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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孤劍滄海盟

    【第十三章 語不厭詐 惡師爺受愚地室縱囚  
           故示丑容 丑少年無意樓頭驚艷】
    
      且說謝雲岳用出『彌勒神功』卸字訣,一推一吸,將飛出窗外那人一股奇猛無 
    比掌力卸去五分,雖然如此,那人的掌力餘威,仍然把傅青撞飛。 
     
      只聽得傅青一聲驚叫,身形往那十餘丈高露台之下,筆直墜落。 
     
      謝雲岳大吃一驚,只覺那人推出掌力異常凌厲,自已雖用上十成『彌勒神功』 
    ,確未把他那全部掌勁卸掉,目睹傅青身形撞飛,正待潛往援救,忽然露台之下又 
    冒出一條黑影來,來如閃電。 
     
      那人才一飛上,便低喝道:「蒯兄,且請住手,小弟有緊要事與蒯兄密談,即 
    刻離此吧。」 
     
      謝雲岳暗中瞧得極為清楚,方才騰上露台之人,正是前自己命他護送傅家雙小 
    至京的三絕怪乞孟仲軻,心中甚為驚詫。 
     
      那掌擊傅青之人,是個長相奇怪,蓬首鳴面的老化子,謝雲岳雖急著要去探視 
    傅青生死如何,但覺得三絕怪乞孟仲何突然在三貝子府中現身,必有關乞門極大陰 
    謀在內,是以停下身來,聽聽他們說些什麼。 
     
      蓬首鳩面化子卻是西南乞門盟主混元指蒯浚。 
     
      這混元指蒯浚在推出掌勁撞飛傅青時,驀覺一股奇絕無比的柔力,卸去自己所 
    吐陽剛掌力,不禁一陣凌駭之氣,襲上心頭,凝眼四顧,正欲偵出此人隱在何處。 
     
      此肘,三絕怪乞孟仲軻突然現身,蒯浚忖道:「這就怪了,孟仲軻功力不及自 
    己甚多,何以能打出這種高純的柔勁,莫非孟化子得了什麼人傳授?」 
     
      這正是錯把馮京當馬涼,不然以混元指蒯浚的功力,不難測出謝雲岳潛身之處。 
     
      蒯浚聽得三絕怪乞孟仲軻說出此話,不由一怔,繼而大笑道:「孟賢弟,有事 
    儘管在暢觀樓內說,何必離去,難道這裡還有什麼意外不成?」 
     
      孟仲軻搖搖頭道:「以蒯兄目前之功力,當今之世,恐無幾人可望項背,不過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其萬一了。」 
     
      蒯浚嘿嘿地冷笑道:「老化子就不信有什麼人敢來捋虎鬚。」 
     
      三絕怪乞孟仲軻聞言,兩目突射冷芒,在這風雪之夜中如同兩顆明星,鼻中冷 
    哼一聲道:「蒯兄,你真太自負得驚人,孟仲軻得來確悉,你的對頭人現在走通嘉 
    親王路線,明晨嘉親王就要密奏皇上,舉薦宮門二傑,勒令他們擒你歸案,到那時 
    三貝子也不能護庇你,依孟某之見,你還是率領門下,遠離京城,再行解決本門之 
    事,孟某言盡於此,聽也在你,不聽也在你。」說罷,即欲轉身離此。 
     
      混元指蒯浚嚇得滿身冷汗,大叫道:「孟賢弟,這話確實不確實,我蒯浚又沒 
    有犯案,為何蒼老化子出這等的毒狠主意。」 
     
      三絕怪乞孟仲軻本待起步,現在又回轉身來,冷笑一聲道:「俗語道無毒不丈 
    夫,蒼璽身居本門長老,怎能忍受你殘戳他的手下,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夜鷹 
    子李振東已死,因此安上你的贓名,你想想吧,留在這裡是否值得!」音未落,身
    如玄裊掠空,倏而即隱入蒼茫雪夜中。 
     
      混元指蒯浚立在那裡發了半天怔,良久才一跺腳,咬牙狠道:「我與你們誓不 
    兩立,蒯浚不把乞門弄個血濺人亡,決不收手。」繼而舉掌互擊了三下。 
     
      剎那間,暢觀樓門呀地一開,由內飛矢般湧出七、八條人影,垂手環立恭聽蒯 
    俊傳諭。 
     
      蒯浚用冷電般目光環顧了手下一眼,沉聲道:「現在我們第一二回合,已遭受 
    了挫折。你們即刻離京,去泰山丈人峰等我,擒住的兩人給他點上殘穴放走。」 
     
      七八個人無言離去,四處飛竄。 
     
      此刻藏獒狺狺聲隨風傳來,顯示惡師爺沈上九一干人等在向暢觀樓路上走著。 
     
      混元指蒯浚也沒走進暢觀樓,只低著頭默默沉思,對湧上身來的雪片均不一予 
    理會。 
     
      謝雲岳隱在樓用,正是不耐,又不敢稍事移動身形,怕引來混元指蒯注的襲擊 
    ,他自己雖然不怕,可耽心傅婉又因他一時疏忽,以致多受一天罪,他心中焦急著 
    蒯浚為何不進入暢觀樓。 
     
      他此時料到傅青必然逃走,再不然就是隱藏在園中。 
     
      突然混元捐蒯浚高叫道:「沈兄,這邊來。」 
     
      聲未落,沈上九像一隻巨鷹般已飄了上來,身法詭奇,謝雲岳已瞧出那是天山 
    蒼鷹身法。 
     
      混元指蒯浚走近惡師爺沈上九身前附耳密語了一陣,繼又大聲道:「目前老化 
    子暫時遷地為良,傅六官二人最好放走了事,免得給三貝子帶來無窮隱患。」 
     
      惡師爺沈上九沉吟一陣,道:「蒯兄所言甚是,無奈咱們三貝子看上了這個丫 
    頭,這件事交給沈某辦吧!」 
     
      蒯浚略一拱手,兩臂一揚,身形如箭一般穿出十數丈外落下,天色奇黑,眨眼 
    身形已自杳然。 
     
      惡師爺沈上九咳嗽了一聲,身形稍動往萬字樓掠去,謝雲岳暗暗跟隨他的身後 
    ,沈上九身法之快,錯非謝雲岳,無法企趕。 
     
      走出十數丈外,忽然惡師爺沈上九微有所覺,突然旋身劈出一掌,奇厲的勁風 
    ,登時枝葉橫飛,雪激四射,聲威好不嚇人。 
     
      沈上九一掌劈出後,凝目一瞧,並沒見得半個人影,暗道:「怪事,我聽得有 
    人躡在身後,怎地沒見一個人影,莫非自己雙耳有了錯覺……」 
     
      「不會吧,往日裡三丈內聽花落葉聲,均可辨察,怎麼今晚這般失敏。」惡師 
    爺平日自負得緊,而今晚不能確實還是雙耳錯覺,抑是有人躡蹤,因為他自負,竟 
    到認為是錯覺了,斷定沒有人敢動他一絲半毫,在都城內固然是宮門二傑名頭響亮 
    ,但熟悉內情的人,沈上九較宮門二傑還來得驚人,如此之故,竟讓謝雲岳乘隙而 
    入。其實沈上九暗中自有計較。 
     
      謝雲岳在他右肩一動時,便知他必有所覺,忙施出『玄天七星步』法,反越過 
    他的身前,隱身樹幹後。 
     
      只見惡師爺沈上九旋風轉身疾走,謝雲岳真不敢大意,展出絕世輕功尾隨而去。 
     
      這座萬字樓造建的十分奇奧,可借夜色似墨,謝雲岳雖目力特別,但也看不清 
    楚。只隱約辨出那是一座極具匠心的建築物。 
     
      只見沈上九走進字東側中心,身形突然矮了下去,謝雲岳才看清地底還有一層 
    ,足跟一緊,掠開身形搶前,差不多貼在沈上九背後。 
     
      這時惡師爺沈上九心內好似想著一件什麼疑問,對身後尾來跟隨的謝雲岳渾若 
    無覺。 
     
      惡師爺沈上九立在一座黑樾樾鐵門前用手指敲了三長三短,又是七長六短。 
     
      鐵門突然隆隆開啟,沈上九目不後視昂然進入,謝雲岳尾著閃進,門內只是一 
    條沉黑暗遂地弄道,那座鐵門也無人看守開啟,他才閃進一步,鐵門又隆隆關閉。 
     
      謝雲岳心中一凜,分明這是龍潭虎穴,但既然來了,總要放膽一行,眼見沈上 
    九己走出了七八尺遠近,便又緊迫著飛快掠去。 
     
      堪堪掠前不過四五步,弄遭兩壁驀的喀嚓一響,謝雲岳警覺不好,護身〞彌勒 
    神功〞真氣已佈滿全身,只覺無數利刃往全身成幕形蜂湧而來,響起一片銳嘯,其 
    勢勁疾。 
     
      謝雲岳兩袖護住頭面,左甩右揮,瞬時,將打來暗器全數打落,身上有神功護 
    住之故,夷然無傷。 
     
      沈上九立住腳步,放聲狂笑,笑聲中推出兩掌,凌厲的勁風把謝雲岳迫退一步。 
     
      似惡師爺沈上九這種江湖巨孽,豈能對身後尾隨的謝雲岳蒙若無覺?大凡武林 
    高手,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得保持非常的警覺,隨時提防外來的暗算突襲,若非 
    如此,謝雲岳方才若要置沈上九死命,豈不是舉手之勞,固然謝雲岳欲借沈上九尋 
    得傅六官博婉兩人,才不予突襲,但沈上九何嘗不作如是想。 
     
      所以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一點看來謝雲岳不及沈上九心機沉穩狠辣,概而 
    言之,江湖經驗似嫌不夠。 
     
      此時,惡師爺沈上九傳來笑聲,是那麼含蘊著譏諷、陰險,聽在謝雲岳耳內異 
    常不受用,方才猝不及防,為沈上九掌力迫出一步,心頭更是火冒。 
     
      但見謝雲岳目射奇光,大喝一聲,便待趕上前去……突然,足下一軟,全身下 
    沉,待警覺不妙時,身形已似斷線之鳶般,筆直墜落……沈上九無愧於惡師爺之名 
    ,他誘使謝雲岳心浮氣濁時,適時按上機鈕,就這麼點心機而言,是旁人萬萬不可 
    能企及的。 
     
      謝雲岳身形落定後,才發現這是一座鐵室,四面全是鋼鐵鑄成,只留著兩個小 
    圓孔,專供送食說話之用。 
     
      室內燃著一支小燭,吐出昏黃光亮,待得謝雲岳回身看清時,不禁猛然一喜。 
     
      原來室角席墊上正睡著傅六官傅婉兩人,鼻息舒微,睡德很沉香甜。 
     
      謝雲岳看出婉姑娘雲鬢不整,容顏憔悴蒼白,睡時小嘴噘起,似是受了無限委 
    曲,不禁鼻中一酸。差點便掉下眼淚來。 
     
      傅六官面向壁內睡著,瞧不清形像,兩人都蓋著薄被,皆因鐵室不透風,一室 
    如春,用不著厚裘。 
     
      這時謝雲岳用手輕搖傅六官肩胛,低聲叫道:「傅大俠醒醒……醒醒……」 
     
      傅六官倏然驚醒,一躍起身,兩眼圓睜望著謝雲岳,一瞬不瞬,露出驚詫之色。 
     
      婉姑娘也驚醒了,揉著惺松睡眼,翻身起來發證,一眼看出謝雲岳背上長劍, 
    驚叫一聲:「那不是大阿劍麼?」手一掠,閃電也似地往謝雲岳背上抓去。 
     
      她快,謝雲岳比她更快,右手翻腕一刁,將腕姑娘一隻右腕捏住。 
     
      婉姑娘見自己右腕,竟被一個奇醜中年人執住,不禁霞滿雙頰,用盡力氣仍是 
    掙不脫。 
     
      傅六官見孫女被這人制住,心中暴怒,突見這醜陋中年人用嘴「噓」了一下, 
    低聲道:「姑娘,靜靜……有人來了。」將制住姑娘的右手,倏地松下。 
     
      果然圓洞外傳來一陣清晰步履聲,咯…咯…咯…每一響都是震人心弦,沉重而 
    有節奏。圓洞內顯露一個面孔,消瘦蓄著兩撇鼠鬚,雙目露出不可逼視的奇光-一 
    那即是惡師爺沈上九。 
     
