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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人將死言也善】
    
      不知多少時候,陶勝三方醒了過來,一陣陣刺心奇痛猶自有增無已。 
     
      他發覺自己已置身另一石磚空屋內,臂股被石壁鋼圈緊緊扣牢,發懸於一根橫 
    系的牛筋上,牛筋結有一巧妙的裝置,只要稍用力道,高懸在發頂上一塊稜芒鋼錐 
    必墮於陶勝三背部。 
     
      最為驚心動魄的,就是陶勝三眼前石壁朱書數行字跡,警告陶勝三不能掙扎, 
    亦不能希冀有人來相救,稍一動彈,淬有劇毒鋼錐墜落在背,雖未必死,但毒性可 
    使他受盡痛苦,閔九公留言身有要事他去,七日後方始趕返,盡這七月之期須陶勝 
    三靜靜思考。 
     
      七日之期並不大長,但在陶勝三而言,無異七年之久,更無法靜靜思考。 
     
      陶勝三回首前塵,不由老淚縱橫,順頰流下。 
     
      漸漸他感手指腫脹,頭頸脊骨僵硬,眼皮沉重,再度昏睡過去。 
     
      石室外人影一閃,正是那趙春城,目光凝注在陶勝三面上,泛出一絲憫惻的神 
    色,高聲呼喚道:「陶老英雄。」 
     
      「………………………………」 
     
      「………………………………」 
     
      一連呼喚數聲,陶勝三睜開沉重眼皮,黯淡眼神似已瞥明趙春城,臉上泛呈淒 
    然笑容。 
     
      趙春城疾閃而入,落在陶勝三身前不遠,詫道:「老英雄為何落得這般模樣。 
    」一道銳利眼神掃視石室內情景,不禁面色微變。 
     
      陶勝三淒然笑道:「一言難盡,趙賢弟將老朽救離此處再說。」 
     
      趙春城面有難色,搖首道:「在下恐不能救開老英雄。」 
     
      陶勝三聞言不由臉色一變,道:「這是何故?」 
     
      趙春城道:「老英雄身上被下了極惡毒的禁制,武功已失,在下雖可用劍斬斷 
    懸發,及時用掌力震開老英雄,但老英雄必撞出摔落,震斷心脈斃命,救之反而害 
    之,在下勢所不能,更所不忍。」 
     
