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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 龍 吟

                   【第七章 炫目蛋賭 鬥智露奇】
    
      南陽之北,白河源頭之西,有一大石橋鎮集,雖然只有兩千多戶人家,兩條十 
    字街道,到也市廛繁榮,但譬之如洛陽,汴京通都大邑,可就相形失色了。 
     
      其鎮名以物稱,就是跨白河兩岸建了一座數百丈大石橋,整座橋身均以數百斤 
    重量花崗石塊建成,巍峨聳立,不是春水氾濫季節,河水蜿蜒如帶,只佔河床十分 
    之一,涓涓細流,每當日落之際,霞彩漫天,孩童嬉耍在黃砂滾滾中,河岸兩旁垂 
    柳飄忽,牧童唱晚歸來,此情此景,宛若圖畫。 
     
      那日申時,鎮集十字街首一家福記客棧外,潑刺刺來了六騎快馬,為首的是一 
    位麻面環眼大漢,一跨進門,環眼疾翻衝著店伙暴喝道:「夥計,咱們肚中餓了, 
    快點準備酒食,大爺們用飽後,還要趕到臥龍山莊去,去,快點。」 
     
      店伙被他喝得頭昏腦脹,連馬都忘記牽了,唯唯應聲,風也似地一轉屁股望廚 
    下跑去。 
     
      「慢著」,一聲驚雷響起。 
     
      店伙嚇得怔住,轉過身軀目楞著。 
     
      「馬不要用料嗎?你怎麼當店伙差事的。」 
     
      店伙陪笑哈腰,自擊腦袋連說:「小的該死。」狗顛屁股跑出店外牽馬用料去 
    了。 
     
      六個大漢一窩風似地,高踞著川堂內一張八仙大桌。 
     
      店伙移時送來酒食,五斤大曲,一盤熱氣騰騰的??,堆得高高的,另一盤紅 
    燒牛肉,熱香四溢。 
     
      「喂!」又是一個大漢問話:「這臥龍山莊是怎樣去的,大爺們還是頭一次來 
    咧。」 
     
      店伙可聽出話意來了,心想:「原來你們不是樊老莊主朋友,還橫個什麼勁。」 
     
      車、船、店、腳、牙、這一行,眼光何等銳利,也最會鑒言辨色,客人一發話 
    ,截頭取尾,就可聽出,不知不覺地腰幹也挺直了,道:「客官,你去臥龍山莊有 
    何事嗎?」 
     
      「媽特X,大爺們只問你去臥龍山莊路徑,什麼事你配問嗎?告訴你,大爺們 
    是存心鬧事來啦。」 
     
      店伙可就得理了,鼻中掀了一聾冷笑:「哼,臥龍山莊沒有這麼好闖的,就憑 
    你這幾個糟貨,還不是白送性命。」 
     
      話猶未落,「啪啪」兩聲,店伙兩頰可挨了兩個巴掌,初進店門的麻面環眼大 
    漢霍然立起,伸手揮霍了兩下。 
     
      店伙被打得牙血迸溢,左手護住顎下,右手指著大漢,罵道:「你……敢打人 
    !」 
     
      這時店內踱出一個五旬老者,氣秀神清,三綹黑鬚飄在胸中,口刁看一根翠綠 
    色煙桿,負手慢慢走過來,右手將刁在嘴內的煙桿取下,側面向著店伙面色一沉道 
    :「狗才,客人面前,怎敢如此放肆無禮。」轉面望著六位大漢微笑道:「在下陸 
    逢春,武林中有一小小稱呼號,叫做『飛花手』。」 
     
      六位大漢面色微變,只聽得陸逢春接著道:「陸某在臥龍山莊忝為禮賓管事, 
    這家福記客棧就是樊老山主開的,陸某兼任客棧掌櫃,倘六位是來拜會樊老莊主, 
    便由這裡用快馬護送至山口,不然,有什麼事,與陸某交待也是一樣。」 
     
      六個大漢聽了不由面面相覷,麻臉大漢可有點訕訕的,抱拳陪笑道:「哦,是 
    陸大俠,小可淮陽六霸奉敝師之命,來此晉謁樊老莊主,聽說樊老莊主昔日對頭茅 
    山二妖日內要來報卅年前一掌之仇,再則專誠來拜壽,所以快馬來了,方才失禮於 
    貴手下,還望恕罪。」 
     
      陸逢春淡淡一笑,道:「哦,這就是了,茅山雙妖要來的消息,早三天敝山主 
    就知道了,六位敢是由蒲家寨來的吧?六位遠來報信,盛情可感,敝山主現身體微 
    感不適,這兩天暫不見客,好在敝山主過五天就是六旬花甲大壽之期,六位就暫住 
    這裡吧,過兩天陸某再來邀請。」說著拱了拱手,道了聲:「失陪」,轉身走去。 
     
      淮陽六霸可真不是意思,老遠趕來報個信,還吃閉門羹,若在平時,早就抓起 
    凳子亂砸了,可又懾於「飛花手」陸逢春威名,只低著頭喝酒,十二隻鬼眼亂轉。 
     
      其實淮陽六霸也沒存著好心來的,其師惡鍾馗紀太秋與臥龍山莊莊主葛衣力士 
    樊稚本是泛泛之交,反與那茅山二妖過往甚密,風聞臥龍山莊有件「唐貌寶甲」, 
    及樊氏二女殊色,垂涎已久,心忌著樊稚過人武學,沒敢招惹,現在不知從那裡得 
    來消息,樊稚功夫已失,便暗中唆使茅山雙妖等人趁機報復、自己則從中混水摸魚 
    ,明著命淮陽六霸賣好通風兼帶拜壽,藉機搞鬼。 
     
      淮陽六霸雖從其師口中明瞭大概,但未知樊稚已如廢人,就連惡鍾馗紀太秋也 
    不敢斷定樊稚功力全失之說,是真是假,反正樂得自己充作好人,藉機行事,坐收 
    漁人之利,事先就暗囑六霸一套詭計。 
     
