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五七、缺毫釐 無緣見藏寶
平白出現這樣一個「天」字,確夠令人撲朔迷離的了!
天?天什麼呢?
展寧的心湖,刻正靜如一泓止水,隨著悠然出現的這個「天」字,宛如一粒石子,投在
幽邃深遠的枯井裡,心念大動起來……他知道,要想破除滿頭迷霧,剝繭抽絲找出頭緒,只
有打從這個天字著手!
但是,天字的範疇實在太廣,使他不得不耐著性子推敲下去……天,天道、天理、天人
、……天長地久、天作之合、天經地義、天誅地滅、天衣無縫、天聳骨肉、天不假年……想
到每一個有關天字的詞語和典故,他逐一琢磨,又搖頭自行否決掉了,致使他仍舊在這天字
頭上挖空心思,焦思苦慮……天地,天人交戰、天不絕人、天網恢恢、天羅地網……想到天
羅地網,他像是被毒蜂蟄了一下,一口氣又往下念道:天保九如、天無二日、天克地動,哈
哈,是了!是了!
他,舉手一敲自己的額角,極為自責似的,暗自忖道:「我怎麼也鑽進牛角尖來了?擋
在自己身前的,恰好是十二具機械鐵人,這不正是吻合了十二天罡之數?這個『天』字,不
也明明指的就是天羅掌麼?」
忖度至此,又與一念道:「是不是要我施展天羅十二掌呢?我先來試試看?……」
說試就試,他一這天羅掌的起手式,打出第一招「天官賜福」……就當一股白濛濛的氣
體陡生,撣向當面的這具機械人時,說巧也真巧,原本是他推也推不動,移也移不走的一具
機械人,身形應掌幌了幾幌,終於唆地一聲,卻是自動退回到右面的壁間去了!
第一個擋道的機械人一退,展寧的信心大增了,一招一招的天羅掌勁,逕向這些機械人
身上推了過去……嗖嗖之聲入耳響個不絕。
當他將天羅掌最後一式「十二天罡」施展出手,最後一個機械人也退回到壁間,展寧人
隨掌進,眼看就要走到盡頭的時候,刷地一聲響!
就像千斤錘似的,遽然在他身前,落下一堵石牆來!
石牆上,鐵劃銀鉤的字跡,這樣寫著:經過伐毛洗髓了的有緣人,本身內力增進,等於
一個甲子以上的刻苦修為!
本書生在第二層樓上,安排兩種玄門功夫,皆得我這內功訣竅,練成一種足可抵禦兵刃
與掌勁的玄門罡氣,又可使你意隨心動,練成隔空打穴,收發由心的指上功夫!
爾若能持之以恆,可練成金剛不壞之身!
附玄門內功修為訣竅。
展寧身受了這窮途書主不少的好處,至今也摸不適這窮途書生究竟是個什麼人,他匍匐
在地上,意正心誠地叩了三個頭,這才盤腿躍坐在地上,參詳著窮途書生的內力修為訣竅,
目廉微闔,行起功來。
窮途書生的行功秘訣,顯然地,與一般的行功方法不盡相同,按一般的連氣行功方法,
分明是先提動氣血,在通過「玄機」穴之後,經「巨闕」穴,直達「玄聯」而循環運行一息
才是,沒想到窮途書生的行功訣竅,在氣血連行至「巨闕」穴之前,尚要一左一右,在乳下
的「幽門」穴上繞行三轉,而後方得回返太田穴部位,這其中究竟有何玄虛,壁上既無註腳
說明,亦無其他記載,展寧也只好悶在肚子裡。
因為,凡是氣血連行,全有一定的循環路徑,不可標新立異,也不能略為馬虎,一旦岔
氣入脾,將異致走火入魔的危險,不但行功的人一身功力全廢,而且也有性命不保的危險,
所以,氣功為練武人的基礎之學,一點也不能粗枝大葉。
展寧今日的一身造詣,經這石樓山伐毛洗髓之後,怕已是當前武林中鮮少能敵的高手了
。按說,他此刻面對有生命危險的一椿奇門武學,必需先要衡量得失,不可貿然蹈險嘗試方
是,詎料,他是一個傲骨天生,嗜武如命的少年人,他能夠平白捨棄一次難以尋覓的機緣麼
?
何況他又正是信人而不疑,他能夠對這窮途書生,遽與一股冒褻的猜忌之念嗎?
