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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 龍 吟

                   【第二十五章 鎮遠鏢局】
    
      翌年三月,在江南已是春暖花開,柳浪聞鶯的季節,西北蘭州卻是春寒抖峭, 
    百芽初茁。 
     
      這日,暮靄蒼茫之際,蘭州之北,古長城源遠樓上,有一俊秀少年,滿面風塵 
    之色,憑欄南眺,眉宇間現出喜憂不定神情。 
     
      這少年正是南瑞麟,攜袁秋霞自嵩山天王谷中返回龍門山下,第三日簡松隱同 
    著酒癲戈青陽等人亦趕來,為南瑞麟袁秋霞小琴三人完婚,並在龍門山留連半月之 
    久,方才辭去。 
     
      南瑞麟為著歐陽玉修臨死之前聲稱自己滿門老幼均為他所殺,照理大仇得報, 
    應該恩怨了了,只因歐陽玉修說此中恩怨,任誰均難辯曲直,如要問明究竟,須去 
    甘涼一帶打聽金鼎其人,若然見著便知詳情,為此心意不懌,屢一思念心煩不能自 
    已。 
     
      袁秋霞南瑞麟等到翌年春暖時,去甘涼一行探訪有無金鼎其人。 
     
      好不容易耐到二月下旬,南瑞麟啟程西行,此時秋霞小琴已有身孕,不宜隨往 
    ,金刀侯西在蘭州有一友人開設鏢局,書就一函,托友人關照南瑞麟。 
     
      南瑞麟間關西行萬里,風塵僕僕,這日暮靄初垂時,已達蘭州郊外,興之所至 
    ,不禁登臨源遠樓上,俯瞰蘭州全景。 
     
      源遠樓在古長城上,樓高二層,傳為蒙恬所築,但真實樓建時代已不可考,北 
    臨黃河,一瀉千里,奔騰澎湃,浩浩蕩蕩,洵為壯觀。 
     
      南望蘭垣,瞭如指掌,炊煙裊起,白塔山陡峭雄偉,高聳雲霄,居民各就地勢 
    ,依山建屋,玲瓏壯觀,夜幕一垂,燈火輝煌。倒映在黃水波濤中,燈影隨波浮動 
    ,更為奇景,令人如入幻境。 
     
      南瑞麟沉浸移時,方自下樓走向東關去。 
     
      這時已是萬家燈火,人群熙來攘往,穿梭不息,騾馬大車鈴鈴之聲不絕於耳。 
     
      他插在如水人群緩緩走進東大街內。只見貨棧林立,燈市如晝,買賣之聲,繁 
    囂如潮。(按:蘭州城北依黃河,作長方形,南北皆山,四關中東關獨大而後繁榮 
    ,西北各城大都如是,蓋因貨客來自中原,均先達東關,貨棧交易,毛皮居多,有 
    名之西口貨,即指甘青寧之皮貨耳。) 
     
