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時空三千年續集 星座時空
穿越時空三千年續集 星座時空
【第一章 夜之歌】
「
流過黃金的千萬年歲月,
我在時空中等待,
等待你駕著銀白的馬車到來。
穿越斑瀾壯闊的無限星空,
獵人、銀魚、羔羊、豎琴流轉芳華。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門為你而開,
燦爛的笑容為我而來。
你不來,
我便在永桓裡等待……
」
電影街的人潮洶湧。
入夜以來城市的街燈繽紛燦爛,是夏天,燠熱的氣流在人潮上空氳騰
,彷彿將霓虹燈和星光折曲扭轉,混成一片迷離的光海。
城市的年輕上班族藍銳思夾雜在人群之中,緩步走出電影院。從黑暗
涼爽的電影院空間走出來,進入大街前的一瞬間,迎面撲過來一障燠熱的
對流空氣,令他不禁眉頭一皺。
還有,這也是一個平淡無奇的週末夜晚。
平淡無奇,指的也許是方才的那場電影,但是在藍銳思的心中,隱隱
覺得這樣的形容詞來形容他的生活也不為過。他是個在這座大城市中再平
凡不過的年輕族類,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個交往一陣的女朋友,如果不
是因為方才大吵一架,氣沖沖地跑掉的話,現在她應該會在藍銳思的身旁
。
不過,沒有了她彷彿這場電影還看得更痛快一些。大概潛意識中有這
樣的想法吧﹖
所以即使目送著她怒氣沖天的在人群中消失,藍銳思也沒急著找她,
反而自顧自地走進電影院,把那部星際科幻電影看完。
他在人群中發了一會兒愣,看看時間還早,便往電影街旁的商店街走
去。
走在商店五光十色的櫥窗前,藍銳思的心思卻沒放在琳瑯滿目的美麗
商品上。
「生活百無聊賴哪﹗」
也許是因為已經老了的緣故吧﹖仍然年輕的藍銳思這樣老氣橫秋地想
著,腦海中不自覺想起剛剛看過的那部科幻電影。最近不曉得為什麼,總
免不了想起這輩子也許就這樣子平平凡凡度過。不用說馳騁太空、決戰星
際了,眼前就連去外國度個假,都得因為假期、機票、費用等俗事考慮上
好久。
走過商店街的超級商店,不想進去買點東西的,只是,突然間在心中
浮現一個沒來由的想法。
「如果事事都按照預定的想法去做,當然什麼都會一成不變﹗」
於是他促狹地收回腳步,轉個身,頭也不回地往來處走回去,過馬路
的時候,本來應該直走的,卻往左邊的街道走去。
走到街角的一個陰暗角落,突然之間,一障低沉的女人歌聲在耳際響
起。
「
如雲般的墜落,人生的秘密。
如水般的柔弱,愛情的美麗。
像風一樣的輕薄,要向誰去述說。
星雲時空的謎,三千年也無法忘記。
」
那歌聲之中,彷彿有著一種低沉慵懶的魔力,讓人想要過去一探究竟
。在夜空中,藍銳思仰望繁星,深吸了一口氣,便往那聲音的來處走過去
。
歌聲的來處是一個路旁擺攤算命的吉普賽女人,桌上擺著一具冒著煙
的羊骨,一顆透明的水晶球。
吉普賽女人自在地唱著歌,歌聲戛然而止,揚眉看著藍銳思。
她的眼球是一種很淡的藍色,輪廓很深,看起來像是中歐一帶的人種
。
「你過來,」出乎意料,她的中文卻相當的字正腔圓。「覺得人生一
成不變的先生。」