      飛花手陸逢春何嘗不知道六霸來意,陸逢春在臥龍山莊最是足智多謀,心機深 
    沉,樊稚倚之為左右臂,武功又高,連樊稚收手歸隱之事,就是依從陸逢春之謀, 
    陸逢春昔年就聽得惡鍾馗紀太秋陰毒無比,淮陽六霸一派相承,也不是個好人。 
     
      在蒲家寨召開群雄大會前半月,八爪龍叟便下了一份請帖給樊稚,樊稚推病不 
    去,派了三個得力助手參與,飛花手陸逢春就派得有暗椿在蒲家寨內外,莊中各人 
    一舉一動,均瞭若指掌。 
     
      是以淮陽六霸聽得陸逢春說,早三天便知茅山雙妖等要來的滑息,不禁愕然, 
    便是此故。 
     
      此時,坐在淮陽六霸相鄰兩張座上的,是一個俊秀無比的美少年,陽光斜射在 
    他臉上,白裡透紅,眉飛入鬢,雙目晶澈如水,顯得英氣逼人。 
     
      這美少年拈著酒杯細酌,見六大漢低頭大嚼,不由暗笑,先前聽得麻面大漢說 
    ,樊稚稱壽,恍然悟出樊氏雙妹為何急返臥龍山莊之因。 
     
      作者不說明,讀者定可想出美少年是何人了。 
     
      且說南瑞麟被紅衣人一股凌厲無匹的掌風,推下雲深無底的險崖絕壑,只覺全 
    身毒脹,疲軟無力,如斷線的秤錘望下急速墜落,心想:「這回該死定了,只是死 
    不瞑目。」連眼都不睜,任他直落,驀覺落在一個奇軟雙臂之上,啟目一看,面前 
    隱約顯出一張雞皮皺臉老太婆,滿頭如銀白髮,見他睜目。就問道:「孩子,你怎 
    麼了?」聲音曼妙,宛如少婦。 
     
      此刻的南瑞麟,已被全身墜落壓擠氣流,逼得先前自閉的胸腹諸穴一散,只覺 
    心口一陣作嘔,腦神經已是半模糊狀態,噤不出聲,人也逐漸昏迷過去。 
     
      等待他醒轉來時,只覺臥在一個古洞之中,躺處是墊得厚厚的乾草,舒適已極 
    ,人也覺得不像先前煩悶,心頭作嘔,只覺靈府空明,神氣清爽。 
     
      洞頂嵌著幾顆明珠,射出淡紅色光輝,南瑞麟默默神,知是遇救,恍忽憶出落 
    下絕壑時,被一銀髮老婆婆接著,耳邊突響起少婦之聲:「孩子,醒過來了嗎,你 
    過來,給我瞧瞧你。」 
     
      南瑞麟一躍而起,只見睡處之後,石床上正端坐銀髮老婆婆,面露慈靄笑容, 
    南瑞麟飛步向前跪下,道:「弟子南瑞麟叩見老前輩。」 
     
      銀髮老婆婆一把拉起,命他坐在身側,撫摸著他的頭髮,問道:「孩子,你怎 
    麼受毒掌傷了?你是何入門下?」 
     
      南瑞麟概括地把前事答了,但把簡松隱姓名瞞住不說,只推說是無名俗人之徒。 
     
      銀髮老婆婆格格笑道:「孩子,你不說出師承之名,老身也不勉強,你知先前 
    所受的掌傷是舉世無雙,奇毒天下的『黑蠍毒掌』麼,你既然護得住心胸,不讓毒 
    氣滲入,但何以不知對抗『黑蠍毒掌』的方法,老身實在想不出你糊塗如是。」說 
    此一頓,南瑞麟面上一紅。 
     
      銀髮老婆婆又笑笑,接著又道:「也難怪你,這樣年輕便遇上這些強敵,又驟 
    出不意,猝不及防,居然讓你自行封住心胸諸穴,虧得如此,老身才能以『空青石 
    乳』化去你身上蠍毒。」 
     
      南瑞麟聽得自己服了「空青石乳」,不禁驚喜交加,「空青石乳」在本草索引 
    載有此藥物名稱,但百年罕得一見,此物能解天下百毒,練武人服了且能增進本身 
    功力。 
     
      只聽得銀髮婆婆又道:「你疏忽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中掌以後,只顧護住胸 
    口重穴,遂使蠍毒滲入血脈,倘能將傷處周圍護住,再以本身員氣迫蠍毒於體外, 
    便可立於不敗之地,孩子,適才老身在你昏迷中與你按穴,發現你身上穴道可自動 
    移動三寸,雖說你根骨天賦,但也得有良師教導,依老身猜測,令師一定是蓋代奇 
    人,只此一項,老身四十年前走火入魔,近年功力漸復,悟徹玄機,但『移穴換脈 
    』絕乘內功,老身亦是不能。」說罷,長歎了一口氣。 
     
      南瑞麟暗責自己疏忽該死,怎沒想到這點,恩師尚傳授將週身血液止住暫時不 
    流方法,再用「太乙神功」真氣逐段排除血內毒物,這比本身血液「新陳代謝」之 
    功還快還易奏效。 
     
      最後他聽出銀髮婆婆話意,似是企求「移穴換脈」之法,忙道:「弟子蒙老前 
    輩再造之恩,願將『移穴換脈』之法轉授。」 
     
      銀髮婆婆杏目突露奇光,笑道:「你不怕令師見責,師門無上心法妄傳匪人嗎 
    ?」 
     
      南瑞麟聽後一怔,忽又輾齒一笑,道:「弟子雖年輕識淺,但知老前輩不是邪 
    惡之流,當是一代俠隱,家師怪下罪來,弟子願一力承擔。」 
     
      銀髮婆婆眼中露出迷惘之色,半晌輕歎一聲,道:「孩子,不瞞你說,五十年 
    前老身也是惡名在外,不可一世的女魔頭,人稱紅顏奼女崔無雙,不想走火入魔, 
    一日老去,紅顏不駐,不由萬念俱灰,如今功力全復,不免靜極思動,孩子,老身 
    答應你,終你之世,老身永不與正派人物為難,也許老身先你而去,這話就不用說 
    了。」 
     
