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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世丈夫不甘寂寞，
新寡婦人怪病纏身；
治療醫生職業倦怠，
神秘處方藥方藥到病除；
豆漿店老闆忸怩作態，
只因肚皮有個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醫院突然氣氛詭異，
原來是「民俗日」到了．．．
這一次，歐陽林不但大爆醫院趣聞；，
還將與你分享獨門的生活秘方，
並公開自己青澀害羞的戀愛故事。
想看台北醫生情竇初開的模樣嗎？
你可以再靠近一點！
請到醫院來跟跟會你想賺錢嗎？你要跟會嗎？建議你到我們醫院來。我們醫院有五
層樓，共有十個會，會頭會腳囊括了醫生、護士、歐巴桑、病人、福利社老闆娘，以及
對面餐廳和雜貨店的老闆。因為想要賺錢和需要用錢的人一樣多，跟會和標會這樣的風
氣在我們醫院也就十分興盛。
月初領薪水的第二天，固定是我們醫院的標會日。這一天早上，醫院內四處可見緊
張兮兮、想要標會用錢的人們。他們總會虎視眈眈的四處搜尋這一天會和他搶標的敵手
，言談之間彼此都想套出對方可能開出的價碼，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而不想標會但卻
帶著大把鈔票來繳會錢的人們也一樣坐立不安，醫院內沒有保險箱，他們只好把錢藏在
咳嗽糖漿底下，隨時都有被偷的危險。所有人的神經都緊繃到最高點，妳只需要輕輕叫
一聲，就足以把人嚇一大跳，根本不需要把頭髮放下來扮鬼。而中午的鐘聲一響，整個
護理站的人就像「火燒厝」般的迅速逃離，大家會在一兩分鐘之內搶搭電梯趕到進行標
會的十個「會場」，壓根不顧電梯因為起重發出的「嗚咽聲」。有人因為同時跟了兩、
三個會還會跑錯地方，在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將工作中的生死大事拋諸腦後，在這金錢
遊戲面前，芸芸眾生都顯出了物質欲求中的原始面貌曰因為跟會這一種「民俗」符合願
打願挨這樣的原則，受跟會的人不計其數。護士小姐和他老公的薪水加起來有七萬多塊
，她說她最得意的地方就是能將七萬變成十萬；歐巴桑和他先生的薪水合起來還不到五
萬，但靠著跟會和標會這兩件事，她也買得起台北市區內上千萬的房子；而福利社老闆
娘因 為生意很好不缺錢也不想多賺什麼錢，但為了趕集湊熱鬧，也會到各個「會場」
插一腳助興。似乎人人都可以從中得利，跟會於是就顯得無往不利。
只是跟會終究還是有它的風險，四樓的一支會因為對面餐廳老闆在把會標走的兩個
星期後忽然宣布無法償還，整個醫院因倒會頓時陷入愁雲慘霧，哭的哭，叫的叫，而生
意做得挺不錯的那老闆還是冷眼旁觀這一切，堅持自己付不起，誰也拿他沒辦法。從此
，醫院的歐巴桑每天中午都得準時到他店裏收取那協議中的兩百塊，低聲下氣之餘還得
幫他把十幾個便當拿到醫院賣，這樣的事情，還真是很不合理。
醫院因為人口眾多，是跟會的好場所，但無論如何，信義是跟會的前提，所有喜歡
這一項「民俗」的人都必須注意，這才能使它發揮功能，利己利人，十年如一日，盛行
如昔！
請投我一票在選舉已經成為一項全民運動的今天，每當選戰開打，不管要選什麼，
整個醫院都會跟著熱鬧滾滾。候選人會派助選員到醫院裏來關心病人，每個病人都可以
因此而得到一朵花，和一張某某某關心您的宣傳單。人生病的時候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別
人的關心，到醫院慰問病人於是就成了拉票的最佳方式。而因為前來關心的候選人實在
太多，每個病人的床頭沒多久就會堆滿了花，花香襲人，病房天天都很美麗芬芳。
花能代表的意義雖多，但畢竟不實用，我們有一群稍上年紀的護上就不喜歡花，她
們喜歡的是助選員送來的那一支支顏色鮮明、黨派分明的競選旗 子。因為病人只會留
下花而將旗子丟掉，護士們從垃圾桶裏將它撿回來當成寶，將旗布撕掉，露出一根根的
竹子，說這個東西很實用，可以帶回去打孩子。大家於是趨之若鷺，兩家裏的孩子這一
陣子都會被打得很慘。
單單送花送旗子還不夠，候選人有空時還會親自到醫院來拜票，他們希望得到更多
醫院裏員工神聖的一票。他們選擇在醫院吃尾牙或是慶功宴時到來，來時還會上白高歌
一曲，用歌聲爭取大家的支持。所以這年頭如果沒有一副好嗓子，還真的不能出來競選
。
在這一段兵慌馬亂的時刻，有的候選人為了得到更廣大的民眾的青睞，會選擇與醫
院為敵，專門在這時候召開記者會，扯醫院的後腿，英姿煥發的在攝影機前揭發醫院的
各種弊端，同時一定要聲明自己是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之下才會站出來。
隨著投票時刻的日益逼近，病人的心情也會變得更加緊張，他們在不知道該選誰的
情況之下常常會問醫生，醫生八卦時會和他鬼扯半天，最後一定是沒有答案。偶爾雙方
也會各持己見，相持不下。但不管怎麼樣，每到投票日的前一天，就會有很多病人請假
回家。大家即使有病在身，對於這一份權利和義務仍是不遺餘力。我們告訴病人說依現
在的規定不能請假，只能偷跑，於是每到投票的當天，偷跑出去的病人不計其數，大家
投了票之後自然會再回來，有病要治的觀念對他們來說還是沒有因選舉而忘記。而醫生
護士因有職務在身，怎麼都出不去，每每這時候，大家在醫院門口看到醫院也沒有例外
的被候選人貼上「搶救某某某」的白布條，心裏總是感慨萬千，到底是病人還是候選人
該被搶救，恐怕還是很難界定。
但無論如何，選舉過後，醫院立刻又恢復了以往的平靜，病人的床頭不再見到那一
朵朵昂貴的鮮花，醫院少了些香氣，員工的聚會上也少了一些歌聲，一切又回復到大家
習慣的從前。沒人會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勁，就只有 護士的孩子會感到奇怪，最近被打的機會好像少了很多，不知是因為何故。
他們大概要等到長大後才會明白，這些多少都和選舉有些關係。
過年也可以很「醫院」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三陽開泰，五福臨門。醫院是個生老病死的地方，過年時大
門口雖然不敢貼上「招財進寶」的對聯，但很多員工大年初一來上班，都會帶一大把除
夕夜家裏放不完的鞭炮，喜氣洋洋的在急診室門口點燃。
在驚天動地的一陣碎辟碰碰之後，立即就看到效果」」短短三分鐘之內，急診室馬
上湧入一大堆前來看病的病人。拉肚子的有之，咳嗽咳不停約有之，沒事陪頭暈朋友來
看病的有之，或是全家要出遊，為避免病症隨時發作而先來「預看」的也有之。掛號室
的窗口前排了長長的一條龍，互相拜年、彼此交換病情之聲四起，大家不約而同的從紅
包袋中抽出三張一百元來掛號，肚 子問痛當前，大概無暇理會這樣做會有什麼不吉利
。而因為除夕夜裏吃大飽、玩太晚的關係，肚子痛和感冒著涼的人絡繹不絕。醫院這一
天雖然不送你去夏威夷也不迭金幣，但前來光顧的「客人」卻是平常約三、四倍，醫生
的工作於是變得非常繁重。在忙著診斷和開藥的當兒，很多病人因為家裏正開著賭局，
變得很沒有耐性，會站在你後頭催你加快看病速度，或者說：「麻將桌上有三個人在等
我，你是不是可以先幫我看！」場面十萬火急。
而院長按慣例會在這一天來發紅包。雖然紅包只有兩百元，但他發紅包時，歷年來
都還是堅持他的三不政策」」沒來上班的不發！來上班但沒看到的不發！而看到了但沒
打招呼的也不發！即使我們這些下層員工這十年來不斷的進行改革開放，但牠的三不政
策卻從來沒有變動過。因為過年上班加班費不會比平時高，為了避免損失太大，上班時
除了看病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隨時留意院長的芳蹤。只要他一出現，登時就會天
雷地動，不管眼前有多少個病人在等待，大家都會「呀！」的一聲發出尖叫，所有的醫
生護士一窩蜂的擬上，用自己最大的熱情，向他作揖說聲恭禧恭禧，然後搶走他手上所
有的紅包袋，檢查是否有裝錢，大家再一起瓜分。而隨後主治醫師也會來，主治醫師的
職位比院長小，他發紅包時只能堅持一不，那就是」」結過婚的不給。護士當中有人已
經結婚多年，因為要不到紅包，心有不甘，都會向他埋怨說：「我已經很久沒有結婚了
！你就發給我吧！」所以如果反應夠機伶，手腳夠俐落，態度夠撒嬌，這一個逼不得已
才要來上的班，還是一樣會有非常可觀的收入。
相較之下，過年期間的病房因為大部分病人都請假回家，氣氛就顯得冷清而安靜。
為了增加新年的喜氣，護士們除了穿上大紅外套，能在護理站上方吊上一串不能燃放的
鞭炮之外，還喜歡播放新年歌曲和觀賞過年特別節
目。偶爾看到自己的偶像在電視上拜年時，她們還會興舊的發出尖叫，讓人 以為
是病人出了事而嚇一大跳。而醫院為了表現過年和平時的不同，也會替醫生護士和病人
準備很豐盛、很好吃的便當，讓人有圍爐吃到飽的溫馨感覺。
所以，醫院的便當一年四季都值得嫌，唯獨過年的這幾天是沒得挑的，當中會加很
多料，昂貴到奢侈的干貝和魚翅也都成了菜色之一，不過就是魚翅中會摻雜一些冬粉，
試圖魚目混珠。而飯後會附上難得一見的甜點和水果，豐盛的程度不亞於大飯店的昂貴
套餐，但價格卻和平時一樣，一天還是只收你一百六十元。同時因為過年期間送飯的歐
巴桑休息，前來送餐盒的是餐廳老闆的小女兒，她會溫柔的告訴你說：「請慢用！」讓
你覺得便當真是色香味俱全，令人胃口大增。所以過年期間如果你單身又沒有其他地方
可以買東西吃，建議妳不妨到醫院來，因為醫院這時會有很好吃的便當，同時又不會算
你太貴。但是護士小姐們就是不喜歡美女送來的東西，她們選擇自己煮。她們自己帶來
了一大堆火鍋料，找帥哥醫生和她們一起圍爐，共享「天倫」。
不過，病房的病人就比較可憐，他們大多因為病情不夠穩定而不能回家，只能守在
冷清的病房裏，聽聽廣播、看看電視和聊天。但為了表現出過年的氣氛，他們這一天穿
的衣服也都比較講究，老一輩的外省籍病人會穿上家鄉的服裝，同時口袋裏還會藏有很
多別人送來的大紅包。他們會到醫院的各個角落四處走走，當然也會到急診室去感受一
下那裏的人聲鼎沸，偶爾遇到好朋友來看病，還可以互相拜年。而有的老阿公、老阿嬤
在過年期間，往往不理會病情的變化，都會一再向家屬吵著要出院，吵著要到誰誰誰的
家去，不管醫生和家屬怎麼勸都不聽。根據家屬的解釋，這是因為誰誰誰每年過年都會
給她紅包的關係，一年不拿，她就會心煩意亂。所以，對於這種一年一度可以增加收入
的機會，看來是人人都趨之若驚，不管是誰都不肯放過。
而醫生終究還是不喜歡值過年的班，不只因為急診室太忙、病人為了要打麻將會發
脾氣、要討紅包時常常看不到院長，最主要還是因為失去了和家 人團聚的機會。過年
值班時，最大的寂寞莫過於一個人獨守著深夜裏寒冷的值班室，對著窗口發呆。每每這
時，總會因為桌上堆滿了同事為你準備好的消夜而心理上稍感平衡，然後期待這一天的
過丟，第二天的到來，到時可以下班，再回家和家人團聚。恭賀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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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名人駕到電視台
要製作一個有關慢性肺疾病病人的社教節目，說要到我們醫院來拍攝，同時政治名
人小馬哥也會跟著來。
聽到小馬哥，整個醫院立即沸騰，大家的情緒瞬時都變得非常興奮。小田說她最欣
賞小馬哥，她明天就要去買一件衣服，穿出來給小馬哥看了之後還要請他簽名；總醫師
說他那天可能需要上鏡頭，所以從今天起要開始減肥，避免到時鏡頭拍他時會裝不下；
而護理長說這樣的機會非常難得，醫院有機會接待名人就一定要潔白亮麗，於是天天催
著歐巴桑又擦又洗，歐巴桑的日子不得安寧。
如此熱切的期盼著，好不容易挨到這一個大人物蒞臨的早上，整個醫院 的人都顯
得騷動不安。不管這時候是在做什麼，動不動就會有人忽然轉過身來問你：「小馬哥到
了沒有？」而回答說沒有時，就可以見到大家眼中的那一份等待的焦灼。小馬哥的魅力
，其實已經無遠弗屆，大家對他的著迷，似乎已趨近瘋狂。有人因為忘了帶相機，特地
偷溜回去拿，也有人因為今天不小心穿了牛仔褲，甘願冒著被扣薪水的危險回去換。大
家似乎部希望熊和偶像一起留個影，我於是擔心，不知會不會有人在醫院的廁所裏裝上
針孔照相機，當小馬哥進去時，偷偷的按下快門，捕捉他的神祕。
就因為大家的情緒都非常亢奮，病人也開始察覺到不對勁，在我看病時連連問我到
底是哪一號人物要來，我輕聲告訴他說是小馬哥。為了不製造太多騷動，我千交代萬交
代，要他不能再去告訴別人，但見他這時興舊到嘴唇都顫抖了，我就知道這一個大祕密
，一定守不住。
小馬哥和電視台的車子終於來到醫院。他們才一踏進醫院大門，門口的警衛馬上就
一通電話打上來，整個醫院於是全部都知道，大家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跑到電梯門口，
一切準備就緒。而剛才那病人果然也很不守信用的帶了一群人坐在電梯門前的椅子上等
，想一看究竟。大家等啊等啊，不知為什麼小馬哥就是不上來。電梯從一樓到三樓，頂
多只需要十秒鐘的時間，大家卻足足等了半個小時。聽說是因為樓下找他簽名的人太多
，才會讓上面的人這麼著急。
望穿秋水，電梯門終於打開，攝影機和小馬哥一起走出來了，很多小護士妹妹強壓
抑住內心的狂喜，在眾多護理長面前強忍住不發出尖叫。而小馬哥在一陣寒暄之後，就
用了很多心思和精神去探望病人。攝影機不斷追隨著他，我並沒有打算要搶鏡頭，但當
我因為臨時有件事要向總醫師報告，而不得不跑到鏡頭前去找他時，攝影師立即就將鏡
頭移開，我連一根手指都沒被拍進去。
幸好我沒有回去換衣服，否則就白忙了！我心想。
好不容易三個病人的訪談都結束了，小田拿起一本本子，穿著一件新衣服，畏畏縮
縮的站在一旁，等著請他簽名。小馬哥和電視台的一行人說了很多道謝的話，立即又告
訴大家，他們還有要事，急匆匆的就離開了。我們目送他們下電梯，小田抱著她那本心
愛的留言簿，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隨著小馬哥一行人的離去，醫院又開始恢復了原有的平靜。就像一場筵席，不管再
怎麼熱鬧終究還是會散去。大家無聲的作息，只能等待偶爾的激情和奇蹟。
小馬哥也許不知道，他的到來雖然只是短短的半個小時，但對於很多人來說，卻是
一個期待很久的相遇。不管他以後是否還會蒞臨，見他一直都對社會問題那麼關心，我
們相信這樣的相遇，一定還有後續！
吃尾牙與四兩金
中國人有吃尾牙的習慣，按照往常的慣例，我們醫院吃尾牙時會有摸彩活動，而其
中最大獎就是一個氣派非凡、足足有四兩重的金元寶。
這年頭每個人的保險櫃裏似乎部缺少這四兩金，儘管吃尾牙的日子還沒到來，每個
人卻都躍躍欲試，大家或公開喧譁或竊竊私語的談論著這一頂金元寶，沒有人不期待它
能幸運的落到自己手上，彷彿說著說著，美夢就會成真。甚至有人開始計畫要如何處理
這一頂「好不容易」才抽中的大元寶，猶豫著是要送給女兒當嫁妝，抑或留著等兒子考
上狀元才拿出來。
問題沒辦法解決，大家都心神不定，動不動就有人手被針扎到，歐巴桑也因此常常
送錯病歷和倒錯垃圾。還有人懇求他人說：「我中金元寶的這件事情你一定不能告訴我
老公，我想把它帶進棺材：」元寶都還不知花落誰家，它的骨牌效應就已具體浮現，人
類對黃金的熱愛，由此可見一斑。