      突然惡師爺沈上九縱聲狂笑,良久笑定,才道:「朋友,你把我沈上九當成什 
    麼人,饒你狡似鬼,照樣逃不出我沈某手心,朋友,現在滋味如何?」 
     
      謝雲岳在落下鐵室中時,已想好主意應付,既然智珠在握,便任沈上九如何奚 
    落,反倒吟吟微笑,一俟沈上九語音一落,立即面色一寒,沉聲道:「沈上九,咱 
    知你是什麼人,你自認為得計是麼?可是適得其反,三貝子無故掠劫民女之事,嘉 
    親王已知道內情,親王始念彼此均為滿清宗室,隱忍不奏,故命咱來救出傅六官二 
    人,咱來時,還怕你們堅不承認有其事,料不到人證確在,沈上九,現在你還有何 
    說。」 
     
      這一來,惡師爺立刻面上變了色,這話不由他不信,方才聽得混元指蒯浚敘說 
    嘉親王明晨實面奏是皇上,楞著只是不作聲,眼珠骨碌碌亂轉。 
     
      謝雲岳似是瞧出沈上九的心意,遂又哈哈大笑道:「沈上九,你趁早別打這殺 
    入滅口的主意,說實在的,這片府邸外,已是暗樁密佈,若咱五鼓天明尚未見出, 
    沈上九,你想想這事的後果吧,試問你能替三貝子挑這個擔子麼?」言語之間威稜 
    不可逼視。 
     
      沈上九此刻已是小鹿撞胸,心幾乎跳出口腔,神情更是慘變,半聲才道:「朋 
    友!沈某怎知你話是真,縱然沈某斗膽放出傅六官二人,也難保得住那嘉親王不將 
    此事面奏當今。」 
     
      傅六官及婉姑娘兩人聽出沈上九語言,要將他們繼續囚禁,面色因之微變。 
     
      謝雲岳豈能不聽出沈上九話意,此刻的他,不容示怯,已是騎虎難下之勢,面 
    色鎮靜如恆,微笑說道:「沈上九,你不信就別放,等到聖旨一下,命宮門二傑來 
    此要人,那時宮門二傑,雖是你們一丘之貉,也無法護庇你。」音調雖輕份量確極 
    重。 
     
      惡帥爺沈上九饒他奸狡如狐,至此也不落入謝雲岳圈套,身上冷汗直淋,遂轉 
    顏諂笑道:「朋友,沈某不是說不放,而是說要放了傅姓兩人,倘嘉親王認為人證 
    確鑿,硬要奏知皇上怎麼辦?沈某食人之祿,總得為三貝子略盡棉薄,不然,沈某 
    鴻飛冥冥,一走了之,落得武林內傳揚沈上九一個不忠不義名頭,不是一世英名付 
    之流水麼?朋友!你說對不對?」 
     
      謝雲岳腹內暗罵沈上九真個奸狡,面上可不能不佯裝笑容,仰天打了一個哈哈 
    ,道:「武林中人,最講究是一諾千金,咱承諾你,此刻放出,不會對三貝子有一
    絲不利,若待早朝後則就難說了。」說此微微一頓,又笑道:「量這間鐵室也禁不
    住咱。」倏地反腕一抽一送,太阿劍已出鞘,但見寒光如虹,鏘然一響,太阿劍業
    已刺入鐵壁半寸,手腕一擰,那麼堅厚的鐵壁,竟然剜下一個圓鐵塊,接著,謝雲
    岳轉面對沈上九笑道:「沈師爺,這座鐵室能濟得什麼事?」 
     
      沈上九倏地隱去,只聽得壁間隆隆聲響,迎面鐵壁緩緩上升。 
     
      只見惡師爺沈上九佯作一付諂笑,令人十分噁心。 
     
      傅婉只覺這醜陋中年人說得滿口清脆京片子,但與傅六官兩人,始終就分辨不 
    出那是謝雲岳化身,不過傅婉猜不透那輛太阿劍,怎麼轉到他的手中。 
     
      這個疑問,沖淡了她那將釋出樊籠喜悅的情緒。 
     
      但聞得惡師爺沈上九朗聲大笑,他這時改口不稱謝雲岳「朋友」的字眼,卻換 
    了「尊駕」,語氣表現得極其恭謹。 
     
      沈上九道:「我沈上九十二年來從未服過人,今日算是服了尊駕,不論方才尊 
    駕說話是真是假,無疑問的,迫使我沈某不得不俯首就範,只此一點,智計的確高 
    我惡師爺一等,京城裡我這數詭計第一之名,哈……哈,算是自動讓給了尊駕了。」 
     
      謝雲岳微微一笑,但心中奇怪偌大的萬字樓,只得沈上九一人,雖是這麼想, 
    但待著藝高人膽大,毫不在意,當先走出。 
     
      沈上九笑道:「尊駕高姓大名,如蒙尊駕不棄,沈某願請高攀。」 
     
      謝雲岳哈哈一笑道:「不敢,在下江湖求學之輩,不足掛齒,豈敢與沈大俠相 
    提並論,既承下問,焉敢不告,在下姓吳,單喚一明字。」其實吳明是「無名」諧 
    音,沈上九本是一個極聰明的人,然而這時他竟相信是真。 
     
      「啊,吳大俠,幸會,幸會。」 
     
      婉姑娘倒聽真實了,心中竊笑不止。 
     
      出得萬字樓外。寒意甚是襲人,風雪仍是不止,飛花似地漫天飄舞。 
     
      五更將近,天色依舊很沉,距黎明還有一段時候。 
     
      謝雲岳轉身向沈上九一拱手道:「吳某還需領著他們兩人,趕向覆命,不勞沈 
    大俠相送了。」 
     
      沈上九連說焉有此理,執意送到府外作別。 
     
      只是由萬字樓至府門外途中,並未遇見有人,難免蹊蹺得緊,皆因沈上九堅信 
    吳明確是嘉親王遣來的,在開啟鐵室門前,暗囑武林人物及一應雜役迴避,唯恐刺 
    激付六官等心理。 
     
      一走出三貝子府外,謝雲岳不禁想起金仲寒尚未救出,因為方才一心懸在傅六 
    官婉姑娘身上,反把此事忘懷了,這可怎麼是好,心中一急,遂想出硬要方法,轉 
    面望著沈上九微笑道:「沈大俠,吳某在此還有一個不請之情,不知可否俯允?」 
     
      沈上九不由一怔,繼而改顏笑道:「吳大俠有什麼事只管明言,在下力之所及 
    ,無不應命。」
    
      謝雲岳頷首莊容道:「如此甚好,吳某來時遇見金仲寒其人,被大內八鷹擒住
    三貝子府中,請看吳某薄面,從寬釋放。」 
     
      說完,也不待沈上九回答,轉身昂然走去。 
     
      惡師爺沈上九目送謝雲岳等逝去身形,輕歎了一聲,暗讚這醜陋的中年人確實 
    智計過人。 
     
      孫子兵法說:「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謝雲岳今晚運用此法真極盡其 
    妙。 
     
      謝雲岳自忖沈上九必不敢派人尾隨,但卻也不敢不防,三人都是疾如閃電地施 
    展身形,往西直門方向掠去,途中三人都是默默無言。 
     
      有幾次傅六官想出言致謝,均被謝雲岳制止,婉姑娘見此情狀,縱有話想問, 
    也不敢啟齒。 
     
      出了西門外,一股勁地往香山道上疾趕……曙光初視,風雪正濃,大地依然仍 
    是一片灰茫。 
     
      北京,的確有它美麗的一面,說不盡氣象萬千,河山壯麗,如今披著一片白綾 
    ,更顯得清秀脫俗,面目一新。 
     
      傅六官及傅婉兩人只覺得這醜陋中年人輕功造詣絕俗,自己兩人用出平生功力 
    ,依然落後七八丈遠近,不由心中駭然! 
     
      驀見這人轉回身來,笑道:「傅大俠,婉姑娘,受驚了吧?」 
     
      兩人同時一怔。婉姑娘辨明了那是何人的口音,驚喜萬分,一躍上前,兩手抓 
    緊謝雲岳肩頭一陣搖晃,嬌笑道:「雲哥哥……是你……話也說不下去了,一雙又 
    大又圓的眼睛,只見淚珠似斷線般流了下來。」 
     
      這是多麼真誠的感情流露,此刻的婉姑娘心情,太興奮,太喜悅,不禁喜極落 
    淚,自太原分離後,婉姑娘無時不刻骨想思她那雲哥哥,這種深情流露,比那時千 
    言萬語都來得深刻些……謝雲岳心下也為之感動,鼻中微酸,幾乎同時也掉下淚來。 
     
      傅六官一見婉姑娘這般情狀,恍然憶起來那是什麼人,不由撫髯哈哈大笑道: 
    「謝大俠;原來是你,不是婉兒,老朽猜一輩子也不知道是你啊。」 
     
      謝雲岳忍不住心中的激動,笑道:「傅大俠,目前北京城正是武林人物多事之 
    秋,大俠與婉姑娘實在不宜在京城再逗留,依在下主見,二位即刻離京投在長白山 
    環碧山莊暫住,在下三月間需往該處,傅大俠意在如何?」 
     
      傅六官沉吟一刻,慨然道:「宮天丹與老朽尚有一面之緣,多年末至關外,趁 
    此一遊白山黑水,舒展胸襟也好,只是青兒……」 
     
      謝雲岳道:「青兒交在在下身上,一俟覓到即命他趕赴環碧山莊。」說此一頓 
    ,從肩頭上取下太阿劍,笑道:「婉姑娘,原物壁還,這次再不要被人竊走了。」 
     
      傅婉兩頓飛霞,微抬螓首,水汪汪眼睛內露出依依不捨神情,乍見又別,人何 
    以堪,她忽嬌笑道:「趙姐姐與周姐姐現在那察西牧場馳馬飛騁,要不要小妹順路 
    通知她們,說你在這兒?」 
     
      謝雲岳搖首微笑道:「我希望你邀她們,一同至環碧山莊,切不可說出我在京 
    城。」 
     
      婉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想不出為何不讓趙周二位姐姐知道他在京城的理 
    由,此刻的她,極想見見謝雲岳本來英俊拔俗的面目,但礙於祖父在旁,羞於出口 
    ,兩眼癡癡地望著謝雲岳面上出神。 
     
