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石穴奇遇】
丁偉專心一意地模仿著第二個人,匍匐於地,漫無目標地東模摸,西竄竄。
他本童心未脫,開始時,存著一種好奇之心。但時間一久,不知這圖像,究系
何種武功,漸漸地兩臂酸麻,冷汗直流。
這個好強的孩子,更不會輸這口氣。忙微斂心神,運氣相抗、頓時頭昏目眩,
終在一聲天崩地裂之響下,失去知覺。
他只知道頂門一熱時,一般微熱而略帶剛勁的暖流逞透四肢,他自己則如浸在
溫泉中,也似長空飛鳥,拚命地向高處飛翔,但覺得一個身體,被兩隻大手抱住好
像被其溶化一般。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那股熱流,直入泥丸,逼得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
丁偉實在自己費盡真力,此時竟軟綿綿地一點力氣也沒有。
但當他微微睜開雙目,又幾乎驚叫失聲。
因為他被一個身軀高大,衣不蔽體,鬚髮過腹,就是那兩道白眉,也足有三四
寸長的怪人抱著。
這個怪老人,淡淡地一笑,真震得地穴中碎石紛飛,丁偉也幾乎耳鳴心裂。
他雖黨心驚,但全身被兩掌熱力溶化一般,那裡能夠掙扎。
他也試著運氣,但覺得全身血液正似沸騰般地燃澆著。
內體更有一種如長江大河的激流,迫得他連大氣也不敢吐出,只是納氣而御。
不過恁地作怪,當任老人萍扇大的手掌,摸撫到那裡,那裡就被一股高熱浸透,
連骨節也好似鬆了一般。
丁偉心中大俱,卻不悉怪老人練的是什麼武功。雖然第一次接觸到他那兩道厲
芒,令人眼花絛亂,但此際在那長眉覆照下,卻是分外柔和。
摹聞怪老人輕輕地說道:「小子!你覺得身上常有那裡不舒服,試著運氣看看,
百穴是否暢通了。」
丁偉聞言,也就遵命凝神運氣,僅僅是輕輕吐納之間,使覺著自己的身體有著
一種奇異的變化,不但氣揚百穴,困頓全消。
而且真氣流轉於全身上下,無處不通,微一提氣,身體就躍躍欲飛。
他雖絕頂聰明,一時間,也未悟出其中訣竅。因為他曾被那不知姓名的高人伐
毛洗髓,並代輸功力,武功已成為江湖中第一流好手,只是他年紀尚輕,經驗閱歷,
都還不夠。否則,早已轟動江湖了。故楞楞地望著這怪老做聲不得。
那刺耳的聲音,又在響起,小子,別發呆了。既然你人得這地穴中來,已是造
化。我看你本質純良,遇事毫不自私。我就再破例一次,以期消滅這未來的武林浩
劫,也了卻我這未來的心事他的話,倏然止住,好似又沉醉在往事的回憶。但聽得
怪人又自言自語道:「二百年,這漫長歲月。這洞穴中,還是第一遭有人進來,豈
非天意。我如再一意孤行,直將百死莫贖其罪了。」
丁偉還依在他懷中,睜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望著這滿懷悲憤的怪老人。
丁偉一向隨伴野鶴神君,因為野鶴神君一生一世全在顛沛流離中,故自小就養
成了同情他人和助人的美德。
此時見怪老人神色懊然變化,似是十分痛苦,他那孺子的心懷,也同受到感染,
一手撫著怪老人的白鬚,一手扶住他的右臂。
「老公公,你什麼為難事,只要偉兒能力所及,必然不使你老人家失望……」
不待丁偉說完,怪老人倏然放聲大笑。那笑音震得這石穴搖搖欲墜,但十分奇
怪,當第一次怪老人淡淡地一笑時,丁偉即有耳鳴心裂之感,可此際老人縱聲狂笑,
他反而安之若泰了。
驀聞怪老人輕喝道:「小子!我信得過你。但願你在這數日之內,能盡傳我學。」
丁偉心中好生歡喜,他無時不以父仇母恨,恩師野鶴神君暴死荒山為念。聽見
這個怪老人要傳他絕世武學,焉能不甘。