只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隨著經濟的不景氣，忘年會的承辦委員會要維持
一年送一個大元寶的傳統著實有些困難，而醫生在醫院裏一直都被認為是高收入戶，所
以在籌錢的時候，承辦人常常會先從醫生的口袋下手。
每當尾牙的時間逼近，風聲就會變得很緊，醫生們看到前方有來人時總要閃閃躲躲
，萬一不幸真的被撞見：全裏自艾命苦的同時還是得裝得很爽快的拿出一兩萬塊來，說
：「就湊合著去打個金元寶吧！只要讓大家快樂，我也很快樂！」然後躲到廁所去悲傷
一個下午。
吃得好一點，多一點，貴一點是尾牙的精神所在，很多人為了吃這一餐，從前一天
晚上十二點開始就和許多要做胃鏡檢查的病人一起禁食餓肚子。經過十六小時的空腹之
後來到了餐廳，當主持人故作溫柔的說了一聲可以開動時，場面立刻就變得非常火爆，
宛如狂風掃落葉，餐桌上的菜肴一下就被掃蕩一空。大家津津有味的大吃特吃著，眼睛
仍不忘時時緊盯著那一個高高放在獎品台上的金元寶。那足足的四兩黃金，可以代表很
多東西和意義。為了避免大家吃完飯後馬上走入，不留下來聽院長唱歌，金元寶的抽獎
總是排在最後。而不管最後獎落誰家，在一陣歡呼與慘叫的夾雜聲中，失望的人還是占
絕大多數。而如果你平時對某個醫生非常不滿，建議你這時候不妨大聲喊道：「某某醫
生決定再多捐出兩萬塊來貢獻一個金元寶！」眾人立刻就會掌聲雷動，所有的希望重新
燃起，而那醫生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有錢，也一定不會拒絕。
金銀財寶自始至終都是人類的期待，就在歲末吃尾牙的時候，這樣的想望常常可以
藉著佳節的喜氣毫無保留的表現出來。錢找人容易，人找錢難。
放開心情，讓一切歸於平常，不以得喜，不以失悲，或許才是智慧的生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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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醫生的豆花夢
身為醫生，在看病之餘，我還有個夢想」」賣豆花。賣豆花的好處很多，除了豆花
本身營養豐富，味道可口，養顏美容外，最重要的就是它本小利多，倒閉零風險，同時
還可以增加氣質。因為從小就喜歡做買賣，我的豆花夢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只是因
為各種天時地利無法配合，遲至今日仍未實現。
事隔多年，如今當上了醫生，一直也沒有放棄那個伴我成長的豆花夢。
在行醫的過程中，我總是期待能有那麼一天，自己也可以在街頭擺上這麼一個攤子
，專門賣營養好吃又便宜的豆花，讓所有路過的人，都可以享受到這種美味止渴、高貴
不貴的健康食品。我的生意應該會很快的就做了起來，我 也會義無反顧的向醫院辭職
，醫院到時為了挽留我，一定哭個半死。但夢想終歸是夢想，現實環境下還是很難實現
。
負責輔助我工作的護士當中，有一位剛從護專畢業不久，她媽媽在中壢開了一間家
庭式美容院，她畢業後原先就是在這美容院門口擺攤子，專門賣好吃的豆花。她的豆花
雖然不是用阿里山礦泉水煮的，但她的氣質仍因為賣豆花的關係而更顯脫俗。口耳相傳
，許多好色男子不約而同的蜂擁前來「看豆花」。雖然吃的人還是一樣多，但媽媽不願
女兒天天擺在門口讓人家看，於是下令她把攤子收掉，結束營業，她才來當護士。我聽
了為她大嘆可惜，心想賣豆花的好處和利潤這麼多，讓人多看幾眼有什麼關係，就是不
知她媽媽是怎麼想的。而由於我們兩人都有相同的夢想未能達成，同病相憐的結果使我
們合作得非常愉快。
因為我的到處宣傳，醫院裏認知到豆花的高營養、高利潤、高氣質的人愈來愈多，
空閒時大家談起，總會興致勃勃的商議一番，計畫合股在醫院地下室開一間比較高級的
豆花店，專門做醫院病人和員工的生意。為了提高信譽，招牌上可以寫上某某醫生親臨
指導的字樣，而營業時就由醫院的值班醫師負責看店，以表明醫生親臨監督的決心。護
士當然也要幫忙，負責在登記病人要吃哪一等級的伙食時，順便詢問他們是否地想嚐一
嚐爽口滑嫩的醫生豆花，如果想吃，可以代訂，病人根本就不須親自上門。而我們的豆
花在成分土早已添加了多種維他命和礦物質，在製作的過程當中同時也保證不含防腐劑
和膽固醇，包管病人吃了一定快樂又健康。
因為共同擁有了這樣的豆花夢，我們工作起來都會非常愉快。我們不需要真的去煮
，也不需要真的去賣，就只要把這樣的夢想無時無刻都放在心中，人困夢想而偉大，我
們期待它的實現，生活也就不覺孤寂。
非常神醫
我的醫術並不高明，我的用藥也很簡單，病人頭痛我給止痛藥，病人想傳之下，我
的名聲登時大噪，很多病人紛紛前來，要求我幫他們解決各式疑難雜症。
但我有一位神經質的住院病人，當她的症狀宣告解除後，在她的宣吐我給止吐藥，
病人胃口不好，我就開胃藥。一切都是反射動作，不需要怎麼思考。
首先是隔壁床因為肺炎住院的阿婆，原本不好的胃口在肺炎治療得差不多之後，一
下就變得大好了起來，對於任何食物是每見必吃，每吃必餓，毫無節制的進食，吃到最
後連自己都感到害怕，問我說：「醫生，我胃口這麼好，一直感到肚子餓，這樣到底有
沒有關係？」我不敢跟她說沒關係，但見她因生病而消瘦，現在多吃一些東西補充體力
也是可以，於是只說要觀察，但她的焦慮已到極點，直截了當的就對我說：「醫生，你
乾脆開個止餓的藥給我吧！這樣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住這阿婆對面的是一位中年女子，很胖，她來的時候我曾問她平時都吃些什麼東西
，為什麼這麼胖，她說她根本就沒吃什麼東西，單單呼吸，人就會胖起來。她深知肥胖
的壞處，努力的想減肥，我看得出她對飲食的控制甚嚴，住院期間並沒有胡亂吃高熱量
食物，但體重卻一直居高不下，令人頭痛不已。她見其他病人都可以藥到病除，終於忍
不住問我：「醫生，你有沒有什麼藥吃了不會變胖的，開給我好不好？」
更誇張的是，病房這一日又住進來另一個婦人，也很神經質，什麼症狀都有，而且
一提起她的痛就哭！她身邊的人語重心長的對我說：「醫生，她 這個人很神經質，同
樣一句話，我聽起來不認為是壞話，但她聽起來卻變成了壞話。你看看有什麼藥可以開
給他吃一下，讓他以後不要隨便將別人的話都當是壞話！」
年長一輩的人似乎容易將醫生神化，以為醫生開的藥什麼都能醫，但這樣的態度，
也可視為一種推動力。我希望自己能以此自勵，期待我的醫術能更出神入化。
創造卡片奇蹟我崇尚簡單的生活，喜歡無事一身輕的感覺，一直都不希望自己皮
夾中有太多的卡片。打從學生時代開始，我便堅持皮夾中只能留有兩張卡，一張是郵局
的提款卡，另一張是電話卡，因為在校園領錢屬郵局最方便，而住宿舍天天都要打公共
電話詢問有無考題外洩，自己有一張電話卡就不用一直到福利社去換零錢和看臉色。單
單擁有這兩張卡，我的生活已經過得非常順心，我不認為自己有增加卡片的需要。
大學畢業後開始在醫院上班，院長說近年盜賊猖狂，發薪水現在不用現金，改存入
銀行帳戶。領薪水是我工作的最大樂趣，我毫不猶豫的就去指定的銀行開了戶，同時又
辦了一張提款卡，目的是希望用最快的速度提領到錢。
這時我不認為皮夾中多出這麼一張卡片會對我的體重產生什麼影響，我以為想要錢
時就可以領到錢才是生活中最快樂的事，於是就將卡片插到皮夾中，讓它成為我生活中
的一員。
我的能力強得驚人，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就被分配到加護病房去工作。加護病房的護
理長對我說，近年來盜賊猖狂，加護病房裏美女太多，因此不但要裝電動門，還要加上
一個最先進的電磁鎖，以防有人進來偷香竊玉。電磁鎖果真非常先進，必須要刷卡才能
打開。我不想要多一張卡，間說不刷卡行不行。護理長回答我說不用卡可以按門鈴，但
必須在門外對對講機說一個暗號，即是溫柔的叫一聲：老婆，或是說一聲：我愛你。因
為這些話說太多有損貞潔，我為了保持清白身，還是決定要拿十，以避免一天內就娶個
三妻四妾，妻妾天天不同。於是，我的皮夾中又多了一張電磁卡，金光閃閃。
如此工作了一年，因為不需要承受一份薪水兩個人花的壓力，在賺錢太多時，我
會去消費。我去唱片行買cD，很輕易的就購足一千元，老闆娘說購足一千元就送貴賓十
次，以後憑卡再來光顧就給九折優待。我計算了一下，找一次省下一百元，十次就是一
千元，一千元可以非常大方的帶兩個朋友去高級餐廳吃到飽，相當不錯，於是就決定把
卡帶在身上，準備隨時獲利。果然，不到三個月，我就帶我約兩個酒肉朋友去吃飯，餐
廳老闆看我們吃得這麼有潛力，不管我們這一次有沒有消費滿他們規定的限額，不如考
慮的就發給我什另一張卡片，說你們下次帶這張卡來，我九折後再給你九折，促銷期間
一樣還是有效。我高興的把它收到我的皮夾中，這時候去量體重，比以前重了一公斤。
接著我開始出書，書店安排我去演講，演講時我不斷的狗腿這間連鎖書店的風格和
特色，店長聽了眉開眼笑，說我這人有前途，書的銷路一定不可限量，特別送我一張貴
賓卡，說我這麼一個大作家，以後憑這張卡到他們任何一家店丟，除了買書可以打折之
外，到附設的咖啡廳喝咖啡，還可以免費升等到商務艙，享受咖啡之外的奢華氣氛。我
這人喝咖啡最講究情調，非常喜歡免費升等這種不用花錢的事情，於是在眾多讀者雷動
的掌聲中，我又歡喜又興奮的將卡片收下，沒有考慮太多。
如此算來，我皮夾中的卡片已經增加到七張，皮夾變得很肥厚，但體重沒再上升，
我以為事情就此結束，於是就開始寫文章發表簡單的生活最好是不要有太多卡片的理論
，可能的話四張就夠，我的理論深獲好評。接著我計畫要去旅行，這次的行程很長，時
間上也可能拖到兩個月之久，朋友對我說雖然你不喜歡信用卡這玩意，但孤身出國在外
，有一張卡片保障你在丟掉現金之後不至於沒有錢回來總是好的，況且我們都需要你。
我心裏想的倒不是這個，我只是對飛機誤點時可以獲得最高好幾萬塊的賠償感到興奮。
我搭的 飛機，十次有十次誤點，用信用卡的賠償來付機票錢，還十分划算，於是就去
申請了一張，打算申請下來後就鎖在櫃子裏不用，等到索賠時才拿出來。
但這時剛好有一位同事因為上班三天沒回家而遭到小偷竊取了放在家中的兩張信用
卡，被盜刷了四十幾萬，他因為是事發後超過二十四小時才去報失，銀行不願替他負責
任，於是他就得付出這一筆差不多是怕一年薪水的費用，否則將信用破產。我兒將信用
卡放在家中可能遭受到這種無妄之災，壓根兒就不敢再把卡片留在家中的櫃子裏，雖然
不用，還是隨身把它藏在皮夾中，以防萬一。
接著，因為用功的關係，我開始到圖書館去找資料，除了需要一張圖書館的識別卡
才能得其門而入之外，管理員說我每次影印的東西太多，強逼我要買一張影印卡，不然
她就不幫我印。在此同時，有線電視來信說我是個仔顧客，願意將一年的費用一起繳清
，硬送我一張連買麵包都可以送飲料的萬龍卡，我當然不會拒絕。然後，有一次出門在
外，我肚子忽然劇痛，因為沒帶健保卡而無法上醫院，這樣的經驗逼得我從此無時無刻
都會將健保卡帶在身上，以防身體的突然變化。
就這樣，我的生活變得很複雜，做什麼事情都需要用到卡片，再加上每天多認識一
個人就多一張名片，我的皮夾已被塞得卡滿為患，再也不敷使用。我換了一個新的皮夾，
帶著滿滿一堆的卡和片，成為一個天天為卡為什生活的忙碌現代人，對卡片的依賴感與日
俱增，已經到了缺一不可的地步。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需要堅持到何時，但在這一個先敬卡片後敬人的現代社會中，
我要反抗，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期待我的卡片數目到此為止，這樣我的體重
才有可能減輕，而我的簡單生活的夢想，也才有可能實現！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你在看我嗎？仰可以再靠近一點我一直暗自以為自己很有內在美，不需要打扮，
就可以很有氣質。即使偶爾失眠導致氣色不佳，我只要不做作，還是一樣可以把最原始
的自然美表現得淋漓盡致。
所以，在拍照時，我從不上妝。但這一次，跟攝影師約好要拍的是新書封底用照片
，朋友告訴我，這種門面包裝的東西，隨便不來，妳的皮膚比較不白，拍照時就需要加
工修飾一下，才能讓讀者驚為天人。我聽信了她的話，決定要化妝讓自己白回來。
我和攝影師約好兩個禮拜後要拍，但這一天下午，他臨時打電話告訴我說書要提前
出版，不趕在當天晚上之前拍好不行。我因為事前沒有做好美白的功夫，心裡一團亂，不
知如何是好。
我先去問護士說現在才用sK2有沒有效？護士回答我：「以你的皮膚來看，現在才
用sK2根本就來不及，你需要去買一盒粉，將臉擦一擦，立刻就能白回來。」
我照著牠的話去做，下班後到攝影棚之前，先到屈臣氏買了一盒粉餅。
誰說它一定要到專櫃才能擁有，我在入口處地上的籃子裏隨便一抓就是一把，專櫃
小姐看到了追上前來拉著我的衣服問我要不要持續美白的那一種，價錢從一千到三千都
有。我看到我手上的這一盒才二百塊，就決定不理會她的推銷，逕自去結賬。
來到攝影棚，我告訴攝影師，我打算用最新的形象來面對讀者，你給我十分鐘，我
給你一個驚喜。不等他回應，我就衝到洗手間，對著鏡子，拿起粉餅，在臉上塗了起來
。因為天生麗質，我自信塗得很快，不到三分鐘，就見臉已全自，果真效果驚人。回到
攝影室，和攝影師正面相對，他先是一臉 錯愕，但一時不敢講什麼，遲疑了一下，對
我說：「你先請坐，我找個人來幫你擦得均勻一點。」一分鐘後，一個小姐進來，見到
我，一樣錯愕不敢說話，問我粉餅在哪裏，我拿了出來，她接了過去，又在我臉上開始
塗了起來。
她邊塗邊對我說：「擦粉這種門面功夫，是隨便不來的，要擦就要擦得很用力，同
時要很均勻，不然臉色就會變得很奇怪，會把人嚇壞！哦！對不起，我不是在說你！」
原來就是在說我！我記在心裏不發作。兩地繼續在我臉上非常用力的塗著，一下又說我
臉太乾，想用生水。我將我背包裏一瓶昂貴的北極冰礦泉水給她，她毫不心痛的就用了
上去。但我想，門面這種功夫，真的隨便不來，用北極冰礦泉水來上妝，或許我這一次
的書就能賣得更好。
因為她塗得實在非常用力，害我的臉有些破皮，我問她是不是這裡的高級化妝師，
她說不是，只是辦公室裏倒茶的小妹！原來如此！不過我倒是不介意！
接著開始拍照，我發現這一次攝影師打的燈光和上一次比較起來弱了很多，我問他
為什麼，他說我今天非常白，所以燈不敢打得太強。我暗喜在心，長這麼大，終於有人
說我白了！於是我想，我根本就不必去塗第三代的sKIII，只要有粉，我就可以立即白
回來！而現在是夜晚九點，等一下上鏡頭，我有把握依然晶瑩剔透！
我們總共拍了兩個多小時。第一次在鏡頭下站這麼久，我的笑容最後變得很僵硬，
但心想這一次有上妝，不管笑得多麼不自然，效果一定比上一次佳，於是並不以為意，
邊拍邊和攝影師聊天。我問他平時拍別人時是不是也同樣要拍這麼久，他回答說不是，
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我問他是不是有心事，他說是，但究竟是什麼心事，他之後就閉
口不提，我也不方便再追問。
我想他一定是肚子餓了，於是告訴他等一下我請他吃飯，他聽了臉色還是沒有歡喜
回來，可能是擔心照片洗出來後的效果。我覺得那是杞人憂天，照片都還沒拍完，現在
憂心實在太早，於是就將這件事情放一邊，盡情的笑，而 他這時對我說：「你的嘴巴
可以不用張得這麼大。」我說好，又將嘴巴緊閉。