      謝雲岳微微一笑,道:「傅大俠,好在見面立期非遠,請現在即刻起程吧。」 
     
      傅六官心知謝雲岳在京,必將掀起驚大動地的作為,自已與婉兒在此,他將增 
    加不少顧忌,於是拱手作別,拉著傅婉走去。 
     
      婉姑娘鼻中酸酸地,不時回首,即是多望一眼,也是好。 
     
      兩人的身形,很快地消失在冰天雪地中,謝雲岳此刻的心情,正是,去時雪滿 
    雲山路,峰迴路轉不見君,也是一樣的無限惜別。 
     
      山道旁不遠,有一座荒毀了的山神廟,他緩緩走了進去,須臾,又走了出來, 
    換了一個形貌奇醜的少年。 
     
      天交未正,打磨廠一帶雖在風狂雪飛之中,卻極為熱鬧皆因其他鏢局客棧林立 
    ,茶樓飯莊鱗次節比,武林中人多喜趨之聚會。 
     
      其時正值太平盛世,茶樓酒館中,每見托鳥籠,玩鐵蛋哼戲曲者,似若超然物 
    外,桃源中人。 
     
      且說打磨廠南街尾有家清風樓飯莊,靠窗樓座上坐定位少年,面相奇醜,眼小 
    唇掀,蒼白無神,正在拈杯舉箸,雖在吃,可默默若有所屬。 
     
      這家酒樓上氣氛可有點特別,樓下豪笑盈耳,樓上則鴉雀無聲,這不是說樓上 
    坐的都是文人雅士,顯得異常肅靜,相反的,整整四張大桌面坐滿了武林豪土,更 
    奇的是一張桌面端坐四個僧人七個老道,另外還空著兩張桌面,杯箸齊全,意味著 
    尚有一幫人尚未到達。 
     
      這不是絕對沒有談話聲,只是竊竊私語。面色凝重。 
     
      在他們未到達之前,店東上來催請原有的來客遷至樓下但這個奇醜少年,說什 
    麼也不肯走,先來先坐憑什麼要讓,店主強他不過,只好說聲得罪,竟自走了。 
     
      不少武林豪士頻頻向這個奇五的少年注目,露出好奇之色。 
     
      肅靜無嘩的莊穆氣氛保持不了多久,突然樓梯咚咚步履凌亂聲,紛紛走上七八 
    人,為首的一個是面如重棗,紅潤如玉,淡白短鬚五旬上下的老者,身材極為魁偉 
    ,左肩插著一柄光亮雁翎力,右肩斜繫著一板八支三稜尖叉,長度不足五寸。 
     
      見他一走上來,望著那坐著僧道的七人桌面上,發出聲如洪鐘的大笑,道:「 
    少林神僧法一上人也來了,真是意料不到的驚喜,可見無論什麼人,真正做到著破 
    世情,五蘊皆空的是絕無盡有。」說完又是一陣豪笑。這話可真是極其諷刺能事。 
    四僧之右手第一人,是個清俏矮瘦的高僧,聞言只起立一下,雙手合十,低眉垂目 
    ,朗訴了一句佛號,又復端坐。 
     
      那奇醜少年聞得有少林僧人在內,不禁用目掠了一眼,突然眼中一亮。 
     
      原來後上之老者身後數人中,竟有一名嬌艷如花,明眸皓齒的少女。 
     
      奇醜少年只望了她一眼,又正襟危坐端杯自飲。 
     
      自後來的老者一到,氣氛更為肅靜,連一根針墜地,都會發出嗡然巨響,樓下 
    的豪笑聲也漸漸隱沒無聞。 
     
      忽有一中年大漢步向奇醜少年的桌上走來,不帶起絲毫聲響,無疑他是輕功造 
    詣不俗之人。 
     
      他立在奇醜少年面前,臉上泛起冷漠的笑容,道:「尊駕如酒夠飯飽,暫請離 
    開這兒吧,因咱們有要事聚商,不欲外人聞及,尊駕請多包涵。」這話在武林人物 
    口吻下,卻實是極其難事得的誠懇有禮。 
     
      奇醜少年緩緩抬起頭來,眼色亦是一樣冷漠,面上毫無表情道:「好說,小的 
    尚有一事不明,望請指教,請問這家是否確是清風酒樓飯莊?」 
     
      中年大漢見他問的好奇,一時也會不過意來,點點頭,道:「這裡正是清風樓 
    飯莊,尊駕回這話是何意?」 
     
      奇醜少年確哈哈大笑道:「說是飯莊,就有話好說了,有道理先來先坐,你憑 
    什麼趕我出去,你們聚會,什麼地方不好聚,偏要來這清風樓飯莊,嘿嘿,真是豈 
    有此理。」 
     
      中年人登時被頂撞得面如豬肝,青紫呈現,似這種鋒利的言語,當著武林群豪 
    之前,那還塌得下這個台?暴然大怒,喝道:「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嘎 
    地一掌,便向奇醜少年肩頭拍去,去勢猶如風吹落葉,看去徐緩,其實急疾無比, 
    還帶著嘶嘶破空嘯聲。 
     
      奇醜少年微微一笑,陡出左掌,豎起兩指迅快地往那中年人〞腹結穴〞劃去, 
    視來掌竟若無睹。 
     
      正是善攻者攻其必救,中年大漢猛吃一驚,打出右掌僅差兩分就要拍實奇五少 
    年肩頭,他可不想兩敵俱傷的念頭,手腕一沉,突然斂去。 
     
      哪知奇醜少年哈哈一笑,右手飛出,確已扣住中年大漢右腕,一勒一撩,只見 
    大漢身形徑往後來老者席上飛去。 
     
      後來的老者一長身,便將中年大漢接住,面色微變。 
     
      艷麗少女秀目中吐出兩道冷箭,注射在奇醜少年臉上,柳眉很快皺了兩皺,付 
    道:「怎麼武學如此精湛的少年,生'得這樣醜呢?」暗暗代這少年抱屈,為什麼 
    上天雕塑一個這麼極不勻稱的模型。 
     
      坐在那張席上的僧道,不禁為之投目。突然不知誰人暴出語聲:「想不到展翅 
    豹子蘇同,今兒個當真的長了翅膀嘛! 
     
      群豪頓起一陣哄笑聲……那老者接下被奇醜少年掀來大漢後,雖然當時微變面 
    色,瞬間,又回轉到一臉和氣春風,對奇醜少年絲毫不加理會,立起朗聲大笑道: 
    「今天承各位前輩朋友瞧得起小弟,應邀來這清風樓,小弟不勝感激,為什麼小弟 
    不在敝堡舉行,因武林朋友誤會,說我『陰陽追風』穆行易,在沙河堡內設有陰謀 
    ,所以小弟揀在清風樓,以示誠謹。」說此一頓,又道:「小弟穆行易來遲失禮, 
    先敬各位一杯酒,聊致歉意。」說著,拈起酒懷一飲而盡。 
     
      奇醜少年雖在默默飲酒,耳朵可留了神,料知道這種聚會,事情顯得不平凡, 
    而非似『陰陽追風』穆行易口中說得那麼輕鬆無事。 
     
      果然靠在那張桌面上立起矮胖白面老者,兩只火眼迸出稜芒,舉掌猛拍了一下 
    桌面,彭的杯箸跳起跳落,怒容滿面立起,喝道:「穆堡主,我們來此是為了解決 
    爭執,而不是飲酒來的,趁此盛會,請各位朋友評評公道,我火眼金珠林蒙在芒碭 
    山上巧獲一冊『無相金剛掌經』,路過密雲縣,不想被鼎鼎大名,威震燕雲的'陰 
    陽追風'穆行易;穆堡主率領手下竊去,林某發覺得快,一追蹤郊外,才得追上, 
    可是穆堡主堅不承認他是在林某身上竊去,而是拾獲,於是發生爭執。」 
     
      說此一頓,火眼望著僧道這張席上,怒視了一眼,接著道:「在爭執不下時, 
    忽見武當松柏道人飄然而至,各位知他說些什麼話?他說:『這本東西是他遺失的 
    。』想不到天下聞名的武當七道,竟說出這段自甘下流的話來。」 
     
      此話一落,那邊席上一個體如瘦猴的道人,發出兩聲乾笑,敢情那就是武當松 
    柏道人。 
     
      幾張桌面上的武林群豪均向松柏道人投了一眼不屑的眼光。 
     
      武林中巧取豪奪的事,屢見不鮮,他們認為這不失英雄本色,對『陰陽追風』 
    穆行易這種行為是無可厚非的,反而對武當松柏道人無中生有作風,觸犯了江湖大 
    忌,故而直覺認為是下流,欺詐,尤其是松柏道人在武林中名望,地位,更不應該 
    如此做。 
     
      群豪見松柏道人也不辯白,只乾笑了兩下,更認為他理有虧。 
     
      火眼金蛛林蒙見此情狀,更覺得意,因為半數以上的人從他們眼光中,表露了 
    無限同情,遂振振有詞又道:「林某當時就請問松柏道人,這『無相金剛拿經』分 
    明是禪門故物,怎麼跑到牛鼻子家裡去了?」此言一出,群豪哈哈大笑,坐在『陰 
    陽追風』席上的艷麗少女,直笑得花枝亂顫。愛美是人之天性,奇醜少年不禁對她 
    注視了兩眼,那艷麗女發覺這個奇醜少年盯向她,笑意倏地忍住,面帶薄嗔。 
     
      火眼金蛛林蒙自覺越說越有理,大家笑了,自己也為撫髯哈哈大笑,接著道: 
    「松柏道長當時答道:『貧道怎不知是禪門中故物。這本無相金剛掌經是嵩山少林
    藏經樓中,七十二種絕技之一。十八個月前不知為推竊去,為此少林派下多人,僕
    僕江湖搜尋此經下落,武當雖是道教,但三教同源,紅花綠葉白藕原是一家人,為
    保持武林正氣,總當盡力盡心,貧道雲遊四海,在衡山中一名賊人屍體內發現此經
    ,真是大出意外,於是取出,欲交回少林,不料在密雲縣郊外失落,想必為林施主
    抬獲,乞求賜還,成全一件無量功德。』這話表面上頭頭是道,待林某反問他在衡 
    山何處發現賊人屍體,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既然拾獲掌經,由湘境轉鄂至豫赴嵩山 
    不是近得多嗎?為何來在密雲縣,捨近圖遠,這種跡近小人行為,不但林某有所不 
    因,恐怕諸位亦不以為然。」說著炯炯雙目盯著松柏道人。 
     
      這時七道四僧低眉垂目,極似參禪入定,一聲不響,誰又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呢? 
     
      奇醜少年心想:「松柏道人說的,可能一半是真情,因為一年前在金華三英鏢 
    局,遇上少林法華大師,言及『無相金剛掌』法,雖未說掌經遺失,法華大師下山 
    ,多少即為此故,但此『無相金剛掌經』究竟是何人所得,三方各執一詞這就難以 
    辯明了,依自己測想,三方都有不盡不實之詞,好在自己是局外人,無須為這問題 
    煩憂,且聽聽他們如何說法。想著,不禁又投目在那艷麗少女瞼上,這本是無意的 
    ,雖然如此,人的目光總是投在自己所屬意的地方。 
     
      可是少女發覺他在看她,倏地粉面一沉,面寒似水,那秋水無塵地雙目中似突 
    蘊無窮殺機,奇醜少年暗暗好笑。 
     
      這時有一虎背熊腰的大漢道:「此事在下看法,松柏道長可能是本事之事未辦 
    妥,故爾攜經路過密雲,一俟辦竣,再赴嵩山也未嘗不可。林老英雄未免責人過甚 
    。」 
     
      火眼金蛛林蒙兩眼一翻,冷笑道:「徐老師說的輕鬆,如此說來,那麼林某在 
    茫碭山中,無意拾獲掌經也是虛詞麼?」 
     
      那姓徐的大漢自知失言,面上一紅,訕訕無言,但剛才他所說的話確有見地, 
    自身的要務為先,如說是丟下自己的事不管,反對別人家事熱心,這未免是不經之 
    談。 
     
      這時,沙河堡主『陰陽追風』穆行易響起了一陣爽朗的大笑,道:「各位老師 
    被林兄一陣憤超的牢騷,聽來諒必都有莫名其妙感覺,照理說,『無相金剛掌經』 
    既是穆某得主,這番話應由穆某對松柏道長來說,都因林兄喧賓奪主地一嚷,令穆 
    某立在旁邊哭笑不得……」
    