      南瑞麟暗暗心驚,料不到無意化解一個不可一世的女魔頭,臉色愈加誠謹答道 
    :「老前輩既有此善意,就可上格天心,四十年古洞修為,未始不是上天有意安排 
    一條剝復之機」。 
     
      紅顏奼女崔無雙格格嬌笑道:「孩子,你也會說教,五十年前你說此話…不怕 
    老身生劈了你。」 
     
      南瑞麟心頭一凜,忙道:「現在弟子將『移穴換脈』心法轉授老前輩吧。」遂 
    把這段口訣,及運用之法,逐一詳說。 
     
      紅顏奼女崔無雙合眸照訣參悟施行,約莫一盞熱茶時候,啟目微笑道:「果然 
    奧妙無窮,謝謝你了。」又凝眸望了南瑞麟一會,繼道:「我這鷹愁谷以後只容你 
    一人來往,恐怕一年後,你也認不出老身了。」 
     
      南瑞麟驚奇道:「這是何故?」 
     
      紅顏奼女崔無雙道:「老身昔年在一高人處,學會駐顏之法,如今功力全復, 
    一年後定還我青春面貌,決不是如現在的雞皮鶴髮老太婆形像。」說時,面上泛出 
    一種青春光彩,目中亦流露歡愉之色。 
     
      南瑞麟不禁暗忖:「好美確是人類天性,料不到紅顏奼女崔無雙五十年後,猶 
    念念不忘恢復綺年玉貌,令人慨歎!」想著,不便久留,遂起身告辭。 
     
      崔無雙笑道:「老身也不留你,你現在行止有個決定否?」 
     
      南瑞麟答道:「弟子還要趕去少林一趟。」 
     
      紅顏奼女崔無雙問是何故? 
     
      南瑞麟將鷹爪手羅浩被紅衣蒙面人偷去千年琥珀珠,循鐘聲找上總壇等因說出 
    。 
     
      崔無雙沉思一會,正色道:「綵衣教總壇設處隱蔽異常,你去少林,也不見得 
    他們能尋覓得到,何況『降龍真訣』且防人盜竊,亦不能分出人手,綵衣教本意就 
    是這點,豈不是墮入殼中,這個交給老身來辦吧,嵩山每一寸地方均熟知能詳,綵 
    衣教門下也有老身熟人,賣一個人情,總不成問題,那麼你下一個行程是何處呢?」 
     
      南瑞麟大喜道:「弟子要去臥龍山莊一趟?探望兩個朋友。」 
     
      崔無雙面現詫異道:「風聞樊稚也是邪惡一流,你與他莊下有什麼交情?」 
     
      南瑞麟羞得脖子都紅了,低頭默不作聲。 
     
      崔無雙看在眼裡,心中約莫猜知離不了兒女私情這一回事,心想自己昔年,何 
    嘗不如是,暗暗歎息,微笑道:「孩子,你去吧,望好自為之,毋為情誤就是。」 
    說罷緊閉雙眸入定。 
     
      南瑞麟躬身長揖,轉身而出,一抵洞外,只覺昏茫如黑夜,原因谷上雲封千層 
    ,吞沒了光亮,他循著谷底,踏著嶙峋岩石,踽踽自去。 
     
      暮色蒼茫,南瑞麟已在葉縣南陽道上。 
     
      天交三鼓,已趕抵大石橋鎮上,落在福記客棧,一覺醒來,陽光四射充斥。 
     
      他本想用過酒食後,逕去臥龍山莊,如今撞上淮陽六霸,被飛花手陸逢春拒絕 
    延入山莊,明知樊稚生病之說是推卸之詞,自己去了也是無從而入,又羞於說出是 
    受樊氏雙銖邀請而來,躊躇之下,心中便生了一個計較,這淮陽六霸既是渾人,便 
    出了一個渾主意。 
     
      遂冷笑一聲,自言自語地道:「都是渾蛋,何必看人眼色行事,既是拜壽而來 
    ,就該順道去臥龍山莊,天底下沒有不能走的路,狐假虎威之輩,少爺壓根兒就瞧 
    不起。」 
     
      麻臉環目大漢勃然色變,用手一按桌緣,便待與南瑞麟爭執,何以諷言諷語。 
     
      又是一位大漢順手捺住麻臉,低聲道:「大哥別誤會了,此少年暗中指點得不 
    錯,何必聽陸逢春說話,咱們吃飽出去,問問當地土著,臥龍山莊偌大地方不會不 
    知,咱們藉拜壽之名,就直望內闖,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還好望外推不成 
    。」 
     
      此時南瑞麟又冷笑一聲道:「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不信就試試看 
    ,沒有少爺,明年也不能進得臥龍山莊。」 
     
      淮陽六霸聽了,都是一般心理,確認南瑞麟是他們同路人,遂同時離座,慾望 
    店外走去。 
     
      人影一閃,飛花手陸逢春刁著翡翠煙桿翩然而出,身法極快,神色安祥,含笑 
    道:「六位何往」。 
     
      淮陽六霸其中一人佯笑道:「咱們兄弟閒著無事,逛逛街找樂子去,陸大俠可 
    有興趣,何不同咱們去玩玩。」 
     
      飛花手陸逢春哈哈一笑道:「大石橋鎮只有短短兩條街,有什麼好玩,既然六 
    位要找樂子,就在敝店裡也是一樣。」不管淮陽六霸同意不同意,高叫了一聲:「 
    王貴」,那店伙如風地應聲而出,陸逢春正色道:「你去窯子裡把著名的幾個粉頭 
    找得來。」 
     
