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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殺 魔 求 道 續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一語釋嫌
    
        古檜一臉佈滿陰冷的熱氣,青光一閃,劍光砭膚,喪門劍出了鞘。振腕一抖,削出幾道
    劍波。 
     
      段靈一看這師徒兩人均不可理喻,心中升起一繼傲氣,挑眉怒哼,一指古檜道:「慢著 
    !白燕谷豈容得你撒野!」 
     
      古檜何等人物,早年名列劍林四龍,不但獨霸關東,連北五省的高手都不敢正眼望他, 
    面前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孩子,敢這般口出不遜,不由激得無名火高三千丈,冷哼一聲, 
    一劍狠劈而去。 
     
      段靈見他這麼莽撞,不聽喝阻,雙手擎劍,狠力猛劈。這下氣可大了,大喝一聲,反腕 
    振劍,一招「天環指峰」,「嗆啷」聲響,古檜喪門劍被他帶得遠遠的。 
     
      古檜是何等人物,一發覺招空式頹,右足跟一族,轉了個圓圈,二次掄劍,「呼」的一 
    聲,又復斜掃而至。 
     
      段靈暗怒他這般不識好歹,二次舉劍上挑,彩虹漫空,晃眼生花,「嗡」的一聲,劍光 
    暴響聲中,一下搭上古檜的喪門劍的護柄上。接著「哼」的一聲,古檜虎口大震,握劍不牢 
    ,「噹啷」一聲脆響,墜落就地。 
     
      方瓊脫口大聲叫道:「地環飛虹!」 
     
      他一步跳了過去,伸手飛快的撈起跌落地上的長劍,反手一劍橫掃,尖聲喝道:「娃娃 
    !還有一招『人環結蓮』。」 
     
      他這一式真妙,招出半途,橫裡一拐,抖手顫劍,劍化十數道飛虹,指畫段靈頭胸部位 
    要穴經脈。 
     
      段靈這下真個嚇出一身冷汗,雙腳一錯,晃身暴退,一面橫劍一挽,抖手一陣冷顫,朵 
    朵銀蓮沒空,恰將寒鐵老人這招辣招化掉。 
     
      他退立丈外,愕視著方瓊師徒,心中涼意上湧。 
     
      方瓊一臉頹靡之色,翹了兩下蒼須,反手還劍入鞘,大聲嚷道:「罷了!罷了!東海靜 
    參數十年,一腳跨入中土,只望技壓武林,不料你娃娃三招劍式,我師徒輸得心服口服。」 
     
      鐵背蒼龍古檜輸了招還情有可原,若說是方瓊輸了招,簡直是無稽之談。但這話是方瓊 
    親口自承,那能教人不信。段靈惑然不解,愣目注視方瓊,想仔細詳察,在他身上發現點端 
    倪。 
     
      尋了半天,方瓊寸縷無損,這就使他大疑大惑。幾度啟齒,想詢明輸招原委,及至相及 
    人家是武林前輩,東海一脈的宗師,這種話,真無法問出口,只好任立一旁,不言不語。 
     
      雙方呆立了一陣,方瓊向一側臉色死灰,氣喘如牛的古檜道:「走吧!呆站著干什麼? 
    」 
     
      古檜轉臉向段靈狠瞪了一眼,眼神之中,滿蘊怨毒。垂頭喪氣的辨了下方向,足踏丙丁 
    ,對正南方,向兩棵大樹隙間走去。 
     
      驀的眼前一花,風動如雷,松濤響震雲霄。一棵合抱蒼松將去路橫阻。 
     
      古檜這下氣可大了,「呼」的一聲,雙掌開碑,狠力向那棵大樹推去,「彭」的一聲, 
    這下可糟透啦,霎時之間,又復萬松齊嘯,霧海翻騰。 
     
      方瓊此刻一看苗頭不對,一步躍到段靈身前道:「你總要人情做到底,帶我們出陣啊! 
    」 
     
      他老臉大熱火燒,八十老娘倒繃孩兒,未料及今天倒要向個後生小輩求教。 
     
      方瓊氣吁吁的,精神十分激動,可見他內心痛苦萬分,蒼須無風自動。 
     
      段靈雖是生性做傲,但方瓊是方韻華姊妹倆的祖父,愛屋及烏,油然的對他升起陣敬畏 
    之心,俊臉一陣愧色,忙拿眼朝他怯怯的望去。這一望,倒被他望清楚了,原來方瓊頷下及 
    胸的雪白芬髯,有一撮竟然短了半截。 
     
      他心中大動大跳,退了一步,心口相問道:「那半截鬍子,是他……哦!是我適才抖它 
    削斷?……」 
     
      想及此處,一陣歉意陡升,方瓊一生英名,一旦要毀於自己之手。 
     
      他頓時看到方瓊那種一臉的莫可哀告之色,慌的欠身急答道:「你老人家請勿擔心,晚 
    輩引路,請跟我來!」 
     
      他返身踏步,朝古檜身後走去,到了他身側,探手將他向身後一扯,自己則對正那棵合 
    抱古松走去,距松三步,朝東一轉。 
     
      古檜與方瓊跟他身後,寸步不離。 
     
      見村轉東,見空轉南,四下雲霧漸虛,兩人跟在他身後,忽南思東,轉得昏頭脹腦,只 
    覺步履飄飄,究竟怎麼個走法,饒他方瓊心思精細,一時也未記清爽。 
     
      段靈何等心思,他知方瓊師徒為人機警萬端,為人十分險惡,怕將他二人引出陣後,自 
    己一離開,二人復返,事豈不大糟?是以引著二人忽進忽退,兜了些冤枉路,繞了好一陣方 
    轉將出來。 
     
      三人一踏出松風陣,雲開月朗,碎銀鋪地,四下冷寂寂的,只有蟲聲四起,段靈也舒了 
    口長氣。 
     
      才走五步,正待轉身向後望,驀的身後冷風浸肌,一股寒凜勁氣壓體。 
     
      段靈是何等心思之人,頓知身後是怎麼回事,急切裡,返身一式「金龍抱柱」,手足齊 
    動,震出幾道掌風,「彭彭」連聲,古檜一聲悶哼,張口狂吐鮮血,人也向後飛退了幾步。 
     
      敢情好,一退恰好就退在方瓊懷內,被他一把接實。 
     
      方瓊錯愕大驚,他不明就裡,甫一跨出陣,古檜就血淋淋的倒入懷裡,一時之間,師徒 
    情重,心中氣忿至極,一把貼向他背心,將他扶坐地上,側轉向段靈得瞪了一眼,道:「年 
    歲這麼輕,行事就這麼詭詐,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應為。」 
     
      段靈這招金龍抱柱,在河北省沮陽城中,曾搪過當今第一號魔頭牟昆的「盤龍刺虎」絕 
    招,今天也是古檜老遠走黑,是以著了這下重手,饒他功力深宏,一時之間,也被打得天族 
    地轉。 
     
      這也難怪段靈出了重手,他知身後之人,都是當今高手,驟然遇襲,不迸發全力,使出 
    絕招,怎能化解這手暗襲。 
     
      古檜這手偷襲勢勁力沉,疾如風暴,連躍奔前來的方韻華都來不及出聲招呼段靈。只急 
    得「啊」的愣然驚呼,趕緊雙手將臉蒙住。 
     
      及至方瓊出聲罵人,她方一步躍到段靈身畔,與他並肩秀立,訥訥張口,想出言替段靈 
    分辨。 
     
      祖孫天性,或許是方韻華長得酷肖他父親,方瓊將古檜扶坐碎石道上之後,抬眼一看, 
    看到姑娘,猛的驚聲錯愕道:「你……你……」 
     
      方韻華趨前一步,「噗通」一聲,屈膝朝他跟前跪了下去,清淚簌簌,如泉驟湧,淒聲 
    低泣道:「爺爺,華兒不孝……」話到此,和淚嗚咽,泣不成聲。 
     
      方瓊霜容抖顫,不期然的擠出兩滴老淚,分出一隻手,朝她秀髮上一摸,顫巍巍的抖著 
    嗓子,道:「你……爸爸可好……」 
     
      「哇!」的一聲,方韻華嬌啼失聲,哭得好不傷心,哭聲悲淒,若杜鵑泣血。 
     
      方瓊是何等人物,倏的環眼一睜,大聲叱道:「你說……他……」話落,竟說不下去, 
    自然是,像這麼情形下,那還猜不出愛子已不在人世了?不過,人就是這麼奇怪,老來無子 
    ,似失去人生樂趣,再怎麼說,此番千里迢迢,固然是來找老伴的晦氣,骨子裡,何嘗不想 
    見上愛子一面,此刻乍見愛孫淒惋欲絕,就知愛子凶多吉少。但他還存一線奢望,最起碼, 
    父子之間,也能見上一面。 
     
      他蹙眉失神,望著方韻華。過了好一刻,方韻華方涕淚交不充的斷續答道:「爺爺…… 
    孫兒……命苦,我爹……他……他老人家……可憐孫兒尚小,就和母親,雙雙棄世啦!」 
     
      祖孫兩人只管扯家務,倒把段靈冷在一旁,方瓊也矢口不提適才他擊傷古檜之事。 
     
      「怎麼!他死了?」方瓊老年失子,宛如高樓失足,頓時悲切切的一把將地上的姑娘扯 
    了起來,啜泣失聲,老淚橫流。 
     
      方韻華一頭倒入方瓊懷內,悲泣不已,祖孫倆相抱痛哭,哭得天愁地慘。 
     
      段靈陪著這祖孫二人流了陣淚。 
     
      段靈心中不忍,慌的雙手一拱,朝方瓊一揖到地,溫聲說道:「請老前輩節哀,往事已 
    矣,悲也無益,好在老前輩晚景有靠,有這麼位賢孝的愛孫。」 
     
      「小狗頭!」方瓊陡然昂突眼,一聲大喝,望著段靈,氣憤憤的冷聲接說道:「你父子 
    二人弄得我姓方的一生不能做人,此刻你又將他打傷。」他咬牙一指跌坐地上運氣療傷的古 
    檜。 
     
      方韻華慌的一聲:「爺爺!」一把將他指向段靈的另只手一拉道:「是他不好,我靈哥 
    哥才出松風陣,他在背後出掌偷襲。」纖纖柔荑,指向地上坐著的古檜。 
     
      方瓊「嗯」的哼了一聲,揚眉大聲喝道:「什麼靈哥,不准叫他,他是爺爺大仇人,飛 
    天玉龍柳劍雄的兒子。」 
     
      「飛天玉龍……」段靈心裡大聲念著,不由愕然失神,驚退了一步。 
     
      十指所指,十日所視,凡是他所遇之人,均異口同聲的指他姓柳,並說他是柳劍雄的後 
    人,這下,他自尊心大打折扣,信心真個動搖了。愕然望著方瓊,雙目淒迷,像要看透他的 
    心,要在他心中找出自己與柳劍雄到底有多少關係,他此刻真想求得證實。 
     
      在未證實前,仍不能相信自己姓柳,他本是狂傲冷僻之人,心雖動搖,但一點都不表露 
    ,不由劍眉一剔,大聲道:「方老前輩,段靈早已說過,晚輩姓段,不姓柳!」 
     
      方瓊哈哈一聲大笑,一指段靈,怒意沖天的道:「報應!報應!」 
     
      「哼!」段靈一聲冷哼之後,氣沖沖的揚掌向一棵古松上咬牙推了一股強風,恨恨的道 
    :「老前輩,我敬重你是位前輩,不想你口齒這般刻薄。你要不說出個名目來,不嫌有點太 
    過分?」 
     
      方韻華一看兩人頂上了嘴,左右為難,一聲:「爺爺!」一聲:「靈哥!」不知勸那面 
    好? 
     