那晚因為拍得太晚，我們最後將晚餐改成消夜。吃完之後，大家都很累，我們互相
道別，打算回家睡覺，離去前他告訴我說照片明天就可以洗出來，我因為自信滿滿，於
是遲至第三天後才到出版社去看。我將照片拿在手上，發現影像中的自己竟然變得如此
雪白，儼然是白雪王子，心中湧現一陣歡喜。
雖然整體的感覺中仍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對勁，但因為從來沒見過自己可以變得如此
雪白，感動之餘決定將那感覺忘記，拿著照片，四處間人說：「看一下吧！你覺得拍得
怎麼樣？」因為擔心那些人看得不夠仔細，還特地提醒他們說：「沒關係！你可以再靠
近一點。」人人都將眼鏡脫下來看得很近，不知要怎麼回答時就會說：「很白！」「粉
很高級！」「角度很好：」「拍得比上次自然！」「底片的品質不錯！」「攝影師很有
水準！」我兒大家說話時態度保留，心裏早已預期這一次可能會有狀況，但因為都沒再
聽到有人說拍得像李總統，我一時就很心安，選出其中的一張，告訴他們說：「就這麼
決定了，我們這次出書的照片就用這張！」心裏很得意，以為這一次定能在讀者面前脫
胎換骨，要讓很多人驚豔萬分！
在我的日夜期盼下，書終於出版了！我拿到書之後，第一個就寄去給我的好朋友葉
幸眉。我只在信中要求她幫我看看我這次的寫作水準如何，並沒有向她提及照片的事情
，因為說實在，經過這兩個月的等待之後，我那要令很多人驚為天人的狂熱早已冷卻，
那一次的上妝純粹只是一時興起，我對於自己的外表大多時候仍是不太在意的。而葉幸
眉在收到書後，當天晚上打電話給我，先是很客套的向我說明了她對文章的看法，然後
才切入正題，憂心忡忡的對我說：「歐陽林，我向你提一件事你不要嫌我多事好不好？
」我和牠的關係已經好到可以互相傷害，沒有猶豫的就回答她說：「你放心說吧曰我欠
妳的錢不會不遠的！」她接著對我說：「你以後拍照時可不可以不要擦 粉，我覺得那
樣看起來很不健康。」我聽了心中一震，問她說：「妳不覺得我這次有上妝，拍起來比
以前亮麗和白晳嗎？」她聽了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才回答說：「我告訴你，你聽了不要
生氣，你粉塗得那麼白那麼厚，這樣看起來很沒有男人氣概。你的皮膚那麼自然，那麼
健康，其實可以不用再去多做修飾。你的照片讓我想到死人要人驗時的樣子，都是因為
臉色太難看，才需要上那麼濃的妝！哦！我沒說你的妝上得像死人……」
我聽了差點將口中的紅茶給噴了出來，立即衝回房間去把我的書拿出來一看，雖然
認為不盡然像死人入驗，但那一日那般不對勁的感覺隨即浮現。
原來問題就出在這裏，妝畫得太濃了，真的很不自然，我之前怎麼沒有發現到呢？
我從此不敢再擦粉拍照了，一次經驗告訴我，自然的顏色才是最美麗的，我們每個
人都有自己外觀上的價值，沒有必要被那一堆「一定能白回來」和「總是晶瑩剔透」的
夢想給蒙蔽。珍惜最原始的自我，用最自然的方式展現給別人，才能顯出自己的真誠和
亮麗！
其實可以放輕鬆當醫生之後，我開始寫書，也因此常常上廣播節目。我不是天生
的演講家，對著麥克風，我常常會很緊張。這種情況在我唸書時就已存在，那時我當副
班代，每次在講台上拿麥克風對眾人講話時，我的心臟沒有一次不是砰砰碰碰的亂跳。
緊張會影響到我在廣播節目中的表現，為求盡善盡美，我想出了一個辦法，就是服
用鎮靜劑。我是醫生，各種藥物唾手可得，我了解它們的作用。
就在一次上現場節目之前，我將一顆短效型的鎮靜劑服了下去，一個小時後，我來
到電台，主持人帶我進錄音室時，藥物正好開始發揮作用，我的心情不再緊張，心臟不
再砰砰碰碰，原本該出現的緊張情緒在這時平靜到最高點。
我欣喜若狂，節目開始後，對著麥克風講話，滔滔不絕。我說了很多話，
callin反應非常熱烈，主持人讚我口才文才俱佳，我假裝謙虛的說哪裏，內心卻非常興
奮。原來藥物的效力如此強大，我怎麼之前沒有發現！
從此我養成了習慣，上節目前一定要先服用一顆鎮靜劑，以對抗焦慮。
我的藥理學很強，可以準確的計算出藥物生效的時間，時效配合得剛剛好，我不斷
的嘗到甜頭，在廣播節目中愈說愈順，接的通告也愈來愈多。
這一天，我又和主持人約好了要去錄音，我時間還是算得很準，照例在下班前吃一
顆藥。這一次，剛好有一種新藥進來，廠商不斷的推銷這種藥的威力有多神奇，我為求
自己談話的功力登峰造極，於是就決定試它一次。我將藥含在口裡，一個小時後來到了
電台，這時發現精神開始不振，昏昏欲睡。
鎮靜劑和安眠藥其實只是強度上的差別，我擔心這藥在我體內已經造成了安 眠的
效果，但又無計可施，只能鼓勵自己振作，不讓意識昏迷。我在恍憾中和主持人進了錄
音室，這一次是預先錄音。主持人間我什麼時候開始寫作，我腦海中一片空白，怎麼都
想不起來，節目一開始就中斷了。主持人笑笑說：「沒關係，我們重來。」我抱歉的點
點頭。她又問我為什麼當醫生這麼辛苦還要寫作，這次不是問過去的事，我的記憶猶新
，毫不思索的就回答說是為了錢，但話一出口，馬上就察覺到這樣的話只能在日記中寫
，不能對媒體說，狂急之下自己喊NG暫停。主持人還是相當有禮貌的回答說：「沒關係
，我們再重來。」她這次不問我個人的事了，改問我：「你對醫藥分業的看法如何？」
我覺得這個問題可以好好的發揮，必須從長計議，從很多方面講起，於是就在腦子裏做
了一番整理，但因為想要說的東西實在太多，我想得太遠，忽然迷失了方向，一時就忘
了原本的問題是什麼。我心中大慌，連忙轉頭問主持人說：「對不起，你剛才問我什麼
了？」
我只見她頭上冒煙，面如炭色，差點就要像立法院的諸公們一樣將麥克風向我丟來
，再把我趕出去！
從此，我改掉了這種懷習慣，士節目時不敢再依靠藥物。這問題其實要從克服心理
障礙做起，藥物畢竟不是萬能，過於依賴，終是要自食惡果。我得到這樣的教訓，把它
當成是一種人生經驗，並開始訓練自己的口才，我相信有一天一定可以達到登峰造極的
境界。
神祕處方大學畢業後，日復一日的工作至今已三年，我開始發現，自己有了職業
倦怠症。每天上班，面對著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而來的工作，除了有回天乏術的無力感
之外，對於很多事情，早已失去了當年的熱忱。每個月三十天當中，除了領薪水的那一
天可以獲得苦盡甘來的欣喜與激勵外，其餘的大部分時間，心情真是沉寂得有點可怕。
於是，和很多上班族一樣，我開始尋找一些方式來調適自己的心情。
錢是相當吸引人的東西，在朋友的指導下，我開始注意每一個可以多領獎金的日子
，三節獎金、績效獎金以及年終獎金都是其中之例。我把很多平時可以員的東西先擱著
不買，強迫自己等到拿了這些獎金時再買，於是每隔一兩個月都會有一個我期待的日子
到來，或是新年，或是端午，或是中秋。
我天天都在等待，天天都在盼望，想到拿到那好幾千塊的獎金之後就可以去買我喜
歡的東西，心情就變得比較愉快。
我也開始期待放假，期待一個可以連放兩三天的連續假期。我不需要有什麼非常偉
大的計畫，我只是想好好的睡個大覺，或是躺在床上看好久好久的鎖碼台，或是什麼事
也不想，什麼事也不做，就當自己是個無業遊民，沒事就到處閒逛，到街上去看人看車
或是看小狗。
因為要放一個長假在現實的工作環境中似乎不太可能，於是我詐畫辭職，然後去旅
行。我看過一本書，教人如何把工作辭掉，毫無顧忌的四處丟玩。我雖然沒有真的想要
辭職，但卻做好了辭職的打算，設想著從現在這一刻開始，自己隨時都可以把手上所有
的事情放下，隨時可以向老闆辭職，好 好的放自己一個長假去旅行，想去哪裏，就去
哪裏。就這樣，我把所有的後路都鋪好，人於是變得非常安心，生活不再有壓力，對於
工作的忍耐度也提高了。
我也試著從「為家人著想」這個角度去尋求釋懷，每每職業倦怠的程度已經嚴重到
我無法忍受，就要真的不顧一切的交出辭職信的時候，我會選擇在一個週末的下午回家
去，看看自己的親人，看看自己努力工作後所能帶給他們的各種生活上的改變，我就會
變得很欣慰，曾往剎那間領悟到就是因為有這一份工作，自己的親人才能有如此穩定而
不需煩憂的生活，於是就會告訴自己再怎麼苦都不能辭職，這一份工作還是有它現實上
的必要性，是為自己，也為家人。
藉著這幾種方法，我不知不覺又度過了一年。雖然職業倦怠依然存在，但精神上卻
一直忍耐著，久而久之，也就成習慣了。所以找的工作一直沒有丟掉，同時我也限用心
的在做。雖然這些不盡然是一種積極的辦法，但至少它可以在我們消沉的時候給予我們
相當程度的鼓勵。我因為擁有它們而慶幸！
Shopping的男人最對麗一個人過生活，很多東西都必須自己買。以前我每隔一、
兩個星期就要上超市一次，去搶購許多民生必需品，有牛奶、麵包、泡麵、水果、一條
長到可以用上一整年的衛生紙，和一箱多到可以將入洗到溶化的肥皂等等。每次回來，
我的房間總要失去三分之一的活動空間，直到下個禮拜東西吃完為止。
那一陣子，我也常往百貨公司跑。我的工作讓我天天都要面對人群，我需要非常重
視我的服裝禮儀。我穿的衣服必須很講究，但薪水不高的壓力讓我對服裝的開銷要有節
制。我非常留意百貨公司的週年慶，在他們慶祝週年慶祝到忘我而不考慮成本的時候，
我會像投資股票一樣，瘋狂的逢低一次大筆買進，我的衣櫃於是又要損失三分之一的存
放空間。
我也喜歡去逛唱片行和書店，我喜歡看好書、轉好聽的唱片。我的水準很低，心情
好的時候，在書店所看到的每本書都是好書，而在唱片行所聽到的每一張唱片都是好唱
片。每次我總無法克制的將它們全部買下來，我的書架於是再也找不到空間，還必須將
書和CD堆到床頭上，半夜地震時，往往被打得遍體鱗傷，頭破血流。
在那一陣子，消費是我生活的重心，我為了消費而活下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然後，因為出書的關係，我的生活起了很大的變化。我的稿的不斷，我每天必須挑
燈寫到十一、二點，我的通告也很多，三天兩頭就必須往電台跑。
除此之外，我還需要工作，需要做研究，需要去參加很多應酬，以及需要回很多已
經拖很久的信。我每天的睡眠時間只剩下六個小時，我不再有時間為 自己煮東西吃，
也沒有時間吃零食，我的飲食，只要一個六十塊的便當就能搞定。我地無暇再去思考明
天要穿什麼衣服。我不再去管最近叉有誰出了什麼新書，哪個歌星又灌了新唱片，我原
本堆積如山的藏書一直都還沒看完，而CD打傷我的機會比我去聽它的機會還多。我的生
活不再需要什麼東西，我需要的只是多一點時間工作和睡眠。我可能偶爾會缺一捲衛生
紙，但那在鄰近的便利商店就買得到，促銷期間還可以買二送一，根本不需要到
sOG0丟。沒有瘋狂的購物，我還是生活得好好的，也沒有因此而少一根骨頭，或是去了
一塊肉。
於是我才發現，購買東西只為滿足人類的物質欲望，它並非人們生活中的絕對需要
。曾有個女人告訴我：Shopping的男人最美麗。我曾把它當成是定律，但現在回想起來
，覺得只要能夠活得健康充實而自在，生活中有沒有一大堆購買而來的物品並不重要。
克制了那種無謂的採購欲，我依然還是可以擁有心靈上的美麗，人生自此也會覺得很有
意義，不盡然一定是要為物質而努力呀！
無妄之災寫文章很辛苦，所以每次拿到稿費，我都會迫不及待的想把它花掉這一
天，我到郵局領了兩千多塊的現金之後，原本打算要痛改前非，決定將這一次的稿費拿
去請人吃飯做善事，但在去餐廳的途中必須先經過唱片行，我在唱片行門口聽到一陣悠
揚的小提琴聲，忍不住就一腳踩了進去，而這一進去就不得了，總共看上了五片cD，辛
苦賺來的這兩千塊就此泡湯，於是就在門口打電話告訴朋友說我的錢已經花光了，今天
不能請她吃飯。她聽了恍如青天霹靂，不斷的罵我做人不講信用，我兒她沒說要跟我絕
交，登時鬆了一口氣，欣然的掛上了電話，再去逛街，才回家。
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了！我打開書包，打算要將cD拿出來聽，讓提琴聲圍繞在我
的周圍，讓自己的氣質繼續提升，但卻在這時驚然發現，剛才花了兩千多塊購買來的那
五片cD，竟然全部不翼而飛。倉皇之下，前後左右的四處尋找，一無所獲。想了很久，
還是想不出到底丟在哪裏，就只記得我走出唱片行之後，書包就一直沒有打開過。除非
是遇到了外星人，否則這樣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我於是打電話到唱片行詢問。唱片
行的小姐對我說，雖然最近有錢的人很多，但今天倒沒有客人是付了錢而不拿東西的，
唯一有異的就是從今天晚上開始，門口的公共電話旁就一直放著一袋CD，不知是誰的。
我囂然想起我根本就沒有把CD裝到書包裏去，我打電話跟朋友取消約會時，就一
直將它放在電話旁，沒帶走。我於是大叫說：「是我的！ 是我的！那包東西就是我的！」
心裡湧湧現失而復得的狂喜。但店員卻在這時回答我說：「那包東西在一個小時前就不
見了，我們還以為是客人自己拿走了！」
我的心登時掉到谷底，撞胸頓足。兩千多塊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自己千辛萬苦寫
了這麼多字，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麼一點酬勞，還沒享受到就這樣不見，我的命真是苦！
因為心有不甘，失落轉向悲憤，在這時才急需要朋友，我於是打電話給她。她當然
乘機活該報應的大罵一番，罵夠了之後開始對我開解說：「如果你現在弄丟的不是這五
片cD，而是妳的皮夾，裏面有各種證件、信用卡和各個重要的聯絡電話，你希望發生的
是哪一個？」
我答說：「前面那一個。」
「那我再問你，如果你現在弄丟了的不是皮夾，而是你一疊花三個月時間完成但還
沒影印存底的稿件，你希望發生哪一個？」
我沒有考慮，立刻回答說：「前面那一個！」
「這就對了！你現在弄丟了這五片cD，其實根本不算什麼！你為什麼還這麼氣憤呢
！」她下了結論。
聽完她的話，我忽然豁然開朗，原來各種感覺都是相對的，有了一件事之後，再想
第二件，你就會發現原來自己的處境，其實並沒有那麼悲慘。我寧可多丟掉幾片cD，也
不願意弄丟任何一個皮夾，或是任何一份稿件。這種提醒讓我感到慶幸，我深深的理解
到，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悲劇。在發生不愉快事情的時候，只要靜下心來想一想，把每
一種情況都拿出來比一比，看看當中的差別，馬上就會滿足於現狀，人也就可以活得更
自在，更愉快口
而要請朋友吃飯的這件事情，也就不能隨便忘記了！
一條巧克力同事大豪陪老婆到歐洲玩，回來時買了五條荷蘭的巧克力，他說他不
在的時候大家工作很辛苦，請大家吃的。因為大家工作其實並不怎麼辛苦，於是吃的人
並不多，我下班時見桌上還有兩條半，心想這樣放著餵螞蟻著實可惜，於是就拿了一條
放到背包裏，我其實並沒有打算吃它，只是喜歡占一點便宜而已。
我匆匆下班，趕著到銀行，在公車上無聊時吃了一顆，不覺這一顆來自荷蘭的巧克
力味道有何差異。
今天下午我曾經打電話到銀行，要求辦理一件不是很重要的事，接電話的小姐對我
說，他們銀行的作業時間只到三點半。我一再的告訴她我現在病人很多，真的走不開。
她聽了心下感動，回答我說：「好吧！我就先幫你辦，但你下班後一定要趕快來還錢，
不然我就要自己賠了！」我當然不可能讓她賠錢，下班後就急匆匆的趕來。她兄我來到
如釋重負，開懷的將一堆文件交給了我，不斷的跟我說謝謝，而我的道謝聲她一句都沒
有聽進去。我覺得這樣本末倒置，該說謝謝的人反而被道謝，很不妥當，於是心生一計
，拿起書包中的巧克力，說：「吃一個吧！謝謝你的幫忙！」她欣喜的拿了一顆，道謝