      王貴眼夾了兩夾,嘴角泛笑走去。 
     
      淮陽六霸僵在那兒,做聲不得,只怪他們自己語聲放大了一點,為飛花手陸逢 
    春所知。 
     
      南瑞麟所要求的就是此點。 
     
      此刻,店伙王貴已跨過門檻,南瑞麟忽清喝一聲:「回來!」 
     
      王貴嚇得一怔,那條右腿竟十分聽話,硬生生的隨身子轉了回來,兩眼睜大, 
    茫然望著南瑞麟。 
     
      南瑞麟「嘿嘿」冷笑了兩聲,道:「如今連開客棧的,均竟敢強人之難,不但 
    見所未見,而且聞所未聞!」,說此,又向淮陽六霸一笑,道:「六位請便吧,萬 
    事都有少爺咧!」 
     
      淮陽六霸大喜,正待啟步,微風輕颯,那飛花手陸逢春已自閃至六霸身前,身 
    法之快,不由淮陽六霸倒吸了一口冷氣,自動把移前的腳步定住。 
     
      飛花手陸逢春面色仍是不敢,依舊面帶笑意,望著南瑞麟道:「陸某從來甚少 
    失眼,竟瞧不出南公子也是身負絕藝英俠,令陸某慚愧無地自容,不過陸某有一點 
    不明白,今日之事,難道南公子也是淮陽六霸同道麼?」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南某與他們素未謀面,說不上同道二字,不過看著不 
    平罷了,客人有行動自由之權,與客棧無涉,陸掌櫃竟可以干涉客人行動,又強人 
    所難,這在福記客棧,實在是創歷史未有之先河,南某不能同意有這種怪例發生。」 
     
      兩人都是城府均深之人,自然說話也是針鋒相對。 
     
      飛花手陸逢春被說得面色微變,忖道:「這少年說話很厲害,他既非為淮陽六 
    霸同道,當然不知道他們心性為人,來此目的更不用說一概不知了,那就難怪他說 
    出此話,但這事又不便說出。」當下放聲大笑道:「閣下責之有理,但只知其一, 
    不知其二,恐怕他們六位出得鎮口三里之外,生命就堪虞了。」 
     
      淮陽六霸被說得汗毛直豎。 
     
      南瑞麟佯作驚訝道:「既有此事,陸掌櫃何不明言,反正樊莊主稱壽,莊內定 
    設有賓館在,在下亦為拜壽而來,何不命他們與在下先赴賓館暫住,臥龍山莊威震 
    中州,宵小諒想不敢輕捋虎鬚,這不是十全其美麼,在這福記客棧倘出了岔子,未 
    必陸掌櫃可卸維護賓客之責吧?」 
     
      飛花手陸逢春哈哈一笑道:「既閣下如此說,陸某若再堅拒,難免有別有居心 
    之譏了!」轉面對店伙王貴道:「立刻傳命下去,有客人拜莊,沿途各卡,不得有 
    所留難。」又雙目凝著南瑞麟微笑道:「此去臥龍山莊,不下五十里,路程非短, 
    因敝莊主在未收手歸隱以前,行道江湖,難免會有開罪武杯朋友地方,如今稱壽在 
    即,據報從前與敝莊主結過樑子的對頭,近日常在莊外出沒,因此,途中難保不生 
    事故,諸位此行當得謹慎一二。」 
     
      南瑞麟心知飛花手陸逢春所說有一半是真,另外是故作大方,他臆測出淮陽六 
    霸明說拜壽,暗中別有企圖,說不定還是臥龍莊對頭所遣,故而可以斷定途中如有 
    人對淮陽六霸攔截,那必然是臥龍山莊所為,自己既可順利進莊,當然也不必再管 
    這場是非了,遂抱拳笑道:「想不到陸掌櫃如此寬宏大量,在下未免有點蠡測君子 
    之心,還望恕罪。」 
     
      飛花手陸逢春朗聲大笑道:「閣下風采蓋代,陸某半百之年尚未見得閣下如此 
    人品,敝莊主壽誕之期還有數天,若閣下不著急進莊,惠然肯留,陸某有意親近, 
    則不勝翹盼。」 
     
      南瑞麟聽了,不由對陸逢春其人泛上好感,慨然道:「尊駕這樣折節下交,在 
    下不勝汗顏,這樣吧!在下小作一日勾留,明日進莊,如何?」 
     
      飛花手陸逢春大喜,道:「願得識荊,還有何說。」說著望了淮陽六霸一眼。 
     
      六霸從陸逢春眼色中瞧出這是驅客之意,那有不明白的,麻臉大漢心內冷笑連 
    連,道聲:「咱們走吧。」當下淮陽六霸跨步走出店外,登騎離去。 
     
      飛花手陸逢春將南瑞麟延入櫃房,兩人推杯換盞,暢談中州武林大事,以及琴 
    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談,惟對臥龍山莊及淮陽六霸絕口不提。 
     
      陸逢春對南瑞麟傾倒備至,他發現這少年入學養俱深,對於每一問題關鍵,答 
    覆均能絲絲入扣,而且寓言於微,南瑞麟也對陸逢春談吐從容,武學見解獨到精湛 
    ,無限欽佩,兩人無形中成了莫逆之交。 
     
      轉眼白畫清逝,又是夕陽無限好,黃昏時候,福記客棧陸續到達許多武林朋友 
    ,草?奇人,飛花手陸逢春既是臥龍山莊禮賓管事,又是福記客棧掌櫃,少不得招 
    待賓客,無論生張熟魏,都得一體看承,而且鑒別這些賓客,拜壽之外還有些什麼 
    企圖,是以忙碌不堪。 
     
      南瑞麟趁機溜出獨遊,到達大石橋下,在落日餘暉中,徐徐向一望無際平沙上 
    踏去,可是那麼松渙的黃沙,竟不顯出半點足印,他愈走愈遠,身形卻緩緩被那夜 
    幕隱沒。 
     