      方瓊一吹白鬚,大聲叫道:「你除非燒成灰,看在這份生相,那點不是十多年前柳劍雄 
    的化身?」 
     
      段靈怒得氣沖牛斗,大聲叫道:「你別胡說八道,在下姓段,家祖段炯陽,早年名動武 
    林,是有名有姓、有頭有臉的人物。」 
     
      方瓊陡然敞聲呵呵大笑,一臉悲切盡掃,大聲說道:「這就對了!我問你,你聽說過武 
    林三奇之中有個段圭沒有?」 
     
      段靈點點頭。 
     
      方瓊又說道:「你是否聽過段玉芝這人?」 
     
      段靈靈數家珍,接口搶答道:「他是段圭之女,柳大俠的夫人。」 
     
      方瓊點了點頭,又肅容問道:「十四年前,柳劍雄的愛子柳世傑無故失蹤,你聽說過? 
    」 
     
      段靈頓時腦中「轟」的一聲暴響,心中暗念道:「不錯,有這麼回事!」登時心湖之中 
    ,恍映上來幼時一點模糊的記憶。 
     
      方瓊接著補上一句道:「老一輩的武林人物,全都知道,段圭早年叫段炯陽。」 
     
      段靈這下心弦如被千斤重錘狠擊了一下,朗目陡睜,上前一步,愕然大聲問道:「你這 
    話可真?」激動之情,難以言喻。 
     
      方瓊有點怒,輕哼一聲道:「信不信由你,不過!你父子兩人這生給我姓方的教訓太大 
    了,哈哈哈哈!」他是怒極大笑。 
     
      段靈雖是出道不久,但他對幾位前輩英雄崇敬得五體投地,柳劍雄早年的威名及那些赫 
    赫事跡,使他油然的欽仰,時刻嚮往。常想,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間,要闖,就得像當的的柳 
    大俠,在武林史跡上,寫下轟轟烈烈的一頁。不想此刻經方瓊一揭露,越來越離譜不遠了, 
    自己天天暗中崇奉之人,原是生身之父。 
     
      這一想到父親,饒他生性如何孤傲,也不禁血脈賁張,錯步旋身,拱手叫了聲「再見! 
    」人像陣旋風,撲向谷口。 
     
      方瓊大聲叫道:「小子!他日相見,定要在你父子身上討還這筆血債。」 
     
      他吼聲大起,身側的方韻華也揚聲嬌呼道:「靈哥慢走!」走字一出,人如粉蝶,翩翩 
    穿林,躍步飛追。 
     
      方瓊怎忍愛孫去追仇人之子,登時縱身緊躡,一躍三丈,倏起倏落三五個飛縱,躍到她 
    身前一攔道:「孩子!莽撞不得,追他作甚?」 
     
      方韻華「哇」的一聲,一頭鑽入他懷內,揚臉凝淚,哀聲的道:「爺爺,靈哥哥是位好 
    人,要追不上他,我……我就不……」 
     
      方瓊老於世故,低聲唉歎了口氣,仰臉望著滿天月華道:「前世的孽緣,孽債!唉!何 
    時能還清?」 
     
      人,不管他再凶,再惡!再壞!即使是窮凶極惡到了家的蓋世魔頭,他總有人性,方瓊 
    英雄一世,也孤獨了一生,此番帶著往幾,本是入中原找柳劍雄報仇,順道進白燕谷先料理 
    家務,可是一聞愛子早喪,心情大受刺傷,頓感到自己已衰老了。 
     
      人到了這般年歲,饒他如何英雄,也要興起陣落寞感覺。乍然見到這個靈秀的孫女,又 
    起了異樣的感覺,家!自己原來有個家,還有這麼個秀絕人寰的孫女。 
     
      這短短的一刻,他整個的人生大為改變,往日碌碌塵寰,是件多麼愚蠢的事。這當口, 
    世界上,惟有愛孫女,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靈魂,怎能讓她傷心? 
     
      「孩子!別哭!」他將聲調放得極是柔和,他這一生,從未這般細聲細氣過。伸出只干 
    枯的瘦手,撫撫她的柔髮。 
     
      方韻華哭得更傷心,她一生,向未出過白燕谷,也未見過其他的男人,段靈是好一生中 
    第一個闖進白燕谷的男人,也是第一個叩開她心扉的男子。雖僅相處一日,在好脆弱的心版 
    上,已深深烙上了他英挺的影子,此刻他竟一聲不響,對自己毫無表示的走了,怎教她不急 
    。 
     
      這一走,天涯海角,教自己到何處去尋他? 
     
      好此刻哭得甚是傷心,儘管方瓊如何勸慰,她只是哭,方瓊直急得撓頭頓足。 
     
      她哭了一陣,越哭越傷心,一味的在他懷中鬧著不依、方瓊霜眉一皺,猛的沉歎一聲, 
    搖搖頭道:「算了!孩子!別啦!爺爺……」 
     
      方韻華猛的仰臉,望著他凝淚道:「什麼算啦,都是您老人家把他罵跑的,您知奶奶對 
    他多好,將三環劍法傳了他,還要他立刻帶我們出谷到外面跑跑!」 
     
      「三環劍法是你奶奶傳他的?」 
     
      方韻華低泣了兩聲,將頭點了點。 
     
      方瓊又復一聲低歎,沙啞著聲音道:「這麼說,你爺爺的仇,這輩子都別想報啦!唉! 
     
      算啦,我人也老啦!應該……唉!江湖還是讓你們年輕人去闖吧!」 
     
      方韻華何等機靈,一聽方瓊語氣鬆了,立時逼緊一步道:「爺爺!您答應我!不再找他 
    報仇?」她已收淚止泣。 
     
      方瓊似是無奈的點點頭。 
     
      方韻華俏目閃光,一下蹦高三尺,倒將方瓊嚇了一跳,她喜孜孜的道:「爺爺,我現在 
    就去追他!」 
     
      「慢來!」方瓊一把拉住她道:「等見了你奶奶後,爺爺再陪你去找他。」 
     
      方韻華得一頭鑽進他懷內,雙只粉拳向她爺爺胸前擂了兩下,雀躍的叫道:「爺爺!您 
    待我太好啦!」話未完,她伸手一扯方瓊的肥袖,輕叫了聲「快走」,往谷內急奔而去。 
     
      奔不幾步,前頭林中一聲嬌喝道:「你這臭男人,賴在此地不走,你是不是要姑娘賞你 
    兩腳?」 
     
      方瓊大叫了聲「不好」,當先振袂飛趕,方韻華急的揚聲大叫道:「燕妹不得無禮,那 
    是古師伯!」 
     
      聲落人到,一看方燕華小辮子一甩,粉拳揚得好高,小腮嘟得如只小鼓。要不是姐姐叱 
    喝,早已一拳擂將下去了。 
     
      古檜正功行緊要關頭,不將他送上西天才怪。 
     
      方燕華一看姊姊跟一個白鬍子老公公雙雙躍落自己身前,心說:「哼!又多個臭男人啦 
    !」她愕然的望著方瓊,緩緩的將揚起的小拳放下,偏著頭望望方瓊,又看看姊姊。 
     
      方韻華向她一招手道:「來!這是爺爺。」 
     
      「爺爺!」她愕然不解的小眼一翻,跟著姊姊唸了一聲,在她的記憶中,奶奶說過,爺 
    爺早已死啦!是以此刻感到非常詫異,她不得不有所懷疑。 
     
      懷疑方瓊的身份並不怎麼重要,倒是另一件事使她大為吃驚,她一步跳到她姊姊身邊, 
    一扯她的纖手道:「靈哥哥呢?」那雙靈活如珠的眸子向兩人身後搜望去。 
     
      方韻華搖搖頭,眼圈一紅,小嘴朝谷口一呶,哀聲道:「走啦!」泫然欲泣,楚楚堪憐 
    。 
     
      「走啦!」方燕華小小雙眼瞪得像對水葡萄,驚叫了一聲。跟著情急萬狀的促聲道:「 
    他不是要帶我們走嗎?為什麼一個人跑了呢?」 
     
      方韻華止淚,點點頭道:「過些天爺爺帶你去找他!他此刻有很重要的事,所以先走一 
    步。」 
     
      方燕華恨恨的道:「這些臭男人,說話都靠不住!」她稚心未泯,怎知天高地厚,竟然 
    連爺爺都罵了。 
     
      她氣得一甩小辮子,狠狠的一頓足,掉頭向谷內奔去。 
     
      方瓊望著她的背影,感喟了一聲,心想:「段靈這小子在她姊妹倆的心裡邊,印象這麼 
    深刻,她對爺爺反而這麼淡漠!「天啊!我方瓊大概真的做錯了什麼事啦!」 
     
      童子無知,刺傷了方瓊蒼老的心,猛覺自己一生惡事做盡,罪愆難贖,頓覺今是而昨非 
    ,仰天浩歎。 
     
      方韻華依緊他,沉聲叫道:「爺爺!」語意溫婉,叫得方瓊老懷大『慰,一撫她的柔髮 
    道:「孩子!爺爺對不起你們姊妹倆,往日壞事做了一大堆,此刻……」他一臉懊悔之色, 
    將頭低了下去。 
     
      「爺爺!過去的讓它過去吧!奶奶無時無刻不在想念您老人家,過去的如江水流向浩瀚 
    的大海,不管他啦!從此以後,您老人家應該常伴著奶奶,不再離開白燕谷一步,圖個晚景 
    清閒。」方韻華溫婉的規勸他。 
     
