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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 魔 決

                 【第二十章 捕鳳捉影】   他去勢奇速,只是白影一晃,早已數里之遙。他料定君山洞,必有魔蹤出沒, 說不定正如石臼湖、鳳凰宮諸般設置一樣。   丁偉在石臼湖雖然吃足了苦頭,但也獲益非淺,因為他在那兒領悟出許多心法 口訣,武功大獲長進。   此番他對君山洞,卻未如何重視。   忽然腹中一陣雷鳴,而身上所帶的乾糧,早已用盡。好在岳州府、什麼都有, 他尋到一家比較像樣的客店,飽餐之後,便朝君山奔去。   不到一頓飯工夫,這洞庭湖中久負盛名的君山,已在眼前。   君山,雖然不高,但在這湖中,卻又顯出其另一派氣勢,尤其山勢連綿,有如 織女之帶。   他無暇看這山川形勢,也找不著君山洞在何處,但他有一個意念,就是君山洞 如果為奸人佔有,君山之上定有賊人把守,說不定自己行蹤,早已落在敵人眼中。   那麼,又何必再隱藏身形,故放緩了腳步,並以「傳音入密」   功夫,向著山中問道:「山中是那路朋友,我特應邀來訪君山洞他的聲音不大 ,但全山皆被震動,回音歷歷,有如群蠅嗡叫,經久不竭。   好半晌,不僅無人出面,連人影也找不出半個。   丁偉臉上微微一熱,暗忖道:「這山上不一定隱有高人,我不過是作如此猜想 ,既然未見人影,顯然自己猜測錯誤,何必又故意炫露武功呢?萬一有人遇上,豈 不令人見笑。」   當下心無旁注,雙足微微提起,約有半寸,一步一步向內走去,別人看他,以 為是踏著雪景,尋芳的遊客。誰能想到,這個外面望去似是一個酸秀才的人物,竟 是目下武林江湖中最厲害的人物呢。   他走邊一級級山坡,也越過一片片茶林,雖然都被皚皚白雪所掩蓋,但那些禿 枝兒,仍枝挺昂首,似欲與這嚴寒白雪,相搏一番。   但靜足以構成死亡的畫面,安知這時的靜寂,不就是重重殺伐的開始。丁偉雖 然有所身先士卒而來,尤其他初生之犢,豪氣雄壯,但此際心中也不覺怦怦然。   凝神諦聽之後,遠處仍傳來幾聲清叱和呼、呼掌聲。他雖然幾番欲循聲而去, 但君山洞未找著,總是不大心甘。   他循著君山上上下下,已是好幾遍了,但仍未尋著君山洞的門徑。   不過,他並未氣餒,因為唯有如此,才能顯得奸人的巧計,否則,輕而易舉, 也就無所謂詭詐奇謀了。   忽然,一聲輕歎,傳人耳際,丁偉也就跟著停下腳步。這是他登上君山之後, 第一次所聽到的歎息之聲。   當他再一澄心靜氣,凝神諦聽時,卻聽見一陣喝罵之聲,顯然這歎息之聲,再 未吐出。   但聽得那人耳之音,似極清脆:「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詭計,為什麼要變 換容貌,居然充起老前輩來,我現在問你,為什麼你要誘他到君山洞去。」   又聽到另一個聲音道:「你管不著,我高興怎麼樣就怎麼樣,你以為自己了不 起,連你娘也不認了。」   丁偉聽出第一個責罵的人,似為卓王君的聲音,但一時又無法確定,不過她罵 誰,倒使他大費猜疑。   正在他尚未判出所以然來,那責罵的聲音,又已傳來:「老實告訴你,你以為 自己的武功不錯嗎,在老娘眼中,卻還沒有將你看上,我要人家到君山洞去,你心 痛嗎?那麼就不妨去陪他,免得他一人寂寞。」   「呸!不要臉的賤人,你以為你的奸謀得逞嗎?你以為可以騙得過人嗎?他也 不一定被你激得去冒一次危險,哼!就是你真的將君山洞,佈成了龍潭虎穴,又豈 能奈何得了他……」   丁偉聽完,臉上也露著笑意。雖然他感激卓王君處處關懷,但他也同意卓玉君 的看法,君山洞就真佈成了龍潭虎穴,又豈能因得住自己。   不過他猜不出那個欲騙向自己來此的人是誰,她是何居心,自己卻有查明的必 要。   