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柱金頂 武當三老身罹寒冰真氣
漢水泛舟 內方二傑只怨怪手書生】
北冥三魔各個攻出一掌,解開逍遙客被太妙道長突襲之厄後,均寒著一張臉,
撒掌凝立不動。
但三魔眼內神光,霎那間盡都斂去,目廉半閉,生像老僧入定模樣。
太妙道長瀉墜地,見此情狀,面色一愕,不僅是他,連太玄、太清兩道均為之
不解。
立在遠處旁觀的謝雲岳也莫明其故,只有逍遙客腹中雪亮。
大風吼濤中,殿外廣場又再度越入寧靜,寂寂。
但謝雲岳及太玄道長兩人雙目注視在北冥三魔身上。
漸漸,謝雲岳及太玄道長均察出了一點端倪,太玄號稱武當三元劍叟之首,尤
以機警沉重,心思慎細著稱,那本是一線開闔的眼廉突然張開了,正想招呼太靜、
太妙二人之際。
不料太妙道人為著方才三魔聯臂出掌,震散了他那護身玄門真氣,差點傷在他
們手上,胸中蘊怨,積怒,此刻已是按奈不下,心說:「這樣耗著,夜長夢多,搶
著先機是為制勝要訣」,袍袖一拂亮掌打去。
他那裡快,北冥三魔更快,這樣快法卻是無形的,因為山頂的氣溫酷寒奇凍,
在北冥三魔凝立不動時,只覺氣溫又復驟降。
太玄張口欲出聲及太妙拂袖追襲之際,但覺砭骨凍髓奇寒襲體逼束全身,心說
:「不妙!」飛快跌坐下地,以本身純陽真氣對抗。
這時,太妙、太靜兩位道長,亦已發覺北冥三魔發動玄陰奇寒,他們也隨著太
玄一樣,席地跌坐。
砭骨奇寒剎時瀰漫峰頂,謝雲岳發見有異,立時招呼桑祿及二女退出金頂,自
己則發出菩提禪掌逼開奇寒,隨著他們三人退下峰頂。
謝雲岳瞥見二人及桑祿寒戰不止,面色蒼白無血,眼神暗淡,忙由懷中取出來
三粒長春丹命他們服下。
片刻之後,三入瞼色轉紅,桑祿道:「好冷,恐怕武當三老難逃此厄!」
忽見逍遙客由峰頂電瀉飛落,在他們四人身前不足丈外立住。
謝雲岳心說:「我就是要尋你,你送上門來更好。」
只見逍遙客渺著一目睨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四位可是替武當助拳來的麼
?」
謝雲岳徐徐答道:「我等來武當為奪一人,武當與我等並無淵源,何必多事,
尊駕高姓大名可否見告?」
逍遙客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山野之人,久不記憶姓名,人稱逍遙客就是
。」
謝雲岳故作驚訝道:「原來尊駕就是逍遙客,在下偶聽武林朋友盛道尊駕風采
,不意今日幸會,尊寫外隱何處,日後在下必來拜望討教。」
逍遙客滿腹不快,他只道說出了逍遙客之各,對方必然改顏相敬,哪知對方竟
略不動容,哼了一聲道:「我這住處在賀蘭之北,萬山叢中,千古積雪,長年不化
,名叫雪荀峰這不過是我取名,該處絕少人煙,並無人知,你能找得到麼?」
謝雲岳朗聲大笑道:「哪能找不到,在下所尋的人,就是尊……」
言還未了,峰頂忽起了一聲鳴雷似的大震,氣流激盪,冰雪崩瀉如濤,身形撼
搖不止,風雲變色。
逍遙客聞聲便自一鶴沖天而起,掠上峰頂,謝雲岳之言一點均未聽入耳內。
這時四外均為崩雪所濺之雪塵瀰漫,一片灰白,轟隆隆震耳欲聾。
索命八掌桑祿道:「少俠,不論怎樣我們總該助武當三老一臂之力。」
謝雲岳微歎一聲道:「在下近來只覺心灰意冷,決再不伸手招惹江湖恩怨是非
,如今逍遙客居住已得,別人的事我們還是少管為是。」
江瑤紅嬌嗅道:「雲哥,你一片星形黃玉尚未交還,怨隙已結,解鈴還得繫鈴
人,你怎麼虎頭蛇尾起來嘛?」
桑祿接著苦笑道:「本來貧道也是勸小俠大可不必伸手,如今形勢不同,少俠
你嗎……」,手裡四外一指,又道:「山谷之間濃煙尚自緩緩而升,看來武當觀均
遭火焚,門下亦被屠戮,少俠此時撤手不管,恐怕武當誤會少俠勾結北冥三魔無故
尋仇,日後難以消釋咧!」
謝雲岳不禁一怔,忙道:「不是觀主一言提醒,在下差點鑄成大錯,如此我們
上峰吧!」
四人疾展身形,上得峰頂一瞧,只見武當三老倚著古松之下,頻頻調息。
金殿已呈傾斜,北冥三魔與逍遙客形影沓然,不知何故離去。
太妙道長見得四人飛上峰頂,不由大喝道:「你們想要趁火打劫麼?有貧道在
此,只怕你們未能稱心如意。」說時,電飛而出,大袖一拂,一片凌厲氣勁卷而出。
桑祿雙掌一分,迎撞還擊,氣勁相撞,兩人均退後了半步。
太妙道長須發飛揚,神情激動,拂袖又正待出手,謝雲岳冷冷地說道:「道長
,你還想死得不夠快麼?」
此言不出,太玄太靜自是一凜,太妙開言一怔,硬撤即將出去的玄門真氣,哼
聲中退得了半步,怒道:「少施主你未免太狂妄了,貧道……」
謝雲嶽立時阻住他的話頭,微笑道:「道長不要誤會在下等來此有意尋釁,在
下是說三位道長適才與北冥三魔拚搏,雖然本勝擊退對方,但道長等亦被三魔「雪
冰真氣」侵入體內,現寒毒已走入陽明膽經,三位道長功力深厚,此時未有感覺,
但十二時辰後寒毒侵入「膏育」,雖大羅金仙亦無法施救。」說此略略一頓,望了
太妙道長一眼,含有憐憫之色道:「尤其這位道長方才一逞怒氣,寒毒已散竄於肝
胃二經,在下料斷至多六個時辰後,必將血凝體凍,寒毒攻心而死。
如三位道長以在下之言為虛,則請三位道長以反周天行功,陰陽二氣逆運便知
如何?」
武當三老面目微變,如言暗中運氣反周天行功,果然謝雲岳所言不虛,只覺千
百縷寒氣風竄,如陳蠅闖窗,心神猛震,直打寒戰。
謝雲岳微笑道:「如何?」
太玄大驚道:「少施主真是神目如電,貧道等年已耄耋,身死不足惜,北冥三
魔雖為「純陽罡氣」震散它那「寒冰真氣」,但並未受傷,恐短時又再度犯山,只
怕武當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少施主英華內斂,必是隱世高人門下,請稍留相助,
以全武林道義。」
謝雲岳心中甚感為難,如非萬不得已,他已不想涉身武林恩怨之中,忽然靈機
一動,笑道:「在下功力淺薄,難以相助,三位道長確為「寒冰真氣」所乘,只要
三位掌心互抵至「脊心穴」上,真氣循環導引,以三陽真火練化寒毒,一個時辰後
當可全愈。」
武當三老大為驚異,他們知道謝雲岳這番話簡而意深,暗含「先天默化」之機
,太玄道長正待出言讚佩,卻見謝雲岳取出一塊星形黃玉道:「在下等方才登山,
與黃星羽士小有誤會。」繼將前情詳細地說出,笑道:「帶劍登山,觸犯貴派禁例
,在下實有不是,今向三位道長致歉,煩將這塊黃玉轉交黃星羽士為感。」說時將
星形黃玉逸至太玄道長手上。
大玄道長軒眉欲語,謝雲岳搖手示止,微笑道:「現貴派道觀已毀八九,貴派
弟子在浴血苦戰中,來敵不僅是北冥三魔門下,還有邛崍一派,在下愧未能相助,
目下務請三位道長行動自療寒毒,日後北冥三度來襲時,用三元交擊法,天地人循
環使用,不讓他們有緩手之機,方可制勝,言盡在此,後會有期。」回面說聲「走
」,話出口,四人同時飛身而起,望峰腰朝元宮電瀉而去。
武當三老不勝驚訝稱異。
謝雲岳等四人飛奔下山,沿途也暗中出手相助武當門下,但亦是適可而止。
羅湘梅江瑤紅兩女見謝雲岳神色不屬,似有重憂,一言不發,不由芳心大為驚
惱,暗中支使索命八掌桑祿相助。
桑祿深感棘手,便推說晚間再為計議。
暮靄低垂,謝雲岳等四人一行踏入老河口,落在長興客棧中。
一盞昏燈,一張木榻,謝雲岳獨處一室,仰躺榻上,兩眼仰視發怔。
近來他胸中只是鬱悶不樂,感觸萬端,靜心不得,自動思念,往事即索惑於懷
,種種切切卻未能讓他順心快意。
陡然,門外起了剝啄聲,謝雲岳問道:「誰?」
「是我。」江瑤紅在門外回道:「雲哥,能不能進來?」
謝雲岳翻身坐起,口中應道:「有什麼不可以,門並沒有上閂。」
房門呀地開啟,走進了江瑤紅及羅湘梅,獨缺索命八掌桑祿。
兩女都是柳眉重疊,目含幽怨,謝雲岳不禁泛上一絲歉意,他知道兩女為何如
此。
