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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染秋山夕陽紅

                   【第二章】
    
      東方微現青白,漫天飛霜,晨風生寒。 
     
      「平湖秋月」亭中突現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人若玉樹,秀逸不群的白衣少年呂松霖。 
     
      女的卻是明眸皓齒,絕代風華的柳鳳薇。 
     
      呂松霖手指著千頃碧波,遠山隱約微笑道:「稍時朝陽初上,景色艷麗無比, 
    詩情畫意,恬性悅目,與黃昏日落時一抹丹露,千株碎錦,影醉夕陽,波浸落霞相 
    比更勝一籌。」 
     
      柳鳳薇低垂粉頸,默然不作一聲。 
     
      呂松霖見她不答,無可奈何,轉目移注亭中對聯,吟哦出聲道:「穿牖而來, 
    夏月清風冬日日,捲簾相見,前山明月後山山。」 
     
      擊節讚賞道:「的是佳句,不可多得。」 
     
      柳鳳薇螓首微抬,靨上泛起紅暈,曼聲低語道:「你為何懼怕不敢相見燕京名 
    捕江振遠?」 
     
      鶯聲嚦嚦,甜脆悅耳。 
     
      呂松霖不禁一怔,繼而笑道:「不敢相瞞柳姑娘,在下本是鼠賊狗竊妙手空空 
    ,怎不見公門中人望而生畏。」 
     
      柳鳳薇望了呂松霖一眼,道:「我就不信鼠竊之輩竟然滿腹珠璣。」 
     
      呂松霖正色道:「在下之話句句實在,並無虛言,不過在下與一般鼠竊不同, 
    不義之財不取,非分之事不為。」 
     
      柳鳳薇默然有頃,幽怨低語道:「夫喪不奔,何為人妻,你送我回城去見龍護 
    院,速回燕京。」 
     
      呂松霖搖首道:「龍如飛現與江振遠一處,姑娘與他們偕返,徒然招禍。」 
     
      柳鳳薇道:「聽你語氣,是要我單獨回京。」 
     
      呂松霖點點頭。 
     
      柳鳳薇道:「萬里長途,叫我一個女流之輩,如何能行。」 
     
      呂松霖道:「如姑娘不嫌棄,在下願護送回京。」 
     
      柳鳳薇再度飛紅雙靨,道:「你為何口口聲聲叫我姑娘!」 
     
      「姑娘與洪步雲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一言震驚了柳鳳薇,嬌軀一陣撼震,顫聲道:「你是怎樣知道的?」 
     
      呂松霖目注亭外,道:「凡事逃不出一個理字,姑娘天人,在下不信洪步雲是 
    柳下惠再世,竟捨得姑娘獨自來杭,如非身有隱疾,在所難能。」 
     
      柳鳳薇芳心一顫,震驚不已,臉紅得一張布似地,一顆螓首幾乎埋在胸脯上。 
     
      良久只聽她一聲歎息,抬起面來,一對秋水無塵雙眸中泛出無限幽怨,道:「 
    你知道得太多。」 
     
      「在下只知一鱗半爪。」呂松霖面色嚴肅道:「姑娘比我所知更多,所以妖邪 
    必欲攘得姑娘而甘心,追索一宗武林秘密。」 
     
      「錯了,我也不知道洪步雲出身來歷。」 
     
      「妖邪不會如此想法。」 
     
      柳鳳薇默然無語。 
     
      呂松霖道:「姑娘不如先辟一旅邸,慎作考慮,在下不過是局外人,毋庸越俎 
    代庖,一切均由姑娘自己作主。」 
     
      柳鳳薇幽幽曼歎一聲,緩緩走出亭外,道:「走吧!」 
     
      一對璧人身影逐漸消失於朝煙凝望,霜紅霧紫中。 
     
      ……未初時分。 
     
      艷陽普照,在四山環翠,一鏡停泓的西子湖上,疏柳丹楓掩映中,隱約可見呂 
    松霖與一藍衣老者對坐於斷橋上,低聲談話。 
     
      老者只可窺見背影,面目不能辨識。 
     
      但聽老者道:「看來柳鳳薇不知此事原委,自然也不知道此物究在何處了。」 
     
      呂松霖道:「正如老前輩所料。」 
     
      老者道:「目前風聞盛傳,四個魔頭遣出爪牙紛紛南來,依老朽之見,少俠行 
    藏最好避免敗露。」 
     
      呂松霖朗笑一聲道:「在下與老前輩想法正好相反。」 
     
      「為什麼?」 
     
      「四個魔頭萬難獲悉晚輩出身來歷,略施小計,四個魔頭必利用在下接近柳鳳 
    薇,訂定城下之盟,各遂所願,而且四個魔頭必難同心一致,暗中挑撥必成自相殘 
    殺之局。」 
     
      老者道:「少俠固然睿智無匹,才華蓋世,但四個魔頭武學均為一代宗匠,心 
    辣手黑,防他識破少俠用心,以免誤人誤己。」 
     
      呂松霖凜然道:「謹領老前輩指教,在下對日後之事已妥為安排,苦思十日所 
    得,逐步按計施行,四個魔頭縱然陰狡毒辣,諒也莫奈在下何?」 
     
      老者頷首笑道:「但願少俠能得心應手,忽老朽無多大助益。」霍地一鶴沖天 
    而起,斜空掠飛,星奔矢射,眨眼無蹤。 
     
      呂松霖慢慢立起,縱目環顧一眼湖山秋色,不禁興起一腔悵惘,翩翩緩步躞蹀 
    向蘇堤走去。 
     
      他眼廉中不禁泛出柳鳳薇倩影,那絕代風華永無休止,縈迴腦際,只覺紅顏自 
    古多魔障,自己如非責艱任重,何忍見她歷嘗苦難,載美泛舟,嘯傲林泉,不問世 
    事,共偕白頭。 
     