      陶勝三淒然答道:「老朽願求一死,趙賢弟請動手吧!」 
     
      趙春城搖首道:「在老英雄而言別無選擇,若傳揚江湖在下恐百口莫辯。」 
     
      陶勝三慘笑道:「老朽求死亦不可能麼?」 
     
      趙春城略一沉吟道:「依在下之見,只有等這個閔九公回來,在下猝施奇襲, 
    制住閔九公迫使就範,解開老英雄穴道。」 
     
      陶勝三面上浮起淒涼悲愴苦笑道:「老朽度日如年,恐怕難等。」 
     
      趙春城目露詫容道:「閔九公留言須時七天返回,那日在下途中相遇老英雄, 
    屈指算來,今日已是第七天。」 
     
      「什麼?」陶勝三驚詫道:「今日已是第七天。」 
     
      「正是。」 
     
      陶勝三歎息道:「賢弟想法本好,倘閔九公遇事牽纏,萬一今日趕不回來咧?」 
     
      趙春城默然無語,以憫惻目光注視著陶勝三,搖首頻頻歎息。 
     
      突然,趙春城眼中神光暴熾,道:「在下料閔九公必來,他擒困老英雄不予殺 
    害定有所求,雖有急事他去,豈能不匆匆趕返,這個老英雄自然較在下更為明白。」 
     
      「不錯!」陶勝三道:「閔九公是有所求。」說此心中興起一陣激動,不禁熱 
    淚奪眶而出。 
     
      「老英雄怎麼流淚了?」趙春城不勝驚愕。 
     
      陶勝三道:「趙賢弟,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老朽縱然活著,也是生不如死。」 
     
      「老英雄為何說此喪氣言語?」 
     
      陶勝三淒然笑道:「老朽欲有所求,賢弟是否願為老朽辦一件未了之事?」 
     
      趙春城目注陶勝三道:「只要在下力之所及,無不如命。」 
     
      陶勝三發出一聲長長歎息道:「閔九公乃舍弟迷魂谷主陶泰麟至交莫逆,舍弟 
    夫婦無故失蹤,他心疑為老朽陷害,欲霸佔迷魂谷基業。」 
     
      「此乃真情麼?」 
     
      「雖不中的,亦不大遠。」 
     
      「如此說來.令弟確系老英雄所害了。」 
     
      「不是!」 
     
      「是誰?」 
     
      「無極幫主!」 
     
      趙春城不禁呆住。 
     
      陶勝三淒然落淚道:「迄至如今,老朽只知是無極幫主所為,但無極幫主面貌 
    長像,真實來歷尚朦然無知。」 
     
      「究竟為了什麼?」 
     
      「賢弟似心疑老朽為何與無極幫互通聲氣,虛與委蛇麼?其實老朽也有難言之 
    苦衷,昔年捨弟與老朽性情不投,格格不入,外人不明多滋誤會,舍弟為何為無極 
    幫主所害,因他昔年做下不德之事,為武林所不齒。」 
     
      「令弟做下什麼不德之舉?」趙春城道:「不知可否見告?」 
     
      陶勝三黯然答道:「當年屠戮紫霞山莊實舍弟之暗助。」 
     
      趙春城聞言如中雷擊,不禁暗中面色一變,微微一笑,道:「紫霞莊嚴天梁大 
    俠慘遭滅門之禍,在下約略在家師處聞後,滋事體大,老英雄是否言而有徵。」 
     
      陶勝三神色黯淡,道:「老朽豈可無的放矢,血口噴人,昔年圍襲紫霞山莊, 
    如非舍弟以迷魂藥物相助主謀巨邪,怎能成功?」 
     
      趙春城道:「如此說來,老英雄定知主兇是何人了?」 
     
      陶勝三道:「不知,但老朽心疑就是無極幫主所為,更難怪舍弟,舍弟顯系受 
    迫而為,無極幫主為了不使洩漏風聲,所以將舍弟夫妻囚禁。」 
     
      趙春城道:「令弟囚禁之處老英雄定然知道。」 
     
      陶勝三道:「知道。」 
     
      趙春城道:「為何不設法相救?」 
     
      陶勝三淒然一笑道:「武林中無不知道老朽與舍弟勢若水火,不啻仇讎,這話 
    有誰能信,事因一冊武功秘笈而起,無極幫主心疑舍弟趁火打劫取去,惟老朽受無 
    極幫主之托去舍弟囚禁之處,探問武功秘笈下落,怎奈舍弟守口如瓶,見了老朽如 
    同陌路,是以老朽才想探聽二位嫡親侄女現在何處,只有骨肉之情才能使舍弟吐露 
    真情。」 
     
      趙春城道:「風聞無極幫主心狠手辣,斬草除根,迫使老英雄尋覓一雙胞侄女 
    下落,除之以免後患。」 
     
      陶勝三黯然一笑道:「無極幫主實有此意,話雖如此,老朽就是殘暴不仁,也 
    不能將一雙侄女陷之於死,如令老朽臨死之前懇求賢弟相求尋覓一雙侄女,告知舍 
    弟夫婦囚禁之處,聯絡同道救出,揭露武林一大懸案。」 
     