      金刀叟侯西至友神力金剛左大鵬就在此東大街開設一家鎮遠鏢局,走鏢西北已 
    多年,久享盛名。 
     
      南瑞麟到達鏢局不遠,即瞥見門楣上高懸一匾,朱書鎮遠鏢局斗大四字,門前 
    又叉腰立著一個鏢伙;東張西望,神色極為不寧。 
     
      當下他走近那鏢伙身前,拱了拱手道:「借問大哥,左總鏢頭可在局中麼?」 
     
      那鏢伙神意不屬,南瑞麟走近尚未發覺,俟語聲響起耳側,幾乎嚇了一跳,睜 
    著—兩隻銅鈴大般眼睛,上下打量了南瑞麟一眼。 
     
      西北風沙獨多,南瑞麟一襲長衫,五官面龐均附著一層厚厚的黃塵,乍睹之下 
    ,幾疑他是剛從黃土窟內爬出來的。 
     
      鏢伙目光露出不勝厭惡,牙齒進出兩個字:「不在!」 
     
      南瑞麟見他神色不善,心中未免有氣,轉念忖道:「何必與他粗人計較,」當 
    下又自和顏悅色的道:「請問左總鏢頭還是走鏢在外,抑是方才外出訪友未歸。」 
     
      那鏢伙狠狠地望了南瑞麟一眼,大聲喝道:「說了不在就不在,那來的這多囉 
    嗦。」 
     
      南瑞麟不想與這粗人發生爭執,默然閃出一步,望鏢局大門走去。 
     
      那鏢伙怔得一怔,濃眉一剔,追上前去,攔在南瑞麟跟前,大喝道:「你這人 
    怎麼如此無禮,說了總鏢頭不在,你還逕自闖進來?」 
     
      南瑞麟見他疾顏怒色,不禁皺了皺眉,冷冷說道:「總鏢頭不在,難道就不准 
    照顧生意上門麼?」 
     
      那店伙聞言似乎呆了一呆,仔細又打量了南瑞麟兩眼,他們這一行眼皮子最亮 
    ,見多識廣,隱約瞧出南瑞麟氣宇軒昂,不禁囁嚅不語,暗暗責罵自己鹵莽。 
     
      此刻,內面忽起了重重一聲咳嗽聲音,南瑞麟抬目一看,只見內面走出一個鶴 
    顏清懼老叟,道:「王虎,你又與客人爭吵,你想砸掉飯碗麼?」 
     
      鏢伙張口欲言,老叟大喝道:「還不與我退下!」鏢伙喏喏退出門外。 
     
      老叟忽轉顏笑道:「尊駕何來?」 
     
      南瑞麟微笑道:「在下身懷金刀叟侯西老鏢頭楷函,來此求見左總鏢頭。」 
     
      老叟長長地哦了一聲,道:「原來尊駕遠自長安而來,怪不得滿面風塵,尊駕 
    來得不巧,總鏢頭方自清晨赴榆中探望友人疾病,需兩三日才得轉回,尊駕有侯老 
    鏢頭書信,可否借老朽一閱?」 
     
      南瑞麟略略遲疑一下,伸手從行囊取出書信遞與老叟。 
     
      老叟抽出箋頁,凝目展視,頷首笑道:「尊駕不遠千里而來,為的有事求助於 
    總鏢頭,想必是要事,待老朽傳命下去,快馬通知總鏢頭,榆中離此不遠,僅四十 
    里,如無逗留耽擱,總鏢頭可些在兩個時辰內趕返。」 
     
      南瑞麟忙道:「無需請返總鏢頭,事不在急,稍等兩三日也是無妨。」 
     
      老叟伸手將信函遞還南瑞麟,說道:「既是如此,且請寬住兩天,尊駕風霜勞 
    累,先沐浴更衣,用點飲食。」說著高喚了聲:「王虎。」 
     
      即見那鏢伙飛奔而入,老叟道:「你領這位客人去西廂房客室居住,盛水準備 
    客人沐浴,吩咐廚下送上酒食。」復又轉向南瑞麟笑道:「稍時老朽再過去晤談, 
    恕不相送。」 
     
      南瑞麟謝道:「不敢老丈勞步,在下自應趨謁面謝。」拱了拱手,隨著王虎走 
    去。 
     
          ※※      ※※      ※※ 
     
      客室內窗明几淨,佈置雅致,坐在榻上遊目四望,只見南瑞麟衣履一新,容光 
    煥發,月華似水,映著窗外一株龍爪槐,影射室內,無影婆娑起舞,涼風習習,連 
    日來疲累頓感一輕。 
     
      他心中想道:「侯西書這信函之時,便請他不可寫出自己來歷姓名,另改一不 
    見經傳名姓,說是有事求見並請隨時關照,這樣一來,則省除不少厭煩,耳目比較 
    清淨些,浮生幾曾偷得幾日閒,得過且過。」 
     
      繼轉念道:「方纔那王虎在鏢局外,神色煩燥不寧,老叟不送自己來客室,這 
    大違常情,分明有什麼事困擾這鎮遠鏢局。」心念一動,匆匆離榻走出客室,向大 
    廳走去。 
     
      大廳之內,燈燭輝煌,一眼望去,人影幢幢,只見那老叟與七八名武師大聲談 
    論,一見南瑞麟走來,頓時寂然無語。 
     
      南瑞麟微微一怔,心知所料不差,佯裝不知,趨在老叟身前,長施一禮道:「 
    在下白玉麟特別趨謝老丈相待盛德。」 
     
      老叟見南瑞麟神清氣秀,英俊不凡,不禁陪讚:「好人品!」忙呵呵笑道:「 
    尊駕說那裡話來,還請恕老朽適才不恭之罪。」繼向眾武師引見道:「這位是長安 
    連環鏢局金刀叟侯老鏢頭小友白玉麟,特來訪晤左總鏢頭。」 
     