但擺在面前的,君山洞如果不去,就顯得自己太過膽小,也真成了他人譏諷的 膽小如鼠。如果要去,又辜負了卓王君那片關懷之情。   就在他去留未定之間,呼、呼掌聲,又已傳來,跟著是一陣喝罵之聲:「小賤 人,你以為你練成玉手流丹,就可以欺侮到老娘頭上來了,你也不打聽一下,老娘 如果是恁般好欺侮,豈能獨個兒出來闖天下。」   「哼!不要股,你以為從我娘那裡,學到些梅花毒掌,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我要不看在當日你服侍我的情份上,早就一掌劈了你。如果你再惡行不改,看 我怎麼處置你!」   「小賤人,反正你已不要臉了,我今天就替玉面羅剎做一件好事,免得你在外 面,替她丟人現眼。如果她責怪起來,我也願意承擔。」   說完,竟傳來一聲震天清嘯,嗆啷啷,顯是寶劍出鞘之聲。   丁偉心中雖然一緊,但他對於君山洞,並未放棄,而且欲予以毀去,以免它再 為江湖中,帶來災害。   這時,他心情十分沉重,就在他略一失神之間,腳下倏地一軟,竟向雪中栽去 。皚皚白雪中,竟現出一個丈來寬的陷坑來,一個身體,也疾如銀丸飛瀉一般降落 。   這是個深不見底的洞穴,丁偉的確吃驚不小,但因為他正欲嘗試奸人詭計,且 抱定了人虎穴,擒虎子的決心,故不退反進。   一個身體,竟借那墜落之勢,猛地向前撲去。   驀聞水聲潺潺,他再不敢前撲,即微微提氣,但洞中陡然一暗,一方巨石有如 天崩地裂般滾落,洞口也跟著被人蓋住。   丁偉借勢提身,向一側閃過,巨石竟從身側滑過。   任是他武功高絕,也驚出一聲冷汗,因為他此時停身空際,如被這數逾萬斤的 巨石擊中,怕不連人帶石打人洞底,壓成肉泥才怪。   就當他閃避之間,一手觸及洞壁,便驟然發力,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洞壁竟 然裂出一個門來。丁偉也就不顧一切,閃身而人。   他的腳尚未著地,陡覺一股凌厲勁風襲到。此際他早已提高戒心,並將「人中 之人」的神招施展開來,週遭早撒下一道無形罡網。   雖然他人在空中,倏然遇襲,乃將靜極至動極的無上功力全般施出。他此際決 不留有餘地,因為他曾聽見過君山洞就是欲使他納命之所,故此他料定凡此諸人, 決無善類,必須予以剪除。   但忒也作怪,那一股凌厲勁風也驟然失去。丁偉微微一驚,也跟著飄身造人, 那裡有什麼人影。   丁偉哪服這口惡氣,況自己武功,正如旭日之東升,他身軀疾轉,施展出神行 移步,閃晃之間,似飄風,也似飛鳥,直往裡撲去。   不消半盞熱茶工夫,就奔走了里許,但這地穴,似是無窮無盡一般,愈走愈覺 深遠,寒氣也愈覺加重。雖然他蓄勢而御,卻毫無異樣,連人洞時的凌厲勁風,亦 未再現。   丁偉雖覺得事有蹊蹺,但戒備則愈為提高,前撲之勢,也就慢了許多,一聲嘯 天龍吟,寒虹寶劍,已出得鞘來。   驀聞連聲暴響,令人震耳欲聾。洞中,也似乎被震塌了一般。   但見一片亂響,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丁偉心中微凜,暗忖道:「果然又是奸人使詐。」忙將「人中之人」的神招施 展開來,使罡氣護住全身要害。   人也微微提地約有寸許,以免誤中奸人機關。   響聲愈襲,煙霧更濃,寒氣也更重。當丁偉回過身來,但覺得一片黑茫茫,這 山洞竟然崩裂。   雖然呼吸也覺著窒息,但他卻分外清醒,他深深地體驗到奇與變的道理,尤其 在這變生俄頃之際,如果一亂,定將不可收拾。   他一面默念著心法口訣,並將罡氣護住全身要害,這將是丁偉功力的嚴重考驗 ,也是他生命的重要契機。   這陣暴響過去後,並無人跡出現,丁偉見退路既已被堵死,只有向前,或者尚 有一線生機。   故又微微提氣,身形疾射而走。   