      趙春城道:「令弟囚禁在何處?」 
     
      陶勝三道:「東嶽泰山鷹愁谷。」 
     
      趙春城道:「迷魂谷主一雙愛女叫什麼名字?」 
     
      陶勝三道:「一名小燕,一名珊珊,有勞賢弟,老朽死在九泉也當…………瞑 
    目………」 
     
      言畢氣絕斃命。 
     
      室外一條飛鳥般身影疾掠而入,現出准上隱叟祝秋帆,目睹陶勝三死狀,不禁 
    長歎一聲道:「我等所擇手段似雖嫌毒辣,錯非如此,焉能使陶勝三吐實。」 
     
      祝秋帆說話時,陶珊珊小燕姐妹悄無聲息走入石室,星眸紅腫,陶珊珊道:「 
    我知道你心中甚是恨我姐妹倆人。」 
     
      趙春城不禁一怔道:「為什麼要恨你們?」 
     
      陶珊珊目露淒怨之色道:「少俠耳聞家伯之言,已知令尊之死,家父乃主謀幫 
    兇,焉能不懷恨在心。」 
     
      趙春城淡淡一笑道:「罪不及孥,在下怎能懷恨姑娘姐妹,何況令伯父之言恐 
    不盡不實。」 
     
      陶小燕詫道:「為何不盡不實?」 
     
      趙春城道:「在下請問姑娘,陶勝三因何獨知令尊令堂禁囚之處,他若有心營 
    救,以他在武林名望,結交之廣,何不及早圖謀,反而亟亟尋覓姑娘姐妹,豈非捨 
    本逐未。」 
     