現在的展寧,他腦海中並無半頻患得患失的想法,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就按照窮途書生
的玄門罡氣修練心法,閉目行起功來……待他一經提氣,內力沖激在左右乳下的兩處「幽門
」穴上,他隱約似乎只覺有什麼東西在穴上梗阻著,使他提動的氣血無法暢行!……強猛的
氣血提動,沖激在這兩處堵塞之物上,發出微微的聲音。
他既是下定決定要來嘗試,他那裡又能半途而廢?
牙關一咬,猛提一口又一口的真氣,向「幽門」穴上撣了過去,他不自知,在他頭頂已
是髮根豎起,豆大的汗珠,已在沿腮滾落下來……一遍又一遍的沖激,一次又一次的咬牙苦
撐……終於,在他體內傳出啵地一聲鉅震,躍坐中的展寧,幾乎就被這股潛在的鉅震,震的
將要倒下身去……儘管體內發生了遽然變化,閉目行功的他,可也不敢有半點大意疏神,躡
思靜慮,守舍抱元,讓自己的一股排山倒海的內力真氣,連續在兩處幽門穴上撞了三撞,這
才連氣下「巨闕」,走「玄關」,完成了第一個大周天。
一個周夭行功終了,除了幽門穴上仍有略微的痛楚之外,並不感覺有什麼顯著的異樣,
他再提一口真氣,繼續又行起功來……原先他在第一層樓,幾使他遵致不堪設想的局面——
一杯黑色,丹田下面陡生的一堆怪火,是經他當時行功,按奈住了的,此刻再經他連氣提調
上來,隨著真氣在四肢百骸之中流動,發出「劈劈」「啪啪」一陣斷續的聲響……緊接著的
,便是渾身一陣舒泰,內力卻如泉湧一般!
待他確知對這截然不同的行功心法,已是能夠連用自如的了,這才全神貫注,將壁上的
兩種玄門功夫的訣竅熟記在心。
確定一無差錯了,他喜心翻倒,振衣步出了此處巖壁石縫。
一步堪堪落下石階,身後,又傳來「呼」地一聲響……果然,身後的石縫又復還原緊閉
住了,石壁上仍是五個大字……請上三層樓歷練過這樣兩層石穴,展寧對於窮途書生的佈置
,以及他高人一等的精密匠心,已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的了,他暗自忖道:「這竅途書生究竟
是個什麼人呢?雪山長眉和尚自創『天羅掌』,青城玄通子道人發明『地羅掌』,這兩種掌
勁雖可說是集天地宇宙之奧秘,化萬物變化之神奇,已然是傲視武林的希罕絕學了,但是,
那裡又能及得竅途書生的『天地一元功』?更不要說是妙絕人間的『玄門罡氣』與『指上神
通』了!」
沿著螺絲狀的級級石階,一步、一步往上猱升,心事一如潮水又自忖道:「當真的,這
八處寶藏,一處比一處奧秘,也恰恰符合碧玉之上最後那兩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也難怪那賀天龍捨死忘生,要來爭奪不休哩!我先要看看,在這第三層樓上,又是一宗什
麼玄奇武學?……」
竟自步隨念動,走呀走的,倏然——想是他腳下又觸動機關,耳旁又響起一片石壁開裂
的斷續暴響……在左首壁間,卻應聲裂開一道石縫來!
展寧一步跨進石縫,向左一折身,身形尚未定,耳旁異聲又起……就像二層樓的情況一
樣,嗖嗖聲中,一連又衝出十二個機械人,擋在道上,一恁般情節,展寧駭然一聲驚叫道:
「糟了!適才十二具鐵人擋道,是要我用天羅十二式將它移開,此處石穴中,又出現這十二
個擋道鐵人,不用說,一定是要考驗我的地羅十二式了。如果真是這樣,那就糟到家了!因
為,我在那小孤山,只僅學得地羅第九、十、十一三式,在龍門山,學得最後一掌『十二地
煞』,前八掌已被那賀天龍在懷玉山,九官山,剽竊去了呀!這怎麼辨呢?……」
展寧暗叫了幾聲:「糟,糟,糟」他懷著似信又不信的想法,一步走近擋在身前的一具
機械鐵人身前,雙臂一連功,猛然一陣搖搖撼撼……當地一聲!
那機械鐵人,當胸落下一塊鐵牌子,牌子上,果然只有一個大字:地!
想法獲得證實了!展寧週身頓覺一寒,彷彿跌落在冰窖裡!
怎麼辨?
他知道,有了第二層樓的經驗,恁他硬挪,是無法將這十二具機械鐵人挪動分毫的,那
也就是說,沒有全套的地羅十二式,近在咫尺的一宗絕學奇功,是無由得到手,只好徒呼負
負,入寶山而自空回!
