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末的一塊木柈
火爐燒起又滅,滅了再弄著,滅到第三次,我惱了!我再不能抑止我的憤怒,
我想凍死吧,餓死吧,火也點不著,飯也燒不熟。就是那天早晨,手在鐵爐門上燙
焦了兩條,並且把指甲燒焦了一個缺口。火焰仍是從爐門噴吐,我對著火焰生氣,
女孩子的嬌氣畢竟沒有脫掉。我向著窗子,心很酸,腳也凍得很痛,打算哭了。但
過了好久,眼淚也沒有流出,因為已經不是嬌子,哭什麼?
燒晚飯時,只剩一塊木柈,一塊木柈怎麼能生火呢?那樣大的爐腔,一塊木柈
只能占去爐腔的二十分之一。
「睡下吧,屋子太冷。什麼時候餓,就吃麵包。」郎華抖著被子招呼我。
脫掉襪子,腿在被子裡面團捲著。想要把自己的腳放到自己肚子上面暖一暖,
但是不可能,腿生得太長了,實在感到不便,腿實在是無用。在被子裡面也要顫抖
似的。窗子上的霜,已經掛得那樣厚,並且四壁的綠顏色,塗著金邊,這一些更使
人感到冷。兩個人的呼吸象冒著煙一般的。玻璃上的霜好象柳絮落到河面,密結的
起著絨毛。夜來時也不知道,天明時也不知道,是個沒有明暗的幽室,人住在裡面
,正像菌類。
半夜我就醒來,並不餓,只覺到冷。郎華光著身子跳起來。點起蠟燭,到廚房
去喝冷水。
「凍著,也不怕受寒!」
「你看這力氣!怕冷?」他的性格是這樣,逞強給我看。上床,他還在自己肩
頭上打了兩下。我暖著他冰冷的身子顫抖了。都說情人的身子比火還熱,到此時,
我不能相信這話了。
第二天,仍是一塊木柈。他說,借吧!
「向哪裡借!」
「向汪家借。」
寫了一張紙條,他站在門口喊他的學生汪玉祥。
老廚夫抱了滿懷的木柈來叫門。
不到半點鐘,我的臉一定也紅了,因為郎華的臉紅起來。窗子滴著水,水從窗
口流到地板上,窗前來回走人也看得清,窗前哺食的小雞也看得清,黑毛的,紅毛
的,也有花毛的。
「老師,練武術嗎?九點鐘啦!」
「等一會,吃完飯練武術!」
有了木柈,還沒有米,等什麼?越等越餓。他教完武術,又跑出去借錢,等他
借了錢買了一大塊厚餅回來,木柈又只剩了一塊。這可怎麼辦?晚飯又不能吃。
對著這一塊木柈,又愛它,又恨它,又可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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