      准上隱叟祝秋帆一拍大腿,道:「究竟是老弟察理入微,此言對極,老朽拙見 
    不及此,哼,陶勝三臨死還不忘害人,委實死有餘辜。」 
     
      陶小燕道:「不論如何,晚輩們也要去鷹愁谷一探。」 
     
      淮上隱叟祝秋帆道:「老朽嘗游東嶽不下五次,幽壑勝境無不涉跡登臨,就未 
    聽說過有鷹愁谷,你們姐妹雖孝思不匱,但不應操之過急。」 
     
      陶小燕道:「那麼晚輩且稟明家師,請示機宜後再說吧。」雙雙向祝秋帆襝衽 
    一福,翩若驚鴻般急閃出室,望也不望趙春城一眼。 
     
      祝秋帆長歎一聲道:「世間事惟有情孽二字於理難解,請問老弟作何感觸。」 
     
      趙春城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忽聞室外傳來蕭文蘭語聲道:「星弟,快來。」 
     
      趙春城疾掠而出,只見蕭文蘭神色惶急道:「陶小燕珊珊兩人淚流滿面,似傷 
    心已極,雙雙奔去,瓊姐已然追下,你氣了她們是麼?」 
     
      蕭文蘭見趙春城一言不發,目光凝向遠處,似有所思,不禁心中一急,跺足歎 
    道:「你怎麼啦,還不追去?」 
     
      趙春城苦笑一聲道:「蘭姐何必強小弟所難。」 
     
      驀地——遠處天邊突沖起一道流星火炮,炸裂在半空中,呈現紅黃兩色流芒花 
    雨,絢爛奪目。 
     
      蕭文蘭花容一變,忙道:「不好,瓊姐遇上了危急之事,一把拉住趙春城飛馳 
    如風而去。」 
     
      他們兩人身法絕快,不到片刻,已到達流星火焰放起之處,只見許飛瓊獨自兀 
    立在雪地中,目睹兩人奔來,不由露齒嫣然一笑,以手指示意兩人噤聲。 
     
      趙春城身形頓住,低聲道:「何故放出流星火焰?」 
     
      許飛瓊道:「我們攀上樹梢,便知真情。」說著掠向左側一株參天古柏前,沖 
    霄拔起,落足樹柯上揉上樹巔。 
     
      趙春城蕭文蘭必知有異,先後爬上樹頂,藉濃翳柏枝蔽身。 
     
      許飛瓊纖指一指,柔聲道:「星弟你瞧。」 
     
      趙春城循指一望,只見一片銀白皚皚雪崖下睡著一藍袍老,面如紫銅,鷹鼻海 
    口,繞腮一部鋼髯,禿額白眉,臂長及膝,十指蓋著長長利爪,一切均異於常人。 
     
      在老者身前棄有兩具屍體,開膛摘胸,雪地上染污鮮紅血跡,觸目驚心。 
     
      蕭文蘭驟然低呼道:「老怪物是何來歷?瓊姐必然知曉。」 
     
      許飛瓊微頷螓首道:「老魔頭乃天外三兇中老夫兀繁,自稱白眉叟,心性暴殘 
    狠毒,全憑喜怒行事,癖嗜人心鮮血,食後昏昏如睡,耳目特靈,尤以嗅覺奇佳, 
    一二十丈方圓內能嗅覺有無生物存在,是以我離之甚遠,放起流星火焰,萬一他若 
    驚覺,可及早逃避。」 
     
      蕭文蘭道:「老怪物不曾驚覺麼?」 
     
      許飛瓊搖首道:「未曾!」 
     
      趙春城道:「瓊姐召小弟前來必有緣故?」 
     
      許飛瓊道:「天外二兇多年未現身江湖,再出必有緣故,三兇並不同衷相濟, 
    喜各行其事,我想白眉老魔在此安眠,諒是在等候什麼武林中人聚議。」 
     
      驀地,天外忽傳來一聲刺耳長嘯,聲澈雲霄。 
     
      趙春城三人不禁一怔,聚精會神,凝視嘯聲傳來方向。 
     
      只見雪野盡頭現出一個黑點,疾如飛星掠來。 
     
      白眉老魔似為嘯聲驚醒,兩臂伸欠了一下,霍地躍起,兩目暴張,逼射出兩道 
    懾人寒芒。 
     
      那條人影如飛掠至,是一面目慘白少年,目光巡視了周近一眼,愕然道:「恩 
    師,你又犯戒了麼?」 
     
      白眉叟兇眼一瞪,冷冷喝道:「免崽子,你倒管起為師來了,為師怎麼犯戒?」 
     
      少年道:「恩師出山之際,曾應允過不吃活人心,其實恩師已甚久不食血腥, 
    但眼前……………………」 
     
      話尚未落,白眉叟已自厲聲喝道:「混帳,為師只應允不吃活人心,卻未說過 
    不吃死人心,你胡說什麼。」 
     
      面目慘白少年,臉色更顯得不自然,朗聲道:「兩具屍體死前都是活生生地, 
    怎可說是死人?」 
     
      這句話非但未曾觸怒白眉老怪,反而面現笑容道:「你倒神目如電,我老人家 
    不說,你也萬萬不知,這兩人都是死囚牢中死囚,遲早都要死,反不如讓我老人家 
    飽啖口福。」倏又面色一寒道:「你辦的事怎麼了?」 
     
      面目慘白少年恭謹道:「辦妥了。」說著望了望天色,接道:「他們也該快來 
    了。」 
     
      白眉叟鼻中冷冷一哼,道:「你帶了食物麼?」說著慢慢坐了下去。 
     
      少年面泛一絲笑容,揭開長衫,解下一布包。 
     
      解開藍布包袱,現出一隻燒雞及十數個熱騰騰的饅頭。 
     
      白眉叟笑道:「好!」兩隻鳥爪伸出,一手抓起燒雞,一手抓起饅頭,咧開血 
    盆大口,咬下一大塊雞腿,咀嚼有聲。 
     
      少年想似長途跋涉,疲倦異常,盤坐於地,瞑目行功運氣調息。 
     
      許飛瓊三人藏在樹頂,一瞬不了,察視究竟。 
     
      蕭文蘭低聲道:「小燕珊珊姐妹,瓊姐追上了沒有?」 
     
      許飛瓊望了趙春城(嚴曉星)一眼,嫣然笑道:「她們只覺對不起星弟,深感 
    歉疚,堅欲離去,見了其師羅剎谷主再作計議,其實僅憑陶勝三臨終遺言未必可靠 
    ,即是真情,也許陶泰麟為主兇脅迫所致。」說著又是一笑,道:「我覺得她們留 
    此與其心存芥蒂,使友誼上蒙上一重陰影,反不如離開的好,日後自有水落石出之 
    時,是以我才未堅留她們。」 
     