      一個時辰過去,南瑞麟身形又出現於鎮街上,他想起適才在沙灘上,演習師門 
    心法,以及新得之「乾坤九式」掌法配合「禹行洛龜四十五步」,精妙得天衣無縫 
    ,功力增進一倍有餘,他知是得紅顏奼女崔無雙「空青石乳」之助,、一路上回味 
    無窮。 
     
      他一踱進店門,就發現店中氣氛顯得有點特別,各色武林人物均面對著那張正 
    中八仙桌上,眼光所及,不禁令他為之愕然,暗自忖道:「這是怎麼回事呀?」 
     
      原來這八仙桌相對而坐的,正是飛花手陸逢春與一個面目可憎的禿頭披髮頭陀。 
     
      桌面上橫放著一隻雞蛋,兩人右掌微弓,離雞蛋有半尺距離,吐勁相抵,雞蛋 
    並未絲毫移動。 
     
      南瑞鄰從眾人口中聽得,這禿頂披髮頭陀是藏邊金沙寺禿行者沙淨,以廿四路 
    回風掌法,稱威藏境,昔年不知為了什麼事,與飛花手陸逢春結下怨隙,今日相遇 
    ,竟又是舊事重提,作下一場別開生面的賭鬥。 
     
      他們手臂不准支在桌面上,恐有所借力,竟是懸空,不論雞蛋移向那一方均不 
    算勝負,而以雞蛋被擠破的那一方才算負方。 
     
      讀者當能知道,假如雞蛋是直向擺列,一方以指按著頂端,另一方抵著底端, 
    無論用上萬斤重力,也壓搾不破,這是物理作用,若是雙方距雞蛋半尺遠,那是萬 
    萬辦不到的,因為掌力凝聚絕不能恰好支在頂端或底端,但現在情形更困難萬分, 
    卻因雞蛋是橫放著,又是最易破碎的表面,這不是靠內力深厚而取勝,需用上自己 
    靈活的腦筋,作技巧的運用,誘使對方的內力渾濁,才有取勝的把握。 
     
      雙方都聚精會神凝掌吐力,對外來事物視若無睹、因為這一場別開生面的賭鬥 
    ,無異攸開於他們一生榮辱,是以不敢分心。 
     
      這場賭鬥真是引人入勝,鴉雀無聲,只閒得濃重呼吸聲。 
     
      飛花手陸逢春與禿行者沙淨兩人都是面色凝重,額角青筋暴露,淌汗如雨,也 
    不知炎熱所致,抑是用力過度。 
     
      約莫一刻功夫,雞蛋向陸逢春這方滑動,緩緩滑過去,一分、兩分、三分…… 
     
      這種趨向並不代表禿行者內力純厚,反而是陸逢春故意誘使禿行者沙淨內力變 
    濁的技巧。 
     
      須臾,雞蛋靜止不動,禿行者沙淨好似測出飛花手陸逢春的意向,從新勻聚他 
    那吐出真力。 
     
      南瑞麟只覺得這場賭鬥,不但是意味深長,也是十分耐人尋味的,與羅喉魔君 
    丁翰和梧葉上人那場紅燭賭技有異曲同工之妙。 
     
      片刻,雞蛋又向禿行者沙淨那方緩緩滑去,顯然是禿行者沙淨誘敵之計。 
     
      南瑞麟驀然想出一個問題,竟向身旁一個不相識的人微聲詢問:「那雞蛋如果 
    掉下桌去破碎,怎麼判勝負呢?」 
     
      那人微笑答道:「雙方事先都曾把這一問題,詳加考慮討論過,最後作出一結 
    論,就是雞蛋在那一方掉下去的,而那一方算是負方,這是對的,正代表著那方故 
    意撤回掌力,而讓對方真力推擠雞蛋落下桌面,若不是此故,也表明了那一方真力 
    已將用竭。」 
     
      南瑞麟也覺這個判斷是毫無疑問對的,遂謝了那人一句,目光又投向那桌面上 
    的雞蛋凝視。 
     
      任誰看見兩個內家高手,作這場賭賽,表面上如同兒戲,但骨子裡卻是生死大 
    搏鬥,比真刀真槍還要狠。 
     
      突然那雞蛋望禿行者那邊繼續滑過去,隨著飛花手陸逢春發出一聲微哼,雞蛋 
    竟急疾的滑過去,到達桌子邊緣……。 
     
      旁觀的人幾乎驚叫出聲,如果雞蛋掉下地面,無疑問是禿行者沙淨輸了。 
     
      眾人心懸在口中,緊張萬分。 
     
      但雞蛋竟然停留著桌緣,驀地雞蛋似風車般自轉了起來,兩人力道觸及蛋身, 
    不作直線相抵,成了偏向,而生成力竭現象。 
     
      禿行者沙淨面紅脖子粗,連眼睛都凸出了,他知只要一分之差,一生英名便在 
    這雞蛋喪失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濁汗臭,各人揮汗如雨。 
     
      禿行者沙淨事實上想誘使飛花手陸逢春真力變濁,是以將自己發出的真力逐步 
    收縮,令陸逢春生出一個錯覺,認定自己這是力竭現象,心神一喜,致使真力渙濁 
    ,蛋殼無疑問的破在陸逢春那一方了。 
     
      飛花手陸逢春無論在武功造詣或機智運用方面,均高人一等,禿行者沙淨的詭 
    計,當然洞若觀火,於是將計就計,將內力佈於整個半面,趁他略撤掌力時,猛然 
    加力,迫蛋落下桌面。 
     
      禿行者沙淨這一驚非同小可,知自己詭計一切均落入飛花手算中,及時將蛋速 
    阻遏,情急之餘,真力未免不勻,竟然發生力竭現象,其間的情勢真是千鈞一髮, 
    危險已極。 
     
      蛋身在桌緣急速地旋轉不停,這現象僵持有半盞茶時候,忽然雞蛋以弧形方向 
    向桌面中心急疾滑去,禿行者沙淨究竟想出一個辦法,以巧力作用迫使蛋身讓開對 
    方掌力,望對方落去,這一來陸逢春大為凜駭,閃電似地掌向左側一掠,及時將蛋 
    速度阻住。 
     