      但談何容易,人間多少滄桑事,到得頭來不自由。 
     
      呂松霖耳力聰敏已極,雖在意煩心亂中,卻聞得身後輕微衣袂破風之聲傳來, 
    警覺有人暗綴,不禁冷哼一聲,步法加快。 
     
      但,身後衣袂破風仍然可聞,知暗綴之人身法也是加快,遂剎住腳步,猛然同 
    身,只見一個棗面虯髯大漢與一身矮不及四尺,蓄著一部山羊鬍須老者,目光森冷 
    ,緊躡身後。 
     
      兩人忽陷睹呂松霖反身注視他們,不禁呆了一呆,老者佯咳了一聲,微笑道: 
    「尊駕好俊的耳力。」 
     
      呂松霖面色一寒,沉聲道:「兩位追蹤在下為了何故?」 
     
      老者重重又咳了一聲,皺眉道:「老朽兩人本欲選一適當時機攀交尊駕,有事 
    相求……」 
     
      呂松霖冷笑道:「在下與兩位陌路相逢,素不相識,別妄費心機。」 
     
      棗面大漢忽獰笑道:「尊駕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呂松霖劍眉猛剔,目中怒焰暴射。 
     
      老者忙笑道:「尊駕可曾聞聽武林有一武學極高,曠絕古今的異人麼?老朽就 
    是受托於這位異人,他有意與尊駕暗談,故命老朽促駕同往。」 
     
      「是誰?」 
     
      「北瀛島主。」 
     
      呂松霖心頭一震,面色不改,冷笑道:「恕在下見聞寡陋,從未聽過有北瀛島 
    主其人,他與我風馬牛毫不相干,礙難從命。」 
     
      疾然轉身,邁步行去。 
     
      一股強猛掌風襲向胸後,接著只聽棗面虯髯大漢,森厲大喝道:「你走得了麼 
    ?」欺身如電撲上。 
     
      呂松霖身形斜閃,旋面伸臂一探,迅如電光石火,五指望棗面虯髯大漢右臂擒 
    去。 
     
      大漢不料呂松霖身手如此奇詭迅疾,一個收勢不住,右臂曲地穴恰為呂松霖一 
    把扣住,如中鋼鉤,痛得怪叫一聲。 
     
      老者面色微變,道:「尊駕莫非不要柳鳳薇性命了嗎?」 
     
      呂松霖聞言心神大震,怒喝道:「閣下太以卑鄙,竟向不會武功,纖秀弱質施 
    諸毒手。」 
     
      老者微笑道:「未必如尊駕說得如此,柳鳳薇還不是好好住在西陵客棧中麼? 
    若尊駕堅拒北瀛島主禮邀,則後果難料。」 
     
      呂松霖似為老者恫嚇住,面色大變,五指緩緩鬆開棗面虯髯大漢,苦笑道:「 
    在下本是局外之人,不欲涉身這宗撲朔迷離武林公案內,閣下不嫌強人所難麼?」 
     
      老者微微一笑道:「尊為豈不聞語雲,萬事不由人計較,一切都是命安排,尊 
    駕放心,北瀛真君並無惡意。」 
     
      呂松霖滿面不情願之色,迫於無奈地歎氣道:「既然如此,閣下就請引路吧!」 
     
      老者道:「北瀛島主就在不遠岳墳之後恭候大駕,老朽理當帶路。」身形一邁 
    ,望前行去。 
     
      棗面虯髯大漢目注呂松霖道:「尊駕武功不凡,咱們要找個機會好好的較量一 
    下。」 
     
      呂松霖淡淡一笑道:「若尊為心存芥蒂,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隨即跟著老 
    者身後走去。 
     