      蕭文蘭道:「這樣也好,只是苦了星弟。」 
     
      趙春城皺眉道:「你們總是愛打趣小弟。」 
     
      兩女相視一笑,不再言語。 
     
      約莫半盞熱茶時分過去,忽聽得一陣衣袂振風之聲傳來,只見東向現出八條身 
    影,快步如飛奔向白眉叟坐處。 
     
      八人穿著不一,均以黑巾扎額,覆戴一具鬼臉殼,使人難以分辨。 
     
      那少年一躍而起,抱拳笑道:「八位真是信人,時刻絲毫不差。」 
     
      八人默然不語,寒風中卓立,衣袂飄風瑟瑟作響。 
     
      白眉叟丟棄手中最後一塊雞骨,道:「老夫以息隱之身再出江湖,有煩相助一 
    臂之力。」 
     
      只聽一蒼老語聲道:「不敢,我等遵守昔日諾言,但僅限一事。」 
     
      白眉叟陰陰一笑道:「這個當然,老夫僅相求能夠取得驪龍谷藏珍。」 
     
      八人似感一怔,突聞一尖銳語聲道:「如此說來,閣下定然取得藏珍圖參悟玄 
    奧了。」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倘真如尊駕所言,老夫又有何求。」 
     
      一人冷笑道:「這豈是僅僅一事。」 
     
      白眉叟怒道:「江湖中事,紛岐龐雜如非棘手難辦,老夫怎能相求八位,最終 
    目的老夫只求取得藏珍,不論八位擇何手段。」 
     
      趙春城低聲道:「不好,小弟為了此事費了甚多心血,籌謀甚久,豈容橫生枝 
    節?」身形一躍電瀉落下,揉身矮伏,躡望近前。 
     
      二女不禁為嚴曉星之危,芳心忐忑不寧。 
     
      趙春城身法迅快,瞬眼已距白眉叟十丈遠近。 
     
      突聽蒼老語聲又起,道:「可否讓我等慎重考慮後再作決定!」 
     
      白眉叟目中兇光逼射,懾人心寒,倏即收斂,哈哈乾突兩聲道:「老夫同意你 
    等請求,但時刻無多,老夫尚有要事待辦。」 
     
      幾人緩緩坐下繞成一圈,用蟻音傳聲商談。 
     
      白眉叟師徒兩人亦瞑目定息。 
     
      趙春城取出一粒菩提珠般大小,淡白色小珠以暗勁彈出,在八人坐處上方自動 
    爆裂散出淡淡香霧。 
     
      藉著寒風飄散,趙春城連續彈出十數影,在不同方位爆散。 
     
      那香味甚淡,送入十人鼻中。 
     
      白眉叟十人神智恍惚,昏昏欲睡。 
     
      趙春城疾如電射撲出,取下八人面上鬼臉,仔細端詳,熟記八人貌像,並搜覓 
    囊中之物,在八人身上做了一處暗記,將面具依然戴上。 
     
      再搜覓白眉叟師徒兩人全身上下。 
     
      盞茶時分過去,那淡淡幽香為寒風吹送得無影無蹤,十人逐漸在恍惚中恢復神 
    智。 
     
      趙春城已疾逾閃電掠回樹頂,只聽白眉叟沉聲道:「八位想已作了決定,不知 
    可否相助。」 
     
      八位雖感覺微微有異,卻疑心白眉叟暗施手腳,俾能迫使就範,不禁激動憤怒 
    ,暗中提緊一口真氣,搜官過穴,只覺陰陽上氣暢通無阻,目露詫異神光互望了一 
    眼。 
     