這才暫停。
我按著去赴葉幸眉的約。我們已經三個月沒見面，我擔心互相會認不出對方，決定
早一點到。我選擇走捷徑，往一條不知名的小路奔去，因為道路峰迴路轉，我一時不辨
方向，繞了一大圈之後才來到目的地，時間已經超過原約定十五分鐘，她沒破人騙走，
但卻氣得頭上冒煙，我為了消她的火氣， 又土一計，對她說：「我這裏有一顆來自非
洲的巧克力，很多人等了一輩子都還吃不到，你就吃一顆吧，這比多等十五分鐘還值得
！」她於是眉開眼笑的吃了下去。
回家時，我搭火車。火車上人很多，找位子十分不容易。我看到一個空位，走過去
就坐了下去，這時旁邊坐著一個年約二十好幾的女人，她見狀立即非常不屑的站了起來
，一副「我寧可站也不願意和你坐在一起！」的樣子，站到一邊去！哼！她以為她恨美
麗！我心裏非常生氣。就在這時，一個小女生走到我身邊來，問說：「請問這個位子有
人坐嗎？」我兒她眉清目秀，嘴角間淺淺含笑，心中歡喜，立即回答說：「沒有，你坐
吧！」她欣然坐下。
而剛才那自以為是的女人仍不屑的看著我，我心裏很不是滋味，為了讓她後悔，我
靈機一動，打開書包拿出巧克力，大聲的對我身邊的小女孩說：「吃一顆吧！這是我朋
友從非洲買回來的巧克力，我們這裡不太容易吃到的！」
我將非洲兩個字說得很大聲，目的就是要讓那女人後悔，她這一輩子大概不可能去
非洲，一定也很想吃一吃非洲的巧克力。我眼帶勝利的料斜向她望去，她仍一副「沒有
什麼了不起的樣子」，小女孩的媽媽沒有教她不能吃陌生人的東西，她很愉快的吃了一
顆。
回到家裏，已是深夜，我兒房東一個人坐在客廳，心下存疑。他平時很少到這房子
來，不知他今天有什麼事。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很不好意思的間我說：「歐醫師，你
今天方便嗎？」我心想今天一大早我就方便過了，而且我記得很清楚我有沖水，他問這
問題的目的是……。恍然才想起今天是房租到期日，我原和他約好每個月的這一天請他
到家裏來收租金的，一時震驚，讓他在這裏等我這麼久，心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愧，趕快
衝回房裏翻箱倒櫃，找到了很多零錢，湊了好幾千塊，裝到一個塑膠袋裏交給他，他沒
嫌笨重的收下了。我還是過意不去，想要補償他，立即想起書包中的巧克力，在慌亂
中拿了出來，對他說：「請吃一顆吧。」房東人很慈祥，沒有考慮的就吃了下去。
就這樣，一條巧克力全部被吃完。它幫我做了四件好事，而我這個晚上也很安心的
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回到醫院，護士小姐對我說：「剛才有一位姓葉的女人打電話來，
說妳的非洲巧克力很好吃，要我謝謝你，同時對於妳的遲到，她一點也不介意。」大豪
這時就在旁邊，他聽了就靠過來問說：「你什麼時候去過非洲，還買了巧克力！」我對
他微笑不語，心裏還是非常感激，這是一種不可預期的遭遇，他的一條巧克力在不知不
覺中替我解決了很多問題，但因為是我私下「暗蓋」，所以找垃末向他說明！
我將這份感激藏在心裏，期待能有那麼一天，他也拿了我請大家吃的一樣東西，在
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解決了一個又一個的難題！
這才是生活的樂趣！
來得太快小嬰兒要出生時，常常是十分令人心急的。就像這一天，我正無聊的坐
在急診室門口看店，心想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招徠客人，忽然電動門一開，就見一個挺著
大肚子的女人彎著腰非常疼痛的衝進來，叫說：「快點，幫我，我要生了！」
一聽到有人要生，我就心驚肉跳。自從醫學院畢業以來，我就一直待在內科病房工
作，三年的時間內沒有接生過任何小孩，當年實習時在產房裏如何的得心應手，早已恍
如隔世。這時見到這樣的情景，心中大亂，連忙叫道：「你快躺下，我把你推到產房去
！」產房在五樓，這女人痛苦的靠在推床上回答說：「來不及了！頭已經出來了！」我
見到她腳下盡是被出來的羊水，心裏大喊糟糕！和護士兩人合力將她架上推床，不敢拖
延時間，立即就推進急救室。拉開牠的雙腳，見陰道口嬰兒的頭頂已經露出了很大一部
分，我急急戴上手套，鋪上無菌單，深恐嬰兒忽然衝出時會受到細菌的感染，同時也對
著護士小姐叫道：「快叫婦產科醫生來！」
我努力回憶著三年前接生時的各種步驟，見著嬰兒的頭一分一分的顯露出來，我的
心臟砰砰碰碰的似乎就要將胸膛撞開。雖然已經做了隨時要迎接新生命的打算，心裏還
是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不斷唸著，希望小嬰兒出來的速度再慢一點，婦產科醫生的腳
步再快一點，這樣我的壓力便可以再減少一點。
就在嬰兒的頭已經完全露出、身體隨時可能往外衝的時候，婦產科醫師及時趕到。
他迅速戴上手套，我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小嬰兒就如預期般的 從那已經擴張開來的
陰道口，和大量的羊水一起嘩啦嘩啦地跳出來。我和婦產科醫生在慌亂中準確的將他接
住，護士忙著抽取他口中的羊水，我們接著又趕緊替他剪斷臍帶，婦產科醫生在牠的心
屁股拍了兩下，小嬰兒立刻哇哇的哭叫起來。我看著一個新生命在驚險中順利降生，心
裡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一個生命的來臨能帶給人們這麼大的喜悅，我好久都沒有體驗過了！
我將小嬰兒抱在手上，看著他，在他的哭聲中想像著他長大後的樣子他將會是一個
醫生？一個老師？或是一個偉大的科學家？我胡亂地想著。我曾因為無法查尋到那一年
到底是誰幫我接生而感到遺憾，現在面對這個來得太快的小生命，不知當他成年之後，
是否偶爾也會像我一樣，好奇著那一年迎接他來到世上的醫生和護士，到底是什麼模樣
；而那一個出生的場面，又是如何的驚心動魄！
如果到時有機會，我一定會跟他說。
只是不知到那時，我和他曾往哪裏？能否有機會碰面？而碰面之後是否還能認得對
方？
所有的一切都是天機，聚散只能隨緣。
愛的差距加護病房最近住進一位婦人，她先生在一個月前過世了。她這次生病，
痞得不輕，突發狀況很多，病症也顯得特別奇怪。醫生們百思不解，用了很多方法，還
是絲毫不見療效，大家眼睜睜的看著她的病情急轉直下，卻愛莫能助。到底是什麼原因
造成牠的病情變得如此奇異，同時也治療得如此不順利，沒有人可以說出一個真正的答
案。
很多人都在猜想，有的說她體質太弱，有的說她之前亂吃東西中毒太深，更有的說
牠是因為犯了太歲，就此和厄運糾纏不清；但就在某個晚上，當這婦人躺在床上驚惶的
說看到了她先生而不斷大叫「不要！不要！」之後，這樣的傳聞就不經而走」」她的病
情轉壞全是因為她先生要將她強行帶走的緣故，別無其他原因！不管這樣的說法正不正
確，病人從此三天兩頭就會在病床上大叫：「不要！不要！」問她是不是看到了她先生
，她總會點頭稱是，弄得醫生和護士都非常緊張，不知所措。
事情就在八間神廟中有七間的神明都說是丈夫不甘寂寞，強行要來索人的情況下，
讓家屬對這個傳聞深信不疑。婦人家裏頓時大亂，拜拜的拜拜，作法的作法，若一輩的
長者甚至主動找靈媒去和先生談判，要求他放過妻子。
但聽說存靈媒的交涉過程中，死去的先生不斷強調他和他太太兩人本來就是要同生
共死，他既然死了，太太也不能留在這世上。態度極其強硬，毫無妥協的餘地！
被嚇壞的家屬們要求醫生允許他們在病人的床上貼上符咒，醫生因為講不出任何可
以反對的理由，只好同意。病人的床上於是貼滿了黃紅相間的神紙，每張都代表著不同
程度的法力！但聽說這位先生的靈魂太強悍，符咒在他面前還是發揮不出效力，病人依
然夜夜看到丈夫前來召喚，慘叫連連。
我在加護病房值夜班，也常常會因此被弄得心煩意亂，不知這時候該試一種新藥，
或是一種新的法力。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我擔心的其實倒不是醫療的問題，所有該用的藥都已用過，我實在不需要再多費心
。我只是在想，這婦人為什麼會害怕自己的丈夫？夫妻兩人恩愛多年，不過是一次生離
死別，就有了這麼大的差距，是愛情的力量不夠？抑或是死亡本身的意象太可怕，讓人
無法承受，而將它擺在愛情之外？
我喜歡看電視電影，祝英合為梁山伯跳墳自盡，羅蜜歐為茱麗葉喝毒酒殉情，彼此
恩愛的伴侶在其中一方死後，都會願意為愛犧牲一切，即使因此必須放棄生命也在所不
惜。愛情被擺放的位置，似乎部是在生死之上，人們為變生同時也為愛死，沒有一個故
事是例外。所以找開始時一直都以為這婦人在先生死後，會因為思念而想要隨先生而去
，卻不知道為什麼事實剛好相反！
治療與法術並施，家屬最後還請了法師到醫院來搖鈴，但似乎部無濟於事。就在這
一大晚上，平時只會說台語的婦人忽然用國語很生氣的說了一句：「你為什麼還要來？
你不是死了嗎？你死了還來做什麼？」加護病房的醫生護士因為知道她先生是外省籍而
立刻毛骨慄然，牠的心臟就在此時驟然停止。大家一窩蜂的擬上去緊急搶救，但經過了
兩個小時的急救，仍然回天乏術，她就這樣離開了人世。這一場生人和死人的戰爭，在
沒有完美解答的情況下就此宣告落幕。
我並非質疑這婦人為了維護生命權利所作的掙扎，在醫療的過程中，每個醫生都希
望見到病人能有頑強的求生意志。當我看著這婦人冰冷的身體，其實最感慨的只是，所
謂愛情至上、為愛要犧牲一切的唯美訴求，畢竟只是 電影中的情節，它和現實終究還
是有差距。認清這樣的事實，才不會因耽溺於不切實際的幻想而無法自拔，生活也才能
過得比較踏實有意義。
再生十天地為了配合醫生過長的工作時間，幾乎所有的醫院都有值班室的設備，供
醫生在工作的空檔中休息和睡眠。因為醫師值班室屬醫生專用，它順理成章
的就成為醫生在醫院的小天地，醫生常可以在裏面為所欲為。
值班室的陳設很簡單，就是一間衛浴，一張桌子，兩張床，奢侈的話還可以多安裝
一台電視。醫生在值班時常常會躲到這裡來，或洗澡，或抽菸，或打電話，或看鎖碼台
；累的時候可以先睡個覺，有事情時護士會一通電話叫醒你。醫生在病房和值班室來來
回回，重複著工作和休息，日復一日從來沒有改變過。
因為值班室的所在極為隱密，醫生在裏面洗完澡後常會一絲不掛，很多年輕的護
士都不太敢靠近。在她們眼中的值班室，就和古代少女對青樓妓院的看法一樣，稍一提
起就要臉紅。只有上了年紀的歐巴桑，對於這一切是百無禁忌，不管醫生現在在裏而做
什麼，身上到底已經脫掉多少衣服，她們總是肆無忌憚的在這裏自由進出，來到房間內
或掃地，或倒垃圾，或補衛生紙。
即使醫生正在廁所內脫褲子解小便，她們也一樣面不改色的在你面前晃來晃去，見
你臉紅，還會微笑暗嘲你沒見過世面！
醫師值班室不言而喻的被列為禁區，但終究不是浪漫之地。醫生雖有女朋友，在了
解到愛情的真諦之後，也不至於會無趣到把女朋友帶到這樣的地方來尋歡作樂，所以一
般而言，值班室是超出愛情之外的。只有當醫生和太太吵架之後，賭氣大唱今天不回家
，才會選擇在這裏過夜。於是，值班的人睡到半夜，常常就會發現床上又多了一個人，
不要驚慌，這人一定是男的，自己也沒有在昏迷中失身。另因家家有不難唸的經，吵架
之事年年有，而身為醫生，就有值班室這麼一個相當安全的避難所，隨時都可以玩玩離
家出走的遊戲。
對我而言，值班室終究還是一個鬆懈精神的所在，我可以在裏面脫掉皮鞋，換上短
褲，大字排開躺在床上，讓心情變得輕鬆愉快。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值班室提供
了一個無可替代的養精蓄銳的空間，在這裏，我可以盡情的充電，在爭取休息的當兒，
隨時蓄勢待發。所以值班室的存在，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她為什麼哭泣阿婆患的是腦中風，她的身體有一邊不能動。
因為她一直都還存著吃什麼就能補什麼的觀念，於是告訴她女兒說她想吃雞腿，請
女兒出去買。一隻雞腿實在不是什麼大事，女兒很快就買回來了，阿婆一口一口的吃下
去，毫無異狀。因為她已經好幾天沒有正常的吃過一餐，我們看到她胃口變得這麼好，
都感到非常高興。
但吃著吃著，阿婆竟然哭起來了！哭聲悲涼而淒厲。我們都深感訝異，不知阿婆為
什麼哭泣」」是因為雞腿太硬？是因為吞得很不舒服？還是因為左腿依然無力？
女兒問道：「阿母，你怎麼啦？是誰惹你生氣了？」
但不管女兒怎麼問，阿婆始終搖頭否認，淚盈滿面，哭泣不止。
我和她女兒互相對望，束手無策。她就只顧著哭也不說話，這讓我們很為難，我們
不是她肚子裏的蛔蟲，真不知她為什麼哭泣！
阿婆見大家急了，心下也不忍，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最後終於勉強用那有一
聲沒一聲的假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告訴我們：「阮是歹命人，少年時要吃一隻雞腿
是多麼困難的事，現在說要吃就能吃到，我心裡難過，忍不住哭了！」
原來如此。此一時，被一時，幾十年的社會變遷，我們的生活變好了，衣食也都豐
足了！活在如此安逸的環境中，不再有吃不飽、穿不暖的匱乏感。
我們努力的過生活，把很多一口子受視為理所當然，不再深究飲水思源的道理。
雖然也曾學會惜福，但從來沒有經歷過那一段艱難歲月的我們，對於那種但 求溫
飽薄暖的熱切期盼心理，很多時候還是不能感同身受。而這一生中，如果沒有見到今天
的這一幕，我再怎麼樣地無法深刻體會能順利吃到一隻雞腿所帶給心靈的震撼和感動。
那是一種超時空的領悟！我看到阿婆帶著晶瑩的淚光，在和風中，微笑了！
這一個中午，我特地叫了一客雞腿飯，飯上附了一隻太雞腿和一杯紅茶。
當我吃著它的時候，滋味著實與平時不同，特別有感觸。
阿足的鼻涕三年多前，電視劇《阿信》的旋風橫掃整個台灣。
那時候，我還是實習醫生，不管走到醫院的哪一個角落，也不管是在上刀或是在換
藥，只要有護士的地方，就可以聽到她們自怨自艾的感嘆自己的命運最悲慘，但自己的
毅力卻是最堅強，所以在眾多人當中，自己最像阿信。
於是，整個醫院到處都有阿信。你只要在醫院的中庭大喊一聲：「阿信！」
很多人都會同時轉過頭來問你：「找我什麼事？「阿信這個人物在台灣的影響力，
無遠弗屆。
而護士小姐的命運，或許真的如此悲慘吧。
不久之後，一部本土製作的電視劇《阿足》順著潮流上演了，它打出的廣告詞是
：「日本有阿信，我們台灣有阿足。」
阿足究竟是什麼人物，我壓根兒不清楚。在忙碌的值班生活中追看《阿信》已經讓
我筋疲力盡，實在沒有力氣再去追《阿足》。所以《阿足》上演後，我一集都沒有看。
但聽說她也是惹事連連，所有可能發生的慘劇，她都迷不掉。她的名字和阿信相提在一
起，所以她的命運，一定也好不到哪裏。
這時我已經畢業了，換到另一間醫院工作。看到了這樣一部電視劇上映，我猜想不
久之後無論我走到哪裏，只要有護士小姐的地方，一定就可以聽到她們怨艾連連，說自
己就是阿足。但這樣的事情，一直都沒有發生。
阿足的影響力不及阿信，這是可以肯定的。
我心裏有些莫名的失望，原先期待本土的阿足能夠繼阿信之後掀起另一陣旋風，但
這願望並沒有實現。
時過境遷，我慢慢把阿信和阿足給忘記。
這一天，我在急診室看病。我習慣每看一個就要唸一次名字，唸著唸著，從美女唸
到罔腰，不小心就唸到一個王林阿足。這時我整個人直跳了起來，欣喜若狂，見是一個
年約六十歲的婦人，不管她此時流鼻水的症狀有多嚴重，立刻高亢興奮的問她：「你這