      方瓊點點頭,猛的仰頭慈笑道:「不離谷不行!」 
     
      方韻華俏眉一皺,急問道:「您老人家還有什麼未了的急務?」 
     
      方瓊搖搖頭,拍了拍她的香肩道:「爺爺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孩子!我答 
    應過帶你去找……找段靈那小狗頭。」 
     
      一想及段靈,他又有點怒,將聲調提高了些。 
     
      方韻華俏臉煞白,叫了聲「爺爺」,仰險道:「我自個兒去找,不敢麻煩您老人家啦! 
    」 
     
      方瓊歎口氣,望著好道:「孩子!衝著你,爺爺同柳家的一本爛污帳,一筆勾銷」 
     
      方韻華得跳腳,清脆的叫了聲「爺爺」,扯著他的肥袖嚷道:「您對孫兒太好了!」 
     
      方瓊慈笑笑,撫撫她的柔髮。 
     
      就在此時,趺坐碎石道上調元養息的古檜功行圓滿,雙目猛睜,緩緩的站了起來,朝方 
    瓊見過禮,方韻華何等可人,為了討爺爺歡喜,疾的一步向前朝古檜一拜,親親熱熱的叫了 
    聲:「古師伯!」 
     
      方瓊打心窩甜起,直甜上頂門心,這一喜,喜得他抽須豪笑,朝古檜大聲道:「這是你 
    師侄!」 
     
      古檜適才也聽了個要梗概,這時見恩師十分開懷,自已也跟著高興一陣。他向姑娘笑著 
    答禮。 
     
      一笑才起,正想寒暄幾句,驀的方瓊一聲:「古檜!」 
     
      他連忙躬身應道:「徒兒在!」 
     
      方瓊一臉肅容,朝谷內一指道:「打從此刻起,為師一不返東海二不出這白燕谷,準備 
    終老此地,有些未完之事,你替為師去完成!」 
     
      方韻華嘴張得大大的,十分不解,急得芳心如沸湯滾動,想著他老人家答應之事,怎的 
    一時之間又不算數了? 
     
      方瓊又一拈銀鬚,慈笑著向方韻華一指道:「第一件,明天養傷一天,後天打個早,你 
    領著你師侄去追段靈,找到他後,將方韻華交給他。」 
     
      方韻華猛的如跌進了蜜缸,甜透心,展後帶羞的和方瓊及古檜怯生生的一笑。 
     
      方瓊又接道:「為師往日行事剛愎,不無訛錯,為贖前愆,為後輩兒孫修積點陰鴛,從 
    此以後,不准你再與柳家作對。」 
     
      他說到此處,聲嚴色厲,雙目神芒如電,射得古檜打了個哆嗦。古檜嚇得躬身應諾了聲 
    :「是!」 
     
      他回頭望望愛孫,又朝古檜說道:「從此之後,你也要革心向善,做點功德事,武林之 
    中,劍林四龍原本是件千古美談之事,誰知出了你這條道龍?從此以後,你要設法化解與其 
    他三人之間的往日宿怨,四龍結好!」 
     
      古檜應帶了一聲。方瓊猛的厲聲道:「你做得到嗎?」 
     
      古檜誠惶誠恐的退後半步,恭聲應道:「徒兒一定能做到。」 
     
      正當此時,五丈之外的古檢上,「唰」的一聲,落下一人,幾人齊皆大驚,方韻華注目 
    一瞧,歡聲大叫:「奶奶!」人如紫燕,朝躍落的扶杖僂身的老婆婆走去。 
     
      夫妻相見,一時之間,倒互相怔住,半晌不語。 
     
      方瓊尋獲愛妻,老伴團圓,無復他求,當晚老婆婆助古檜療了陣傷,已好了九成,翌晨 
    ,古檜提前一天,攜著方氏姊妹,去尋段靈。 
     
      且說段靈,他將身世明白個大概之後,想起自己生身的父母仍在,他們相尋自己已十數 
    年,人子之道未盡,他雖跟從段圭養成了副冷傲之性,但人子天性,往日不知自己有高堂雙 
    親,還則罷了,此刻一旦明白,恨不得立刻插翅飛去,在母親懷內,痛哭一場。 
     
      此念一起,那了及方氏姊妹,反正他想,這祖孫兩人已然相認,方瓊自不會對老婆婆怎 
    樣,自己如果不識相離開,反會礙事,心念一定,頓時拔步飛奔,迫不及待地向谷外飛縱。 
     
      此刻他內心實在太亂了,他心中想著不少的事,第一件事,當然是希望能見到父母,痛 
    哭一場,第二件事殺牟昆,替父親雪憤,第三件事,要重振柳家聲威,相幫父親尋獲神道伏 
    魔令。 
     
      這些事,像張蛛網,佈滿在他心湖,了無頭緒,他信步向前急奔,也不知跑了多少路, 
    更不知跑的是什麼方向,天色大亮,他來到一座很大的城門口外。 
     
      那城特別高,但他似乎從沒有來過,不知此地是什麼地方? 
     
      城門已然開啟,趕早市的人,挽籃肩擔,挑負著日用物品向城內走。他隨在人群之內, 
    進了城門,沿著大街走了好大一段路,正好街邊—家客店大門啟開,送上路的客人離店。 
     
      段靈一身疲極累極,不由信步往裡跨進去,想找間房子歇歇神,猛的裡邊急匆匆的一人 
    迎頭撞來。 
     
      段靈急忙將步煞住,朗目猛睜,朝那人直瞧。 
     
      那人也「啊」的一聲驚呼,花白長髯一擲,退了一步,愕然失驚的朗目電射,將段靈從 
    頭到腳細加察視。 
     
      奔馳過久,心疲神乏之人,情緒有點不近人情的燥躁,那人這般愣目相瞪,又不移身讓 
    路,段靈心火冒上,很想發作,猛的他心中覺得,這老者有點面善,不知在什麼地方見過? 
     
      他再朝這老人細瞧一眼,自己心中反而似小鹿般的「突突」驚跳。這人生了個國字臉, 
    修軀偉岸,長髯及胸,年在六旬開外,雙目神芒如電,氣宇不凡,英爽攝人,眼神之中,似 
    有一股威光。只看得他將頭低了下去。 
     
      少頃段靈才二次朗目上抬,朝那人微拱下手道:「老丈請借光,讓一足之地,在下進店 
    有事。」 
     
      那人不答他的話,神目碌碌轉了兩轉,愕然張口道:「你是……」 
     
      段靈不知那來這好耐性,壓低嗓子道:「在下段靈。」 
     
      那人猛的的一退步,一拂肥袖,語聲沉雄的道:「段靈!好一個響亮的名字!」 
     
      段靈覺得此人好沒來頭,心有不耐,淡淡的道:「好說!好說!」 
     
      那人一皺眉,寸步未移,仍是將路擋住,反覆的朝他連看了三數遍,看得段靈肝火陡冒 
    ,一步橫跨,劍眉斜挑,沉聲低哼,意似要發作。 
     
      那人一手拂髯,一手豎起二指,朝段靈一比,段靈急將未出口之言嚥了下去。並將面色 
    一正,望定那人。 
     
      那人一臉嚴肅的問道:「你可認識段圭?」 
     
      段靈嫌這人語氣太狂,不敬重他爺爺,立將面皮一板,臉孔拉得長長的道:「您老是那 
    一位,家祖一代武聖,同道之中,誰不尊重。」語氣之中!老者有薄責之意。 
     
      「你爺爺?……」老者愕然的望望他,將頭輕點了點,自語道:「是了!準是他!這份 
    純孝天性,難怪他發怒。」 
     
      段靈聽得似懂非懂,又將面色一緩,雙目發愣,呆瞪老者。 
     
      長髯老者話落輕喟,神目一亮,上前一步,逼緊一句道:「段圭的愛女段玉芝是你什麼 
    人?」 
     
      段靈週身一震,退了一步,結結巴的道:「是……是……」 
     
      長髯老者面容更是透著一層焦灼,逼著問道:「令祖別無兒女,只段玉芝一人,武林之 
    中盡人皆知。」 
     
      段靈這下有點火,不暇思考的道:「是家母。你待怎的?」 
     
      長髯老者跟著輕聲道:「令尊呢?」 
     
      這一著可真問得辣,人有了母親,怎能說沒有父親,方瓊雖告訴自己,飛天玉龍柳劍雄 
    是生身之父,但未經證實前,自己不敢埋然相承。 
     
      他訥訥半晌,似是無言可答,搖頭苦笑道:「段某少小離家,贗違雙親已久,家父是誰 
    ?說來慚愧,難以憶起,在下此番正是千里尋父。」 
     
      他們二人既不出,又不進,在門裡過道上說個沒完,還算清晨別無他人出進,未受人呵 
    斥。 
     
      長髯老者右拳一握,臉上一陣顫動,猛的揚聲道:「小哥兒,老朽早年與今祖有舊,對 
    你的身世,略知一二,店外在首有家早點鋪,何不讓我請你吃點早點,談談如何?」 
     
      段靈見這老者一臉正氣,想了一下,自己此時正是要打聽生身父母的下落,也許這老者 
    會知道也說不定。 
     
      他點點頭,表示贊同,跟著一拱手道:「請問老丈,大名怎樣稱呼?」 
     
      老者一拂長髯,倏的露出一臉慈笑道:「老夫將令尊之事說完,再告訴你不遲。」 
     
      段靈知老者是位高人,武林高人之中,各有怪僻,人家既然不肯將名姓見示,也就不便 
    窮潔,默默的隨在老者身後,步出店去。 
     
      往北三家店,果真是家甜漿店,二人要了些燒餅甜漿,一面吃,一面聊。 
     
      起初,老者只問段靈些幼小時候的生活情形,段靈倒據實相告,漸漸的,長髯老者話人 
    正題道:「令祖早年是武林中三大奇人之一,你知道不知道?」 
     
      段靈搖搖頭,跟著點頭道:「早先不知,近初方知家祖是早年的武林三奇。」 
     
      長髯老者一皺眉道:「此話有點離譜,你說明白點!」 
     
      段靈苦笑一下道:「家祖只告訴晚輩他老人家的名諱是『炯陽』,而非段圭,加上晚輩 
    出道不久。是以不知,新近聽一位前輩相告,才知家祖就是武林三奇。」 
     
      長髯老者蹙眉低思,點點頭,細聲細氣的輕念道:「此中大有文章。」 
     
      段靈微欠身道:「家父是誰?老前輩可知?」 
     
      長髯老者道:「令尊是十餘年前,名震神州的飛天玉龍柳劍雄。」 
     
      段靈昂然得目,追問道:「為什麼我父母不去探望我爺爺?」 
     
      長髯老者道:「你父親與你爺爺同時搶奪一部武林瑰寶一一大羅金剛寶錄,因此上,你 
    爺爺不喜歡你父親。」 
     
      段靈哼了一聲,衝口說道:「我父親不應該同爺爺爭,其實,他老人家挺好的。」長髯 
    老者搖搖頭道:「有些事,你不盡全知,當時他多們兩人立場不同,你父親為了師門,段圭 
    則只相將那書據為己有。」 
     