藍銳思愣了愣,自己的心事在這樣的夜色中陡然被人說了出來,總有
點迷迷濛濛的感覺,於是他緩步走向女人的攤位。
吉普賽女人握了握桌上的水晶球,水晶球映著街燈,在她的臉上閃爍
出神秘的光芒。
「水瓶……雙魚……天平……室女……」
她喃喃地唸著,卻從額上流下汗珠,彷彿正在做著一件極度吃力的事
。
「人生如露如電如浮萍……愛妳的所愛,不顧一切……」她的語音有
點顫抖。「你會為你的愛人放棄一切,甚至犧牲生命嗎﹖」
藍銳思想了想方才女友發脾氣的猙獰神情,遲疑地,勉強點頭。
但是可信度有多高,只有天曉得。
吉普奏女人陡地放開水晶球,像是氣力放盡般地呼呼喘氣。
「你……要好自珍重,」她喃喃地說道﹕「我在水晶球上看見了極凶
險的星象,卻又有著無窮的神秘,你將會置身一個前所未見的險地,但是
,你也會在險地中找出你生命的真諦。」
圍觀的群眾中,有個女人這時「啊」地低呼了一聲,隨即又和同伴交
頭接耳,對著藍銳思指指點點。
藍銳思不在乎地笑笑,聳聳肩。
「如果這叫算命的話,我可是沒有錢的哪﹗」他輕鬆地搖搖頭。「對
不起,我對妳們這一套沒有興趣。」
他排開圍觀的人群,逕自向大街上走去。
圍觀的人群中,有幾個女孩這時好奇地坐在吉普賽女人的攤位前方,
吱吱喳喳地問著不同的問題。
但是,那個吉普賽女人卻恍若未聞,只是翻著手上的陳舊塔羅牌,最
後,才把最後一張翻開。
卡片上,有個神色張惶的男人,一臉鬍須,抱了個嬰孩,孤零零地站
在十二星座的象徵物底下。
獅子座神色肅然,射手座垂下弓箭,水瓶座已然碎裂。
來算命的女孩好奇地問了吉普賽女人幾句,卻聽見她在口中輕輕地喃
喃自語,在卡片上胡亂地寫著什麼。
「……崩毀……時空……星座……」
最後,她失神地望向浩瀚的星空,說出最後一句話﹕「……你的名字
,難道就叫做……藍銳思﹖」
而幾條街外的藍銳思當然不知道,這個素昧平生的吉普賽女人居然能
夠喃喃地唸出他的名字,雖然這個女人有點怪,但是他一向對這種星相算
命之事嗤之以鼻,所以也沒去理會。
走過一兩條街,已經到了商店街的玉石展覽區,這一陣子玉石的風潮
再度興起,街上的商店擺滿了崢嶸雄奇的各類奇石。這些奇石當然都各自
有著億萬年的歷史,擺在櫥窗中露出神采不一的沉默睿智的神情。
藍銳思在少年時代曾經極為沉迷於石頭的蒐集,對各類奇石也有一定
的瞭解,他在玉石街的櫥窗前放慢腳步,忘形地看著那些色彩美麗的石頭
。
世事的安排彷彿就應該如此,如果藍銳思的腳步再快上一步,或是先
前「不想再一成不變」的想法沒有出現,也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但是,在未知的神秘力量安排下,他已經一步一步走向所有人類生命
中最大的一場冒險。
藍銳思走到最大的一家奇石展覽場的門口,偌大的空間中擺滿了雄奇
古拙的巨石。
他腳步一步步地劃過一顆顆巨石的前方,這顆冰晶岩經歷過千億年前
的融漿怒火,這顆石英也許見證過萬年的冰河寒冰,而這顆玄武巨石,也
許曾有過上古恐龍棲息其間……
突然間,在前方的人群中,有人高聲叫喊怒罵起來。
在藍銳思前方不遠處有個醉漢,此刻正踉蹌著腳步向他走來,醉漢的
衣著又髒又亂,路過的人無不嫌惡地閃躲不已。醉漢一邊口齒不清地高聲
