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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 衣 驊 騮

                   【第十一章】
    
      催魂伽藍丁大江大喝道:「咱們快走!」身形騰起,疾如星飛而去。 
     
      追魂學究蘇廷芳等人紛紛一鶴沖天拔起,疾離嘉陵客棧,追上丁大江,道:「 
    一雙黑衣小輩似已受制,我等為何逃離……」 
     
      丁大江冷笑道:「他們身後還大有能人,我等如不逃離,終成甕中之鰲。」 
     
      蘇廷芳意似不信。 
     
      丁大江察言辨色,已知蘇廷芳有不滿之意,不禁泛出一絲苦笑道:「丁某無形 
    奇毒往昔非但使武林中人畏如蛇蠍,而且目睹丁某即退避三舍遠揚無蹤,但如今除 
    避珠珠外尚有他物可制,既不夠得心應手,更無法恃之必勝,再說我等離開紅葉山 
    莊到此本隱秘異常,這一雙男女為何知情……」 
     
      蘇廷芳不待他說完,即大不以為然冷笑道:「丁兄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 
    ,畏首畏尾,一事無成,小弟不願忍受如此東逃西躲,請解開禁制從此分手。」 
     
      丁大江目中泛出一抹及機,雖怒滿心頭,卻仍和顏悅色道:「我最知賢弟心情 
    ,倘不見信,賢弟不妨領數人重回嘉陵酒樓將那一雙鼠輩擒來。」 
     
      蘇廷芳鼻中冷哼一聲,示意三名匪徒重返嘉陵酒樓後院,小心翼翼翻牆掠回原 
    處,只見自己傷亡數人外,那一雙黑衣中年漢子及少女似毒發昏迷倒在一株石榴樹 
    下,不禁喉中發出陰惻惻笑聲道:「丁大江也太膽小了,快將這一雙鼠輩擒走!」 
     
      三名匪徒迅疾掠去,正待伸手抓起黑衣男女,忽見樹後流芒電閃,三匪悶嗥一 
    聲,身形倒撞摔下,咽喉重穴各洞穿一孔,泉湧鮮血汨汨冒出。 
     
      蘇廷芳不禁大駭,只見樹後閃出鄧公玄陰惻惻笑道:「蘇老師,料不到在下在 
    此現身吧!」 
     
      那一雙黑衣男女卻一躍而起,劍灑寒飆防蘇廷芳遁逃而去。 
     
      追魂學究蘇廷芳這時變做學究亡魂了,駭得面無人色,目露悸容道:「你們並 
    未中毒!」 
     
      那少女嬌笑道:「我等事先有備無患,怎能罹此暗算。」 
     
      蘇廷芳大詫道:「那兩位為何又輕易讓丁大江逃去?」 
     
      少女格格一笑道:「早料尊駕必去而復返!」 
     
      蘇廷芳不禁一怔,心情疾轉,面泛怒容,冷笑道:「蘇某與此事無干……」 
     
      鄧公玄面色一沉,喝道:「在下早知蘇老師為丁大江老賊挾制,不過在下欲找 
    出漆元章下落,須蘇老師相助。」 
     
      蘇廷芳淡淡一笑道:「漆元章下落只有丁大江一人知情,蘇某無能相助,何況 
    少俠須探悉之事目前並不隱秘,因為丁大江已向群雄吐露,諒少俠也有耳聞。」 
     
      鄧公玄沉聲道:「這個在下知道,但『伏義天璣圖解』藏處丁大江並未說出。」 
     
      蘇廷芳道:「丁大江自己亦無法知道圖解藏處。」 
     
      「漆元章知情!」 
     
      「橋歸橋,路歸路,漆元章關我蘇廷芳何事。」 
     
      鄧公玄冷笑道:「丁大江在你身上弄了手腳,難道在下就不能在你蘇廷芳身上 
    做手腳麼?」 
     
      蘇廷芳聞言暗中直冒寒氣,卻佯作鎮定無懼,面上泛出淡淡笑意道:「只怕少 
    俠弄巧成拙,於事無補。」說著一晃手中鐵煙袋,面色倏沉,接道:「少俠手下見 
    真章!」 
     
      語音未落,鐵煙袋振腕電閃攻出,一式「風捲落花」幻出漫空竿影帶出悸耳風 
    嘯襲向鄧公玄三人。 
     
      這式「風捲落花」乃蘇廷芳成名絕學追魂九招中最辣毒一招,兆但迅如雷霆, 
    變幻莫測,而且暗含打穴招式。 
     
      鄧公玄面色一變,冷笑道:「你在找死!」三支長劍劃空奔電,虹飛眩目,只 
    聽叮叮金鐵交擊之聲,三劍擊實在鐵煙竿上,煙孔內突爆射出一蓬牛毛飛針。 
     
      蘇廷芳倏地騰空沖天而起。 
     
      鄧公玄三人雖身負絕學,卻被蘇廷芳辣手奇招及飛針逼得身形避開,劍起「屏 
    斷天南」將飛針磕飛,未免緩得一緩。 
     
      黑衣少女急道:「不可讓蘇廷芳走脫!」 
     
      鄧公玄道:「他走不了!」兩腳一踹,疾逾飛鳥掠起,右臂一式「度厄金針」 
    奔出一道青虹襲向蘇廷芳。 
     
      驀地—— 
     
      一股如山罡勁捲來將鄧公玄雷霆電奔劍勢震得回撞開來,鄧公玄只覺右臂飛麻 
    ,氣血狂逆,不禁大駭,身形倏地下沉。 
     
      只聽隨風傳來森冷笑聲道:「鄧公玄!你難道不知令尊已被丁大江在身上弄了 
    手腳麼?」 
     
      鄧公玄聞聲不由面色大變,厲聲道:「尊駕是誰?」 
     
      森冷語聲又起:「別問我是誰,只問你能否鬥得過催魂伽藍丁大江?」 
     
      一雙黑衣男女疾逾閃電掠至,落在鄧公玄身側,面現驚疑之色。 
     
      鄧公玄向黑衣漢子少女示了一眼色,冷笑道:「鹿死誰手,尚末可知,尊駕不 
    要將丁大江瞧得太高了。」 
     
      那黑衣少女及中年漢子正要循聲撲去,忽聞斷喝道:「站住!若妄念找出我存 
    身之處恐不得其死!」 
     
      鄧公玄不由眉頭一皺,忙止住兩人。 
     
      只聽森冷語聲接道:「我一生行事不偏不倚,嫉惡如仇,丁大江雖非良善,卻 
    比你心術好得多!」 
     
      鄧公玄聞言面色大變,心神凜震目中暴泛殺機。 
     
      那黑衣少女不禁眸露驚詫神光,暗道:「這人恐非信口雌黃,不然,鄧少俠為 
    何面色如此難看。」 
     
      鄧公玄冷笑道:「在下仰不愧天,俯不詐地,仗義行俠,光明磊落,尊駕豈能 
    含血噴人。」 
     
      只聽陰惻惻冷笑道:「說得到也動聽,我老人家暫時保全你的顏面,不揭破你 
    罪行陰私,望及早改過遷善,否則到時後悔莫及。」說罷寂然無聲。 
     
      鄧公玄頓了頓足,目露怨毒神光,疾揮一劍循聲撲去,但見十餘丈穿起一條鳥 
    般身影,星瀉橫空而逝,知無可再追,暗咬鋼牙,歎了一聲道:「我們回去了吧!」 
     
      ………… 
     
      朝陽初上恆泰豐布莊,已開門應市,店外面走入一翠衣少女,雙墮髻,眉似遠 
    山,眸若秋水,膚不凝脂,杏靨勝霞,婀娜多姿,朝櫃上道:「請問有一南宮鵬飛 
    在內麼?」 
     
      櫃內是一四旬中年店夥,凝注了少女一眼,忙道:「姑娘尊姓,請問姑娘找他 
    則甚?」 
     
      那少女雙目一瞪,嗔道:「姑娘姓勝,他在麼?」 
     
      少女目光如挾霜刃,店夥禁不住機伶伶打一寒顫。 
     
      只聽內宅傳來南宮鵬飛清朗語聲道:「是那位見訪,不知有何指教?」說時南 
    宮鵬飛已飄然跨出,天青綢衫,手持摺扇,神采飄逸,目睹少女似乎一愕,雙拳微 
    抱含笑容道:「姑娘請入內為坐敘如何?」 
     