      段靈點點頭:「可是我母親為什麼也狠心呢?將我甩在爺爺那兒,十多年都不去探望一 
    下?」 
     
      長髯老者搖頭一歎道:「孩子!你那知道多少?當年你還小,無緣無故的被人盜去,十 
    幾年來害得你父母踏遍天涯海角,至今仍未尋到你。」 
     
      段靈皺眉道:「那他們不會上我爺爺那兒去找!我不是好端端的在爺爺身邊十幾年嗎? 
    」 
     
      長髯老者搖頭道:「事情那會這麼容易,你所想到的,你父親母親都想過了,他們跑到 
    早先你祖父隱居之處去過,只是庭院荒蕪,杳無人影。同時,武林中那時謠傳段圭已謝世了 
    !」 
     
      段靈冷聲一哼道:「這些人真多事,誰說我祖父謝世了,他老人家還教了我套冠絕當今 
    武林的龍虎玄陽掌!」 
     
      「龍虎玄陽掌?」長髯老者愕然大詫,接著問道:「他會這套掌法?」 
     
      段靈咬了口燒餅,一拍前胸道:「何止會,他老人家還有真跡摹本。」 
     
      長髯老者「哦」的驚叫一聲,推桌而起,長髯老者愕愣雙目,鄰座更是群眼注,望著這 
    老少二人。 
     
      長髯老者伸手入懷內一摸,掏出一錠銀子,向桌上一摔,朝段靈輕聲道:「孩子、此地 
    不是談話之所,走!」 
     
      走字出口,他倏的起身,大踏步走出店去。 
     
      段靈隨在他身後,兩人轉進客店,進入精宇一間正房,老人將房門推開,轉身朝段靈隨 
    口說道:『進來吧!」像是命令,段靈隨在他身後進到屋內,老人一指身的椅子,段靈順著 
    老人擺手之勢坐了下去。 
     
      兩人坐定之後,老人慈笑道:「小哥兒可肯將龍虎玄陽掌譜賜老楊一觀?」 
     
      段靈倏的立起身,挑眉搖頭,一聲不吭。 
     
      長髯老者似知道這話不該說,但話已出口,要收已是無法收回。須知,武林之中,拳經 
    劍譜,乃武林輕易不傳之秘,親如父子,不獲師門,也不敢隨便見示。 
     
      長髯老者倏的唉聲一歎道:「老朽有點過分,只不過想看了那本冊子之後,就可證明一 
    件事!」 
     
      段靈一臉憤色,但他仍是溫聲相問道:「證明件什麼事?」 
     
      長髯老者道:「你的身世!」 
     
      「我的身世?」 
     
      段靈雙目睜得大大的,心中不停的打轉,越想越想不透,不由大聲問道:「這書與我身 
    世有何牽連?」 
     
      他話落,猛的劍眉一挑,拱身問道:「老前輩到底是那一位?」 
     
      長髯老者黯然頷首道:「孩子!你要明白我是誰?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他轉身向床前踱去,伸手摸出一個長形包袱,遞給段靈道:「你打開來看看!可能你會 
    知老夫是什麼人?」 
     
      段靈一臉疑詫的望望老人,雙手接過包袱,放在桌上,急急的解將開來。入眼的是一柄 
    古色斑斕,兩組紅絲穗子,款式典雅的古劍。 
     
      段靈臉上躍騰著一層異采,週身血液奔騰,疾的一把執定,舒手一撳卡簧,「崩」的一 
    聲,豪光耀眼。 
     
      「嗆啷」一聲龍吟,段靈脫口大呼一聲:「紅穗古劍!」 
     
      滿室寶光映照,錦虹閃耀,滿目生輝。 
     
      段靈愛不忍釋,只顧鑒賞這柄舉世聞名的神劍,良久,他猛的想起了白燕谷中老婆婆說 
    過的話,立時神情大動,暗忖道:「這是武當之物……」 
     
      他緩緩的將頭轉向一臉慈藹的老人,心中念道:「紅穗古劍,南掌柳……」 
     
      他猛的想及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祖父——柳彤,慌的雙手一丟,「嗆啷啷!」一聲龍吟, 
    古劍被拋在書桌之上。 
     
      他慌的一步躍落老人身前,納頭便拜,淒聲說道:「孫兒段靈,叩候祖父……」接著哽 
    咽失聲,氣結咽喉。 
     
      長髯老者果真是柳彤,流下雨滴老淚,顫抖著雙手;上前一步一把扯定段靈,哀聲道: 
    「孩子!苦了你啦!起來吧。」 
     
      段靈哀慟逾恆,柳劍雄是個情感豐富的大俠,段靈血液之中,秉著他父親的遺傳,雖是 
    十餘年與段圭相處,染上了些冷漠孤僻習性,但此刻乍見親人,天性流露,竟然悲慟失聲, 
    大呼「靈兒該死!」 
     
      柳彤好不容易今天得見愛孫,這是件天大的喜事,那忍令他悲傷,立時鐵掌輕抬,強將 
    他扶離地面。 
     
      他衷顫著聲調道:「孩子!你的名字叫柳世傑,從現在起,應改正過來。」 
     
      段靈撩袖拂了下俊臉,啜泣著點點頭,訥訥的諾應了一聲。 
     
      柳彤伸手一撫愛孫的闊肩,老懷彌慰的泛上來一個興奮的豪笑,看著長得如玉樹臨風的 
    愛孫,心中著實高興。一掃十餘年積壓胸腔中的鬱悶之氣。 
     
      柳世傑抹於眼淚,慌的探手入懷,掏出那本龍虎玄陽掌小冊子,雙手呈送到柳彤面前, 
    柔聲道:「爺爺,掌譜在這兒。」 
     
      柳彤將小冊子接將過去,慌的捧著一陣翻弄。 
     
      這本小冊子,段圭雖一再相囑,教他小心保存,不可給人看,但這時又自不同,看這書 
    之人是自己的祖父,而且,說明白一點,這套掌法,原是武當絕技,自己沒有什麼不能給祖 
    父看的? 
     
      柳彤翻到中間一頁,細看了一陣,又蹙眉昂首沉思片刻,將頭輕點了幾下,緩緩的道: 
    「傑兒。對啦!在十四年前,第三次武當百年年論劍之時,牟昆當著天下群雄,擲還武當奇 
    書,可是,這套掌招被他從中撕去一頁,少了四式,是以到此仍是殘缺不全,勝不了他。」 
     
      他說到此處,慨歎一聲,接說道:「牟昆這狗賊暗中抄這本真跡,依為祖判斷,他是為 
    了揣摩這本書的功夫,然後他又將你盜走。」 
     
      柳世傑惑然不解的道:「他這樣做,究竟有什麼企圖?」 
     
      柳彤慈笑道:「第一,武當派永遠練不完這套掌法,制服不了他;第二,他將你盜走之 
    後,你父親當年被削去拇指一事,後事子孫中,無人向他報復。」 
     
      柳世傑猛的劍眉一挑,咬牙道:「我們不用這套掌法治他,我要用另種方法替我爹雪仇 
    !」 
     
      柳彤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孩子你志氣可嘉。唉!可惜!你不知道,普天之下,窮數 
    七大門派秘技,勝過這套掌招的還很少聽過。」 
     
      柳世傑倏的揚臉道:「爺爺,我倒知道現今之世,有一門絕技可勝牟昆。」 
     
      柳彤急聲問道:「說!快說!是什麼獨絕千古之技?」 
     
      柳世傑很認真的道:「三環劍法!」 
     
      「三環劍法!」柳彤訝然的搖搖頭道:「傻孩子,你說得不錯,三環劍法果真要勝得過 
    牟昆,可惜!這套絕技已隱沒在三百年了。」 
     
      柳世傑揚臉一笑道:「爺爺,這套劍法如今出世了!」 
     
      「出世了!」柳彤訝然的大聲接問道:「爺爺都不知,你怎麼曉得?」 
     
      柳世傑一指自己,二次探手入懷,掏出另一本小冊子,向柳彤跟前一遞道:「爺爺,這 
    不是?」 
     
      柳彤朗目睜得大大的,盯向愛孫手中那本小冊,道:「孩子!你怎樣得來?」他並未伸 
    手接將過來。 
     
      柳世傑知祖父之意,祖父在不明這書的來歷之前,絕不會將書接過去。以他這種大俠氣 
    度,雖是愛孫之物,也不屑去翻它一下。是以他緩緩的將書收了回來,摘精就簡,將白燕谷 
    內老婆婆授技之事說了一遍。 
     
      愛孫飛得這種蓋世劍術,那教他不喜,柳彤高興得一把拍向愛孫肩胛,歡聲道:「柳門 
    當興,孩子!快收起來,這下你父親的大恨可洩了!」 
     
      柳世傑咬牙大聲咬道:「有一天孫兒見到牟昆那狗賊,非將他碎屍萬段不可!」 
     
      柳彤一豎拇指,豪笑道:「遲早有那麼一天!」他似是想起了什麼,猛的「啊」了一聲 
    ,緊走一步,挺立桌前,伸手將桌上的紅穗古劍還入鞘內,然後雙手捧定,轉身向柳世傑豪 
    聲大笑說道:「孩子!這柄劍,當年你師曾祖贈賜為祖,命為祖仗劍江湖,掃邪蕩妖,可惜 
    !時不我與,為祖已辜負他老人家一番苦心,未完成宏願,今轉賜給你,望你仗此古劍,掃 
    滅妖氛,重振家聲。」 
     
      他說到此處,唉歎了一聲,緩垂蒼首,哀聲細調的道:「可惜!你二叔,玷辱門風。」 
     
      早年武當山論劍那件事,柳世傑雖是年幼,但這件事在江湖中哄傳了不少年,他此番人 
    江湖,故老茶餘飯後,仍有人用作消遣的談話資料,是以他聽過不知多少次了。 
     
      這當口,一見祖父苛責二叔柳錦虹,自己也跟著難過十分,但他明白柳錦虹當時的處境 
    ,立時柔聲叫道:「爺爺,這件事,怪不了我二叔,幸好有我二叔這般大的英雄大豪傑,忠 
    義可風,付出了莫大的犧牲代價,救了我父一劫,並穩定了河洛幫,使牟昆少作不少惡事。 
     