江羅二女坐在榻前一條小板凳上,江瑤紅幽幽說道:「雲哥,稱為何數日來拒
人神色之外,究竟有何苦衷,能為小妹一說麼?」話了,不由自主地流下兩行清淚
,旁坐的羅湘梅也眼圈潮紅。
謝雲岳已聽出言外之急,不料江瑤紅竟會開門見山,頓時茫然不知所措,半響
無語,最後長歎一聲道:「我知道兩位姑娘心意,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過我年
來遭遇,深感自誤誤人……」
江瑤紅柳眉緊蹩道:「雲哥,誤不了你,如說是誤了我們,那是我們自願,哼
!你如想推脫我們,除非你削髮出家,不然,一個繩兒拴了兩雙蚱蜢,誰也離不了
誰!」
謝雲岳不由地一怔,繼而念道:「自己何必斤斤執拗,還是順乎自然的好,徒
然自苦,那才划不來咧。」於是微微一笑道:「紅妹既然如此說話,那麼我艷福不
淺,只怕無福消受。」
兩女陡地紅暈雙頰,白了他一眼。
謝雲岳強提起精神談天說地,極盡插揮打趣為能,引得二女嬌笑不止。
夜漏更深,談笑之際,謝雲岳忽見門外人影疾閃了閃,驀然走進一人。
謝雲岳瞧見此人走近,眉頭一展,大喜喚道:「雷二哥,小弟找得你好苦:」
繼而發覺不見傅六官傅婉兩人,驚問道:「他們人呢?」
雷嘯天見江瑤紅羅湘梅兩女便笑道:「兩位姑娘好。」才轉向對謝雲岳正色道
:「雷老二隨傅大俠婉姑娘由長白山趕往武當,將至峽口鎮上,只怪雷老二等一時
糊塗,貪飲了幾杯酒,致為宵小所乘,婉姑娘所持的太阿劍被竊,我等三人連日查
訪下落,音信沓然,傅大俠與婉姑娘在焦急疲累之下,又染風寒,致病倒客店,經
醫調治,日久不愈,雷老二心急之下,只得獨闖武當,正值武當慘遭浩劫,道觀成
墟,死傷纍纍,雷老二闖上南天門上,忽見四條身形在對面太子巖下隱現於松杉之
間,雷老二眼尖,認出是你,一路追蹤,方才始趕達老河口鎮上。」
言至此,索面八掌桑祿一腳已跨入門內,拱手笑道:「雷老師,真是人生何處
不相逢,貧道也隨謝少俠來此了,恐怕雷老師你沒料到吧?」
乾坤手雷嘯天忙與握手寒喧,謝雲岳劍眉一皺道:「如今傅大俠兩人落在何處
?」
「不遠,離此不到一小時腳程,轂城縣城中。」
謝雲岳忙道:「我們這就去」,順手撿起太阿劍,雷嘯天不由睜著雙目,不勝
驚疑。
索命八掌桑祿道:「雷老師心中疑惑太阿劍為何在少俠手中是麼?我們一面走
,一面詳談此行的經過,借解途中寂寞。」
夜風寂寂,一行五人向轂城而去……朝陽泛彩,漢水之上泛來一條巨舟,這舟
中乘客七人,老少不一。
舟中七人正是謝雲岳等,可是形像已變換,謝雲岳化裝了六旬左右老翁,江瑤
紅羅湘梅傅婉三女卻變成無鹽東施,奇醜不堪,傅六官、雷嘯天、桑祿均套上人皮
面具,總之,俱非本來面目。
漢水之東是為大洪山脈,已在紅旗幫勢力範圍,一則在未至夏口會齊了九指神
丐蒼璽之前,切忌與紅旗幫發先衝突,再則謝雲岳為遵明亮太師之戒,不至必要時
他不伸手,為防有人認出,所以均易容改面。
波平岸闊,朗日晴空,風帆沙鳥,出沒往來,一望無際,兩岸村落畦畛,交錯
於水竹翠壑之前,樵笠漁蓑,詩情畫意,怡情悅目。
謝雲岳思忖目後與紅旗幫相持下,難免干戈相見,頗為考慮,悶坐舟中閒聊之
際,一與他們講解一些奇奧武學,如何把握制勝之機。
這日傍晚,紅日初落,晚霞燒天,舟泊在夏日對岸,謝雲岳等人正在船艙中用
膳之際,忽聞岸上起了一陰陽嗓子喝道:「舟子,這條船可是去夏口的麼?」
雷嘯天一聽,不禁望著謝雲岳眨眨眼道:「老三,生意上門推不掉,可由不得
你了。」
謝雲岳瞪了雷嘯天一眼,不則一聲。
只聽舟子答道:「去是去夏口,但被客人包下,大爺們請改乘別舟吧!」
雷嘯天立起身來,自言自語道:「內方山上的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雷老二有
得熱鬧瞧啦!」一面說一面向艙外走去。
謝雲岳知雷嘯天疾惡如仇的天性,恐他鬧出事來,隨著跟出,耳內只聞得陰陽
嗓子喝道:「胡說,大爺們就是看中了這條船,舟子,你叫客人騰出一艙就是。」
雷嘯天謝雲岳兩人已先後腳跨出艙中,只見岸上有四人立著,船老大在四人面
前一瞼惶恐之色。
與船老大陰陽嗓子說話的人,身穿藍布勁裝,體形瘦長,五嶽朝天的漢子,說
話兩眼仰視,神氣活現。
在那人之旁立著兩人,眼色一模一樣,黃葛寬大長衫,但一個高大軒昂,四方
臉膛,白眉紅須,另一個則是矮小委瑣,尖嘴猴腮。
另一人相距稍遠,生得劍眉虎目,三綹短鬚,神態瀟灑,兩眼凝望水光山色。
四人均是目光炯炯,肩插兵刃。
雷嘯天對謝雲岳悄聲道:「這與船老大說話的人是荊門一怪燕尾金梭雲和,那
一高一矮是內方山雙傑,高的是摸天哪吒金荔青,矮的名喚駐地金剛王吉,那一立
身稍遠的就是蒼梧石峰秀士賴朝元,此人陰毒狠辣,喜怒不例,往往傷人於無形之
中,武功極高,與雷老二也有點小小仇怨。」
謝雲岳點點頭,這時船老大與荊門一怪爭執不下時,忽瞥見他們二人出艙,忙
道:「大爺,客人已出艙了,請與客人商量吧,只要客人應允,小的無不遵命。」
荊門一怪早就瞧見兩個老頭兒出船,聞船老大之言,便望著雷嘯天陰陽怪氣地
喂了一聲。
但雷嘯天與謝雲岳低聲說話,置若無聞。
荊門一怪又餵了兩聲,仍是不見動靜,不禁眉頭一皺,飛步跨越船橋,在雷謝
二人面前一立,帶著炸音暴怒道:「老頭兒,你去聽見沒有?」
雷嘯天緩緩別過臉去,冷冷地望了荊門一怪一眼,淡淡答道:「就是聽見了陰
陽怪氣喂喂兩聲,老朽怎知道你是呼喚何人?」
荊門二怪最忌諱別人說他聲音陰陽怪氣,不禁氣得滿面通紅,怒道:「老頭兒
,你別是活得不耐煩了,雲大爺與你商量讓出二艙,船資平分,你可應允?」
雷嘯天卻冷冷回答道:「老朽死活,自有閻王老子來管此閒帳,用不著你來操
心。讓艙?宇,請不要再提,與你這種無禮貌之人共舟,只夠嘔氣,老頭子化了錢
買氣受,才劃不來咧。」
荊門一怪不由氣急,恨不得手劈雷嘯天才好,但又瞧出雷嘯夭不像身負武功之
人,傳揚出去,荊門一怪聲譽掃地,恃強欺一老翁,強行忍壓了下去。
摸天哪吒金荔青已早跨過船橋,在旁冷冷注視著雷嘯天謝雲岳二人,仔細審視
之下,一點均未瞧出兩人有何異處,此刻他邁前一步,含笑道:「老丈,我這雲兄
弟粗魯不文,出言冒犯,請老丈寬諒,在下等實在有事需赴夏口,望老丈行個方便
讓出二艙。」
雷嘯天談談說道:「這還差不多,不過……老頭兒有點奇怪,這傍岸十數艘船
隻,單單看中老頭兒這只船,是何居心?你到說說看!」
金荔青立時張舊結舌答不出話來,他們不過瞧得這船寬大舒適,於是提議乘船
,一時之興,招來雷嘯天冷言冷語,言外之意,把他們當做劫匪,如何容忍得下,
大怒喝道:「老頭兒,你把金大爺當作何如人?」
雷嘯天道:「管你是誰?讓艙一事免開尊口。」
金荔青冷笑一聲道:「老頭兒,你這是自己找死。」用了三成力,一掌橫拍而
出,他只想雷瞞天略受輕傷而已。
哪知雷嘯天在金荔青出掌的一瞬間,用常人的步伐橫移了一步,向謝雲岳道:
「老三,這年頭年輕人太不知禮貌了,還是拒絕得好。」
這舉動,極似湊巧得天衣無縫,讓過金荔青一掌。
金荔青不由一愕,暗詫道:「我這拍出一掌,雖不是出手如電,卻迅快異常,
哪來這麼巧法。」
荊門一怪雲和也為之驚詫,卻瞧不出雷嘯天是有意躲過此招。
這時,夜色低垂,江岸一片蒼茫,漁火明滅,輕濤拍岸,江風悠悠。
立在岸卜的駐地金剛王吉與石峰秀十賴朝元已是不耐煩,王吉大叫道:「金老
大,何必徒費唇舌,打發了糟老頭子不就結了嗎?」說時,兩條人影離地飛起,直
向艙面掠來。
兩人飛到中途,突感膝弓一麻,真氣一竭,身形立時往水面墜下。
賴朝元與王吉身形一沉,立覺不妙,猛然提氣,豈料麻得更厲害,下墜得更速
,噗通兩聲,水掉飛濺,兩人墮入江中。
金荔青雲和兩人大驚,欲待搭救,無奈一身功夫在水中也是一籌莫展,雲和只
得喝命舟子搶救。
忽然雷嘯天起了一種極冷峻的聲音道:「朋友,算了吧!