      南瑞麟一一見禮,退至一旁坐下,老叟又道:「尊駕請勿稱呼我老丈,老朽名 
    喚勞三山,請直呼賤名為甚。」 
     
      他心中一震,這勞三山是峨嵋名宿,威震西北,江湖尊稱「多手哪吒」,一手 
    三暗器,追魂奪命,宵小聞名喪膽,想不到在此鎮遠鏢局見到。 
     
      南瑞麟本裝著不懂武功,當然武林知名人物亦無耳聞,即然裝也要裝到底,聞 
    言復立起,重施一禮道:「勞老丈幸會。」 
     
      不說久仰,只說幸會,顯然是個不懂武功之人,不然如勞三山這等盛名,定有 
    未曾耳聞之理。 
     
      此刻,只見王虎氣急敗壞的奔入,在勞三山面前怕聲說了幾句。 
     
      勞三山長身立起,一臉凝肅之色,沉聲說道:「他們尚不死心,重來鏢局,我 
    們接著。」身形一晃,已出得廳外,眾武師隨著奔去。 
     
      南瑞麟為欲瞧一究竟,亦慢步跟著。只見十數黑衣江湖人物,密密麻麻聚在錢 
    櫃外首,當前一環眼豹首五旬老者與勞三山發生爭執,大聲喝叱。 
     
      只聽那人冷笑道:「姓左的既然開設鎮遠鏢局,生意上門就該來者不拒,你姓 
    勞的憑什麼可以一口拒絕呢?」 
     
      勞三山哈哈大笑道:「袁老師,左局主不在,勞某就可以擔當七分主意,袁老 
    師話雖然不錯,但總要瞧瞧是什麼生意。」 
     
      環眼豹首老者獰笑道:「那你們管不著反正我們先付一萬兩銀子就是,如果你 
    們不敢保,現在鎮遠鏢局招牌就砸掉。」 
     
      一言方出,鎮遠鏢局眾武師紛紛大怒撲出,勞三山兩手一橫攔住,笑道:「袁 
    老師此來顯然不是照顧生意,存心砸掉鎮遠鏢局招牌來的,是麼?」 
     
      環眼豹首老者冷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反正最後三分主意尚須左大鵬決定, 
    你姓勞的本是浪得虛名之輩,作不了主,我們再等一天,左大鵬總該回來了。」說 
    著四面喝聲:「走!」一行十數人揚長走出鎮遠鏢局。 
     
      只見那環眼豹首姓袁的老者,一跨出門外,倏地旋身仰面出掌,但聽得「轟隆 
    嘩啦」一聲震天大響,西橫懸鎮遠鏢局四字匾額登時四分五裂,墜在石階上,袁姓 
    老者哈哈狂笑不絕。 
     
      鎮遠鏢局一張姓鏢師大怒,暴喝一聲,身形電湧撲去,凌空出掌。 
     
      袁姓老者單掌望內一甩,逕自走去,姓張的鏢師只覺如受萬斤鋼錘重擊,悶吭 
    了聲,撞了回來。 
     
      勞三山身形竄前,一把撈住,只見那鏢師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面如金紙,不由 
    陪然歎息了一聲道:「小不忍則喪其身,不然老朽豈能讓他從容離去。」取出一粒 
    黑色藥丸塞入傷者口中,命王虎扶了進去。 
     
      南瑞麟忖測不透,只覺內情並不簡單,又不便出口詢問,心頭暗暗納悶。 
     
      勞三山又道:「為今之計,只有快馬請局主趕回,他們借刀殺人之計,毒絕非 
    常,目前我們暫且容忍才是。」 
     
      忽聽一武師激憤說道:「欺人不可太甚,如此找上門來萬難容忍,勞老師,我 
    們也自找到他門上去。」 
     
      勞三山突然面色一寒,道:「老朽作不了主,誰要去請自便。」說罷,逕自不 
    顧的走入內室。 
     
      眾武師不由面面相覷,南瑞麟更不好出聲詢問,亦自退回西廂,但一直為此事 
    心懸不定。 
     
      半個時辰過去,南瑞麟正在沉思之際,忽見王虎推門追入,問自己還有什麼需 
    要,若無事,請早自安歇就寢。 
     
      南瑞麟心中一動,便問方纔所見究竟是為了何事? 
     
      王虎一個粗人,口齒不清,說了半天南瑞麟才明瞭一個大概。 
     
      原來鎮遠鏢局開設有年,神力金剛左大鵬機智武勇,無不超人一等,所保鏢貨 
    暢通無阻,穩執甘涼鏢局之牛耳,最近數年更兢相請求鎮遠鰾局保鏢,別家鏢局生 
    意自是一落千丈。 
     
      俗說同行是冤家,這一來,甘涼諸大鏢局更是對鎮遠鏢局恨如切骨,種禍遠因 
    肇始於此。 
     
      諸鏢局密謀對付鎮遠鏢局,近三月來時有所聞,左大鵬只付諸一笑,不以為意 
    ,他本意是光棍不緒別人財路,決不搶生意,但生意找上門來,自是不能拒絕,於 
    鎮遠鏢局聲威有辱,遂不知怨如山積,遲早會迸發,如山洪一般不可遏止。 
     
      果然三日前,西傾山綠林怪傑毒鷂子袁鴻奎領十數位手下到達鎮遠鏢局找左大 
    鵬,聲言有一箱寶物慾請護送至青海玉樹土司,臨行之前致贈一萬兩銀子,至地頭 
    交割取回龍形銀盾以為信物再敬贈二萬兩白銀。 
     
      左大鵬一聽就知不對,內中必有詭謀,袁鴻奎一身功力卓絕,橫行隴青,黑白 
    雙道無不側目,今日反要鎮遠鏢局保鏢,這大違常規之事,左大鵬即有一種不祥預 
    兆的感覺,不禁毛骨悚然。 
     
      於是左大鵬婉辭拒絕,推辭有病在身,不堪跋涉長途,請別家鏢局承保吧! 
     