現在的問題是還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人在面臨絕望的時候,他將連用所有的心計來求得辨法補救,此刻,展寧的思維也不例
外,他第一個想法,便是如何連用頭腦,設法移走這擋道的十二具機械人。
首先,他試試天羅第一掌「天官賜福」……首當其衝的這具機械人連閃也沒閃!
再試試「天地一元功」,又試度地羅第九式「九轉迥輪」,甚至最具威力的地羅最後一
式「十二地煞」也試過了!
那十二個機械鐵人就像腳下生了根,動也沒動分毫!
搬也搬不動,打又打不走,面對著借大一堆機械人,展寧真是無法可施,陷落在極度的
失望深淵中了!
一個接一個的念頭,先後湧在他的腦海裡……第一個躦進他腦海中的人,就是鄔金鳳,
如果不是他陡逞傲氣,打發她陪伴那酒怪老哥哥轉回安慶去了,她勢必要追隨他來這石樓山
,此刻假如有她在,打退這十二具擋道的機械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麼?
一轉念,他又想到那賀天龍,如果不是他,自己的地羅十二式怎能殘破而不全?現在,
也不致面對一處寶藏,而告束手無策!
空自悔恨似也無濟於事,用什麼辨法能代替地羅十二掌,取得這三層樓上的奇妙絕倫呢
?……總不能平白損失一處寶藏的呀?……他反覆思忖也百思莫得其解,索性一屁股坐在地
上,面對著這十二具鐵人發起怔來,他在想,如何方能渡過跟前這重難關!
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過去了……他宛如一尊泥雕木塑的偶像,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
,兩隻眼睛瞪得滾圓,目廉一關一合,在暗黑的石縫中,發射出刺人心魄的縷縷寒光!
週遭,就像死般的沉寂!
展寧也不知道究竟擔擱了多少時光,他也無暇來思考現在究竟是白天還是黑夜,亟似老
僧入定一般,挪也沒挪動一下身子!
霍地,石縫外面,螺旋形狀的石級底端,傳來一片叫囂的人聲……這是什麼人吵鬧?難
道有人要衝進這藏寶石洞中來麼?
展寧不勝其煩,含有無比怒意陡然站起身來,一步來在石縫裂口處,向下看去——喝,
在他身下不遠,可不正有一線微微光亮,在往上急遽飛昇麼?
這絲微光,就像幽靈般的一堆鬼火,直向上飛昇,似有無比的快捷,不一時,便就來到
展寧身下,不足三十丈高的距離……隨著這絲微弱光亮,先後竄起六條身影,在這門個人影
的下面,又響起一片震山蕩岳的喧囂吼叫之聲,貫耳如雷。
展寧此刻的目力何等敏銳,一眼看出,隨著微光跑在前面的,正是由武當掌門人率領的
五個道人,追在後面的,由崑崙四番僧領頭,吆吆喝喝,率眾追上前來……武當掌門人——
玄定道長,一面發足沿石級狂奔,不時卻向下劈去一掌,每當一掌臨頭劈去,下面便響起一
陳狂暴吼之聲。
一逃,一追,轉瞬便就來到展寧立身之處的石縫所在!
展寧極大喝道:「眾位道長不必慌張,展寧在此!」
一聲大喝甫剛落音,武當六道已先後來到展寧身邊,展寧那裡容得四個番僧肆虐張狂,
口裡又叫一聲:「接展某一掌!……」經伐毛洗髓,此刻施展出手的掌上動力,自也不是先
前可比,掌勁激盪在這密不透風的岩石實道中,宛如雷動九天,轟轟然呼嘯不已……入耳聽
得「展寧在此」四個字,由崑崙四番僧,率領著的一行追趕之眾,便就先後停下身來,當頭
再湧來如雷呼嘯的掌勁,但聽得有人叫了聲:「退!」俱皆爭先恐後遽降下去……下面,傳
來一聲獰笑道:「娃娃,非是洒家不敢接你一掌,我等是唯恐這石洞震塌,與你這小子落個
同歸於盡之局,就太不合算了!哈哈!」
展寧恨透了這四個目中無人的崑崙番僧,左臂一掄,又待迸出一掌……玄定道長搖手制
止道:「少俠,不能再打了!你的掌勁渾厚無比,說不定此處石洞當真禁受不起呢!」
展寧點頭收式中,玄定道長極為關懷地又道:「少快的洞中之事,已經完事了麼?……
」
展寧扔搖頭,正待出口說明原委,下面又傳來一個番僧的大叫之聲道:「娃娃,你將咱
們谷主擄到那裡去了?……」
誰擄走了他們谷主?展寧既無未卜先知的本能,他那能得知發生在谷底子事?