      柳彤歎口氣道:「孩子!話雖是這樣說,但是,我柳氏一門俠義,大丈夫,寧為玉碎, 
    不為瓦全,你二叔雖是捨身救世,但為祖十餘年來耿耿於懷,寢食難安。」 
     
      柳世傑安慰他道:「爺爺,這種事,二叔父所作所為,天下武林同道眼睛雪亮。依佛家 
    說,是劫數,我二叔該有此一劫,但他以我佛精神,犧牲自己,普救眾生,這種精神,舉世 
    欽仰,異口交贊,能說。不是我們柳門之光,又何污之有!」 
     
      他這下,豪氣衝霄,深以自己能成為柳氏門中的後代自豪。忙跪了下去,雙手接過古劍 
    ,向祖父拜了四拜。 
     
      柳彤積壓了十餘年,摔不開的煩惱,驀然被愛孫幾句話一說,真是茅塞頓開,頓時朗眉 
    舒展,大聲說道:「好吧!就算你說對了!現在,掌譜就交給為祖,帶返武當,交還你妙清 
    師伯祖,許以一年之期,練就這套掌法,然後齊上黑龍關,找牟昆那狗賊,將他碎屍萬段, 
    並命你二叔解散河洛幫。」 
     
      柳世傑躬身諾應道:「爺爺,孫兒一定聽你老人家的話,來年定將牟昆的狗頭割將下來 
    ,捧呈給你老人家。」 
     
      柳彤十分安慰的點點頭。 
     
      柳世傑猛的想起件什麼事,促聲問道:「爺爺現在要去什麼地方?此地又是何地?」柳 
    彤唉歎了聲道:「此地是保定府,爺爺要北上燕山。」 
     
      柳世傑心說:「我想去襄陽,他老人家偏要上燕山,豈不背道而馳,只不知他老人家上 
    燕山有什麼要務?」 
     
      此念方萌,立時躬身問道:「爺爺上燕山有什麼事?」 
     
      柳彤二次唉歎,低聲道:「我不想去了,如今師門奇書真跡本尋獲,我是趕著上武山一 
    行。其實,上燕山也只是去碰碰運氣罷了!」 
     
      柳世傑沉不住氣了,慌聲道:「燕山的事,可否讓孫兒去辦?」 
     
      柳彤倏地揚眉,大聲叫好道:「太妙啦!應該你去!」 
     
      說此一頓,接著沉歎一聲道:「你去了,未必能找得著!」 
     
      柳世傑慌聲問道:「爺爺,找誰?」 
     
      「找誰?還不是找你父親同你兩位母親。」柳彤搖了搖頭,黯然神傷的將頭低垂下去。 
     
      柳世傑猛的抬眼詫然大聲問道:「找我父親!」 
     
      柳彤點點頭道:「幾年之前,你父親跟你兩位母親踏遍窮荒,未搜到你的影子,之後, 
    他們三人就沒有一點消息,連我都不知他們去了那裡?」 
     
      柳世傑惑然不解的道:「那麼你老人家怎又會想起來到燕山去找呢?」 
     
      柳彤道:「半月前,一位老友相告,說有人在燕山附近看見你父行蹤。」 
     
      柳世傑急的大叫道:「爺爺,我這就去!你老人家請南下吧!」說著就將古劍往背上一 
    插,朝柳彤一步拜了下去。 
     
      柳彤伸手一攔道:「慢著!」他一把將柳世傑扶起,接說道:「你連著一日夜未好好休 
    息一下,應該先養足精神再走,依你目前的腳程,此到燕山,多則五天,少則三天,燕山綿 
    亙千里,早到遲到都無關緊要,不會一到就碰上,何不在此養足精神再走。」 
     
      這祖孫二人,今日甫見面,柳彤怎肯立時讓愛孫離去,想多聚敘一刻。實在柳世傑此時 
    一臉倦容,柳彤看得清清楚楚,怎會忍心放愛孫立時上道。 
     
      柳世傑何等聰慧,已知祖父關愛深意,含淚笑笑,登時留了下來。 
     
      祖孫倆整整盤桓了一天,晚間,柳彤攜著愛孫雙雙躍出城外,找了處僻靜的地方,柳世 
    傑將三環劍法演了一遍給祖父看。 
     
      柳彤看得眉目飛舞,心中大樂,深慶愛孫習了這種奇絕千古的劍式,配上自己所賜的紅 
    穗古劍,他日碰上牟昆,定然能一雪前辱,重振柳門家聲。越想越高興,倦意頓消,這祖孫 
    二人對月清談,暢論武林掌故,柳彤將武林中各門各派的武功特色,與各種暗器,仔細扼要 
    的向愛孫說了一下。 
     
      良宵苦短,雞聲三鳴,冷月西沉。祖孫二人才返回店內,拾掇了一下,互道珍重,各奔 
    前程。 
     
      柳彤自是運武當呈送奇書真跡本,武當派得真跡之後,那奇絕武林的掌法始湊成完美, 
    自是宏揚百年,威壓各派。」 
     
      ※※※※※ 
     
      離別祖父的柳世傑,他踽踽獨行,內心若有所失,出了保定城,走起來,多少有點提不 
    起勁,雖只與祖父一日相處,但在外祖父段圭處得不到的愛撫,全享受到了。 
     
      他乍然感到人生的溫馨,想到祖父的慈祥,畢竟與外祖父那種冷僻孤傲大是不同。一想 
    及自己往時對人的態度,冷傲孤僻,有失柳門俠風。如今,自己已知是柳門之中的單脈獨孫 
    ,對振興家風之責何等重大,若不一本父親及祖父昔日的俠義風範,他日縱然是殺了牟昆, 
    解散河洛幫,柳門聲威仍不能重振。 
     
      他有此念頭,敢情好,往時那種孤傲脾性,一古腦兒的丟到九霄雲外啦。 
     
      柳世傑走了一天,來到高碑店。這天甫一落下店,就走出街,找了家酒店,往裡一落座 
    ,要了一壺素酒,來上碟滷菜,有一杯,沒一杯的喝著冷酒。他想著此番北上燕山,千里峰 
    巒,何處能尋獲生身父親。越想越煩,不知不覺的就灌了一壺酒。 
     
      滴落愁腸愁更愁,他本不善飲,這一喝悶酒,酒量也就大大的打了個折扣。一壺落肚, 
    他有了八成酒意,竟忘了吃碗飯,丟下點零碎銀子,出了酒館,趕快店內休息。 
     
      是他行得匆忙,一腳出店,猛的迎頭撞上個人,柳世傑雖有八成醉意,但他功力已臨登 
    峰造極,驟然與人相碰,一種潛在的本能,側裡一飄身,想讓開去。 
     
      他身才動,一聲:「狗娘養的你瞎了眼!」叱喝,跟著一縷其冷無比的指風點向氣海要 
    穴。 
     
      柳世傑驟感穴道一緊,指風已快落實,忙藉飄身之勢,側裡轉身;方算勉強的讓過那人 
    凌厲的一指。 
     
      他慌的暴退一步,雙目朗睜,向來人一望,啊!這人生像十分兇惡,豹頭環眼,雙目凶 
    光灼灼。年在二十六七,一身結實精壯,倒像個內外兼修的高手。 
     
      柳世傑氣得心中怒火大盛,但一想起自己是俠義門中之人,怎能對這種粗暴之人生氣, 
    遂將雙手一拱道:「朋友,走路誰都針有時出錯,你也用不著出口傷人啊!」他強壓下一腔 
    酒意慫恿的怒火。但他心中一再盤算,這人的出手,看不出來是那門那派,憑自己一身能耐 
    ,幾乎都無法躲過他這點來的一指。 
     
      越想越糟,頓時心中暗恨自己忘記了向祖父求教,沒有飛上那套神奇當今的武當九龍連 
    環步法,險險著了一指。 
     
      那人一聽他這般說,意怒叱道:「小子!你也不打聽打聽!爺是什麼人,你倒數說起爺 
    來啦!哈哈!你是活得嫌命長了是不!」 
     
      柳世傑一生夠狂夠做,但從沒有像他這種蠻不講理,盛氣凌人的樣子,一看這人不是什 
    麼好路道,給他說理,等於對牛彈琴。空費口舌。不由傲性藉著酒意升了上來,冷聲一哼道 
    :「朋友這般說,難不成在下今天真個活不過三更」 
     
      那人退了一步,猛的伸手往背後一指道:「好小子,大爺不揍你一頓,有點不夠意思, 
    走!鎮外楓葉坡,大爺教訓教訓你這張強舌利嘴!」 
     
      柳世傑劍眉一揚,大聲道:「走就走!」 
     
      那人二話不吭,轉身移步,往鎮西走去。 
     
      夕陽銜山,黃雲片片,北方本多沙丘,楓葉坡是個荒禿禿的沙崗,白草黃雲,顯得十分 
    荒涼。 
     
      瞧熱鬧的倒跟了好大一堆,兩人相對傲立。柳難傑拱手道:「閣下大名……」 
     
      「陸猛!」那人粗聲豪氣的答說。 
     
      他猛嗽一聲,也抖直嗓子向道:「小子!他也亮個萬兒爺聽聽!」 
     
      柳世傑怒得輕哼了一聲,但想及此刻自己是柳世傑,而不是段靈,柳門俠義,應有風度 
    ,慌的挑眉威凌的拱手道:「在下襄陽柳世傑!」 
     
      「襄陽柳世傑?」陸猛頗費思索,粗後一皺道:「飛天玉龍柳劍雄你認識?」 
     
      柳世傑昂然答道:「那是家父!」 
     
      陸猛陡然抖開嗓子一聲震天狂笑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陸某出道晚 
    了些年,早年聽說飛天玉龍如何英雄了得,可是大爺找遍一十三省,你父親蹤跡不見,可惜 
    呀!可惜!不知被牟昆打得躲到那兒去啦?還是……」 
     
      這人滿口不遜,越說越不成話,柳世傑氣得心中大怒,揚眉輕哼截斷他的話,道:「陸 
    朋友,家父的事,是非自有以論,武林道義,久後自知。朋友你今天無非是想找個成名露臉 
    的機會,好辦得很,你未鬥過家父,不用遺憾,今天碰到柳某,朋友,你劃下道兒,只要勝 
    了我柳世傑,一樣的露臉。」 
     
      陸猛哈哈一聲狂笑道:「小子!你真夠豪爽,可惜!你是個無名小卒,跟你打,怎及得 
    上你父親過癮?」 
     
      柳世傑豪笑道:「陸朋友,你太尊重自己啦!咱們別盡說不相干的話,你儘管劃下道兒 
    ,柳某輸了,一准陪你去見家父,再由家父討教你幾手絕學,如果柳某僥倖勝了……」 
     
      陸猛是個狂夫,一拍大腿,接著柳世傑的話道:「陸某要落了敗,洗手江湖,返燕山練 
    絕藝,二次下山,再取小子你項上的人頭。」 
     
      柳世傑恨他太狂,一聽他說及燕山,自然從燕山下來,一下子想起兩個問題:第一,父 
    母必不在燕山,第二,這人與燕山二老必有淵源。 
     
      仔細一想,又覺不安,燕山橫廣千里,燕山二老在妙峰山回龍谷,自己父親既是歸隱, 
    自是隱居秘谷僻峰。何況二老不是什麼好路道,父親一生俠義,怎會與這種人相處。那他們 
    何從知父親隱身之處? 
     