還未奔出百丈左右,又聽到一陣清嘯之聲傳來,「賤婢!你居然也是恁般心黑 手毒,姑娘就更容你不得了。」   她這說話之聲,又被一片暴響所打斷。   丁偉已聽出這是卓玉君的聲音,但他不知道她喝罵的是誰。   他此際雖怨恨交並,但一時又找不到發洩的對象,唯有空白暴恨而已。   他也深恨自己的猶柔寡斷,甚至處處受人捉弄,或者都落在別人掌握之中,以 他自己武功而論,若不是對他暗中下手,任怎麼也不致如此。固然這是江湖中的奸 詐陰謀,但個人的經驗閱歷太差,也是主要原因。   尤其自己,還一味爭強鬥勝,從不服人,更是自己的重大缺點,幾次吃虧,甚 至幾乎失去性命,也皆如此。   他雖然這般自責,前撲之勢,卻未稍緩,那暴喝之聲又已傳來:「賤婢!這山 上傳說有一古洞,出口處在那裡,好好說出,我或可免你一死……」   丁偉聞言,也不禁掠過一陣寒意,暗忖道:「人事滄桑,凡事均無法預料,想 不到那溫柔婉順的卓王君,竟變成了如此潑辣,任性,且開口就欲置人死命,真是 人不可貌相。」   他在那裡正發出無言的感歎,又是一個粗暴的女人聲音傳來:「小賤人,老娘 死了,也不會告訴你,你別做夢,老實說,那個小子如果進去了,也就不用想出來 ,你難道真有什麼天大本領,救他出險不成……」   不待她說完,就聽到「嗤」地一聲,跟著是一陣慘呼。   卓王君的聲音,也已響起,但變得十分激動:「賤婢!我一向還把你當人看待 ,想不到竟是個殺人的幫兇,如果再容留你在世上,不知道還有多少男女,要境在 你手中,哼!你殺人嘛,我也要你嘗一嘗筋斷肉散之苦。」   跟著又是幾聲慘呼傳來。   丁偉不知被卓王君所制伏的女子是誰,心中竟在替她報不平,雖然他心靈的浮 處還沫不掉卓玉君的影子,但因著一連串的疑竇,他的不滿,已在日益加深。   因洞中佈置詭異,支洞又多,危機四伏,所幸他毫無雜念,故在這中間奔馳, 尚不致為其所困。   一陣尖銳的呼叫,又傳人耳際,丁偉心中不由得一緊,左臂蓄勢運勁,「呼」 地一掌劈出。   但聽得一陣天崩地裂之響,他施展出嵌金截鐵掌法,登時碎石紛飛,揚塵飛舞 。   然而這深穴中,任由他有絕世神功,一時間,也是英雄無用武之地,雖然他施 展出神功,不過是擊毀了數丈之土石而已。   當那響聲過去,那低低冷喝,又已傳來:「賤婢!你說是不說,這洞的機關在 那裡,如果他有毫釐之失,你這賤婢,能有好日子過才怪。」   好半晌,才響見另一個嬌弱不堪的聲音求饒道:「姑娘……先請你解開我的穴 道,我將開啟機關,打開這君山洞的門戶。「丁偉聽得心中微歎,暗忖道:「定是 卓玉君來救我了,為什麼在我丁偉危難之時,總是由她出面相救,可她是仇人的女 兒這朵武林奇葩,一生孤苦伶仃,但他對恩怨,卻是異常分明,且有思必報。他對 卓玉君,有甚多隔閡,但內心深處,卻又抹不掉她的影子。   他始對卓玉君,以仇人之女相待,儘管她的柔情萬種,多次救他於危難之中, 可他始終存了一種無可奈何的心理。   此時他明自卓王君又是為著救他才對別人施展毒刑時,心中不禁有幾分自責, 也有幾分慚愧,更對自己的粗心大意,而引為無比的羞恥。   正在他自引咎自責之際,幕地一陣扎扎聲,頻頻傳來。   丁偉還以為賊魔又有其他詭計,心中不由一緊,忙蓄勢戒備。   忽然,一線白光,透入深穴中。   丁偉此際,好似在荒漠中,得遇甘泉一般,身軀一晃徑向光亮之處縱走,他再 不敢大意,仍使腳尖微微提地,施展出神行移步的絕佳輕功。   剎那之間,就已脫出地穴。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想馬上見到卓玉君,因為他要當面向她言謝,也要勸 她改掉那殺人如麻的壞毛病。   但當丁偉出穴之頃,一點白影晃過,哪裡還有卓王君的影子,只見穴口邊,灑 下一地假髮。還有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懶洋洋地,躺在地上。   