叫罵,一邊跌跌撞撞地前進。
藍銳思皺著眉,看著他朝自己的方向接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那
醉漢來到他的面前,突地一個站立不住,眼見就要跌倒在地。
藍銳思直覺伸手去扶,還沒碰到他的身上,那醉漢卻像是殺豬一樣高
聲喊叫起來。
然後,在每一個人都來不及反應的當兒,變故就這樣發生了。
那名醉漢像是瘋狂了一般,高叫著迅速倒退,向大街上的車潮倒衝過
去。人群中有名女人長聲尖叫,緊接著響起的是一連串的煞車碰撞聲。
那名醉漢到了路中心跌倒在地,一輛大型公車急速行駛過來,司機也
算機警,急速踩下煞車,然而公車原先的速度挺快,這一煞車在柏油路上
「嘰」的一聲巨響劃出長長的車痕,在馬路上失去控制,整個車身傾斜。
然後,就像是慢動作一般,巨型公車在馬路上迥了一個彎,經過藍銳
思的面前,重重地衝進那家最大的巨石展覽場。
一時間,像是緩緩插入奶油的熾熱鐵條,公車車廂所經之處,巨響、
玻璃碎片、警報聲交雜在空間之中,衝進展覽場後,那一顆顆的巨石紛紛
砰然倒地。
「小心﹗」有人尖聲大喊。
原先藍銳思因為突來的巨大變故愣在當場,聽見這一聲大喊他直覺一
回頭,卻看見那顆最大的玄武巨岩正緩緩向他的方向翻倒。
他張大口,腳下敏捷地倒退好幾步,卻不知絆到了什麼,一個不穩便
跌倒在地。
而那顆足有三人高的玄武巨岩便在他的面前重重著地,「轟隆」一聲
巨響跌裂開來,碎成好幾件。
一塊雞蛋大小的石片骨碌碌地滾到他的腳下,碰著了他的腳踝才停止
下來。
這時候,公車衝入展覽場的勢子終於停止,但也已經將整個場地毀成
一片狼籍,天花板上的防火灑水器因為衝撞而故障,噴出充沛的水花,夾
雜著不成調的警報器聲響,整個展覽場幾乎已經可以算是全毀。
藍銳思驚魂未定,想撐個勢子站起來,一伸手卻摸著了那塊滾到腳下
的石片。他不經心地順手將石片拿起來,卻看見石片上閃著不尋常的光芒
。
「沒事吧﹖先生,你沒事吧﹖」
突然之間,一個惶急的聲音打斷了藍銳思的動作。是展覽場的保全人
員,他幫藍銳思站起身來。看看四周,只能用戰爭後的滿目瘡痍來形容。
遠方響起了清晰的救火車鈴聲,警方人員這時也已經出現,忙碌地在
場中穿梭,處理這一大片的混亂。藍銳思愣愣地站在旁邊,也沒有人來搭
理他。
在回程的路上,他想起這場像是拍電影般的變故不禁心有餘悸。不是
說生活中已不再有什麼新鮮出奇之處嗎﹖看來這種感歎還是少講的好,否
則下一次還不曉得要遇上什麼呢﹗
【第二章 時之鍊】
藍銳思搭乘的計程車緩緩地混在城市的車流中,上了高架橋,橋下水
面的燈光倒影逐次劃過,倒是一幅挺有情調的畫面。這樣的坐姿有點不舒
服,藍銳思換了個姿勢,卻覺得口袋裡好像多了些什麼東西。
他好奇地伸手入袋,才想起來剛才的混亂中,順手將那塊石片放進了
口袋。就著橋上的水銀燈光,藍銳思將那塊石片拿在手上,仔細端詳,看
了好一會兒,卻有點發起愣來。
那是塊再平凡不過的石片,可是卻在石片中露出金屬的光澤,那光澤
和金屬礦物是不同的,雖然燈光不夠充足,卻可以看得出來那是有著複雜
紋路的金屬表面。
藍銳思納悶地再次仔細檢視,發現金屬的部位是個紅豆大小的圓殼,