阿足敢是電視裏那個阿足？」婦人搗了一把鼻涕往外丟，點頭答道：「沒錯，她就是我
，我們不只名字一樣，連姓也一樣，我們都叫林阿足。」
原來阿信和阿足都不姓阿，真是太好了！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繼續問她：「那
麼她演的是你的故事嗎？」
婦人點點頭但卻非常酷的回答說：「她演的當然是我的故事，但她演的，真的不夠
像，不夠像。」她邊說邊搖頭，看得出對這件事情非常不滿意。
我再問她：「何以見得？」
她回答道：「她演得不夠苦，我的命，比她苦太多了，苦到連我都不知道該怎麼
說。你看，即使到現在，我的孩子都長大了，我也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但你有沒有注
意到，只要我一感冒，我的鼻涕還是會流得比別人多，我的命真的好苦好苦啊！」
原來如此，叫阿足的人，命運還真的是很悲慘。
但不管怎麼樣，阿信和阿足都是不畏困難，同時意志相當堅強約兩個女人，她們在
多年的辛勞之後，最後都獲得成功。這樣的形象和故事曾在社會上引起相當程度的回響
，彷彿一支強心劑，讓我們在頹廢中振奮了起來。儿垣兩部電視劇在很多方面都起著相
當正面的作用。我在實習的那一段日子，就是靠著阿信的故事，支持自己度過很多困難
時光，時至多年後的今天，我心裏還是默默的感激。所以，不管是阿信或阿足，她們的
悲傷帶給我們的卻是終極的鼓勵：我們以她們的故事為借鏡，時時刻刻勉勵自己，可以
讓自己活得更有勇氣和自信。
我看著這婦人的鼻涕，不自覺地微微笑了起來。
她真的不知道，牠的故事有著這樣的影響力。
而不管她這次如此嚴重的感冒到底和她的名字有沒有關係，只因為她是阿足，我真
的很願意替她減輕病痛。
只是不知她是否曾因自己有著這麼一個名字，而偶爾有些歡喜。
都是媽媽的寶貝我們醫院的護士都很漂亮，年紀經經的就被人追走，三十歲不到
，就已經是兩、三個孩子的媽了。孩子長得很快，越看越可愛，她們於是捨棄了崇拜多
年的醫生，義無反顧的轉向崇拜自己的孩子，不能自拔！
護士愛孩子，一談起家中的心寶貝，眼睛就會閃閃發亮。上班時間內固定要打三通
電話到幼稚園去間孩子有沒有小便；兩個孩子吵架時，也可以在電話中調解：星期天孩
子沒上課，一樣要形影不離的把他們帶到醫院來，以便一邊工作一邊欣賞陶醉。因為院
長常常會往這時候到病房來突擊檢查，聰明的護士一定不會忘了交代孩子：「等一下如
果有人問妳是誰，千萬不能告訴他說你是媽媽的小朋友，不然媽媽就會被扣薪水。」
護士除了努力照顧自己的孩子之外，連帶也需要很費心地照顧孩子們的寵物。每到
學校考試期間，醫院的護理站總會堆滿了孩子不能帶到學校去、交代媽媽代養的電子雞
。因為寶貝一再強調不能將雞養死，這些護士媽媽們的心情地就變得十分緊張和躁動，
她們不時縱病人的床邊衝回護理站，或「開冷氣」，或「玩遊戲」，再不然就是丟一桶
水把雞洗乾淨，偶爾養錯了別人家的還會大叫一聲：「我的雞怎麼變成恐龍了！．」
因為護士們愛孩子愛得發瘋，護理站內經常可以聽到她們的自我誇耀聲，說我的孩
子現在已經長到多高多高，他可以背多少多少個英文單字，又有多少多少的小女生看上
他，但他都不屑一顧，眼中只有媽媽一人。因為媽媽教得好，這些孩子們每到醫院來時
，總會「阿姨你好漂亮！」「叔叔你好帥！」
的不停說著，大家心中歡喜之餘，誰也不會去懷疑小孩講的到底有幾分真實。
而孩子們倒也識相，除了狗腿醫院裏的叔叔阿姨之外，也會按照老師的意思，在
母親節那一天很嗎心的對媽媽說：「母親你真的好偉大！」講得這些媽媽們心魂俱醉，
第二天紛紛回護理站大談母子情緣，對孩子的孝順也就變本加厲。
孩子長大需要很多時間，這些護士和所有的媽媽們一樣，付出的心血將無從估計，
但因為欣喜於生命的延續，這些當媽媽當得很快樂的護士們，看樣子終究還是無怨無悔
！
相差五十步大學畢業後，我沒辦法再像從前一樣，以學生身分享受看電影時的優惠
票價，心裏常常很怨恨。
我有一個外表看起來不怎麼樣，但就是愛炫耀自己老婆和財產的病人，名叫大龍。
這一天，我到牠的房間去聊天，不小心就聊到了電影，他於是一本正經的對我說，西門
町巷內的那一家戲院就是他開的，態度極為認真誠懇。
我一時非常訝異，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他見到我的表情，不等我回間就又對我說
：「我沒有騙你，你看，這一串就是戲院的鑰匙，它在我身邊已有二十幾年的時間了！
」我看著那一串鑰匙，雖然沒有貼上任何戲院的標誌，但 見他說得這麼誠懇，我的提
防心盡失，感動之餘變得異常興奮：全想如此重要的人物現在就在我身邊，如果和他打
好關係，他總有一天會請我去看免費的電影，屆時我的特權身分將再次恢復，久藏心中
的那般怨氣也必然能夠得到紓解。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每天去看他的時候，都會和他談到電影。針對電影的製作和
行銷，我問了他很多問題，那些都是我的興趣所在。而他也回答得相當完整且富有創意
，口氣雖然擺脫不了一貫的臭屁，但見他答得這麼流利，我想這樣的事情應該是假不來
。所以找非常肯定他真的就是西門町巷內那間戲院的老闆，在電影的製作和戲院的經營
上，也花了相當多的心力。唯一讓我疑惑的是牠的氣質和風度，因為他不管怎麼看，都
不像是那種有本事開上一間戲院的成功壯年，同時他那一句要請我去看免費電影的話，
也一直都沒有說出口。每次聊天時，只要我一提到下次去西門町要去找他，他就會將話
題岔開，一下轉到他最不喜歡聽的糖尿病衛教上，對於自己的健康霎時變得非常注意。
這種情況每試必靈，常常讓我覺得莫名其妙！
這一天，我不小心和他老婆站在同一個電梯裏。這一位因為先生明大龍而在背後被
人稱為龍婆的女人雖然徐娘半老，但長得倒還有幾分姿色。我看到她的裙子很短，心裏
有些緊張，不知要和她說些什麼，順口就問：「你們戲院的生意最近還好吧？」才一說
完，龍婆就瞪大著眼睛反問我：「大龍是不是定又告訴你西門町那間戲院是他開的？」
我無辜的點頭說是，龍婆登時大怒，眼睛噴火，氣憤填膺的說：「這個死鬼，還是死性
不改，以前追我時是這麼說的，到現在這把年紀了還是這麼說。你以為是真的嗎？他如
果有本事開戲院就不用來擠這種二等病房了！我老實告訴你吧！他其實只是在戲院裏放
帶子的工人而已，穿起龍袍都不像皇帝，你還真的相信？」
原來如此！龍婆真是直人快語，一席話驚醒夢中人。
而我的直覺也沒有錯，只是反應比別人慢了一點而已。
龍婆的牢騷還沒發完，她又繼續說：「不過，他說的也沒錯啦！他有一串戲院的鑰
匙，每天一大早都得丟開戲院的大門，戲院是他開的確實沒有騙人！」
我讚嘆這女人的幽默，笑而不語，心裏想起三天前我和院長談話時，為了抬高自己
的身價，避免被他小看了，我不也一樣告訴他說，我一個月的稿費已經到了可以和牠的
薪水相抗衡的地步。這兩種情形，還真是相似。
五十步不能笑百步，我將這騙局放在心裡，沒有揭穿他。雖然看免費電影的夢想破
滅了，但還是很感激他告訴我這行業的許多常識，讓我知道經營戲院和製作電影一樣，
都是一門大學問。
這是認識他的收穫，我十分珍惜。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大祕密
我們醫院附近有一間早餐店，醫院裏很多人每天早上都是靠著它的豆漿和
蛋餅為「生」。如果沒有這間早餐店，相信很多人都會活活餓死。而由於這間店的蛋餅
做得實在太好吃，這世界上怕餓死的人也不少，所以我常常因為需要花時間排隊等候而
遲到被醫院扣薪水。
這一日，急診室來了一堆拉肚子的「顧客」，我第一眼就看到豆漿店老闆也在其中
。因為看到熟人，我欣喜的將他請到面前來，問他很多有關拉肚子的問題之後，伸手就
要去檢查他的肚子，他卻在這時緊緊的將衣服拉住，不斷的說：「不用了！我吃藥就好
了！」
我以為他害躁，童心大發，愈想要跟他玩一玩，於是便如色情狂般的硬是要往他
肚子摸去，在我口口聲聲叫說：「來嘛！不要跑嘛！」的同時，他閃之不及，衣服被我
興奮的掀開，他登時慘叫了一聲，而我也立即注意到在他的肚皮上貼有一個塑膠袋，裏
面裝有糞便。這是大腸癌手術後的裝置，即把肛門封起來，讓大便從肚子這地方排出來
，再出塑膠袋接收。因為司空見慣，我沒有很訝異，就只是問他說：「你動過手術？」
卻見他表情驟然沉下，一改剛才忸怩之態，點點頭，應聲：「是。」
然後悵然不再言語。
他的悵然，一定是因為我發現了他身體上的這個祕密，我在想。但在醫生面前，疾
病本不應該是個祕密才對！他為什麼怕被我看到？是因為我會對他不利嗎？心中懷疑，
但沒再追問。就在他絕望不再反抗的當兒，我做完檢查，開了藥，讓他回去。
又一個早上，我的打卡時間已快到，因為想到不吃蛋餅會受不了，於是 在豆漿店
門口徘徊之後還是決定冒著被扣薪水的危險，一腳往內踩進。進去時同樣又見到一堆不
怕被扣薪水的醫院員工，也見到那老闆正滿頭大汗的煎著蛋餅。我們四目相對，我和他
打招呼，想要問他肚子痛有沒有好一點，卻在一念間驚然想起，隔著一件衣服，他那藏
在肚子外圍的那一袋大便，和這一個個熱騰騰的蛋餅竟靠得這麼的近，而當我還沒有對
這事做出任何反應之際，就見他在慌張中勉強和我點了個頭，急急縱身往門後躲了去，
留下一個因為太忙而大呼小叫的妻子，以及煎盤上的一片片蛋餅和餅上的一團油煙。
我終於明白那一天他來看病時被我發現後的悵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是擔心這缺
陷被我知道了以後，醫院裏的醫生護士都會對他的蛋餅心存芥蒂而影響他的信譽。
我從此沒有再去他的店，不是在意他那一袋糞便，而是擔心我的出現會帶給他壓力
。我不知道我的選擇是否正確，在猶豫之間，我只覺得這樣才能給他帶來安心與平靜。
我只期待牠的生活不要被打擾，也希望他不要以為我是因為怕髒才不去就好。至於吃不
吃那一片魅惑味覺的蛋餅，還真的是無所謂。
阿笑的生死書阿笑是一個植物人，今年七十多歲，是我們醫院的常客，每隔一、
兩個月就會因為肺炎住到加護病房來。每次都是病入膏肓，但不管病情如何變化，總會
在最後關頭起死回生，讓病繼續拖著，同時沒有知覺的活著。
阿笑
有一個女兒和一個媳婦，在我工作的這些日子中，沒有看過她的兒子，不知是
否尚在人世。
因為阿笑不是住安養院就是住醫院，這筆龐大的費用，就由這兩個人共同
負擔。兩個人看起來不像很有錢，身體也不見得很健康，經年累月下來，我可以感受到
她們的身體和精神已極度疲憊。我最近一次向她們解釋病情是在過年前，那時阿笑的情
況十分危急，我向這兩位家屬說這一次不太可能有活下來的機會，她們聽了不敢露出欣
喜之情，只是不約而同的回答我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放棄！」我不知道她們說
這話時是帶著怎麼樣的心情和動機，但站在醫生的立場，我告訴他們說我們會盡力搶救
，她們還是再次回答我說：「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放棄！「我發現在病床邊折騰了這
麼多年，她們可能真的很想放棄，但在倫理道德的束縛下，她們只能很含蓄的說著。
然後，阿笑的情況每下愈況，很多和她類似但病情卻比她理想萬倍的人都相繼宣告
壽終正寢，我們一直以為阿笑撐到最後終究還是會往死亡的不歸路走去，但憑著一股不
知哪來的意志力，阿笑繼續堅持著，一天一天過去，她最後竟堅強的活了過來，情況慢
慢趨向穩定，所有的危險因子也一個跟著一個消失，她再次創造自己生病歷程中的另一
個奇蹟。看著面無表情的她，我不知她是不是了解這人間的眾多疾苦。
終於，我們又再一次向這兩位家屬宣布阿笑脫離危險期，可以離開醫院。
這兩個阿笑至親的人臉上露出勉強的笑容，一個漫長的體力和財力的消耗，終究還
是沒有辦法終結。我看得出她們很累，但在倫理道德上，她們還是得繼續背負這樣的重
擔。
阿笑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死，沒有人知道。我看過一本書，書中講述到人和寵物之間
因為前世今生的因緣而牽繫著許多無法擺脫的關係，我深深覺得阿笑對生命的堅持相她
這兩位家人因為她而承受的重擔，就是因為這樣的因果效應。在那愛恨無法看分明的前
世中，到底誰欠誰不得而知，但在這一生中，面對這樣的情況，終究還是要學著知天命
而無怨悔，才能活得坦然和豁達。這是我在這件事上所得到的領悟，就是不知阿笑和她
的兩位家人是不是也和我有同樣的想法。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流浪者的獨白
流浪漢其實已經到鬼門關那裏走了一趟回來，可是位並不知覺。他在
寒流來襲的夜裏醉倒在馬路上，被送到醫院來時，身體已經沒有體溫，而入也是昏迷的
，我們費盡了一番心力才把他救回來。
他在醒來之後，並沒有告訴我們他為什麼會醉倒，也沒有說在鬼門關那裏到底看
到了什麼，就只是一再的追問身邊的看護說：「我這樣的看護費一天需要多少錢？」看
護跟他說兩千，他就開始憂心忡忡，不眠不語，大概是擔心自己負擔不起這筆錢。
實際上看護是護理部用她們的經費義務替他請的，他根本就不需要付任何費用，只
是因為大家都很忙，沒有時間跟他說明。
而流浪漢不知道的事情還不只這一件，他在住院的過程中，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
哪裏人，做過什麼事情，有過什麼樣的經歷，為什麼會淪落到差點凍死等等。在住院後
，他唯一記得清楚而且肯定的就是自己是台灣大學的學生，很多年前畢業的，那很多年
到底是多少年，他說他忘了，但就是一直要求我叫他學長。我覺得這樣的事情就像在路
上隨便認人做乾爹一樣荒唐，一時叫不出口，問他是哪個系的，想知道他讀的那個系和
我們醫學系的關係有多大，他又說也忘了。最後再想起，原來是曾在台大校園當過校工
，不是什麼系的，這一個占我便宜的夢想才告幻滅。
當不成醫生的學長，出院後可能還是要負債，流浪漢的憂鬱於是攀到最高點，儘管
我一再向他保證醫院不會向他要一分錢，他就是不肯相信這世界會有這麼好的事。看護
於是開他玩笑說：「我現在服侍你，你若還不起看護費，出院後就由你來服侍我好了。
」這樣的話比較像真實社會，殘酷而容易讓人信服。
於是就在這一個早上，當流浪漢的腳力已經恢復到有能力溜之大吉的時候，他說要
自己去解小便，不讓人跟隨，看護不覺有異，讓他自行到廁所去。而他就在解完小便之
後，縱身閃到後門，和一大堆愛他但沒有告訴他的人來個不告而別，逃出醫院，從此消
失無影蹤。
他擔心的可能還是錢的問題，而不是做不成醫生的學長。
我從此沒有再見到他，就像很多出院後怕我追問血糖值而逃之夭夭的病人一樣，芳
蹤無可再尋覓。對他而言，這一次逃跑或許又是一次經濟上的解脫，他自由自在的流浪
生涯又可以重新開始，只要擺脫負債的煩惱，餐風露宿不以為礙。但想到下次再看到他
時，可能又是一個被冷空氣凍到等待急救的身體，我不禁還是有些黯然。
沒有人會喜歡沒有住所的到處流浪，流浪漢堅持這樣的生活，一定有他的苦衷。像
這樣的一群人，或許還是值得我們社會去關注才是。
就是不能白回來
外省伯伯來住院時，嘴唇和顏面全是發黑的。我怕那是低血氧所造成，憂心如焚。
而外省伯伯有一個看起來很年輕，肌膚很細嫩，臉上不見細紋的太太，見狀卻一副
有恃無恐的對我說：「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我二十年前和他結婚時，他的臉和嘴唇就