      蒼老語聲答道:「好,我等應允相助閣下取得藏珍,但不容掣肘驅迫,亦不接 
    受其他任何條件,我等可任意行事。」 
     
      白眉叟哈哈大笑道:「諸位言出如山,決無反悔,老夫更有何求。」說著右臂 
    一牽其徒,雙雙沖空,丸擲星射而杳。 
     
      八鬼臉人目送白眉叟師徒形蹤杳失後,相偕離去。 
     
      在八人離去之後,許飛瓊嘬嘴放出一聲鳥鳴,空中突降下一隻白鶴。 
     
      鶴性通靈,許飛瓊囑咐了幾句振翅噗噗,衝入雲霄而去。 
     
      三人趕返石室,陶勝三屍體已清除,淮上隱叟祝秋帆及偷天二鼠、病金剛孟逸 
    雷四人在石室中聚談,桌上暖有壺酒及山珍野味。 
     
      嚴曉星一言不發,命二女移去酒菜,索來文房四寶,濡筆揮毫,沉思繪出八人 
    形貌。 
     
      偷天二鼠呂鄯姜大年一生遍歷名山大澤,見多識廣,交往之人上至達官貴宦, 
    下至凡夫走卒,不知凡幾,四道銳利眼神凝注在八幀繪橡上。 
     
      祝秋帆道:「二位足跡滿天下,見識極廣,這八人老朽一個不識,二位是否認 
    出他們來歷。」 
     
      呂鄯茫然搖首,答道:「恕呂某眼拙,實想不出武林中有此……」說此忽驚噫 
    一聲,接道:「老二,你瞧。」手指著一幀繪像。 
     
      那是一個清瘦頷下無須老者,蓄髮僅長三分,呂鄯道:「此人似是和尚,久未 
    剃頭是以發長三分,面像甚是稔熟,但一時間卻想他不起,老二你仔細想想在何處 
    見過。」 
     
      姜大年雙眉蹙在一處,凝視繪像沉思。 
     
      石室中寂靜如水,呼吸可聞。 
     
      良久,姜大年雙眉一振,面現驚喜之容,叫道:「哈,姜老二想起來啦,七年 
    前中秋月明之夜,我兄弟倆為追殺淫賊採花蜂蔡章,易容改裝成為採藥山民,深入 
    五台,追覓兩日一夜,斃之在龍蟠石下,因乾糧已罄,久未進食,抵寺求食並投宿 
    一夜,我等在香積廚隔鄰一間客室中,送食之俗僧不就是他麼?」 
     
      呂鄯略一思索,道:「是極,我倆與此僧尚晤談甚久,只覺俗不可耐,語多愚 
    癡。」 
     
      祝秋帆道:「看來我等必須前往五台一行了。」 
     
      呂鄯答道:「這個當然。」 
     
      驀地,室外長空忽隨風傳來一聲鶴唳。 
     
      許飛瓊疾若閃電般掠出室外,只見一粗眉大眼,膚色黧黑中年漢子與一隻朱頂 
    白鶴立在雪地中。 
     
      那中年漢子目睹許飛瓊,笑道:「師妹,愚兄奉師尊之命帶口信轉致師妹,白 
    眉老怪師徒似欲往五台而去,那八面戴鬼臉江湖人物四散走去。」 
     
      許飛瓊驚喜於色道:「師尊現在何處,他老人家為何知情?」 
     
      中年漢子笑道:「師父與愚兄路經叢林中,無意發現白眉老叟師徒形蹤鬼祟, 
    似在等候什麼人,是以就地隱藏察視究竟,果然不出師父所料,林外只見八個帶鬼 
    臉面具武林高手進入,聚坐一處低聲商議,半個時辰後八人倏地立起,互道珍重, 
    俟開春後行事,四散離去。」 
     
      白眉叟師徒疾閃現身,面現得意陰笑,其徒問道:「我等現欲何往?」白眉叟 
    道:「行事之前,必須澄清數點疑慮,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為師意欲去五台一行 
    ,但也不急在一時。」 
     