當時就欲抑紮下地去磕頭,不料怪老人大喝一聲:「好小子!你還不願意,敢
情還要逃走不成!「
丁偉本欲申辨,心中一急,淚珠竟奪眶而出。但覺得全身一麻,頂門一熱,人
又昏了過去。
當他醒來時,竟躺在一張石棚之上,旁邊放著一壺乳色的瓊漿。
丁偉此時正覺得饑渴難耐。旋翻身坐起,見這石室長約三丈,寬及丈許,高可
七八丈。一隻銅燭,吐出寸長火舌。
石室四周,青光閃晃,光可鑒人,塌旁置一小石桌,石硯下壓著一張素箋。
丁偉因不見怪老人影子,心中一驚,不由得微微歎出一口氣。
他這微微短歎,是身世的悲哀,是命運多舛,也是連番遭遇困難,更因為那訴
說不清的深仇血恨。雖然他還是個稚齡童子,卻也有著成年人的感懷。
「小子!先飲完那壺瓊漿,再下榻來。你可任意按圖練習,看你的造化,成為
異日武林中,上、中。下三等材料。」是怪老人用傳音入密功夫在發話。
丁偉心中微微一凜,四周打量一遍,又不見怪老人影子,且這石室中,似無門
戶可通,正不知怪老人身在何處。
當下把心一橫,一手提過那只銀壺,但人手甚輕,且微有熱氣。
但聽得咕咚、咕咚地一陣亂響,那一壺瓊漿,被他喝得精光。
丁偉正欲下榻,頓覺得腹中一陣雷鳴,登時肝腸寸斷,痛得他冷汗直流,不自
覺地,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忽然又聽得怪老人淡淡地笑道:「好孩子,果真是上上人選,不啻是未來武林
之福,也不廢我武林正神隱居二百年的心機。從此神劍有傳人了。」
說完,竟哈哈大笑起來。
丁偉正痛得死去活來,那能查聽任老人說些甚麼,突聞一股異香,直通華蓋,
下達泥丸,全身一熱,痛楚立止。
怪老人早又不知去向。但留得滿室芬芳,這石室中也就顯得更為平靜。
丁偉心思聰慧,察賦奇高,人也長高了許多,正由於長得太快,他那件過小的
服裝緊貼著身體,更顯得不相配合。
不過他雙頰紅光滿面,猿背蜂腰。他覺得自己長太了,也是他報仇雪忿,吐氣
揚眉的時候。
心中不覺一輕,緩步至石桌旁,見那素箋上寫著幾行小字,「神劍三招,不過
是劍術之基本功夫,這石室中,才足以窮宇宙之玄奧,盡天地之神奇。欲蕩群魔,
清寰宇,但願全力以赴。」
丁偉面露凝霜,先朝著石桌素箋拜了下去。他此時是懷著一顆朝見聖者的心情,
因他已發現這個怪老人,不僅武功奇神,且已屆人仙凡中人物。
他的幾番自言自語中,說什麼二百年,未了的心願,莫非他隱藏於此,真是二
百年了麼?那真是一件不堪想像的事。
丁偉無暇細加思索,因為他服用那壺瓊漿之後,內體在激烈變化著,又復引用
怪老人的『鐵心丹』。故各種功力,已漸趨融匯為一。
此際,他不僅心地空明,耳目十分靈敏,即是常人一生一世所無法練成的督任
二脈,他也皆霍然暢通。故提氣間,就冉冉欲飛。身體也似覺輕了許多,只是他還
不太清楚,自己的武功,已經達到了這一境界。
「偉兒!你還疑惑什麼?」這聲音好細,但人耳甚為清晰。
丁偉心中微凜,也就朗朗地向石頂上說道:「偉兒蒙師父收錄,豈敢疑慮,只
是師恩似海,恐偉兒天資愚鈍,有負你老人家厚望罷了。」
摹聞一聲淡淡微笑,即而無聲息。
丁偉也就收斂心神,先運氣行功一番,頓時人於無我之境,周邊白氣,冉冉翻
騰,人被一面無形剛幕罩住。
這朵武林奇葩,所遇甚多。他自幼中野鶴神君,札下武功基礎,又由孤山樵隱
傳輸功力,在鳳凰宮中曾服用卓玉君所贈「千年雪蓮」,無形中增長甚多功力。後
又在千年巨蟒腹中,食服了那個價值連城的蟒膽,不僅功力陡增,全身肌肉已到了
刀劍不人的地步,此後他縱橫武林近百年,無疾而隱,為武林中創下未有之先河,
此是後話。
當下丁偉在行功時,突覺一股勁風,劃空而走,他料知系那老人所為,因為他
