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簡介:
「離校四年,至今仍無法忘懷青澀歲月中的點點滴滴。……
於是,我寫了這一本小說,為了緬懷那一段快樂時光。」
台北醫生歐陽林,這回將溫暖眼光、幽默筆觸從醫院急診室轉向青春校園,
描寫四個愛情道路上新人的愛與猶豫心情!
「有點猶豫……」敢愛的不敢說?
「有點舉棋不定……」敢說的不敢愛?
人生,經不起再三的遲疑!
所以──歐陽林裝可愛,告訴你一群不裝酷年輕人的Love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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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驚駭畢卡索-1】
我最近很喜歡裝可愛。
我穿短褲,披風衣,穿球鞋,背包包,戴鴨舌帽。腰下還掛水壺。
我上麥當勞,排隊買漢堡,搶Kitty貓。
我高興時蹦蹦跳跳,用手比一個v字型,口裹「野!野!」的叫。
我到南陽街去,見人發傳單就拿,同時還認真的問:「如果要參加聯考衝刺班,要
到哪裹報名?」
朋友嘆說,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像小孩一樣!
我反問他:「你不覺得我這樣很可愛嗎?」
朋友登時楞住,無法面對現實,噁心,嘔吐。
我並不喜歡做作,裝可愛其實只是為了過一過當學生的癮。
離恔四年,至,今仍無法忘懷青澀歲月中的點點滴滴,總是一再的味當時的苦與樂
,悲與喜。一枝筆,一本筆記,一份友誼,一段愛情,構成記憶的架構,數年如一日,
每次回憶,都恬美如詩。囉於是,我寫了這一本書,為了緬懷那一段快樂時光。
書裹的每個人,都是愛情道路上的新鮮人,擁有一份共同的熱忱,以及人性中最難
克服的猶豫本性。
人生經不起再三的遲疑,所以,我有好多故事要告訴你。
不管你聽了之後有什麼看法,或是開懷,或是悲憤,都希望你能用最寬闊的心來包
容與接納。
我們很誠懇,努力付出最真摯的感情,這份心意值得肯定。
於是,我繼續裝可愛,而你,歡喜來聽。
很多人選擇在浪漫的大壆生涯中談戀愛,但不一定都會成功。
我的同學鄧美芳,就是其中一個典型的失敗者,她在大學這三年多來,從來就沒有
談過一次像樣的戀愛。我並不認為念大學就一定需要戀愛,我總覺得在這樣一個人人都
可以經濟獨立自主的時代裹,如果沒有人愛,就自己來愛,這樣的生活其實也非常不錯
。錯就錯在她不甘寂寞,一直想來泡我。從大一到大四,她追我追了三年多,還沒追上
,窮途末路之際,她便不斷向人宣稱我就是和她同生共死的男朋友,和我糾纏不清。很
多女生以為我已經失身,終日不敢靠近我,害得我到現在仍是孤家寡人一個,天天一個
人吃冰喝苦茶,寂寞難耐。
眼見自己的大壆生涯在這一年內就要結束,為了不讓自己在戀愛這學分上掛零,為
了我的幸福,我正想辦法要將美芳這討厭的女人給銷出丟,把她丟給無辜的人,我才有
辦法重獲自由。
我有一個朋友,叫吳承恩,目前沒有女朋友,因為正在看一本叫做《認真交個大學
女友》的絕代好書,全身發燒,哈女人哈得不得了!我看準了他的弱點,正準備向他進
攻,拚命要向他推銷。
我說:「我現在要介紹給你的這一個鄧美芳,頭髮有一點短,皮膚有一點細,不用
塗歐蕾,不必喝枇杷膏,人就可以變得很嬌美,聲音也可以變得很甜蜜。所有美女該有
的東西她一定有,美女沒有的東西她也可能會有。看電影時她會搶著幫你買票,喝咖啡
時她會爭著替你付錢,和她交往可以省錢省力,養精蓄銳,等到不幸和她吹了,你仍有
足夠的體力和財力去尋找下一個目標,你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我沒有說謊,舉頭三尺有神明,我不太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欺騙自己的知心好友。
我發誓,如果我對我的好朋友有任何的欺騙或隱瞞,我總有一天會被掉下來的招牌打死
、被馬桶裹的尿水淹死,抑或是被自己用了十多年而相安無事的棉被活活悶死。
承恩聽了不太相信,他問說:「這世上會有這麼好的女孩子嗎?如果真的有,你為
什麼不留給自己用?你不也一樣很節省嗎?」
「哎呀!what are friends for?好朋友本來就是要互相犧牲才對,我當你是我最要好
的朋友,才會把這麼好的女人留給你。你就不要再懷疑了!」我答道。
承恩繼續沉思。我只覺得這個男人有點不乾脆。
我讓他好好的想。他在三分鐘後問我說:「她會不會彈鋼琴?」
我連忙答說:「會!會!」鄧美芳最擅長彈的曲子就是著名的小蜜蜂!
「那麼她有沒有氣質?」他又問說。
「有!有!」我答道。鄧美芀擁有最多的就是火氣和神經質。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留給自己用?」
又來了!又來了!
「我就是因為當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才留給你的嘛!老婆如衣服,朋友如手足,這
樣的道理你為什麼會不懂!這樣好了,為了表現我的誠意,我請你們到畢卡索去大吃一
頓,所有的費用都由我來出,你一分錢也不用花。你只需要去看一看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和我所講的一不一樣,如果不一樣你還可以向我要求賠錢,你不管怎麼樣都不可能吃
虧,你覺得這樣如何?」我又說道。
他還是思考了一下才欣然的答說:「好!那就一言為定!」
真的是非常不乾脆!這種只賺不賠的生意,還需要想這麼久。
我然後和他告別,來到街上,一直都在注意我頭頂上的招牌,擔心會無故的就掉了
下來。
畢卡索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他的畫有超高的藝術價值,舉世公認。
因為畢卡索的名氣太大,腦筋動得快的商人立刻就可以從這名字中找到商機,他們
就在我們學校附近,開了好多家以這一位偉大畫家為名的綜合商店,諸如畢卡索書店、
畢卡索咖啡館、畢卡索美容院等等,不計其數。因為這名字所代表的意義是高格調、高
水準、高氣質,這些商店的經營方式也都朝向貴族化、藝術化和現代化去進行。
獨是一家——畢卡索火鍋店例外,它是當中唯一屬於「俗又大碗」的那一種,專門
以低價和可以吃到撐死為止這兩項訴求為號召。大批的學生因為喜歡吃得很飽,這間店
的生意於是就有如菜市場般的客似雲來,天天座無虛席。
感謝上帝,我們學校旁就有這麼一間畢卡索,讓你吃到撐死為止。
吃到撐死有什麼好處呢?它可以把鄧美芳給請出來,完成我的偉大計畫。
鄧美芳不是一個愚笨的女人,從她不斷的對我放冷箭、四處宣揚我們之間的男女關
係這一點中可見一斑。她以為她這樣做就可以斷得了我的後路,在人人都以為我已經死
會而棄我不顧之後,我就會走頭無路死心塌地的回頭去愛她。開玩笑!我唐宇豪是這麼
容易就範的人嗎!你有政策我就有對策。
我於是打電話告訴她說我要替她介紹男朋友。她聽了開始當然是搖頭說不,說什麼
一女不能配二夫之類的話云云,任我怎麼說,她就是堅持我就是她的男朋友,說什麼也
不肯背棄我再去接受第二個人。但當我跟她說我們約好的地點就在畢卡索時,她竟然不
等我說完就衝口說好好好!只要是在畢卡索,什麼事都可以談!電話中還能聽到她肚子
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真宏亮。
一個女孩子家這麼喜歡吃到撐死為止,這樣的形象好像不太好!
「嘿我可是先把話講在前頭,我這次真的是要幫你介紹男朋友,你可不能亂來。反
正畢卡索那裹沒有限定用餐時間,你到那裹要吃什麼都可以,但千萬記得要維護你的淑
女形象,要慢咬細嚼,給人留下好的印象。」我特地囑咐道。
「淑女?你是指很俗氣的女子嗎?」她說。
「是很嫻淑的女子,無聊!」我說。
「那麼我那一天就要穿旗袍!」
「不行,除非你在妳的屁股裹塞報紙。」
「好!那我真的就去塞!」
「隨便你!總之你無論如何就是要裝得很嫻淑就是,主動讓你的新男朋友欣賞你,
喜歡你。他是我高中就認識的朋友,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和一顆很熾熱的心,專門喜歡嫻
淑的女孩子。
「喂!你知不知道畢卡索最近又多添了什麼好吃的?」
「那個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這次給你介紹的這個新男朋友,他除了喜歡嫻淑的女
孩子外,還喜歡可以省錢的……」
「喂!我聽我室友說最近又有新口味的冰淇淋,是不是真的?」
暈倒!
將美芳傾銷出去這件事情十分重要,我的心情於是就顯得十分緊張。
我的緊張不單只是為了要擺脫美芳的糾纏,更重要的是只有在她離我遠去之後,我
才有機會去接近另一個我心儀已久、為人比美芳溫柔千萬倍的好女孩——畢小詩。
畢小詩不是別人,她是這學期和我一起選修「唐詩」的新同學,美麗溫柔又大方。
她有一頭秀髮,適合拍洗髮精的廣告。她的眼睛不大,但就是會水汪汪。她像一個生活
在城堡裹的公主,純潔可愛,不食人間煙火。我天天都在期待成為一個擁有白馬的英勇
王子,總有一天要去贏取她的芳心。
這一天,我再度夢到自己騎了一匹白馬往她的城堡走去,因為白馬在路上大便,暫
時不願往前,我急得半死,一直打著馬的屁股,打呀打呀,打了好久,最後聽到耳邊鈴
鈴作響,我一直在懷疑那是什麼聲音——鈴鈴……驀然驚醒,是電話!我從床上跳了下
來,將電話接住,立即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差點把我的耳膜震碎。
「唐宇豪!你想死呀!約了我六點到現在還不來,我已經在這裹等你等了半小時,
我的肚子快餓扁了!你再不來,我就要走了!你到時就別想我會去認識你那個吳什麼什
麼的!」
鄧美芳在電話中大叫道。
我眼睛往牆上一看,真的是六點半了!魂飛魄散!
「好好好!我馬上來,你千萬別走!千萬別走!」我大叫道,飛奔出去。
公主正在城堡裹等我,東西可以不吃,美芳和承恩可不能不見面!
我騎上腳踏車,想像背後有一隻母狗正在追趕,於是從宿舍衝到校門口,闖過兩個
紅燈,避開兩輛大貨車,終於在十五分鐘之內趕到畢卡索的大門。見鄧美芳火氣衝天的
站在那裹,同時沒有穿旗袍,我鬆了一口氣。
「吳承恩呢?」我將腳踏車停好問道。
「我怎麼知道他在哪裹!」她答道,眼睛兇狠得就要殺人。
謝天謝地!我這一路上都還在擔心美芳會趁我還沒來到之前就先設計將承恩給嚇跑
,他們果然是還沒見面。
「我知道他在哪裹。」我說。拉了美芳,往右側的小門走去。
我早就為這樣的事情做了萬全的防範和準備,所以我和承恩約定時,說好是在側門
見面。
承恩未見美芳前就已傾心,他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
我們轉了個彎,就見他癡癡的站在那裹,還打了領帶,東張西望。
「抱歉,我們來遲了!」我說道。
「沒關係!來了就好,來了就好!」他說,臉上因為見到美芳而出現了正極力壓抑
的歡喜和興奮。這樣的男人,真需要去綀一練定力!
「我來給你們介紹,他是我之前向你提起的吳承恩,而她是……」
「我叫鄧美芳,是唐宇豪的女……」
「女性好朋友!」我搶著回答道。好險!
鄧美芳瞪了我一眼,我回她一個眼色,叫她別耍花樣。
「請多多指教。」承恩說道,伸出手來打算要對握,美芳卻在這時候急急轉身,說
:「我們快進去吃東西吧,我肚子好餓!」然後頭也不回的就往店裹面跑!完全不把我
們看在眼裹。
「她的性子很急!﹂我對承恩笑說,馬上追上前去,靠到她的耳邊說道:「不要忘
了保持氣質!要嫻淑!嫻淑!不要急!」她對我笑了笑,笑容詭異,我真是擔心。
我們的火鍋很快就沸騰,上面滿滿是美芳拿來的食物。承恩看樣子有點擔心會吃不
完,但美芳卻豪氣干雲的叫說:「沒關係,你們吃不完的全都由我一個人承包!」
我為了顧全大局,只好也說:「沒錯!而且若要罰錢,就由我一個人出,請大家放
心!」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承恩好像也沒有在意。我在桌子下不斷的踢美芳的腳,警告
她不要再耍花樣,但她就是假裝沒知覺。
「承恩,你要多吃一點!」美芳說,又對我笑。
「那你也要多吃一點。」承恩含情脈脈答道,殊不知這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心理戰。
「承恩,你認識宇豪多久了?」美芳問道,吃著水餃,慢咬細嚼。
一見她反常地慢咬細嚼,我就非常不安?