      岳王墓前古木蓊鬱,氣象肅森。 
     
      呂松霖尚距墓陵甚遠,只見一個身穿團花夾衫高大老叟徘徊於陵地黃葉秋風中 
    ,銀鬚衣袂瑟瑟飄飛起舞。 
     
      老人似是知三人已至突然面向三人來處微笑。 
     
      呂松霖發覺北瀛島主貌相極是威武,霜眉鳳眼,獅鼻海口,鳳眼中精芒熠熠, 
    令人生畏。 
     
      北瀛島主一俟呂松霖來到近前,卻微笑道:「老朽不情之處,望老弟海涵。」 
     
      呂松霖深知北瀛島主數十年前即名負海內,威震華夏,譽稱武林十大高手之一 
    ,心辣手黑,談笑中殺人於無形,閒言立即趨前下拜道:「老前輩何事相召?」 
     
      北瀛島主手指一塊石凳,道:「說來話長,你我且坐下敘談,他日仰仗老弟之 
    處甚多,客老朽將事情原委從容細敘,老弟也好臨事不亂。」 
     
      呂松霖惶悚道:「晚輩武林末學,恐難當重任。」 
     
      北瀛島主大笑道:「能折辱呂梁雙判者武功定然不弱,老弟可否將姓名來歷賜 
    告?」揮手示意棗面虹髯大漢二人離去。 
     
      呂松霖答道:「晚輩呂松霖,先師四明老人。」 
     
      北瀛島主長長地哦了一聲道:「令師竟作古人了麼?唉,神交已久,無緣親候 
    ,他日有暇,老朽必親赴四明在令師墳前展拜。」 
     
      呂松霖連稱不敢。 
     
      北瀛島主突臉色一肅道:「老弟,你我長話短說,老朽奉懇一事,不知能應允 
    否?」 
     
      呂松霖略一沉吟,道:「只要力之所及,晚輩無不從命,但敢問何事?」 
     
      北瀛島主道:「老弟聽說過百年前發生過一宗震驚武林之凶搏麼?千百高手在 
    此一役喪亡殆盡……」 
     
      呂松霖忙道:「老前輩可是指在崑崙絕頂爭奪一冊『紫府奇書』之事?」 
     
      「正是」北瀛島主神色莊重道:「此冊『紫府奇書』最後為黃葉道人搶在手中 
    ,不幸為幽魂手平梧出手劫奪,雙雙墮下靈鷲峰千仞雲封絕壑之下斃命,但『紫府 
    奇書』則不知所蹤。」 
     
      說此,只見北瀛島主神色一變,黯然一笑道:「十五年前老朽與血影手侯紹鴻 
    、天河鬼叟戎雲虎、乾坤釣客溫蔚翔、陰陽聖指唐慕斌聯袂雲遊四海,路經崑崙靈 
    鷲峰絕壑之下,巖隙之內無意發現這冊紫府奇書……」 
     
      呂松霖暗道:「哼!五大凶人竟聚在一處,不為著『紫府奇書』你爭我奪,寧 
    非怪事。」 
     
      只聽北瀛島主說下去:「老朽尊凜於百年前殷鑒,決意五人合參『紫府奇書』 
    ,另創門派,在武林中開一奇花異彩,不料陰陽聖指唐慕斌竟將『紫府奇書』竊去 
    ,遁逃無蹤。」 
     
      呂松霖口露詫容道:「十五年來老前輩找到了唐慕斌否?」 
     
      北瀛島主冷笑道:「找是找到了,可惜唐慕斌人已死去,『紫府奇書』不知下 
    落,唐慕斌就是洪步雲。」 
     
      呂松霖大驚道:「唐慕斌就是洪步雲麼?他武功卓絕無倫,墮崖身亡其事大有 
    蹊蹺,晚輩不敢相信洪步雲就是唐慕斌。」 
     
      北瀛島主道:「不要說老弟不相信,就是老朽等也深表懷疑,迄今尚在查明唐 
    慕斌死因。」 
     
      「燕京刑部驗傷,唐慕斌致死之由是後腦門『強間』穴上有一粟米大小穿孔。」 
     
      「這個老朽知道。」北瀛島主道:「唐慕斌一身武學出神入化,與老朽不相伯 
    仲,以一武功絕頂之人,何能不知逃避猝襲致死,更行事荒謬不近情理,乘套車出 
    逃,豈非駭人聽聞?」 
     
      呂松霖亦覺這點太不近倩理,無法啟齒相答。 
     
      北瀛島主又道:「據老朽暗中窺察,柳鳳薇似對老弟暗中鍾情,但對老弟頗有 
    疑忌之意,老朽奉懇老弟在她身上查出『紫府奇書』下落,男女之間,只有情之一 
    字可動真心。」 
     
      呂松霖俊面不禁一紅,不安答道:「晚輩路見不平,才挺身相助,並無非分之 
    想,此女亦不知洪步雲即唐慕斌,諒『紫府奇書』之事她茫然無知。」 
     
      北瀛島主大笑道:「人非太上,豈能忘倩,老朽亦是過來人,此姝人間絕色, 
    老弟不可言不由衷……」說著語音一沉,接道:「柳鳳薇如果知情『紫府奇書』, 
    老朽並不致多費周折了,此女在留雲別府十二年,唐慕斌一舉、一動,泰半均落在 
    她的眼中,老朽深信『紫府奇書』藏在留雲別府內,下面的話老朽也不必贅說,老 
    弟自然會意,如若探出,老朽當以紫府奇書內武功傳授三種相謝。」 
     