是這個顏色了，他是在一場爆炸中變異的，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白回來！」
我這時沒有反射性的脫口說出為何不用SK2，只覺得她這說法真是百分之百的荒謬
！爆炸的威力如此強大，單只臉會變黑大概只有在卡通片中才看得到，現實生活中，身
體早被炸得支離破碎，哪有人被炸了之後只有臉變黑，同時維持幾十年不變色！
這太太還是不死心，不斷的對我說：「我們結婚的時候他真的就已經全身漆黑，要
出事早就出事了！你真的不用太緊張！」
我還是不太相信，反問她說：「如果當時他已經黑成這樣子，你為什麼還會喜歡他
！」我不敢說伯伯現在黑的很難看，但見太太到現在都還保持得這麼漂亮，實在很難想
像當年她會看上怎麼都白不回來的這外省伯伯！
太太聽了臉竟然就紅了起來，嬌美不可名狀，答說：「人家就是喜歡他黑黑的樣子
！你就不要再問了嘛！」
原來不知不覺的就問到別人的害羞裏，我還真的不是故意的。
結果我抽了一支血去化驗，證實伯伯的膚色之所以變成這木炭般的黝黑，真的就是
因為低血氧的緣故，這問題可能已經存在三十年之久，跟爆炸沒有直接關係，但他們都
以為是由爆炸引起的。我於是想，這太太當年見這外省伯伯黑成這個樣子，仍願意下
嫁，至今仍無怨無悔，這樣的姻緣可能早已注定，沒人能說為什麼：她們前世可能早已
許下心願，不管這輩子對方是黑是白，都還是要共結連理，這樣的感情，著實令人感動
，我心中一陣歡喜，癡癡的看著這一對可愛的夫妻，也就忘了追問這太太在用歐蕾的過
程中，是否也曾經為了白回來而試著讓伯伯使用SK2了！
歐巴桑的春天我們醫院歐巴桑的名字都取得很好聽，幾乎都會和花扯上一點關係，
例如牡丹、玫瑰、阿荷、玉蓮等等。每天早上當護理長點名時，總可以聽到她喊著一個
又一個的花朵，蝴蝶也差點聞聲而至。因為花的特質就是鮮豔和亮麗，歐巴桑們上班時
的笑容一直都是璀璨和奪目的。
歐巴桑的工作很辛苦，我們醫院沒有自動運輸的設備，她們每天除了掃地、泡茶、
擦桌子、推病床外，還得幫忙送血、拿x光月、整理單子和訂便當。她們大多有一定的
年紀，但還是和我們一樣得輪三十二小時的值班。值班時，她們也幾乎部是一夜沒睡。
我於是有點納悶，不知她們為什麼不在家 裡享清福，為了這點錢而到醫院來做這麼辛
苦的工作。但覺生活本來就是殘酷的，一天不做事就一天沒飯吃，不管她們的這份工作
究竟是為了養家或是單純打發時間，有一份安穩的差事賺取一份安穩的收入，還是很好
的一件事！
便不追問。
歐巴桑終究還是相當會享受生活的人，她們重視休閒和玩樂，每每醫院辦自強活動
時，大家出外旅遊，穿得最漂亮、玩得最瘋狂的都是她們。她們可以在雲霄飛車上叫得
很大聲，也可以在自助餐上吃得很痛快。她們似乎部有一個很美好的家庭，也有浪漫想
對人說的愛情，在拿起卡拉oK唱起情歌時總是十分醉人。因為情歌唱得太棒，我們也常
常懷疑她們是不是暗中私藏情人。有一個歐巴桑叫秋菊，最近忽然精神不好，我們一直
在懷疑她有外遇，風聲鶴唳，護士長問她是不是因為每晚要跟情人約會才會累成這樣，
她守口
如瓶，笑嘻嘻的就是不答。但在情人節的那一天，當我問她情人送她什麼東西時，
她就非常曖昧的回答我說：「老公是有了，還缺一個情人！」不知是真是假。
我並不想知道歐巴桑們是不是真的私藏情人，我做研究的那一陣子其實只是想知道
她們對安樂死的看法如何。我的理論基礎是：歐巴桑們每天在醫院裏工作，對於死亡一
定會有不同於醫生的見解，於是就設計了一份問卷，請她們填。結果我發現，大部分的
歐巴桑都不識字，有的甚至回答說：「以前是識字，現在就不知道了！」我和護士小姐
費盡唇舌向她們解釋安樂死的由來，但她們似乎部不太關心。她們關心的是人死了之後
，是該先送到太平間或是直接送到殯儀館比較好，她們甚至一直拘泥年長的人應該要死
在自己家裏而不是醫院，對於死亡的安樂與否以及當中所涉及到的倫理道德問題並沒有
太大興趣，我不禁有些失望。
但不管怎麼樣，這些歐巴桑們都是樂天和敬業的，她們在醫院裏默默的 付出，雖
然一直認為自己的工作微不足道，但她們的奉獻，終究還是令人感激和敬佩。我們下次
到醫院，不妨也多注意身邊這些歐巴桑們，她們能給我們的其實很多，只是我們沒有察
覺！
媽祖請你不要來
雖然年紀輕輕就中風這樣的事情看來令人同情，我仍不太喜歡住在第二病房那一位
四十幾歲的肥胖男子，因為他對我們醫生和護士總是一味的不信任。
每天早上我去看他時，他總會不斷的問我他的左側無力為什麼還沒好，是不是我們
醫術不太高明。
我雖然常常受到這樣的打擊，但還是再三的向他解釋中風這一現象在學理上的
無可挽回，而他就是聽不進去。更令人討厭的是當他有任何不舒服或是新的症狀出現的
時候，總喜歡驚慌失措的大叫：「媽祖！媽祖！救命呀！」我雖然常常去拜媽祖，平時
也沒做幾件大到讓媽祖可以記住的壞事，但每次被他這麼一喊，我就會心煩意亂，擔心
他會中邪，也害怕媽祖真的出現。他每每兄我呆若木雞，就會恢復理智停下來問我說
：「醫生，你到底會不會醫治？」使我再度受到打擊。
而這一日，他住院已有兩個星期，我算了一下，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再叫媽祖，病情
似乎穩定下來了，左側的無力感也開始有了些微的恢復，於是就告訴他說牠的危險期已
經過去、可以出院了。
因為他曾經認定我們留他住院就是為了要賺牠的錢，所以我以為當我向他宣布這
件事之後，他會欣然的答應。怎知他聽了卻面有凝色，似乎沒有我想像中的興奮，猶豫
片刻後告訴我說：「我想再多住一陣，等我這一邊更有力氣之後再出院好嗎？」我有些
驚訝，問他為什麼，他先是沉默，然後才說：「我這次住院並沒有讓我爸爸知道，我騙
他說我出國玩，如果我現在就出院回家，他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很難過，所以
我必須要再等一陣子。」
這時我才忽然想到在他住院的這段期間內，一直沒有人來看他，兩地一再的詢問病
情，原因就在這裡。一時之間，我內心深受感動，他的言語霎時就如一股暖流，溫柔的
流過我荒漠的心原。原來他平時對我們的百般不體諒，是因為急於將病治好，急於要回
家去讓父親看到最完整的自己，而我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苦衷，只當他是如此這般的不
可理喻！
看人要從心底看起，多一點時間的相處會議你明白這道理。所以，如果他這時再喊
媽祖，由於他的一片孝心，我也就不會再覺得那麼令人討厭了！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好心鬼
我相信鬼，於是常常疑神疑鬼。
有一個阿婆，晚上出來散步，莫名其妙的就走到墳墓林立的深山裏去，忽然摔了一
蛟，人才恍然驚醒：心裡很害怕，但爬不起來。幸好這時有兩個年輕人經過，把她揹出
來，到醫院來求醫，她才鬆了口氣。
阿婆受的是外傷，由外科醫生替她治療。年輕人見阿婆沒事就要離去，阿婆感激得
含淚請他們留下姓名電話，以後好上門答謝，但年輕人再三婉拒，怎麼都不願意，任阿
婆坐在輪椅上拚命的喊著，他們還是帶著微笑自行離去，阿婆在失望中著急不已。
因為阿婆叫得太誠意，我對年輕人如此神祕的行徑感到懷疑，心裏不斷的回想，阿
婆摔倒的地方是一個探幽的墳墓區，當時天已全黑，兩個年輕人怎會如此湊巧的「剛好
路過」？而把阿婆送到醫院之後，留下姓名或電話本是容易的一件事，但他們為何一再
婉拒？這當中可能隱藏著一個不可告人的大祕密？我擅於揭發祕密！在瞬時間很大膽的
做了一個推論：我懷疑這兩個年輕人不是人，而是墳墓上的鬼，他們見到阿婆摔倒了，
好心將她送到醫院來，但因為是鬼，於是就不能留下任何可供人搜尋的痕跡！
這樣的想法驚心動魄！我沒有猶豫，三兩步搶到門外，想要乘這兩個人還沒離去之
前，看一下他們的身體是否能在地上映出黑影，但因為天色太暗，看不清。我於是緊盯
著他們的背影，想觀察他們是否曾往走幾步路後，像電影裏的情節一般突然消失不見，
如果是，我剛才的推論也就可以獲得證實。
但他們很快就上了計程車，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他們表現出自己的真身。
我失望的回到急診室來，把這樣的想法告訴護士小姐，她回答我說我的想像力太
豐富，她剛才站在那兩個年輕人身邊時可以感覺到他們的體溫，他們是鬼的機會非常低
。我想也是。
但見阿婆因為要不到這兩個恩人的名字和電話，一直耿耿於懷，我心裡有了一些感
觸：心想不管這兩個年輕人是不是人，能夠像他們這樣做了好事之後不求回報，甚至連
名字都不想讓人知道的，還真是難能可貴。我們的世界，就是因為太少這樣的事情發生
，我才會產生懷疑。而如果真的能像他們這樣如此誠懇的去做善事，大家的生活中無時
無刻都能遇到好人好事，那時不管做這事的是人是鬼，都已經不需要再去計較了！
我喜歡你呆呆的樣子杜鵑花提早綻放的這一個寒冬裏，我意外的接到一通電話，
出版社的企劃人員興舊的對我說：「有一位電台主持人看了你的書，很有興趣，說無論
如何都要請你上節目，你有時間嗎？」我其實沒什麼時間，現在我除了看書看病外，還
要趕一大堆有的沒有的報告，而需要報告的人又催得緊，使得我整個人快崩潰了！
但也正因為身體已經極度疲憊，因此我極想要自我放逐，忽然覺得自己現在什麼都
不想管，一切就讓它毀滅到底吧，於是也就義無反顧的答應了！
時間是當天晚上，我恨勇敢的去赴了你的的。
你說你叫小竹，是其某節目的主持人。你講話的聲音有點顫抖，這使我想起我實習
時戰戰兢兢的樣子，心裏想問你是不是才剛入行，你不等我間就先開口說不是，樣子卻
有些冒失和心虛。妳穿著一件露腿窄裙，想是要讓自己顯得成熟老練吧！因為裙子實在
不長，而錄音室也實在非常冷，你的聲音雖力求鎮定，但雙腳卻忍不住開始發抖。
「喝杯咖啡吧！」我說，喧賓奪主似的。其實是不忍心看你冷得發抖。
「不用了！」你說。「我們趕快把節目錄完吧！等一下還有人要來做現場呢！」
說時運，那時快，立刻就有人打開門進來說：「抱歉，我們現在要做現 場了！請
你們讓一讓吧！」
你聽了大驚失色，慘叫一聲：「糟了！我算錯時間了！」
我說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可以等。你說不然這樣好了，我們先到樓下去吃個飯
，然後再回來錄音，這樣時間可以配合得剛剛好。我說好：反正我現在什麼事都不想做
，那一堆報告不管怎麼樣都趕不完，就乾脆不要趕了！
我們於是走下樓去，來到了餐廳，點了餐，店員間我們要不要喝點酒，我問你會不
會點調酒，你說不會，我們於是隨意點了。我明了一杯「無聊男子」，你點的是「血腥
瑪莉」。調酒的威力我們都不知曉，你我都當它是汽水，喝得沒有戒心，不知不覺都有
點醉了。一個小時後回來做節目，防衛機制盡失，我們暢所欲言，無所不談，聊得豪放
大膽，節目在神經兮兮的氣氛中結束。我從來沒有看過可以和我一起談得如此放縱的主
持人。
我們在酒意中告別，我回家腫了一大覺。
第二天一早，我正常的回醫院上班，沒有人向我提起報告的事情，我心情非常愉快
。你的電話就在這時響起：「歐陽林！拜託拜託，我們今天再錄一次好不好，昨天那個
根本就不能聽，老闆說我們講得太色情，這裏不是鎖碼頻道，不能播！」
「可是我今天要值班，出不去！」我心中大急！
「拜託拜託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其實現在都還沒畢業，這是我出來實習工讀的第
一個節目，如果第一集還沒播出就被炒魷魚，我會被同學笑掉大牙的！」你又說。
原來如此，我的眼光沒有錯，果真還是菜鳥，不然不會在大冷天裏穿露腿的窄裙！
我覺得你這女人笨得好可愛！
這一個晚上，我再度回到妳的電台，遠遠的就看到你，妳不再穿短裙，就穿一件輕
便的牛仔褲，因為不冷，你就舒服的蹺起腿來，把辦公室當成是 自己的家，正拿起耳
機聽著音樂！
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到。最後發現了，連忙跳了起來，大叫說：「你來了！
你來了！謝謝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妳的耳機沒有拿下，你叫得很大聲，辦公室裏
所有的人睜大著眼睛看你，背後還有一個男生走過來替你撿起你站起來時不小心踢倒的
椅子，你就是沒有知覺！
我笑笑沒有說話，就是好喜歡你這麼可愛的樣子。
「我不是故意要再把你叫過來的，但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謝謝你！」
你歡天喜地的說，就像一個小孩尋獲失去的心愛玩具一樣，有一份非常純真的快樂
！
「講黃色笑話我也有份，我也需要負起責任！」我微笑著對你說。
我們開始錄音，你這次時間算得很準，中間沒有人衝進來。你穿著牛仔褲，腳也不
再發抖。我們錄完後再度一起去吃飯，這一次不敢再喝酒。找以為一切都很順利，忽然
這時你又接到樓上的電話，說為什麼會把別人錄好的節目洗掉，你想了很久，才恍然大
悟的驚叫一聲：「啊！對不起：我剛才拿錯了你的錄音帶！」
這麼冒失的一個女子真是很好笑！我心裏想著，而愛情的種子卻也不知不覺地種下
了。
我知道是你情場上，我還是個菜鳥。
在一個又一個因為會議取消而不用趕報告的夜晚，我一次又一次的來到妳的電台，
每次去時，心裏總是很緊張。在你經常錄節目的時間裏，我總習慣坐在沙發上等，桌上
會放置著兩杯珍珠奶茶，是我從很遠的地方買回來的。
我總會往你從錄音室中走出來時對你說：「我剛好路過，看到外面賣珍珠奶茶，很
便宜，一心動就買了兩杯，沒人喝，想到你就在附近，於是就帶上來了！」我戰戰兢兢
，深怕你看出我的心意。
妳的經驗總是比我老到，會帶著很神祕的微笑回答我說：「真是太好了！
我最喜歡喝珍珠奶茶了！」然後一大口一大口的喝了下去。我很怕珍珠會因此便在
你的喉嚨裏，或是直接被你吸到肺裏去，但你的神經好像已經變得不再那麼大條，自始
至終，你都沒有被嗆到，肺炎當然也就沒有發生。
我為了表示我真的沒有其他目的，見你喝完後，馬上說要告辭。你沒有留我，但會
送我到電梯，其實我是期待你能送我到樓下去的。
我在電梯中想著你喝奶茶的樣子，心中非常得意。
我的到來，開始引起你同事的注意，每次他們都會對著我笑，然後告訴我你在錄音
室裏面。但這一天，我同樣來到你們公司，招呼我的是一位前來幫朋友代班的小妹，她
拉不認識我。我因為要上夜班，等你很久未見到面，於是就把一盒巧克力放在你桌子上
，請小妹告訴你，小妹問我要不要留下姓名，我靈機一動，對她說我是妳的忠實聽眾，
非常仰慕你，每晚沒有聽到你的聲音就睡不著，特地送了這一台巧克力給你！請多多努
力！
我回到醫院，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馬上就接到電話：「歐陽林！我知道，是你
！是你！」你的聲音非常興奮，就如同我的情緒。
我高興的問你，你怎麼知道是我？
你只回答說：「我知道，一定是你！是你！」
默契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們都小有靈犀。
我告訴你我值班時喜歡聽你的節目，你說騙人，我明明說過我這裡山多，收不到你
們那一台，怎麼可能聽到你的節目。我回答說，即使是沙沙的那幾聲，一樣還是可以聽
！你就是不信。
這一個深夜裏，急診室沒有病人，我等到午夜時分，打開收音機，好不容易調到你
那一個只有沙沙聲的頻道，努力的分辨這是不是你的聲音。你這一天做現場，我正在等
你開放callin。我將電話拿在手上，不斷的往妳的專線撥了進去。撥著，撥著，等到你