「很久了!我們從高中就認識,到現在少說也有七年了吧!只是這三年多來因為科
系不同而較少接觸,但我們還是關係相當不錯的好朋友。」承恩答道。
「既然你們關係這麼好,那我考考你對他的了解有多深。我想一下好了!今天是星
期六,你猜他穿的是什麼顏色的內褲?」美芳說道。
聽到這裹,我嘴裹的一隻花枝活生生的哽到喉嚨裹去,我忽然沒有辦法呼吸,同時
也叫不出聲來。
「你真愛說笑。我就隨便猜猜吧!我猜黃色好了!」承恩的臉色先是微微一沉,但
立刻就自若的說道。
「你猜錯了,是黑色!」美芳笑嘻嘻的答道。
「不對!是紅色!」我大叫道,便將喉嚨裹那隻花枝活生生的吞到胃裹去!
一語既出,承恩臉色又是一變。我一瞬間就意識到,我說錯話了!我這樣已經掉進
美芳的陷阱裹,把我和美芳的關係搞得錯綜複雜!我一時間不知該怎麼樣來收拾這個局
面,只好說:「美芳就是愛說笑,你不要介意。」
我的話相當誠懇,見承恩對我點點頭,我期待這場危機已經化解。
「你要多吃一點。」美芳笑說。我夾起第二隻花枝,心中又開始害怕。
她這時候又對承恩說話:「我跟宇豪其實也不算認識很久,但彼此就是非常了解。
像他心裡想些什麼,我都知道。」
「哦!這麼厲害!我認識他這麼多年,都還搞不清楚他的習性。不過打從高中以來
,我們每合作一件事情,很容易就能取得互信。」承恩答道。
「哦!互信我們也有,不然他不會把他的屁股掀給我看。告訴你,他的屁股上有一
顆黑痣,好可愛哦!」美芳又說,嘻嘻的笑。
花枝馬上又塞在我的喉嚨,硬著不動。我張大嘴巴,掙扎著要吸氣。
「哦!是嗎?這我就不知道。他對你這麼好,還會把屁股掀開來給你看!」承恩微
笑說道,笑容已經變得有些僵硬。
「不是的,她是看到我一歲時拍的裸照才知道的。」我叫了一聲,再度將那一個花
枝硬生生的給逼到胃裹去。
「他是不好意思才會這樣說的,其實照片哪有真實的屁股生動!」美芳又說。
「所以你還沒看到生動的!」我叫道。瞪了她一眼。
承恩靜靜不答,但笑得更勉強。
在這樣的氣氛中,我不敢再吃花枝!心裹七上八下,擔心花枝沒咬碎含在胃裹復活
,然後結婚生子,另築新居!我改吃水餃,水餃是軟的,同時肉也是熟的,比較不會發
生這樣的事。
美芳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湯之後,又開始說話:「你們都多吃一點!」
我又開始膽戰心驚。
「承恩,我問妳,你對性觀念的了解有多少?」她又說。
「不多。不瞞你說,我至今仍未正正式式的談過一次戀愛,當然也就不會對性這課
題有多深的了解。」承恩答道,喝了最後一口湯,擦擦嘴唇。
「那我覺得你真的落伍了!你知道嗎,根據最新一期的《大學週報》指出,平均每
十個大學女生,就有五個有過婚前性行為,而男生的比例更高達八點五個。」美芳說。
「哦!有這麼多!」
「當然有,我還覺得這個數字已經被低估了!像我跟宇豪,我們一個月就有十次…
…」
「哪有這麼多!」我大叫道。因為這次哽到的是水餃,水餃是軟的,我可以發得出
聲音!但這一出聲,我便意識到我又說錯話了!
我應該是說:「哪有!」才對,後面那幾個字根本就不能加上去。
「哦!是我記錯了!只有八次,也就是說每個星期兩次,剛好是他和我都不覺得太
累而又很滿意的次數。」她繼續說著。
「不要亂講話!」我喊道。
「好好!我就不說了,說多了你又要怪我,反正你常常會對我不滿意,一下要求人
家這個,一下又要求那個,算了,我真的不說了。」她嘟著嘴,繼續吃水餃。
承恩早已面如土色。
「別聽她的,她愛說笑!」我對承恩說。
承恩對我笑了笑,看不出眼中含意。
「她講話有時就是會帶點黃腔。」我說。
「沒關係,這樣滿好的。」他答道。低下頭,想想又說:「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
然後就離開座位。
場面於是平靜了,只有火鍋中湯水沸騰的聲響。
我用四隻眼睛瞪著美芳,她勝利的對我微微笑。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當一個人的學問攀登到高輋時,他的思想通常就會變得非常奇怪。
是個大家都吃完中飯的午後,雖然依舊是春寒料峭的時節,但只要一有飽暖的感覺
,我就有「思睡覺」的欲望。
教室外有鳥叫聲。我們的教授正在講課。
「床前明月光,床前就是床前的意思,明月光就是明月很光的意思,所以床前明月
光就是床前明月很光的意思,它的意境非常深奧,大家明白嗎?」教授說。
「明白——」同學回答道。
「好。我們再看下一句。疑是地上霜,疑是就是懷疑是,地上霜就是地上霜,整句
的意思就是懷疑是地上霜,意境一樣深奧非凡,大家明白嗎?」教授又說。
「明白——」同學又答。
你千萬別以為我們這是國小的國文課,確確實實,這是大學裹正正式式開課的唐詩
班,還佔了三個學分哩!
而我們的這位男老師,剛從講師升為副教授,我一直以為他在這個學問又攀升到另
一個境界的偉大時刻,一定會給我們講解一些很有水準很有水準的長篇古詩,怎麼知道
他一整堂課鄱在講「床前明月光」。
我已經愛睏得受不了了!我正在等他說到「低頭思故鄉」時,便低下頭去假裝思故
鄉,然後就真的給他睡過去。
「談到舉頭望明月,我想我們請一位同學來解釋一下這一句話的意境。我們請誰好
呢?
鄧美芳你來!」教授說道。
美芳從睡夢中驚醒。站了起來。
「啊?意境!意境!」她睡眼惺忪,神情慌張。
「就是說你能不能從舉頭望明月這一句詩中體會出當中的深刻含意?」教授又說,
沒察覺到異樣。
我和其他同學已經在下面笑成一團。
「哦!這很簡單,舉頭望明月就是抬起頭來看到一輪明月的意思。」美芳鬆了一口
氣,鎮定的回答道,然後轉過頭來瞪了我一眼。
我回了她一個鬼臉。
「意思是對了!但含意不應只是如此,你先坐下。有沒有其他同學知道的,請自告
奮勇。」教授又說。
同學你看我、我看你。
睡意正濃,我希望他趕快說到低頭思故鄉。
「我想,我們請外系的同學來試試看好了!畢小詩,你來。」教授說道。
小詩緩綬的站了起來,我的心跳登時加速。
「我試試看,講錯的話請教授指正。舉頭望明月一句,又作舉頭望山月,此山即是
指李白故鄉中最美麗的峨嵋山,李白此時在外作客,作客的旅人面對著同樣照在故鄉山
頭的明月時,心中不禁浮現遊子思念故鄉的複雜心情,和下一句「低頭思故鄉」連在一
起,便寫盡了客中秋夜的悲涼情景,可說是這一首詩成功的所在。」
一語既終,大家先是楞了一秒鐘,忽然,掌聲如雷。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教授說。
我看著她緩緩的坐下來,想著她剛才晶瑩剔透的聲音,我的睡意全消。
下課後,我踩著腳踏車,走在到處都是杜鵑花瓣的校園裹。
我正要往法學院去,我要去找承恩。
已經五天了,承恩似乎一直都在迴避我,我打了不只十通電話到他宿舍去,他室友
卻老說他不在。
他可能是在生我的氣了!都是美芳,那天在餐廳裹亂說話。
美芳和承恩無緣結合拉倒也就罷了!但我一定不能讓承恩誤會我。我們是七年的好
朋友了,朋友如手足,我一定要向他解釋清楚,我唐宇豪絕對不是那種「用了就丟」而
且還丟給自己的好朋友的人。
車子騎在路上,我想了一百句可以跟他解釋清楚的句子,精神於是變得恍惚。
「唐宇豪。」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轉頭一看,是畢小詩。馬上就停了下來。
「是你!真巧!」我有種按捺不住的欣喜和瘋狂。
「不巧了!我一直跟在你後面,但你踩得太快,我一直都追不上。」她也停下車子
,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哦!我可能踩得太入神了!沒特別留意自己的速度。怎麼啦?找我有事嗎?」我
問道,心如小鹿般的亂撞亂跳。
「事情是這樣子的,我上個禮拜臨時有事,把課蹺掉了,聽說那一堂老師把王維的
詩講得很生動,又聽說你的筆記做得很好,所以想跟你借你的筆記回去抄一下,不知道
你願不願意?」她邊撥弄著頭髮邊說道。
「當然沒問題,我這就拿給你。」
我轉身從書包中抽出一本筆記本,才發現手心正在冒汗。
「我沒在用,你可以拿回去慢慢抄,或者拿去影印會比較快。」我將筆記本交給她
,因為心虛忽然就避開了和她目光交會的機會。
「那真的謝謝你了!我盡快還你。」她說,把本子放在腳踏車前面的籃子襄。
「再見。」
「再見。」
我看著她的背影,緩緩吸著她飛揚的髮衣隨風散開來的體香,直覺一顆急促跳動的
心久久不能平靜。這是戀愛嗎?我在想。
高中時和一個叫林青霞(P╱s我認識的人常常都和電影明星同名同姓)的女孩談過
戀愛,但一直到高中畢業被她拋棄時,我的心從來都不曾如此的跳過。
我是喜歡上她了嗎?我騎在腳踏車上想。
忽然一聲晴天霹靂,「碰」的一聲,我和我的腳踏車被撞得人仰馬翻。
「唐宇豪你想死呀!居然敢在我面前拈花惹草!」美芳從她的腳踏車上跳下來說道
。
「我那有拈花惹草!」我從地上爬了起來,全身痠痛難過!
「還敢說沒有,剛才你跟小詩講話時,臉為什麼會紅得這麼厲害!」
「我血壓高,要你管!」
「當然要我管!我不管,誰來管!」
「我懶得理你!」
「要不是你是我男朋友,我也懶得理你!」
「喂喂喂,東西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呀!」
「算了!改天再給你顏色看!哼!」
「哼!」
我們各自轉身,分道揚鑣。
我跟她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一種關係,我一直都搞不懂。
而小詩雖然已消失在椰林道的盡頭,影子卻一直迥盪在我的腦海裹。
結果,承恩還是被我找到了,但他仍窩在床上,說他很累,請我讓他休息一下。
我說——承恩啊!我是來向你解釋,我並沒有騙你,我跟美芳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那天講的都不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人再怎麼爛也不願對不起自己的朋友。
而他說——我相信你,但我真的很累,請你給我一點時間休息好嗎?我真的很累,
心情也很亂。
我又說——心情不好就把心事說出來,我或許可以幫得了你什麼。
他又說——謝謝你,你的心意我明白,但真的不用了,我只希望一個人靜一靜。
就是這樣子而已,前後四句話,我離開了他的宿舍。
我的心情依然沉重。我不知道我和他之間是不是已經取得足夠的諒解。
我是個比較重視朋友的人。我說過,朋友如手足,老婆如衣服,手足不能失去。
而天色已經昏黃了,校園內到處泛著黃光。我的腳踏車因為剛才被美芳撞壞的關係
,現在必須慢慢踩,不然會四分五裂。
「唐宇豪。」又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因為是男生的聲音,我也就不急著轉頭,怕原本已搖搖欲墜的腳踏車會忽然碎屍萬
段。
「唐宇豪。」又叫了!我緩緩的停下車子,是劉任軒——我們的帥哥班代。
「有什麼事嗎?」我問道。
「通知你,唐詩下禮拜一要突擊考試。」他說。
「既然要突擊考試,你又怎麼會知道?」我問道。
「我在教授辦公室那裹有密探,消息百分之九十九準確。」
「我相信是真的,謝謝你。」
「不用謝,但住在松濤館的同學請你通知一下,我一個人通知不了那麼多。還有,
那個畢小詩也請你想辦法通知到她,我沒有他們外系的通訊資料。」
一聽到要通知畢小詩,我欣喜若狂。
「沒問題!沒問題!」我說。
「那就拜託你了!一定要通知到哦!」
「一定一定。」
然後他轉身就走了,匆匆忙忙。
想到小詩的秀髮,想到在她身邊聞到的陣陣幽香,我的臉再度滾燙沸騰。
第二天。
我在文學院樓下的佈告欄上看到眼球差點脫窗,這才查到小詩她今天早上是在四樓
教室上「歐洲史」。
外文系和中文系雖然一樣都在文學院內,但文學院有上千名學生,大家選的課又不
一樣,要查到某一個人現在在哪裹上什麼課,眼睛沒有脫窗也會紅腫。
我帶著兩顆搖搖欲墜的眼球走上樓。已經九點五十五分了!再過五分鐘她們就要下
課。
因為昨晚睡不好的關係,爬到四樓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而鐘聲也響了!