      眾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喟。 
     
      陸逢春這一手是應當歸功於手臂懸空,得以靈法運用,當然手臂懸空也有它的 
    害處,不能有稍事歇息機會,遂致手臂酸軟沉墜,真力易生渾濁,不過他們明確的 
    測出,手臂懸著,比較利多弊少,是以採取這種方法,防止取巧。 
     
      雞蛋此刻仍然是僵持不勁,雙方均感覺到自己有點力竭現象,可是不敢稍有疏 
    忽,心情似繃滿了的弓弦一般,萬分緊張。 
     
      旁觀的人眼皮沉重地發酸,因為他們幾乎是沒瞬眼,不讓眼皮有休息的機會。 
     
      突然,奇跡發生了,只聽「啪」的一聲,蛋身粉碎,蛋液向兩側迸射。 
     
      誰也不佔勝處,但解決了問題。 
     
      禿行者沙淨收手哈哈大笑道:「陸老師,看來五年後,我們又須見面了。」 
     
      陸逢春含笑立起,道:「沙大師,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一來冤家是做定了。」 
     
      禿行者朗聲大笑。 
     
      眾人長吁了一口氣,散發了先前使神經緊張的鬱結。 
     
      飛花手陸逢春體會出蛋身擠碎,無疑問有人從旁暗中做了手腳,趁機打破僵局 
    ,不然那有這麼巧法,心中甚是感激,這人手法真巧,不著半點痕跡,禿行者沙淨 
    恐也是心內有數。 
     
      這人是誰呢?當下陸逢春眼神一掠,瞧見南瑞麟的背影正在門外消失。 
     
      他心中一動,也不形於顏色,口刁著翡翠煙桿,向門外緩緩踱去。 
     
      片刻之後,他見南瑞麟走進衣莊,須臾夾著一大包衣衫,走進隔壁澡堂,心想 
    :「南少俠反正還要回店,問明是否系他暗中相助,也不急著這點時候。」想定, 
    又緩緩踱回店內。 
     
      須知武林中人最講究恩怨分明,受人點水之恩,定當湧泉以報,飛花手陸逢春 
    當著武林群雄面前,不喪失顏面得以保持尊嚴,這恩德是多麼重大,但究竟是否為 
    南瑞麟相助,他懷疑南瑞麟不可能有這麼高的武功,這一點,是他必需查明白的。 
     
      這時臥龍山莊遣來五六個不特武功高強,而且口齒出眾的能手,協助飛花手陸 
    逢春接待賓客,這種事早就應安排妥當的,在樊稚想法,壽誕之期還有五六天,賓 
    客不可能來得這快,最快的也得前三天到達,這還必需是樊稚莫逆之交,殊不料今 
    日來得這快且人數不少,身份不一,是以福記客棧原有人手顯然不夠,飛花手快馬 
    飛報速派助手。 
     
      因為賓客中份子複雜,不是專為拜壽而來的,內中尚有陰謀存在,有道是害人 
    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未進莊之前,先得探明每人確實來意後,有個準備 
    預防之策也好。 
     
      客棧之內熱鬧異常,宴席如水地開出,洋溢著嘩笑聲,猜拳行令的高叫大喊, 
    尚有人躲在房內,叫來幾個粉頭,門外不時傳出斷續淫聲怩語,琵琶叮噹彈唱。 
     
      南瑞麟洗完了澡,換了一襲紫色川綢長衫,衣袖飄飄地走進福記客棧。 
     
      飛花手陸逢春口刁著煙桿正站立在櫃房外,瞥見南瑞麟轉來,高叫道:「南少 
    俠,請內邊坐,陸某有事相商。」 
     
      南瑞麟含笑走進櫃房密室,見桌上擺設有極豐盛的酒饌,便道:「在下何幸蒙 
    陸大俠如此青睞,實在承受不起。」 
     
      陸逢春大笑道:「由少俠口中稱喚陸大俠,陸某也實在承受不起。」忽兜頭一 
    揖到地,低聲道:「蒙南少俠成全之德,陸某沒世難忘。」 
     
      南瑞麟遑讓不止,面帶驚愕之色道:「陸大俠此話用意為何,在下疑惑難解, 
    如入五里雲霧中,這種大禮豈不是折殺在下了麼?」 
     
      飛花手陸逢春認定八成必是他暗助,此刻見南瑞麟這種施恩不望報之氣度,愈 
    發心折欽佩,笑道:「我們坐下再談吧。」於是斟了一杯酒敬上,雙目停在南瑞麟 
    臉上,凝望片刻後,低聲道:「少俠,你這種巧妙手法,確令人不可捉摸,不是陸 
    某略有所覺,豈不是被你瞞過,那有這麼巧法,蛋身同時壓碎,要知我們是用柔勁 
    抵觸蛋殼,無論那一方力道渾濁,蛋殼雖然顯有龜裂,內膜不能破,何致於全部迸 
    裂咧,陸某猜想禿行者沙淨,要知是你相勸,定是感德於胸。」 
     
      南瑞麟微笑不語,陸逢春心中有個十成數目了。 
     
      忽然,南瑞麟笑道:「在下的看法,不一定均如陸大俠所說的現象,天下事往 
    往出乎意料之外,沒有一成不易之理,何至於非有人暗中相助不可,陸大俠以為然 
    否?」 
     