      柳世傑想著,欠身豪笑道:「朋友,未來是未來的事,氣泡不可吹得過大,將來的事誰 
    可預料。今天柳某真是緣分不淺,得以見識燕山二老的絕學。」他這樣說法,確是想探出防 
    猛與燕山二老的關係來。」 
     
      陸猛果真是個狂夫,一聽人家認出自己是燕山二第傳人來,一點都不驚奇,反而十分得 
    意,極是開心的哈哈大笑,道:「今天教你開開眼界,咱們就這樣決定吧!」 
     
      柳世傑氣得俊臉色變,反而講不出話來,倏的劍眉一飛,大聲道:「陸朋友好說,咱們 
    就這樣做吧!」 
     
      陸猛狂笑一聲,反手打背上一晃,刀光如雪,「唰」的一聲,手中已執定柄雪亮耀眼的 
    鋼刀,順勢提腕,刀塵一指柳世傑道:「小子!亮傢伙吧。」 
     
      柳世傑傲然看了他一眼,不再吭聲,探臂挽劍,龍吟過處。古虹煥彩,紅穗古劍已執在 
    手內。 
     
      陸猛不自主的雙腳疾縮,暴退五步,濃眉一攏,揚聲大叫道:「好劍!」 
     
      柳世傑弓指一旨,「嗆嗆」劍嘯,聲震四野,四圍看熱鬧的人立時靜得鴉雀無聲。 
     
      他岸立就地,緩緩的道:「陸朋友如嫌柳某寶劍佔了便宜,何妨以空手接你幾手絕學? 
    」 
     
      這倒不是他狂,當然,他使出三環劍法,再仗著這只紅穗古劍,武林之中,能勝他的人 
    少有,像陸猛這種狂夫,雖是一身能耐不俗,自實處說,龍虎玄陽掌足以打發他啦。 
     
      陸猛氣得狂吼一聲,怒叱道:「小子!你別賣狂,果真你不用傢伙,敢空手接爺的鋼刀 
    ,五十招內要收抬不了你,爺立刻拍拍腿就走。」 
     
      柳世傑俊目一轉,心說:「這種狂徒,不用嚴峻手法治服他,真要壞事。」 
     
      有此一念,輕笑還劍入鞘,馬步一沉,昂聲道:「陸朋友,柳某就這麼辦,請吧!」 
     
      請字一落,雙手胸前一抱,正好陸猛哈哈一聲狂笑,金風嘯耳,當頭一刀劈下。 
     
      柳世傑藉著抱拳之勢,運足真力,招出童子拜佛,吐氣開聲,「呼」的一聲,八成真力 
    真撞陸猛前胸。 
     
      不撤招速退,鋼刀雖可傷得敵人,但前胸部位是人身十人主脈匯聚之所,要挨上一下, 
    怎受和了。陸猛不暇細想,晃身暴退。 
     
      他這一退,柳世傑掌招罡風如雷,手微抬,掌風朝陸猛高擎的鋼刀登吐。 
     
      陸猛是個莽漢,雙手真力加勁,將刀柄握實。豈知柳世傑雙掌力道如山,遙空一撞,鋼 
    刀斜挫,胸前門戶洞開。 
     
      他趁勢掌式一變,「盤龍刺虎」右掌印向陸猛前胸,左掌下切小腹,一招兩式,功力威 
    勢非凡。 
     
      跟著盤腿一式雙飛,踢出兩股強風。 
     
      這種曠絕千古的辣招,出之柳世傑這種高手,陸猛已一聲悶哼,化解不及,小腹上立被 
    切了一掌。 
     
      掌力甫一接實,柳世傑腦海中陡然升起一念「柳門俠義之風」。他將出擊的人成掌力一 
    撤,只用了三成真力向他小腹上一按。 
     
      就這樣,陸猛被推得連退了三步。 
     
      他本是狂傲無比之人,一退那肯干休,挽刀一式「脫袍讓位」,劈掃跟蹤而來的柳世傑 
    ,跟著點足反騰,擎刀挽了十來個刀花,劃風嘯耳,和身反撲,猛若瘋獅,狂不可當。 
     
      柳世傑心中大驚,陸猛身法奇快,眨眼已到身前。柳世傑一念之仁,只想輕印他一掌, 
    使他知難而退,認輸服敗,誰知落了相反效果,見他這番威勢,口中狂聲大吼道:「好個不 
    知好歹的狂夫!」 
     
      吼聲一動,掌招電發,又掌發揚,雷劈風掃,腳下更是使勁的連環踢出。 
     
      這一式辣招,是龍虎玄陽掌中的厲著——「登山趕月」,掌風將刀花震散,雙足將對方 
    的步法踢亂。 
     
      陸猛被震得刀斜步歪,左晃右旋,想先定住身形,再圖發招制敵。 
     
      一看錯,滿盤輸,龍虎玄陽掌武林一絕,他如何有此能耐接得下,錯眼之間,已被柳世 
    傑拍中兩掌。 
     
      柳世傑掌力如山,「彭彭」兩聲,陸猛被震退五步,刀飛身斜,歪歪斜斜的幾乎跌撞在 
    地。 
     
      在柳世傑所知道的燕山二老,是介於耶正之間,一生未曾有太大的惡跡,其徒雖狂,但 
    眼前亦並未做什壞事,柳世傑自了語身世,二切做法無不顧及門風,以俠義著眼。 
     
      此念一萌,他這兩掌開山力道:在臨到印實陸猛前胸,都強撤掌力,只吐出四成真力。 
     
      刀飛身斜,這下不服輸也是不行了。陸猛氣得兩眼血紅,喘了兩口大氣道:「姓柳的! 
     
      算你有種,爺學藝不精,輸給你,別無他說,你敢上妙峰山回龍谷?」 
     
      「哈哈,哈哈!」柳世傑豪壯的一笑道:「妙峰山不是座刀山,即便真是,柳某也得闖 
    他一下,朋友,寄語令師,柳某半月之內,一准上燕山拜候。」全是酒力在作祟,話出口之 
    後,他方懊悔自己為什麼也會這麼狂。 
     
      陸猛傷得不重,咬牙狠力虛空通了一拳,狂聲大吼道:「好小輩!你別征,爺一准在燕 
    山等你。」 
     
      柳世傑呵呵一聲豪笑道:「就這麼辦!」 
     
      陸猛狠瞪了他一眼,轉身撿起鋼刀,揚長而去。 
     
      看熱鬧之人全都十分洩氣,看熱鬧本就是希望看人打得熱熱鬧鬧的,誰知會這麼打不起 
    勁,軟綿綿的只打了幾下子,就收了場。這些人也就一哄而散。 
     
      倒是那幾聲叫喚,耳鼓被震得嗡嗡亂響。 
     
      孤雁悲群,殘霞塗暉,柳世傑望著天壁上的雁影輕歎一聲,迎著晚風抖嗓清嘯,像是要 
    吐盡胸中積鬱的悶氣。倏地劍眉飛揚,狠力一掌擊向身前的沙堆,大聲道:「燕山!哼!我 
    是為了找生身父母呢?還是斗兩個老怪物?」 
     
      聲出勢發,沙塵疏影,白草依然,他已向來路飛奔而去。 
     
      三五天後,昌平府的官道上,一人風塵僕僕,展步飛奔。進了城門,這時刻,炊煙四起 
    ,歸鴉噪空,他也投向一家大客店。 
     
      別看他一臉風塵,單看肩上晃著的雙綹紅穗劍,就知此人一身不俗。只見他氣宇軒昂, 
    長的俊朗十分。 
     
      掌櫃先生拱手相問道:「客官貴姓?」 
     
      少年抱拳朗聲道:「在下柳世傑。」 
     
      掌櫃的抖直嗓子往裡一聲吆喝,道:「貴客一位,上房看屋!」 
     
      裡邊依樣傳出一聲吆喝,掌櫃的向柳世傑一擺手,說了一聲請,裡邊奔出個店小二,將 
    他恭迎了進去。 
     
      柳世傑心中詫然的想道:「這店對客人禮貌甚是周到。」 
     
      店小二伺候他確夠慇勤,未吩咐他,已經為他準備了漱洗用之水,並端上幾樣精緻可口 
     
      的佳餚。 
     
      這雖顯得過分殷,柳世傑卻也不以為怪,泰然置之,反正吃酒住店,出錢就行,他索性 
    將一壺酒喝了下了肚。 
     
      酒足飯飽,店小二進來將席撤去,端上香茗。他喝不到兩口,猛的店小二又闖進來,躬 
    身說道:「柳爺,敝店東來給您請安。」 
     
      「店東來請安?」柳世傑覺得事情有點古怪,店東會向客人請安?這不是件奇聞?柳世 
    傑在想,店小二一旁愕然不敢多嘴之時,屋外步聲匆匆,一腳跨進個五短身材,虯鬚如刺的 
    精壯漢子來。 
     
      那人滿臉含笑。疊拳一揖道:「柳少俠光臨故地,蓬革生輝。」 
     
      柳世傑不知這人是何來路,慌的一笑欠身回禮,道:「那裡!那裡!兄台言重了!柳世 
    傑武林末學,怎敢當兄台這番謬讚。」他看出那人兩太陽穴高隆,必是個內家高手,才有這 
    番謙抑。 
     