丁偉注視了好半晌,只覺得她好生面善,但一時又想不起她是誰來。   終於被他記起那含春的眼角眉梢:「啊!是她!」   頓時激起了憤怒之火,他不是恨這個女人誘他陷身在君山洞中,也不是恨她易 容改相,欲害自己性命。   原來她就是當初被青城派高手困住的那個女人,自己為救她出困,終與青城派 ,結下不解之仇,甚至使武林中,掀起一次腥風血雨。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種下的 禍根。   自己與她毫無仇恨,那次自己也曾出手救她,今日反恩將仇報,而且還欲置自 己於死地。   丁偉愈想愈氣,星目暴睜,兩道精光,陡變為兩道厲瓦,臉上滿佈殺氣,鋼牙 咬得吱吱亂響,一步一步地,向那躺在地上的女人身邊走去。   他的步履沉重,每步,地上都現出一個深深的足印,他是氣憤到了極點。   就在他迫近那女人身邊之際,又是一陣扎扎之聲,女人身體,倏地陷落,跟著 是箭如疾雨般飛來而且泛著絲絲腥臭之味,令人作嘔。   丁偉心中一動,忙一提氣,身形霍地拔起,那些毒弩,亦皆紛紛墜落,人還未 曾著地,山腰竟竄出七八個人來,一個扎筋栗肉,虎吼一聲,同時向丁偉撲到。   丁偉也頓覺得撲到的七八條大漢,掀起一陣氣浪,有如狂蛟一般。忙微斂心神 ,納氣而御。   怪!這些人,雖然被丁偉的極靜之功化解了凌厲的攻勢,但他們並未撲撲跌跌 。只是肥軀一晃,又夏蓄勢上撲。   丁偉心中微憬,暗忖道:「果然草澤之中,有奇才異能之士,茅舍之內,不乏 胸羅萬機之人。」   當下笑容一斂,一招「人中之人」,周邊數尺之內,撒下了一層無形罡網。   那七、八個高手,也好像有恃無恐一般,又同時猛地撲到。   丁偉這招卻改用了「導陰接陽」手法,但聽得一陣震天價響,幾聲問哼過去, 全皆跌倒在地。還是他本性仁厚,未施殺手,否則這群人,怕不立時斃命才怪。   但就是如此,也已受了重傷。   丁偉連正眼也未瞧上一眼,人已晃身而出,就在那女子隱沒之處,以一記劈空 掌力打去,登時碎石絕飛,雪花塵土四濺。   怪!那女子雖未露面,卻傳來陣陣慘呼之聲。   原來這正是奸人的設置。只是下面埋伏了甚多的江湖高手,倒霉透頂,白白地 送了性命,但連性命喪在誰手,都不明白。   丁偉正準備再劈一掌,驀聞慘嚎之聲,那劈出的一股潛勁,又倏地收了回來, 因為他不知道又出一什麼怪事。   當他注視了那塊陷坑時,那裡已躺下了十數具屈死之鬼。   丁偉恨恨地一頓足道:「賊魔!我倒要看看你們的詭計,是否能奈我何。」   說時,又是幾掌劈去,這是他怒極發掌,自是功力倍增,他近來武功,又精進 不少,較之在石臼湖時,顯然在內力上又有非常變化。一時群山震動,四野回聲, 慘呼之聲,也不斷地傳出。   雖然這些都是他們自趨滅亡,但卻是他直接予以擊殺,想到自己近來的性情轉 變,他不自覺地伸出自己兩隻手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已沾染滿了血污,因為他 始終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他是亂世中的中流砥柱,是欲仗神劍,蕩群魔,靖寰宇 的俠義之士。   兩顆淚珠,流下面頰,他,終於哭了。   哭,並不是弱者,他是欲借一哭,來發洩自己的鬱悶,也欲借哭來吐出他的感 懷。   但他卻不願放聲痛哭,因為他承認他是宇宙中的孤獨者,想到自己的孤獨,猛 地一個紫色的人影,又出現腦際。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頂,罵道:「該死!韓姊姊 待我如親弟弟一般,為什麼我一直將她忘了。況她的仇人甚多,她的武功雖然不錯 ,但哪裡經得起眾人的群相攻逼,如果她真有個好歹,我怎麼對得起她。」   