      呂松霖面現為難之色,沉吟不答。 
     
      北瀛島主微笑道:「老朽深知此事極難達成願望,只望老弟盡力而為。」 
     
      呂松霖搖首苦笑道:「晚輩當然盡力以赴,不過侯紹鴻、戎雲虎、溫蔚翔三位 
    老前輩知道,若與晚輩為敵,晚輩無法苟全性命。」 
     
      北瀛島主霜眉皺了皺道:「你放心,老朽決阻止他們有損老弟一絲毫發。」 
     
      呂松霖如釋重負,精神一振,道:「老前輩一言九鼎,晚輩放心不少,但願不 
    負老前輩重托,不過晚輩有一言提醒老前輩。」 
     
      北瀛島主道:「老弟請說!」 
     
      呂松霖朗聲道:「『紫府奇書』真落在唐慕斌手中,十五年來唐慕斌早習成絕 
    世曠代武功,成為武林第一高手,何致……」 
     
      北瀛島主伸掌一搖,道:「此點乃老朽極欲查明之事……」 
     
      驀地……參天古柏之上電瀉落下三個奇形怪狀,面目森冷老者。 
     
      北瀛島主不禁臉色微變。 
     
      呂松霖猜出所來三人就是北瀛島主口中所說的血影手侯紹鴻、天河鬼叟戎雲虎 
    、乾坤釣客溫蔚翔。 
     
      只聽血影手侯紹鴻桀桀怪笑道:「好啊,你這老兒在此岳墳四周布下嚴密伏樁 
    ,意在撇開侯某三人獨自攘有『紫府奇書』。」 
     
      北瀛島主面目一冷,道:「老朽寧有此心,就是侯老兒你言語不慎,搞得武林 
    人盡皆知,紛起攘有之心,倘若出錯,看你如何收拾。」 
     
      侯紹鴻凶睛一瞪,狂笑道:「虎口取食,自討其死。」 
     
      乾坤釣客眉頭一皺,忙道:「休作無謂爭執,辦正事要緊。」目光移注呂松霖 
    面上,道:「這重責他能擔當得了麼?」 
     
      北瀛島主沉聲道:「我等尚有其他更緊要之事須待查明,溫兄若另有高見,嚴 
    某收回就是。」 
     
      溫蔚翔見北瀛島主神色不善,心頭極為不懌,但面色如常暗自容忍,微笑道: 
    「嚴兄心智過人,溫某自愧不如,怎有異議。」 
     
      天河鬼叟戎雲虎道:「既然如批,我等速離此地。」 
     
      四條人影穿空而起,風中傳來北瀛島主語聲:「老弟好自為之。」 
     
      說至最後一字,話聲漸不可聞。 
     
      呂松霖木然卓立,良久才步出岳墳。 
     
      夕陽銜山,天際落霞。 
     
      呂松霖身形向蘇堤走去,逐漸消失在人間紅葉天邊錦,十里飛霞蕭瑟秋中。 
     
      ……西陵客棧是杭州首屈一指的招商客寓,仕馬行台,不但房間多,而且佈置 
    異常清新幽雅,騷人墨客下榻於此,因其背枕西湖,推窗外望,踞高臨下,湖中景 
    色,一覽無遺。 
     
      湖山蒼茫,露霧織錦之際,西陵客棧面湖一扇長窗呀地推了開來。 
     
      現出一面如瓜子,明眸皓齒,黛眉若畫,秀絕人寰黃衣少女,伸出一隻玉臂支 
    頤,凝眸望著西湖遠處,眉目之間泛出無限幽怨。 
     
      這少女正是柳鳳薇,為這簫瑟湖山,黃葉秋風勾起她那惆悵哀愁,不時發出淒 
    惋歎息聲。 
     
      忽地房中一陣疾風湧入,起了兩聲落足微音。 
     
      柳鳳薇覺察有異,同面一望,只見呂梁雙判北希言、北希滇屹立房中,目光森 
    冷望著自己。 
     
      這一驚非同小可,玉容失色,兩足發軟動彈不得。 
     
      北希言獰笑道:「那姓呂的小輩呢?」 
     
      突由門外傳進一聲冷笑道:「真不要臉,明知姓呂的不在,上門欺侮弱質女流 
    ,快快滾了出來,否則別怨老夫手黑心辣。」 
     
      呂梁雙到聞聲面目一變,仰身疾射出室,落在菊茂桂放院中,四道冷電神光飛 
    巡,一無人影,不禁一怔。 
     
      倏地從一株丹桂之後冒出一條黑影,風中落葉般飄身落在雙判之前,陰陰一笑 
    道:「兩位臂傷新愈,怎不自量力潛入柳姑娘房中,真乃膽大妄為已極。」 
     
      雙判見來人只是一身矮不及四尺,頷下一部短短山羊鬍須,貌不驚人老頭,不 
    由氣往上撞。 
     
      北希滇獰喝道:「你是何人,膽敢管我呂梁雙判閒事,是想找死麼?」 
     
      矮老頭忽然噗嗤一笑,道:「我是苦命老頭,早就不想活了,怎奈陰曹地府拒 
    收,二位如蒙成全,當感恩不盡。」 
     
      北希言炯炯眼神上下打量這矮老頭不住,只覺憑他呂梁雙判威名,除了少以武 
    林高手外,無不聞名退避三舍,憚而遠之,這矮老頭顯然有恃無恐,定是成名黑道 
    高手。 
     
      他猛然想起一人,不覺面色微變道:「閣下莫非就是揚威苗疆滇南的矮閻羅艾 
    丹陽麼?」 
     
      矮老頭嘻嘻一笑道:「那是武林朋友抬愛,送我這矮老頭一個名號,些許虛名 
    ,怎比得上呂梁雙判譽滿關中?」 
     
      北希言聽出這矮老頭果如自己所料的矮閻羅艾丹陽,不禁一驚。 
     
      但呂梁雙判也是名播江湖,響噹噹的黑道巨擘,豈能讓矮閻羅艾丹陽懾住。 
     
      北希滇不由激發驕妄歹毒之性,獰笑道:「矮閻羅只能嚇退無名小卒,我呂梁 
    雙判未必將你放在眼中。」雙掌蓄勢,俟隙突發。 
     
      艾丹陽呵呵大笑道:「艾某空負閻羅之名,要不了一雙判官性命,但自有人向 
    二位索取。」 
     
      話猶未了,只見九條黑影在院牆外衝起,紛紛瀉落院中。 
     
      來人均是黑衣蒙面,暮色籠罩下,蕭蕭西風拂動衣袂,人影如魅,平添了幾分 
    恐怖,令人不寒而慄。 
     
      矮閻羅艾丹陽忙道:「這不關老兒的事,呂梁雙判,你看著辦吧!」聲出人晃 
    ,疾掠出院外頓杳。 
     
      九蒙面人不防艾丹陽有此一著,同聲怒哼。 
     
      一個蒼老陰森語聲揚起:「這老鬼到也見機,暫饒他一命,你們呢?」 
     
      顯然是衝著呂梁雙判而說。 
     
      呂梁雙判看出九蒙面人身法靈奇,落地悄無聲息,知是勁敵,深懷戒心,卻聞 
    言氣湧怒生。 
     
      北希滇狂笑道:「我呂梁雙判出道以來,來得明,去得白,不似汝等藏首露尾 
    ,鬼鬼祟祟,還敢大言欺人。」 
     
      那蒙面人冷笑道:「憑你們呂梁雙判,尚不配使老夫等顯露本來面目。」探右 
    臂倏地如風望肩頭一挽,掣出一柄奇形兵刃,沉聲道:「尊駕若認出這柄兵刃來歷 
    名稱,老夫等立即撤走,不然就請俯首認擒。」 
     