      南宮鵬飛氣質神態使少女不禁著迷,身不由主踏入宅內,嫣然一笑道:「賤妾 
    勝玉珠,奉鄧公玄少俠之命望請相助。」 
     
      南宮鵬飛睿智絕倫,就知鄧公玄用心歹毒,朗聲笑道:「勝姑娘與鄧少俠是否 
    同門兄妹,在下微未技藝,焉能相助,他太抬愛在下了。」 
     
      勝玉珠嫣然一笑道:「不錯,鄧公玄乃賤妾師兄。」言畢面色微微一變。 
     
      南宮鵬飛道:「姑娘之師想必系武林內卓著盛名高人,不知可否見告。」 
     
      勝玉珠已知說漏了嘴,卻又無法收回,道:「授業恩師逃禪世外,從未將姓名 
    示人,恕賤妾無法奉告,鄧師兄現在危中,他說只有少俠可以相救,請念在武林道 
    義上望勿見卻是幸。」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請道其詳?」 
     
      勝玉珠道:「少俠可認得黃鳳珠姑娘麼?」 
     
      南宮鵬飛搖首答道:「在不不識黃鳳珠!」 
     
      勝玉珠詫道:「少俠當真不識黃鳳珠麼?」 
     
      南宮鵬飛正色道:「在下用不著對勝姑娘有所隱瞞,黃鳳珠究竟是何許人?鄧 
    少俠遇何艱危?」 
     
      勝玉珠見南宮鵬飛神色似非虛假,暗道:「怪事,鄧師兄為何堅指他與黃鳳珠 
    是夙識。」清澈明眸凝視了南宮鵬飛一眼,嫣然一笑道:「鄧師兄於日前與少俠曾 
    相晤,但因其父被丁大江所擒,致未能暢敘……」 
     
      南宮鵬飛失聲詫道:「鄧尉梅隱為何落在丁大江手中?」 
     
      勝玉珠歎息一聲道:「就因鄧師兄嫉惡如仇,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將塞外飛 
    魔惡徒五人戳殺,不料黃鳳珠卻亦是塞外飛魔之徒,事情發生之日就在少俠與鄧師 
    兄無意邂逅於三湘之際。」 
     
      南宮鵬飛恍然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但其時又像似未聞鄧少俠提及此事 
    。」 
     
      勝玉珠道:「萍水相逢,怎可冒瀆……」 
     
      南宮鵬飛淡淡一笑道:「為何鄧公玄以莫須有之詞堅指在下與黃風珠相識?」 
     
      勝玉珠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泛出一絲歉意,嬌笑道:「望少俠暫勿見責,容賤妾 
    說明,因黃鳳珠懷根於心,與塞外飛魔計誘鄧尉梅隱獻與丁大江……」接著將紅葉 
    山莊外發生事情詳細敘出。 
     
      南宮鵬飛道:「既然鄧尉梅隱被釋,父子團聚,還有什麼糾纏。」 
     
      膀玉珠冷笑道:「丁大江心辣手黑,豈能輕易將鄧尉梅隱釋放,他在鄧尉梅隱 
    身上安有奇毒,鄧師兄事先未知其詐,事後發覺解救其父,不幸鄧師兄亦為劇毒蔓 
    延侵向內腑,幸及時封住穴道,暫可無虞,功力亦無礙,只是久後定然毒發,因此 
    找上嘉陵酒樓後院丁大江等群邪,不幸賤妾亦為無形奇毒所侵,終被丁大江逃去。」 
     
      南宮鵬飛道:「無形奇毒,鬼蜮暗算,確是防不勝防,但此事與在下風馬牛漠 
    不相關……」 
     
      勝玉珠道:「鄧師兄曾目睹黃鳳珠騎赤兔駒來此恆泰豐在莊,赤兔駒為少俠所 
    有,為此……」 
     
      「心有所疑是麼?」南宮鵬飛冷笑道:「那麼鄧公玄為何不立時擒住,在下無 
    法相信他認明是黃鳳珠。」說著望了勝玉珠一眼,接道:「姑娘此來是否奉了鄧公 
    玄之命向在下索人,請上覆令師兄,赤兔駒確借與一位姑娘乘騎過,但非黃鳳珠, 
    再則在下與令師兄萍水相逢,並無深交,為友為仇,悉聽尊便。」 
     
      勝玉珠道:「少俠不可誤會,鄧師兄雲少俠並不知他與黃鳳珠師門結有不解之 
    仇。」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多言,在下與黃鳳珠毫不相識,有勞枉駕寒 
    舍,殊感歉疚。」身形緩緩立起。 
     
      此無異逐客令,勝玉珠起身離座,道:「鄧兄之意如言之屬實,少俠曾與黃鳳 
    珠為一雙情侶,念在相交份上,請黃姑娘向丁大江索取解藥,如今少俠竟堅謂不識 
    黃鳳珠,顯與事不符,賤妾深致歉意。」 
     
      南宮鵬飛但笑不語,送客出門。 
     
      勝玉珠滿懷懊惱,離了恆泰豐布莊奔往天橋,天橋乃五方離處之所,人群如蟻 
    ,只見她穿入一條僻巷中。 
     
      突聞鄧公玄語聲道:「賢妹回來了,可見南宮鵬飛麼?」 
     
      勝玉珠抬目望去,鄧公玄在一道窄門內探首出來,不禁面現嗔容道:「見是見 
    著了,他堅稱不識黃鳳珠。」說著跨入門中。 
     
      鄧公玄道:「賢妹何必動怒,可否將晤談之話細敘。」 
     
      勝玉珠使把詳情奉告。 
     
      鄧公玄愕然道:「難道我竟猜錯了麼,南宮鵬飛深藏不露,分明身負曠絕奇學 
    ,那乘騎赤兔駒之少女,雖是一街之隔,但愚兄相信目力不差,確是黃鳳珠……」 
     
      勝玉珠冷笑道:「鄧師兄,你自信目力無差,料事如神,南宮鵬飛既然身負絕 
    學,又與黃鳳珠為一雙愛侶,無疑與我等立於敵對之位,那麼他有何可懼,堅謂不 
    識黃鳳珠。」 
     
      鄧公玄默然不語,他最耽心的就是他姦殺女尼之事被南宮鵬飛知悉,苦笑一聲 
    道:「師妹,那南宮鵬飛未出言詆毀愚兄麼?」 
     
      勝玉珠不禁一呆,道:「師兄有何隱私為南宮鵬飛詆毀。」 
     
      鄧公玄不禁面色一紅,道:「愚兄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毫無欺心。」 
     
      勝玉珠道:「師兄既無為人詆毀之處,有何可慮,眼下應如何去處?」 
     
      鄧公玄長歎一聲道:「丁老賊此計委實狠毒,在家父身上施以禁制,又縱使楊 
    鎮波手下到處搜尋我等行蹤,使愚兄有天下雖大卻無容身處之感。」 
     
      勝玉珠道:「我等總不能束手待斃!」 
     
      門外一條黑影疾閃而入,只見那黑衣中年人目露驚悸之色道:「我等已為君山 
    盜匪嚴密監視住。」 
     
      勝玉珠冷笑道:「既然難免放手一戰,何必示弱,鄧師兄我們離開燕京吧!」 
     
      鄧公玄道:「我等前往何處?」 
     
      勝玉珠道:「自然是去長白,丁大江是阻止我等去取翠果,小妹豈能乘他心願 
    。」 
     
      鄧公玄道:「如此正好乘其心願。」 
     
      勝玉珠不禁一呆,道:「小妹不解師兄話中含意?」 
     
      鄧公玄道:「老賊明知無法以他之力取得翠果,故作大方向群雄吐出翠果、火 
    龍珠隱秘,目的志在藉群雄之力減除阻礙,但又不欲群雄垂手而得,他已不便出手 
    攔阻……」 
     
      勝玉珠道:「所以必須藉你我之力制止群雄,他可獲漁翁之利。」 
     
      鄧公玄大笑道:「賢妹王雪聰明,一點就透,他算準我等師門乃世外高手,身 
    後還有奧援,你我身罹奇毒,到時不懼你我不為他所用,如今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走吧!」 
     