此時對那怪老人已視為神明,十分虔敬。且知他必無惡意,故仍坐著未動。也就因
他這一念之間,使他成了隱藏在這古穴中,怪老人的傳人,且承繼了數十種絕技,
豈非偶然。
這個怪老人,從他那白髮飄飄,長髮過腹,白眉毛亦有數寸,連眼鼻皆被遮住
看來,年紀自是不少,他所說的二百年漫長歲月,確非虛語。
原來這個怪老人,正是二百年前黑白兩通聞而喪膽的怪傑武林正神。只因他不
辯善惡,凡事任意而為,又且武功高不可測,故弄得當時武林混亂。
但不知為了什麼,這位武林怪傑,突然消聲匿跡,不再出沒於江湖,武林正神
之名,也漸為人所忘記,隱屆多年之後,一次他外出採藥,出沒於括蒼山下,遇見
四個孤兒,年紀皆在一歲左右,其中一個天生缺少一臂一腿。
武林正神見四個孤兒啼聲宏亮,雖然被人棄置郊外,但卻未死去,登時激起救
生之念。
當時就將他們抱回武夷山來,不過他卻不願帶人人自己隱身百餘年的古穴中,
只在附近尋得一家獵戶,托人撫養。
時光茬苒,轉眼就是十年,那四個孤兒,都是體壯如牛的小少年,唯有生性十
分殘忍,兄弟間也彼此各不相容,武林正神見他們體質不錯,自忖既然已救助其成
長,也必須使其各有一技以自立。
故乃分別授以武功,當他們十八歲時,連一向撫養他們的獵婦,還有家中三個
兒子,都被這四個殘忍的傢伙,當作了自己的食物。
待武林正神趕來,只剩下一堆白骨,堆在房中。
武林正神自是後悔不疊,但又不願親手殺害,故分別將其遣散,老大厲方,武
林正神親送他到東方的一個島上,吩咐了幾句,才自歸來。老二是個天生缺臂少腿
的傢伙,武林正神將他送上天山。老三厲中,在普陀山做了和尚,老四厲成遠去長
白山,終日在冰天雪地中。
兄弟四人被分散之後,武林正神倒也輕鬆了許多,仍然回到他自己隱居的古穴
中。
不料這四人因得武林正神親自傳授武功,加上本身有上等資質,末過幾年,便
使得江湖動盪不安,尤其他們心地殘忍,終日以食用人心為樂事,弄得朗朗乾坤,
陷在一片混亂之中,他們在江湖中所獲的稱號是,東惡。西缺、南僧、北魔、這四
個人魔直鬧得武林震驚,江湖不寧,人人深受其害。
武林正神對此雖也偶有所聞,只是他不願再現江湖,也不願親手除掉這四個被
他親手撫養的人魔。
東惡、西缺、南僧、北魔四大人魔,自從離散之後,也曾下過一番苦功,更將
武林正神所傳,自己再窮極變化,故四魔之武功各有其精湛詭誦之處。其中尤以西
缺厲立為甚,一條鐵拐,不知道讓多少武林人喪命,那只虛飄飄的長袖,專奪對方
兵刃。故江湖中對西缺又更是談虎色變。
武林正神內心對此痛苦莫名,可一時又找不到能繼承自己武學,為江湖中除去
四惡的衣體傳人。
這本是他數十年的心願但以他這副怪模樣,人見人怕,哪裡還能重現江湖。故
雖憂心如焚,也只是默禱上蒼而已。
這日,忽然一陣軋軋之響聲傳來。武林正神仰望石壁,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故。
他也懶得去管,因為他真不信宇宙間,竟還有人敢尋上他來,因為限下江湖中,早
將他這個過時的怪傑忘得一千二淨。
當那軋軋響聲過去,腳步聲也跟著傳來,這就使得隱居於此將近二百年的怪傑
不能不去一觀究竟了。
這個古穴,有幾處出口,一處在七八百里外,且深大地底,自江西的武功山下,
直通到武夷山來。
雖然這是一條主穴,因無人探訪過,武林正神早將這穴口封閉,就是武夷山其
余穴口,亦皆深逾數十里,故外人從未涉足於此。
此際腳步聲傳來,寧非怪事,雖然武林正神心地空明,也不禁怦然而動。
當他奔到主穴一望,始知巨蟒被斬,心中不覺一陣駭然,因為他自己也曾遭遇
過巨蟒襲擊,雖然還是百餘年前的事,卻仍是餘悸猶存。