      雙判見這蒙面人手中兵刃,長可三尺六寸,用紫金砂風磨銅合鑄打成,月牙鋼 
    掌,裡厚外薄,鋒芒犀利,刃沿鑄有逆鱗鋼刺,泛出藍汪汪光華,不言而知蘊有劇 
    毒,鋼掌上端突伸三指,兩指斜伸,一指外鉤,似仙人掌又似判官筆,卻兩者都不 
    是,顯得不倫不類。 
     
      呂梁雙判橫行江湖數十年,見多識廣,今宵卻難到了他,不但未曾見過這種奇 
    形兵又,而且聞所未聞,何況來歷出典。 
     
      雙判不禁面色連變,目瞪口張。 
     
      那蒙面人冷森森一笑道:「井底之蛙,尚敢夜郎自大,驕負妄狂。」 
     
      北希滇目中怒焰暴熾,抬手揚腕,嗆啷啷一聲龍吟過處,寒芒連閃,已將一柄 
    緬鋼打造的青鋒劍撤出肩頭,怒喝一聲,劍式猛出,一招「火中取粟」攻向那蒙面 
    人。 
     
      寒飆青霞中托出一點碗大寒星,點向蒙面人胸前「玄機」重穴,劍猛力沉,疾 
    如閃電,銳嘯破空刺耳,迅厲已極。 
     
      蒙面人一見視若無睹,劍勢堪堪攻到胸前,倏地右足一滑,向外閃挪三尺,手 
    中奇形兵刃猛然向青鋒劍搭去。 
     
      只聽到叮的一聲金鐵交鳴,火星四濺,北希滇只覺右臂一陣酸麻,不禁心神一 
    凜。 
     
      猛感自己這口青鋒劍被對方奇形兵刃鉤指扣住,更是一震。 
     
      只聽蒙面人桀桀怪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 
     
      右腕一擰掌中奇形兵刃,銅掌上另外兩指突然射出一片牛毛飛針,電旋疾飛望 
    北希滇打到。 
     
      一擰之力,青鋒劍幾乎被絞出北希滇手外。 
     
      呂梁雙判盛名並非幸致,北希滇劍柄順著蒙面人擰轉方向疾旋,滑出鉤指中。 
     
      此時牛毛飛針已然近身,北希滇猝然斜身一仰,震劍蕩出一片寒星,將牛毛飛 
    針悉數震得飛了開去。 
     
      一旁的北希言見其弟勢危,一式「金蜂戲蕊」灑出一片劍雨攻向蒙面人。 
     
      蒙面人冷笑道:「好不要臉,以二打一,今晚要叫呂梁雙判無傷逃出手中,老 
    夫從此退出江湖。」 
     
      說時,展開手中奇形兵刃,攻出掌影漫天,勢加迅雷奔電,攻式奇奧,襲向意 
    想不到部位而去。 
     
      呂梁雙判劍式猶若風捲殘雲,劍芒驚天,見式破式,卻守多放少。 
     
      其餘七蒙面人忽扇形散開,掣出兵刃在呂梁雙判身後,抽冷子一式攻出,另一 
    蒙面人疾撞入室內。 
     
      七人攻式緩慢,卻歹毒辛辣已極。 
     
      呂梁雙判知今晚如不乘機逃遁,準要橫屍在西陵客棧內,心中一寒,劍一式「 
    日月合璧」幻出一片劍牆,身形衝霄奔空而起。 
     
      只聽一聲暴喝道:「你們未必走得了!」 
     
      一道寒虹衝霄暴伸了出去。 
     
      只聽兩聲悶哼,雙判人在半空肩背之處,為奇形兵刃逆鱗鋼刺劃開一條血槽, 
    拉下尺許肩肉,灑下漫空腥血。 
     
      雙判也是失運否時,連遭兩次敗辱,氣得發出兩聲淒厲長嘯。 
     
      嘯聲裊裊曳播夜空,宛如狼嗥鬼哭,令人毛骨悚然。 
     
      手持奇形兵刃老者冷笑道:「雙判必然逃不出五里之外,倒斃途中。」 
     
      一個蒙面人身形一動,疾向柳鳳薇居室門內邁去。 
     
      右足方跨入,猛感室內湧出一股柔中帶剛內家罡氣,竟撞實在胸前,只覺如中 
    萬斤重擊,胸骨登時折斷了兩根,痛極神昏,不禁狂嗥一聲,身形震得倒飛仰跌院 
    中,昏死過去。 
     
      這蒙面人口角溢出涔涔鮮血,胸衣之上顯出赤殷漬血一片。 
     
      七蒙面人不禁大驚,料知還有一同黨入內,久久不出,必然無倖。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厲喝道:「何方高人請出來回話,暗算偷襲,枉稱英雄 
    行徑。」 
     