      那人邊說邊跨進房內,踱和桌邊。柳世傑一擺手,讓那人坐下,然後雙手一拱道:「兄 
    台有什麼教言?」 
     
      那人豪笑拱手道:「教言不敢,奉命差遣,前來泰迎少俠。」 
     
      柳世傑訝然的一步跳了起來,睜大雙眼,愕然問道:「兄台受何人差遣?」 
     
      那人倏地肅容笑道:「家師。」。 
     
      柳世傑追著補上一句道:「燕山二老?」 
     
      那人朗然一笑道:「少俠猜的不錯。」 
     
      柳世傑撫著桌面,欠身說道:「兄台是那位高人?」他心中已想及此人必是陸猛的師兄 
    。 
     
      那人緩緩的立起身道:「不敢!不敢!小弟南公儀。」 
     
      柳世傑看這人倒還正派,一臉剛直氣,不像陸猛那種囂張狂妄。看著心裡很是順眼,欠 
    身作禮道:「失敬!失敬!原來是南公兄。」 
     
      南公儀確夠豪爽,一笑之後,徐徐的道:「怠慢少俠,心中很是過意不去。」 
     
      柳世傑笑著謙答兩句,南公儀接著說道:「家師怕少俠不請燕山地勢,恰好小弟在此開 
    了一間客店,是以命小弟專程在此迎候少俠,真巧,柳少使駕臨敝店。」 
     
      他在說,柳世傑在想,越想越覺十分奇怪,一師之徒,陸猛與南公儀兩相對比,真是相 
    去天遠一截。柳世傑越想越覺不是味道,發生這種令人尷尬的事,面對這位一臉剛介的南公 
    儀,話實在有點難得出口。 
     
      他赧笑了一下,雙手朝南公儀一拱,臉紅紅的道:「小弟無狀,前在高碑店開罪令師弟 
    ……」 
     
      南公儀不待他將話說下去,搶著接聲道:「柳少俠好說!我那不成材的師弟,兄弟知之 
    甚詳,以柳少俠這種謙抑氣度,必他盛氣凌人,故我自傲,少俠給了他點小教訓,唉!只是 
    ……」 
     
      他說此沉吟,昂頭望著窗外冷月。 
     
      柳世傑搖搖手道:「柳某也有不是之處,南公兄請勿過分相責令師弟。」南公儀又復一 
    聲唉歎,一揖到地道:「家師甚是護短,此番敝師弟回妙峰山後,向家師哭訴,家師十分震 
    怒,要見識一下武當絕學。當然,以柳少俠一身冠蓋當今的武學,與我兩位恩師相較,互有 
    長短,愚意總認為少俠能體恤天心,化戾氣為祥和,武林幸甚!貴我兩門幸甚!」 
     
      柳世傑一揖笑謝道:「南兄金玉良言,小弟敢不拜領,今天小弟是專程來為二老候安, 
    並謝與令師弟發生齟齬之罪,而非存有爭強鬥勝之心而來。」 
     
      南公儀拱手笑道:「柳兄這樣說,兄弟放心不少。」 
     
      「哇呀呀!你這孽徒!氣死老夫!還不快替我滾出來?」 
     
      屋面上突起了陣蒼邁雄勁的喝聲,南公儀立時雙腿抖戰,一臉驚慌的回頭看了柳世傑一 
    眼,踽踽移步向屋外走去。 
     
      柳世傑俊臉立時大動,神目一轉,心中大叫一聲「不好!」 
     
      人跟著穿窗而出,搶在南公儀前頭,一步躍上庭院,二次藉力騰身,躍上屋瓦。 
     
      時雖才初更,但今天他住的是獨院精舍,別無他人,只店小二嚇得縮在角落裡瑟瑟抖顫 
    ,一臉死灰。望著他那像判了刑的囚犯一樣,走出去的主人,往日那股雄風今已不在,越發 
    縮在壁角中,連看都不敢朝這面望一眼。 
     
      且說柳世傑二次騰步上房,舉目一望,心中冷顫一下,原來屋頂上,站了個眇了左目的 
    白袍老人,手中提著兩根芒刺條,右圖之中,威光畢露,雙臂在袖中抖動,冷月泛照,他一 
    臉白煞煞的。 
     
      這人長相,要是單獨夜行碰上,不懷疑他是妖魔,也要說他是鬼怪。 
     
      只見他蒼須亂舞,怒髮衝天,像只鼓滿氣的蛤蟆,冷嗖嗖的,看來實在怕人。 
     
      燕山二老之名江湖罕有傳聞,只為二人早歲成名後,不久就隱跡,武林中鮮有提及他們 
    的名姓。這次柳彤命愛孫上燕山,暗中就想起早年這雙成怪成精的老怪物來,在保定府,已 
    將他們的生形長相,詳為細說。柳世傑此刻一見這人,猛吃一驚,這人不是祖父口中的活僵 
    屍邱廉嗎? 
     
      柳世傑知這人難纏,慌的雙手一揖,欠身作禮道:「末學柳世傑。給邱前輩請安!」 
     
      那人臉上一無表情,不理柳世傑,冷冰冰的微微轉面,側目向柳世傑身後望去,冷冷的 
    道:「孽障!為何數說同門,欺師滅祖?」 
     
      柳世傑朝身後望去,原來南公儀跪在瓦壟之上,嗦嗦直抖。頭埋在瓦面之上,叩頭如搗 
    蒜一般,哀聲乞憐,道:「師叔慈悲!徒兒怎敢欺師忘祖?」 
     
      活殭屍冷嗤一聲,右手刺條虛空揚劃,「嘎」的劃起一道驚風,大刺刺的朝柳世傑道: 
    「姓柳的,等老夫先清理好門戶之後,再找你算還辱我燕山門人之債。」 
     
      他話完轉目,雙膝一屈,騰身一縱,倏的躍落南公儀身前,仍是冷顫著聲調,慢吞吞的 
    道:「好,老夫這就慈悲你!」 
     
      南公儀牙關打戰,聲調淒愴的愴聲呼叱道:「師叔開恩!」 
     
      「嘎」的一聲,芒刺高舉,活殭屍咬牙怒叱,道:「開恩!讓閻王爺去開恩!」 
     
      「請慢!」柳世傑一步躍落他身前。冷虹一閃,手中紅穗古劍疾上一撩,架向邱廉的芒 
    刺條。 
     
      邱廉驚得悚然大駭,倒退三步,獨眼一瞄冷颼颼的錦虹,眼珠轉了幾下,然後冷冷的自 
    語道:「不錯!確是武當派的那柄鎮山神劍……」 
     
      倏的他聲色俱厲的揚聲大叫道:「小狗頭!你也太欺人過甚!我燕山門中清理門戶,你 
    也要伸手……」 
     
      柳世傑抱劍一禮,昂然的答道:「古語有云:『虎毒不食兒!』令師侄一片純誠,義節 
     
      可風,武林之中,原本多事,前此之事純由晚輩而起,但前輩不察起釁之因,貴派門人 
    陸大俠,傳技凌人,妄動無名,惡語傷人,事後又搬弄是非,拖累師門,前輩縱容他滋生事 
    端,而南公儀大俠想弭息貴我兩門無謂事端,前輩反而重責嚴懲,晚輩雖不敢強阻前輩懲罰 
    南公兄,但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不應聽任不問,晚輩忝為武林末學,不敢不冒此大題 
    請命。」 
     
      武林之中,各門各派皆有一定的律令,如有人公然犯此大不韙,干預他派的內務,是件 
    罪大惡極之事,柳世傑何嘗不明此中道理? 
     
      人與人相處,就是個情感,俠義道之稱為俠義道。也就在於只問是非公理,不計成敗利 
    害。柳世傑與南公儀一面之緣,對他氣度之磊落大度,很是感動,此刻那注意後果,只顧為 
    他請命。 
     
      「嘿……「一陣尖削冷笑,劃破夜空,活殭屍一揚吊額眉,大聲大氣的怒叱道:「老夫 
    癡活八十,說我縱徒滋事,編排老夫的,你還是第一人,哈哈!你大概仗著靈真那老雜毛的 
    破劍在手,這般不把老夫放在眼內,小子,好吧!我就以燕山這兩枝芒刺條,接你幾手。」 
     
      他揚眉一哼,側臉向南公儀叱道:「還不給我滾起來,容你寬死一刻,落雁坡前待命。 
    」 
     
      南公儀一臉死灰的叩了四個響頭,瞟了個哀憐的眼色,向柳世傑投以感激的一瞥。 
     
      一陣衷感,襲上心頭,柳世傑心中念道:「碰到這種正直之士,履危遇難,自己既是俠 
    義中人,說什麼也得救他一命。」 
     
      他望著南公儀走後,轉頭欠身道:「邱前輩,今晚之事,晚輩不敢編排您老人家,愚意 
    如何,但請查明……」 
     
      「住口!」活殭屍抖嗓大叫,一瞪瞎眼,戟指怒罵道:「少廢話,走!我已選好落雁坡 
    ,那地方風水不錯,不是你葬身,便是我埋骨。」 
     
      柳世傑劍眉一揚,力爭道:「晚輩雖死何憾,南公大俠有點冤。」 
     
      活殭屍邱廉道:「冤!哈哈!世道之中,冤事太多,那孽障欺師滅祖,還有何冤?」 
     
      柳世傑昂然說道:「如為了謀求化解武林怨仇,息事寧人,也算是欺師滅祖,晚輩實不 
    敢苟同。」 
     
      「哼哼!」邱廉怒沖沖的道:「老夫行事,要你苟同?你算什麼東西?」 
     
      柳世傑耳濡目染,本有一副段圭的冷傲脾性,這當口,他強抑忿色,委曲求全的說了一 
    大堆。但對方仍是一味的發橫,這就引得他做性大發,冷哼一聲,叫道:「公道自在人心, 
    柳世傑出道雖不長,但柳某因人不少,就未看到像邱前輩你這般橫蠻之人!回邱廉獨目發火 
    ,大聲大氣的叱道:「誰橫誰不橫,手底下見真章,小子!趁早走吧!」 
     
      不待柳世傑發話,他已領前向西躍去。 
     
      踏月步影,柳世傑一肚皮的怨氣,忍氣吞聲的喝了聲:「好!」撒開闊步,緊躡急行。 
     
      落碓坡,在昌平城外,是個略帶傾斜的光禿平坡,寸草不生,黃土發赤。顧名思義,此 
    地是秋碓麇集之所。 
     
      坡頂孤零零地立了三棵白揚樹,瘦削插天,風動葉搖,樹影婆娑,顯得有點淒涼悲愴氣 
    氛。 
     
      柳世傑隨在活殭屍身後趕到落雁坡之進,南公儀早已恭候在那三株白揚樹下。活殭屍一 
    到,他慌悚的緊趨幾步,趕著跑了過來,屈膝恭迎。 
     
      邱廉冷聲一哼,陡的飛起一腿,一腳將他踢飛三丈。「彭」的一聲,撞落樹幹之上,當 
    場昏死過去。 
     
      柳世傑面色變,心中大大震動了一下,雙手互擊,咬牙低哼一聲。 
     
      邱廉回頭望了他一眼道:「小子!你看著有點不順眼,是不是?這就是個最好的榜樣, 
    你放心,他死不了,再說,老夫也不會這麼便宜他,讓他這麼輕易的就死。」 
     
      柳世傑雙目之中,射出兩縷威光,將面皮拉得長長的,聲音冷得快要冰凍的道:「邱前 
    輩這不是折磨令師侄,哈哈……這還不明顯,前輩意是要教訓我柳某人。」 
     
      邱廉陰沉沉的一笑道:「小子!你還算聰明,你欺人太甚,老夫何止要教訓你,今天非 
    好好的懲治你一下,然後找柳劍雄那狗賊算賬。」 
     
      「閉上你的嘴!」柳世傑這下氣可大了,自己生身之父十數年不見,今番還不知是否尋 
    得著?自己甫一瞭解身世,就替父親帶來無理的咒罵,這怎對得起生身父母?能叫他不氣? 
     