的節目快要結束的時候，電話終於有人接聽！
你用相當甜美的聲音問我：「喂！哪位？」
我回答說：「我……」正在考慮要以什麼化名報上去。你卻在這時候興奮的大叫道
：「歐陽林！是你！是你！」
再次被你轉出我的聲音，我驚嘆訝異！問你為什麼知道，你就只是說：「我就知道
，一定是你！是你！」
一切盡在不言中，其實什麼都可以不必說。
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驚喜中。
我還有一個餅要給你你說你不久就要出國去，我其實並沒有那麼介意。我覺得緣
分這東西總無法預料，能夠和你相遇，我已經很高興。
你轉悲為喜，說你有兩張法國餐廳下午茶的招待券，完全免費，問我有沒有興趣。
我說凡是免錢的東西，我都有興趣。
我們一起來到了那家餐廳，就在誠品書店的地下樓。我之前先去理了個頭髮，你說
我看起來變年輕了！我說都已經是二十八歲的人了，談不上年輕，你於是笑了！笑得很
頑皮。
法國餐廳的情調很浪漫，連服務生走路時也都刻意放緩。我很不習慣的點了一杯卡
布奇諾，我認為這是最高級的，而你就只愛喝花茶，你說喝茶可以改善氣質，我不以為
意。而你按著就拿出了一本書，說是一個作者上節目時送你的，但你已經有了一本，於
是就叫他在書上簽名，註明說要送給歐陽林。
我覺得你對我真好，內心叉是興奮又是感激。
我們開始吃東西，法國蛋糕和點心精緻可口，我們享受其中。這時服務生來收招待
券，看到是屬於完全免費的，立即很不浪漫的告訴我。說，午茶時間只剩下半小時，請
趕快。
我們其實是可以繼續在那裏聊下去的，不過是要多付錢而已，但你就是不願意。你
說要聊天可以到比較便宜的地方去，犯不著花這麼多錢。我想也是。你說：「我們到外
面走走吧！」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我們在誠品地下樓的商店中漫無目的的逛著，我看到很多洋娃娃，很想 買下來送
給你，但就是找不到時機。我不太敢說：「喜歡嗎？喜歡就買下來。」
我覺得我還不是妳的男朋友，沒有資格如此過分的寵愛你。
我們東摸摸西摸摸的走了兩圈，沒有買下任何東西，就是說了很多話。
我們最後在誠品門外分手，我說我現在還要去見一個很久不見的朋友，你的表情有
異，你一定以為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知要怎麼才能不唐突的告訴你說她不是。我終究
還是沒有解釋！
我們往不同的方向離去，我走了一小段路之後，忽然看到一個賣膳餅的攤子，肚子
很餓，拿出錢來買了一個，忽然就想到你，馬上跟老闆說再要一個。我手上拿著熱騰騰
的餅，迅速衝回原來的地方找你，我循著你可能行經的街道快步的跑著，想要尋找妳的
身影，要將這一個餓了就會變得很好吃的熱膳餅交給你，想要看你在這寒冷的春風中，
心滿意足的吃它的樣子。
我衝衝撞撞在熙來攘往的人行道上，始終還是不見你的蹤影。
我知道你會器泣和你相處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你說你其實很鄉土，每次回家，到市場去幫爸爸買菜時，總會殺價殺到整個市場的
人都認識你，而不管買什麼東西，即使是只買兩顆水果，還是一樣可以要到一把蔥。我
聽了大叫絕妙：全想這麼賢淑的女人，這世界已經所剩無幾了！
因為太久沒有見到父親，這一天，你決定要回家去。
我送你到車站，你說你這一趟不會太久，三天左右就會回來。我並不覺得三天的分
離太長，倒是想看看你離去時的樣子。我於是送你到剪票口，不 買月台票，見你進去
之後，我就自行離去了。
你一定以為，我真的就這樣走了，一點都不體貼，不溫柔。
其實，我是走到車站旁的平交道邊，坐在一棵大樹下，正等待妳的火車經過，想要
看看你在火車上的樣子。
我想像這樣的畫面就像電影裏的情節一樣，極其浪漫。
我靜靜的坐著，有涼涼的風，和一些從容沒有任何事要做的路人。我看到火車緩緩
的開來，心跳一下下的加速，我眼睛睜得大大的不敢眨，深怕儿垣一眨，就錯過了你，
錯過這樣的畫面。
你的車子迅速經過，車窗排山倒海，我努力的要在眾多迅速閃過的人影中尋找你，
我記得你每一個角度的樣子，就是忘了問妳是坐哪個車廂，位子靠不靠窗。我眼睜睜的
尋找，期待在剎那的流光中和你匆匆一瞥，今世不忘。
不過是八、九秒的時間，你的車子就完全經過了，而我最終還是沒有看到尔。你一
定也還以為我沒有送你，心中神傷，暗自哭泣。
我並不十分失望，因為剎那間的那匆匆一瞥，其實只是奢望，我早就明白。我一個
人靜靜的離開，走在大雨過後涼涼的馬路上，心情靜如止水。
我在想，三天後，你回來時，當我告訴你我曾在平交道旁試著找尋你，不知你是否
相信。又或許妳會恨生氣，問我為什麼總是喜歡這樣氣你！
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如此而已。
感裙命運我我們相遇你終於還是決定要出國去了！為了你的前途和更美好的人生
，我沒有異議。
時間也已定好了，就在這個盛夏，當池裏的荷花爛漫盛放的時候。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夏天
其實已經過了三分之一，離別在即。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行期也就一天比一天近，我心頭的壓力，也一天比一天重。
我曾嚮往瀟灑的別離，我也正為這樣的理想而努力。
我們不再見面了！你說你有很多事情要忙，要辦簽證，要買機票，要選電腦，要換
錢，要買旅行支票，要做很多很多事情，時間緊迫，怕來不及。
而我也說我恨忙，要為專欄，要趕稿，要上節目，要看很多病人，要值班，要應酬
。總之就是有很多很多的藉口。
這樣的迴避，其實是害怕別離。
直到這一天，當我們在電話中互相告訴對方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好時，這一刻似
乎再也找不到任何藉口避不見面了！我於是問你，要不要去吃那一家我之前答應過要帶
你去吃的那又便宜又大碗的炸醬麵，你說不了，見了面還是要分離，不如不要見：我們
於是只能在電話裏聊。
我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你說不知道，研究所功課很重，怕抽不出時間，可能是多年
以後吧。我想也是。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我們靜靜的等待著盛夏的到來，忽然發現，明天就要分離！
你的飛機是在天亮後的一大早，這一晚我到中壢一間學校，為很多學生做一件事
情。我在中壢火車站打了電話給你，原想告訴你，你今晚經過台北時，我們兒個面吧！
但你說你想從家裏一路出發，車子會經過台北，但你不想停下，想要直接到中正機場去
，這樣可以節省時間，同時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心情，要我諒解。
「這麼說來，我們還是不能見面了！」我說。
「以後還有機會嘛！我不過出國而已，不用這麼緊張。」你笑答道。
我想也是。
這一個晚上，我還是回到台北，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徘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回
家。
半年前，我就是在這裏遇見你，我在這裡買奶茶，再送到前方你電台的那一棟大樓
去。時過境遷，如今你要離去，如此短暫的緣分，我不知能不能算是美麗。
我很輕鬆的告訴你說，時間可以證明，我們互相都不會把對方忘記。你人在國外，
我們可以不寫信，但若換地址，一定要記得通知，茫茫人海中，讓我永遠都能知道你在
哪裏。
電話中，你就此失去了聲音，我不知你是不是在哭泣。
沒有承諾，沒有誓約，我們就這樣分離。非常瀟灑，非常乾脆。
然後天亮了，我回到醫院，因為病人還是很多，我衝來衝去。當十點鐘聲響起的那
一剎那，我知道你已經往海洋的另一方飛去了！飛得那麼無聲息，我幾乎不敢相信，我
們曾經在一起。
我不知道這一生中還能不能再見到你，但無論如何，感謝命運的安排，讓妳我相遇
，我會珍惜！把它藏在夢中，藏在記憶裏，永遠都是一個美麗的相遇。
那一年，我們正要開始很平凡的這一天，我收到舊情人寄來的一張卡片，上面沒
有什麼噁心的話，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看到你最近在寫作上的成就，很替你高興
，加油加油！」如此而已。、收到卡片的時候，我正在醫院忙，沒有特別留心，匆匆的
看了一眼，心底留下一片溫馨。下班回家後已是深夜，我洗完澡，躺在床上，在昏黃的
燈光下重新打開信簍，由於夜晚情緒敏感易動，往事一幕幕浮現，感動與感激驟然湧上
心頭。
那一年，我們其實只是剛要開始，都還沒進入熱戀。
是個新學年剛起始的秋天，我大學還沒畢業，是一個可憐到極點的心見習醫生，才
來醫院沒多久，針不會打，許多事情不會做。我找她幫忙，牠是和我們一起實習的外院
同學，經驗比我老到，數了我恨多東西，還讚許我恨認真，我假裝謙虛的說哪裏，心裏
卻很高興。我們常常一起開會，在這群醫生中我的資歷最淺，需要上白報告的事情很多
。我發現每次只要我一站起來，她總會恨專注的看著我，我不太了解那是什麼意思。偶
爾其他人會拿她來調侃我，我也是將信將疑。
或許是前世有一段末解之緣吧，我們後來還是開始了！
我其實早忘了我們是怎麼開始的，只記得她在我值班的時候曾送來消夜，而我過意
不去，也在她輪值時回送了她一次，按著我們就開始相約出去吃飯了。吃飯時，她問我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我說時間還很長，不急著現在就回答，她說這樣也對。我們相談甚
歡，對於往後卻著實模糊。這開始的第 一步困難的踏出，我們多少都有些保留。她說
她已經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生了，做什麼事情都要有所顧慮，我說這樣也沒錯！我們
彼此都非常謹慎，一切不敢答應得太早，總相信時間會給我們最完美的決定。
就在這時，我接到一個外調東部的通告，我很快的收拾衣物，只留給她一張字條，
匆匆離去。我這一走，就是好幾百里，我給她一個平安到達的電話，告訴她說我這裏打
外線電話要走半公里，非常不方便，如有事情，可以打另一支電話找我。她說好，真的
有事情，就會打。結果，她沒打來，整整一個月，我們都沒再聯絡。這一個月當中，我
進進出出開刀房，急診室來了一大堆傷患，傷口縫了又縫，清了又清。繁雜的工作和低
沉的情緒讓我忘記很多事情，我感到很疲累，每天回到宿舍後就倒頭大睡，偶爾也會想
起她，但就是沒再吃過消夜。
一個月後，我回到台北，因為工作崗位的輪換，我立即被調到另一個單位去，迎面
而來的又是一次辛苦的環境適應，我和她的距離也一下就變得好遠，要見一次面必須走
上二十分鐘，同時得爬兩次的樓梯。人到無心時，咫尺亦天涯，我們見面的次數愈來愈
少，慢慢的也不再通電話。我們不再互送消夜了，最後幾乎要忘了彼此的存在。因為一
切都再自然地不過，誰都沒有察覺，時間於是慢慢的長流過兩年。是個炎炎的夏天，我
要畢業了！她看中了我房間裏的一個小抬燈，問我能不能送她，我說好。我們的相遇就
此畫上了句點。
我們幾乎從來就不曾開始過，但我們真的非常誠懇的相遇了！
滄海桑田，一下又是三年過去，我們沒再聯絡，聽說她已經有了新的戀人。我坐在
床上靜靜的想像著，她可能是在一個她男朋友沒有時間陪她去看電影的夜晚，一個人悠
閒的去逛書店，不經意地看到了我的書，往事一幕幕浮現，心裏不禁湧現一股奇特的感
覺。我曾告訴她說我要在寫作的路上好好 努力，她今天終於看到了我的成績，心裡高
興，於是就買了張卡片，寫下她的心情。她一定知道，當我收到她的來信時，一定也會
感到很溫馨。
我將卡片放在懷裏，想著我留給她的日式抬橙，想她一定沒有丟棄。抬燈應該早壞
了，她可能會將它放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在日日夜夜忙碌的作息中，偶爾看到了，多
少還是會想起，我們那一段正要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感情。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一次緣分沒有繼續，我至今仍沒有答案。
就當作是年少時的一種遺憾吧！我想。將卡片收進信封，將信封放到床邊，輕輕關
上燈，細細的聞著卡片散發出來的香氣，黑暗中，沉沉入睡。
不管開始或結束，能夠珍惜每一次相遇的緣分，就是幸福。
這一夜，我依然甜蜜入夢。
都是夜歸人我是一個能將間掌握得很好的人，我常常夜歸，但總能準時的趕上最後
一班公車或火車，從來就不曾錯失過。
但這一天，因為和我約會的是一位中等美女，她美得有點笨拙，我好喜歡，一時心
動，就忘了時間，等到我和她分手且神智恢復清醒時，時間己過十一點。我一個人站在
公車站站牌下等車，心裡正在擔心最後那一班公車到底過去了沒有。
猶疑之間，一輛有點破舊的自用汔車忽然「轟」的一聲在我面前停下，司機探頭出
來問我是不是要回基隆，我說是，他叫我上車，說給五十塊就 可以了。我心裏計算了
一下，如果坐計程車回去至少也要花五百塊，現在無端端的變成了五十塊，天底下怎麼
可能會有這麼「好康」的事情呢？不敢置信，心動不敢行動。我不是什麼億萬富翁，這
司機如果綁架了我頂多也只能得到我銀行裏的約兩萬塊贖款，我的損失畢竟不多，但擔
心像我這麼一個大有為的好青年，如果不幸就此英年早逝未免過於可惜，利害之間輾轉
反思。就在這時，坐在車前座的另一個年輕男子搖下車窗對我說：「上來吧！我也是搭
便車的，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
因為時間已經不早，公車可能真的沒有了，而如果我改搭計程車回去，真的就需要
花上五百塊，五百塊和五十塊相差太遠，人為財死，不管他這時是不是要謀財害命，一
念之間還是一屁股的生了進去，讓車子載著我衝向那不知名的前方去。
車子沒多久就開到了交流道，司機忽然轉了個大彎，往陰暗的小路開去，我連忙問
為什麼，司機答說這條路比較近，同時可以避開收費站。我的心情在這時候開始焦慮，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條捷徑，我擔心這司機會在路的盡頭亮出一把刀來，要我的命
。司機不知我起疑，邊開車邊和我說話，說自己純粹只是想做善事，才會往這麼晚的夜
裏載入回家，同時只收區區的五十元；又說自己真的是一個大大的好人，做了很多的大
好事，要我放一百個心，不要害怕。我聽了頓時毛骨悚然，此地無銀二百兩，只有圖謀
不軌的人，才會一再的強調自己沒有要做壞事。我擔心已經上了賊車，心裏開始盤算著
要如何自強自救。我打量這司機的塊頭不是很大，如果真的打起來，他一個人我是應付
得了，但如果這年輕人和他是一夥的，那我的下場就會變得很悲慘。
想到自己有可能因為兩萬塊而變成俎上肉，我的手心開始冒汗。司機繼續的在列舉
自己之前的各種善行，我一面小心留意是否有各種突如其來的攻 擊。因為路愈走愈黑
，我的神經繃得愈來愈緊，就在那快要窒息的半小時後，車子忽然在一條黑暗的巷口停
下，我整個人跳了起來，伸出手來就要反擊，卻見前座的年輕人從容的下了車，交給司
機五十塊，司機收下來，將門關上，車子「轟」的一聲又往黑暗的前方開去，而我的手
卻還懸在半空中。