      室內寂然無聲,七蒙面人只覺心情緊張已極,精芒電射。 
     
      半晌,只聽一個陰寒徹骨語聲道:「姓韓的,你深藏面目防人認出,卻瞞不到 
    老夫神目如電,識像的,早早來緊尾巴逃命要緊。」 
     
      手持奇形兵刃蒙面老者機伶伶情不自禁打了兩個寒顫,心頭大悸,倒退了一步 
    ,沉喝道:「朋友,居然認出在下,委實高明,但嚇不退在下。」 
     
      室內語聲又起:「那麼韓朋友何妨入室,老朽當竭誠款待。」 
     
      說真的,驟然之間,手持奇形兵刃蒙面韓姓人可真有點心中發毛,踟躕不前。 
     
      雖然韓姓老者為他們之首,其餘,七蒙面人更不知所措,進又不敢,退又不能。 
     
      最後,韓姓老者抱定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決心,那柄奇形兵刃斜封胸前,護 
    住胸腹要穴,身形緩緩走了過去。 
     
      他一逼近門首,奇形兵刃疾震,震出三點奪目銀星飛入,人迅即欺入房內,縱 
    身一躍奪撲對面窗下反身站定。 
     
      等他目光電巡,不禁一怔。 
     
      房內黑沉沉地一無柳鳳薇身形,卻壁角站在一條黑影,竟是貼牆而立,一動不 
    動。 
     
      韓姓老者冷笑道:「朋友,韓某已然進入房中,怎不打話,有失迎賓待客之道 
    。」 
     
      那黑影默然不答。 
     
      猛然,韓姓老者想起一事,不禁面色大變,忖道:「那柳鳳薇何去?自己同黨 
    一人又何往?西陵客棧周圍布有伏樁,如他們逃走為何不發出警訊。」事情顯然又 
    出舛錯。 
     
      忽地壁角黑影竟然向前倒下,轟隆一聲大震。 
     
      韓姓老老冷哼一聲,伸手入懷煽開夜行火熠,熊熊火焰映照之下,倒下黑影赫 
    然卻是蒙面同黨屍體。 
     
      後胸口上釘著一支骷髏白骨箭,箭簇深沒入骨,屍體僵硬冰冷,氣絕斃命多時 
    了。 
     
      他認出這骷髏白骨箭乃骷髏魔君之物,這魔頭橫行關外,心辣手黑,與這魔頭 
    為敵,委實棘手。 
     
      但想不出骷髏魔君竟會喝破自己,自己與他素昧平生,他謎樣來歷就是普天下 
    也找不出數人可以認出,不禁大為困惑。 
     
      韓姓老者忽地驚絕七個蒙面同黨一個卻未隨入,莫非又出舛錯,他只覺心神一 
    凜,立身墊腰,疾如離弦之弩掠出房中。 
     
      身形尚未站地,慘景已映入眼簾,不由氣極大叫一聲,胸口氣湧血翻,喉頭發 
    甜,陡然噴出一股血箭,身形搖搖欲傾。 
     
      原來院中倒著八個蒙面屍體,胸口上端端正正每人插著一支骷髏白骨箭,口耳 
    眼鼻內尚涔涔溢出黑色血絲。 
     
      非僅如此,八人四肢盡被支解破下,血流成渠腥臭撲鼻,中人欲嘔。 
     
      韓姓老者一頓足,怨毒罵道:「骷髏魔君,我與你勢不兩立,不報今宵之仇, 
    誓不為人。」 
     
      罵聲中,兩肩猛然一振,搜地一鶴衝霄拔起五六丈高下,身化「摩雲展翅」張 
    臂斜穿瀉空撲去,去勢如電,瞬眼即杳。 
     
      雨風悠悠吹起,黃葉離枝悲吟,長空雁過,月寒似水,院中血腥瀰漫,屍體狼 
    籍。 
     
      人間天上但見一股肅殺,無情霜降中蕭瑟秋風之後,嚴寒皓冬轉眼疾至,將又 
    是樹枯草殘,腥風血雨……
    
          ※※      ※※      ※※ 
     
      江南八月,秋高氣爽,太陽照射在身,有著煦和舒適的感覺,四郊山野草黃楓 
    紅,凋葉離枝飄飛,長空雁過,賦別情唳,悅目中隱含蕭瑟淒涼,似美人遲暮,令 
    人見景生情,無限依戀。 
     
      杭城海寧間,行人車馬,絡繹於途,官道上,遠遠望去,只見人頭壓壓,幾至 
    水洩不通。 
     
      奇怪的是,只見其去,不見其來,或有也是寥寥可數,千不及一。 
     
      原來他們是去海寧觀潮的,人群中幾乎包括各色行業,攜老載幼,全家出動。 
     
      海寧潮,天下奇觀。 
     
      緣錢塘江口,巖壁削露,河流突出,潮汐吞吐,至海寧而極盛,八月中旬,潮 
    頭高達三丈,浩然大觀。 
     
      方海潮東來,遠望海門,初則白光一線,既近,如霜戈銀甲,萬里騰空,流珠 
    濺沫,飛灑半天,比擬謂云:「滄海倒流吞日月青天中裂走雷霆」之勢,誠為不誣。 
     
      但潮汛最盛期為八月十八日,過此勢即逐漸轉弱。 
     
      浙人有雲不觀海潮者,有負此生,其實並非誇張之語。 
     
      閒話休提,且說:官道人群車馬中,有著一人一騎,身似玉樹臨風,騎是千里 
    烏騅,異常惹目。 
     
      騎上人玉面朱唇身著一件雪白紡綢長衫,剪裁異常合體,襯出鳶肩蜂腰,更顯 
    得氣宇軒昂,倜儻瀟灑。 
     
      這少年正是那謎樣來歷的呂松霖,地緩緩策騎離開官道,逕望四明山馳去。 
     
      馬行如風,他腦海中深印著柳鳳薇倩影,不時浮現眼簾,只覺柳鳳薇天生麗質 
    ,自有神韻,增之一分則嫌胖,減一分則嫌瘦,骨肉停勻,纖濃合度,不禁喟然歎 
    息道:「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比之如妲蛾謫塵不為過,只是自古紅顏多薄命 
    ,不許人間見白頭………」 
     