      活殭屍嘿嘿兩聲陰冷慘笑,一揚芒刺條,臉上抽搐了兩下,左步行半步,大聲呵斥道: 
    「本來你俟你上妙峰山,才教訓你,但你這樣目無尊長,我那清修這地,容不得你這種狂夫 
    ,出招吧!你在高碑店前,三招就贏了陸猛,此番若是能在老夫手下上走十招,饒你不死。 
    」 
     
      柳世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高聲傲叫道:「何止十招,哈哈!要是接不下你三十招 
    ,柳某往此之後,永不在江湖中混。」 
     
      他這話雖不卑不譏,但語氣太傲、太狂。確然,段圭給他的影響力太大了,人的忍耐力 
    有限,一下使他忘了自己是俠義之人。 
     
      活殭屍邱廉氣得一指柳世傑,雙足一弓,蹦跳三丈,亂嚷暴跳道:「氣死老夫,還不亮 
    傢伙,老夫要送你上極樂世界了!」 
     
      聲起風動,兩枝芒刺劃嘯,金風震耳,柳世傑油然的一動,撒步急退,疾的探手抽劍, 
    冷虹一閃,不敢怠慢,一式「天環指峰」抖出數條冷虹,迎向震刺而下的萬點烏金光影削去 
    。 
     
      「叮叮」連聲,冷虹閃光之中,冒出十數點火星,柳世傑被震得斜竄丈外,微感雙臂發 
    麻生病。 
     
      活殭屍是氣極怒極,方纔他這一式震刺而下,是他一生成名的辣招,他要一把將這狂傲 
    的後生傷在雙刺之下,這種升空三丈,疊腰下瀉,雙臂劃弧的「倒撒金錢」惡招,特別是像 
    他這種內家好手使來,饒你是功力蓋世,也要大感應付困難。 
     
      柳世傑身兼三門絕技,武林三奇一手調理出來,自幼就服食地萬年金龜內丹,功貫天地 
    ,力注華宇,一接之下,竟被震退,可見活殭屍確屬厲害。 
     
      要非是他使出「天環指」這一式,今天准無幸理。 
     
      他被震退,邱廉何嘗不也是被他一劍震得斜飄丈五,橫眉豎目的盯著柳世傑發怔。 
     
      柳世傑這下不敢輕動,他有了兩個感覺:第一,活殭屍的功力達到巔峰,也算是上時下 
    高手中出類拔萃的高手。第二,他手中兩校芒刺,紅穗古劍削它不折,必是一種上好寒鐵打 
    造,接招拚力,竟能將自己震退。可見這老怪物功力兵刃全屬一流。 
     
      兩人對怔了一下,各人心中均暗驚對方功精招絕,不覺,時光溜走了好在三截。 
     
      柳世傑一想不對,說什麼,今天也得將南公儀救下,立時朗目一轉,有了主意,大聲道 
    :「邱前輩,我有個東道,你敢不敢賭?」 
     
      活殭屍吊額眉一豎,壓著嗓子,冷冷的哼道:「說!什麼東道!」 
     
      柳世傑傲然一笑道:「不是什麼好東道。晚輩說將出來,怕您老生氣,算了!還是不說 
    的好!」 
     
      這下可把活殭屍的胃口吊足,他一生冷傲,不輸段圭,怎的受得下柳世傑這種冷言冷語 
    ,登時挑眉透煞,一口板牙咬得吱吱山響,惡聲惡聲的道:「小子!你說!什麼東道,老夫 
    要聽!」 
     
      柳世傑搖頭笑笑道:「算了!還是不說,說了您也做不到!」 
     
      邱廉雙刺一劃,舞了個圓圈,陰哼一聲道:「有屁快放,別憋得難受,小子!就是下地 
    獄,上尖刀山,老夫一准陪你。」 
     
      柳世傑搖搖頭道:「沒有那麼嚴重,我這東道小得很!」 
     
      活殭屍聲疾問道:「什麼……」 
     
      柳世傑雙手一拱,和聲道:「晚輩要在三招之內接下您老高招,並借兵刃一觀……」 
     
      活殭屍不待他話說完,氣得週身發抖,狂吼一聲道:「小子你真人,三招你就要挑飛老 
    夫手中的烏金芒刺?——柳世傑盡量將聲調放得和緩些,欠身一揖道:「不敢!不敢!晚輩 
    斗膽,只是借尊械一觀。」 
     
      活殭屍狂吼道:「立下名目!」 
     
      柳世傑一指旁側打戰的南公儀道:「晚輩如能在三招之內,承老前輩賞臉賜尊械,別無 
    他求,只想前輩開恩饒他一命。」 
     
      活殭屍接著叱道:「如不能呢?」 
     
      柳世傑道:「貴派事務,晚輩再不生奢望過問,連帶柳某項上的大好頭顱,前輩予取聽 
    便。」 
     
      活殭屍將頭搖搖道:「這事不公平,老夫處理叛徒,是派內之事……好吧!准依得你, 
    但你要是輸了!老夫也要向你借樣東西。」 
     
      柳世傑神情一動,將手中紅穗古劍一捏,低頭望了望,一臉疑詫的抬頭問著邱廉道:「 
    借什麼?」 
     
      「借你項上的人頭。」 
     
      柳世傑心中落了塊大石,吐了口氣,豪笑一聲道:「自然!自然!」 
     
      南公儀顫聲搖手道:「柳兄不可!」他心中雖是感戴柳世傑的氣度,但適才兩個硬接一 
    招,師叔與他只是功力悉敵,聽他說三招要挑飛師叔手中芒刺條,暗怪他有點狂,也暗自替 
    他擔上了幾成心事。 
     
      柳世傑朝他淡笑笑,未說什麼。 
     
      活殭屍已是大為不耐,怒哼一聲,尖著嗓音道:「小子!立下絕命狀!」 
     
      柳世傑俊目一揚,大聲駁道:「柳門一世英俠,柳世傑七尺男兒,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豈會反悔?」 
     
      活殭屍搖頭冷笑一聲道:「你要是輸了!死無見證,老夫落個以大壓小之名,……」 
     
      他話未完,猛的頭頂樹梢巧笑一聲,飄落一條素影,三人驚得各向後退了幾步。 
     
      那人落得好快,是位三十三四歲的中年美婦人,雍容華貴,落地無聲,俏目一轉朝柳世 
    傑望了一眼,點點頭,又一聲銀鈴巧笑,然後轉頭朝活殭屍挑眉說道:「動手吧!我做見證 
    !」 
     
      活殭屍愕然的大聲問道:「你是誰?」 
     
      美婦人沒有答他的話,僅向柳世傑輕移了兩步,纖纖玉手輕拍了下柳世傑的肩膀,陡的 
    滾落兩滴清淚,笑淚凝面的柔聲道:「孩子!苦了你啦!這多年……唉!十多年啦!」 
     
      柳世傑星目填滿兩眶疑詫,轉面凝眸,朝貴婦人望了俄傾,心中甚是疑詫不解,暗問自 
    己:「她是誰?」 
     
      就在柳世傑推想索解之際,中年貴婦人按在他肩上的手下滑,扯著他的衣袖,愛憐橫溢 
    的慈笑一下,又甜柔的叫了聲:「傑兒!」 
     
      柳世傑心弦一震,慌的雙目凝神,盯在她的俏面上。 
     
      中年貴婦人向他凝目甜笑一下,俏目猛側,嬌面乍然凝霜,罩上來股寒意,向活殭屍大 
    聲叱道:「縱徒滋事,不問青紅皂白,虧你還有臉用這種卑污手法對付個初出道的孩子。」 
     
      她氣得俏眉斜飛,喘了口氣,又接說道:「我們柳門之中,英雄一世,俠義滿門……」 
     
      柳世傑驟聞此言陡的一步了下去,朝她叩了幾個頭,口中訥訥吱唔,也不知叫什麼好? 
     
      「哈哈……」活殭屍抖開嗓子,獰聲大笑,揚起芒刺條猛指中年貴婦人道:「好不識羞 
    !自命滿門英雄俠義,只是可惜出了個現世寶柳錦虹!」語氣神態,刻毒尖酸到了頂。 
     
      「老鬼!」中年貴婦人柳眉透威,左手一挽跪在地下的柳世傑,右手纖指點向活殭屍, 
    銀牙碎咬,喘了兩口大氣道:「狂夫!你要有點人性,你該睜大狗眼,細數時下武林,誰是 
    俠義,誰是奸宄!拙夫的功這得失,久後公道自在人心,用不著你薄嘴饒舌。」 
     
      活殭屍「嘿嘿」兩聲沖天獰笑道:「我道是誰,原是名滿燕趙的俏飛燕,哈哈……真是 
    三生有緣……」語氣輕薄到了家。」 
     
      「狂夫!」白影一動,俏飛燕華燕玲素袖一飄,身如行雲流水,錯步欺身,探指點去。 
     
      「二嬸請慢!」電光石火這間,柳世傑已弄清楚了眼前這位貴婦與自己的關係。將她的 
    素袖一拉,搶身攔在她前面,朗目揚威,輕哼一聲道:「姓邱的,你這大年歲不積點德,今 
    天不留下點東西來怎行?」 
     
      要知華燕玲如何來此,原來柳彤與愛孫分另後,不放心愛孫獨闖燕山,巧遇兒媳華燕玲 
    ,將原委說明,命她趕來接應,是以她見了柳世傑一點都不訝異。 
     
      再者,燕山二老之名,她不是不知,以二老之能,竟然贊成侄兒的豪語,要求見證,此 
    中情理,只她一人明,外人所不能知。第一,柳門一世英俠,她自然不能塌愛侄的台。第二 
    ,方才邱廉那式騰高三丈的「侄撒金錢」辣招,威力是他一生苦研的精華,這種招式,柳世 
    傑居然穩若山嶽的接將下來,那麼愛侄準能在三招之內奏功。 
     
      柳世傑適才演出的一式「天環指峰」,便看出他有足以制勝的把握,旁觀者清,這是她 
    贊成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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