我站在二來,看著她們歷史系的同學一個接一個魚貫走出教室,我正在留意小詩的
身影,驀然間,我看到了一個最不應該出現的人物——鄧美芳,她正從教室裹走出來,
而她身,跟著的竟是我朝思暮想的畢小詩。
一時之間,我待要閃避,卻已經來不及了。
「唐宇豪,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裹!」美芳叫道。
「那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反問道。
「我來旁聽,不行嗎?」
「那我來呼吸新鮮空氣,不行嗎?」
小詩聽了咯咯的笑了!
「你們兩個人,真好玩!」她說。
我也只能笑笑!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保祐美芳不要在這裡亂說話,我的
姻緣千載難逢,不能被她搞砸了!
「你的來意我也懶得了解,但我現在告訴你,晚上我和編輯組的人要去吃畢卡索,
你有沒有興趣再一起來?」美芳問道。
「抱歉,我怕血壓高,不能常常吃得那麼好!」我說。
「那算了!有些人就是沒吃的福氣。改天吃素時再找你吧!我先走了,再見!」
聽到她要走了,我欣喜若狂。
「再見!」我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眉開眼笑的說。
她忽然回了我一個奇怪的眼神,然後才轉身走了。
「你們兩個人真好玩!」小詩又說。
「嘿!我們一直都是喜歡玩!」我答道,心裡一直在想著剛才美芳的眼神,雖然只
是一瞬間,但我從來就沒有感受過她會有這樣一種憂鬱與失落的表情。
還好上帝保祐,她並沒在小詩面前亂說話。
「美芳今天是第一次來旁聽嗎?」我問道。
「不是!她從上學期就開始來了。我這學期會到你們班選修唐詩,也是她那時候拉
我過去的。」
原來如此。
「那她有沒有在你面前說——哦,算了!嘿,對了,我今天來是要通知你,唐詩下
星期一要突擊考試,消息百分之九十九可靠,你最好還是準備一下。」我說。
「好!我一定準備,還麻煩你特地跑一趟,謝謝你!」她答道。
「不用謝,是劉任軒請我來通知你的。」
「哦!是他!」她又笑了。
我好喜歡看她笑。只要每天能看她笑,我就已經覺得非常幸福、再無所求了!
我的要求就是這麼簡單。
這一次是真的初戀嗎?
我希望是。
真的好想天天都見到她,永遠不想分離。
而春天的氣息,濃了!
我們文學院男生宿舍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松濤館」,因為周圍種滿了許多
高大的松樹。
晚上,在溫習完功課之後,我喜歡坐在窗前,仔細聆聽風過松林的濤聲,什麼都不
做,什麼都不想,讓心情平靜,盡量放鬆。
但這一個晚上,我的心怎麼都平靜不下來,不是為了小詩,而是不斷想起美芳,想
起她那不知含意的眼神。
我最後還是搖了個電話到她宿舍那裹。
「喂!您好,請問鄧美——」
「你神經病吃錯藥啊!講話幹麼變得這麼客氣,噁心死了!嘔!」
我話還沒說完,她便劈哩啪啦的在電話另一端罵了起來。
「你想吐隨便你,我只是想通知你,唐詩下星期一要突擊考試。我講完了!你可以
吐了!」
「你叫我吐我就吐?那我有什麼面子,除非你當我男朋友!」
「我有同性戀,求求你打消主意吧,你如果對吳承恩不滿意,我可以再幫你介紹別
的!」
「我不要,一女不能配二夫。」
「喂喂喂!不要亂講話,我可是清白的。」
「不跟你講了!嘟——」
我連再見都來不及說。不過看見她依然死性不改,心就安了大半。
無論如何,趕快把她嫁出去吧!只要她有男朋友,我就可以安心的去追畢小詩。我
和小詩前世互相欠了對方一筆賭債,這輩子若不能及時以情相還,下輩子利上加利,一
定感情崩潰,還不了了!
我的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這一次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幫我。我心裹默念道。
接著,電話就來了!
「喂,是宇豪嗎?我是承恩!」
「啊!是你。還好吧!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想通了!」
「想通了?」
「對!我想通了!你知道嗎?這幾天我這麼難過其實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絕對
相信美芳那天晚上是在胡亂說話。我難過的不是那些話的是非真假,而是美芳為什麼要
故意講這些話來嚇阻我。我在想,她是討厭我嗎?她是不是真的一點都不喜歡我,才這
麼處心積慮的迴避我。但宇豪,我難過了這幾天之後,我忽然間就想開了!我想,不管
她喜不喜歡我,我還是決定要去追求她,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把她追到手的,你說是嗎?
」
「是是是,一定是,絕對絕對是!」我興奮激動的答道,高興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
我雖然沒有敲木魚,但觀世音一樣對我很好。
「我想,在大學沉寂了這三年之後,我的新生活就要展開了!宇豪,你會不會支持
我?」
「會會會,一定會,絕對會,當然會!」我說。
「我決定明天就去送花,你想不想陪我一起去買?」他又問。
「當然沒問題!我知道她喜歡什麼花,我幫你挑。她一定會很高興。」
「那真謝謝你了!明天見。」
「明天見。」
一整夜下來,我一直覺得我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我有什麼希望,各種天時地利好
像都能配合得剛剛好。
明天,幫承恩選花給美芳時,也應該多買一束給小詩。小詩是個愛花的小公主,見
到我送給她那一束繽紛鮮豔的花朵時,一定高興得再度露出亮麗的微笑。
就是不知她比較喜歡什麼花。
結果,我替美芳選了一束鬱金香,而替小詩選了一束紅玫瑰。
美芳不是普通的女人,玫瑰她一定認為俗氣,鬱金香應該比較適合她。而小詩就不
一樣,小詩是個小公主,我騎著白馬而來,手上應該要有紅玫瑰。
是時風和日麗,我和承恩走在校園裹,兩人手上各捧一束花,正往美芳的宿舍——
聽雨軒走去。
因為鬱金香真的是太貴的關係,承恩顯然是有些心痛與神傷。
「承恩,追女孩子有時可省有時則不能省。像你今天第一次送花,印象一定要非常
好才會事半功倍。只要事情早一點成功,你就能省下許多看電影喝茶的錢,這樣不是更
划算嗎?」我說。
他聽了先是楞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悟的點點頭,豁然開朗。
「你說的也是!」他笑說。
「那當然。」我答道。
但說真的,一束鬱金香一千元,就算小詩真的喜歡鬱金香,我看我也一定不會買給
她。
一千塊對我們學生來說,是會肝腸寸斷的!
「宇豪,如果等一下她對我冷漠不理,你說我該怎麼辦?」承恩又問。
「你忘了你昨晚說過的話嗎?做人要臉皮夠厚,屢敗屢戰。」我說。
「對,就是要屢戰屢敗!哦不!是屢敗屢戰。」
我笑了!
忽然,遠遠的,我看到了我朝思暮想的人——小詩,正迎面向我走來。
上天安排得真好,我還沒去,她自己就先來了!
她愈走愈近,我心愈跳愈快。
我也是第一次送花,我一樣很緊張。
咦,不對,她身邊怎麼會多出一個人,啊!是男的,再近一點,天啊!是劉任軒!
還拉手呀!
我呆呆的站住了,見他們倆手拉手往我這裹走來。
「咦,唐宇豪,怎麼你會出現在這裡,買花呀!送女朋友嗎?」小詩這才看到我正
站在中間,問得自然而愉快。
「宇豪,謝謝你幫我通知小詩考試的事情。你自己準備得怎麼樣了?」
我的身體當真在瞬間變得僵硬不堪,我呆呆的站著,驚駭,訝異。而諸多的問題,
我又該怎麼來回答呢?
承恩看著我,渾然不知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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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春天是野生動物頻繁交配的季節,所以很多人都克制不了自己,尤其是在這樣子一
個男女生碰撞機率極高的校園內。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春天女生走在路上丟掉手帕的機率特別高,因為掉了之後後面
的帥哥會幫她撿;春天男生認錯小阿姨的機會也比平時多,因為認錯三次之後就能拉手
看電影;
而春天學校裹的腳踏車折損率也一直居高不下,因為男生女生共乘一輛,支架很容
易就四分五裂,然後「碰」的一聲,雙雙抱倒在地,並且不小心親到嘴。
而這一天,在福利社的餐廳裹,我正在吃一碗麵,沖天炮問也不問便挨到我身邊坐
了下來,遞給我一張宣傳單,上面寫道:——擴大生活圈,認識新朋友,甜甜圈甜甜派
電腦擇友,期待您的回音……「幹什麼呀?」我問道。
「幫你換女朋友呀!」他說。
「我又沒女朋友,為什麼要換?」
「鄧美芳不是有新人要追嗎?估計她會把你換掉,所以你應該趁她還沒行動之前,
先下手為強,自己先把她換掉。」
「你少管閒事了!」
「閒事我不想管,但你可以把這張表袼填了,連同報名費一起交給我,包你如魚得
水,心想辜成,天天快樂得不得了!」他邊說邊將表格放到我面前。
我馬上就注意到表格上比較醒目的兩行字:——本社採會員制,會費四千元,介紹
到滿意為止,次數不限——天啊!又是另一種畢卡索吃到撐死的遊戲。
「算了!我想我還是不玩了,這玩意要談錢,很俗氣。」我說,繼續低下頭吃我的
香菇雞麵……不是泡麵,可以天天吃。
「不管你參不參加,表格下面的問卷請你填一下,明天我找你收,我不會告訴別人
的。」
他說,也不管我是否答應,留下問卷,人便走了。
而問卷的標題是——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
噁心!
我繼續吃我的麵!怕涼了!
忽然,我看到了小詩,正捧著一碗麵到前面的座位上,一個人,背對著我坐了下來
。我的血壓馬上上升,食欲全無。
她一個人!是機會!是機會!
我吐出可能需要咬上十分鐘的雞肉,吞下口水,深吸三口氣,略帶緊張的走到她背
後,她仍毫無知覺。
「小阿姨。」我輕拍了她的背叫道。
她轉過頭來。
「啊!是你!對不起,我認錯人了!」我又叫道。
「沒關係!怎麼?我這麼像你的小阿姨嗎?」
「我小阿姨遠比我小一歲,我剛才看你的背影還以為她真的來吃麵呢!我們能夠一
起坐嗎?」我說。
「當然可以。」她說。
我於是又去買了一碗香菇雞麵,因為剛才那碗的雞肉已經被我咬得太難看,有損形
象。
「謝謝你那天通知我唐詩有突擊考,不然我可能會一蹋糊塗。」她說,喝著湯,笑
著。
「哪裹!」我的心跳太快,四肢又開始發軟了!
「我考得還可以,你呢?」
「我……我也還可以。」
「我聽任軒說美芳她沒有來考,是真的嗎?」
「是真的,她爬山去了!」
「爬山,缺考去爬山?」她問道。
「她就是有這個本事,我也搞不懂。」我說,又問道:「你常來這裹吃麵嗎?」
我是在想,假如她常來的話,我以後就在這裹等她。
她搖搖頭說:「任軒今天有事,我一個人沒地方去,才來的。」
原來如此,我的機會果然不多。
「對了!這份問卷,你知道要怎麼填嗎?」她忽然拿出一張A4紙問道。
我仔細一看——擴大生活圈,認識新朋友,啊!又是沖天炮的傑作!
「不用理它,騙人的!」我說。
「為什麼?」
「我以前參加過,但到現在都沒女朋友,你說這不是騙人的是什麼?」
她聽了咯咯的笑開來,我滿心歡喜。
結果,全班只有兩個人需要補考,一個是美芳,另一個人就是我。
考試那時情緒紛亂,滿腦子都是小詩和任軒牽手的影子,肝腸寸斷,哪能考好!