      三人疾和行雲流水般離去天橋向城外奔去。 
     
      勝玉珠頻頻後望,察覺遙遙現出甚多迅快身影緊綴,不時耳聞破空嘯聲,禁不 
    住柳眉微皺。 
     
      鄧公玄道:「賢妹且別管他們,我等暫趕往紅葉山莊再說。」 
     
      「紅葉山莊!」勝玉珠驚詫道:「豈不自投羅網。」 
     
      黑衣中年人笑笑道:「賢妹有所不知,紅葉山莊乃燕京郭天官別墅,今天郭天 
    官欽差嶺南,合家南遊,丁老賊假之避眼目,如今老賊他去,正巧作我三人避居之 
    所。」 
     
      紅葉山莊庭園極廣,花木蔥籠,亭台如畫,池水清碧,萬卉華妍,芳開紅紫, 
    徘徊其處,心怡神曠。 
     
      三人翻牆掠入,落在林蔭深處,潛跡不動。 
     
      暮靄深垂,月映朗空。 
     
      忽見紅樓一角燈火突亮,窗紙映著半身人影握卷,只聽風送琅琅吟詠聲:「紛 
    紛墮葉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真珠簾卷玉樓空天淡銀河拖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 
    千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暗盡孤眠淞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 
    無計相迴避。」 
     
      吟聲錚鏘悅耳。 
     
      勝玉珠低聲道:「莊內本住得有人。」 
     
      鄧公玄道:「原要住人!」吟聲嬌脆,無疑為一少女而發。 
     
      語音一落,那紅樓內燈光又倏地熄滅。 
     
      鄧公玄不禁一怔,暗感紅樓燈火一燃一熄為時短暫,莫非那吟詠者亦是武林中 
    人。 
     
      心念甫動,忽聞一聲陰惻惻冷笑傳來道:「鄧公玄,我兒何在?」 
     
      黑衣中年漢子長劍一揮,流芒狂奔疾躍而出,只見君山總寨主楊鎮波面色激動 
    ,率著四勁裝老者立在林樹之外,不由冷笑道:「楊寨主,令郎實不在鄧師弟手下 
    ,何必聽信謠諑誤中借刀殺人詭計。」 
     
      楊鎮波銀絲蛟筋鞭一橫,冷笑道:「尊駕姓名可否見告?」 
     
      黑衣中年漢子答道:「在下閔榮。」 
     
      楊鎮波道:「閔老師之言如屬實,為何鄧公玄不敢露面?」 
     
      鄧公玄聞言勃然大怒,迅疾掠出,沉聲道:「在下問心無愧,有何不敢露面。」 
     
      楊鎮波目睹鄧公玄現身,厲聲道:「你本心術陰險,暗地裡無所不為的無恥小 
    人,膽敢自稱問心無愧。」蛟筋鞭疾迸閃電攻出。 
     
      君山高手紛紛現身猛攻出手。 
     
      勝玉珠撤出長劍閃出林外,三人合力抵敵,寒飆飄飛,驚虹過處血光飛濺,悶 
    嗥聲此起彼落,劍勢辣毒絕倫。 
     
      無如君山調集高手如雲,泯不畏死,潮水般湧襲攻上。 
     
      閔榮騰身迅撲之際,忽感足脛骨為鞭梢掃中,痛撒心脾,不禁狂嗥一聲,摔跌 
    倒地,鮮血如注冒出。 
     
      楊鎮波右手疾點如風,點了閔榮三處穴道。 
     
      鄧公玄、勝玉珠目睹閔榮被擒,不由又驚又怒,雙劍劍勢更是雷厲電閃。 
     
      君山高手傷亡甚眾,不下卅餘人,但鄧公玄勝玉珠雙拳難敵四手,久戰力疲, 
    漸漸無復初時凌厲。 
     
      突然勝玉珠胸前一麻,嚶嚀一聲,扭身長劍灑飛「虹斷西天」,逼開君山匪徒 
    竄候林中。 
     
      鄧公玄人單勢孤,未免心頭發怵,忽見數點暗器藏在刀光之後飛襲而至,雖然 
    察覺,卻無法將全部磕飛,叮叮叮響聲中長劍揮擊,但仍有一隻毒箭穿隙而過,肩 
    頭頓為所中,情知不妙,倏地穿空騰起墮入林樹茂密中不見。 
     
      楊鎮波自然絕不能容鄧公玄逃去,喝命展開搜索,務須活捉生擒,君山高手由 
    四方八面撲入林樹中,燃開夜行火摺,似收縮袋口般,使鄧公玄、勝玉珠無法遁形。 
     
      勝玉珠及鄧公玄卻先後不由自主地投向那一角紅樓而去,途中並未遭遇狙擊, 
    兩人互相不知都是同一條道路,這抑是天意,抑是人為不得而知。 
     
      他疾登樓上,赫然顯霽一座布設華麗的書房,玉石長案上放著一盞紫銅宮燈, 
    光芒四射。 
     
      四壁條幅書架,琳琅滿目,幔蔽窗口不露一深燈火,鄧公玄暗道:「難怪不見 
    一絲燈光,原來為厚重的帷幕遮蔽。」 
     
      突聞一個嬌脆語聲道:「你是何人,膽敢妄闖我書室。」 
     
      只見鄰室中姍姍走入一個滿身珠翠的婦人,約莫三旬五六年歲,皮膚皙白,明 
    眸皓齒脂粉濃抹,媚波冶蕩,目睹鄧公玄少年英俊,立時響起一聲蕩笑道:「今兒 
    怎麼有客啦!公子尊姓?深夜造訪,必有賜教?」語聲一變為甜軟嬌媚。 
     
      鄧公玄不禁一怔,暗道:「難道此女竟對園中發生凶搏就一無所聞麼?」 
     
      鄧公玄抱拳含笑道:「在下姓鄧,請問……」 
     
      那婦人格格嬌笑道:「我名花蕊夫人,長年無定居,今晨才由洛陽返此……」 
    忽有所見,面色一驚道:「公子受傷了嗎?」 
     
      鄧公玄頷首道:「在下身中兒絕毒暗器,夫人諒必是武林高人,不知能否施治 
    。」 
     
      花蕊夫人神色微微一變,詫道:「絕毒暗器!公子是何人所傷,待我察視傷處 
    ?」 
     
      鄧公玄道:「乃君山老賊楊鎮波所傷。」人卻向花蕊夫人走去,他只覺半邊肩 
    頭麻木不仁,胸口氣湧血逆,知暗器毒性甚強,若不及早設法解毒,恐這條臂膀無 
    法保全。 
     
      花蕊夫人嫣然笑道:「公子是否為鄧尉梅隱愛子鄧公玄,風聞公子馳譽江南, 
    人中龍鳳,卻守身如玉擇偶甚苛,難道公子今日尚未有愛侶嗎?」 
     
      鄧公玄面上一熱,答道:「事實並非如此,因在下習練童子功。」 
     
      花蕊夫人媚笑道:「真的麼!公子習練童子功目的何在,是否為了取得那『伏 
    義天璣圖解』?」 
     
      鄧公玄不禁心神大震。 
     
      只聽花蕊夫人媚聲道:「我若治好公子毒傷有何答報?」說時纖纖玉指已搭在 
    鄧公玄肩頭,突失色驚道:「白骨釘!楊鎮波何來白骨釘?」 
     
      一甲子武林中用毒名手毒尊者狠辣暗器又現蹤武林,鄧公玄聞言面色如土,罹 
    此釘者若不解救終必身化白骨慘死非命,不禁大駭道:「真是白骨釘麼?」 
     
      花蕊夫人道:「我怎能欺騙公子。」 
     
      鄧公玄道:「不知有無可救?」他說時猛感花蕊夫人居此樓大有蹊蹺,楊鎮波 
    率眾圍搏自己她怎能漠然無視,莫非她亦是楊鎮波同路人,心中大感焦急。 
     
      花蕊夫人道:「尚有可救,公子為何與楊鎮波結此不解之仇,昔年毒尊者非深 
    仇大怨絕不施展白骨釘傷人。」 
     
      鄧公玄苦笑一聲道:「楊鎮波誤認在下將其子楊玉龍擒擄囚害,追蹤不捨,其 
    實在下根本無有此事。」 
     
      忽聞樓下傳來楊鎮波蒼邁語聲道:「樓上有人在麼?」 
     
      花蕊夫人不禁格格嬌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楊老寨主還記得我費月萍 
    麼?請稍待片刻,容小妹整裝接待。」 
     