為什麼會這樣？一切和我預期的不一樣！我瞪大著眼睛呆看著這情景，不能置信。
其實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就是有人杯弓蛇影。
司機仍不厭其煩的繼續講述他行善的動機，我的思緒一下變得更加混亂，在我還沒
來得及整理出一個頭緒之時，車子從小路中彎出，我眼前一亮，發現已經來到了燈火通
明的馬路上，心中又是一驚」」原來剛才那條真的是捷徑，只是我自己不知道：司機忽
然對我喊了一聲：「到了！」我從沉思中驚醒，見已回到了我居住的巷口，心中又是感
激又是愧疚。原來一切都是真的，一時驚訝到不知該說些什麼，就只反射性的問他：「
多少錢？」他回答說：「五十塊。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五十塊和五百塊相差了十倍，
百感交集，轉念間，就去了一張五百塊給他，打開車門，頭也不回的往巷子裏衝去，任
他在我身後喊著：「喂！還沒找錢！」也不想再回去。
就當作是搭計程車回來好了：我心裏著實過意不去。
這世間人心雖然險惡，但書長誠實的還是大有人在，我們活在競爭如此激烈的都市
中，早已習慣了人與人之間要互相提防，日復一日，早已忘卻了人性中最真摯珍貴的善
與美。今晚發生了這樣的誤會，我感到悲哀和慚愧。
我只期待我的心能再打開，而那司機永遠不要放棄，這樣世界會變得更美好，人生
才會變得更和諧！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相逢自世有緣
這一個晚上，我陪一位剛認識的朋友在公車站牌下等車。我們等了
很久，時間已近午夜，忽然才發現這站牌根本就沒有她要搭的那一路車。她急得一團慌
亂，決意要改搭計程車，而才這麼一招手，一輛計程車就立刻停在我們面前。我看那司
機的背影，黑得讓我不放心。我想要送她回去，不顧牠的反對，跟在她身後，一屁股就
往車裏生了上去，車子跟著發動，她措手不及，感激的對我連聲道謝！
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我們都是出來參加飯局的。因為記錯站牌花樣的烏龍事件
，使我們有機會往車上聊了起來。談到寫作的艱辛，彼此心意相通，互相都能體會對方
的心情。不過十五分鐘的時間就到了她家的巷口，她在黑暗中下車，我想陪她走回丟，
又怕這樣會冒犯了她的隱私，猶豫不前。
我問她說：「你確定你可以……」她會心地回答說：「沒問題了！」外面一片漆黑
，車子又「轟」的一聲往前開去，我沒再見到她的身影，心裏七上八下，擔心她的安危
。
因為車上沒有其他人了，司機這時開始八卦，問我說：「剛才那女孩，是你女朋友
嗎？」我回答說不是，我們今天才剛認識！他聽了笑笑說：「你如果要追她，我可以教
你很多方法，非常有效。我看我就直說了，你首先要先丟打聽她最喜歡的是什麼東西，
要投其所好，然後試著要她的電話，偶爾打電話和她聊聊天，等到熬了之後你要約地出
來……」
司機其實不知道，牠的這些方法都十分俗套，繼續使用肯定當一輩子光棍。但因為
自己心意被他說中，心中感到一片歡喜和溫馨，從照後鏡中看著 他，不再置評。
這是一個豐盛的夜晚，因為我遇到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孩，和一個這麼八卦的司機。
不管我心中的這份感情能維持多久，也不管司機的花招到底有沒卦的司機。還是我珍惜
如此難得的一次相遇。如此不經意的避逅，即使一生當中只有一次，讓沉靜已久的心情
忽然驚喜，人與人的心靈再次得到感應，其實就已經非常足夠了。
因為妙悟於心，我自心底發出微笑，靜靜的坐在車內，不再言語。
上帝請你快出來找最近在看《聖經密碼》這本書，書中不斷的闡明《聖經》的預言
功能，舉了很多例子，包括英國王妃黛安娜的車禍和以色列總理拉賓的死，都能在這本
上千年歷史的《聖經》中找到預言的根據。在怵目驚心的文字中，作者按著又預言西元
二000年的時候，這世界會有核戰爆發，我看了深信不疑。
這一天，我要出國丟，因為沉迷已久，便將這本書隨身帶著，準備隨時翻看。為了
顧及自己在讀到驚悚的情節時可能會有激烈的動作，我來到機場後，便要求劃位員給我
一個比較寬大的位子，最好是在中間靠近安全門的那一排。劃位員聽了回答我說：「那
位子倒還有，但坐在這位子的乘客在緊急 事故發生要有能力打開安全門，同時為了方
便和其他旅客溝通，也必須要會說流利的英語，這兩件事情你做得到嗎？」我自覺自己
的力氣在非值班的時候就會變得很大，打開一扇門不過是小小的一件事，根本不算什麼
！但要我說流利的英語，阿彌陀佛，我只有在罵人的時候才說得出來。
我於是告訴她算了，隨便給我一個位子吧！我覺得努力克制自己看書的情緒會比說
流利的英語來得容易。
然後我登上飛機，找到了自己的位子，我的旁邊生了一個外國人，是個中年男子。
他面帶微笑，我輕輕和他打了個招呼，為了避免英語很爛而丟人現眼，我沒有多說話，
坐下來之後，迫不及待的就開始翻著這一本令我愛不釋手的《聖經密碼》。
這真是一本非常聳動煽情的書，上面列滿了密密麻麻的希伯來文，作者在文上晝了
很多條線，用以闡明這些密碼的由來。他愈說愈玄，我愈看愈覺不可思議。如果他說的
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公元二000年的那一場核戰必將發生，核子的威力這麼強大，我到
時一定死無葬身之地。如此看來，我應該要在那之前把我身上的所有財產全部花光，盡
情享受一擲千金的快感。想著想著，因為身上沒有太多的錢可以揮霍，心裏顯得相當失
望。就在這時，身邊的這位外國人用很標準的英語問我說：「你看的這本書是《聖經密
碼》嗎？」
我大叫一聲：「對！對！你怎麼知道的！」說完才發現自己講的是英語，如此的迅
速而不經思考，自己也感到驚訝！
「我在美國看過，我看得懂這些希伯來文。」他答說。
「真的！你看得懂這些希伯來文密碼！」我又大叫，叫完又發現自己護的還是英語
！破爛的語言能力怎麼在不知不覺中進步這麼多，真不可思議！
會不會是我平時太謙虛了。我心想。
「我是猶太人，從小在以色列長大，十年前才移居美國，希伯來文對我來說輕而
易舉，我在一個月前讀過這本書，想不到它也在台灣上市了！」他原來如此！「那你相
不相信這書上所寫的？」我立即又問，這是重點，它涉及到一場驚人的核戰會不會到來
。
「相信，《聖經》原就是無所不能的。」他答說。
哈利路亞！書讀了一個禮拜，終於遇到了一個相信兩千年核戰預言的知音，我欣喜
若狂，興舊地繼續問他有沒有意願要在那之前把錢全部花光，他聽了有些錯愕，睜大著
眼睛問我為什麼。話題就此開始，我們滔滔不絕的聊下去，食物送上來時也沒時間吃，
遇到亂流時也沒心情理，不斷的就《聖經密碼》的可不可靠和雨千年的核戰會不會到來
繼續辯論著。我的話說多了，英語就開始露出馬腳，我講的他常常聽不懂，我必須比手
畫腳，他才能領略到其中的一、二，但因為彼此很有默契，我們最終都能了解對方的意
思，相談甚歡。
就在飛機靠近香港的上空，正要開始降低飛行高度時，倘和我做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聖經》是無所不能的，但對待從中延伸出的各種人為的預言時就必須十分小心，這
一類預言就像我們平時猜測明天的股票會漲會跌一樣，總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機率，要
不要相信，就看自己。而如果相信了，也必須要有一定程度的保留，畢竟我們大家都不
是神，我們沒有能力去掌握未來，而神祂掌握了未來，卻也暫時沒有告訴人們！
這真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觀念，萬能的東西在人為因素的操作下，總有它不可預知的
失誤，我們盲目的相信，只會帶給自己不可預計的損失。我聽了心中有悟，同他連聲道
謝，決定要送他一本書，於是就拿起我背包中的一本《台北醫生故事》，在書上留下姓
名地址，贈送給他。他見到封底的作者照片， 一時非常驚訝，說非常榮幸可以與我相
遇，還稱讚我的英語講得非常好，我心裡爽得半死。
相逢自是有緣，這一次的相遇，還真是不可思議。他拿出了一張他在美國的全家福
，我們互相承諾以後一定要見面。飛機就在這時著陸，發出轟轟巨響。離別在即，透過
機窗只見飛機迅速飛過倒映在深海的閃爍霓虹，我們心裡依依。
香港，這一個東方之珠，成就了我和一個虔誠基督徒的相遇，在這當中我對《聖經
》的奧祕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也對一些神奇的預言產生了反省。我珍惜這一段不到兩
個小時同時還餓著肚子的感情，期待和他再度相逢。而在這期待的過程中，一定不能把
錢全部花掉，因為那一場跨世紀的核戰，不見得一定會到來。
錯誤依然美麗都已經不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了，但那一年，當我見到她時，還是無法
克制的心裏砰砰碰碰的跳。
她比我大一歲，是我學姊，一整個星期以來，我們都在同一個病房裏實習。她的皮
膚雪白，身材嬌小，口角間淺淺盈笑，眼睛湛然有神，我只要一靠近她，就能感受到她
身上的一股清香，沁人心肺，每每此時，我就會熱血沸騰，心跳加速。
我開始尋找各種可以和她接近的機會。我找她研究功課，問她問題。她往往熱心地
幫我解答我的疑問，我一直以為，她一定也在注意著我。比方說， 我們大家開完會後
，我在電梯門口等電梯，她也會放棄那沒幾步就可以到達的樓梯，很有默契似的和我一
起等。她會默默的看著我，當我發現時總是緊張的汗水直冒。
而後我卻到了一小時不見她就不能忍受的地步，每想到她，我的情緒就會開始沸騰
。我不斷的幻想著和她在一起的各種感覺，即使是和同學約好大家一起蹺課的那一天，
我為了能見到她一面，也會假裝忘了大家的這個約定，回到病房來，期待能再聞一聞她
身上的清香。我為了看到她一眼，可以在病房裏等兩個小時。那天她又開會去了，我不
知道是在哪個會議室，我只能等。
等著等著，因為心急，情緒變得很煩躁。我發現我沒有她，真的活不下去，我不需
要任何理由約就是需要她。
等著等著，她終於回來了，驚訝的問我為什麼會出現，我說我想多看一些個案，多
學一些東西，問她現在有沒有時間，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看一個新病人。她回答說好，
我們來到病房，搬了兩張椅子，正對著病人的床邊，她先自問說她坐哪裏好呢，我心裏
不停的喊就坐我旁邊吧！她想想真的就在我旁邊生了下去。我和她靠得如此近，聞著她
身上的清香，臉部開始發熱，心臟跳到幾乎就要停止。
這是一個難忘的經歷。我一個晚上不敢洗澡。第二天一大早又跑回醫院，一直等到
下午都沒見到她，最後才知道她休假去了，什麼訊息都沒留給我，想到要再等一個禮拜
才能見到她，我就痛苦得恨不得去撞牆。但這時，意外的發現她回來了，我欣喜如狂，
衝上前去很興舊的喊了聲：「學姊！」卻見她旁邊跟著一個人，搭著牠的肩，和她親密
並立。我的心登時如被雷電擊中，但仍不死心的向前問了一聲：「學姊，這位是你的病
人嗎？」她回答說：「不是，他是我男朋友！」
他們其實已經訂婚了，只是我不知道。
一語傳來，我的心情不斷的飄落，或委塵土，或隨流水，一路的往下沉去。
一次心痛的感覺，我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撫平。
她或許從來不曾對我動過心，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我把這樣的事情收在記憶裏，它是一種成長的經驗。
相見恨晚，或許因為這一生早已注定和地無緣，才會有這樣的結局。但能擁有一段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天天看著她笑語嫣然，我還是覺得很滿足。
後記尋找夢中新樂園幾位高中女學生，千里迢迢的從花蓮趕來為我作訪問，因為真
切的感受到那一份真摯的情意，我曾一度感動的不知如何言語。
她們對我說：「歐陽林，你有沒有發現到，你最近的心境改變很多？」
我驚訝的反問說：「有嗎？」幾張年輕單純的臉孔睜大著眼睛，異口同聲的答說：
「有！」其中一個接下去說：「從台北醫生故事一到三集，我們發現你的熱情似乎減退
很多，你對很多事情的態度，愈來愈無力。我們覺得你好像很灰心，很多事情都不想再
去追究，你真的沒有察覺到嗎？」
一句話猛然觸動了我的心弦，我只感到一陣不是很劇烈的疼痛。
我身心其實早已疲憊，只是不願說出。
面對這一群年輕學子，我不能給她們太多負面的想法，我於是告訴她們說：「這是
工作久了都會有的一個現象，沒有關係，慢慢調適，我的活力一定可以重現！」
但是，現實的生活，真的就像我說的這樣嗎？
我在電視中看到有人的官司打敗了，在要不到理賠的情況下就找媒體來開記者會將
事情鬧大，目的就是要打擊對方的信譽，讓他的產品蒙受損失。
我也看到一間工廠發生一次無人傷亡的火警，周圍不相關的民眾圍堵抗爭要求賠償
精神上的損失。找吏看到在一個任誰都不願讓它發生的災難中，有關部門提出了一筆高
金額的賠償金，可是家屬卻要求對方下跪他才願意接受。
面對如此紛亂的一個社會，面對已經習慣針鋒相對的人群，我發現我們大家都失去
了包容別人的能力，在面對事情的時候，總會選擇採取激烈的抗爭手段，不願意遵守法
律，也不願意相信人情。人與人之間的對抗，變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我們天天都在學習
如何的質疑別人，目的就是為了造就自己。
為了那不見得合理的利益，很多時候，我們其實已經出賣了自己。
民主社會有它一定的秩序，它不是為所欲為，也不是過度的自我膨脹。
什麼時候，我們的社會變成這個樣子了呢？十幾年前仍然存在的那一份溫文儒雅，
如今到哪裏去了呢？
當這一群人在我身邊來來去去的時候，我感覺到了那一份鋒芒與銳利，忽然發現人
與人之間的互信早已失去。其實並未真的發生什麼事情，但我的心卻覺得好累。
四個小女生接著問我：「你寫作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使命感，想以你的文章，來改
變這個社會。」我想了想回答說：「沒有，杯水車薪，我的能力 真的有限。」目前的
生活壓力已經夠大，我寫作純粹只是為了抒發心情，要告訴大家我生活上很多很多的趣
事，讓寫的和讀的人，同時都可以感到很歡喜。
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卻被你們看出我日漸疲憊的心情！
或許這是所有社會新鮮人在面對理想與現實不符時，在心態上所必須遭遇的轉變，
就當作是一種成長，我們勇敢一些，就能坦然的面對。
就放縱自己好好的休息一下吧！養足了精神之後，世界就會變得更美我們原來不也
是都在期待，這裡就是一片新樂園，大家都能安居樂業。
就將這夢想放在心裏，它總有一天還是會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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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1998/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