我考五十一分,剛好達到補考的標準。
而美芳不知去那間診所弄來了一張病假單,病名是急性感冒腸胃炎併發嚴重發燒咳
嗽腹瀉脫水——狗屁!腹瀉脫水還能爬山爬得那麼快樂,醫生瘋了!但教授還是因此同
意讓她補考。
所以我和她原因不同但命運相同,對於那半本一百五十首唐詩,都得絞盡腦汁,全
部重新再讀過一遍。
半本書要再重背一次是很痛苦的,尤其是要在十天之內全部複習完畢,估計如果沒
有精神錯亂,至少也會發生一次到兩次的腦抽筋。所以,我都不斷換地方溫習。從宿舍
樓上跑到餐廳樓下,從文學院跳到圖書館,再從松濤館飛到聽雨軒,為的只是要紓解心
中的壓力。
而就因為跑來跑去的緣故,我把沖天炮交代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直到考前的那
個晚上,他忽然打電話來,說要來回收問卷,我說不交,他說不行,不交要賠錢,我才
又匆匆忙忙的從書包中抽出來,重新再填。
問卷上有八道題目,因為不是選擇題,可能比較花時間,我頭有點大。
明天就要考試了,考前一刻值千金,我必須寫快一點,不能花太多時間。
我攤開紙張,看見第一題——請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廢話,當然是男的。
第二題是——你希望你的情侶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快速寫上「女的」——又不是同性戀。
接著就是一大堆有的沒有的問題,我用我最迅速最簡練的筆法一一填上去。為了不
想賠錢,逼不得已。
你希望她念——外文系。
你希望她有——長頭髮。
你希望她為人——溫柔善良。
你希望她和你一樣喜歡——唐詩。
你希望她會喜歡你送的——玫瑰花。
你希望她的名字中有一個——小字和一個詩字。
天啊!這個人不就是畢小詩嗎?
我昏了!我真的昏了!小詩那幸福滿足的笑容歷歷在目,她現在全心全意的和劉任
軒在一起,我怎麼還能再想起她呢?
我可能需要抑制一下自己的情緒,我在想。
而沖天炮好像發給太多人問卷而正在緊急回收的樣子,他在我房間裹待沒兩分鐘,
拿了問卷就想走。
「答應我,問卷的內容你會保密。」我說。
「放心吧!我自有我的職業道德。而且這又不記名,你不用太擔心。謝謝了!再見
。」
「再見。」我說。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衝上前去把他給叫了回來。
「什麼事?」他問道。
「萬一我臨時改變主意想加入你們成為會員還行不行?」我說。
他睜大著眼睛,不敢置信。
「你是說你想相親相到飽?」
我點點頭。
「行,當然行,有錢賺怎麼會不行,牉的瘦的高的矮的,我們聯誼社裹什麼都有,
就是醜女沒有!」他說。
「你不用抱太大希望,我是隨便講講而已,真的是失戀到沒有人要時,我再找你。
」
「好!我等你。」他又說,然後就下樓去了。
我看著他的背影,在想——如果我真的參加了,你有本事找到另一個一模一樣的畢
小詩給我嗎?
全世界就只有這麼一個畢小詩,走遍五湖四海之後還是只有這麼一個,他們是沒辦
法的了!
然後,因為想起了美芳,不知明天的考試她準備得怎麼樣了,電話一拿,便打到了
她的宿舍去。
她的聲音居然有些哽咽。
「發生了什麼事?」我急忙問道。
「我剛才在看阿信,好悲慘呀!」她說。
「明天考試你還在看阿信?」
「放心好了!我已經準備好了。」
一聽到她已經準備好了,我的心便安了大半。
整整有十天的時間,我因為忙著調適自己的心情,沒特別去注意她的生活到底怎麼
樣了,我想問她最近和承恩進展得順不順利,但卻問不出口。
「晚上早點睡吧!不要太悲傷,阿信那種事是騙人的,這世界不會有比我們補考更
悲慘的事,不要相信它。放鬆心情,明天才有精神考試。」我說。
她含淚應了聲好,我們同時掛上電話。
她是真的在改變了嗎?變得含蓄、矜持,抑或她已經對我絕望,不再期待?
我好想問她和承恩怎樣了,但就是問不出口。
而承恩就在這時打電話來。
「你明天考試,我打電話來給你加油!」他說。
「謝謝。」我說。
每次我想到誰,誰都會到。
「我和美芳很順利,我們已經拉手了,謝謝你!」他又說。
「我很高興,恭喜你。」我說。
「我今晚不敢約她,我希望她能專心念書。」
「我剛打電話給她,她在看阿……不,在做最後的衝刺。」
「我知道,因為我感覺得到她在用功。好了!不吵你了!好好加油。」
「謝謝,再見。」
「再見。」
我掛上電話,直覺明天我們大家都會很順利。
期待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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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天到了花兒綻放最旺盛的時候,就是愛情燃燒最熱烈的時刻。三月天,當杜鵑花雄
雄的綻放在這綠意盎然的校園裹,池塘邊、榕樹下,無一沒有雙雙對對的情侶出現。
而中文系的學生喜歡在這時候吟詩作對。
我們不是古人,我們擁有更現代的吟風弄用的方式。
如果,你是朝露,我願是那小草,如果,你是那片雲,我願是那輕風。
終日與你相偎依,於是我將知道,當我伴著你守著你時,會是多麼快樂。
吉他手彈著吉他,我們十幾個人坐在草地上,你唱我和。
空氣中有青草的芳香,草地上有掉落的杜鵑花瓣,五顏六色。浪漫的大學生花樣很
多,或者把它堆成同心圓形,或者把它撒向空中,讓它漫天飛舞。
所有的考試都通過了!包括我和美芳的「唐詩」。大家心情都很放鬆。
而我在歌聲中,有意無意的注意著坐在我對面的任軒和小詩,以及承恩和美芳,心
裹總有一股怪怪的感覺。
我以為那是「春天加上青春期,我就無法克制自己」的一種原始欲望。所以我沒去
管戀情進展的速度常常超出人們的想像,美芳和承恩、小詩和任軒目前都已經如火如荼
,你能想像得到的親密程度,他們可能都有。
你沒看到美芳唱歌的時候是靠在承恩的肩上而任軒唱歌的時候總是抱著小詩的腰嗎
?世風日下,現在的人都不重視禮節,讓我這種單身男子看了很不是滋味。
然後,吉他和弦輕輕的刷了一聲。
「好。我們今天的聚會就到此結束,有興趣的同學下星期還可以繼續來,我們一樣
是在下午兩點,這草坪上見面。」吉他手對大家說道。
大家一陣掌聲之後站了起來,打算各自作鳥獸散。
「喂,宇豪!」
我待要向前追上小詩和任軒,背後就有人叫我。
我回頭一看,是美芳,還拉著承恩。
「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畢卡索,慶祝我們兩人補考通過。」美芳說道。
我忽然楞住了,一時之間不知答不答應。
「對呀!算一下我也快兩個月沒去大吃一頓了,我邀美芳一起去,她就說想找你一
起。」
承恩大方說道。
「我想一下,我今晚……」我還不知道是去或不去,我怕看多了會觸痛我單身男子
內心的創傷。
「你今晚不會有事啦!我們兩個人也好久沒有好好的聊了,你就看在老朋友的份上
,出來陪我吃喝玩樂然後聊到口水乾涸。」美芳又說。
「對呀對呀!美芳昨天就跟我說好久沒有和你痛快的天南地北了!所以我們才會想
到要找你出來,你就爽快的答應下來吧!」承恩又說。
我的心真的是剪不斷,理還亂!
「唔……我想……哦!對了!我今晚有約會!不好意思,一直不敢先向你們透露,
是……新女朋友。」我一念之間回答道。
「啊!宇豪有新女朋友了!是誰是誰?什麼系的?有沒有氣質?」美芳欣喜叫說。
她好像已經變成另一個和我不相干的人似的,從她以往對我的態度,我沒預期到她
會有這麼歡喜的反應。
「對呀!是哪一位這麼有水準的女生有幸被我們宇豪看中了!什麼時候要帶出來給
我們看看?」承恩也說。
我笑笑擺擺手。
「天機不可洩漏,等時機成熟再說。」我答道。
「那好!到時一定要先對我曝光,唐宇豪有女朋友這消息一定要由我發佈出去,如
果不守信用別怪我無情。」美芳又說。
「一定一定。」我說。
然後,他們兩人手牽手走了!走時,依稀都還能聽到美芳在說:「宇豪也有女朋友
了!
真替他高興!」
我的心真的是鬱悶到極點。
我在草坪上!看著他們那愈來愈遠的背影,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你當真鬱卒到沒地方去,那麼到我那裹去看A片,如何?」
忽然有人在背後拍我的肩膀說道。我回頭一看,是沖天炮!
天啊!他居然向我提出這樣的問題,太侮辱人了吧!
但既然被侮辱了,那就乾脆答應了吧!
「好!走吧!」我說。
沖天炮自己在外面租房子,聽說最近又買了錄放影機,我早就該猜到他看錄影帶不
是為了學英語。
我們很快的來到他的房子,就在校門口對面。
房間雖然不是很豪華,但在這樣一個地點,住在這樣一間還算像樣的房子裹,月租
起碼也得七、八千塊,而這小子,居然還買得起電視機和錄放影機!一定有問題。
「小子!你發了!是做了牛郎還是中了統一發票?」我一進門見屋裹設備俱全隨口
問道。
「不好意思,我有外快。」他笑著回答我,然後走到他床頭,翻開兩層棉被,頭埋
在當中尋尋覓覓。
「你怎麼這麼賤,這種出賣靈魂的事情也做?」
「喂,唐先生,我替大學聯誼社發傳單牽紅線,這也叫出賣靈魂?」沖天炮頭伸了
出來,手中握住一卷黑色的卡匣。
A片而已嘛!何必藏成這個樣子。
我想起了幾個禮拜前他叫我填的問卷。
「是不是那個什麼擴大生活圈,認識新朋友的社團?」我又問。
「答對了!」他說。將影帶塞入錄影機的嘴巴,影片就要開始了!
我帶著滿腔的期望,期待一次快樂圓滿的回憶,但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二十
分鐘後,我的心情又跌到谷底。
這種國產的A片,我用想的都比它來得精釆,不是男的大聲叫,就是女的大聲叫,
一點感情,一點看頭都沒有。
而沖天炮竟還看得津津有味,我於是覺得他的class有待提高。
「我不看了!沒意思。」我邊說邊站了起來。
「沒意思學學台語也好呀!」他說,眼睛仍緊盯著電視,嘴裹咿咿呀呀的叫著。
「算了,這種台語,不學也罷!」我說,轉身往他書桌走,想看看他書桌上有沒有
什麼修身養性或文學勵志類的書,卻不小心讓我看到那一疊熟悉的影印紙——那問卷。
我的好奇心加強了!我走上前,一張一張的翻動著。
系上同學心目中理想的對象、資料應該盡在其中。
我忽然好想看看小詩填的問卷,想知道她心目中理想伴侶和我是相差多少。
我的心剎那之間跳得好快。我的眼睛開始在這些凌亂的筆跡間尋找熟悉的影子——
問卷不記名,我必須從字跡中認出屬於小詩的那一份。
忽然,一個熟悉的筆跡清楚展現面前——龍飛鳳舞,氣勢磅礡——不是小詩,是美
芳。
一字一句,歷歷在目——你希望他念——中文系。
你希望他有——短短硬硬的頭髮。
你希望他為人——不是很有主見,但有時仍很堅持。
你希望他和你一樣喜歡——胡鬧。
你希望他會喜歡你送他的——詩經筆記。
你希望他的名字中有一個——唐宇豪三個字。
忽然之間,我呆住了!
我的心,恍惚不安,輾轉反側,直到天快亮時才勉強入眠。
一覺醒來,已過九點,氣急敗壞衝到教室,「莊子」一課早已講得如癡如醉。
「莊子的生命史,一首都令人難以理解。他是宋國蒙地人,曾做過蒙地漆園的官吏
,但個性一向清心寡欲。所著的莊子書,據說有五十二篇,現在僅存三十三萹,包括內
篇、外篇及雜篇……」教授在講台上非常投入的講道,甚至都不必看講稿。
我站在教室的後門外,喘著氣,眼睛搜尋著坐得滿滿的教室內是否還有空位。
只剩一個了,就在左側中間那一排,而旁邊坐著的那人,是美芳。
我深吸一口氣,低頭彎腰的從門後鑽進教室內,竭盡我最大的努力不要引起任何人
注意。
「嘿!早。」美芳說,在我一屁股才剛坐下的時候。
「早!」我答道,還在喘氣。
「昨晚太遲睡了嗎?」
「唔。」我點點頭。
我邊喘氣邊翻開書本,她然後就沒再說話了。
忽然有一種感覺——我和她好像很久沒坐得這麼靠近了!