      陸逢春微笑道:「天下事雖有例外,但此事你我心內有數,何必隱瞞,這個… 
    …暫且不談,我們飲酒吧。」 
     
      兩人吃得酒氣醺醺才出得櫃房,無獨有偶,店內群雄都是帶得八分醉,步履歪 
    斜。 
     
      忽有一紅絲滿眼,酒醉大漢在南瑞麟身後擦過,走得兩步,轉過身來瞇限望著 
    南瑞麟邪笑道:「啊!真俊……」伸手一掠,就待向南瑞麟臉上摸去,出手飛快。 
     
      南瑞麟比他更快,翻腕一撈,迎個正著,順勢一提,那人被扭得頭望下弓,殺 
    豬似地痛嗥出聲。 
     
      眼前又是一閃,南瑞麟看出是一個卅多歲中年人,面形瘦削,目光稜稜,不怒 
    自威,沉聲喝道:「尊駕何因辱及敝寨手下。」 
     
      南瑞麟心早有氣,此時見他問話極其無禮,也冷笑道:「尊駕不會問他嗎?我 
    怎知是貴寨手下,尊駕又是何人?問得豈有此理。」用手一扔,那大漢被跌飛在店 
    外,叭的一聲大響,醉後之身,竟然仆地不起。 
     
      南瑞麟也不理這中年人,傲然啟步。 
     
      那中年人被說得面目變色,嘿嘿兩聲冷笑,飛步一掠,攔在南瑞麟面前,道: 
    「看不出你這小子吃了熊心豹膽,竟敢在我小閻羅面前發橫,今晚若不賠個小心, 
    休想活著走路。」 
     
      南瑞麟不由氣往上湧,冷笑道:「未必見得。」登時捋袖亮掌,氣勢虎虎。 
     
      飛花手陸逢春在後見得中年人一現身,心中微微一驚此刻見他們大有較手之意 
    ,忙叫:「使不得。」說著身形往雙方中間一插,拱手道:「酒醉之後,易生誤會 
    ,陸某給兩位引見,彼此拉拉手也就算了。」遂給南瑞麟介紹,道:「這位就是蒲 
    家寨八爪龍叟蒲勝老前輩侄公子,人稱小閻羅蒲之奇就是。」 
     
      南瑞麟面寒似冰,默不作聲。 
     
      小閻羅蒲之奇暗暗恨在心裡。 
     
      飛花手陸逢春見是僵局,微皺眉頭,又道:「這位姓南,南瑞麟,蒲少寨主, 
    南少俠如依武林班輩而論,南少俠還是陸某的小師叔咧。」 
     
      飛花手陸逢春何以出此言,因他內心甚為感謝南瑞麟成全之德,他知小閻羅蒲 
    之奇身手俱絕,最會暗箭傷人,恐南瑞麟受其暗害,故出此言。 
     
      小閻羅蒲之奇暗暗心驚,飛花手陸逢春在中州道上已是有數高手,姓南的是他 
    師叔,怪不得他這麼狂,於是轉顏哈哈大笑道:「適才之事,在下看得極其清楚, 
    實是敝手下無禮,陸老師真道在下無理取鬧麼,不過看出南少俠神儀內蘊,雖在酒 
    醉之後,舉手投足無不是絕乘武學,在下嗜武若狂,故意激使少俠出手,在下也好 
    偷學一些手法。」說罷又是朗聲大笑。 
     
      南瑞麟何等聰穎,聽出陸逢春話中用意,故意抬高自己身份,懾住小閻羅蒲之 
    奇凶焰,又聽出小閻羅自下台階,心想日後尚須去蒲家寨一行,何必徒事結怨,遂 
    微笑道:「在下酒醉,不覺對貴手下出手略重,還望海涵。」 
     
      小閻羅蒲之奇笑道:「小事一段,何足掛齒,少俠幾時有暇,請至敝寨一遊, 
    在下也好討教一二。」 
     
      南瑞麟道:「在下原定樊莊主壽期後,即去貴寨瞻仰天下英雄風采,若無其他 
    事?絆,定當拜謁,討教二字,不敢當此。」 
     
      這時惹禍大漢爬起,醉意仍自滿臉,正待向蒲之奇數說,小閻羅忽地面色一沉 
    ,喝道:「酒醉失儀不說,還自褻凜貴賓,其罪難饒,按照寨中十二大門規,該當 
    何罪。」 
     
      那大漢驚得酒也醒了,悚然跪下伏地叩頭如搗蒜,哀聲道:「小的知罪。」 
     
      小閻羅蒲之奇目現威稜,大喝道:「你既知罪,應該知道怎麼的,還要本少寨 
    主親自動手不成?」 
     
      那大漢抬起頭來,面色慘變,牙根一咬,右手風快地在懷中取出銳利小刀一把 
    ,左手伸出拇食以下三指,電閃地往下砍去。 
     
      南瑞麟聽得小閻羅說要依門規處理大漢,還不知是什麼有這重的刑法,為之心 
    中側然,手形一動,那大漢右手小刀已奪在手中,含笑向蒲之奇道:「不料貴寨門 
    規如此嚴厲,欽佩之極,俗語說不知者不罪,蒲兄且看在下薄面,免除責罰了吧。」 
     
      小閻羅蒲之奇只瞧見南瑞麟身形一動,幾乎瞧不出那大漢的小刀是怎樣奪出手 
    法,暗中大為凜駭,付道:「看來,陸逢春說是他本門師叔並非虛言,幸虧方才見 
    機收蓬,雖然未必見得便輸於他,但現在本寨正是禮賢惠眾之時,何必樹一強敵。 
    」聞言放聲一笑道:「既然少俠說情,刑責可免。」繼又變顏向大漢喝道:「還不 
    謝過少俠講情。」 
     
      此時棧內外群豪圍觀如緒,人群中驀聽得一蒼老聲音冷笑道:「真小家氣,身 
    為賓客,當眾賣弄家法,蒲勝有侄如此,豺狠之後猶出一狗,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小閻羅蒲之奇勃然變色,望著出聲處猛喝道:「何方鼠輩,藏首掩尾冷言傷人 
    ,算得什麼人物。」 
     
      哈哈笑聲中穿出一個藍袍道人來。 
     
      只見那道人,頭戴九梁冠,背插雙劍,鼠目豆眼,碌碌鬼轉,腮下黑鬚如漆, 
    一臉狂傲之色,冷冷說道:「蒲勝老兒見了貧道,還畏懼三分,你是什麼東西,猶 
    敢猖狂,你不要說你倚仗『閻王印』手法可橫行天下,在貧道眼中尚不值一顧,你 
    如不服,可在大石橋上試試,不是貧道自吹,五十招不到,你必落下沙灘。」 
     