別在老頭子面前張牙舞爪,支使別人。」
兩人知走了眼.不由各個打了一十寒噤,雙雙跌落水中,幸虧江邊水淺,費盡
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石峰秀士賴朝元與駐地金剛王吉二人救起上岸。
艙內起了一陣格格銀鈴笑聲。
賴朝元王吉穴道兀自未解,且又瞧不出點上何穴,這時已忖出這船定有高人在
上,吃了暗虧,心內咬牙切齒痛恨,空自發怒。
荊門一怪與金荔青商量了幾句號便背負賴王二人匆匆逸去。
雷嘯天與謝雲岳兩人走回艙內,謝雲岳便埋怨道:「二哥,你無事招怨,途中
只怕有麻煩。」
雷嘯天一瞪眼道:「老三,你難道不知道雷老二是江湖道上有名的陰魂不散,
賴朝元陰手殺害我雷猴子的好友,一避十年,龜縮不見,天幸今日撞見,試想雷老
二怎會甘休。」
「謝雲岳冷冷說道:「你殺掉他不是好得多!戲弄他們作甚?」
雷嘯天翻著白眼道:「撞上雷老二的手,那有這麼便宜的事,老三,你瞧過貓
捉老鼠沒有?」
「三女見狀忍不住格格嬌笑,謝雲岳無可奈何,聳肩笑了笑。
艙外船老大與眾舟子唧唧喳喳一陣,走了進來說道:「諸位亂子可惹大了,漢
水紅旗幫出沒無常,方才四人說不定就是紅旗幫手下,小的可惹不起,所以……所
以……」
謝雲岳微笑道:「船老大,此事無庸你煩心,一切自有我們擔當,你出外去吧
!」
船老大嘴皮動了幾動,最後還是無言哈腰走去。
江瑤紅把嘴一撇,作輕屑無比之狀道:「雷老師專說大話,你不過仗著雲哥所
言的「凌空制穴」,及上乘口決「潛心於一,以不變應萬變,」被你三悟,用來對
付他們,倘他們事先有備,哼哼!這話就難說了。」
雷嘯天搖了搖頭說道:「瑤姑娘,誰不知道你那雲哥功力絕頂,大樹下面可遮
蔭,雷老二能勝粗氣壯,姑娘,姑娘,積德,可別給雷老二下不了台,將來還得請
雷老二幫助的日子有的是,羅姑娘,你說是麼?」
兩女由不得白了雷嘯天一眼,心中暗罵捉狹鬼。
一晚平靜無事,謝雲岳心中納悶不已,與雷嘯天、桑祿踏出艙外一瞧,不由互
相一望,只見晨霧輕障,清流咽石,附近船隻均已解續遠去,只剩下自已座舟孤零
零停在江岸傍。
船老大及舟子數人俱蹲在船頭,不發一聲。
雷嘯天江湖經驗本就豐富,希奇古怪的事見得多,一望之餘,便已明白,遂朗
聲大笑道:「內方山雙傑光明磊落,不暗算偷襲,果然不愧好漢子,何不請出相見
。」
聲一落,江岸上忽現出五人,除昨晚四人,外尚多出一個獅鼻廣頷疏須的青衣
道人,背插兩柄閉穴厥。
桑祿見這道人一現身,微微驚怔,悄聲對謝雲岳道:「這道人是粵西桂山木龍
子,太乙奇門手法,當年推稱武林獨步,功力卓絕,久未出現江湖,少俠,你對他
多加注意。」
這時艙內走出羅湘梅江瑤紅兩文,傅六官傅婉病體初癒,遵謝雲岳之囑靜養不
出。
內方山雙傑等人一現身了之後,謝雲岳等人先後躍起,疾如流星地望江岸上一
落,輕飄飄地悄無聲息。
這種上乘輕功一展出,內方山雙傑等不由面現驚容。
荊門一怪雲和首先發話道:「咱們無冤無仇,昨晚為何突施暗算?」
雷嘯天冷冷說道:「什麼人暗算於你們,有誰瞧見嗎?」
荊門一怪立時被雷嘯天問住,明知是他暗算賴朝元王吉,可又找不出據證來,
脹紅著勝張口結舌。
金荔青跨前一步,笑道:「昨晚實在是我們理屈在前,明人不打狂語,我們心
照不宣,不過我這師弟與賴大俠吃了暗虧,心有未甘,想各憑真實本領印證幾招,
不敢說找回顏面,只說以武會友二字。」
雷嘯天軒眉方欲作答,謝雲岳已搶先答道:「金老師這番襟懷,令老朽頗為感
動。」
說到老朽二字,兩大吃吃竊笑不止,謝雲岳略皺眉頭接道:「只是金老師未免
捕風捉影,帥出無名了點,老朽等實未暗算偷襲,兩位老師落水,不過是真氣受阻
,適逢其會而已,要知練武人最難者就是任督二脈不能打通,氣血便未能循穴全部
通行,偶有氣血交逆時,老朽臆測,落水兩位老師一定是飛身掠空時,心浮氣燥才
有此事。」
這番話言簡意精,深含內功要訣,固然對事有意椎說,然而確是至理。
賴朝元與王吉互望了一眼,忖道:「理雖至確,但也不至於這麼湊巧。」
雷嘯天腹中明白謝雲岳不欲多事結怨,故說此話。
突然,獅鼻廣頷道人冷冷地說道:「此話騙不倒貧道。千百年來就未聞有此事
發生,倘均依施主所言,武林中未能打通任督二脈的人,誰敢在江湖上奔走,予人
斃命之機,你們這種鬼域技倆,貧道不勝替你們羞慚。」
這番譏諷之言,謝雲岳聽來心中平和,微微一笑,但江瑤紅那能忍得下去,嬌
叱道:「醜老道:別自命不凡,只道我們怕你們不成,講實在的,我們這方任誰一
人就遠非你們所能敵對的。」
獅鼻廣額道人眼中突露寒芒,冷冷說道:「女施主竟大言不慚,貧道武功雖不
敢自詡天下第一,但武林中堪與貧道匹敵的寥寥可數,真是井蛙之見,貧道尚不屑
教訓女施主,自會有人讓女施主吃吃苦頭的。」說著用眼望望賴朝元。
石峰居士賴朝元是木龍子師侄,立時大踏步出來,笑笑道:「大嫂通名,賴某
不傷無名之輩。」
江瑤紅暗中面色一紅,叱道:「暫難奉告,等你再落水時告訴你也不遲。」
賴朝元由不得怒氣上湧,冷笑一聲:「你是找死,怨我不得。」左手一翻,五
指疾張,迅如流星奔電一般,向姑娘右臂曲地穴抓來,右掌同時向姑娘「心俞」穴
疾按而去。
出手端的疾黨無比,陰柔凌厲。
江瑤紅輕叱了聲,不閃不避,左右兩手「分花拂柳」而出,一上一下,駢指若
剪,沉肘揚腕而出,指風迎向賴朝元.一隻「腕脈」穴劃去,奇奧難測。
「八九玲瓏」手法中暗含「截筋斬脈」絕招。
賴朝元不禁大吃一驚,趕忙飄身疾返五尺。
雷嘯天笑向謝雲岳道:「想不到瑤姑娘領悟天分極高,半日間居然運用得天衣
無縫。」
此時對方齊齊現出驚詫之色,尤其是本龍子目光低垂,心中思索這奇奧手法出
自何人門下。
賴朝元眼中盡是狠毒之色,一飄身後退,倏又疾縱向前,快速無倫攻出了四掌
,掌影紛紛,勁風四湧,跟著將一套奇門掌式施展開來,漫天掌影將江瑤紅籠罩其
中。
江瑤紅一招得手,心中暗喜膽壯,亦將一套奧蘊不測的奇學展開,右掌左指,
相輔相生,掌化封粘引閉,指出扣拿戳斬,疾如電光石火。
二十招以外,賴朝元不禁手忙腳亂,姑娘所攻方位卻是雜亂無章,又快得令人
眼花綜亂,虛實互用,一招未滿,一招又到,逼得賴朝元左飄右閃,四下逃避。瀟
灑神態立變寒冰青白。
獅鼻廣頷道人不由眉梢濃皺,這時姑娘左指用了一式「流星奔月」直截賴朝元
「腹結」穴,飛快凌厲。
賴朝元疾向左側橫飄三尺,可是姑娘一掌「金豹露爪」
已按向賴朝元胸隔而去。掌未按實,勁風潛力已然及身。