      話沒說完,火眼金蛛林蒙氣的「咚」的一拳,捶在桌子上,大怒道:「穆老師
    怎麼說出這種無理的話來,掌經本是林某囊中之物,為你竊去,怎可說是林某喧賓
    奪主?」
    
      穆行易談談一笑,眉目中間蘊含著陰鷙詭異,顧盼了群豪一眼,道:「所有的
    話,都是林老師偏激之說。穆某雖非人物,但也不至於效那婦人孺子,信口雌黃。」 
     
      這句話,挖苦得火眼金蛛林蒙體無完膚。 
     
      驀地,火眼金蛛那張席上飛起一人,逕往沙河堡主穆行易撲去,身形快速無比。 
     
      「滾回去!」一聲大喝中,那飛襲之人身到中途,緩得一緩,突然撞翻出去, 
    火眼金蛛林幪眼明手快,將那人接下,可是那人滿臉痛苦之色,以是受了一種無形 
    陰勁。 
     
      奇醜少年看出發掌之人是個頭髮半禿,生相威猛的老者,在他發掌之後,仍終 
    端坐在那裡,神色自如。 
     
      火眼金蛛林豪氣得面目變色,他看清了發掌之人是誰,好似心有畏怯,乾瞪著 
    兩眼,做聲不得。 
     
      死一樣的沉寂,令人難耐,天色陰暗得有如黃昏,樓上只有暗淡的光線存在, 
    映在眾人靜如止水的顏面上,格外陰沉,寒酷。 
     
      鼻息之聲濃濁入耳清晰,瀰漫著一陣使人窒息的空氣。 
     
      奇醜少年發現剛才被他撩出的大漢,兩道怨毒的眼光,頻頻向自己注視。 
     
      六道四僧依然是低眉垂目,奇醜少年心笑,他們即然對剛才的事,採取不聞干 
    問的態度,何以又涉入這種紛擾場面。 
     
      這種沉悶,片刻之間,被「吃吃」竊笑打破了。 
     
      那艷麗少女,見到群豪形相,忍俊不住,抿嘴竊笑,嫵媚無比。 
     
      這時,沙河堡主穆行易立起,慢條斯理微笑道:「剛才承蒙『一元居士』胡老 
    前輩,一舉手之勢,便解救穆某掌襲之厄,令穆某銘感五中。」 
     
      此話一出,奇醜少年心中微震,暗道:「原來此人就是『一元居士』胡剛,雷
    嘯天曾經說過此人身負絕學,『一元真巫』獨步海內,昔年三上崑崙,獨鬥崑崙四
    奇,差點把崑崙山翻了轉來,因此威震宇內,奇的是,當他聲望如日中天時,突隱
    遁無蹤,屈指算來,有三十年沒露面了,今日又在清風樓上現身,事情更覺不簡單
    。」 
     
      不單奇醜少年心中驚奇,連『一元居士』同席的人均露出驚訝之色。 
     
      倏地,火眼金蛛林蒙又是猛拍一下桌子,暴吼道:「穆行易,你要把『一元居 
    士』胡老前輩名頭來壓我,這可是妄想。」言詞之間,大有把『一元居士』也不放 
    在眼內。 
     
      哪知火眼金蛛林蒙音猶未落,只見鬼魅飄風似的一.蓬淡煙,落向他的身後處 
    ,跟著兩道靈蛇似的青光,疾如電閃地點向「風府」、「天柱」二處重穴。 
     
      火眼金蛛林蒙也是一代高手,怎會不警覺有人身後暗算,無奈苦於桌面相阻於 
    前,退後又無異是自送其死,百忙中硬生生頭往右甩,全身壓向右面坐著的一人身 
    上,左拿一按桌面,斜刺刺地衝出三尺左右,才脫出危境。 
     
      奇醜少年看得心中駭然,原來是艷麗少女偷襲火眼金蛛林蒙,適才所展的快速 
    身法,簡直使人眼花擠亂,這樣精湛的身法,在一少女身上見到,真是不可思議的 
    事,手中所執的兩種短劍,其實可以稱作短矛,劍身不足一尺五寸,卻作彎曲形狀 
    ,這種兵刃形勢之奇,武林罕見,何況少女出手之詭,更令在坐群彥訝異。 
     
      那火眼金蛛林蒙正僥倖脫出險境,可是藍光確如閃電的刺來,竟往他胸前生死 
    之關的「三陽」,「陽關」兩穴,一上一下點到。 
     
      要知火眼金蛛以『奇形掌劍』,飲譽武林數十載,名列關中耆宿,此刻,連番 
    遇襲,被迫得幾無還手之力,對方劍勢之快,大出自己意料之外,如同附骨之蛆般 
    ,劍光射出兩股奇寒陰勁,使他有一種極不自然的感覺,差點閉過氣去。 
     
      他甚至連對方的面目都未曾看清,便被不明不白地逼得手忙腳亂,真令他無地 
    自容。 
     
      突然他暴吼一聲,左掌內斜,飛快的成弧形往外一劃,他這一招便是他那飲譽 
    武雄奇形掌中『鬼王撥扇』,敲向兩支劍柄。 
     
      這一招用得是敗中取勝一招,的確用得極其漂亮,在座的都是時下俊彥,數一 
    數二的高手,那還看不出來,不禁暗暗喝采。 
     
      正在此時,那艷麗少女突驚叫了一聲,身形倏地飄後兩尺,一張粉臉竟如紅布 
    一般,杏眼圓睜,嬌叱道:「你……這是怎麼搞的?」 
     
      原來火眼金蛛用出『鬼王撥扇』險招,劃向劍柄,風聲勁銳,那少女知道本可 
    致林蒙重傷,但自己一雙玉腕也要被他掌緣削斷。 
     
      因此,劍勢緩得一緩,倏往後撤,火眼金蛛這時才瞧清了對方面目,竟是一個 
    艷麗無濤的小丫頭,這可令他氣憤莫名,以他這樣成名人物,幾乎吃癟在她手中, 
    一股憤火猛然逆洩,右手一招『麗龍探珠』疾往少女左乳捏去。 
     
      這一招可犯了武林大忌,林豪氣火在頭,竟不考慮,出手之後,心中可就覺查 
    到出手部位不對,待到撤招時已是來不及了,手指已觸及那逗人遐思的蓓蕾上面。 
     
      艷麗少女如中蛇蠍,花容失色,迅地退出兩尺。 
     
      這個時辰,眾目眈眈,火眼金蛛林蒙自知出手的部位不對,面上雖為之赧然。 
    但猶自喝道:「小姑娘,老夫與無怨無仇,為何突施暗算,老夫念你年幼無知,才 
    不制你死命,你回座吧!老夫也不難為你。」 
     
      艷麗少女在大庭廣眾中,被人摸上了少女最神秘的地方,情何以堪,氣得淚珠 
    似斷線般流下……
    
      一元居士胡剛忽冷冷地道:「小女刁玩成性,蒙林老師代為管教,殊為感激,
    不過小女受辱過甚,恐怕林老師三日之內難逃一死,真是可惜。」又微笑道:「蘭
    兒,你先回來,先公後私,待林老師說明〞無相金剛掌經〞癥結,再作計較吧!」 
     
      火眼金蛛林蒙不料艷麗少女就是『一元居士』胡剛的愛女,聽說,不禁腦中「 
    嗡」地一聲大震,剎時,金花亂湧,不知怎麼才好。 
     
      「啪」的一聲,響音清脆,那艷麗少女聞得其父『一元居士』胡剛說話,氣的 
    猛一跺足,飛快出手刷了火眼金蛛林蒙一耳光,柳腰一扭,咚,咚,咚,大踏步走 
    回座去,小嘴噘起老高。 
     
      火眼金蛛林蒙只覺右頰火辣辣地一陣灼痛,撫著臉呵呵發怔,半晌,才苦笑一 
    聲道:「這個誤會太大了,在下要知胡姑娘是胡老前輩的掌珠,天大的膽子也不敢 
    還手,稍時在下自當負刑請罪」。說此一頓,這句話算是對一元居士胡剛說的,又 
    說:「如今,這個誤會即已過去,林某……」 
     
      艷麗少女接口叱道:「誰說誤會成了過去,現在你不考慮葬身之處,還急於『 
    無相金剛掌經』真是利慾熏心,至死不悟之徒!」 
     
      火眼金蛛林蒙早知仇已結定,如今此說實在是唐塞一下面子,胸中何嘗不急於 
    想尋一個轉圓餘地,但此刻胡姑眼咄咄逼人,不禁激起練武人拗性,昏時面色一變 
    ,哈哈狂笑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有何懼!何致於便如姑娘所言,在坐各位老 
    師可是明眼人,適才不是姑娘連番暗算,林某何能魯莽出手,姑娘,你放心,林某 
    總可還你一個公道就是。」 
     
      艷麗少女冷笑道:「姑娘等著你便是。」 
     
      此刻清風樓上,真是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劍拔弩張的階段,在座群雄雖然表 
    情不一,其實心內確緊張萬分,他們表面上受請來主持公道,但在這種局面之下, 
    有何公道可言?還不是私心自用,弱肉強食。 
     
      事實詳情至此,還未判明,而形勢確有一觸即發之勢。 
     
      奇醜少年因為事不關已,抱著極安詳態度,留心觀察樓上諸人。 
     
      氣氛靜如止水,沉默難耐,忽然一聲清澈的「無量壽佛」衝破了這種極不自然 
    的寂靜。 
     
      松柏道人啟目緩緩立起,很嚴肅地說道:「貧道本不欲多費口舌,默思之下, 
    深恐各位施主不明真相,對武當有所誤會,而貧道也百口莫贖,當時林施主意謂貧 
    道在衡山得來『無相金剛掌經』是莫須有之事,竟與穆施主約在今日,將此事澄清 
    ,為此林施主特邀請衡山派雁回施主作證,其實該經是何人所得,並非主要關健, 
    而是該經原主為何人,所以……」
    
      一頓,用眼望了四座一眼微笑道:「貧道飛書相邀少林蓮座四大護法大師來此
    ,神僧法一上人不欲以少林絕技遺失之事,引來武林軒然大波,因為『無相金剛掌
    經』,沒有練有少林本門心法二十年,還有打破生死玄關之人,不能習此,故而穆
    林二位施主到手,如同廢物一般,反不如送還少林,以息紛爭,俾存武林道義,豈
    不是好。」
    
      說此兩道冷芒逼射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面如凝霜說道:「想不到林施主意圖
    將此事擴大.渲染其詞,聳惑高黎貢山四魔,秦中雙怪,宮門二傑等人,說是少林
    四位大師與貧道等來京,另有圖謀,並言貧道等將與中原各大門派聯手,不欲他們
    邪魔外道在中原立足,這等居心,實在可恥。高黎貢山四魔也真不明事理,竟然相
    信,昨晚四魔襲擊少林四位大師,將少林下一代門人松林、松雪當場擊斃,正當此
    時,忽有一傅姓小童被三貝子府中沈上九老師追襲,四位大師以我佛慈悲為念將傅
    姓小童救下,不料沈上九竟確信少林四位大師有意阻逆,遂借今日之會,欲約下地
    點,明中是用武會友名義,暗中要將我們一網打盡,所以那掌經在目前並不是主要
    的問題,而是怎樣應付即將來臨的一場血腥浩劫,言盡於此,容各位施主自行考慮
    。」說罷,坐下又是緊閉雙目。 
     
      座卜群雄都驚哦了一聲,半數以上齊怒視了火眼金蛛林蒙一眼。 
     
      奇醜少年聽到傅青被少林大師救去,不由寬心大放,但聽得惡師爺沈上九聯合 
    高黎貢山四魔等人,與中原各大派為仇,同仇敵愾之心不禁油然泛起,同仇這兩個 
    字未免有不洽當之處,但就事論事應該如此。 
     