「我們今天已經講過逍遙遊篇和齊物論篇,正如剛才所說,逍遙遊主旨是在陳述當
人們看破名利權勢之後所達到的一個了無牽掛的境界,而齊物論則是肯定一切人與物之
間的存在意義及價值。同學們今天回去可以好好的再複習一下,然後細細的體會當中的
意義,我們下禮拜再討論。好,下課!」教授說,然後收起講稿,走下講台。
我的天啊!我的屁股都還沒坐熱呀!
「誰叫你,要賴床不起來。」沖天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而教室已是一片下課後的
騷動。
「還不都是因為你!」我答道。
「因為我什麼?」
「因為……算了!不說了。」
要是被人知道我昨天到他那裹去看A片,我的形象不被砸得稀爛才怪。
而美芳也正在收拾書包。
「趕課嗎?」我問道。
「不是。」她搖搖頭。「承恩有一堂課,叫法律與生活,約我過去聽。」
「哦!」我應了聲,不知應該再說什麼。
「他說那是通識課,不會很深,適合我們這些外院的。你要不要也一起來?」她說
,正在扣緊書包外面的大扣子。
「哦!我想我還是不去了!唔……你們最近還順利吧!」我又問。
「很順利,謝謝。你呢?你跟你新女朋友也還好吧!」
「還好,謝謝。」
「我看我不能跟你聊了!我再不走就趕不及了!」
「好!那我們再見。」
「再見。」
她的身手依然很快,一身輕便的牛仔褲,走到門外,跨上腳踏車,一瞬間便消失在
路的盡頭。
而我仍然在想著那份問卷你希望他的名字,有一個——唐宇豪三個字!
迷惑與輕愁,交織心頭。
單身漢和單身漢比較喜歡在一起。
晚上,沖天炮帶我到一個很奢侈的地方,叫著PuB。
PuB位於學校旁邊的巷子裹,專做學生生意,價錢沒定得太高,但一杯飲料叫價三
到五百塊,對我來說仍然太貴。
「對不起,先生,請問您喝什麼?」我一坐到吧台來,服務生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柳橙汁。」我說,心想這應該是最便宜的吧!
「什麼柳橙汁!到這種地方你還想當好學生!Waiter,請給我們兩杯Whisky,不加
冰塊。」沖天炮說道,坐了上來。
服務生已咕嚕咕嚕的將酒倒在潔白得發亮的杯子裹,我待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啊!老兄,我身上只帶二百塊,這一杯喝下去我真要脫褲子當牛郎才賺得回來。
」我說。
「放心吧!我請就是了!」他說。
我就是等他這一句!
有外快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下次如果有什麼好康的,別忘了關照一下小弟我,我可是窮得快要冒煙,沒錢又
寂寞!」我說。
而他並沒馬上回答我,先是喝了口酒,沉思了一下,然後轉過頭來問我說,「宇豪
,你心目中到底是喜歡誰?」
我心微微一震,想起了那一份問卷。
「我誰也不喜歡,我喜歡胡思亂想。最多最多是喜歡我自己。」我答道,也喝了一
口
酒。
Whisky濃烈,我的胸口忽然有被灼傷的滾燙。
「你喜歡小詩嗎?」他又問。
「那問卷我是亂寫的,你別相信。」我答道。
小詩早已是任軒的人,她對我而言不過是個遙遠的記憶。
「那麼美芳呢?」他再說。
一瞬之間,那一個轉變極快的身影在萬念中洶湧流過。
「開玩笑!我恨不得她趕快銷出去,我好心安理得的去交女朋友,又怎麼會喜歡她
呢!」
我答道,再度喝了另一口酒。
一杯五百塊的Whisky就這樣沒了!還真快。
「再給他來一杯。」沖天炮對服務生說。
服務生咕嚕咕嚕的又倒了一杯遞到我面前,沖天炮沒再說話。
他在沉思著,應該是想著我們幾個人問卷上的點點滴滴。
他雖然多話,但對於「收集問卷」之後所應具備的保守祕密的道德,我個人覺得他
還是做得很好。
而我,忽然好想知道小詩的問卷上是怎麼填的。
「沖天炮,我想問你一件事情。」我說,心有些不安,又喝了一口酒。
「什麼事?」
「唔……我想……哦!算了!」我說。
「神經病!」他罵道。
小詩早已是別人的人,我想我不應該再藕斷絲連才對。
我於是又喝了一口酒,天啊!五百塊又沒了!簡直就是黑店嘛!
「喂!Waiter,你們這間店未免太吃人了吧!喝兩口就沒了!這算什麼酒!」我說
道,一股無名火因為胸口的灼熱忽然湧上心頭。
「可是先生,WhiSky一般就只是倒這麼多而已,哪一間都一樣!」
「我不會記錯的啦!你們的真的是比較少。」
「應該不會吧!一般就是這麼多。」服務生叫道。
「啊!算了算了!Waiter!你再給他倒一杯吧,錢我來付。」沖天炮說道。
而我又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結果當晚,沖天炮不放心,用機車親自將我送到松濤館的門口,他才安心回去。
他是擔心我醉了!
我有沒有醉,我自己知道。
我雖然不常喝酒,但因為肝功能代謝較快,我幾乎不曾喝醉過。頂多只是像現在這
個樣子,嘴裹有些酒味,心情有些放蕩,而為人有些浪蕩而已。
我目送沖天炮騎著機車離去,我自己走上樓。
回到房裹,我洗了個澡,然後坐到書桌前,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任軒曾進來留了一
張字條:——宇豪!天大的消息,明天莊子要突擊考試,消息百分之九十九準確,別忘
了念。
任軒留。
真的是他媽的王八蛋,那些教授怎麼有事沒事就是喜歡跟我們玩突擊考試的遊戲。
都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不念又不行,如果再像上次唐詩突擊考一樣焦頭爛額,恐
怕畢業都成問題。
我無奈的從書包中抽出那本莊子筆記,在我睜開惺忪的眼睛想要猛K時,卻猛然發
現今天上午的筆記,因為遲到的關係,一個字都沒抄。
怎麼辦?考試沒有筆記根本就無從念起。
不念會當掉,當掉就不能畢業,我可不想。
我忽然想到可以向美芳借筆記,然後,沒再考慮,我便逕自走下樓,牽出腳踏車,
一路往聽雨軒奔去。
聽雨軒有門禁,晚上十一點半便關緊大門,我到的時候已經十二點二十分,根本就
不得其門而入。看來只得用最下流的辦法——爬牆進去!
我從小就在鄉下長大,六英尺的圍牆根本就難不倒我。我跳了上去,翻了個身,兩
腳再穩穩著地,一點困難都沒有。
我往美芳的寢室窗口走去,忽然間覺得好想見她,好想看一看她。
「美芳。」我在她窗口叫道。
她穿著睡衣,正在書桌前念書。
「怎麼會是你!」她有按捺不住的驚訝。
「我來跟你借筆記,開窗讓我進來好嗎?」我說。
「可是——現在很晚了!啊!沒關係,反正我室友不在,你進來好了!」她說,打
開玻璃窗,我爬了進去。有些喘!「你真好玩,我的房間從來就沒有男生進來過,你是
第一個,而且還是用這種方法。」
她邊說邊轉身坐了下來,一陣輕柔的體香因為裙子搖擺的關係飄散開來。
我全身迅速流動的血液,開始有了沸騰的跡象。
「我是來跟你借筆記的,明天要突擊考,你應該知道了吧!」我說,深吸了一口氣
,直覺身體異常悶熱,心跳愈來愈快。
一定是酒精的作用!真不應該喝酒。
「我當然知道。我下午就開始念,就快要念完了!這樣子好了,你先坐一下,我用
十分鐘將最後這一段複習完馬上就可以給你帶回去,你不用再抄一遍了!」她說道。
「那當然最好。你慢慢念吧!二十分鐘半小時我都能等。」我說,在她床上坐了下
來。
「那就這麼辦!你累的話可以先睡一下。」
「不累。」我說。
她然後背對著我,坐到書桌前,非常專心的在念著她的書。
我坐在床上,聽著時鐘滴答,看著她那微露肩膀的背影,以及聞到從她睡衣上所傳
來的陣陣幽香,忽然就好想好想好好的去抱一抱她!
這是酒精的作用!不行!不能相信!不能相信——我不斷的告訴自己。
但我的身體是愈來愈熱,我的胸口是愈來愈悶,我從來就沒有那麼迫切的想要擁抱
一個女人,我極盡全力在克制,但好像……好像……我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美芳走去
。
我第一次覺得我這麼愛她,我的身體裹不能沒有她。所以,我站在她的身後,嘴唇
突然緊貼著她的脖子,雙手急速猛烈往她胸前一抱。
「啊——」她尖叫了起來。
世界登時裂成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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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原來教授都是這副德性,喜歡看學生驚惶失措的樣子。唐詩的教授是這樣,莊子的教
授也是這樣。
「各位同學,我現在想向大家宣佈一件事情,那就是——」
教授站在講台上說著,同學坐在台下聽著,教授拚命露出一種「嘿嘿!你一定猜不
到」
的喜悅,而同學則拚命裝出一副「會有什麼事?不要嚇我!」的驚駭表情。到底誰
在玩誰、誰又在捉弄誰,根本就是難解難分。
「我想說的是——我們現在——」
氣氛是愈來愈緊張了!
「——突擊考試!」
一語既終,雞飛狗跳,鬼哭神嚎,大家驚慌得好像馬上就要死掉的樣子,翻書的翻
書,尖叫的尖叫,那個死莉莉居然還能急得哭出眼淚,簡直就是金馬影后嘛!
「同學不要慌,我們這只是一個考試,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是當掉留級而已。」
教授然後得意的說道。
又是一陣垂死之前的慘叫。
﹁好:我現在把考卷發下去,同學把書收起來,專心寫吧:﹂教授又說。
課堂上的騷動慢慢的就靜了下來,你看我我看你,心裹暗笑——昨晚就已經走漏風
聲,今天這個考試怎麼可以稱得上是突擊呢?
考卷已經發下來了!鴉雀無聲。
我再一次向四周觀望——美芳還是沒有來。
她是在生我的氣嗎?抑或是我的舉動再度嚴重的影響了她的情緒……昨晚,在我忽
然從背後緊緊的環抱著她的同時,她驚慌的尖叫了一聲,把我甩開,我沒被她甩掉,我
的手仍緊緊的環抱著她的身子不放,嘴唇猛吻著她的脖頸,一聲一聲的說:「我愛你,
美芳,我愛你!」
「不要!」她大叫道,再度用力的要將我的身體甩開。
以我的體力,如果我硬是不放手,她大概是怎麼都奈何不了我,但事關湊巧,剛好
她一轉身,我的腳忽然踩到一顆可能是乾電池的東西,身體失去重心,於是就這樣滑了
出去,頭還撞擊到牆壁。
「你——」美芳看著,喘著氣,然後激動得淚盈滿面。
我坐倒在地,摸著我頭上的傷口,只覺劇痛難受。
「你太過分了!」她說,抖動著雙唇,滿臉通紅。
我是沒有一絲悔意。
我只覺得頭痛。
「你給我走!」她叫說,還在喘氣。
我看著她,深吸了一口氣,想想,站了起來。
「我走。」我說,然後走到窗口,爬了上去,再跳下來。
窗口內她仍佇立不動,瞪大著含淚的眼睛,蒼茫不知看向哪一方。
「再見。」我說。
她沒理我。我轉身就走了。
而身後隱隱約約還有聲音傳來。
「美芳,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在做惡夢。」
「真的沒事嗎?」
「沒事。」
然後,我一夜沒睡,當然也沒再念書,但仍知道今天早上的考試一定要來考。
我看著考卷,出的郡是申論題,我竭盡我所能用力在寫。有了上一次補考的教訓,
我怎麼都不願意再一次交白卷。
我以為命運故意在和我作對。每次那一些有的沒有的事情,總喜歡在我考試前突然
發生,教我根本就沒辦法預測。
我一筆一畫在考卷上寫著,教授沒再出聲,我們也沒再說話。
五十分鐘很快就過去,鈴聲響了,大家都很自動的把考卷交上去,然後作鳥獸飛散
。
我再度往周圍看一遍,仍然不見美芳。
「嘿!宇豪!」
我轉身一看,是承恩。
「你有沒有看到美芳?她沒來嗎?」承恩說道,四目張望。
「我不知道耶!我剛才也在找她,但就是沒有看到她的影子。」我答道。
「你們今天不是要突擊考試嗎?她怎麼會沒來?」
「你怎麼知道我們今天有考試?」我問道。他剛才是在教授離開一陣子之後才進來
的。
「我怎會不知道呢!」他看了我一眼,露出幸福的微笑。
原來,他們已經非常要好了。
「她可能真的沒來了!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我這就去找她。」承恩又說,轉身就要
走。
「嘿!你要去哪裹找呀!」我說道。
「我自然知道她的藏身處。」他答道,再度露出一個可愛的微笑。
忽然之間,我覺得我好對不起他。我原是希望他和美芳好的相愛的。
美芳會對他說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嗎?我在想。
我的心情有些複雜,我還不太能夠理清。
而小詩正從教室門外走了進來,先是四目張望,大概是在找任軒的影子,然後看到
了我,便走了過來。
「宇豪,考得還好吧!」她笑問。
「我也不知道,感覺上和上次的唐詩是一樣糟糕。」我答道,收拾著書包。
「莊子我沒修所以不知道,但聽任軒說好像真的很難的樣子。」
「是比較難,有來上課和沒來上課感覺都是這個樣子。」我說,將書包的鈕扣把上
。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先走一步。」
「再見。」
「再見。」
她轉個身往門外走去,是在留意她的任軒。
而我仍是孤獨的一個人。
晚上,我站在聽雨軒的門口等美芳,我是想來向她道歉的。
我並沒有後悔我曾做的每一件事,但我知道,她可能會介意。
而春雨正綿綿的下著,我提著傘,看著黑茫茫的天空!心裡正在猶疑和掙扎——美
芳的寢室現在沒人在,我是應該就此離去,或者是該繼續等下去呢?