賴朝元吸了一口冷氣,橫移之勢尚未定住,又忙向後翻了出去。
閃避更快,但姑娘出掌若電,勁力已擊實了賴朝元,但聞他低哼一聲,腳步不
穩一連進退三步,只感氣血一陣翻湧。
獅鼻廣領道一聲桀桀怪笑,身形一晃,如離弩之矢般向姑娘面前電射而去。
他這一動,謝雲岳比他更快,只見兩條人影一合一分,獅鼻道人已自倒縱丈外
,雙目中盡是驚異之色。
原來獅鼻道人一見賴朝元落了敗著,那飛身而去,暗中以太乙奇門法扣拿姑娘
右掌,找回顏面。
他雖然瞧出姑娘武功上乘.卻比賴朝元高不了多少,滿以為手到成功,忽眼前
一條外影電閃而來,心中一驚,右手變扣為拿,迎著撞來人影打去。
哪知撞來人影勢未稍停,自己右掌遽出,只覺手腕突然一軟,勁道全洩,忙身
形一沉,點足倒掠在在丈外。
獅鼻道人不由大都驚愕,定了定神,才冷冷說道:「貧道此次出山就是為了會
晤高人,今日有幸,得見閣下,敢請高姓大名見告。」
謝雲岳微笑道:「塵俗之名,不敢有辱清聞,你我既無仇隙,何必徒事結怨。」
武林之人本是好勝好名,就此收手,心有未甘,賴朝元見獅鼻道人垂目沉吟,
有退讓之意,方才被江瑤紅一掌擊得氣血浮蕩,不由氣得咬牙切齒,暗中招呼荊門
一怪,暴襲出手。
荊門一怪「潛龍升天」而起,半空中一旋身,驀然掉首,雙掌猛出,挾著一片
凌厲勁氣,向江瑤紅凌頭壓下。
江瑤紅料不到荊們一怪雲和會突然出手,趕忙撤出一步。
也是一鶴沖天而起,欲施展「截筋斷脈」手法拂扣荊門一怪雙腕。
正在姑娘騰身而起之際,那石峰秀士賴朝元倏然平射而出,左掌抖腕猛出,右
手打出九枚制錢,疾如閃電,這樣一來,江瑤紅齊胸以下俱露在掌風暗器之下。
兩人配合得巧,江瑤紅縱有通天之能,也無法避過突襲之厄。
獅鼻道人大喝道:「賴朝元,休得傷人!」
只見一團風砂捲起,塵霧滿天,兩條人影在塵砂中撒射而出,叭噠兩聲,摔在
地上久久不起,跟著一條嬌小身形掠出,盈盈含笑偎在羅湘梅身旁。
謝雲岳心知江瑤紅必是展峨嵋鎮山之學「風雲甘八掌」
夾以自己所授的「卻」「震」二訣,雖未得其中神髓,但也威力倍增,暗暗讚
佩江瑤紅天資靈慧聰穎.再一瞧出賴朝元與雲和被制住穴道:暗說道:「這丫頭好
辣手,拿指並施,看來兩人必拂中「三元穴」。
獅鼻道人心中人感詫異,走在賴雲兩人身前,舉手一拍兩人「氣海」穴,只聽
兩個哼得一聲,雙雙騰身躍起,賴朝元望著江瑤紅目露怨毒。
江瑤紅暗哼得一聲,忖道:「我不是雲哥堅囑途中不得出手傷人,你還有命在
。」
獅鼻道人瞪了賴朝元一眼,緩緩地轉過身軀,面向著謝雲岳道:「貧道木龍子
此次在內方山作客一月,兩日前金老師為友人傳來相邀求助,承金老師轉邀貧道:
貧道情面難卻,這才慨允,但貧道避免行蹤暴露,故雲老師提議乘舟,卻不料諸位
施主盛氣凌人……」
索命八掌桑祿插口冷冷說道:「誰盛氣凌人,木龍道長可曾詳細詢問雲老師麼
?」
木龍子微微一怔,轉眼向荊門一怪望去,雲和不由面露愧赧之色,木龍子見狀
心料雲和必先出言傷人,才引起此無謂的恩怨。
這時謝雲岳微笑道:「老朽方才說過,姑無論誰是誰非,應該彼此消釋才是,
請問木龍道長避免形蹤暴露,可是畏忌一人麼?」
木龍子聞言獅鼻一掀,朗聲大笑道:「貧道有生之日,尚未畏懼過一人,只因
邀請金老師的人也是貧道多年至交,貧道豈能壞地大事……」
言未了忽見不遠處畦畛之上,一中年大漢挾著一人飛奔而來,木龍子倏然住口。
只見來人奔在金荔青面前,將挾著那人放下。
謝雲岳已瞧出被挾那人是楊州丐幫頭追風刺蝟錢寧,心中暗暗詫異,雷嘯天望
了謝雲岳一眼,謝雲岳眼色示意雷嘯天不要輕舉妄動,但看得錢寧面色,不由劍眉
緊皺。
追風刺蝟錢寧面如金紙,兩眼發直,已是半僵,形若危殆垂死。
但聞奔來中年大漢向金荔青道:「這位錢老師經木龍老師輩悉心療治,本已略
見好轉,目今晨山主等離山,錢老師恢復更生醒,掙扎爬起說走還要趕赴他處,小
弟阻止不住,錢老師才不過奔出山口,突然僕地不起,小弟急扶錢老師脈象,只覺
散亂微弱,小弟無計可施,才奔來此處,看著山主走未,天幸還未離去。」
金荔青點點頭道:「有勞周賢弟了。」
木龍子已走了過去,用手一扶錢寧脈象,歎息道:「此人過不了午的,強提真
力,那是不死。」
忽然謝雲岳如電閃向錢寧身前掠去。
木龍子一聲大喝道:「你這是怎麼?」一掌疾拍而去。
謝雲岳其去若矢,毫不對木龍子所拍來掌有所顧忌,左掌望外一移後,竟蹲下
扶起追風刺蝟錢寧右脈,心中不覺大驚。
木龍子拍去掌力,強勁無倫,誰知被謝雲岳左掌反手一牽,竟將自己掌力迫得
望外引了過去,不禁隨勢縱前數步,心內大感詫異,只覺謝雲岳隨手一擊居然奇奧
難測,不由投目向謝雲岳望去。
他武功甚是博雜,無一不曉,卻無法瞧出謝雲岳手法來歷,以此蒼蒼老者形像
,也未聽江湖中有人說起過,當著內方二傑等人面前兩次猝襲無功,不覺動了好名
好勝之念,竟疾如飄風向前撲去,一招「散花繽紛」朝謝雲岳胸後按下。
只見木龍子這一招居然高奧無比,幻成無數掌影,謝雲岳胸後四十八重穴全被
罩在他那掌勢之下。
謝雲岳只細心診察追風刺蝟錢寧脈象,當然不曾料到木龍子會猝施暗襲。
就在木龍子出手之際,只聽兩聲嬌叱騰起,立時又見兩道銀虹從天而下,突然
震起朵朵銀花,迎向木龍子掌影而去。
原來兩女見木龍子暗襲謝雲岳,不禁芳心惱怒,雙雙躍起出劍,各起一招「星
參斗橫」。
這一招也是謝雲岳私授的「玄天七星劍」法之一絕招,尚幸二女未領略其中神
髓,不然木龍子立時就得掌心戳穿。
這時謝雲岳緩緩立起,轉面喝阻二女進襲後,面目深沉望著木龍子道:「老朽
與道長並未結下深仇大怨,為何屢次暗襲出手,如若道長定欲找回顏面,且待治好
這人再說。」
木龍子聞言,冷哼了一聲道:「此人傷體沉重,縱然華陀再世,也難望回生,
施主倘有手下成春之力,貧道當自承落了敗著,交手之事暫撇開不談,否則……」
謝雲岳對木龍子這好勝好名之念,心中萬分厭惡,劍眉皺了皺,接口道:「無
論如何,先救了人再說,老朽知道此人傷勢沉重,好與不好只求盡人事而已,稍時
老朽一定要討教道長絕世武學,免得道長秘技不炫。」
木龍子不由面紅耳赤,謝雲岳又道:「錢寧為何來在內方山,可為老朽一說麼
?」
說著,又伸手扣住在錢寧腕脈上,暗輸本身其氣逼使傷毒聚於「少陽」穴。
木龍子冷笑一聲道:「施主治好了他,還怕他不會說麼?」
謝雲岳見他氣度如此狹窄,只笑得一笑,也不再說,凝運菩提禪功為錢寧療傷。