      火眼金蛛林蒙此時非但面上不帶半點怯色,反露出自得之色!,這時『一元居 
    士』胡剛朗笑一聲道:「老朽雖然不是正派出身,但也瞧不順眼高黎貢山四魔,秦 
    中雙怪那種囂張之氣,等會兒他們來了,老朽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有多麼大的道行呢 
    !」 
     
      一元居士胡剛實在如他自己所言,果然不是正途出身,不過平生行事;總是採 
    取不偏不倚態度。 
     
      突然,樓梯上又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倏而,就是有數人湧身上來。 
     
      奇醜少年一見這幾人,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現身上來的,在首的正是惡師爺沈上九,其次就是酒甌峰下險些喪命的天 
    外三尊者,隨著陸續上來的是高黎貢山四老,秦中雙任,最後一個上來的是三絕怪 
    乞的孟仲軻等人。 
     
      令奇醜少年吃驚的無非是天外三尊者,三絕怪乞孟仲軻四人,最令人莫測高深 
    的就是三絕怪乞孟仲軻,他究竟存何種心意,是否明著依靠沈上九等人,暗中替丐 
    門出力,抑或騎牆從中取利,在事實沒明朗之前,不得而知。 
     
      高黎山四老等一現身,謹有火眼金蛛林蒙及沙河堡主陰陽追風穆行易,以及隨 
    著他們而來的有限數人,起身離座恭迎外,其餘都昂坐不動。 
     
      是爾高黎貢山四老,心中有點不快,面帶溫色,眼光掠及僧道一席上,眼露威 
    凌殺機,寒氣湛然。 
     
      高黎貢山四老本來是生苗出身。同父異母而出,後為高黎貢山一異人收歸門下 
    ,那異人嫌其苗姓不雅,改為姓華,以宇宙洪荒四字排行取名。 
     
      華宇目光注在法一上人面上,冷笑道:「原來有法一禿顱在此撐腰,難怪其餘 
    小輩也敢對老朽等不以為禮了。」 
     
      最司笑的是那四僧和七道仍然是閉目如定模樣,充耳不聞。 
     
      等到華宇目光掃及「一元居士」胡剛面上時,竟微現驚容,倏又開顏哈哈大笑 
    道:「想不到胡居士又出山門了,這就難怪,怎麼胡居士老搭檔屠龍居士蔣太虛不 
    見。」 
     
      「一元居士」胡剛安坐不動,微微一笑說道:「蔣屠龍來了,你們還敢來此清 
    風樓,早夾緊尾巴跑了。」 
     
      華宇冷笑一聲道:「這倒不見得!」 
     
      沙河堡主與火眼金蛛將他們另讓在一席。 
     
      這時金月尊者操著極流利的漢語道:「聽說穆堡主與林老師為著一本不屑一顧 
    的『無相金剛掌經』發生爭執,其實犯不著,目前少林武學正步入沒做,哪裡及得 
    上天竺禪門絕學,單是先師所得之三頁『菩提貝葉真經』,真可以說是集天下之武 
    學精英,不幸先師寶雲上人在酒甌峰走火入魔,為貴國武林道上眾所不齒的怪手書 
    生俞雲乘危竊去,尚暗施毒手,以致先師不治身亡,尚有那位老師指點俞雲行蹤下 
    落或願與貧僧等聯合,將其擒獲,貧僧願將三頁真經分享,如何?」 
     
      奇醜少年目光突現殺機,看起來不禁使人不寒而慄。 
     
      當然奇醜少年是謝雲岳化身,他這一年來江湖奔東走西,經驗閱歷增進不少, 
    雖然他城府極深,但究竟是少年人習性,偶而也有不能控制自己情感時,他的目光 
    ,就是真情流露的表現。任誰瞧見,也要起疑。 
     
      惡師爺沈上九一坐下來,就對這個奇形少年頻頻注意,為什麼他一個人獨坐一 
    席呢?他總覺這少年有點不對,此時他看出這少年冷然目光,不禁更加深了疑惑之 
    意,他低聲問沙河堡主穆行易道:「這少年是什麼人?」 
     
      穆行易搖頭表示不知。 
     
      惡師爺沈上九望了奇醜少年兩眼,默默沉思,又不知他腹中安著什麼鬼計? 
     
      這時,一元居士胡剛忽哈哈一笑,道:「穆堡主,今天你既為主人,這三位大 
    師父恕老朽眼生,可認不出他們是何來歷,你怎不為大家引見、引見!」 
     
      沙河堡主「哦」了一聲,立起自稱:「該死,該死!在下一時高興,竟忘了給 
    各位引見。」於是大聲笑道:「這三位就是名揚西域,中天竺金琉璃寺的一代宗師 
    ,天外三尊者,金月、銀月、明月三位大師。」 
     
      未料話音甫落,一聲厲吼出自金月尊者口中,其聲慘厲無比,驚人心弦,只見 
    他全身躍起,離地三尺高時,倏似斷線般四平八疊摔跌在樓板上。 
     
      這一聲大震,整層清風樓為之搖晃不住,灰塵簌簌瀰漫空中。 
     
      銀月、明月兩尊者兄弟情深,唯恐金月出了什麼意外,抑是受人暗算,紛紛立 
    起趨前查視,金月尊者卻是一躍而起,面現苦笑,默默回座。 
     
      銀月、明月見他這種情況,心內雖知其中大有疑惑,但未便啟口相問,目光炯 
    炯凝視著金月尊者臉上,想尋出答案. 
     
      突然那艷麗少女格格嬌笑道:「西域一代宗師,中原未學敬仰備至,不過照方
    才情景看來。三位大師實不宜與中原各門各派爭一長短,因為地土氣候不調,恐怕
    不適應三位大師,尚在動手之際,又是羊癲瘋發作,功力全失,為人所傷,中原武
    林難以擔當此種責任。」 
     
      說得群豪齊聲大笑,天外三尊者面上紅白互現,那旁四僧七道也被剛才金月尊 
    者跌下時同時啟目,聞言也為之微笑。 
     
      金月尊者惱羞成怒,大喝一聲,兩手暴伸,離座飛起向艷麗少女雙肩撲去,勢 
    如離弦之努,勁疾若電。 
     
      哪知惡師爺沈上九比金月尊者更快,身形一掠,趕在前面,兩手一托,這無異 
    是金月尊者與沈上九交手,登時兩人身形各自震了一震,齊退後兩步,都是氣血逆 
    翻。 
     
      艷麗少女事前已有提防,金月尊者伸手時,嬌軀一晃,便閃在法一大師身後。 
     
      法一大師目露慈祥,微笑道:「小娃兒真聰明,令尊身後不躲,反尋在老衲身 
    上,只怕你另有居心吧?」 
     
      艷麗少女一掠鬢髮,瓠犀半露,嬌笑道:「晚輩不敢瞞老禪師,想見識一下武 
    林絕學。」 
     
      法一大師呵呵大笑,緩緩立起,神態穩重地走向沈上九金月尊者身前。 
     
      沈上九與金月尊者都為適才用力太過,氣血逆湧,正在調勻真氣。 
     
      法一大師究竟是一代高僧,不欲乘人之危,遠距兩人三尺處,撫鬚微笑。 
     
      在座武林群豪,均是時下威望夙隆著名高手,心知少林高僧法一上人此時出面 
    ,事情並不尋常,均凝息以待。 
     
      沈上九此時真氣已調勻,一捋唇邊兩撮鼠鬚,詭笑道:「今日得見大師兩次, 
    可算有緣,莫非大師有什麼話指點在下麼?」 
     
      法一上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為方外之人。與世無爭,自愧靈台未 
    淨,再次踏入塵世紛擾,何能指點檀樾,只是老衲記起一事,不得不轉告沈檀樾。 
    」說著,微微一笑。 
     
      惡帥爺沈上九面上露出疑惑難解神色。 
     
      法一上人又微微笑道:「十年前老衲偶游天山,正好遇上天山名宿無量大師, 
    當時老衲正當盛年,蒙大師指點佛理得破迷津,老衲能有今日,皆受無量大師之賜 
    ,那日大師便端然坐化,老衲得隨持在旁,臨終時向老衲言及,門下只得一徒,只 
    為看透他心性為人,立命離山,後來風聞此人助紂為虐,只因無量大師絕意塵世, 
    此人才得消遙法外,謹托老衲見得此人轉告,天理昭彰,報應不爽,到時有人代為 
    除他,老衲原以慈悲為念,世上無有不改之惡人,故而隱忍在心,此人是誰,檀樾 
    當能知道,老衲也不繁瀆,請檀樾三思斯言。」說罷,微笑不語。 
     
      惡師爺沈上九面色大變。 
     
      在座群雄一聽,不言而知此人便是沈上九,法一上人語意忠厚,但其意顯明異 
    常。 
     
      奇醜少年暗想:「假如無量大師是師祖兄弟輩份。那麼沈上九也是自己長輩, 
    奇怪,恩師對本門之事一字不提,本門武學既然如此淵博精深,為何武林內從未提 
    及有天山派別字眼,莫非師祖無心創立,深恐捲入是非之中,反不如他閒雲野鶴, 
    悠然物外,貽然自樂!」 
     
      這時惡師爺神色漸定,又現詭笑道:「大師雖語重心長髮人猛省,借沈某不是 
    大師所說之人,有負雅意。」 
     
      法一大帥壽眉微軒,倏又平復,轉面合十對穆行易微笑道:「穆檀樾,那本『 
    無相金剛掌經』既是到手無用之物,但盼賜回,老衲等當立即還山。」 
     
      高黎貢山大魔華宇突嘶嘶怪笑道:「法一,你說得真輕鬆,事前既宣稱將我等 
    邪魔外道一併驅除,永不得立足於武林道上,此刻又知難而退,事情由不得你這禿 
    顱出乎爾反乎爾,除非劃出道來,拼一個強存弱死,否則你們九大門派永無安寧之 
    日。」 
     
      法一上人朗聲一笑,兩目神光逼射,慈詳中別有威嚴,道:「既然華檀樾如此 
    說,老衲也再不能委曲求全了,如何劃道方法,要請華檀樾說明之,佛語:『我不 
    入地獄,誰入地獄』老衲為顧念天下蒼生,也只得捨身入地獄。」說罷又是一陣朗 
    聲大笑,當年的那股豪情又復湧現他清瘦的臉上。 
     
      惡師爺沈上九接口哈哈大笑道:「兩位何必說些以死相拼的話,彼此切磋武學 
    有何不可,自古道邪正不可並立,水火不容同存,如果今日雙方暫時隱忍,日後禍 
    胎終將爆發,與其留在將來不和收拾,不如趁早解決……」
    
      一元居士胡剛接口笑道:「不論你說得怎麼天花亂墜,還不是這麼一回事,你
    姓沈的自認是那邪派人物嗎?」 
     
      沈上九面色一沉,道:「邪正二字並無顯明的區別,只在各人心中為依歸爾, 
    現在無須斤斤計較這些,沈某有一個計較,如今丐門南北分裂,定下三月三日上已 
    日在泰山丈人峰比武.以勝方執掌天下丐門,各位老師何不借此參與盛會,以定雄 
    長,沈某亦可遍覽天下英雄風采,豈不是好?」 
     
      一元居士胡剛哈哈狂笑道:「好個免崽子,圖將我輩一網打盡,天豈能如人願 
    ,你這是癡心妄想,不過泰山之會,我老人家必去,你說來說去,無非是包藏禍心 
    ,目前問題是〞無相金剛掌經〞要如何解決?」 
     