而春天果然是個野生動物動情的季節,在我身邊前後左右各都站滿了一對對其撐一
把傘,在雨中互訴情衷的男女,表情曖昧的程度讓人看了生氣。
真不像話,明明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把傘,為什麼要兩人共用一把,簡直就是圖謀不
軌!
我對周圍的這些人都投以鄙視的眼光,表示我的清高。
「那天晚上的事情真對不起。」站在我前面的那對男女在互相凝視了一陣之後,男
的便開始說話了!
「沒關係。」女的含笑說道,「我也喜歡那樣!」然後羞澀的低下頭來。
我聽在耳裹,總覺得有一點噁心,但如果等一下美芳這樣回答我,我一定會高興到
連傘都不想撐。
只是,我是否應該再等下去呢?
而遠遠的走來了兩個人,而這兩人也是共撐著一把小傘。
我沒料錯,是美芳和承恩。
我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件事情如果讓承恩知道了,他會用什麼方式來
對我?
我默立著,是他們自己向我走過來。
「嘿!宇豪!你是在等我們嗎?」承恩的笑臉依舊,一手撐著傘,一手拉著美芳。
看來他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是來這裹找靈感的,這一帶的兩景很迷人,可以寫詩或者寫小說。」我答道。
而美芳表情有些木訥,沒有什麼反應。
「對了!你知不知道美芳今天早上為什麼會缺考?」承恩又問,興致勃勃。
「為什麼?」我反問道。心裹微微一震。
「你猜猜看嘛!」
「又是去爬山嗎?」
「這回你就猜錯了!她已經很久不爬山了!她是因為賴床,將鬧鐘壓在枕頭下,想
再多睡十分鐘,哪裹知道就多睡了兩個小時,考試泡湯了!」承恩說道。
「哦!這下可麻煩了!睡過頭是不能參加補考的!」我說。
「你放心,我剛剛才帶她去看醫生,你看,診斷書都帶回來了!是急性胃腸炎併發
嚴重嘔吐嚴重腹瀉和嚴重脫水宜繼續休息治療,啊!我們可是裝得非常辛苦!」承恩又
說。
「那你們還真的是非常厲害!」我答道。
然後美芳跟承恩說她累了想進去休息,承恩應聲好了之後便護送她進門,然後又回
過頭來跟我說他們系學會裹有事情要先走,接著就離開了。
而自始至終,美芳沒和我正視過。
紅塵來去,許多事情我一直不瞭解,包括我一連串的心情和舉動。我以為我可能有
精神錯亂。
我看著周圍一對對仍在雨中撐傘的男女,有些失落。默默的從人群中走出來之後,
我忽然把傘丟掉,讓細雨慢慢淋濕我的頭髮,然後濕透我的衣服,接著是我的全身。
而心情還是迷惘紛亂的。
我再度的來到那家PuB,一個人,打算喝悶酒。
PuB裹的燈光昏暗,音樂輕柔,有末世紀的頹廢和沮喪,這樣的情調,剛好和我的
心情互相映櫬。
我坐到吧台來,就看到上次那兩個面熟的服務生。
「Whisky一杯。」我說。
服務生看了看我,好像記憶猶新。
「要五百塊一杯哦!」他說,滿臉疑惑。
「我知道。」我答道。
「而且喝兩口就沒了哦!」他又問。
「知道了啦!別囉嗦!」我說。
老子今天是來花錢解悶的,不會跟你計較這一些。
而他緩緩的將酒倒在酒杯中,高度和上次一樣,不多不少——有這樣子一個夥計,
酒杯上根本就不用刻上刻度。
我拿起杯子,輕輕的淺嚐一下,灼熱刺鼻。
感情的事情,原來也是這般滋味。
而服務生看了我一眼,很像欲言又止。
「你想對我誽什麼就說吧!我不會生氣的。」我說,開始握緊拳頭。
「哦!我是想問妳,你是不是失戀了!」他一面擦著杯子一面說道。
「你是憑那一點看出我在失戀?」我反問道。
「很簡單,失戀的人會露出像你這樣的表情,有朋友請客時,就大口大口的喝,而
沒朋友請客時就小口小口的嚐,如此而已。」
謬論!
我小口小口的嚐,其實是因為我沒錢。如果我有錢,我一樣也會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
「算你答對,那又怎麼樣?」我說。
「沒怎麼樣,只是想看看我是否能幫得了你一些什麼?例如出主意,使詭計。」他
答道。
「詭計我可不想使,主意不妨說來聽聽。」我又說。
「出主意之前,你得告訴我你的情況。」他又說。
「我的情況呀——」我說。「可能真的很複雜,連是不是真的喜歡她我自己也搞不
清楚。」
「啊!這可就麻煩了!如果連你自己都不能確定喜不喜歡她,我就什麼忙都幫不上
了!」
他說,一臉感嘆可惜的模樣。
「沒關係,我自己會解決,你幫我倒酒就好。」我說。早就知道這個問題誰都幫不
上。
「可以的,五百塊。」他說。
還真現實!
我終於還是忍不住把事情告訴沖天炮。
「你們兩個人的關係太複雜;我以前一直都以為你和美芳是一起的,怎麼知道後來
你竟然把她介紹給那個法律系的,更讓我想不到的是你最後居然還去佔人家的便宜,嘻
——」
沖天炮笑道。
「我那是因為喝了酒,還不都是你害的!」我說。
「你是借酒裝瘋,不要怪我。」他又說道。
我一時無言以對。
實際上是怎麼一回事我也搞不清楚。
但想想,不管她接不接受,都還是有必要跟她談一談,同她道個歉。
所以,這個下午,我買了一束紅玫瑰,在湖邊的公共電話一亭打了個電話給她。
「美芳,是我。」我說。
她然後就沉默不語了!
「美芳,不要掛我的電話,請給我機會說話。」我又說。
她仍然默不作聲。
半晌,聲音才沉沉傳來。
「有什麼事嗎?」她說。
「我想跟你聊一聊,有空嗎?現在?」我說。
她又想了想。
「你很急嗎?」她然後問。
「抱歉,我一向都比較心急。」我說。
「好吧!你在哪裹?」
「湖邊。我等你。」
「再見。」
「再見。」
我掛上電話,滿心歡喜,以為一個新的心情即將開始!那些渾噩的、茫然的、迷惑
的一切就即將要全盤散去。
短短十分鐘內,她來了!
我手拿著一束花,和她對看。
「等很久了嗎?」她問。
我笑了笑。「還好。」我說,但覺氣氛仍然是無法完全鬆弛下來。
我們仍站立著,輕輕的吸著充滿青草香氣的空氣。
「我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我那天酒喝多了!」我說。
「別提了!我早已將它忘記了。」她答道。
「那麼,這束花送你好嗎?」我說。
她微微笑,點一點頭。
我心裹高興,將花呈了上去。
「祝你補考順利,要好好用功。」我說。
「謝謝!我正在努力當中。」她笑道。
「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了!我應付得了。」
「那我幫你打聽考題。」
「有機會就幫我留意一下。」她笑道,捧著花。
然後我們忽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我和她對看著,她忽然有些不自在。
「最近,還好嗎?」我說。
「很好。」她說。
「承恩對你還好嗎?」
「還好。」
我的心忽然就又砰砰碰碰的跳。
我看著湖水,企圖減輕心中的那份焦慮。
「美芳,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我說。
「唔,什麼事?」她答道,也倚著欄杆,從湖面望向遠方。
「如果,只是個假設,你說,我們之間還有沒有可能重新再來。」我說,只覺全身
悶熱,所有的緊張與焦慮都集中在胸口,就要炸開來了。
「不要這樣,宇豪。」她答道,像一個姊姊在跟弟弟說話一樣,冷靜而關心。
「我說只是假設嘛!」我若無其事的答道,帶著牽強的笑容。
「宇豪,我現在已經和承恩相愛了,我們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不要再有這樣的念頭
好嗎?」她又說。
我沉默不語,看著湖面。
湖的中央有一個亭子,叫作殉情亭,傳說曾有人為情所困,無力解決,最後從這裹
跳了下去。
這故事是真的嗎?
而天也開始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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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沒錢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它讓你對自己的生活完完全全失去安全感。
因為連續上了幾次PuB,而又沒有沖天炮付帳的緣故,我這個月的開銷透支了。
只剩下兩千塊,還要過十五天,怎麼撐都不可能會夠。
其實,只要打電話回家要就可以了,但這種事情我做不來,都已經長這麼大了,爸
爸也老了,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向爸爸媽媽要錢,那很傷我的自尊。
所以,我開始在找家教。
「喂,您好,我叫唐宇豪,是家教社介紹我到您那裹當家教的,所以想跟您約個時
間到府上談一談。」我站在走廊上的公共電話亭輕聲說道。
我一直很擔心被人聽到。
「你是念什麼系的?」學生家長迫不及待的問道。
「中文,中國文學系。」
「那算了!嘟——」
我看著電話,莫名其妙。
然後我又撥了第二通。
「喂,您好,我是家教社介紹來的補習老師,我想請問一下您不知道什麼時候方便
,我到府上去跟您談一談。」我又說道,卑躬屈膝。
「你是念那一個科系的?」
又是同樣一個問題。真是的!
「中文系!」我盡量自信滿滿的回答道。
「哦!抱歉!我們要的是醫學系!中文系可能不太適合。」
「但您的孩子不是才念國小一年級嗎?我覺得以我的資歷是能夠勝任的。」
「哦!抱歉!我們還是堅持要用醫學系的。嘟——」
真的是他媽的叉叉點點!你以為中文系是不用考就能進來的嗎?不信你倒可以來試
試看。
我心裡一百個不痛快的捶了電話機一下,背後馬上就有聲音傳來。
「急著賺錢嗎?要不要我給你指引一條財路?」
我急忙轉頭一看,啊!又是沖天炮。
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沒留意到後面還站著一個人,要是沒錢的事情被人知道,那
多沒面子。
「不用你麻煩了!我又不是沒錢,我只是閒著無聊而已。」我說。想掉頭就走,但
一念之間,便又轉過頭來。
「不過,我倒很想知道你的財路是什麼?」我說。
他看著我,對我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牛郎。」他笑道。
我一手將他推開。
「我是貞男,這種事情別找我。」我說道,還真的有點生氣——到這個時候還要來
跟我玩。
「你真的不想做嗎?」他又問。
「我早洩性無能怎麼做?」我叫道。
「說的也是!」
天啊!愈說就愈過分了!
我沒再理他,逕自走到影印室,想替美芳影印一份六年前的考古題——聽人說莊子
這教授每次補考總喜歡重複出著六年前的題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而因為這裹影印最便宜,影印機前排了長長的隊伍,有八個人,大家手上都捧著一
疊想來佔盡便宜的講義!
「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
聽到這樣子的聲音,馬上就知道是我們系同學,伸長脖子一看,隊伍最前面果然站
著兩個我們班上的女生。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另一個低聲答道,並伸長著耳朵準備聽
。
「你知不知道,我們班那個鄧美芳就要訂婚了耶!」
我一聽到美芳的名字,耳朵馬上就翹了起來,我捧著書,默不作聲。
「是真的嗎?跟誰?」
「一個法律系的大帥哥,叫什麼承恩的!」
「那麼唐宇豪怎麼辦?」
「他早被甩了!你不知嗎?」
「不知道啊!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也忘了!反正鄧美芳會在最近先和法律系那個人訂婚就是了!好像是因為男方
急著要在畢業後出國,不得不趕快!」
「原來如此。」
接下來就只有影印機的聲音,和外面的風吹草動非常不協調。
這事會不會是真的?我在想。
晚上,我到法學院的宿舍去找承恩,我跟他說路過順便進來坐坐。
「我們也真的很久沒聊聊了!還好吧!」他倒了杯水給我,說道。
「當然好啊!聽說你要出國,特地過來看看。」我說。
「消息傳得還真快。是最近才決定的,我爸爸媽媽也同意了!畢業後我打算到美國
繼續攻讀碩士學位。」他坐下來說道。
「那美芳呢?她怎麼辦?」
「我還在繼續遊說她跟我一起過去,她因為經濟上的問題還在考慮,但無論如何,
我們會先訂婚,應該會在最近。」他又笑說。
原來都是真的!