      言畢師徒出林而去。 
     
      許飛瓊道:「只有這點麼?恩師怎知小妹急欲知他們行蹤?」 
     
      中年漢子笑道:「還不是從雪兒身上猜出。」 
     
      許飛瓊搖首答道:「雪兒雖通曉人言,卻無法說出,焉知小妹不是命雪兒查明 
    恩師行蹤麼?」 
     
      中年漢子似不勝驚愕,歎息一聲道:「難怪師父最鍾愛師妹常贊師妹,心細如 
    髮,料事百不失一,恩師發現八人聚坐一處時,竟脫下面具,但看不真面貌,年歲 
    均在六旬開外…………」 
     
      許飛瓊嬌笑一聲道:「恩師目光銳利,能在黑夜見物,那有瞧不真之理,不過 
    無法辨識是何來歷罷了。」 
     
      中年漢子搖首笑道:「鬼靈精,愚兄真服了你啦,師父雖無法辨識他們來歷, 
    卻從他們嘴唇翕張動作,瞭解他們所說的話。」 
     
      嚴曉星與偷天二鼠及准上隱叟祝秋帆蕭文蘭已出得室外,傾聽他們說話。 
     
      許飛瓊道:「他們說什麼?」 
     
      中年漢子答道:「其中一人謂我等早年欠了白眉老怪救命恩情,自然須知恩圖 
    報,力助其成,但不可掀起血腥殺劫。」 
     
      另一人道:「你莫非已想出一個萬全之策?」 
     
      那人答道:「藏珍圖有二,缺一不可,其中一幅雖為無極幫主得去,卻無異廢 
    紙,我等應搶先將另一幅藏圖攫在手中。」 
     
      「另一幅現在何處?,」 
     
      「江湖謠言紛歧,有說無極幫主故佈疑陣,使武林人物產生錯誤感覺,堅信另 
    一幅落在神木令主者手中,藉以遠禍,俾可從容不迫覓取驪龍谷藏珍,另一說法系 
    落在偷天二鼠手上,但這二種說法均不可能。」 
     
      「此話何解?」 
     
      「神木令主者之說純屬無稽,我不信神木尊者有傳人,但此人必是無極幫之仇 
    家,我等只找出此人真正來歷,此事便可迎刃而解。」繼而又面現苦笑道:「此言 
    無異癡人說夢,那有如此容易,倘我猜測不錯,偷天二鼠縱未取得藏圖,卻必知一 
    絲端倪,我已思出一策,可引偷天二鼠自動登門……」 
     
      說到此處,偷天二鼠不禁微微一笑。 
     
      中年漢子望了偷天二鼠一眼。 
     
      那人又道:「凡事欲速則不達,江湖氣候雖較溫暖,驪龍谷亦必雪封冰凍,縱 
    然參悟藏圖奧秘,眼前亦屬無用,我等暫照原定之計行事。」 
     
      七人表示同意此人所言,另一人卻道:「我等與白眉老怪晤面時,突感神智恍 
    惚,難道老怪暗中對我等下了禁制麼?但運氣行功,搜官過穴,卻未察覺有異,令 
    人百思莫解。」 
     
      只見一人道:「我等均已古稀之年,雖死無憾,既應允白眉老怪所求,絕無更 
    改,老怪暗中在我等身上下了禁制,無非懼我等背言寡信,其實老怪是枉費心機。」 
     
      「之後他們各自四散而去。」說完,語聲一頓,接著中年漢子望了嚴曉星一眼 
    ,又道:「八人神智恍惚,恩師謂除了迷魂谷主秘製的迷香丸無此神效,也除了嚴 
    少俠外,無法能使陶小燕陶珊珊贈與此丸。」 
     