武林正神早已聽說巨蟒腹中有著甚多寶物,更有一柄斷金截玉的上古名珍寶劍
藏在其內。此時見巨蟒被斬,且蟒腹洞穿,不由大驚。
再略一偵察,見一稚齡童子,手中握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心中不覺一動,
故才有石穴留字,並贈乾果,以濟饑困。
去不料這朵武以較常人有諸多不同,他不僅破石深人,且一經奇遇,從不放鬆。
石門外所繪三招神劍圖畫,雖以普通筆法繪出他卻深人於至精至微之處。以致仿照
練習時。竟幾乎耗盡全部真力。
武林正神一見,心中大喜,暗忖道:「天假我以餘年竟然等到了這日。」
趁丁偉體力耗盡,才以佛門開頂大法,將其天靈,華蓋擊中。
這個怪老人,竟在連續三日之內,將本身功力,全般輸出,只因武林正神的武
功,業已超凡人對,故他自己並未有何大礙,否則即使不死,也得重傷不起。
孤山樵隱曾為丁偉伐毛洗髓,差點略上一條老命。
武林正神且一再予以試探,那一壺瓊漿,有三種不同飲法,亦可決定其一生命
運。
這本是一種極為惡毒之野草,熬成此玉液瓊漿,但經過雲中於另數十種草藥浸
練,已成為解毒聖藥,並代為補充真氣,彌補功力不足,其中更有融會合一之效。
武林正神雖認定這孩子是上上之選,但不知他成就如何。
雖然武林正神功力已全部輸出,如不便其融會輸貫通,仍然發揮不出太多的功
效。
丁偉再經武林正神伐毛洗髓,並以佛門開頂大法,代輸功力,這數百年精修之
武功,若非丁偉有超人資質,奇佳寡賦,任他鋼筋鐵骨也將經受不起,但丁偉僅僅
在一頓甜睡之後,就已醒過來了。
武林正神所準備的那壺瓊漿,其服法有三種,所得效果,卻有天壤之別,不過
如果武功稍差的人,也就有當腸心裂腸斷之慘狀發生。
如果將那瓊漿,分作數次喝下,雖然練得了神劍,但無神力相助,且所輸功力
無法匯聚,亦系徒然,稍好一點的,是將瓊漿,緩緩喝下,功力亦可漸次集中,但
武功並無非常成就。
只有丁偉這朵武林奇葩,他並不知此中利害,更不知武林正神對此另有深謀,
一口氣將那壺瓊漿喝得乾乾淨淨。
武林正神早也微笑而出,將自己特製的定命鐵心丹,塞入一顆在丁偉口中,使
其真氣納入丹田。
當異香飄飄,其痛楚立止。而武林正神早已倏然隱去。
因為這石室中,原系武林正神練功之所,不論壁上,棚下、桌下,、地上,無
處不是他所遣神功痕跡,只是常人,不識得此中奧秘罷了。
且說丁偉自服用瓊漿,又經武林正神導行功力之後,這朵武林奇葩,卻十分謹
慎地,運氣行功起來。
他盤膝而坐之的地方,也正是武林正神經常席地而坐之處,故地下甚多奇形怪
狀的記號。
不一刻,丁偉又被帶入這一連串的幻想中,不是幻想,而是神奇玄奧之中。
當武林正神來這幾趟,丁偉都未曾發現,只是沉浸在那精奇的絕招之中。
武林正神唯恐他過於勞神,消耗真力太多,故先促其練劍,但恁地作怪。當龍
吟之聲一落,他在石穴前所練的「一柱擎天」,竟成了三招九式,三三相連,是為
天象,故成了二十七手。
頓時風雷之聲暴響,光華耀眼,寒氣林森,劍光飛酒四間,早又淹沒了人影。
丁偉一時間也楞住了,他不知道劍術為何有了這般進境,心中又驚又喜。
當他一發覺劍術郁奇佳精進,忙又循第二招圖形練習。他曾經吃過不少苦頭,
故這一次不敢太放肆,這一招本是「伏地追風」,以攻下盤為主,故以坤象為中,
演化成六招十八式。
原來那東換西竄之勢,不過是這招的影子,丁偉此時練來,已毫不費力。
再按著第三個圖象,見一個武士,一手撫胸,另一隻手,指著自己。
丁偉半天不得其解,這些武林奧秘,一個不慎,吃虧事小,性命或亦將不保,
故愕愕地望背這晰圖像,無法出手。