「哦!那真的是恭喜你們了!」我說。
「多謝多謝!還不都是你的功勞,要不是因為妳,我和美芳到現在都還不相識呢!
」
「哪裹哪裹,好朋友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別說這樣的話。」
「那你呢?你的那位新女朋友可以曝光了嗎?」
「還不行,時機未到。」
「還真神祕。」
「沒辦法!」
然後,我帶著複雜失落的心情回到我的宿舍,忽然又好想見美芳。
「我已經和承恩相愛了,不要這樣!」
腦海裹一直浮現她那句話。
你希望他的名字中有一個——唐宇豪三個字。
問卷上的筆跡又歷歷在目。
是我來遲了一步嗎?抑或是她對我早已死心,不再有一絲情動。
但我忽然好想好想再見到她,好想和她說話。
時間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聽雨軒的門早已關閉,會客要等明天。
但沒關係,我可以爬牆,我上一次還不是順順利利的爬了過去。一道圍牆算得了什
麼!
心動就馬上行動了!我拿起那一疊印了要送她的考古題,衝到樓下停車亭,腳踏車
一踩,沒兩下便來到了聽雨軒門口。
眼前盡是黑暗的一片。
我走到圍牆一側,以我以前曾是運動員的體格,沒三兩下便翻跳了過去,絲毫沒有
任何困難。
這樣子的一個設計,也就難怪色狼可以登堂入室。
但馬上我就感覺到右手手掌心有異樣,仔細一看這才發現,一道約兩公分長的傷口
正滾滾冒血,而這下才有了疼痛的感覺。
大概是被圍牆上的玻璃割到的吧!我心想。
我用手將傷口壓住,知道只要再過十分鐘,血就會自己止住。只是我滿手都是鮮血
,我不能這樣子去見美芳,會把她嚇壞了!我必須要先洗一洗。
我繞到屋後找水龍頭,但烏漆嘛黑,我什麼都看不到。
忽然聽到有人走來,我急忙一閃,躲進一間不知是做何用途的房間裹。
「嘿!莉莉,你都這麼晚才洗澡嗎?我每次都這個時候遇到你。」其中一個聲音說
道。
「不是每次啦!今天是因為珠萍租了精釆的錄影帶,我們看到捨不得走才這麼晚的
。」
另一個聲音答道。
然後腳步聲從我門口經過。我鬆了一口氣。
半夜潛進女生宿舍,是要被當成色狼處分的。
眼前是漆黑一片,但我想先不要出去比較安全。
「是什麼精釆的,是那一種SpCCial的嗎?」那聲音又問。
「當然是啦!還需要問。」
「嘿!下次看的時候記得叫我,我男朋友已經很久沒跟我那個了,我需要看一下。
」
「一定,一定。」
聲音陸續傳來,腳步聲已經走到了房子的側面,而正當我正在思索著她們看的究竟
是哪一種片子的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了一聲開門聲,燈光忽然一亮,我一轉頭,便見兩
個身上圍著浴巾露出胸口的小女生正跨門而入,其中一個嘴裹那一句「我真的很需要看
一下那種片子——」還沒講完,我們三人同時「啊——」的一聲,我拉開背後的門,拔
腿就跑。
「有色狠啊!有色狼啊!」聲音從後面傳來,呼天搶地。
我知道出事了!猛衝到離我最近的一道圍牆,三步併作兩步想一腳就跨出去,但因
為這牆上沒有可以踏腳的地方,兩次都失敗了。
「有色狼啊!有色狼啊!」聲音再次傳來。
沒辦法了!必須要回到剛才那一道圍牆才行。
我猛力使出貯存在細胞間的所有體力,在十秒鐘之內衝到剛才進來的那一道牆面下
,腳跟一彈便躍了上去,正當我手抓住牆上的一根支柱想再將腳跨上翻越之際,一股外
力忽然扯了我的小腿,一根鐵棒擊中我的背,我痛叫一聲摔了下來,而在我還弄不清楚
是怎麼一回的時候,一聲「卡嚓」,我的手被銬上了手銬。
色狼原來就是這樣子被抓到的!
警察局裛,一盞光線強烈的燈泡向我照來,我全身被打得紅腫。
「說!這是你第幾次做案,以前曾強姦過多少個女人,都是幾歲到幾歲的,有沒有
特定的對象?」其中一個警察扯住我的衣服問道。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馬上又叫道:「你不回答是不是?不回答我就打!」然後拳
頭便自由痛快的在我肚子上打來打去,我嘶聲狂叫。
「不要打了!我說!我說!」我道。
他這下才住了手。正在喘氣。
「說!聽雨軒從去年四月到現在總共十二個月所發生的五宗色狼非禮案,是不是全
都是你幹的?」他已經打到上氣不接下氣。
我見情況稍為緩和,舉起那被銬住的雙手想要擦一下頭上的汗水,他忽然又像記起
什麼事一樣的扯住我的衣服叫道:「你還不說,不說我就打——」然後又是一陣驚天動
地的拳打腳踢。
我全身劇痛難受,慘叫無聲。
我們兩人到最後都喘著氣坐倒在地,而他什麼都沒問出來。
我是沒看過這麼肉腳的警察,為什麼就是一直不肯讓我說話。
結果是美芳前來保釋我出去的。她到警察局這裹來錄口供時說,是她急於要讀一份
準備考試用的筆記,打電話叫我趕快送過去,我才會出此下策,爬牆闖入女生聖地,並
不是因為我有其他預謀或企圖。
她的供詞和我的有些出入,我沒料到她會說是她打電話給我,但因為我一直強調我
是去送考古題,而我的手上就是有一份莊子的考題,在學務長出面要求這件事要由校方
自己處理的情況下,警察局這才點頭答應放人。
他們一直都還以為他們已經抓到了一個千年採花大盜,正為自己即將升官而興奮不
已。
「下次別再讓我碰到!不然我就先將你閹掉再說。」那肉腳警察很不甘心的將我放
出來時說道,而他的氣息仍還上下接不起來。
「那你就先閹掉我好了!閹掉總比被你活活打死來得舒服。」我也不甘心的念道。
然後,我拉著美芳,示意要她和我一起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往大門走去時,卻被
美芳給反拉回去。
「大門外有記者。」她說,指著門外黑暗處隱約可見的一群人。
謝天謝地,我居然沒有注意。
「我們走後門。」她說。
我點點頭,跟了她出去!
後門外沒有人在等待,我們沿著圍牆,很快轉入市區,然後沿著小巷,就繞回了校
園裹面來。
那群記者一定還癡癡的等著,等不到的結果,不知會不會令他們深感憤怒而胡亂編
寫?
校園的杜鵑道上很寧靜,我和美芳放慢了腳步,而我逼自己不要再去思考剛才的任
何事情,我要一份寧靜的心情。
我們漫步在路上,然後是美芳先開口說話。
「謝謝你,特地送考題來。」她說,默默的。「我對你深感抱歉。」又說道。
「該說抱歉的人是我。我太心急了!不能等到天亮。」我說。
然後我們又沒話講了!
「你記不記得我們大一的時候也曾經深夜兩個人一起在這裹走到天亮?」我接著問
道。
「當然記得了!那時我去參加舞會玩瘋了,錯過門禁時間,進不了宿舍大門,我要
你讓我睡你房間但你不肯,而我又沒有地方去,你就在這裡陪我走了一夜。啊!一下子
三年多了,真快!現在回想起來,都一直還覺得我們當時好幼稚。」她說完便嘻嘻的苦
笑了一下。
「是的,我們當時真的是有點幼稚。」我答道,默默的思考著三年多來的變化。
是我錯失了良機,抑或是機會一且都不曾留給我?
「如果今天晚上,我再邀請你到我房裹去坐坐,不知道你還願不願意?」我問道。
她有些沉吟,站著,不語。
「我沒有其他意圖,我只想和你聊一聊,因為我們不久就要畢業了!而且,而且你
也快訂婚了!」我說。
她想想,點了點頭,微笑。
沒問我為什麼會知道她要訂婚,也許這件事情她原本就沒有打算要隱瞞。
「反正我今晚也回不去了!」她說。
我看了看手錶,兩點半了。聽雨軒的門,早就關得緊緊的了!
男生宿舍是沒有門禁的,我領了她來到松濤館,沿著樓梯來到我房門口。我先進去
將一些我的貼身衣服收到櫃子襄,才把她請了進來。
「打擾了!」她說。
「別這麼說,我還怕招待不周。」我說。
原本是兩個人的房間,因為我之前買了一個黑戶,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住。
我丟了一罐可樂給她,而我習慣在鬱卒之後要喝一點啤酒。
「你的習慣一直都沒變。」她說。
我笑了笑。變的只是我的心態。
「你身上的血跡是不是該清理一下。」她忽然說道。
我朝自己身上看了一下,這才發現,剛才逃難時被圍牆擦傷的肩膀和前胸上,沾滿
了早已乾掉的血痕,而衣服也已破爛不堪。
「還真狼狽。」我說。
「清洗一下傷口再擦個藥,應該就可以了!」她又說。
我點點頭,弄了條濕毛巾,脫下上衣,低著頭,正在擦著。
「我來幫你好了!」她說。
「謝謝。」
我將毛巾交給她,光著上半身坐了下來。
「你也真是的,多等一個晚上也不行,弄成這個樣子,你看,身體到處都在破皮。
」
邊擦邊念道。
我抬起手來露出腋下,聞著她的體香,忽然又有一股按捺不住的衝動。
她已經是別人的人了,我不能再動情!我告訴自己。
只是,她細嫩的小手在我身上動來動去,我覺得自己的呼吸有愈來愈加快的趨勢。
「美芳,承恩受傷時,你也是這樣幫他擦嗎?」我問道。
她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為什麼要這樣問呢?」她說。
「哦!沒事,只是隨便問問。」我說。
「其實,不管是誰,為了我而傷成這個樣子,我都會盡力的替他清理傷口。」她又
說,然後,緩緩的在我胸前移動著那一塊薄薄的毛巾,很不自在。
她是在騙我——我有這種感覺。
毛巾是濕的,但我的身體卻在瞬間變得滾燙難受。一股源自人類最原始的欲望忽然
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再次想好好的愛她,好好的佔有她。
「對了!我一直忘了告訴你,莊子教授那天告訴我不要太緊張,他說他不會出太難
,不知道真的假的。」她繼續說道,將毛巾放到臉盆中清洗,轉乾,再度貼到我的身上
來。
她的體香愈來愈濃,我的血流已趨近沸騰。
真的不行了!我不能對不起承恩,我要停止這種欲望——我心裡叫道。
但我卻發現自己的背脊是愈來愈挺直,全身肌肉是愈來愈結實。以我這曾經是籃球
校隊的體格,曾一度迷倒眾多無知的可愛小女生,我只要在運動場上輕輕的將汗衫一脫
擦汗,一群幼稚可愛的女孩便會欣然狂叫——我現在好希望它也能好好的擁抱一下眼前
這女人。
「我於是覺得不是所有的教授都那麼變態,他們也是挺照顧學生的,只是不太會表
達。」
她繼續在說,繼續在擦。
我的身上其實早已沒有血跡了,她是沒看見?或是也在心煩意亂?
我的身體早已滾燙難受,全身上下血液正在加速流動,手腳正在顫抖,我覺得我可
能沒必要再想那麼多。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對我有善意的回應,我……」她說到一半便停住了,因為我
的手已經在她的腰上輕輕的托了上去。
「不要。」她輕聲說,想將我的手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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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人在窮途末路的時候,常常正是他生活的轉捩點。
我並不是一個不自愛的人,但我一樣需要生活,而生活就是需要金錢的支持。
人說,錢不是萬能,但沒錢卻真的是萬萬不能。
夜深了!有人在這時候高枕無憂,有人在這時候沉沉入睡,卻也有人仍站在生活線
上,認真的謀生。
霓紅燈上閃著「十四少商務俱樂部」。
我和沖天炮從一片喧嘩吵雜中走出來,為一種暫時的解脫感先鬆了一口氣。
凌晨三點了!