這時,他逞跌人往事的回憶裡,就在卓王君被玉面羅剎擒回的那晚,他與韓姑 娘也竟因此分散,雖然在這段時間裡,鳳凰宮付之一炬,石臼糊也被破壞不堪,他 奔走了江南數省,卻沒有聽過韓倩娘的消息。   想到此,丁偉連頭也不回,走了而且去得非常之快,不知道他要奔向何方。   這時,山坳裡出現了幾個人影,一個胖和尚,坐在一個輪椅上,手中提著兩條 鐵拐,那一面方便鏟,已不在他手中。他,就是四惡之一的南僧。   他們都是被丁偉所傷,但不知何以都投在這君山之上。   怪不得丁偉在岳陽樓時,有人留字,誘其來此,原來還另有打算。   他們互望了一眼,似又因自己的奸謀失敗而懊喪。那個女人,也是一臉怒氣, 冷冷地笑道:「你們只管安心休養,我自有妙計擒得那小賊來,今日若不是卓玉君 這小賤人搗蛋,哪裡會任由他活生生離去。   西缺聞言,也淒然地笑道:「姑娘盛意,我們感激不盡,不過你這座君山,卻 因我們,而帶來了災禍。」   那女子嘴一撇,又投了一個媚眼:「得啦!少來這一套,我們又不是外人。」   說時,玉掌一揮,輪椅發出吱吱的響聲,她自己也跟著向山拗中走去。   遠處,那個白色的小影,望見丁偉去後,又看清了這一幕,她還不十分明白洞 庭湖是否與玉面羅剎有幾分瓜葛,也來不及探聽,因為她要去追趕俏冤家,於是也 晃身走了。   且說丁偉,自離開君山之後,忽然放緩了腳步,他此際心情十分沉重,大有舉 步無力之慨。   天色又漸漸黑了,他望著遠山,正亂罩在夜幕裡。宇宙已成為一色,天地間的 距離似乎也縮小了。   他不禁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擺在他面前的,正如他自己的前途一樣茫茫一片 。   任是他志吞山河,豪氣千萬,此際也深覺傍惶歧途,不知所以。   就在他微微失神之際,摹聞一陣歌聲,隱隱傳來。丁偉聞之,不禁豪壯之氣大 增,俊臉上露著甜美的笑意。   心中暗忖道:「此人好愜意。我必須找他談談。」   正當他這心念陡轉,那人的歌聲又起,本來他正欲舉步前去,但又停了下來。   那震盪在空際的餘音,歷久不竭。   「紅日當空,擁枕高臥,不問東風。金爐香煙滿華堂,輕羨彩雲裳……」   這歌聲,倏地變成了一處低沉傷感的調子,似道出一段不平凡的身世,丁偉不 由得生出同情之心,因為這歌詞中隱藏了幾多辛酸之味。   他心中渴慕結識這個落魄之人。此時歌聲又起,這回卻又轉換了另一種調子, 使整個大地,皆隨著他的歌聲,陷入一種沉悶,令人窒息的感覺中。   丁偉也自然受到感染,連眼睛都潤濕了。所幸他功力深厚,資質甚佳,還不致 人於惑,人於亂。   終於,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來,忙自我警惕,又復一聲巨吼,震得四野皆驚。   回音不竭。   跟著人也拔起丈來高,振臂抬腿之間,即雙空而去。但當他奔到數里之外的一 座林中,哪裡有唱歌人的影子。躺在林中的,卻只是幾個奄奄待敝之人。   丁偉身上汗毛直豎,他雖然覺得這林中,冷氣森森,鬼影幢幢,但為著救人一 命,忙在懷中取出兩顆「定命鐵心丹」來,每人口中塞人一顆,他自己在旁靜觀著 變化。   忽然,這處歌聲又響,丁偉心中一動,暗忖道:「原來此人並非隱者,亦非落 魄之士,乃是以其真元內力,引吭高歌,作為殺人工具。」   想到這些人,都是被內力所震死,當然此人武功,已屆超凡人聖之境,但不知 他為何恁般憤世疾俗。   當下不待兩人醒來,就晃身而走,並自言自語道:「我必須試一試你的真元內 力,也要問一下你為何恁般心毒。」   但他趕到十數里外的山腳時,在一座破土地廟旁,又不禁楞住了。他終究來遲 了一步。這裡一雙三十餘歲的男女。都已死於非命。   雖然他們身上,還有微熱,但已回生乏術了。   