      惡師爺沈上九種色不變,依然詭笑道:「泰山之會,完全是華大俠心意,各位 
    去否聽便,這掌經現由華大俠暫行保管,倘法一大師急於取經,華大俠稱明日將在 
    玉泉山恭候大師禪駕。」 
     
      法一上人聞言又說了聲:「老衲應命。」轉身走去,只見四僧七道飄然下樓。 
     
      這時奇醜少年舉杯長吟道:「歲月本長,而擾者自促,天地本寬,而鄙者自隘 
    。」其聲漫長,悠揚有致,群雄聽得耳內,有如暮鼓晨鐘,猛然一惕。 
     
      金月尊者方才在座時,只覺有三支巨鋒,螫了身後「長強」,左右「殷門」三 
    穴,不禁神魂皆顫,由不得自主躍了起來,一種說不出的酸麻酥軟滋味,令人難耐 
    ,待到回座後,猶自覺得通身均不自在的感覺,良久才恢復常態,自思道:「我生 
    平無有此病,今日為何失常,莫非是寶曇死鬼點上我等'大府'穴,日久於積,逼滯 
    血氣,才生此症。」心念至此,忽又轉念道:「不對,自已暫時閉住〞天門〞重穴 
    ,除功力不能練到十二重樓地步外,其餘別無損害,怎麼會移至「長強」,左右「 
    殷門」穴上,何況銀月明月並無發生類似癥狀,不要是有人暗中弄鬼吧?」心中這 
    一生疑問,不由暗中注意,見奇醜少年正坐在自己身後一張小桌旁,微微含笑,但 
    仍然拿不準是否是他所為,自身丟臉之事還是不說為妙。 
     
      此刻見奇醜少年竟吐出兩句義理深奧禪機,音量雖不重,但刺入耳鼓隱隱作痛 
    ,顯然此少年內功已臻絕乘,忙拉著惡師爺耳語了幾句。 
     
      沈上九一面聽,一面兩眼望著奇醜少年發出陰笑。 
     
      艷麗少女瞧見沈上九這樣形色,就知他即將奇五少年有不利的舉動,她雖然對 
    這少年並無好感,也沒有什麼厭惡,要有,也比厭惡沈上九的成份來得少些。 
     
      一元居士胡剛注意其愛女神情,便知她又要淘氣了,不禁捋鬚微笑。 
     
      要知一元居士胡剛與屠龍居士蔣太虛,四十年前就已名動八荒,足跡未履中原 
    一步,胡剛以「一元真無」與蔣太虛『屠龍五十八手』獨步海外,人稱「羅浮二逸 
    」,一年之後「一元居士」胡剛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獨自闖上崑崙三次,與崑崙四 
    奇交手了三日三夜,表面上互無勝負,實際上幾乎把崑崙山都翻了過來,經此一役 
    ,震動了整個中原,他與屠龍居士蔣太虛雖然住在一起,但兩人均喜單獨行動,互 
    不相涉。 
     
      兩人功力絕頂,武林中人只有少數人可與相抗,三十年前屠龍居士蔣太虛常在 
    江湖露面,一元居士胡剛卻從此不再見及。久而久之,武林中傳說他受了什麼刺激 
    ,著破世情,隱遁深山不出。 
     
      此種傳說倒是實情,不過言之過早兩己,因為「一元居士」胡剛其實正好娶妻 
    ,他本人愛上陽朔山水,就攜眷遷居陽朔江畔百杏嶺山,他這一遷,連誼同手足的 
    屠龍居士蔣太虛均未預聞,是以江湖上有此傳說。 
     
      胡剛與其妻恩愛非常,雙宿雙飛,鶼鰈情歡,但以好景不常,胡妻一次小產後 
    ,患了崩血重症,百醫無效,胡剛用盡方法,才保全生命,惟纏綿病榻,不能起床。 
     
      胡剛傷心得很,只因他一脈相傳,一心一念想生個一男一女,來延續胡門,這 
    一小產,不禁萬念俱灰。 
     
      自此往後,夫妻相對唏噓長歎,後來胡剛得一友人提供一個藥方,不過有十數 
    味生藥須至深山大澤尋覓,他決心配完全,找來一個女僕服侍其妻,自己則下山僕 
    僕於三山五嶽,七年之後才予配齊。 
     
      胡妻自服藥後,身體日趨健朗,行動自如,兩年過去,胡妻又是珠胎暗結,胡 
    剛這一喜非同尋常。 
     
      十月懷胎期滿,呱呱落地,竟產下了一女,胡剛一半欣喜,一半失望,因為衷 
    心希望其妻為他生下一男,以延嗣續,不料天不從人願,此成無可奈何之事。 
     
      繼轉念到有此一女,聊勝於無,其妻產後不足兩年,終以真元大虧,撤手塵環。 
     
      因此,胡剛遂決意絕足江湖,撫養其女。 
     
      其女日趨長成,出落得嬌艷如花,聰明絕頂,取名谷蘭暗同「空谷幽蘭」之意 
    ,一元居士胡剛一身絕學盡都傳授了其女,近年胡谷蘭姑娘益發長得國色天香了, 
    胡剛耽心愛女的婚事,遂攜谷蘭姑娘下山。 
     
      一日,胡剛父女兩人正落足杭州,在六樓天竺間遇上了衡山派雁回老人,縱論 
    目下武林大事,以及少林遺失『無相金剛掌經』,雁回老人說月內即將赴京,邀胡 
    剛父女兩人同往一遊。 
     
      一元居士胡剛志在覓婿借此遊歷也好。逐無可無不可的應了。同著雁回老人北 
    上,今日在這清風樓上,僅得雁回老人知其是一元居士,群雄即無人認得,對他亦 
    不置意,而同矚目在胡谷蘭身上。 
     
      姑娘自幼在山野長大刁玩成性,坐在席上肆無豈憚,旁若無人,一意與雁回老 
    人說笑。 
     
      這多的高人奇士,不是糟老頭子,就是僧道,餘下年輕的,都是些庸俗之輩, 
    胡谷蘭姑娘不禁大失所望。 
     
      奇醜少年在她心目中,略不沾點愛意,但有著惋惜同情之心,她心想:「這少 
    年怎麼生得如此醜陋,姑娘就不信世上竟有這麼難看的人。」她不禁頻頻偷視。 
     
      人總有這麼一個天性,好看的事物,定要多瞧兩眼,反之,一生好奇之念,也 
    禁不住頻頻注目。 
     
      這一來,究竟被她看出一點蹊蹺,光線雖是昏茫,也為她瞧出奇醜少年頭以下 
    的膚色,與面部顯然不同,尤其是一雙手瑩白如玉,不覺心中起疑,但猜不出是何 
    原因。 
     
      此刻她一見惡師爺沈上九神色,有對奇醜少年不利的企圖,一閃身,即掠在奇 
    醜少年身前。 
     
      惡師爺沈上九見姑娘身手之快,不同凡俗,面色一怔,倏又詭笑道。」姑娘, 
    這少年是令友嗎?」 
     
      姑娘紅暈兩頰,搖頭表示不是。 
     
      沈上九面容一沉,道:「即非令友,姑娘請讓開,容沈某查問這人來歷!」 
     
      姑娘格格嬌笑道:「憑什麼要查問人家來歷嘛。」 
     
      沈上九被姑娘一句話問住,幾乎答不上話來,但他素稱老練,不想為此招來一 
    個無窮隱患,他知一元居上重履武林,必有一番作為,遂把一腔憤恨強行忍住,微 
    笑道:「這句話就難說了,不過沈某受人之托,不得不如此,姑娘此舉,未免太多 
    管閒事了?」 
     
      胡姑娘一板粉臉,說出一句嬌憨無比的話語,道:「你認定姑娘多管閒事,那 
    麼這個閒事姑娘管定了。」 
     
      高黎貢山四老看了一皺眉頭,大魔華宇道:「沈老弟,算了吧,與這個小妮子 
    爭論什麼,我們要走了,回去商量大事要緊。」說罷站起身離坐,秦中雙怪等也紛 
    紛立起。 
     
      沈上九乘機收蓬,笑道:「姑娘無愧是一元居士胡老師的掌珠,這份膽量便逾 
    於常人。」說著略一拱手道:「姑娘,容再相見。」隨著秦中雙怪身後走去。 
     
      金月尊者臨行之時,狠狠投了奇醜少年一眼,道:「小子,灑家明日在玉泉山 
    頂等你!」說完也大踏步走去。 
     
      武林群雄先見胡谷蘭與沈上九發生衝突,以為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本要啟步 
    離去,齊都駐足而視,此時雲霧已消失,亦即離去。 
     
      這時沙河堡主穆行易上前與一元居士胡同施禮道:「穆某事前不知胡老師也有 
    興來此,失禮之處,萬望海涵,幾時胡老師有空,請移玉敝堡,穆某則不勝幸甚。」 
     
      一元居士胡剛立起哈哈大笑道:「穆老師無須這麼客氣了,胡某他日有暇,一 
    定至寶莊晉偈,穆老師你有事,請便吧。」 
     
      陰陽追風穆行易抱拳,轉身趨往樓下。 
     
      火眼金蛛林豪紅著一張臉,垂首離去,胡谷蘭姑娘望著身後面現怒容。 
     
      一霎時,群雄均已走光,諾大的清風樓上,只剩下胡剛父女,雁回老人,及奇 
    醜少年四人。 
     
      奇醜少年自始至終,神色自若,輕酌低飲。 
     
      「喂」姑娘蓮足一跺,說道:「你這個人怎麼搞的,姑娘給你解了圍,連謝字 
    都沒有一個。」 
     
      奇醜少年哈哈一笑,立起一揖到地,道:「那麼,小生謝謝姑娘了。」 
     
      姑娘一閃腰挪身,嬌笑道:「誰希罕!」 
     
      一元居士胡剛大笑道:「蘭兒,你是白擔了半天心思,沈上九可不在人家眼內 
    。」 
     
      奇醜少年不禁面上有點訕訕的,尷尷地一笑道:「老前輩神目如電,晚輩不是 
    令媛及時攔阻,只怕要傷在那沈上九手下了。」 
     
      一元居土哈哈大笑道:「就拿老弟方才對付沙河堡主手下時,那份乾淨利落已 
    足見一斑,老弟何必諱言。」說此頓了一頓,又道:「這位是衡山雁回老人,老弟 
    見見。」 
     
      奇醜少年說了幾句客套話,一元居士胡剛遂笑道:「老朽等就宿在對面三元客 
    棧內,老弟何不請過來坐坐。」 
     
      這少年正欲推辭,耳邊突響起鸞聲嚦嚦,只聽胡姑娘說道:「爹,你看這人長
    得太奇怪,怎麼頸以下膚色與頭面不同嘛。」 
     
      一元居士胡剛低喝一聲道:「蘭兒,不得無禮。」他知其女心細如髮,必然看 
    出有什麼不對,他凝眼注視,果然頸間與頭面分界處。有一圈淡黑線,被下頷遮住 
    ,不留心看不出罷了。 
     
      此時奇醜少年微微一笑道:「不敢欺瞞老前輩,晚輩實是戴著人皮面具,這種 
    作為有難言的苦衷,到時老前輩一定知道。」 
     
      一元居士與雁回老人不覺驚歎異常,雁回老人撫著雪白的銀鬚哈哈大笑道:「 
    這年頭,年輕人都有他那麼一套,我們這班糟老頭兒均跟不上時代,應當淘汰了。 
    」言下有不勝今昔之感。 
     