其實他腦際中,早已印就這晰影子,而且已經熟練。
不知何時,武林正神也站在身旁,淡淡地笑道:「偉兒,第三招神劍,已經練
成,還發什麼呆。」
丁偉聞言,臉上微微一熱,露出無可奈何的苦笑,因為他已竭盡心力,並未領
會出這招神奇招式的奧妙。
武林正神又淡淡地笑道:「天地靈秀,集汝一身,汝將為武林放出異彩。今後
百十年,也唯有你能重振天下武林。」
說著微微一停,神目望丁偉兒一眼:「這第三招神劍,本是靜如泰獄,不動如
山,此所以為人上之人者。你還想到哪裡去領會它的招式呢?」
這幾句話一落,丁偉頓時眉開眼笑,一通百通,但他仍不大敢相信自己武功已
能定如山獄,只望著這位隱藏古穴中的絕世奇人,不知是興奮,還是感激。
武林正神一手撫著丁偉的頭,又接過那柄寒光耀眼,斷金截玉的寶劍,淡淡地
笑道:「孩子,這柄古劍已是三出三沒。最後竟然百年在蟒腹之中。這次重現江湖,
又不知要引起多人風波。」
他微一沉凝之後,又道:「所幸你已練就三招神劍,只要再不斷修習,定可以
坐視天下武林。不過,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武學一途,更是如此。」
武林正神代丁偉將寶劍人鞘之後,淡淡地一笑道:「就以這三招神劍而論,原
本極為平常之劍術,只是在老夫精研究變下,僅剩下這三招來……。」
說完,望著穴頂,好似在沉爽也似在回憶這二百年似水年華。道:「神劍明三
招,就汝所練結果,究竟有多少招式,恐怕將成為永遠解不開的迷,所謂窮極變化
者,就是如此。」
丁偉因尚未聽出神劍由來,不便插嘴,只是睜著一雙俊國,望著這位絕世高人。
武林正神又摸著他的頭,慈愛地一笑:「你的武功基礎已然不弱,且似身集大
成,只是功力無法相聚。我原以佛門開頂大法,為你打通了督任二脈,但你的血液
中已凝聚了甚多未曾暢通的淤氣,所幸時間尚早,經過一番輸導,即能暢通。你的
肌肉,亦有著特殊凝脂,練金剛不壞身法,指日可成。」
他說到高興外,竟朗朗地笑出聲來,笑聲歷久不竭。
丁偉在武林正神懷中,臉貼著他那長長的鬚髮,在這個怪老人身上,再看不出
半點可怖的樣子。
此刻丁偉孺慕依依,正如當日躺在野鶴神君懷裡一般。
武林正神也時而撫著他的頭髮,時而為他推宮活血,巴不得如吹氣筒一般,迅
速地將他灌滿。
老人的聲音,又輕輕響起:「偉兒,你所練的第一招是『一柱擎天』,第二招
是『追風伏地』,第三招乃是『人中之人』,雖僅三招,卻包括了天、地、人三才
之變。所謂窮宇宙之變化,竟天地之神奇。只要你就這般不斷地練去,天地武學精
英,皆盡藏於這三招神劍之中。」
丁偉聽得心花怒放,不自覺地又是一聲嘯天龍吟,那柄斷金截玉的寶劍,又已
出鞘。他凝神而立,有似江海凝光,振臂彈劍之間,絲絲劍風,早已借劍勢傳出,
石穴中頓時碎石片片掉落。
丁偉雖然一驚,但已證實老人之言,自己果已習得三招神劍之精華。
他本絕頂聰明,稟賦奇高,真說得上聞一而知十,一竅通而百竅通。
他從第三招練起,進而『追風伏地』,這一招從六招十八式中,又幻變出無數
之神奇招式,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為這些神奇詭譎之招式,不僅從未練過,更
未曾聽聞,而劍勢出手,卻是恁地自然而凌厲地發出。
丁偉高興中猛地吐氣開氣,果真劍氣沖牛斗,吼聲裂山石。
他本欲將這些至精至微武學中自己尚未完全領悟出來的奇招絕式向武林正神請
教,可當他回過身來,這位絕世高人早已不知去向。
丁偉雖黨失望,但知印已劍術已略有所成,故心中稍定,又復回到那石桌之前,
凡自己未見未聞之事事物物,皆為他研習對象。