      鄧公玄不禁大驚失色,只見花蕊夫人向他望了一眼,低聲道:「公子可藏在我 
    臥室中,不可弄出聲響,我自會應付。」 
     
      但聞楊鎮波哈哈大笑道:「費賢妹怎麼在此紅葉山莊內?」 
     
      鄧公玄已迅疾無比閃入花蕊夫人居室,花蕊夫人稍定了定神,蓮步婀娜下得樓 
    去。 
     
      另一室中忽疾若驚鴻般閃出勝玉珠,胸前染透鮮血,柳眉深鎖,似欲喚叫鄧公 
    玄,又覺不妥,重又掠回原處隱藏。 
     
      片刻—— 
     
      花蕊夫人陪著君山水道雄主楊鎮波進入書室。 
     
      楊鎮波炯炯目光掃視了一瞥,道:「賢妹真未瞧見鄧公玄與一名賤婢麼?」 
     
      花蕊夫人嫣然一笑道:「楊寨主難道不信小妹之言麼?那麼就請搜覓可證是否 
    小妹有所隱瞞。」 
     
      楊鎮波霜眉微皺道:「並非老朽信賢妹不過,因為老朽昨日就被丁大江所擒囚 
    在此紅葉山莊內……」 
     
      花蕊夫人纖掌微擺,嬌笑道:「小妹與此宅主人本是至交,每年盛夏酷暑小妹 
    必來紅葉山莊內稍住,今晨由洛陽趕抵紅葉山莊,楊寨主不是不知小妹習性,人不 
    犯我,我不犯人,片刻之前園中凶搏猛烈因事不關已故不置意。」說著略略一頓, 
    又道:「楊寨主不知為何與鄧公玄結下深仇宿怨。」 
     
      楊鎮波長歎一聲,面現怒容從川南三煞死因起,扼要告知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道:「如此說來,令郎與三煞之死委實無干,雖說令郎來京為了謀取 
    一柄稀世寶刃,楊寨主不知實情大違常理,難免群雄不諒。」 
     
      楊鎮波老臉一紅道:「老朽實毫不知情!」 
     
      花蕊夫人嫵媚一笑道:「倘小妹料得不錯,令郎與鄧公玄均志在謀取『伏義天 
    璣圖解』,令郎謀取之劍無疑為春秋神物,吹毫可斷,切石若腐,乃除魈魃毒龍不 
    可少之物。」 
     
      楊鎮波道:「話雖不錯,但談何容易,非身具七陰絕脈而又童身者無法進如圖 
    解藏處,犬子平生無他惡,卻喜走馬章台,涉足花叢,已非純陽童子之體,鄧公玄 
    ,嘿嘿……」 
     
      花蕊夫人道:「風聞鄧尉梅隱僅此一子,人品出眾,博學多才,風流自賞,崖 
    岸自高,平常脂粉不屑一顧,年逾弱冠尚未成婚……」 
     
      楊鎮波不禁變色,嘿嘿冷笑道:「鄧公玄心術陰險,暗地裡無所不為,惠山妙 
    通庵姦殺三妙齡女尼。獸行令人指發。」 
     
      此言一出,花蕊夫人不禁一怔,雙靨霞生。 
     
      鄧公玄暗中面色大變,如受雷殛,心中怨毒已極,無疑是塞外飛魔放出風聲, 
    暗道:「我若不將你等礫骨揚灰難消此恨。」 
     
      勝玉珠忖道:「這話顯然有意中傷之詞,難道鄧師兄確有失德麼?」 
     
      只聽花蕊夫人道:「此事跡近捕風捉影,已非當場目擊……」 
     
      楊鎮波忙道:「老朽非信口雌黃之徒,妙通庵事發之時尚有一燒飯老婦藏身榻 
    底親眼目擊……」說著哈哈一笑道:「此是題外文章,老朽無暇久留,擒住鄧公玄 
    非將其碎屍萬段無以平心頭之憤。」說著告辭走出。 
     
      花蕊夫人道:「小妹倘發現鄧公玄蹤跡,立即傳訊與楊寨主。」 
     
      楊鎮波道:「老朽先在此言謝了,如所料不差,鄧公玄身中白骨釘,必難逃出 
    這紅葉山莊。」 
     
      拾級下樓,語聲漸遠。 
     
      鄧公玄方始心頭一塊大石消釋,但肩頭麻木逐漸蔓及半身無法行動,更無能逃 
    去,只有守候花蕊夫人返回。 
     
      半晌,才聽得書房內花蕊夫人曼怨長歎一聲,吟道:「花前月下暫相逢苦恨阻 
    從容何況酒醒夢斷花謝月朦朧花不盡月無窮兩心同此時願作揣柳千絲絆惹春風。 
     
      ………… 
     
      數技杏蕊對芙蓉零落意忡忡不知多少憂怨和淚位東風。 
     
      人散後月明中夜寒濃謝娘愁臥潘令閒眠往事何窮。」 
     
      詞寄訴衷情,歌意春思,挑逗纏綿緋惻。 
     
      鄧公玄暗道:「她為何不入房相救,再若捱延,只恐左臂要斷送了!」繼而恍 
    然憬悟道:「莫非君山匪徒尚在暗中注視她,她豈可啟人疑竇。」強於按捺忍住。 
     
      半晌。 
     
      花蕊夫人才蓮步姍姍走入,軟慵媚態動人心弦。 
     
      鄧公玄在帳後現出,道:「夫人不可聽信老賊無恥中傷之言。」 
     
      花蕊夫人媚笑道:「是否事實均與我無關,待我察視毒釘傷痕。」盈盈移至鄧 
    公玄肩後,纖指撕開傷處肩衣,察視了一眼,失聲驚道:「此非剜除腐肉不可,但 
    劇毒倘侵入內腑則無法施救。」說著抓起鄧公玄右手腕脈,三指扣在寸關尺上,觀 
    察脈象以望鄧公玄體內血行變化。 
     
      驀地—— 
     
      突聞花蕊夫人格格蕩笑道:「鄧公子,你說話似有不盡不實之處。」 
     
      鄧公玄心中一震道:「在下句句實在。」 
     
      花蕊夫人道:「公子並非純陽之體!」 
     
      一語揭破鄧公玄並非童身,無疑是指妙通庵三尼姦殺之事確是鄧公玄所為。 
     
      鄧公玄半晌做聲不得。 
     
      花蕊夫人蕩笑一聲,道:「公子能為我一夕銷魂麼?」 
     
      花蕊夫人雙肩一抖,外衣褪下,只剩下一襲薄如蟬羽霧殼輕紗,胴體賽霜欺雪 
    ,粉彎雪股,菽乳高聳呈裸在鄧公玄眼前。 
     
      如此活色生香當前,休說是鄧公玄,就是鐵打銅澆漢子也難禁受。 
     
      花蕊夫人兩指捏送一顆丹藥餵服鄧公玄口中,呢聲道:「此藥可解白骨釘劇毒 
    。」 
     
      ………… 
     
      鄧公玄只覺血脈賁張,面紅如火,心癢難熬,目中吐出如火獸焰。 
     
      花蕊夫人知是時候,不禁出聲蕩笑,將桌上銀燈挑暗。 
     
      藏在鄰室中的勝玉珠忽聞不堪耳聞之聲,只覺心頭小鹿撞胸,銀牙緊咬。 
     
      只聽鄧公玄氣喘咻咻道:「夫人,定要相助在下將丁大江及塞外飛魔碎屍萬段 
    。」 
     
      花蕊夫人媚聲道:「你懼塞外飛魔宣揚你的醜事麼?只要你應允同心合取圖解 
    ,葛鮑雙修,明日定將丁大江塞外飛魔手到擒來。」 
     
      環珮叮咚,雲雨未休。 
     
      忽聞花蕊夫人顫聲道:「弟弟,能否告知你師承來歷。」 
     
      鄧公玄道:「小弟只知恩師名喚洪無極,在呂梁山潛隱,小弟只知如此……」 
    底下的話模糊不清。 
     
      勝玉珠暗道:「師門隱秘,奉命不可告人,鄧師弟怎麼……」粉臉一熱,有心 
    離去,怎奈園中定尚留有君山盜黨,自己胸前負有重傷,陣陣刺痛難脫羅網,不禁 
    首鼠兩端。 
     