      姑娘怔怔地癡望著這少年臉上,忽道:「你怎不將面具取下,讓人家瞧瞧。」 
    她說是看看面具,其實還不是想看人家廬山真面目。 
     
      那少年一笑道:「姑娘,非是在下不欲將面具揭去,只因強敵環伺,稍有疏忽 
    ,便有殺身之禍,姑娘萬請見諒。」 
     
      「哼!」姑娘一鼓小嘴,道:「這又有什麼怕的,有我爹在,你還怕吃虧了不 
    成。」
    
      一元居士胡剛笑罵道:「胡說,你爹算得了什麼,方才高黎山四魔,秦中雙怪
    等人身手無一不高過你爹,你這丫頭,老是招禍上身。」繼又轉面對奇醜少年笑道
    :「老朽等先走一步,若老弟有空,舊話重提,則望來棧中小坐。」 
     
      奇醜少年笑道:「一定趨謁,一定趨謁。」 
     
      眼望著一元居士胡剛等三人飄然下樓之後,奇醜少年不禁長吁了一口氣,只覺 
    得這位胡姑娘麗質天生,與金華的那位倪姑娘俱是一般刁玩性情,而且同是一個蘭 
    字,不過這位姑娘刁玩中不失天真,一怒一嗔的嫵媚無比,不像那位老氣橫秋。想 
    到這些真不敢往下想下去,因為想到雪地療傷這一幕,玉體皓乳齊現眼前,事後又 
    聽到倪婉蘭姑娘追喚,那聲音是多麼的淒慘,宛同巫峽猿啼,歉仄之心不禁油然泛 
    起來。 
     
      轉念到傅青既然被少林法一上人救走,明日玉泉山抽冷問問法一上人傅青現在 
    在哪兒,了卻一件心願,當然收歸少林門下更好,自已可向傅六官有了一個交待。 
     
      又想起盟兄九指神丐蒼璽及乾坤手雷嘯天兩人,偌大的北京城,連一個丐門弟 
    子均未得見,人海茫茫,叫我如何去找,為自已投身處地,千萬不可輕啟旁人疑端 
    ,三月初三上已日,泰山丈八峰,南北丐門約鬥,他們兩人一定要去的,到時必可 
    見面,何必急著一時,想著他飄然下樓。 
     
      此刻雪已停了,朔風尚自勁刮著,彩雲密佈低壓,就似伸手可及,灰濛濛的一 
    片,令人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雪地上被來往行人踐踏成凌亂的圖案,污水一泓泓 
    地,遍處可見。 
     
      天已到申末時分,昏暗模糊,打磨廠街道兩旁店肆都掌了燈,燈光明亮,燈火 
    萬家,街簷旁設著一處處烤白薯的攤地,熱香四溢。 
     
      奇醜少年漫無目的地走去,不覺暮雲四合,夜色深沉,又復轉去打磨廠。 
     
      北京專接鏢車商店的旅店,多在打磨廠,花市集一帶,投宿的多半也是鏢車達 
    官爺趟子手,及隨鏢車的商主,閒常人也不會未此光顧,皆因氣氛不同,太過繁囂 
    嘈雜。 
     
      眼光所及,這打磨廠就有數十家鏢商客寓,門前騾馬成群,這些客棧都是白粉 
    牆,黑大門,金字牌匾,內面四合大院。 
     
      他睡在大土炕上,隱約聽得街上叫賣「烤白薯啦」,「煎饃」,「蘿葡賽梨」 
    之聲,不禁輾轉難以入夢,真是,無奈天涯他鄉客,漂零遊子倍傷心。 
     
      他不知怎麼朦朧睡去,一覺醒來,窗外天色已泛曙光,「呢呀」一聲躍起,吹 
    熄了炕上的菜油燈,喚來店伙盛水盥洗,匆匆進食,便自離開了吉祥客棧,直望西 
    直門外走去。 
     
      晨寒凜冽,呵氣成雲,此時的都城宛如白玉砌成,一片晶瑩,天上依然是彤雲 
    垂罩,可掩不住這些京城清麗脫俗的景色。 
     
      出得西直門外,便是海甸,湖光山色日景陡現眼底,其地以圓明園著名,本為 
    雍正居藩之賜地,中有光明股,建築巍麗,及本朝乾隆皇帝南巡,採集天下名勝, 
    照式修建衲入園內,春暖花開時,風光宜入,俗慮全消,可惜禁衛森嚴,庶民難越 
    ,直至遜清慈禧太后重行修耷,園中景緻,悉效西湖勝景,並有二十四橋,七十二 
    亭,洵為大觀,借光緒庚子拳匪之亂,引來八國聯軍,始毀於外兵,古董寶物,遺 
    失殆盡,畫閣雕梁都付一炬,當焚園時.火三晝夜不熄,傅今人不及見當年五步一 
    樓,十步一閣,廊腰漫回,長橋臥波之盛況,不勝浩歎。 
     
      且說奇醜少年施展凌空駕虛身法,逕往玉泉山麓掠去,才及山腰,回首轉望, 
    萬壽山,紫禁城,圓明園,頤和園景緻歷歷在目。 
     
      他略不耽擱,身形往上疾湧,稍時,就到達玉泉山琉璃塔之下,四外靜悄悄的 
    ,並無半點人影,心想:「他們大概也就快來了,我何不至琉璃塔上守候,居高臨 
    下,他們一舉一動,無所遁形。」心念一動,即盤旋陡登塔頂層,放眼四顧,靜明 
    園就在足下,雪蓋蒼綠嫣紅.山風勁烈,環宇皆白,不覺震盪心胸。 
     
      這座琉璃塔不知建造何代,大概建造於遼金王朝,高凡八十餘丈,共七層,層 
    建石級,盤旋陡登,頂之極處,置高可丈餘銅佛一座,莊嚴肅穆。 
     
      玉泉山出自太行山脈,山在城西,萬壽山之北,東首為青龍橋,山建有遼金行 
    宮,殿閣極崇嚴,厥後逐漸傾頹,清聖祖「康熙」嘗游其處,因重新修善,並御題 
    『靜明園』匾額以賜之,山下玉泉,泉水清冽,以之享茗,甘芬逾於他泉,其上有 
    石碑,到有天下第一泉五字,尚有乾隆刻文以記之,泉水出自山下,流入玉河,匯 
    為昆明湖,入皇城而入大液池,玉泉出水處,以石鑿作成蟠禽之形,水流其間,噴 
    射而出,洵為奇景。 
     
      玉泉山與五峰山香山,均為京都名勝,『玉泉垂虹』為燕京八景之一,最為燴 
    炙人口,每當雨過天晴,長虹經天,五彩繽紛,堪稱奇景。 
     
      (故國風光,倍感嚮往,不禁屢作贅述)。 
     
      且說此時,山下忽傳來幾聲嘯音,風送入耳清楚異常,少年凝目下視。只見山 
    坡上幾條人影,彈丸飛躍。 
     
      來勢之疾,從來少見,不到一盞茶時分,便已抵達塔下,看出那是高黎貢山四 
    魔,天外三尊者。 
     
      他們一定身,二魔華宙微微一笑,道:「老大,這四個禿顱本定是不敢來了。」 
     
      語未了,一聲佛號起自距四魔不遠處雪丘中,皆因身為灰白僧袍加上鬚眉皆白 
    ,貿然望去不易察覺。 
     
      四僧立起,不見怎麼作勢,就落在四魔等人身前。 
     
      法一上人低首合十道:「老衲等在此坐候多時了,請怨失迎之罪。」語聲一頓 
    ,忽又長眉一軒,朗聲道:「此事老衲也曾想過,老納等既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 
    中,何必捲入紛擾之中,華檀樾昆仲武學蓋古凌今,無人可及,老衲等服輸就是了 
    ,只是乞求賜回〞無相金剛掌經〞經書,俾全武林道義。」 
     
      華宇嘴角泛出笑容,道:「既是服輸,當初又何出此言,聯合九大門派,驅逐 
    邪魔外道不准在武林立足?」 
     
      法一上人搖首道:「老衲何曾出過此言,想是華檀樾誤聞。」 
     
      大魔華宇雙眼凝在法一上人的臉上,沉吟須臾,笑道:「『無相金剛掌經』華
    某也曾翻閱一遍,內容無甚出奇,用來對付泛泛之輩,自有它威力之處,不過施用
    在華某身上,毫無用處!」 
     
      少林四僧暗暗心笑,這『無相金剛掌經』義理深奧,字字暗蘊禪機,豈是你們 
    這班邪魔外道參解得了的,雖作如此想,臉上可不現於顏色。 
     
      只聽大魔華宇接著說到:「這本掌經華某並無用處,不過此刻若要奉還,則有 
    點疑難,皆因同道議決,藉以掌經已日在泰山丈人峰舉行群雄大會,彼此切磋武學 
    ,公推出來天下武功第一之人,華某知這本『無相金剛掌經』,事關少林聲譽至大 
    ,貴派不得不爭,也勢不能不參與,惟這本掌經華某保證會後定必奉趙不誤。」 
     
      法一上人長眉皺得更濃了,朗聲答道:「少林一脈,均屬方外之人,不欲與人 
    爭強論勝,尚或少林不參與泰山大會,華檀樾也堅拒不還麼?」 
     
      大魔華宇仰面哈哈一笑,道:「法一大師怎麼說出這等話來,佛家戒打狂語, 
    大師既知掌經落在我等手中,不惜萬難也當讓它重返少林。」 
     
      法一上人面如凝霜,道:「雖然掌經事關少林聲譽,老衲就不以為其他門派也 
    會參加,華檀樾你此舉未免徒勞心機。」 
     
      華宇笑道:「各大門派華某自有方法令他們不能不來,大師不必憂心,現在四 
    位請暫回少林吧!」 
     
      法一上人尚未回答,身旁鬚眉皓白另一少林高僧朗聲道:「三師兄,掌經既在 
    華檀樾身上,不如就地解決,何必這樣費事。」 
     
      大魔華宇眼中奇光暴射,哈哈狂笑道:「法能,好大的口氣,就是貴派掌門人 
    白眉禪師親臨,也未見德便容易解決咧。」 
     
      法能大師長眉一動,寬大衣袖陡揮,手出如風,『達摩十二式』一招『佛祖降 
    座』,手掌斜飛,向大魔華宇右胸點來,端得迅快無濤。 
     
      奇醜少年在塔頂著的極為清楚,只覺這法能大師與在金華跟自己試招之法華上 
    人手法如出一轍,他知此等高手過招盡量搶佔機先,一著之差,必將是挨打之局, 
    他預料到大魔華宇不會對來把有所封架,一定疾越法能大師的身後進行搶攻。 
     
      果不其然,大魔華宇冷冷地一笑,腳下一動,身形疾逾閃電地便欺在法能大師 
    身後,兩只怪掌倏忽間攻出四掌八式,風聲勁厲。 
     
      法能大師這招本是虛招,心知這種久未出世之魔頭,功力異於尋常,必不會讓 
    自已搶佔先機,是以早有預防。就在大魔華宇出掌之時,身形已自斜移了一丈開外 
    ,手可並不閒著,回頭一旋,帶起寬大僧抱,如利刃般削去。 
     
      大魔華宇哈哈一笑,身形已自讓了過去。那法能大師兩袖勁力竟將一尺厚的雪 
    地,劃開兩道深溝,可見土色,剎那間冰雪濺射,好凌厲的袖力。 
     
      大魔華宇知道這等少林和尚,都是數十年內外性命雙修,純陽之體,不怕真力 
    損耗,自己兄弟四人功力雖較少林僧人精湛,但此等硬拚硬打之法,不敢一試,縱 
    然取勝,對本身真氣虛耗至大,所以他一讓開,立時又欺身急攻,不讓對方有緩氣 
    機會。 
     
      只見他變掌為指,兩手左右倏出,招到中途,右手一揚,急點法能大師『喉結 
    』穴,右手猛降,倏往『章門穴』戳到。手法之詭異幻變,從來少見。 
     
      法能大法身為少林四大護法之一,功力之精深也非等閒,他認出對方攻來手法 
    絕毒無比,原因是大魔華宇已欺到身前四尺處,縱使能夠化解襲來〞喉結穴〞右手 
    ,必不能讓開對方左手。 
     