他已診出錢宇在未上得內方山時,途中已受了旁人陰手所傷,尚懵若無覺,然
被他提氣疾馳,遂今猝發,經木龍子悉心療治後,把傷毒逼在幾處空穴上。
這本是治標之法,但錢寧一甦醒,又強行奔馳,將逼住傷毒又迸竄,臟腑糜蝕。
木龍子說得並不錯,縱有藥物仙丹,此刻也挽救不了錢寧生命,卻不知謝雲岳
身蘊菩提禪功,只要,一息尚存,也能苟延殘喘三年五載。
謝雲臣不聲不語,將本身純陽真氣凝輸。
江風悠悠,朝陽泛彩,江岸之上諸人都是凝肅而立,默默無聲,木龍子雙眸轉
動,掃掠了對方五人一眼,暗暗忖道:「這五人竟是何來歷,年歲俱已不輕,江湖
道上頗負名的高手,除了後起之秀,大都知道:而且他們武功俱屬上乘絕高,怎麼
未聽傳聞武林中有這麼幾個人?」不禁偏首悄聲詢問摸天哪叱金荔青。
金荔青五年前才在內方山安舵立窯,足跡履遍南七北六十三省,結交滿天下,
可是金荔青也茫然地搖搖頭。
木龍子大為納悶,仔細推想謝雲岳方才用來對付自己的武學,越想路覺得奇奧
莫測,連江瑤紅羅湘梅展出劍招,也居然離幻超絕,不由想起從前一段往事,暗歎
一聲。
只見追風刺蝟錢寧面色漸現紅暈,兩眼亦將睜開,張口欲言,心中大是凜駭,
暗道:「此人怎麼能有此起死回生之功力,莫非是我脈象扶錯了!」
錢寧甦醒過來,只覺三陽尾間諸穴火焚如灼,睜目一瞧,但見一位老者五指拿
著自己腕脈穴上,一股陽和之氣由他五指透入體內,跳躍交竄,這滋味實在是難受
已極,然而卻知道這老者是在運功治療自己,不禁張口欲言,卻被謝雲岳眼色制止。
片刻之後,錢寧感覺火焚灼痛愈來愈燙,忍不住呻吟出聲。
半個時辰過去,謝雲岳吁立起,向桑祿微笑道:「有勞兄台將錢寧扶進艙中躺
下靜養,只可略用一些米汁,切忌動彈。」說後,向羅湘梅借用長劍,隨手一晃,
泛起一片金虹銀星。
隨意一動,居然奇奧絕倫,立時使得木龍子等人大感驚駭。
只見謝雲岳走在木龍子面前,笑道:「人無信不立,老朽願以手中一支長劍與
道長一封穴厥走上幾招。」
木龍子緩緩拔出肩後兩支閉穴厥,瞧了謝雲岳手中長劍一眼道:「貧道這封寒
鐵所鑄之陰陽閉穴厥有三十年未曾施展,不免荒疏了點,然出必傷人,望施主留神
。」他就此話聽得別人的耳中,驕傲無比,刺耳已極,但其實卻非虛言。
要知昔年木龍子曾以手中此對閉穴厥,於點蒼山中一晚之間,打敗甘三名當時
用劍高手,不過此事並未傳聞武林。
因本龍於動手之初,雙方曾訂下約言不得外露,是不以彰。
謝雲岳聞言笑了笑道:「道長但請出手就是,動手相搏,免不了死傷,多說亦
是無用。」說著緊了緊手中長劍,由不得生起無限感慨,奔闖江湖一年間,劍學未
曾一用,實因玄天七星劍法神參造化,威力絕倫,往往傷人於無形,易於結怨,不
至萬一生死關頭時,絕不輕露,然而今日為守恩師明亮大師之誡,不得展出「軒轅
十八解」及「彌勒神功」才出此策。
木龍子見謝雲岳絲毫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心中大氣,暗道:「貧道近來性情大
變,遇事均留人五分餘地,看來這次毫不能容情了。」當下冷笑一聲道:「貧道讓
你三招,請施主出手吧!」
謝雲岳長笑了一聲,劍身緩緩斜出,由左向右劃了半個孤行,其式緩慢無比,
然而劍尖嗡嗡顫動不絕,震起無數寒星,照木龍子身軀。
木龍子一瞧謝雲岳出式,不禁張大著雙眼,面色凝重,忽覺一股逾山嶽無形劍
氣緊迫自身而來,遂腳下一沉,暗施千斤墜身法,說道:「施主原來是崑崙門下。」
原來謝雲岳這一招劍式,與崑崙派震山絕藝「天羅七式」中一招「動生陰陽」
一模一樣。
謝雲岳答道:「天下劍學源出於一,無分彼此,老朽並非崑崙門下,此招亦與
崑崙『天羅七式』大同小異。」說著手中劍又由左往右一劃,招式一樣,惟相反而
已。
木龍於突感到劍氣驟然加強了一倍以上,身不由主的蹌踉倒退三步,面色微變。
謝雲岳大喝道:「這是第二招,還有一招就得道長出手。」
說著還是劍式一劃,與前兩招無異。
這時眾人的神色凝重,注視場中,連傅六官傅婉亦探首艙外。
木龍子數十年心弦未曾有如此刻這般緊張沉重,心知今日遇上了隱名高人,成
敗榮辱攸關,由不得不如此,他知謝雲岳此式劍式中必蘊有奇奧不絕的變化。
劍氣如排山倒海逼擠木龍子身前,那耀眼炫目的寒星忽令人睜不開眼,突然木
龍子一聲大喝,身形拔起,凌空一翻望謝雲岳胸後落下,一封閉穴厥,上下交揮而
出,身形手法都迅捷無倫,一片寒光幻影,當頭罩下。
果然謝雲岳劍招離奇莫測,劍勢未撤,身形一旅,劍隨身走,一招「萬星拱月
」,生起漫天金花,飛射流動,炫目難睜。
木龍子身形尚未下墜,突見謝雲岳出此奇招,不由胸中一陣大震,兩足交互一
踢,身軀疾旋而上,望側射去。
豈知這滿空金花流星竟生生不已,如影隨形迫至,木龍子身法快捷,點足沾地
後,倏然欺身而進,雙厥亦施展「太乙奇門厥法」,靈蛇脫兔進擊,然而卻是守多
攻少,雖然謝雲岳只仗一招綿綿不絕變化的奇招「萬星拱月」。
轉眼,木龍子已出手三十餘招,這滿天流星銀花漸漸增多,宛如一座花丘般,
不管自己如何凌厲出招,也難越雷池一步,久戰無功,心自然焦急,突然身形一塌
,人已移形換位,出手就是三招猛攻,幻起一片厥影,每一招僅是叫緊內力,破空
生嘯。
表面上看來甚是花俏,但骨子裡卻是生死相搏,尤其是對木龍子。
只見厥影寒光,宛如雷霆萬鈞之勢,刺進滿空銀花之中,一陣金鐵交鳴之後,
劍花厥光暴斂,只見木龍於兩只閉穴厥粘在謝雲岳長劍上。
木龍子雙目射出懾人寒光,滿面大汗下如雨,只見閉穴厥此際宛如鑄在長劍上
,難以分開,儘管凝用平生真力,亦有若蜻蜓撼石柱般。
他那目內懾人寒芒漸變駭懼。
反之,謝雲岳也神色凝重,突然兩人同時一聲大喝,謝雲岳長劍一旋,木龍子
立時隨著劍勢而走,長劍一動倏然離開厥身,寒光電奔,直向木龍於胸坎重穴刺去。
這一著令木龍子大為驚駭,他平生未見過此神奇莫測的劍學,慌不迭地移形換
位,向左一閃,但那劍勢有如附骨之蛆般欺至胸前,簡直使他不能還手。
一連十九劍電掣,木龍子不知不覺被迫在一處土崖之上,再往後半步便要墜落
漢水江面。
忽見謝雲岳劍勢飛撤,人影一晃,已掠在十數丈外,與雷嘯天等人喝聲走,先
後躍上艙面,令舟子起纜開航。
木龍於不禁怔得一怔,反身望了一眼,知謝雲岳再出一劍,自己便迫落江中,
由不得感恨交井,長歎一聲,與金荔青等人訕訕離去。
謝雲岳等人放步而下,步入中艙,只見追風刺蝟錢寧欲待爬起致謝,謝雲岳一
把按住,微笑道:「錢幫頭不必多禮,只不知錢幫頭身受別人陰手所傷,可否見告