他想也沒想,脫口便答道:「見鬼,誰見過你們地獄谷主來!」
武當掌門人,卻是別有用意的衝著展寧一搖手,引頸向下,逕自揚聲大叫道:「不錯!
你們谷主就在這裡,你等若是先行退出洞去,保證將地獄谷主平安交回你們,否則……」
洞底,響起一陣吱吱喳喳的竊竊私語之聲。
在掌門人身邊,展寧聞言楞住了,他移目望在玄定道人臉上,詫然問道:「道長……你
這是?……」
玄定道長嫣然一笑,附在展寧耳際輕聲道:「四個番僧獰惡成性,若不詭稱地獄谷主正
在這裡,他等勢必不肯善罷甘休,少俠洞中之事尚未完了,貧道用這緩兵之計,使他等投鼠
忌器不好麼?……」
展寧傲氣如雲的道:「我不管他什麼崑崙四番僧,他等不妨衝上前來試試……」言未落
音,身下又傳來一聲暴笑道:「展寧姓娃,你有種就答覆洒家兩句問話,敢不敢?」
展寧一聲狂笑道:「有什麼敢不敢,有屁儘管放!」
「我先問你,咱們谷主此刻在何處?」
玄定道長沒待展寧開口,又逕自出聲回答道:「我已是明明白白答覆你了,何必這樣嘮
嘮叨叨?」
展寧搖頭無言中,身下一個番僧的厲吼之聲又起:「黃毛!洒家不願與你七嘴八舌,我
只要那娃娃答話!」
說到這裡,逕又大聲喊叫道:「娃娃,洒家認為你,還有幾分信守可取,你爽爽脆脆答
應一聲,咱們谷主,是不是你這娃娃擄走了?」
辰寧啟眼一瞥身邊的玄定道人,毅然應道:「我立意只要殺那鄰子雲,我要擄他幹什麼
?」
「這樣說來,谷主不在北處石洞裡?」
「當然!」
展寧答話乾脆俐落,身下傳來幾聲茫然驚叫。
驚叫聲中,夾持著一個崑崙番僧的一句獰笑道:「娃娃,佛爺相信你這一回,為了報答
你答話乾脆,賜你一個全屍吧!」
聲音愈去匆遠,終至默默無聞!
武當掌門人一跺腳道:「少俠你上當了!現在,我等只好沿著這級級石階往上爬,看看
能否找到一條出路,否則,一俟洞底的火焰上衝,真個是上天無路,人地也無門呢!」
展寧聞言依然一驚道:「怎麼?他們有心要放火?……」
玄定道人搖頭微吁道:「此處洞底,已然堆滿了易於燎原的引火之物,他等唯恐被你據
去了地獄谷主,投鼠忌器,不敢遽而下手縱火,現在既己確定那鄔子雲不在這座洞中,四個
番僧獰惡成性,能夠不驟下辣手麼?……」
展寧聞言躊躇中,玄定道長在旁又敦促說道:「不能耽誤了,少俠隨我等即刻向上找尋
出路要緊……」
展寧手指著石縫之中,十二個鐵人擋道的一條,搖頭拒絕道:「我尚須籌思得一個解決
辨法來取得這處寶藏,這樣一走,不是暴殄神物了?」
站在一旁的武當五個老道,也異口同聲催促道:「展小施主確不能多作猶豫了,萬一那
四大番僧合力摧毀洞底,我等也只好共同葬身在此處石洞裡,無法逃生了!」
展寧意念既次,甚難再受人左右,轉頭一笑道:「六位道長請先沿這石級而上,設法尋
求出路去吧!我不到黃河不死心,也許能夠苦思得一條解決途徑來呢!」
展寧表現的如此堅決,武當六個道人似也無活可說了!玄定道人上前微微一笑道:「我
等不願打擾少俠的清思,玄定率著五位師弟,沿這石級且先上去看看,若能尋覓出一條出洞
的路徑,我等的七條生命便就不足為慮了!」
展寧點頭同意的同時,六個老道相繼提氣縱身,沿石級猱升上去……留下展寧孤身一個
人,攢眉苦思在石縫門前。
腳下,已然傳來一片火光,撲鼻衝來一陣濃煙氣味。
真的,地獄谷的鬼卒,已在石洞底端縱火了!
火勢來得相當猛烈,濃煙刺鼻,那容得展寧站在石級上面寧神思考?
火舌狂捲,卻將濺上展寧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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