      突然。 
     
      一條魅樣的人影疾如淡煙般飄闖入室,就在自己藏身之處三尺外立住,背朝自 
    身,似凝神傾聽鄰室聲響。 
     
      勝玉珠羞赧不勝,暗暗嗔恨鄧公玄不應受妖婦誘惑,洩露師門隱秘,忖料此人 
    必是君山高手,無論如何定須出聲示警。 
     
      突見此人疾轉身軀,手出如風,兩指點在勝玉珠啞穴上,環腰扶起,穿窗飛出。 
     
      勝玉珠不禁又急又羞,驚怒交集,只覺落在君山盜匪手中,必飽受蹂躪,恨不 
    能立即死去。 
     
      此人身法奇快,東閃西避,途中無阻出得紅葉山莊,向西山南麓掠去。 
     
      繁星滿天,涼風習習,蟾月隱在一片厚厚層巾,四野蒼茫。 
     
      勝玉珠只見那人扶著自己掠入山坡上一幢茅屋內,一顆芳心幾乎跳出腔外,察 
    覺那人一身墨黑,玄巾蒙住面目,將自己放在榻上,不由淚珠奪眶而出。 
     
      那蒙面人解開勝玉珠啞穴,別面低聲道:「姐蛆,有勞救治勝姑娘傷勢。」 
     
      鄰室曼應了一聲,紅光疾閃,只見一短裝貌美少女擎著一支燭台走出。 
     
      蒙面人快步走出屋外而去。 
     
      勝玉珠才知自己料錯,這蒙面人並非君山盜黨,目露詫容道:「姑娘尊姓,方 
    才救我逃出紅葉山莊之人是令弟麼?」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們是異姓手足,勝姑娘先別問,待我治好你傷勢再說 
    ,勝姑娘現在有何感覺?」這少女乃崔湘蓉。 
     
      勝玉珠道:「只覺得傷處麻得很。」 
     
      崔湘蓉輕輕解開勝玉珠上衣,察視一眼,長歎一聲道:「此非暗器,卻是一隻 
    毒蜈,所幸此蟲尚幼,毒性不強,楊鎮波並無此物,系九煞手漆元章役使毒物,顯 
    然他須留下活口,不然姑娘無法活命。」 
     
      勝玉珠只覺對方雖同屬女身,卻又羞赧之感難以抑制,緊閉星眸,芳心感激異 
    常道:「多謝姑娘救治。」 
     
      崔湘蓉道:「不用言謝,但姑娘數日內尚不能妄用真力。」 
     
      約莫半個時辰過去,勝玉珠只覺酥胸上一片清涼,塗抹藥未後以布帛束緊穿好 
    上衣,睜開星眸道:「大德無法言謝,容後圖報,賢姐弟來歷可否見告。」說時離 
    榻似欲告辭。 
     
      崔湘蓉抑肩微顰,嬌笑道:「勝姑娘最好在此養傷,以免君山匪徒發現,莫非 
    姑娘須尋令兄鄧公玄麼?鄧公玄不必耽心,倒是勝姑娘有性命之危不可不防。」 
     
      勝玉珠不禁面色微變,不解少女話中涵意。 
     
      崔湘蓉接道:「鄧公玄心術陰險,倘知姑娘藏在鄰室中必起殺人滅口之念。」 
     
      勝玉珠不由機伶伶打一寒顫,道:「我不說,他也不會知道。」 
     
      只聽門外傳來朗笑道:「勝姑娘傷勢無礙了麼?」 
     
      勝玉珠聽得口音極為熟稔,只是想不起在何處聽過,但見蒙面人飄身掠入茅屋 
    內,揭下蒙面玄布,卻是那神采飄逸的南宮鵬飛,不禁霞湧雙靨,盈盈福了一福, 
    道謝相救之情。 
     
      南宮鵬飛道:「勝姑娘,你說鄧公玄不知道麼?他斷然知情,因姑娘遺下數點 
    鮮血在鄰室中,若謂我等有意危言聳聽,在下讓姑娘親眼目擊便知在下不虛。」 
     
      ………… 
     
      朝霞絢爛,紅葉山莊外飄浮著片片薄霧,翠黛擁蔚,野綠連空,令人神往。 
     
      花蕊夫人身著一襲雪白羅衣,姿色艷麗,蓮步婀娜現身莊外,眉梢眼角春意盎 
    然。 
     
      忽聞一聲哈哈大笑道:「夫人青春長駐,多年不見,竟是越來越美啦!」 
     
      花蕊夫人一望,只見是一鳶肩長立四旬中年文士,身穿一襲清藍紡衫,鳳目開 
    闔之間精芒逼吐,身執一柄泥金描竹摺扇,慢搖輕揮,嘴角含笑緩緩走去,認出是 
    震懾粵東笑面書生譚鴻藻,不由格格一陣嬌笑道:「譚老師,如今你也學會奉承啦 
    !」 
     
      譚鴻藻道:「在下向來實話實說,決不虛假,夫人昔日譽稱武林四大美人,顛 
    倒眾生,享譽之隆,無與倫比,二十年後夫人仍是風華絕代,令人欽羨。」 
     
      花蕊夫人媚笑道:「我怎知譚老師是由衷之言。」倏地面色一寒,兩道目光如 
    挾霜刃,冷笑道:「譚老師你也投身君山了麼?」 
     
      譚鴻藻笑容愈加開朗,道:「為友助拳,有何不可,夫人與楊鎮波兄本是舊識 
    ,相交莫逆,為何不懌。」 
     
      花蕊夫人道:「譚老師分明像奉了楊鎮波命監視我。」 
     
      譚鴻藻哈哈笑道:「夫人之話離題太遠,試問鄧公玄昨晚在此紅葉山莊內失蹤 
    ,楊鎮波判定鄧公玄必仍藏在莊內,此與夫人風馬牛漠不相關,夫人如何對在下疾 
    言厲色。」 
     
      花蕊夫人疾轉笑容道:「本來與我無干,萬一姓鄧的已鴻飛冥冥,無蹤可尋, 
    譚老師是否須在莊外守候一年半載。」 
     
      譚鴻藻雖怒火如焚,仍自嘻嘻笑道:「這也與夫人有關麼?除非夫人將鄧公玄 
    隱匿藏起,作賊心虛,故色厲內荏……」 
     
      話尚未盡,花蕊夫人面色一變,羅袖飛出,「拂雲卷月」罡風勁厲向譚鴻藻襲 
    去。 
     
      譚鴻藻嘻嘻一笑,指扇疾點而出。 
     
      他這一使展開來,摺扇點,拍、揮、截、錯綜變幻,神奇莫測。 
     
      花蕊夫人一雙羅袖招數神奇凌厲,宛如白雲狂捲,罡風呼嘯,使人眼花了亂。 
     
      突然傳來一聲大喝道:「譚老師快快住手。」 
     
      譚鴻藻疾飄開去,只見一隻龐大飛鳥般的身形疾掠落下,現出一身形魁梧鷙猛 
    老者,道:「少寨主已在長城北口烽火台上找著,你我快去。」振吭發出一聲長嘯。 
     
      譚鴻藻笑道:「夫人,你我後會有期!」與老者疾奔如飛而去。 
     
      紅葉山莊周近現出紛紛人影,去如流星疾杳。 
     
      花蕊夫人心中似放下一塊大石,長吁一聲,突忽有所見,嬌叱道:「什麼人敢 
    在此處偷窺!」玉掌一揮,一股暗勁擊向左側長草叢中,只見一條瘦小身影疾拔而 
    起,凌空一個翻身落在五六丈外。 
     