老朽麼?」
錢寧茫然搖搖頭答道:「在下路經襄陽郊外十里舖時,忽覺身後一陣寒風襲來
.不由打了一個冷噤,且反身一瞧,卻不見有何人,只有幾個肩挑負簍來往,離身
甚遠,也不為意,半日之後,漸感覺心神不寧,真氣不繼,直至內方山下,胸腹之
間,劇痛加絞,已是不支……」
謝雲岳問道:「這麼說來,錢幫頭直至如何尚不知暗算那人是誰?」
錢寧沉吟須臾道:「無非是紅旗幫遣人暗算,除了他們,並無人使出這鬼域伎
倆。」
「為的是什麼?」
錢寧道:「紅旗幫與鄙門誓不兩言,事因牽涉極廣,紅旗幫主八臂金剛宇文雷
為此邀請長自魔尊者等綠林巨率,海外妖邪,借與鄙門尋釁,挑動武林巨變,敝門
長老三人相率門中弟兄日前趕抵夏口,探出紅旗幫聲勢浩大,無意探出紅旗幫有不
利鄙門四長老意圖。」
謝雲岳接口道:「怎麼不利法?」
錢寧重重咳了一聲道:「宇文雷已邀請岷山二毒至雲夢,密謀之下,請二毒配
製無影劇毒藥粉派出幫中手下多人,分佈各處,並帶有一張圖形,並帶有畫有十數
人形像,一旦發現便暗中施毒,那毒藥無色無形,隨處可以施放,一沾入膚,侵入
體內,一個對時以後,即全身青紫而死,故此鄙門長老蒼璽遣在下邀請能手相助,
再須趕往武當山通知四長老,料不到在下身受暗算,卻因此而誤了大事,幫規謹嚴
使在下百死莫贖。」說的眼眶內泛出淚光。
此時,江瑤紅羅湘梅傅婉互相望了一眼,忍不住瞼上湧出笑意。
錢寧見狀不禁心疑,謝雲岳皺了皺眉頭道:「岷山二毒竟被宇文雷網羅了去。」
雷嘯天問道:「你見過岷山二毒?」
謝雲岳點點頭,江瑤紅忽道:「雲哥,大洪山就在江岸左側,我們不如闖上山
去,使他措手不及,打他個路花流水豈不是好得多?」
江瑤紅口不擇言,逕喊出雲哥哥之名,而且其聲嬌媚不變,仍若少女,錢寧不
由恍然大悟,叫道:「原來是四長老,恕小的……」
謝雲嶽立時截仕了錢寧話頭,銳道:「錢幫頭且請靜養,此事我自有道理。」
又望了江瑤紅一眼,道:「大洪山雖是紅旗幫範圍,但總壇井不設在大洪山內,而
是在雲夢沼澤中。」
江瑤紅翹起一張小嘴,說道:「小妹曾聽尊者說過,在雲夢山中紅旗總壇約蒼
老前輩,據小妹所知道:大洪就是雲夢,雲夢就是大洪。」,她說得斬釘截鐵,無
可置辯。
謝雲岳微微笑道:「世人大都是以訛傳訛,其實雲夢本為二澤名,雲在江南,
夢在江北,方八九百里,華容以北,安陸以南,枝江以東皆其地,並稱雲夢,紅旗
總壇設在安陸以北,大洪山以南,損水,漳水之中,其間水道縱橫復歧,蘆葦接天
連碧,三不管之地,數百年來皆為盜數,難入難出,如九曲黃河陣中,紅妹你說得
如此容易!」
江瑤紅白了一眼,道:「誰不知你文武全才,詩書滿腹,雲夢就是雲夢,何必
引經據典駁小妹,梅姐,你瞧有多氣人!」
羅湘梅嫣然一笑,芳心不由欽佩謝雲岳龍幡凰逸,才學非凡,但一想起東方玉
琨被紅蜂娘子擒去,柳眉緊蹩,只覺六神無主。
江瑤紅見羅湘梅神色,便知他心情,忙扶著羅湘梅雙手,道:「梅姐,我們到
後艙去,不管他們的事。」說著雙雙走人後艙。」
此時,索命人掌桑祿道:「江湖上最可慮的就是暗算偷襲,令人防不勝防。小
俠,我們要打點對策才是。」
謝雲岳雙眼凝向艙外默默忖思良久,才道:「小弟已思出一策,且容到了夏日
再說。」
艙外江天一色,碧水中流,風帆往來不絕,舟行似箭,循水而下……夏口江岸
上一座巨舟艙中,緩緩走出一青衣老者,直向黃鶴山巔黃鶴樓走去。
黃鶴山一稱蛇山,黃鶴樓位居煙波江上,〔按:自平湖門以上,至黃鵲山麓一
帶,統稱煙波江,蛇山之麓,氣象巍峨,江水奔騰其下。
樓建三層,飛椽鉤篡,上下共有四十有八柱,雕梁畫棟,窗牖玲瓏,雄樓樂閣
,華美異常。登臨其上,雲濤煙樹,咫尺千里,晴川閣、鸚鵡洲,隱隱在望。遠眺
大江東去,蔚為壯觀,惜清光緒十四年毀於火,另建,難復盡觀。〕
青衣老者佯樣漫步循石陛直登上蛇嶺麓,其時夕陽沉江,晚風習習,老者一襲
青衣只在風中飄拂起舞。
黃鶴樓中三三兩兩坐滿了品茗的茶客,青衣老者登三樓選了一個傍江的座頭坐
下。
老者一坐下,雙眼就向四處一望,發現這座樓上半數皆為武林人物,長衫勁裝
,肩頭絲穗飄揚。
忽然他眼神在一幅座頭定住了,發現半半叟,八步趕蟬皇甫嵩,及高黎貢山四
魔在品茗低聲耳語。
半半叟發覺青衣老者神色有異,不由眼中迸射奪人神光,逼視這青衣老者。
這青衣老者飛快地將頭移向江面,由中低吟道:「何日黃鶴歸來?且共把金樽
,看洲渚千年芳草此日白雲尚在,問誰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把一座黃鶴樓聯,唱得音韻鏗鏘,十分的動聽。只見青衣老者用手輕輕往桌面
一拍,低聲讚道:「好!用字用得高雅典絕,上聯用崔灝詩:「昔日已乘黃鶴去,
此地空餘黃鶴樓。」下聯用李白詩:「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運用
昔人詞句,輕易道出,自非名手不辨。」說罷,也噴噴稱賞不已。
耳旁忽聞半半叟輕笑道:「原來是個書獃子。」隨風飄來,字字入耳。
老者知道半半叟內功強者,有意相試,佯裝無聞,只眺夕照暮夜中,水無一色
,渺無邊際,雲帆片片,不禁倏然神往。
這黃鶴樓附近,尚有昭明太子墓、驚益樓、張公祠、呂祖閣、東略樓、抱籐亭
,點綴其間,一片青蔥,地無極塵,雖傍繁囂城鎮,但幽靜宜人。
這老者東張西望,搖頭晃首,逼肖腐儒窮酸已極。
久而久之,又別面一望,半半叟等高人尚未離去,卻發現九指神丐蒼璽默默坐
在對向旁窗座頭。
謝雲岳心中驚疑道:「怎麼大哥一人獨自前來,其他丐門二老為何不見。」
再一仔細游望,又發現整座樓面茶客,十有九均是武林人物,多半是喬裝改扮
,丐門手下也有八七分,疏疏落落分據幾個座頭。
忽聽八步趕蟬皇甫嵩低笑道:「蒼老化子每日此時均要來至黃鶴樓上獨坐一會
,又非約人會晤,莫非自知四日後死無葬身之地,趁此短時光聊以排遣胸中憂慮麼
?」
半半空用出極鄙視的眼光望蒼璽一眼,道:「老朽一開始就不贊同字文幫主的
主張,眼中之釘,早拔為快,說是時機未到,一鼓而擒較為妥當,依老朽之見,凡
是異已的悉予戮殺,免得夜長過多,令他們睡難安枕,杯弓蛇影,豈不是好些。」
高黎貢山四魔嘴角咧咧,不作一詞。
半半叟話音雖聲如蚊蚋,謝雲岳及蒼璽耳目靈敏,字字清晰入耳。
只見九指神丐蒼璽冷笑一聲,眼卻仍凝望窗外,半半叟似已知道蒼璽冷笑是指