      袁鴻奎竟稱既是鎮遠鏢局都不敢接,別家鏢局還能接嗎?非叫鎮遠鏢局接下不 
    可,除非鎮遠鏢局自動歇業,從此不吃這行鏢局飯,他就不會找他,並請左大鵬考 
    慮,三天後再來。 
     
      名高招忌,樹大招風,千古不移之理,左大鵬知袁鴻奎受甘涼諸大鏢局唆動與 
    自己為難,正巧多臂哪吒勞三山來此,便與他計議。 
     
      勞三山老成持重,力勸左大鵬無論如何均不可接下,避過這個風頭便從此歇業 
    ,這些年所掙得來的已足可一生溫飽,何必再在這刀口子舔血繼續混下去。 
     
      他們推論是不接下這宗鏢,無異是自砸招牌,接下途中必出事,弄得不巧則屍 
    骨無存,總以不接下為是。 
     
      甘涼諸大鏢局中亦不乏正義之士,左大鵬探悉之下,果然不出所料,故而今日 
    出門訪友避禍,全權付託勞三山善為應付。 
     
      雨瑞麟聽出了大概,謝了一聲,王虎躬身退出。 
     
      他仰面默然出神,月華從龍爪槐葉隙縫中透入室內,現出繁密圓圈,微風拂樹 
    一片簧吟。 
     
      忖思之際,忽見一條黑影由龍爪槐樹頂疾瀉而下才一沾地,便斜躍掠越對窗一 
    方高牆,落地沉重有聲。 
     
      他不禁一怔,看此人身法極見輕捷俐落,何至落地如此沉重,未再思索,雙掌 
    一按桌沿,身形已翻出窗外,四下打量了一眼,兩肩一振,人已沖天而起,堪平牆 
    頭,突然挫腰蜷腿,一個倒翻,輕似落葉般翻向牆內,貼牆墜下矮身蹲地。 
     
      月色清朗,南瑞麟發現存身之處,是一小小花圃,春花盛開,觸鼻幽香,正中 
    是一塊玲瓏剔透的大湖石,對首是兩間花軒,只聞語聲入耳隨風飄來。 
     
      南瑞麟躡至大湖石後,探首望去,只見花軒門扇敞開。勞三山正與一欣偉修長 
    老者說話。掌心緊按在這老者「命門」上。 
     
      但聽勞三山說道:「左兄,你不該與袁鴻奎動手,這樣無異是授人以柄。」南 
    瑞麟暗道:「看來這人就是神力金剛左大鵬了。」 
     
      只見左大鵬冷笑道:「勞兄你說得好,愚弟安排了家小後,心中總是不寧,鏢 
    局之事只覺撇不開,決意再回鏢局一行,半途中卻撞上袁鴻奎塞外雙屠等人,咄咄 
    *人,小弟一再容忍,怎奈雙屠竟先出手,小弟為求自保,只守不攻,不料袁鴻奎 
    十數人又加入聯手群毆,小弟怒極;才施出重手法,擊斃三人,自己腿上亦被黑心 
    廚子薩琨掃了一記『百宮掌』,衝出重圍奔回,你想這能怪得小弟麼?」 
     
      南瑞麟一聽塞外雙屠之名,不禁暗哼一聲,及聞左大鵬腿上為薩琨百宮掌所傷 
    ,始恍然悟出為何左大鵬落地沉重有聲。 
     
      勞三山歎息一聲道:「他們現在可以師出有名了,你傷斃三人袁鴻奎必不甘休 
    ,稍時說不定他們必來尋仇。」說著舉掌三下,一鏢伙聞聲自院外奔入。 
     
      只聽勞三山道:「請眾位鏢師來此,就說總鏢頭已返轉。」 
     
      店伙銜命奔出,片刻之間,眾鏢師神色匆匆走入。 
     
      立談了數句,左大鵬命鏢師隱去暗處警戒匪徒來犯,如有發現格殺勿論。 
     
      眾鏢師紛紛竄出,勞三山一舉煽滅了軒中燭火,立時顯得無比寂靜。 
     
      天階月色涼如水,花影映牆,暗香浮動。 
     
      南瑞麟貼背在大湖石上,仰面留神向四外察著,驀地瞥見東向屋面上騰起一條 
    人影,才起得三丈多高,屈腰掉首星瀉撲下,躍在花圃中,長身一閃,疾逾飄風地 
    立在廊前卓然不動。 
     