      小閻羅蒲之奇一見道人現身,此人形像好似在何處聽人說過,只是想不起他是 
    誰,心疑是伯父熟友,及至聽他說話,便知不是,愈聽愈有氣,遂也不再追問道人 
    姓名,冷笑道:「閣下自負如此,想必身手不俗,蒲之奇何幸,今晚能見識高人。 
    」回面向蒲家寨隨來能手喝聲:「走!」五六條身形如飛的當先馳去。 
     
      那道人狂笑一聲道:「好小子,有膽量。」隨著身形一晃,由後趕去。 
     
      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拚鬥,客棧群豪那能錯過這種眼輻,亦陸續跟去。 
     
      南瑞麟亦想隨去一觀究竟,忽被飛花手陸逢春拉住,只見他低聲道:「我們現 
    在不必前往,待會再去也不遲,雙方都不是什麼好人,那道人人稱狂道喬通玄,倨 
    狂成性不說,最是心狠手辣,並且好淫貪色,良家婦女喪在他手中不計其數,因為 
    此故,黑白兩道均不喜他,並無什麼知交,他常獨來獨往,行蹤不定,說實話,喬 
    通玄武功真高,可是小閻羅蒲之奇故作大方,對少俠大肆攏絡,要知此人鬼計多端 
    ,城府陰沉,比之我陸逢春腹中壞水還要多,其伯心性為人,比之敝莊主樊稚不啻 
    天淵之別,我們雖然亦是黑道人物,但是盜亦有道,其間相距實不可道里計也,此 
    時他們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不管是誰敗了,都不與我們相干。」 
     
      南瑞麟微笑道:「他自稱少寨主,莫非蒲勝沒有兒子麼?」 
     
      飛花手陸逢春道:「八爪龍叟嫡出,只有一女,現年十八,庶出二子還是稚齡 
    ,蒲之奇心智本高,深得其伯蒲勝所喜,故而一半大權落他手中,但蒲之奇確有可 
    取之點,一切舖排均深為妥善,此次來敝莊拜壽,其實還有陰謀,陸某於壽誕之期 
    才得趕回臥龍山莊,陸某與少俠一見如故,明日進莊還拜託少俠,對蒲之奇等人行 
    動多加注意,陸某一日兩次將進莊可疑人物形像姓名,列單派專人奉上,諒少俠不 
    致見辭吧?」 
     
      南瑞麟微微一笑道:「在下學養俱淺,恐難當此重任,既然陸大俠見托,就勉 
    為其難吧,不知蒲之奇來此用意,是否在探明樊莊主武功已失之說究否確實,不知 
    是麼?」 
     
      飛花手陸逢春驚得例退了一步,微微作色道:「這話少俠從何聽見?」 
     
      南瑞麟吟吟一笑,說道:「既然蒲之奇都已知道,何況在下,陸大俠休疑在下 
    來此別有企圖,其實在下來此是蒙貴莊兩位姑娘相邀,樊莊主失去武功詳情,也在 
    兩位姑娘口中略知大概。」 
     
      陸逢春面現驚喜之容,訝道:「真的麼?我這兩位小姐眼高於頂,任甚少年都 
    不在她們眼中,想不到你……」說此一頓目凝在南瑞麟面上,繼又笑道:「少俠人 
    間清鳳,只有你堪可與我莊主兩位小姐匹配,不知少俠從何處晤見兩位小姐。」 
     
      南瑞麟遂把洛陽所遇一切,詳告陸逢春。 
     
      陸逢春笑道:「這就是了,陸地陰魔父子大羅手譚光羽及神掌無敵裘飛等人, 
    大約日內可到,至於『降龍真訣』之事等敝莊主壽期過後,陸某再與少俠作一夕長 
    談吧。」繼又道:「大約他們兩人打了好一些時候了,我們快去吧。」 
     
      棧內尚有六七個能手,禮賓之責自有他們招待,是以陸逢春放心離去。 
     
      此時月上中天;一片清輝,兩人身形奇快,不消半盞茶時分,便自趕到大石橋 
    旁,夜月輝映下,便自看見兩人在橋上交手如飛,旁觀諸人均置身相距十丈開外。 
     
      陸逢春笑道:「果然小閻羅蒲之奇心智高絕,此刻仍是沒有出手,支使手下磨 
    耗狂道真力,再相機進襲。」 
     
      南瑞麟定睛一瞧,果然如此,只見小閻羅蒲之奇負手遠立。 
     
      那與狂道喬通玄對手的人,武學造詣不俗,出手精奇。 
     
      狂道喬通玄果然與飛花手陸逢春所言,一出手一投足,都帶出一道激厲銳嘯, 
    專從旁人意想不到部位出手,是以氣定神閒,對方雖造詣不凡,究竟是玫少守多, 
    但一時之間,還落敗不了。 
     
      南瑞麟與陸逢春兩人置身在十丈外觀戰。 
     
      狂道喬通玄哈哈狂笑道:「小閻羅想以車輪戰磨耗貧道真力,貧道豈能落入你 
    們套中。」說著,猛向前一竄步,凌空拔起往下矢穿,「餓鷹攫冤」,雙臂向下一 
    抖,堪及那人胸前不足兩尺處,倏自變招,龍形穿式,兩手往外;分一插一拍,雙 
    掌挾著一股勁風,直往那人雙脅打到。 
     
      那人警覺夠快,身形錯出一步,往右一閃,竟脫出喬通玄雙掌之外。 
     
      那知狂道喬通玄變招奇快,雙掌一合,使出劈風掌力,往右猛劈過來。 
     
      那人猝不及防,「克嚓」一聲,竟被掃了個正著,左脅骨全折,身形隨之震飛 
    ?往那十五丈高石橋下?莽沙灘中落去。淒厲慘嗥,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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