      座騎奔雷掣電,登山越澗,如履平地,正行在一片峽谷中,兩側絕壁千仞,危 
    嶂蔽日,地勢奇險。 
     
      驀地——百丈危嶂上一聲使人心悸欲飛之陰惻惻冷笑,隨風傳送入耳,呂松霖 
    不禁心神一凜,單掌一按,飄落下騎,急拍馬背一下。 
     
      那匹追風烏騅「希聿聿」一聲長嘶,鬣毛豎立,四蹄翻飛,疾馳而杳。 
     
      這時危嶂上疾如鷹隼電瀉,落下三條身形,先後沾地。 
     
      呂松霖一眼瞥清來人正是敗在自己手下的呂梁雙判,同著發須松黃,面如硃砂 
    ,獅鼻海口高大威猛老人,不禁冷笑道:「敗軍之將,尚敢厚顏尋仇麼?」 
     
      呂梁雙判目光怨毒,面色鐵青。 
     
      面如硃砂老人沉聲道:「就是他麼?」 
     
      北希言道:「正是。」 
     
      面如硃砂老人目中逼吐懾人寒電,打量了呂松霖一眼,冷冷說道:「你將柳鳳 
    薇藏至何處?」 
     
      聲寒徹骨,使人心悸戰慄。 
     
      呂松霖雖不知此面如硃砂老者是何來歷,但知必為一蓋世隱名巨邪,暗中蓄勢 
    戒備,朗笑道:「柳鳳薇關在下何事?風萍偶聚,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此後各奔 
    前途,恕在下無法奉告,在下臆測,呂梁雙判較在下尚要清楚柳鳳薇行蹤一些,閣 
    下不如問他們吧!」 
     
      北希滇冷笑道:「雷老前輩別聽他胡說。」 
     
      面如硃砂老人面色突然一沉,厲喝道:「你趁早實話實說,須知老夫辣手無情 
    。」 
     
      呂松霖微微一笑道:「閣下不是強人所難麼?」目光落在面如硃砂老人肩頭龍 
    首長劍銀柄上,他腦中突然想起一人,面色陡然一變。 
     
      老人目光沉凝在呂松霖面上,道:「諒你已想起老夫是誰?謊言欺騙,徒然招 
    禍。」 
     
      呂松霖仍然不亢不卑,微笑道:「老英雄莫非就是昔年威震天南,蠻荒一劍雷 
    鳴霄麼?」 
     
      老人面色一沉,大喝道:「既知老夫之名,還不實話實說?」 
     
      呂松霖朗聲大笑道:「無法奉告。」 
     
      蠻荒一劍雷鳴霄倏地伸手撤出肩上長劍,一道藍汪汪光華衝起,寒氣逼人。 
     
      一望而知是一柄稀世寶刃,可惜劍身染有劇毒,淪入邪魔之手。 
     
      呂松霖心情雖是緊張無比,面色卻鎮定如恆,緩緩在腰中解下龍鱗軟鋼緬劍, 
    振腕一抖,劍身挺得筆也似地直。 
     
      內力之強,直貫劍端,呂梁雙判見狀暗中心驚,雷鳴霄也為之眉頭濃皺。 
     
      只見呂松霖冷笑道:「老英雄定欲強人所難,在下亦不為威武所屈,唯有訴之 
    一戰了。」 
     
      雷鳴霄哈哈狂笑道:「你倘接得住老夫三招,老夫立時放你一條生路,此事亦 
    暫作罷論。」 
     
      「說話算話麼?」 
     
      「老夫是何等樣人物,豈有說話不算數之理。」 
     
      呂松霖道:「既然如此,就請老英雄賜招。」 
     
      雷鳴霄怒道:「傲慢狂妄,你這是自找死路!」 
     
      呂松霖答道:「在下與老英雄無仇無怨,叫在下如何出招。」 
     
      雷鳴霄一聲狂笑出口,大喝道:「接招!」 
     
      一式「雲屏千峰」橫掃而出。 
     
      藍虹匹練一閃,劍罡怒湧。 
     
      呂松霖只覺劍式奇奧幻絕,勢走偏鋒,使人發生錯覺,不知實際攻向何部位, 
    心中大驚,暗道:「蠻荒一劍,威望南天,自稱劍中之聖,果然名不虛傳。」 
     
      心念之間,已步孕璇璣,移形換位,緬鋼軟劍灑出一片光網。 
     
      但雷鳴霄這一式「雲屏千峰」非但生生不已,有如長江大河般,滔滔不絕,而 
    且將呂松霖劍勢悉皆克制,只聽一串金鐵震鳴之聲,兩劍相撞,火花迸冒。 
     
      呂松霖人影疾望左飄出,脅下衣衫呈露一個大孔。 
     
      但雷鳴霄劍勢如附骨之蛆般,跟蹤而到,大笑道:「能接下老夫一招,已是難 
    能可貴,再接一招試試。」 
     
      劍勢宛若驚天藍虹,爆出萬千寒星,漫空飛湧。 
     
      只聽呂松霖冷哼一聲,身形脫出劍勢衝霄奔空,突然又如斷線之鳶般墜了下來 
    ,踉蹌數步方定住身形。 
     
      呂松霖左臂劃了一道尺許長短的血槽,鮮血如注,冒溢出來,面色蒼白。 
     
      雷鳴霄收住劍招,沉喝道:「你能在老夫兩招之下倖免一死,足見良材美質, 
    但傷在左臂,奇毒已循著行血逼攻臟腑,活不過兩個時辰,你如拜在老夫門下為徒 
    ,老夫立即賜藥。」 
     