      此人背後插看一對鵝卵粗形如金鉤短戟,這兵刃不列於兵器譜內,的是少見。 
     
      南瑞麟本手中扣著一枚石子,揚手即待打出,繼轉念忖道:「他一人前來,軒 
    內有多臂哪吒勞三山,及神力金剛左大鵬兩人,他單人那是對手,自己不至萬分必 
    要,還是不打算露相的好。」暫且按住不動。 
     
      只聽來人陰惻惻地發出一聲冷笑,宛如梟鳴,使人不寒而慄,繼而吐出濃重的 
    隴音道:「姓左的本甘涼一帶卓著盛名之輩,何必藏頭縮尾不出,怯敵如此,還不 
    趁早鏢局子關門好啦!」 
     
      一言之落,軒內忽傳出兩聲哈哈大笑,勞三山與左大鵬雙雙疾閃而出。 
     
      來人不待勞三山左大鵬身形沾地,立時揚手打出一篷白煙。 
     
      猝然出手,驟不及防,勞左兩人只哼得一聲,身形搖搖已欲墜,來人疾伸兩臂 
    ,一點二人脅下,乘機兩臂一穿,將二人挾在脅下衝天而起,疾逾流星貫月,斜向 
    屋面之下落去。 
     
      來人動作迅快無比,從出手到擒走兩人為止,才不過轉瞬功夫,南瑞麟大駭之 
    餘,正待躍出施救,來人已消失在牆外。 
     
      南瑞麟兩臂一振,穿空斜飛而起,躍上屋面凝目四望,那有半個人影,不禁悔 
    恨欲死,及時打出石子,何致勞左兩人被擒,忖道:「急也無用,倒不如通知鏢局 
    鏢師去。」,將身躍落屋面,穿堂入室。 
     
      發覺偌大的鎮遠鏢局空無一人,非但鏢師不見,連趟子手傭僕均不見蹤影,不 
    禁為之愕住。 
     
      突然,瞥見天井外一條黑影疾閃而隱,口中大喝道:「無恥宵小還不滾了出來 
    !」,身如電射,飛撲而去。 
     
      只聽暗中有人發話道:「南老弟麼?」 
     
      南瑞麟聽出回音甚熟,身形疾沉定住,腦中已思索得數千百轉,驀地憶起一人 
    ,驚喜道:「是劉叔叔麼?」 
     
      暗中忽閃出一人,竟是那追魂三煞攝魂掌劉奇,目光炯炯,含笑卓立。 
     
      南瑞麟大喜,趨前執著劉奇雙手道:「劉叔叔何事遠來皋蘭?」 
     
      攝魂掌眼睛眨了眨道:「還不是為了找你。」 
     
      南瑞麟頓時一震,只道發生了何事,一顆心幾乎跳出腔來。 
     
      劉奇見他神色,不由微笑道:「老弟放心,秋霞侄女為了不放心你獨自一人遠 
    來皋蘭,飛鴿傳書,請老朽趕來協助探訪有無金鼎其人,老朽七天前已抵達此處, 
    鎮遠鏢局之事老朽已知道始末經過,不過老朽晚來一步,致使匪徒得逞。」 
     
      南瑞麟心上一塊大石方始落下,聞言說道:「不知左大鵬與勞三山可有性命之 
    憂,劉叔父知道兩人被擒在何處?」 
     
      劉奇稍一沉吟,搖搖首道:「兩人暫無生命之憂,此不過甘涼諸大鏢局存心打 
    擊左大鵬之舉,*他當眾宣稱歇業,然而鎮遠鏢局諸人囚禁之處,必不出蘭州附近 
    ,我們需費一番心力探出下落,救他們出險。」 
     
      南瑞麟道:「如能依照叔父所說,則小弟便放心了,但恐未必如此?」,繼將 
    左大鵬在回蘭州途中,掌斃袁鴻奎手下三人,以及還有塞外雙屠參與其事,並將勞 
    左兩人為何被擒一一說出。 
     
      劉奇目光如電*射,哼了聲道:「他們也竟然參與其事了麼?老弟,為防被人 
    認出,老朽帶得易容丸,書告老朽旅邸換去本來面目後再出外偵訪。」 
     
      南瑞麟想了一想,道:「劉叔父,你準知鎮遠鏢局一干人等有驚無險麼?」 
     
      攝魂掌劉奇望了他一眼,搖搖頭道:「經你這一說,把老朽從前的判斷,又可 
    能推翻了,甘涼諸大鏢局將日後失悔引狠入室,但目前仍可無虞,不過勞左等人將 
    受盡凌辱,唉!現在也無從臆測將來變化,當前之急務救人要緊,我們兩人明晨分 
    頭踩探吧!」 
     