著自己而發,不禁眉梢一皺,緩緩轉過臉去,一眼光落在蒼璽臨座一個年約四旬,
紫面短髯的大漢面上。
謝雲岳見狀,不明其故,疑念頓生,循著半半叟目光投去,那紫面髯大雙,太
陽穴高高突起,目中神光逼人,一望而知是個身具深厚功力的江湖能手。
只見紫面大漢露出似極為難之色,半半叟眼中神光卻露出逼迫之意。
謝雲岳更為不解,但見紫面大漢似無可奈何,右掌慢慢向懷中摸去,他不禁恍
然大悟,紫面大漢必身懷陽山二毒配製無形無色劇烈毒藥,半半叟示意他暗算蒼璽
,心中大驚,但又不能暴露身份,猛生急智,舉掌向桌上重重地一拍,大叫道:「
大江東去,月白風清,黃鶴樓上勝景無邊,古人之言信不我誣也!」語驚四座,在
座樓面的人均把目光移注在他的臉上。
紫面大漢被他這一猛拍力叫,不由一怔,揣在懷中的右手,久久不能伸出。
蒼璽更是一驚,彷彿口音極熟,猛然想起此是何人,不禁把目光投注在謝雲岳
臉上。
謝雲岳佯裝自己太過忘形,面現出赧然之色,目露漸意望了樓面茶客一眼,移
在蒼璽臉上。目光相接,又飛快的移在紫面短髯大漢身上定住。
蒼璽一見謝雲岳神色,便知其中必有緣故,發現紫面大漢一雙右手正好由懷中
取出,他目光銳利,紫面大漢五指正捏著—紅紙小包,他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只見蒼璽霍地立起,似有著什麼急事待辦,匆忙跨步離座,大袖拂動,正巧碰
上桌面新沏的龍井熟茶。
茶杯一傾,那滾燙的茶汁就像是一縷噴泉似也,無巧不巧地射在紫面大漢那只
標著紅紙小包的手背上。
登時紫面大歎燙得哇哇直叫跳了起來,手背抖個不停,紅紙小包也已摔在樓板
上,蒼璽人已一陣風般望樓下而去。
紫面大漢強忍著灼痛,慌不迭取出一塊布巾,用布中讓著五指拾起那被茶汁混
透的紅紙小色,擺在桌上,面上泛出痛恨之色,緩緩坐下,又取出金創藥徐敷燙紅
的右手。
半半叟不由大為驚愕,忖道:「為何這麼湊巧,那茶汁恰傾在紅紙小包上。」
細思當時情景,猛然悟出這與青衣腐儒大拍大叫有關,引人注意,本來蒼老化子凝
望窗外,因此轉面悟察覺紫面大漢那手中紅紙小包。
但青衣腐儒為何知道臨面短髯大漢手中是無味無色毒藥?
又為何知道欲向蒼老化子下毒?自己僅用眼色示意,這顯然是不可理解之事,
不禁又投目移注青衣老者而去。
這一望去,令半半叟為之目瞪口張。
原來那張座上已空無一人,青衣老者不知在何時離去,悄問八步蟬皇甫嵩,高
黎貢山四魔,也是茫茫然不見其由何而去。
細語商談幾句,均覺這青衣老者形跡可疑,是敵非友,為自己等人心腹隱患。
忽然,他們等人面前茶杯中,發覺均有兩只蠅死在內.不由面面相覷,只道是
原來茶店中本已有蠅死,經滾水一泡便浮了上來,正待喝命茶役換去,樓外一陣江
風吹入,夾著一個白色小點,其疾若矢,逕望半半叟那桌面飛來。
火魔華宇低哼了聲,迅若電火五指飛向那白色小點攫去,一把接住,拿來一瞧
,只是一團被揉搓成的白紙團。
饒華宇是一功力絕頂的魔頭,也不由脊心冒出寒氣,他知這團白紙定有蹊蹺在
內,心靈上已有一種不祥的預兆。
他舖開那團白紙,只是紙上寫著蠅頭小字。
「蠅死化毒,無味無色,吾飲一口,穿腸化骨,百年彈指,人死何憂,惟其所
得,樂在其中。」
下款「隱形客」三字,四魔半半叟皇甫嵩不禁面色大變,趕忙起身急急離去。
紫面短鬚大漢不知高黎貢山四魔等人為何急急離去,但覺他們面色有異,只見
他坐了一刻,徐徐起身,獨自一人走向樓下。
黃鶴樓下江水淚淚,中天一輪皓月,波光泛影,來往扁舟不絕,聲聲款乃中送
出靡靡管弦之音,景色幽麗不減於西冷,玄武。
月色清新若洗,黃鶴樓周近呂祖閣、張公祠、抱籐亭遊人不絕。
昭明太子墓柏森森,一家隆巍,無遊人,月搖松影中忽見一條人影疾馳而來,
落在昭明太子墓前停住,微微吁了一口氣。
這人正是黃鶴樓中紫面短鬚大漢,只見他吁了一口氣後,自言自語道:「宇文
幫主引狼入室,盡都是魑魅魍魎,頤指氣使,全都是瞧不順眼。」
突然一陣風送語聲響生耳側:「瞧不順眼就別瞧,誰叫你聽從他人眼色施毒?」
他不由連打幾個寒噤,心中大生凜駭,四顧一望,只是涼風習習,枝片微晃,
哪有半個人影。
不論他具何膽勇,此時此地也由不得疑神疑鬼起來,忖道:「莫非俺梁英禪今
晚遇上了鬼麼?」
梁英禪在紅旗幫中人最豪爽方正,早已生出厭惡紅旗幫那種無法無天的勾當,
無奈身受幫主八臂金剛字文雷的大恩,不忍遽離。
他心存知恩當報之志,故羈留在紅旗幫中不可自拔,然心靈上被蒙上了一層暗
影,每日去天人交戰中,只覺難於取捨。
這時又是一陣涼風吹襲上身,由不得寒氣入骨,大喝一聲道:「什麼人在梁某
面前弄鬼?」
話音一落,只聽得一人接口道:「有什麼人弄鬼,老朽自立在你身後多時,你
耳目遲鈍不靈,怨得誰來?」
梁英禪大驚失色,回身一望,只見一青衣老者立在身前不足五尺之處,眼中神
光,宛若電芒,攝魄奪魂。
不由驚得倒退了一步,厲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鬼鬼祟祟藏在梁某身後?」
那青衣老者微笑道:「老朽說你耳目遲鈍不是,方才黃鶴樓上老朽就見過你。
」梁英禪不由億來這老者就是那大拍大叫,語驚四座的腐儒,這老者語音一頓,又
道:「這些且莫管他,老朽瞧你是個血性漢子,寄人籬下已為人不知,違背良知替
人做些施毒絕滅人性勾當,難道你不覺內疚難安嗎?」
梁英禪半晌無言,心中暗歎一聲,徐徐說道:「江湖上捨命全交的人比比皆是
,豈獨在下一人,何況字文幫主對在下有恩,豈可臨危賣友,老英雄金玉良言,在
下甚是心感,但道不同不相與謀,請從此別。」手拱了拱,腳下微動,即待奔去。
誰知人才橫閃出了一步後,要見面前人影一花,青衣老者卻又阻在身前,不禁
大怒道:「老英雄未免太強人所難,恕在下要莽撞了!」雙掌猛出,破空風嘯,強
厲無倫。
青衣老者不閃不避,兩手電飛而出,眨眼之間,梁英禪雙腕已被扣住。
梁英禪不禁大吃一驚,奮力一掙,不掙還好,只覺氣血徑走,登時兩臂麻木不
靈。
老者冷笑道:「想不到你竟如此冥頑不靈,空負有一身武功,用以濟惡,你難
道不懼累及九泉之下祖宗之靈,累及後代兒孫麼?老朽這些話想必你也不聽,現老
朽點上你三處陰穴,廢除全身武功,速歸紅旗幫傳話岷山二毒,老朽是他故交,請
他們三日之內在黃鶴樓周近相見。」
梁英禪不禁膽戰魂飛,練武功如性命,忙高聲道:「老英雄請勿如此絕情,在
下每日也是衷懷難安,只是想不出善處之策罷了!」