      呂松霖冷笑道:「大丈夫頭可斷,血可流,豈能屈身妖邪。」 
     
      雷鳴霄目中凶光逼射,大喝道:「老夫豈可謂之妖邪?」 
     
      呂松霖道:「是非不分,恃武凌人,你今日行徑,更甚於妖邪,在下所說並不 
    過分其詞。」 
     
      雷鳴霄道:「你的膽量豪氣足使老夫心折,然而老夫並非你想像的那麼壞,你 
    得仔細考慮考慮,千古艱難唯一死,泰山鴻毛之分,你不是不知。」 
     
      呂梁雙判聞言大急,見雷鳴霄愛呂松霖資質,收徒之念甚堅,對呂松霖之念不 
    絲毫為忤,他收徒不要緊,與自己奪取「紫府奇書」之事大有幹得,而且敗辱之恥 
    不容不報。 
     
      北希滇忙道:「打蛇不死反成仇,晚輩親眼得見他與骷髏魔君沆瀣一氣,西陵 
    客棧八屍慘斃,就是這小子與骷髏魔君所為。」 
     
      雷鳴霄聞言目中凶光暴射,大喝道:「此話可是真的麼?」 
     
      呂松霖此時毒性已泛布整個左臂,火辣焚灼,雖然及時封住穴道,不使毒性侵 
    入,但仍有一絲滲透,臟腑間微感麻痺,真氣已不能運用如心。 
     
      他死生已置之度外,自忖縱然他佯允投在雷鳴霄門下,虛與委蛇,難免為雷鳴 
    霄帶來一場大難,自己滿腹隱衷也不能及時解決,延誤失時,反為不美。 
     
      但不應允雷鳴霄,只怕活不過兩個時辰,心中大感為難,窮思苦索如何設一兩 
    全之策。 
     
      雷鳴霄見呂松霖不答,只道北希滇之言是真,勃然大怒,殺機畢露,沉喝道: 
    「原來你不肯拜在老夫門下,是為了骷髏魔君……」 
     
      他尚未說完,北希滇又自接口,火中潑油道:「這小子無疑是骷髏老賊傳人, 
    晚輩就敗在骷髏陰罡之下。」 
     
      雷鳴霄與骷髏魔君結有宿怨,他已起殺機,聞北希滇之言毫不思索,信以為真 
    ,冷笑道:「老夫不如成全你,以免後患。」 
     
      北希滇忙道:「殺雞焉用牛刀,晚輩代勞。」 
     
      話出人出,疾逾電閃,右臂疾伸,一翻手掌向呂松霖胸前按去。 
     
      突然,北希滇一聲悶哼出口,如受重擊,身形倒撞同來,只聽一聲:「阿彌陀 
    佛,善哉,善哉。」隨風傳來。 
     
      聲雲雖不大,卻使人耳中鼓膜震鳴不已。 
     
      雷鳴霄不禁一呆,只見樹叢中現出一個長眉銀鬚,清瘦矮小老僧。 
     
      老僧身穿一襲葛黃僧袍,兩手拾指修長潔白如玉,握著一串色黃潤菩提子佛珠 
    ,飄然走來,含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檀越們何故在此殺人?」 
     
      雷鳴霄見北希滇身形撞飛,似受傷不輕,知這老僧是一勁敵,冷冷一笑道:「 
    草莽江湖,是非之地,劫殺難免,大師方外之人,亦欲涉身恩怨是非中麼?」 
     
      老僧高喧了一聲佛號,微笑道:「老衲避世已久,怎可涉足是非漩渦,方纔之 
    事,老衲於林中已目睹身聞,這位小施主似非與檀越結有前怨,檀越何故非殺他不 
    可,敢請道其詳。」 
     
      雷鳴霄不禁語塞,臉色變得鐵青。 
     
      呂梁雙判突驟然發難,大喝一聲,虛掩在老僧身後,雙雙疾如離弩之矢般拾指 
    箕張,朝老僧兩脅抓到。 
     
      雙判指透勁風,勢道奇猛,若然抓實,老僧必然兩脅洞穿,橫屍在地不可。 
     
      老僧竟若無覺,雙判指鋒才觸及僧袍,猛感老僧體內逼出一片無形潛勁,拾指 
    如受鋼槌重擊,痛徹心脾,身形亦被撞飛出十數丈外墜下。 
     
      雷鳴霄不由大感凜駭,忖念與老僧交手拚搏,勝負難料,此時犯不著無故結怨 
    ,立即呵呵大笑道:「老禪師佛門絕學非凡,如非雷某還有要事待辦非得領教不可 
    ,但願青山不改,有緣再見。」 
     
      說著取出一包解藥擲至呂松霖面前,又道:「服下毒性立解。」 
     
      兩臂一振,倏地拔起七八丈高下,凌空一個觔斗,穿空斜飛而去。 
     
      去勢如若流星飛射,轉瞬身形杳失於青冥翠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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