      南瑞麟長長吁了一口氣,只覺心情鬱悶已極。 
     
      兩人振肩穿空飛起,出得鎮遠鏢局後牆,疾馳而出,身形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      ※※      ※※ 
     
      黎明薄曙,晨風峭寒。 
     
      攝魂掌劉奇與南瑞麟已自立在蘭州西關城頭上,南瑞麟染成一付紫紅色面龐, 
    披髮垂眉,劉奇卻變為黑炭面色莊稼老頭。 
     
      劉奇笑道:「老朽至城內諸大鏢局窺探,少俠可在郊外叢林道觀幽勝無人蹤處 
    踩訪,謀定後動,千萬不可逞一時之勇。」說後,不待答話,即躍下城廂,身形杳 
    入小巷中。 
     
      南瑞麟定了定神,逐步下城樓,出得西關而去。 
     
      此際,人來車往,熙攘不絕,南瑞麟緩緩走在「臥橋」上,橋下濁流滾滾,羊 
    皮筏逐波而下,漩蕩行駛,人在其中,不停地在打轉,堪稱奇景。 
     
      「臥橋」又名西津橋,跨阿干水,相傳建於唐代,廣十餘丈,其形如弓,橋上 
    有項,五彩繪畫,兩端有坊,東曰「空中鰲背」西曰「天上慈航」,橋下無墩,以 
    巨木成排覆之,如瓦形,誠我國別出心裁之建築。 
     
      南瑞麟在橋上眺望移時,步上對岸向北走去,隱約瞥見此關外黃河之上有一浮 
    橋,接壤白塔山,(按:該處即為黃河鐵橋舊址)情不自禁地向浮橋走去。 
     
      浮橋又名鎮遠橋,用巨舟二十四艘束住,加以木樑,柵圍板欄,南北兩岸有鐵 
    柱四,木柱四十五,鐵纜二根,如長百五十丈,然須多折春建,每當春冰融時,搭 
    橋需人數百,夏秋水盛漲時,仍虞衝散,因黃河上游水勢湍急故耳,冬日冰結封河 
    ,車馬由冰上過,則名冰橋。 
     
      他一走近浮橋,忽瞥見橋上行走人群中有一人頗為面熟,八字眉稍,白淨臉膛 
    ,虎目海口,頷下微生二根髭鬚,背搭雁翎鋼刀,踏著岸上,望自己這方神色匆匆 
    快步如飛走來。 
     
      熟思之下,恍然憶起是鎮遠鏢局魏姓鏢師,昨晚見過一面,因而記得。 
     
      南瑞麟不禁一怔,忖道:「怎麼他昨晚沒有為匪徒擒去?」,有心上前當面詢 
    問,驀然轉念道:「他必是找尋左大鵬的下落,是以這般不寧神色,不然,他即去 
    投向匪徒那面,我何不暗暗躡蹤。」 
     
      魏姓鏢師發覺一紫翳色面孔,少年頻頻向他注目,不禁身形頓住,狠狠的怒視 
    ,南瑞麟一眼,嘴皮子翕張了兩下。 
     
      他還未說話,南瑞麟已自先開口道:「嘿嘿,達官爺你瞧我幹嗎?天生的面孔 
    醜陋,有什麼辦法呀?」 
     
      那人不禁一震,瞪目半晌,問道:「你為何知道我是保鏢的達官?」 
     
      南瑞麟哈哈一笑,道:「你老是蘭州知名人物,鎮遠鏢局的達官爺誰不知道, 
    嗯,你老大概是姓魏吧,大名如何稱呼……」 
     
      佯裝蹙眉思索的神情,繼而搖搖頭尷尬地笑道:「恕我記性太壞,一時竟遺忘 
    達官爺的大名。」 
     
      那人笑了一笑道:「不錯,我姓魏,名喚魏達武。」說著身形倏然一動,已出 
    得丈外,展開步子,如飛奔去。 
     
      魏達武一面飛奔著,暗覺這紫醬臉色人神情可疑,自己投到鎮遠鏢局尚不到兩 
    月,平日極少外出,他怎麼知道自己姓魏。 
     
      他這一起疑,不由停下步,下意識地回首望了一眼,那知不回顧還好,這一回 
    顧,不禁心頭大凜。 
     
      原來這紫醬面孔少年,卻已立在他的身後,僅一丈遠近,目光似露出驚疑之色。 
     
      南瑞麟也不料到他會停身回顧,這情形,魏達武不禁毛骨悚然,疾然變色大喝 
    道:「你為何跟蹤我,意圖何為?」雖是喝著,心中暗暗駭凜,皆因感覺南瑞麟跟 
    蹤自己至少也有四五十丈距離,一點衣袂飄的風聲未聽得,顯然這少年武功莫測高 
    深。 
     