      嚴曉星不禁面色一紅。 
     
      祝秋帆哈哈大笑道:「葛天君委實料事如神。」 
     
      中年漢子雙拳一抱,笑道:「恩師尚有點蒼之行,立待回命,在下告辭了。」 
    轉身疾奔如風而去。 
     
          ※      ※      ※
     
      五台,大雪封山,萬徑人蹤滅,似一片琉璃世界。 
     
      山道上忽現出一個青衣短裝漢子,背戴長劍,健步如飛循白雲寺登上崖去。 
     
      崖後突傳出一聲響亮的佛號:「施主請止步!」 
     
      只見屋後閃出一身軀高大中年僧人,手橫鑲鐵神杖,面色沉肅,道:「掌門人 
    有命,本派不能捲入江湖是非中,是以勸阻武林朋友登山來訪,施主請回去吧!」 
     
      青衣漢子笑道:「大師奉命勸阻,事有礙難,在下無法勉強,但在下並非江湖 
    人物,奉命有要事面謁貴掌門。」 
     
      高大僧人冷哼一聲道:「施主這般裝束,那份高絕輕功,倘謂並非江湖中人, 
    豈能令人置信。」 
     
      青衣漢子冷笑道:「大師枉為佛門子弟,斷章取義未免不智,難道略具武功就 
    可斷言身在江湖麼?」 
     
      高大僧人不禁為之一呆,高喧道:「阿彌陀佛,施主強詞奪理,志在什麼?」 
     
      青衣漢子朗笑道:「在下奉命須面謁貴掌門!」 
     
      「為了什麼?」 
     
      「奉命投柬,書信中在下恕難測知。」 
     
      「奉何人所命?」 
     
      青衣漢子面色一冷,沉聲道:「法不傳六耳,大師請勿強人所難。」說著雙拳 
    一抱,道:「請大師讓開一條道路來。」 
     
      高大僧人面有慍色,道:「本山戒備森嚴,由此入山至掌門人處,共有廿一處 
    關卡,施主縱有一身高絕武功亦難安然到達。」 
     
      青大漢子道:「若貴派存心掀起一場殺劫,在下也就不再多言了。」 
     
      高大僧人沉聲道:「施主存心要闖山麼?」 
     
      「正是!」 
     
      高大僧人道:「如此恕貧僧得罪了。」揮動禪杖,一招「屏封雲山」,嘯風如 
    雷,幻出一片如山杖影,阻住去路。 
     
      青衣漢子話未出口,肩上長劍電閃擊出,寒在一點投入杖影中,叮的一聲,如 
    山杖影立時斂消。 
     
      只聽高大僧人悶哼出聲,身形踉蹌倒退出數步,一柄禪杖脫手飛落,叭的一聲 
    大響,插在雪土中。 
     
      青衣漢子身形如鳥騰起,越過那座冰崖,瞬眼已遠在十數丈外。 
     
      高大僧人不禁震怒異常,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激越,四山鳴應不絕,引發一處雪崩轟隆雷鳴,遠處只見雪塵奔空如霧, 
    宛如山海倒瀉,威勢駭人。 
     
      青衣漢子充耳不聞,視若無睹,一勁飛馳騰躍。 
     
      奔出約莫五里之遙,山道轉彎處突湧出一股強猛如山的潛勁,隨即響起一聲佛 
    號,道:「施主仗劍闖山意欲如何?」 
     
      只見眼前人影疾閃,掠出五個僧人。 
     
      青衣漢子喝道:「在下奉命投柬求見貴掌門,貴山乃十方勝地,任人登臨瞻仰 
    膜拜,為何攔阻在下?」 
     
      中立一長鬚老僧微微笑道:「本山雖不禁登山遊客,但奉命攔阻江湖中人,此 
    乃不得已之舉,望施主見諒,請問施主奉何人之柬須面見敝掌門?」 
     
      青衣漢子似不願硬闖,面有難色,略一沉吟道:「無法宣洩出口,大師如能守 
    密,在下可取出大師過目。」 
     
      老僧哪有不知青衣漢子弦外之音,四面望了四周一眼,四僧立即會意,身形疾 
    閃隱去。 
     
      青衣漢子微微一笑,伸手入懷,在貼身懷中取出一封厚大密緘,緘口上尚有火 
    漆朱印。 
     
      老僧接過端詳了一眼,不禁面色大變,忙送還青衣漢子手中,道:「貧僧多有 
    得罪,施主請隨貧僧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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