「如果你不想再續兼其他職,大致上就是這樣了!」沖天炮說道。
我們走在人車稀疏的路上。
「我不想再做其他的了,我覺得這樣子已經很足夠了!」我答道,輕輕的吐了一口
煙。
陪女客人聊天喝酒,聽一聽她們在豪門中的深閨幽怨,最多最多是陪她們跳一下慢
舞,她們高興便多賞一些小費,不高興時便等領固定的日薪——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夠很
夠了!
「其實目前這社會是笑貧不笑娼,大學生出來做這一行的多的是,你是不用介意的
。」
沖天炮繼續說,也從口袋中點了一根菸。
「我沒說我介意,我只是覺得我做到這個樣子已經很足夠了!我不想再多做什麼,
你懂我意思。」我說。
「我懂。」他說,苦笑了一下。
我們轉進小巷,沖天炮牽出他的機車,他先啟動我再跨騎上車,車子迅速往大路上
奔去。
這車子很新,由聲音就聽得出它性能很好,我估計沒有八萬塊新台幣買不到,而沖
天炮是昨天才剛買的,聽說是用現款。
他的錢原來是這樣賺來的。我一直都以為他幫人發一發電腦擇友問卷就能變得很有
錢。
是我上回找他幫我介紹家教時,他才向我透露他在做這份工作。我還以為他是在開
玩笑。
「家教其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好賺,就像你所知道的,家長現在要找的都是工學院
醫學院那些有名科系的學生,我們學中國文學的他們根本就不放在眼裹。而且即使他們
願意接納你當補習老師,你之後還是一樣得面對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包括學生的成績
以及來自家長的期許,一小時二百五十塊真的是不能做!」那時候在沖天炮的房裹,他
就是這樣對我說。
家教的苦水我也知道,我大一的時候曾經做過,因為不急著用錢,我一個月就辭職
了。
而現在,我急著用錢。
我原本要厚著臉皮打電話回家向爸爸要,但我還沒開口,爸爸就先跟我說,最近鄰
近工地施工,家裹麵攤生意大受影響。聽到家中經濟情況,我忽然又開不了口了!
「俱樂部那裹的工作我算了一下還是可以做的,一個晚上底薪三千還是小事,如果
有本事把那些女客人弄得開開心心,小費她想給多少根本就沒辦法估計。我們現在年輕
長得帥,用我們天生的本事去賺些錢是合情合理的,一來不偷,二來不搶,你說這有什
麼不對!」他又繼續說道,並沒盡力在遊說,但我卻心動了!
一個晚上至少三千,我一個禮拜只須工作兩天,再加上佣金和小費,一個月就有四
、五萬元以上的收入。四、五萬這數目對我目前來說是太重要了!
「如果我只是負責陪人聊天解悶,堅持不做其他事情……我是說不做那種交易,可
以嗎?」我最後忍不住問道。
「當然可以啦!你不做又有誰能逼你!像我,都沒做,誰也勉強不了我。」他說。
我相信了,也就來了!
已經是第三天上班了。倒還沒有碰到什麼違背我良心的事情,我自覺得我仍對得起
自己以及身邊所有關心我的人。
但因為隱瞞了大家,我一直都忐忑不安。
「沖天炮,我們這樣子算不算是牛郎?」車行速度很快,我坐在機車後座逆風說道
。
「你說什麼?大聲一點!」沖天炮半轉過頭來喊道,滿嘴都是酒味。
「我是問說我們這樣子做,算不算是牛郎?」我大聲喊道。
「什麼做什麼郎,是黃鼠狼嗎?」他再次喊道。
算了,不問也罷!我認為不是就好。
但感覺起來還是有點是的樣子,真是的!
因為機車不能駛入校園,沖天炮在校門口放我下車,我一個人慢慢的穿越校園走回
宿舍。
天氣已經沒那麼冷了!但獨自一個人走起來卻難免有些失落。
「唐宇豪!上就在松濤館的門口,我聽到有人在叫我。
我轉過頭,還沒來得及認出那是誰,忽然一個拳頭就往我頭上擊來,我被擊倒在地
。
「你這個王八蛋,你對不起我!對不起美芳!」
是承恩!他揪住我的衣服,眼睛直瞪著我,幾乎就要爆炸開來。
認識他這麼多年來,從沒看過他這般憤怒過。
「你這王八蛋!我恨不得將你活活打死!」他咬牙切齒,然後又是狠狠的一拳打來
,我再度被擊倒在地。
我的頭好像快破裂般的難受,但我一聲都沒哼。
我靜靜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感覺鼻子正在冒血。
「你這個王八蛋,欺騙朋友,背叛朋友,你以為你不說話不還手就沒事了嗎?我痛
恨你!我痛恨你!」他大聲叫道,然後又是狠狠的一拳飛來。
「你打吧!我怎麼都不會還手的!」我痛倒在地上,說道。
他流著淚,半蹲在地壓著我,拳頭一下一下的往我身上打來,我忍著每一下疼痛,
沒叫出一聲。
「為什麼?為什麼你把美芳介紹給我之後又要把她搶走?既然你要把她搶走為什麼
還要讓我們認識?你這個陰險狠毒的小人,你卑鄙無恥下流!」他繼續叫道,聲嘶力竭
。
見他這樣子,我感覺很難過。
「承恩,對不起。」我說。
「對不起?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能算了嗎?我不會原諒你的!我怎麼都不會原諒你
的!」
他叫道,仍拚命在打著。
就這樣,在他悲憤的淚水中,我承受著他的憤恨、攻擊,雖然自始至終都沒還手,
但卻覺得愈來愈無力承受了!
「承恩,對不起。」我又說,直覺除了這一句話之外,其他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了!
他沒聽進去,但力氣耗盡的結果,他看起來就好像快要成為廢墟。
只見他緩緩的站了起來,在喘氣。
我忍著痛,爬坐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又說。
他轉過頭來,看著我。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他冷冷的說道。然後背向著我,一步一步的遠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愧疚再起。
我們原是很好的朋友,我原是非常在意朋友道義,但是美芳……啊,算了,再想下
去也不會有結果。
我爬了起來,一拐一拐的走進宿舍大樓,然後喘著氣爬到四樓我的房間。
才一進門,電話便響了。
「喂,宇豪,你一整個晚上到哪裹去了!我找不到你,擔心死了!」是美芳。
「哦,我到沖天炮那裹看電視,忘了跟你講,對不起。」我答道。
「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今天跟承恩說清楚了!」
「我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
「他來找過我。」
「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沒有,只是說不會原諒我而已。」
「宇豪,對不起。」
「傻瓜,又不是你的錯!」
「我現在很難過,對你對他都一樣。」
「別難過了!新的日子正在開始,好好的睡一覺吧!明天還要上課。」
「那好,明天中午我在老地方等你吃午飯,明天見。」
「明天見。」
我掛上電話,百感交集,憂愁纏心。
明天,可能是一個新的開始,對我,對美芳,也對承恩。
而天,就快亮了!
「我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
我一走進教室便聽到有人靠著別人的耳朵咕嚕咕嚕的說道。
不用猜,一定是在說唐宇豪和鄧美芳的事情。
「聽說他們又破鏡重圓了,你知道嗎?」
「你說錯了,應該是分了又合。」
「都差不多啦!但就是不知道和唐宇豪潛進女生宿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當然有啦!聽說他連續潛進去十次,每次都跪在美芳的窗口求她回頭,終於在第
十次美芳打開窗口打算接納他的時候,因為估計到可能Kiss,宇豪決定先找清水漱口,
卻不小心在浴室被人發現,最後才被捉到的!」
「原來如此,難怪美芳會這麼死心塌地。」
我苦笑了一下,坐了下來——這是這三個禮拜來我所聽到的第八個版本。
其他諸如我在美芳窗前樹下上吊十次,或是我自暴自棄到浴室脫光衣服作賤自己的
傳言比比皆是,連我自己聽了都還以為是真的。
其實,我反而不太在意那些,我在意的是學務處會如何處分我這一隻「聽雨之狼」
。
現在是上唐詩課,小詩和任軒已經非常大方的坐在一起,而我和美芳則一個在前,
一個在後,遙遙就坐。時機太敏感,我們盡量避免任何會被人當成話題談論的舉動。
教授拿著課本在課堂上喃喃念著——「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立,手持綠玉杖,朝
別黃鶴樓,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人名山遊。這是李白的另一首詩,叫(廬山遙寄盧
侍御虛舟)。廬山目前是在江西省九江市附近,相傳在殷周有匡氏兄弟七人結廬隱居於
此,七人成仙後,留下空廬,故名廬山,而這首詩——」
才講到這裹,忽然就有人敲門進來。
是學務處的祕書。
「抱歉,打擾一下。」他對教授說道,然後轉向我。「唐宇豪,學務長現在有事情
找你,請你現在到學務處來一下。」
我心裹微微一震,然後站了起來,全班三十幾雙眼睛全部都在看我,包括美芳。
我向美芳示了一個「放心,沒事」的眼神,再對教授說聲:「抱歉,先告退。」之
後,便隨著祕書往行政大樓走去。
而一進學務長室,馬上就見到三個重要的人物同時並坐——一個是校長,一個是學
務長,以及我的導師湯教授。
「請坐。」學務侵說。
我坐了下來,膽戰心驚。
「唐宇豪,你應該知道我們今天找你來是為了什麼事情吧!」學務長又說。
我點點頭。
「警察局那邊已經解決了,這件事情現在是由校方全權處理。潛進女生宿舍照校規
規定是要記過處分,但因為湯教授一再擔保你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讓我們在處理這件
事情時產生了一些困擾。我們決定下禮拜開會時討論這件事情,到時再給你最後的答案
。」
我點點頭。
「對於這件事情,你有什麼意見想提出來的嗎?」又問。
「沒有。」我說。
「既然沒有,那你就先去上課吧。」學務長又說。
我靜靜的退了下去。
而時間是十一點四十分,還有二十分鐘就要下課。我想想還是決定不回去上課了,
現在回去一定會招來很多異樣的眼神,我受不了!
我於是往福利社走去。
福利社餐廳就在行政大樓後面,因為距離文學院比較遠,同學比較少到這裹來。我
和美芳喜歡在這裡吃便宜的中飯。
除了餐飲之外,福利社也賣花。遠遠的,就看到花架上顯眼的插著一束鬱金香,亮
麗的粉紅色彩,讓我不自禁的往花架走去。
「多少錢?」我指著花束問道。
「一千二。」老闆娘說道。
都沒比外面便宜,有點不像話。
但以我現在的收入,我是負擔得起的。
「給我這一束吧!」我說。
老闆娘欣喜若狂,迅速的將它包了起來。
「你知道嗎?這種花因為價位高,我一直不敢拿到校園裹來賣,今天是第一天,而
且只叫了一束試試看,想不到中午還沒到就賣出去了!真好!」她興奮的說道,收了我
一千五,找還我三百塊。
她其實不知道學校裹到「十四少」那種地方上班的高收人群還真不少。
只是,這樣隱瞞美芳,不知能夠維持到幾時。
下課鈴聲響了!
我拿著花,站在門口等美芳。
美芳遲了快二十分鐘才到來,我憂心如焚。
「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我問道,見她氣喘吁吁的衝來。
「沒什麼,我去看莊子的成績,你過了!而我補考也過了!」她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
「真的!恭喜恭喜!這個,送給你!」我將花呈了上去,她眼中馬上發出亮麗的光
釆。
「真的是給我的嗎?謝謝!」她說。
我將她輕輕擁入懷中,讓她感覺我的體溫及心跳。
「你學務處那裹沒事了嗎?」她又問。
「沒事了!放心,有我在,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我說,摸著她的頭髮。
「你知道嗎,剛才你走了之後,我就一直怕你出事,教授講的我是一個字都沒聽進
去,我真害怕你走了之後就不會再回來。」她又說。
「傻瓜,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我答道。
美芳靠在我的肩上,她只看見我一個人,其餘的什麼都視而不見。而我在這時發現
一個人正遠遠的從路口走過來,然後佇立在和我們相距約二十公尺的前方,凝視著我們
。
那是承恩,我的好朋友。
我輕輕的將美芳推開,她也馬上察覺到異狀。
我們相互對望,心中有著難言的感觸。
是一種怎麼樣的緣由,在我們三人之間促成了這樣微妙的關係?是因為我優柔寡斷
、不顧信義、橫刀奪愛,抑或愛情本身就有它難以理解的問題存在……愛與恨、情與愁
之間,我們三人默對良久。
都一直沒再說話。
因為一說——就會錯了!
為了追尋愛,我失去這麼一個好朋友,我的愧疚將永無止盡,對美芳,也對承恩。
一切的錯,只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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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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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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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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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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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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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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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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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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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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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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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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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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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Fiona 掃描,babylynn 校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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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麥田
★書籍編號:歐陽林作品集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