      南瑞麟朗聲大笑道:「達官爺,此處是官塘大道,又非達官爺的私徑,你能走 
    ,我卻不能走嗎?」 
     
      魏達武不禁啞口無言,但心中已認定此人存心不利於己,暗哼了一聲,突然飛 
    步邁前,微一挫腰,右手迅如電光石火一般,疾向南瑞麟「曲池」穴抓去,認位奇 
    準,迅快絕倫。 
     
      南瑞麟待魏達武手指距臂上二寸時,身形一閃已自移宮換位。 
     
      魏達武一手抓空,只覺眼前一花,對方身影已是杳然,不禁大駭,忽聽背後傅 
    出對方譏笑聲:「達官爺,你好狠,我與你無怨無仇,竟施展如此辣手絕招。」 
     
      但覺一股陰柔潛力撞來胸後,由不得脊心冒上一縷奇寒,急橫挪三尺,旋身出 
    掌。 
     
      掌出風嘯,宛如排雲狂飆,刮起地面石走塵湧,滅勢駭人,這一掌魏達武用出 
    了九成真力,然而仍然打空,旋面之下,又是不見對方身影。 
     
      在此情況下,魏達武嚇得亡魂皆冒,頭也不回,踹足疾奔而去。 
     
      只聞得身後笑聲不時傳來耳中,猶若附骨之蛆,他沒命的在山徑中,豕奔狼突 
    ,那笑聲仍然撇開不掉。 
     
      魏達武冷汗如雨,面色變得慘白,目中露出驚悸恐怖之色。 
     
      南瑞麟有心挑逗,不即不離,窮追不捨,試試他是否為匪徒派來鎮遠鏢局臥底 
    之人。 
     
      兩人前後奔逐於白塔山後春樹繁密,危石嶙峋之中。 
     
      驀然,一聲清嘯由林樹中傳出,一條人影電閃穿出,讓過魏達武,在兩人中間 
    頓住身形。 
     
      南瑞麟抬目一瞧,只見是一藍袍黑鬚道人,身材修偉,兩目這射懾人神光,面 
    白如玉,有飄灑出麈之態。 
     
      只見魏達武躬身施禮道:「幸蒙風雷老前輩解救,在下感恩不淺。」 
     
      道人指著南瑞麟,面向魏達武問道:「魏施主與他有仇?」 
     
      南瑞麟已自冷笑道:「在下與他無怨無仇,這位魏達官見在下長得醜陋,心生 
    厭惡,諷言惡語不算,竟突襲出掌,在下忍無可忍,是以才戲弄於他。」 
     
      道人面色一愕,望著魏達武沉聲道:「這位少施主說話可是實情麼?」 
     
      魏達武不禁面色一紅,道人已知就理,向著南瑞麟微笑道:「些許小事,少施 
    主何必斤斤計較,好美惡丑,人之天性,且看貧道薄面,就此揭過不提,」說時別 
    面道:「魏施主,你走吧。」 
     
      魏達武巴不得有這句話,忙謝了一聲,身形騰起,疾奔而去。 
     
      南瑞麟心中一急,閃身追出兩步,面前微風颯然,道人已阻在他的身前,面寒 
    似水的道:「得饒人處且饒人,又非深仇大怨,難道不看貧道薄面麼?」道人說話 
    神情,不怒而威。 
     
      南瑞麟眼見魏達武身影消失,不禁怒聲道:「道長既皈依三清!就該日誦黃庭 
    ,摒棄世俗,何能輕易插身是非。」 
     
      道人面色突變,目中吐出狠毒寒芒,厲聲道:「貧道一生之中從無人敢在貧道 
    面前說此無禮已極的話,想是自負武功,竟目空一切,你是何人門下,如是貧道故 
    人弟子,或可饒你一遭。」 
     
      南瑞麟頓時氣望上湧,正待頂撞幾句,忽覺道人也是好意,他又不知其中原委 
    ,於是一腔怒氣漸漸抑平下來,微笑道:「道長想必是與鎮遠鏢局左大鵬交情篤厚 
    ,才如此大力幫著他。」 
     
      道人不由一愕,反問道:「少施主莫非與左大鵬有怨隙,才與鎮遠鏢局中人為 
    難?」 
     
      南瑞麟發現道人眼中閃出謎一樣的光芒,又覺他問話大有蹊蹺,不禁疑雲頓生 
    ,當下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微笑不言。 
     
      道人見他不答,略一躊躇,朗笑道:「貧道還有要事,不暇逗留,如不棄,請 
    至金天觀尋貧道風雷,若少施主目下無事,與貧道同行,邊走邊談如何?」 
     
      南瑞麟見風雷道人冷暖無常,喜怒不定,不由暗生警覺,遂拱手笑道:「在下 
    尚有瑣事羈身,改天再夾趨謁吧!」 
     
      風雷道人深深地打量了南瑞麟一眼,含笑道:「但願少施主言而有信。」說時 
    ,霍然轉身,兩足一點,人已凌空而起,疾如騰隼望白塔山下飄閃而去,轉瞬間人 
    蹤已杳。 
     