      權衡利害,腳跟一點,突又滑後五步。 
     
      大魔華宇原要他這樣,心中大喜,兩手趁機進襲,招數使用,這一被他搶佔先 
    機,手法如同大河長江,滔滔不絕,源源濟迫而前,手法之凌厲怪異,令人有弦目 
    欲花之感。 
     
      法能大師變為被動之勢,逼得將『達摩十三式』展開。但都是拆解之招,難得 
    有一招攻式,可見高手過招,粟米之差也不能。 
     
      但見兩個人身形如飛,手法之巧快,真是叫人難分彼此。 
     
      奇醜少年看此情形,心想:「這樣打下去,看來法能上人必敗無疑,在酒樓上 
    ,說得少林一脈逐漸衰微,顯然不虛,高黎貢山大魔華宇手法,每著都暗含生滅之 
    道,虛實莫測,錯非是少林高僧,換上別人必不能接下十招,少林若不奮起直追, 
    迎頭趕上,只怕十年後武林中投有少林立足的一席餘地了。」 
     
      法一上人及其他兩僧看得長眉緊皺。 
     
      少林自雍正火焚嵩山後,精華殆盡,從此步入衰微,這是無可置疑的事實,但 
    最大的關健,就是少林固步自封,嵩山絕技博而且繁,因人而施,每每因不得其入 
    ,寧可將絕技拳譜塵封於羅漢堂中,不得亂傳,無從轉授,而令該傳人自慢慢摸索 
    ,終而因分毫之差,謬以千里,故少林聲望一落千丈,是有其自取之道。 
     
      且說法能大師與大魔華宇過手出得五十招外,果如奇醜少年所料,法能大師身 
    手逐漸迂緩。 
     
      突然大魔華宇一錯身形,猛向法能大師頭頂「承光穴」拍下。 
     
      這「承光穴」是顱骨嵌縫處,這一拍上,必致腦髓迸出來,當場身亡無疑,在
    同時,大魔華宇右手也不閒著,並雙指,以『玄陰指』猛然向「腹結穴」劃來,隨
    著兩腿交叉踢鴛鴦腿法,踢向法能〞會陰穴〞。 
     
      這種招式,無一招不是致法能大師的死招。 
     
      法能大師無論功力如何精湛,但也不能同時避開兩掌雙腿這種絕招。 
     
      在高黎貢山四魔動手規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不令對方活出掌下,這種不 
    成文的規矩,在老一輩的人物中都熟知。 
     
      法一上人豈能讓師弟眼看著死於大魔華字手下,正待探臂出掌,震開大魔華字 
    救出師弟。 
     
      正在間不容髮之時,突聞塔頂一聲清嘯,嘯聲中一條黑影凌空直洩,帶出一股 
    強烈的罡風,將大魔華宇及法能大師兩個人的身形逼開了兩步,正巧救下了法能大 
    師傷身之厄。 
     
      奇醜少年不禁大為凜駭,怎麼也不曾料及自己存身塔頂銅佛之後,還有人潛身。 
     
      大魔華字對付法能大師手法,全是玄陰暴勁,眼見法能就要喪在自己手下,一 
    聲清嘯,觸耳心驚,接著一股陰柔且含剛猛之力道,比自己恐有過之。 
     
      不禁心頭一震,只覺這種剛柔共濟的罡力,直在自身逼來,此時也顧不得喪及 
    對手了,立時身形一撤,讓開兩步,兩眼凝視著來人。 
     
      法能大師虧得有此一舉,解開一步殺身大難,心頭異常感激。 
     
      及至看清來人,都不知此人是什麼來歷,大出意外。 
     
      原來來人是一個黑衣婦人,由頭上銀白長髮,可測出其年歲大約六十開外,可 
    是一張粉臉,卻嬌嫩壓雪,剪水雙眸清澈如譚,若不是一頭銀髮,宛如年方花信少 
    婦,其實兩者都不盡然。 
     
      大魔華宇眼看在要得手之際,不想平空來這婦人一攪,敗了四魔動手規炬,登 
    時氣往上湧,眼睛一翻……那銀髮少婦嫣然一笑,嬌聲道:「呀,幹嗎用這眼睛瞧 
    人,好在我們非敵非友,不然,你豈不是喪在我這'飛絮暴雪'掌下。」其聲甜脆宛 
    如黃鷹出谷。 
     
      大魔華宇聽得心頭一征,這種掌法從來未曾耳聞,兩眼茫然。 
     
      不但是他,其他三魔也是一樣露出疑惑之容,天外三尊者究竟是化外之人,更 
    是不消說了。 
     
      少林四位高僧苦苦思索,專從海外群邪著手,也是心版上留下空虛。 
     
      銀髮少婦瞥見他們神色,格格嬌笑道:「你們思索不出來,我也懶得說明。」 
     
      大魔華宇陰陰一笑道:「你不說出來歷,華某就要問你方才出手相阻之罪。」 
     
      銀髮少婦臉色一寒,容顏疾變,直似羅剎鬼女,不復先時之明眸善睦,煙視媚 
    行的臉容,嘿嘿冷笑道:「憑你高黎貢山四魔,尚不配與我老人家交手,等下不妨 
    試試,待我老人家問問一事再說。」說此忽轉面對法一上人秋波一轉,面色為之一 
    變,窈窕作態,嬌笑道:「法一,我來問你,你們把宮門雙傑子女抓到哪裡去了?」 
     
      法一上人猛然一怔,繼而合十答道:「阿彌陀佛,善哉,老衲方外之人,豈能 
    作此無法無天之事,女檀樾說來罪過,宮門二傑雖然是少林叛徒,老衲受掌門方丈 
    法諭,無論如何一年之內將他們擒獲,帶返嵩山,治那叛門之罪,但罪不及妻婦, 
    老那萬萬不敢。」 
     
      法一雖然不知銀髮少婦是誰,但由其眼神中看出,必是功力絕世之魔頭,甚至 
    於年歲比自己還要大得多,是以故作此語。 
     
      銀髮少婦剪水眸波望法一上人打量了一下,笑道:「此話我老人家也信得過, 
    你們正派禪門出身,必不會說謊,看來抓掠宮門二傑子女的定另有其人,你們回山 
    ,順便為我老人家致候呂君平,就說是商家放交問好。」 
     
      法一上人聞言,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出聲道:「老前輩莫非就是苗嶺雙…… 
    仙麼?」 
     
      此語一出,連高黎貢山四魔為之震駭非常。 
     
      銀髮少婦本名黑衣玄女殷玄薇,後嫁與苗嶺金髮商幽,號稱苗嶺雙妖,百年前 
    威名震動海內,兩人武功集正邪之長,可又說不出他們來歷,他們諱言師承,行事 
    毒辣非常,只要睚眥之仇,不分正邪,照樣出手。如影隨行,直至你魂消神散不可 
    。他們武學在當時就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武林中人見了他們。無不畏之如虎,敬 
    而遠之。 
     
      後來,他們也實在鬧得太不像話了,幾乎整個武林被他倆震盪,是時正派中出 
    了一個傑出人物,其人就是祁連異叟,一身的武功通玄,發下了海願誓必要將那苗 
    嶺雙妖收伏。 
     
      苗嶺雙妖不知祁連異叟是何許人,因為祁連異叟根本沒有在江湖露面過,以為 
    必是一個狂人,也不置意,三年之內,苗嶺雙妖門下幾乎戳殺殆盡,苗嶺雙妖終至 
    找上祁連山作一次生死殊鬥。 
     
      拼了兩日一夜,祁連異叟受了他夫妻『飛絮暴雷』三掌,商幽也折斷一腿,殷 
    玄薇中了拾掌幾乎命喪在祁連的山中。 
     
      殷玄薇見機得快,扶著商幽殘體逃出虎口。 
     
      這一役,武林中人並未目睹,只憑傳言略知一二。 
     
      祁連異叟平素就不露面江湖,受傷後更加隱住避處。是生是死,不復得知。 
     
      殷玄薇回山後,商幽以傷重之軀,加上憂慮過度,不到兩年便自身故,而她照 
    師門所學,用吐納之法療傷,聽說她走火入魔,江湖上從此就沒有苗嶺雙妖名號。 
     
      年代久遠,淹沒無聞,如今聽得她又再度出現,武林中更是一番腥風血雨,那 
    得不駭。 
     
      呂君平是目前少林掌門白眉禪師俗家名號,昔年苗嶺雙妖與少林論武學時,呂 
    君平當時還是一個十一二歲唇紅齒白的小沙彌。 
     
      殷玄薇此時格格一笑道:「什麼苗嶺雙仙?我老人家從沒否認自己是妖,虧得 
    呂君平還記得我。」說此忽又接道:「宮門二傑是苗嶺記名弟子,他們子女也是老 
    身記名徒孫,我老人家年逾過百,雖說駐顏有方,但世上無不死之人,一身絕學隨 
    之黃土未免可惜,倒不如乘未死之時,將所學傳之宮門二傑後人,苗嶺絕學俾殷發 
    揚光大。」 
     
      法一上人雙手全十恭謹地道:「殷老前輩就是為了這點才下山嗎?」 
     
      殷玄薇微微一笑,道:「人說禿驢聰明,果然不虛,你們放心,老身下山不是 
    為了找你們晦氣的,但是誰找上宮門二傑麻煩,那就莫怪老身了。」 
     
      法一上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思道:「無怪乎宮門雙傑不把少林放在眼裡,原來 
    有一把好靠山。」 
     
      只聽殷玄薇說下去:「風聞武林中出了一個怪手書生俞雲,老身好勝心強,至 
    今還改不了,倒想見見哩。」 
     
      法上一人暗思:「你居在苗嶺深山,哪有得知之理,還不是宮門雙傑持函邀請 
    。」也不說破,只微微一笑。 
     
      忽見殷玄薇面色疾變,嗖地一鶴沖天拔起十餘丈高,落在琉璃塔二層飛簷上。 
     
      高黎貢山四魔等面色駭然微變,他們自認不可一世之魔頭,一躍最多可達七八 
    丈高,哪有說十餘丈高的,瞥見之下只有望塵莫及心生愧念。 
     
      少林四僧只是嘴裡念佛。 
     
      只見殷玄薇身形未曾停頓,瞬眼之間,便掠上塔頂銅佛處,看其神情,但是發 
    覺有什麼可疑之處。 
     
      原來奇醜少年聽說她要找怪手書生,一時興起,抬起三粒冰屑,凌空打下。 
     
      手法之準,登時打在殷玄薇銀髮之內。 
     
      殷玄薇在冰屑激洩時,便聽出聲音有異,只道逆風吹刮斷枝的聲音,這一疏忽 
    ,三位冰屑已穿入銀髮之內。頭皮火灼奇痛。 
     
      她一身罡氣護身,三顆冰屑令她頭皮灼燒,便知必有能人隱在塔頂。 
     
      奇五少年隱在塔頂最上一層時,殷玄薇尚未到達。而殷玄薇從另一方向,飛上 
    塔頂銅佛,奇醜少年也未查覺,兩人都是輕功絕乘,毫不著聲,是以雙方均未發現。 
     
      殷玄薇一登上塔頂,發現杳無人跡,只有玉泉山下一人緩緩而行。 
     
      殷玄薇也未尋思,逕往山下撲去。 
     
      其實奇醜少年則逸在圓明園內樹木蔥叢處,『風篁清聽』樓上,尚佯自得於湖 
    光山景中。 
     
      塔映湖面,湖水如鏡,山南聖緣寺焚貝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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