丁偉恨恨地一頓足道:「這些東西,都是存心與我作對,先是一連串的人死於 那紫色怪掌印之下,現在這裡又連續死去了四五個人。如果再不找出這個人的下落 ,還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這些人的手裡,我這個以重振武林為己任的人,那還有面 目去見天下英雄?」   他凝神諦聽,身形又霍地拔起,但四野皆已宵然,夜風吹來,泛來陣陣寒意, 他傍惶無措了。   他又恨根地一頓足,這已成了他近來氣極了的習慣,找不著發洩的對象時,總 是以頓足來洩仇。   他不是疲倦,只是覺得胸口像是壓了一塊重鉛。他想大吼一聲,也想痛哭一場 ,他更找到著那些視人命為草芥的人,狠狠地揍他們一頓,以洩胸中憤怒。   但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在腦中一晃便過去了。   當他奔走了一晚,東方又泛上了魚肚色時,他,正停身在一座破廟門前。   廟,在他的記憶中,是個不祥之物,也是他印象最深的所在。   他需要歇息,也需要家的照顧,然而,這裡卻是冷清清的,沒有燈火,沒有任 何東西,因為這是一座破廟,連僧侶也沒有。   只有一尊孤獨的神像,但也在風雨和歲月的侵蝕下,顯出一臉可憐相。   丁偉生出一副同情和伶憫之心,因為這正同他自己一樣。   他望了一下天色,喃喃地說道:「還不知道哪裡有店,我不如就在這破廟中住 上一晚。」說完,不自覺地,望著那孤獨的神像笑道:「你太孤獨也太寂寞,我就 在此陪你一宵吧!不過我要借用你這張掉子睡睡覺。」   他因為與這木泥雕的偶像說話,也深覺好笑,臉上也不由得一熱,所幸沒有別 人碰見,否則將貽以笑柄。   他坐在孤獨的神像前,出了一會兒神,腦際泛著自己種種遭遇,他想得很多, 自己的父母、野鶴神君、古穴中的雲中手、乾元上人、孤山樵隱還有黃靜儀,卓玉 君等等,尤其黃靜儀這個恩深義重的姑娘,為著去尋找自己,被玉面羅剎擄去之後 ,迄今下落不明……。   又想到他近來的種種遭遇,不禁微微發顫。   他不敢再想,因為這是一樁理不清的爛帳,不是他這個尚未成熟的孩子所能完 全領悟的。   夜,又加深了幾分寒意。他但被睡神所惑,這才猛提一口丹田之氣,一面逼退 外面侵人的冷氣,一面也欲借此,來恢復自己一日一夜所消耗的精力。   這朵武林奇葩,任何事部只是心念轉動之間,他的督、任二脈已通,內力更是 充沛,有似長江大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此際,他又專心一意地,默念著武林正神在穴中所授心法口訣,使之在定、靜 之上,更能人於物我全無之境。   他用罡氣護住全身要害,周邊有如撤下了一層無形罡幕,人也人於空明,繼而 進大無憂無物之境。   這一夜,他時而盤膝坐地,時而仰臥在供桌之上,有時兩膝一伸一屈,兩臂也 同時一收一張,顯然,他的武功又有非常的變化,只是這些變化在外表上幾乎看不 出來,因為他神光內蘊,已漸漸進人了「形而上之」的境地。   終於,遠處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這聲音,極其低沉,也甚遙遠,但丁偉卻聽 得十分清楚。   他忙微微納氣,使真氣轉入四肢面骸之中。只覺得一個身體,冉冉上升般,欲 飛上雲天,也似欲駕長風而去。   他知道這一個晚上,自己的武功,又進人了另一個階段,臉上浮現了一個罕有 的笑容。但那聲輕喟之音,又隱隱傳來,丁偉這才猛睜星目,霍地立起身來。   中因這一番,有分教:古寺行蹤,頓使武林生色;雪中俠影,任它譎雨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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