      這卓絕迅速的輕功,南瑞麟大為驚異,暗暗忖道:「西北道上看來大有能人。」 
     
      他快怏然若有所失,因魏達武已不知所蹤,於是下得白塔山去,不禁在河岸上 
    茫然四顧,心中只是拿不定主意。 
     
      舉目望著河畔轉動林立之水車出神,咿啞水流之聲不絕於耳,滔滔流入蘭州郊 
    近石田,秧苗春茁,綠意盎然。 
     
      我國地勢西北高而東南低,唯以地域遼闊,不易感覺,細察河流方向始可瞭然 
    ,人關中後,地勢顯然漸高,至秦隴接壤,已屬丘嶺地帶,自然地理稱此為西北高 
    原,又稱秦隴高原,恆在海拔三四千公尺以上晝熱夜寒,純屬大陸性氣候。 
     
      終年雨量不豐,農耕不宜,甚至鑿井數十丈尚不及泉,此為最貧瘠地帶,但蘭 
    州平原,有賴天然溪流灌溉田畝,阡陌蔥籠,一如江南。 
     
      蘭州所臨黃河,隔河面對白塔山,其形如船,故有:「蘭州城好比一隻船,白 
    塔山好比是漿桿」之諺,附近平原沃野,多引河水灌溉,以水車汲取上升,大車可 
    灌田七八百畝,小車可灌田四五百畝,沿黃河兩岸,輪軸林立;恍如雉堞,堪稱奇 
    景。 
     
      南瑞麟在百般無聊難耐之際,信步在河岸倘佯,日正當天,腹中飢腸轆轆,就 
    在道旁小店中進食。 
     
      這家店舖雖小,但生意興隆,幾乎座無虛席,食客酒酣耳熱之際,豪笑盈耳。 
     
      蘭州的羊牛肉馳名於全國,火腿味之甘美,色澤之鮮明,遠為金華火腿所不及 
    ,尤其是東關榮盛源的酒,在此小店可以沽到。 
     
      榮盛源的酒可與山西汾酒,陝西鳳翔酒,貴州茅台媲美,醇甘味雋,清列芳香。 
     
      一角酒,一碟臘羊肉,一大碗紅燒牛肉南瑞瞵吃得津津有味。 
     
      吃至半飽時,店外忽走進兩個矮小英悍四旬上下武林人物,嘴角微髭,面色薑 
    黃,一人斜眼而視,臉形極為相似,看來當為昆仲二人。 
     
      他們昂然直趨在南瑞麟鄰座坐下,斜眼那人說道:「大哥,咱們餵飽了肚子再 
    去金天觀也不遲。」 
     
      另一人哼了聲回答道:「二弟,少說話為妙。」 
     
      南瑞麟心中一動,本來他欲吃飽後,再去郊外叢林道院踩探勞左二人下落,因 
    瞧出兩人可疑,意待尾隨,瞧瞧去金天觀何事,於是又慢慢酌飲著。 
     
      這時店外又走進一人,南瑞麟不禁一怔,陪道:「他怎麼也來了西北?」 
     
      這人就是那臥龍山莊管事飛花手陸逢春,因為店中食客滿了九成座,陸逢春望 
    了先來二矮小英悍漢子一眼,略一猶豫,逕向南瑞麟座上對首坐下。 
     
      陸逢春叫過了飲食,只向南瑞麟笑了笑,便不時轉目盯視兩矮小英悍漢子。 
     
      似乎這兩人並未注意陸逢春打量他們,只埋首狼吞虎嚥,不到片刻,便已風掃 
    雲盡,霍地立起,隨手撩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斜眼漢子不知為何冷笑得一聲,兩人 
    迅如行雲流水般走出店外奔去。 
     
      陸逢春似未防著兩人這快便離去,喚來飲食尚未進口,不禁罵道:「兩個魔崽 
    子真鬼。」亦自匆匆留下銀兩,趕出店外。 
     
      南瑞麟緊隨而出,只見陸逢春身形已自奔出二三十丈外,疾逾飄風。 
     
      大白天裡,不怕驚世駭俗,不言而知必有重大要事,否則陸逢春不會如此。 
     
      南瑞麟略一遲疑,亦自電疾飛奔趕去,追了半刻,非但未見矮小英悍兩漢子, 
    連陸逢春也是杳然。 
     
      抬目望去,松柏森森叢中,隱隱只見一片巍峨道觀,心知這就是金天觀,遂慢 
    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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