這石穴雖小,卻藏盡武學精要,不要說這稚齡童子,就是一個成年人,也覺得
無法著手。
韶光似水,偉兒寄身在這古穴之中已經十月有餘,不知不覺得已長成一個風度
翻翻的美少年。
武林正神所花在他身上的心血,誠非筆墨所可描述。
丁偉在穴中,更不知何為白晝,何為黑夜,他全部的生命都在練劍和運氣行功
上了,但每當腹中饑餓時,武林正神總是送來一壺瓊漿,或者一盤山果之類的食物。
這朵武林的奇葩,竟在這裡,消耗了一個炎夏,又打發去一個寒冬。
終於又是綠樹駕螢語,平沙燕子飛的三春季節。
丁偉正循著武林正神的指示,修習念動意行之功法。不知何時武林正神已面色
凝沉地站在旁邊。
丁偉睜開眼來,忙翻身跪倒行禮,但被武林正神蒲扇大的手一攤,他一個身體,
竟被托起三數尺高,而且掌心似有一股吸引之力,將他牢牢地吸住。
丁偉心中微微一驚,但頓時又悟出那「人中之人」的靜字訣來。忙微微提氣,
一招『乳燕投懷「,竟向武林正神懷中撲去,口中也同時一聲驚呼:」師父!「
武林正神也不免身形一晃,將丁偉放下地來,但兩國神光畢露,望著這即將以
神劍獨步天下武林的奇葩。
「偉兒,你未入穴時,是跟誰人習劍,你懷中劍笈,是從何而來?」老人淡淡
地問著。
丁偉聞言,如受千斤重錘一擊,登時雙頰淚珠滾滾,撲在武林正神膝前,放聲
痛哭。
這是他來此後第一次傷心,所謂「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當初
因志切親仇,並立志為野鶴神君繼念,故不容他分心細想,因為他既獲劍於前,又
遇高人於後,此千載難逢之機會,當然他不會放鬆,不料今日武林正神竟問及此事,
一時觸動情懷,失聲痛哭。
武林正神撫著他的頭,是慰藉,也是關懷,終於這個隱藏古穴的絕世高人,也
發出一聲短喟。
「偉兒,你的劍術已成,我因為偶爾發現那卷劍笈,在你說來,已無多大用處,
但如遺落江湖,則將造成一陣混亂,說不定還得賠上千萬條性命……」
說得丁偉全身微微一抖,隨即將自己身世一一道出,怎樣與野鶴神君相遇,蒙
其傳授金剛拳法,又怎樣遇玉面羅剎尋仇,野鶴神君怎樣為女魔毒掌所傷,自碎天
靈而死,自己怎樣去廬山,怎樣遇孤山樵隱,又得另一高人代輸功力,後又因為迷
失途徑,怎樣被玉面羅剎所擒……他微微一頓,鋼牙咬得咋咋作響,想是恨極了那
個女魔。武林正神也是一言未發,但臉上已驟然變色。
丁偉自人石穴,這些遭遇從未說起過,武林正神也好似從不關心這些,可今天
卻反覆查詢,似要把一切弄個明白。
但聽得武林正神自言自語道:「『寒虹劍氣沖牛斗』,這件事好久了,不料它
還留在人間,而且替江湖中帶來如許不安,武林中帶來如許災害。」
武林正神又撫起丁偉的頭來,問道:「偉兒,野鶴神君系何許人,年紀有多大
了?」
要在平時,丁偉早已怒不可遏,因為野鶴神碧為一代江湖遊俠,江南地面,連
三歲童子也都知道,可這個怪老人卻對野鶴神君之名連聽也未曾聽過,但他此時不
但不生氣,而且恭恭敬敬地回道:「偉兒自五六歲起,就由其撫養,他為人於俠仗
義,濟困扶危,大江南北,皆視為萬家生佛……」
武林正神不待其言盡,朗朗地笑道:「人雖不錯,可惜武功有限,活了這一大
把年紀,連我二十餘歲所錄的劍笈,都還未練過……」
武林正神又淡淡地一笑道:「偉兒,我要不說,你還又當他真是武林奧秘,說
不定還要費去許多時間。」
說時,輕輕將那個皮套啟開,那張淡黃色的粗布上,寫著七個大字,正是「寒
虹劍氣沖牛斗。」
丁偉望著這七個字,諒系當初野鶴神君所說的七絕劍了。
不過剛才這絕世高人親口所說,這正是他二十餘歲所筆錄。
當然這七絕劍,經歷了如許年月,一定有著更多精奇變化。
武林正神見丁偉又沉醉在劍笈上,微微一笑,道:「呆子!你見什麼就想學什