老者微笑道:「如不點你的穴道:你歸去後難以見信宇文雷。」話聲頓了一頓
,又道:「這樣吧,老朽點上普通穴道:暫廢除你的武功,你趕緊返回總壇,捎個
口信與岷山二毒,切忌讓人知道了。」說著,右手一翻,兩指飛點在「期門」穴上。
梁英禪只覺全身氣血壓塞,氣逆不休,不禁張口吐出一口血痰,眼內露出恐懼
之色。
老者見狀微笑道:「無須考慮,只在十二時辰內趕至總壇,必不會廢命就是,
你去吧!」
梁英禪極為費力的吐言說道:「老英雄如何稱呼,在下也好捎信岷山二毒。」
老者沉吟須臾,方說:「你就說邙山故友,他們便知道」了。」
梁英禪點點頭,施著疲乏的身軀疾奔出去。
老者望著架英禪身影消失後,不禁垂目沉思:「岷山二毒雖具毒名,性格乖張
,但人卻羽毛自惜,從不妄殺一人,他倆為何竟被宇文雷拉攏,做此絕滅人性的勾
當?」心內反覆總量著,繼又轉念道:「只怕他倆不是情甘心願,內中定有什麼蹊
蹺,且待他們來了再說。」正待舉足離去,忽聞人聲喝叱與凌亂步履聲,其中一人
語音彷彿甚熟,不禁循聲望去。
只見月色之下,七條身地快步飛來,他閃身在一株柏樹之後,注視來者是些什
麼武林人物。
七條身影在塞前停住了,過見那是七個道人,一名正是自己在燕京打磨廠清風
酒樓上遇過的武當七道:那語會甚熟的卻是松柏道人。
他不由心中驚疑道:「他們不在武當,來在此地做甚,自己在武當時卻未瞧見
七道:莫非是雲遊在外未歸,尚未獲悉山中慘遭浩劫?」
只聽松柏道人沉聲道:「我們七人前往少林,逍遙客相率北冥三魔以及邛崍門
下前來犯山……藍星師弟竟不傳訊於我們,七十二道觀大半被毀,這等剛愎自用,
怎可身為身為掌門。」
另一道人說道:「師兄暫平胸中氣忿,藍星師弟有三位師叔支持,空說無用,
反正我們也貪心掌門之位,為今之計,只是我等要否與丐門聯合,或徑奔紅旗總壇
與北冥三魔和逍遙客比鬥。」
松柏道人搖首道:「北冥三魔與逍遙客功力精湛,我們七人非其敵手,紅旗總
壇內天下盡邪大半均被網羅,他們豈能坐視我們尋仇不問,再過兩日三位師叔亦將
來此,到時再作計劃吧!」
忽聞一道人說:「青城道友葉少青約在此地見面,怎還未來?」
驀然……墓後起了一聲陰惻惻笑聲道:「葉少清人已在此,你們接著吧。」
一條龐大著影,從墓後甩拋飛出。
武當七道一聽,便知葉少清已遭毒手,松柏道人長身一掠,將葉少清接住。
其他六道正待騰身掠去,忽聽一長聲桀桀怪笑,笑聲中一具人影由墓後平平飛
出,疾如離弦之弩,眨眼即至。
那人輕飄飄地望下一落,武當道士見那人形象,不由驚得到退了一步。
原來來人形如殭屍,瘦骨嶙峋,身如長竹,散發披肩,雙眼洞睜,逼射慘綠光
芒,在這寒月墓地中見此怪人,分外可怖,不寒而慄。
松柏道人大喝道:「你是何人,葉道友與你無怨無仇,怎敢下此毒手?」
那怪人目內綠光閃閃,陰森森地答道:「老夫北冥三魔門下勾魄神魔焦巫,葉
少清與老夫無仇,只因他無端辱罵老夫,老夫才打了他一記寒冰陰拳,想不到值竟
禁受不起一掌。」
松柏道人一聽這怪物就是北冥三魔門下,不由一愕,問道:「葉道人在何處遇
見尊駕?」
勾魄神魔焦巫冷冷望了他一眼,緩緩說出:「就在此地!」
一語方出,藏身材後的青衣老者不禁大吃一驚,暗道:「自己與梁英禪必落入
他的耳中,此人不除後患無窮,怎麼其時他怎未現身露面,不要他又追蹤梁英禪去
了吧!」
忽聽松柏道人一聲大喝道:「目前北冥三魔屠戮武當時,尊駕也親身參與麼?」
焦巫哈哈大笑道:「不錯,老夫也會親身參與,若非宇文雷急柬相召,只怕武
當已是趕盡殺絕,豈容你們漏網?」
武當七道勃然大怒,身後長劍立時亮出,七道身形錯走,擺成八卦方位,獨缺
生門,橫劍當胸,凝勢待發。
勾魄神魔焦巫嘴角咧了一咧,冷冷說道:「你們如想找死,還不痛快。」雙眼
半閉,毫無戒備。
松柏道人首擊一招「分花拂抑」,寒光雲奔,直取焦巫「辛門」,「腹結」二
穴。
其他六道紛紛出劍,招式不一,卻凌厲異常,幻化成數百隻劍光,齊襲焦巫週
身大穴,尚帶出嘶嘶劍氣之聲。
劍陣嚴密合縫,這生門缺口也已護住。
焦巫待劍芒距身一尺時,突然兩掌分甩,打出一片奇寒勁氣,震得七道長劍顫
得一顫,人卻沖天而起,半空中出聲道:「老夫賞你們九顆『五毒散火彈』試試。」
七道陡分身形,仰面只見勾魂神魔焦巫凌空旋了一匝,揚掌打出數粒磷彈,宛
若殞星飛射,電奔而來。
這數粒磷彈距七道端頂一丈高下時,疾然碰在一處,發出爆音,呼地一聲,射
出一片數十丈方圓的熊熊火焰,凌罩而下,尚帶著中人欲暈的毒味迷漫播揚。
陡聞一聲大喝道:「好怪物,怎敢造此大孽。」
訊若電光地由柏樹後穿起一條人影,凌空推出雙掌,狂風頓起,那「五毒散火
彈」,生出火焰立時被逼出,往勾魄神魔焦巫正望下墜的身形壓罩而下。
焦巫料不到變起非常,只見這掩天遮地的火焰向自己壓下,幾乎手忙腳亂,一
個倒翻,雙掌揮出「寒冰真氣」推去。
物性相剋星,寒冰真氣正是五毒散火彈的剋星,火焰遇上頓生出嘶嘶之聲,紅
光趨弱。
但青衣老者身形一站地,又飛出雙掌,將火焰驟壓而下勾魄神魔焦巫只覺雙掌
割痛如折,心胸宛若被巨石重擊,那火焰狂捲而來,不禁怪叫一聲,縱身倒躍掠起。
他那裡快,火焰比他更快,身形才一躍出,火焰已往他全身捲來,禁不住狂叫
出聲,滾翻在地。
眨眼之間,焦巫已滾出十數丈外,然而火焰不見熄滅,反愈旺盛。
只聽焦巫發出慘不忍聞淒厲狂叫,愈來愈見微弱,翻滾勢漸趨停止。
火焰頓時熄滅,只見焦巫已變成了一截黑炭,胸腹之間尚冒出縷縷濃煙,中人
欲嘔,腥臭之氣隨風直襲人鼻。
青衣老者見狀,暗歎一聲道:「作法自斃,害人終害已,本不想傷他,為恐造
成燎原大火,不得不如此!」轉面望去,不禁一愕。
只見武當七道盤坐於地,雙眼緊閉,行那玄門吐納坐功,夜色月華映照之下,
顯得分外慘白。
七道道袍俱有著五七處小孔,顯然必是是那團火焰濺射下來的火星,燃著道袍
之故。
那散火彈內有五毒,七道未能及時屏住呼吸,以致嗅入鼻中,是以七道行功逼
驅毒性。
青衣老者胸頭頓生無限感慨,只覺武林之中時非恩怨,糾不可解,無邊浩劫,
往往緣由貪嗔一念。
眼凝大江澄白如練,浩淼東奔,油然泛出人生如東逝江流,一去不回,韶光年
華不再,更增添減了無邊落寞,調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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