      此人是一矮小中年漢子,目光炯炯,冷笑道:「姑娘為何出手傷人?」 
     
      花蕊夫人嫵媚笑道:「你在此鬼鬼祟祟窺探為何?」 
     
      矮小漢子道:「在下奉命來尋少主人。」 
     
      花蕊夫人道:「你奉何人所命,你少主人是誰?」 
     
      「在下奉勝姑娘之命,尋找少主人鄧公玄。」 
     
      「勝姑娘是誰?」 
     
      「她乃少主人師妹!」 
     
      突聞門外飄傳出來鄧公玄清朗語聲道:「劉俊進來!」 
     
      漢子聞聲先是一怔,繼而面現喜容迅疾邁入大門中,抬目只見鄧公玄面色憔悴 
    ,含笑道:「勝姑娘現在何處?」 
     
      劉俊躬身答道:「現在客棧中養傷。」 
     
      「在那家客棧?」 
     
      「吉茂棧。」 
     
      「她怎知我在此?」 
     
      劉俊答道:「勝姑娘與少主人昨晚在此紅葉山莊內被君山匪徒圍攻並負暗器重 
    傷,幸月淡雲遮,勝姑娘得以逃出,在莊外隱暗處藏身,因未見少主人逃出,放心 
    不下,回至吉茂棧找來小的命趕至紅葉山莊探望遇機接應,只以莊外密佈君山匪徒 
    ,未得其便……」 
     
      鄧公玄含笑道:「這個我都知道,勝姑娘向你囑咐了什麼?」 
     
      劉俊道:「勝姑娘命小的如未找到少主人,便立即趕往呂梁稟明祖師爺飛速援 
    救。」 
     
      鄧公玄點點頭道:「她還說了什麼?」 
     
      劉俊怔得一怔,道:「只如此吩咐,並未再說什麼?」 
     
      鄧公玄冷冷一笑,目中泛出一抹殺機,道:「你回覆勝姑娘就說我片刻之後立 
    即趕來客棧。」 
     
      劉俊道:「遵命!」疾轉過身去,鄧公玄突欺身如風,虹飛如電,一劍疾揮而 
    出。 
     
      嗥聲未出,只見劉俊一顆頭顱離肩飛起,鮮血狂噴飛濺屍橫在地。 
     
      花蕊夫人不由也詫然道:「你為何殺了他!」 
     
      鄧公玄道:「誰叫他所言不實。」 
     
      花蕊夫人媚笑道:「你怎麼知道!」 
     
      鄧公玄道:「昨晚在下師妹就藏在鄰室內,一切均被她耳聞目睹。」 
     
      花蕊夫人面色微變道:「公子從何而知?」 
     
      鄧公玄冷笑道:「鄰室內尚留有血跡猶新,顯然勝師妹在天明之前才離去,你 
    我之事如為他稟明恩師,在下必死無疑。」 
     
      花蕊夫人神色大變道:「依你之見?」 
     
      鄧公玄冷笑道:「殺人滅口,可怨不得在下心辣手黑。」 
     
      花蕊夫人格格嬌笑道:「瞧你急得這付模樣,我同你走一趟吧!不過你尚不能 
    妄用真力,以免傷勢轉惡。」玉手一伸,攜手同入莊內林樹森郁處。 
     
      一株參天古柏之上疾如鷹隼瀉落南宮鵬飛與勝玉珠兩人,勝玉珠望了地面劉俊 
    屍體一眼,黯然歎息道:「如非親眼目睹,賤妾無法相信鄧師兄用心如此辣毒!」 
     
      南宮鵬飛微微一笑,道:「勝姑娘咱們返回再作計議。」 
     
      兩人疾如流星返回茅屋,崔湘蓉已自立在門外守候,迎著笑道:「勝姑娘見著 
    了鄧公玄麼?」 
     
      南宮鵬飛便敘出鄧公玄劍殺劉俊,尚須趕去吉茂棧殺人滅口,接道:「此事在 
    下已有安排,但勝姑娘日後必無法相遇鄧公玄,以免罹受殺身慘禍。」 
     
      勝玉珠淒然一笑道:「賤妾意欲趕回呂梁稟明家師。」 
     
      崔湘蓉正色道:「勝姑娘,令師正邪小妹不知,但姑娘如何能使令師相信此事 
    實,姑娘應如何啟齒,這樣做有無不良後果,萬一鄧公玄先下手為強又將如何?」 
     
      南宮鵬飛道:「問題癥結端在於令師究竟聽信姑娘抑或鄧公玄?」 
     
      勝玉珠淒然一笑道:「兩位好意賤妾不勝心感,有生之日必當圖報,但師恩深 
    重,不能背叛師門。」 
     
      南宮鵬飛道:「姑娘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之語,在下並非聳恿姑娘背叛師門,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血腥江湖非姑娘所可沾惹。」 
     
      勝玉珠黯然歎息一聲,道:「賤妾謹記兩位之言。」向二人襝衽一福轉身竄出 
    門外。 
     
      南宮鵬飛道:「小弟就知她不聽信規勸,其師定然是令尊急須尋找之人……」 
     
      崔湘蓉道:「你說其師莫非就是馮翊!」 
     
      南宮鵬飛頷首道:「即是不是,也與馮翊大有牽連,蓉姐請速稟明伯父,遣人 
    嚴密跟蹤勝玉珠,小弟現須趕往吉茂棧。」 
     
          ※※      ※※      ※※ 
     
      北國氣候,雖是盛夏炎暑,但早晚仍自涼爽宜人。 
     
      吉茂棧座落在一條狹窄長街上,這街上均是低簷瓦屋,房子裡面酷如蒸,故一 
    至傍晚,均跑至戶外納涼。客棧店主在街簷上搭著天棚,待太陽西下,捲起天棚分 
    外涼爽,清風習習,左鄰右舍均坐在棚下談天說地。 
     
      這日清晨,吉茂客錢外住店的早就離去了,靜悄悄的無人,只有一店夥躺在棚 
    架上鼾睡如雷。 
     
      店外忽走來一雙中年夫妻,貌相平凡,絲毫不惹眼,但包袱上均帶有一柄鋼劍 
    ,分明是江湖人物。 
     
      那中年人推了他一下,店夥驚得翻身立起,睡眼惺忪,哈腰笑道:「兩位是住 
    店麼?」 
     
      那少婦笑道:「自然是住店,我們要上房。」 
     
      店夥連聲道有,領著兩人走入一間清靜獨院,送上茶水煙酒後退了出去。 
     
      中年漢子立時搭上長劍,道:「萍姐,小弟去查明店內勝玉珠睡在何房中。」 
     
      少婦道:「你招來店夥問明不省事得多麼?」 
     
      中年漢子冷笑道:「我這師妹也是心計至工之人,定然有所防患君山匪徒,難 
    免囑了店夥,還是小弟獨探較妥。」說著疾閃而出。 
     
      這吉茂客棧地處偏僻,算不得什麼大字號,大小內外只二十來間房屋。 
     
      中年漢子不言而知是鄧公玄他搜覓了大半,均是空並無一人,不禁一怔,暗道 
    :「莫非勝玉珠離去了麼?」 
     
      忽聞一陣朗吟聲自鄰院飄傳過來,語聲沙沉蒼老,只聽得之:「麗日千門紫煙 
    雙闕瓊林又報春回殿閣風微當時去燕還來五侯池館展開探芳菲走馬天街重簾人語轔 
    轔繡軒遠近輕雷雕貌霞灩翠柚雲飛楚腰舞柳宮面妝梅金猊夜暖羅衣暗褪香露洞府人 
    歸放笙歌燈火下樓台蓬萊猶有花上月清影徘徊。」 
     
      鄧公玄暗道:「確是絕妙好詞,無疑為老童生而作,困居都門,嚮往題名金榜 
    ,得意青紫,徵歌逐舞……」心念之間已自飄身跨入鄰院。 
     
      吟聲忽戛然而止。 
     
      驀地—— 
     
      戶內傳出大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入老朽院中?」 
     
      一花白短鬚老頭,背搭鐵劍,穿著藍布短裝邁出房外,打量了鄧公玄兩眼,冷 
    笑道:「朋友是否奉了老朽當年仇家之命而來?」 
     
      鄧公玄笑笑道:「老丈休要誤會,在下也是住店而來,怎是何仇家所命。」 
     
      那老頭眼中精芒一閃而隱,冷哼一聲,道:「怎麼?朋友也是住店來的麼?這 
    話有誰能信,難道店夥死了不成,放著財神爺不接待麼?」 
     
      鄧公玄目蘊怒容道:「老丈誤會了,在下已住下一間獨院,只不過隨處游賞… 
    …」 
     
      老頭面色一變,厲喝道:「老夫眼中不揉砂子,京師繁華甲勝天下,什麼地方 
    不好玩,平白無故來老夫這間院中,居心叵測,還不實話實說,不然老夫鐵劍無情 
    。」 
     