麼,在你未遇老夫之前,或者老夫還未創三招神劍時,七絕劍誠然可無敵於江湖中,
但現在這些在你已微不足道了。要說穿了,說不定還要埋怨老夫當日如此多事。」
丁偉雙膝微屈:「師父說那裡話來,偉兒斗膽也不敢如此,況師傅武功,已窮
天地之變,早已超凡人聖,故任何一字、一言、一招。一式,都足為後人所傚法,
偉兒雖蒙師父新授武功,又何不兢兢業業,以期有成,或不負你老人家在有望於萬
一。」
武林正神將他抱起,又淡淡地笑道:「那麼你先去試試,看看這七字中,與你
的「一柱擎天」有何分別,而你所練的「一柱擎天」中,在這七絕劍中,能否尋出
。」
丁偉聞言,眼睛頓時一亮,身軀微縮,猛地射出,回步旋身間,就循「寒虹劍
氣沖牛斗」七字訣練去。果真皆為「一柱擎天」之招式。心中不覺欣喜若狂,又撲
武林正神懷中。
「師父,原來這七絕劍是你老人家當初所創,但不知寒虹寶劍為何又被巨蟒所
吞。」
武林正神聞言,老臉上驟然變色。「偉兒,這是一件武林奧秘。只是這件事,
並繫著許多武林高人的聲譽,且此等高人,多已作古。如果你在掃蕩群魔之後,能
再回到這古穴中來時,或可能發現這一秘密。」
他停了一停,接著又道:「自你人穴之後,我曾三次出穴,誠如你所說,眼下
江湖中,正在掀起一場空前的腥風血雨。武林中,多少高人都成為此次浩劫中的犧
牲者。就是你要去的廬山,也早已面目全非了……」
他微微一頓後,又道:「今日時間已經不早,你應該把握這僅有的時間,對你
數月來所。練武功,再予練習,明日此時我當送你離穴。」
語落,武林正神早已身影杳然。
丁偉已聽出武林正神語中之意,他也亟欲仗劍人湖江,蕩群魔,靖衰宇,他只
覺得武林正神的武功,何如長江瀚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而對自己更是恩深義
重,但不知從此一別,是否還有再見之期,故一雙眼睛中,早已泛起淚珠。
武林正神本來吩咐他,在這段時間中迅速練習一番,但他已心亂如麻,那裡還
靜得下心來。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終於伏在那石桌上睡著了。也幸有這麼一場好睡,才使得
武林正神再為他重輸一次功力。故這朵武林奇葩一出道就即是光芒萬丈,令群魔喪
膽,武林振奮。
當他醒來時,也不覺一驚,更暗自責道:「我真該死,人所謂寸陰寶貴,我卻
這麼伏桌大睡。」頓時面紅過耳。
但他一抬頭,又不禁愕住了,因為桌上放著一個小包袱,還有一套新製衣褲,
一件當時文士們所穿的白袍。
丁偉從未見過這般華麗的衣服,雖然顏色與自己身上相同,但質料長短,已有
顯然差別。
他不自覺地在壁影中望一望自己的身影,也深覺好笑。因為此時他已高出尺許,
雖然聲音還未脫童音,但已是一個風度翻翻的美少年,自己那又瘦又短的衣服,實
在再無法穿出。
他知道是武林正神所預備的,也就毫不遲疑地換過衣服,真是人要衣裳馬要鞍,
丁偉經過這麼一番修飾,卻已顯得英俊蕭灑,有如玉樹臨風一般。手扶著那柄斷金
截玉的寒虹寶劍,雖然豪氣干雲,但也有著無窮感漢。遠處更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丁偉聞聲,星目中不得由泛起兩顆淚珠。
只因這一番,有分教:振翅飛翔,壯士乘長風而去;報恩懷德,情女望苦雨而
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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