      鄧公玄冷笑一聲道:「既然老丈不明理,只有劍上論是非了。」說著疾挽出長 
    劍,寒芒疾閃,但他緊記花蕊夫人之言,不能妄用真力,心中暗暗叫苦,又恐驚走 
    了勝玉珠。 
     
      花蕊夫人驚鴻疾閃掠入院中,道:「夫君為何發生爭吵?」 
     
      鄧公玄把情由敘說了一遍。 
     
      花蕊夫人冷冷一笑道:「這就是老丈的不對了?」 
     
      老者兩目一瞪,大喝道:「老夫有什麼不對,瞧你這長相,煙視媚行,面帶桃 
    花,分明是一蕩婦,你丈夫戴了綠頭巾猶以為榮咧?」 
     
      花蕊夫人大怒,頓萌殺機,長劍疾拔出鞘。 
     
      老者也緩緩拔出長劍,只見劍身黯黑無光,鋒刃鈍厚,毫不起眼。 
     
      花蕊夫人兩劍迅快若雷,一點寒星飛向老者一肩頭。 
     
      突然,只聽花蕊夫人一聲驚哼。 
     
      鄧公玄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老者一柄鐵劍不見他如何動作,劍尖已然點在花蕊夫人右乳尖上。 
     
      花蕊夫人只覺一縷奇寒由乳尖直攻內腑,不禁面無人色,鬢角淌汗。 
     
      老者目露卑屑之色,冷笑道:「原來這未一點道行,就敢奉命前來尋仇。」 
     
      鄧公玄怒道:「在下說過並非奉人之命前來。」 
     
      老者道:「那麼你方才說過在劍上論是非高低。」 
     
      鄧公玄道:「拙荊一時大意失慎,算不得什麼丟臉之事。」 
     
      老者緩緩將劍回撤,道:「老夫一生不願投機取巧,貽人話柄,尊夫人如若不 
    服,請再出劍一試。」 
     
      鄧公玄冷笑道:「在下並非無是生非而來,亦無意老丈樹敵結怨,老丈倘執意 
    為仇,在下三日後午夜當在蘆溝橋候駕。」伸手一拉花蕊夫人,疾步向院外跨出, 
    只聞身後送來老者森冷譏諷笑聲飄送入耳,不禁胸中怒氣沸騰。 
     
      花蕊夫人道:「這老鬼劍招近乎邪道,天下無有如此迅快的劍招。」 
     
      鄧公玄正欲答話,忽見店夥站在座下神情閃爍,沉聲喝道:「店家!」 
     
      店夥快步趨前,聳肩笑道:「客官怎麼招惹上這老厭物,最好不要走進他獨院 
    。」 
     
      鄧公玄道:「老怪物姓甚麼?」 
     
      店夥答道:「小的只知他姓郭,在下店中長住月餘,店飯錢一個不少,性情卻 
    古怪奇特,惹上他時蠻橫無理……」 
     
      鄧公玄道:「我問他來歷,你可知情麼?」 
     
      店夥不禁一笑道:「他老人家來頭特大,內廷侍衛副總領是他衣缽弟子,兩位 
    將就忍著點吧,委實惹他不起。」 
     
      鄧公玄長長哦了一聲忽道:「店家,昨晚有否一位姑娘投店。」述敘出勝玉珠 
    模樣。 
     
      店夥連連點頭應有,道:「這位姑娘並非一人,似是身帶有傷,卻天未大亮即 
    離店他去。」 
     
      花蕊夫人愕然,望了鄧公玄一眼,道:「既然她已離去,我們也用不著再找了 
    。」謝了店夥一聲,並眉急步回房。 
     
      鄧公玄面色異樣難看,道:「看來這賤婢已回呂梁,小弟須先她而至不可,而 
    且閔榮師兄又落在君山老賊手中,不可不防,小弟傳訊各處暗樁及師門同道,發現 
    賤婢先行穩住伺機下手除她以免後患。」 
     
      他倆前腳一走,鐵劍老者疾如電閃離開客棧,換騎赤兔駒風馳電掣離了都門, 
    遠赴呂梁…… 
     
      ………… 
     
      翠果。 
     
      火龍珠。 
     
      伏義天璣圖解。 
     
      這些都是武林奇珍,江湖群雄紛紛趕撲關外。 
     
      但,卻又有武林高手奔向他途,撲向三普而去。 
     
      勝玉珠之前先有人趕奔呂梁,在他身後又尾躡得武林能手。 
     
      之後又有鄧公玄花蕊夫人等等身份如謎樣人物。 
     
      涿郡之南官塘大道上塵頭湧起,黃土漫空中現出一騎快馬,騎上人身手不凡, 
    馭駒如風,平穩異常,現出武當俗家名手鐵鞭崑崙袁振斌。 
     
      他遠遠望去,只見前途塵頭中隱隱現出一輛黑色騾車,知是勝玉珠所乘,不禁 
    心頭一喜,轡頭疾操縱騎趕走騾車。 
     
      不到片刻功夫,袁振斌已追至騾車之後五六丈外,發見一個瘦小化子貼身睡在 
    騾車蓬頂,一身黑衣,不是注意無法瞥見。 
     
      袁振斌右手一揚,擲出一顆搓揉的小紙團,疾如流星擲向化子。 
     
      那化子手掌疾伸,一把接住,袁振斌人騎已掠至騾車右側,低聲喚道:「勝姑 
    娘!」 
     
      勝玉珠獨自一人為形跡隱秘,故乘坐棚車,芳心落寞惆悵,百感交集,不禁心 
    亂如麻,只覺前途茫茫。 
     
      忽聞簾外傳來陌生話聲,不禁大驚,握住長劍指著簾外,叱道:「誰!」 
     
      只聽車外答道:「在下袁振斌,奉了南宮鵬飛少俠之命趕來,並帶有一封書信 
    ,函內附有傷藥靈丹,並謂鄧公玄與花蕊夫人已隨後趕來,傳訊各地暗樁並師門同 
    道,如發現姑娘形蹤即格殺勿論,請姑娘慎防。」 
     
      話聲中垂幕已疾掀開來,送入一封書信。 
     
      勝玉珠接過書信,尚未看清袁振斌形像,簾幕倏地放下,袁振斌人騎如風超掠 
    騾車之前奔去。 
     
      官道左側,樹蔭叢中隱隱現出一座大廟宇,不過此寺半已倒塌,廟貌蝕落,荒 
    廢已久,寺外卻擺設了十幾張白木桌子賣茶賣酒。 
     
      桌面上寥寥七八食客,說不上什麼樣人物,身著販夫走卒裝束,卻又賴著不走 
    ,眉目間隱隱注出栗悍之色。 
     
      但,真正的過路食客卻也不少,但食完就走,決不捱延逗留。 
     
      袁振斌一騎如飛奔至,掠下馬來將韁繩繫在樹幹上,撣除衣上黃塵,擇座坐下 
    喚了一角酒,數味酒菜吃喝著。 
     
      忽然驚覺一對異樣眼神朝自己頻頻逼注不禁一呆,凝目望去,察覺一張桌上坐 
    著一五旬左右老農模樣,頭戴一頂寬簷竹笠,瘦削長臉,面色薑黃,絡腮短髭,鼠 
    目斷眉,穿著灰舊短褂短褲,汗透濡濕,臉上汗珠滾滾,這模樣異常稔熟。 
     
      袁振斌思苦索之下,猛然心神大震,終於想出一人,暗道:「他莫非就是自己 
    強仇骷髏槌侯陽,多年未知他下落,不料竟在此現蹤,看來他被鄧公玄之師所網羅 
    。」 
     
      一陣清風過處,忽隨風傳來,蟻語傳聲道:「袁老師似為強仇找上,不過無妨 
    ,勝姑娘有我等暗護,你只管對付你那對頭仇家就是。」 
     
      袁振斌察覺語聲傳來自樹柯上,不禁心情一寬,仍自裝著不經意般飲酌。 
     
      突然—— 
     
      侯陽緩緩立起,向袁振斌身旁走來,輕笑一聲道:「袁老師,真是天涯何處不 
    相逢,想不到又在此相會了。」 
     
      袁振斌裝著一楞,凝目注視了侯陽一眼,似乎憶起侯陽是誰,面露驚喜之色道 
    :「侯老師麼?人生苦短,十年不見,你我不覺兩鬢霜斑,華發相催垂垂老矣。」 
     
      侯陽嘴角笑了一笑,就在側角坐下,他帶來一隻酒杯,灑滿了一杯酒,道:「 
    十年來飄萍斷粳一無是處,咱們這筆舊債也該清償了吧!」 
     
      「侯老師,袁某一向爽脆俐落,決不拖泥帶水,還是就地解決抑或另選時地, 
    袁某無不如命。」 
     
      「好,袁老師英雄本色,磊落光明,無怪鐵鞭崑崙之名馳譽江湖,如非你我積 
    怨難解,侯某極願交你這朋友……」 
     
      他本欲答稱就地解決,仗著他有同伴暗助,袁振斌隻身一人,武功再高也無法 
    制勝,十年積怨定獲清償,突見遠處官道只現出一輛騾車,車行甚緩,心中一動, 
    接道:「侯某此刻尚有瑣事未了,三日後就在此荒寺內清結舊怨如何?」 
     
      袁振斌搖頭道:「不行,袁某三日後須趕至江都友人雙親七旬大壽,無法耽誤 
    ,我看不如今晚,則半月後袁某定然趕回。」 
     
      侯陽不禁冷笑道:「袁老師委實自負,你准知能活過今晚。」 
     
      袁振斌聞言雙眉猛剔,目中筆射怒焰,怒哼一聲道:「成不成手底便知,袁某 
    不耐與侯老師鬥嘴皮子。」 
     
      侯陽不禁語塞,而且泛起一重森森殺氣,冷冷一笑道:「好,就是今晚,咱們 
    不見不散。」說著雙拳微抱,離座向官道旁走去。 
     
      騾車已緩緩馳行,車把式哎喲一聲停住,一躍而下,拿著一隻水壺疾行在廟前 
    買點茶水酒飯送往車內勝玉珠食用。 
     
      骷髏槌侯陽趁著車把式離開,身形逼近車旁正以伸手揭開車簾,探視內面究竟 
    ,忽聞一陣奔馬蹄聲急驟如雷般傳來,抬目望去,只見道上現出兩騎快馬,騎上人 
    似是一男一女,卻都是蒙住面目,暗道:「那女的莫非就是勝玉珠!」 
     
      心念一轉,右臂回撤,那兩騎已如飛而至,轉注道左直入廟前,馬行立緩。 
     
      一男一女似年歲甚輕,均肩披長劍,兩騎行至木桌附近,蒙面少年四顧了一眼 
    ,忽向賣酒老頭低喝道:「五斤酒,有什麼現成滷菜,速送往廟內。」話聲未落, 
    雙騎如風奔往破廟裡面而去。 
     
      賣酒老頭應喏,向一壯漢喝道:「快送去!」 
     
      這壯漢打酒時偷灑了一些白色藥未,但卻落在鐵鞭崑崙袁振斌目中,不由大怒 
    ,兩道劍眉一剔,威稜逼射,忽聞蟻語傳聲道:「袁老師休要輕舉妄動,用不著我 
    等發急,有得他們罪受,你等有好戲瞧吧!」 
     
      袁振斌聞言,才知一雙蒙面少年少女是有為而來,不禁心情一寬,暗道:「來 
    人不知是否南宮少俠,長白之行系當務之急,他怎會趕往呂梁。」 
     
      他雖然不知呂梁之行異常重要,尤其鄧公玄師長更事關當年武林一段秘幸,默 
    然忖思那蒙面男女是何來歷…… 
     
      壯漢將酒食送入破廟內,只見一男一女坐在殿階上,階石已拂拭一淨。 
     
      只聽那少年朗聲道:「就放在此處。」手指著階石。 
     
      壯漢唯唯應命放下。 
     
      少女抽出一錠紋銀,嬌笑道:「多餘的就賞給你吧!」 
     
      壯漢接過稱謝,轉身之際偷看了他們一眼,一瞧他們如何揭下蒙面巾。 
     
      只見他們掀開一角面巾,露出嘴唇,少年飲了一口酒後,點點頭道:「好酒!」 
     
      此漢暗道:「他們也不嫌煩,遲早總要昏睡過去。」垂首疾步向寺外走去。 
     
      那知這一雙蒙面男女將面巾紮在頰上只露出嘴部,輕酌慢飲,談笑風生。 
     
      侯陽等匪徒竟誤認蒙面少女系勝玉珠,尤其少女肩頭那柄長劍更是勝玉珠所有 
    ,居然放過了騾車。 
     
      侯陽待送酒菜的壯漢出來,揮手示意匪眾分散躡入寺內,一面向袁振斌冷冷笑 
    道:「侯某一將此事辦妥,即向袁兄清結前怨。」 
     
      袁振斌沉聲道:「橋歸橋,路歸路,你辦你的事袁某絕不伸手!」 
     
      侯陽聞言大感寬心,道:「好,袁兄光明磊落,侯某自愧不如。」縱身一躍, 
    掠向寺內拔登一條蒼天古柏之上。 
     
      那荒廢側坍大殿四周樹叢內上下密佈匪徒,數十百道銳厲目光注視在這一蒙面 
    男女。 
     
      侯陽低聲向相鄰一匪邪道高手道:「酒內下藥很重,照理來說應該醉倒昏迷不 
    醒,怎麼尚未有動靜,其中必有蹊蹺……」 
     
      驀地—— 
     
      蒙面少年忽將手中雞懇骨彈出,疾逾電射,向一株參天密翳樹上打去。 
     
      只聽一聲淒厲慘嗥騰起,斷線之鳶般墮下一條身影,叭噠墜在青石上,顱裂漿 
    溢,鮮血飛濺,死於非命。 
     
      侯陽知藏身不住,暴喝一聲,人影紛紛電瀉疾落,緩緩向兩蒙面人聚攏圍上。 
     
      兩人似若無睹,乃自淺酌對飲。 
     
      侯陽陰惻惻笑道:「兩位朋友,兄弟姓侯,在大內當差,前晚宮內失竊物,追 
    蹤而來,兩位如果將寶物交與兄弟,兄弟決不為難兩位就是!」 
     
      蒙面少年冷笑道:「候差官怎知我們就是大內飛賊?」 
     
      侯陽道:「前晚兄弟曾親眼目睹兩位本來面目,兩位如今將面目蒙住,顯然… 
    …」 
     
      話尚未了,蒙面少年狂笑道:「賢妹,他們自要找死怪得誰來。」與少女同時 
    疾揭下蒙面紗巾,顯出兩張滿面血痕紫瘢猙獰面目,生似一雙惡鬼,令人恐怖…… 
     
      侯陽等人一見這雙男女血喋紫痕般惡猙獰面目,頓時大驚失色。 
     
      尤其侯陽久走江湖,知已犯了江湖大忌,所幸自己冒認大內侍衛,不然今日難 
    免慘遭奇禍。 
     
      侯陽自信對方雖是辣手人物,但倚大內侍衛名頭對方必然投鼠忌器,只聽那少 
    年笑道:「前晚飛賊尊駕既然認清,那麼就請瞧瞧,可是愚兄妹麼?」 
     
      笑聲陰森恐怖,充滿殺機。 
     
      侯陽不由脊骨上冒起一縷奇寒,佯作鎮定,目注兩人微微一笑道:「兄弟奉令 
    行事,身不由主,兩位出京一路即有人暗暗躡蹤……」 
     
      「住口!」少年一聲大喝道:「在京為何不向愚兄妹動手!」 
     
      侯陽道:「京畿重地,恐兩位作困獸之鬥,誤傷良善,此寺荒廢無人,請二位 
    隨兄弟去京一行。」 
     
      那少女格格嬌笑一聲,向少年使了一眼色,疾逾閃電向破殿內射去迅杳。 
     
      面目森冷黑衣勁裝中年匪徒陰惻惻一笑道:「真是她麼?」 
     
      侯陽點點首,沉聲道:「無疑是勝玉珠,她也瞧出了我等系奉鄧公玄之命殺她 
    滅口,似她也不揭破我等來歷,侯某畏忌的端在那不知來歷的少年!」 
     
      邪匪徒道:「如今應如何區處?」 
     
      侯陽道:「目前只嚴密監視著這座大殿,守候鄧少俠趕至。」 
     
      匪徒道:「照理來說,鄧少俠該早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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