像是金屬物品的一部份,其它部份則深藏在石片之中。這樣說也許令人難
以置信,但石片中卻可能深藏著一個有複雜花紋的金屬製品。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玄武岩並不是石膏,它的硬度非常高,如果
有什麼東西會嵌在裡面的話,是很難令人想像的。
為了證明自己的看法沒錯,藍銳思用力掰了一下那塊石片,指頭隱隱
生疼,石片卻分毫不動。
正當他全神貫注視著石片時,冷不防前座司機叫了一聲。
「到了,先生。」
原來,不知不覺間計程車已經到家了。
回到家中,藍銳思打開檯燈更仔細地端詳那個石片。答錄機上的紅燈
閃閃爍爍,他隨手按下播放鈕,女友貝麗清高八度的氣憤聲立刻傳了出來
。
「我要求你道歉﹗」她在答錄機中大叫:「如果沒有的話,我就……
」
「克」的一聲,藍銳思決定將全付精神放在奇石之上,聽也沒聽完就
將答錄機按掉。
於是,房間內又恢復了原先的靜寂。
在明亮集中的燈光下,藍銳思發現自己剛才果然沒有看錯,露在外面
的金屬部位果然佈滿了複雜的細紋,他用放大鏡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那
並不是毫無章法的紋路,有著人工的痕跡。而他更仔細地端詳了整個石片
,幾乎可以肯定石片中一定嵌有奇特的金屬物體。
但是,這塊玄武岩的形成至少已經超過上億年了吧﹖那時候別說人類
了,連恐龍都未必有,又怎麼會有人工製造的東西嵌在其中﹖
止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最後藍銳思終於決定將石片敲開。
雖然用了榔頭,但是那片奇石出乎意料的堅硬,花了好一陣子才順利
敲開。敲開的那一瞬間,石片中果然有著一個金屬物件隨之掉落,看清楚
了那個物件的時候,藍銳思忍不住低呼一聲。
那是一個形狀呈幾何的鍊形物,大約姆指大小,繫在一條金屬鍊上,
而表面全數佈滿同樣的複雜細紋。
這樣一條鍊子,怎麼會藏在一顆玄武巨石內﹖
藍銳思將金屬鍊放近燈光,發現它的光澤也非常的怪異,似金似銀,
還泛出玉石般的柔潤光澤,雖然是金屬,拿在手上卻輕乎乎的沒什麼重量
。
看來,這件東西的謎團暫時是解不開來的了,入睡前,藍銳思將那條
鍊子放在手上不死心地細看,想找出它的神秘關鍵之處。當然,最後終於
也是徒勞無功,一陣濃厚的睡意襲來﹐加上第二天也要上班,於是他嘆一
口氣,將那條鍊子放在床頭,關掉燈光,幾乎在剛剛沾上枕頭的那一瞬間
便已然沉沉睡著。
靜靜的夏天夜裡,房間裡的光度相當的暗,突然間,那串鍊子開始有
了動靜。
在鍊子墜上,此時靜靜泛出一道柔和的紫光,像是有生命般地吞吐不
已。已經入睡的藍銳思並沒有發現這個異狀,任由紫光在臉上交錯出層次
鮮明的光影。
夜,逐漸深了。
※ ※ ※
然而藍銳思的思緒並沒有閒著,因為此刻他正陷入一場不可解的迷離
夢境。
在夢中,他時而見到大群形狀雄奇的恐龍群在黃沙中飛馳而過,時而
見到天災巨變中,渾身佈滿水光火光的人彼此惡戰,有時又彷彿身處於浩
瀚的深藍宇宙,準備要進攻一處九死一生的嚴密陣地……
還有,依稀彷彿,還有人在縹緲的空間中曼聲而歌……
※ ※ ※
柔和的紫光慢慢消褪,最後失去蹤影,只有那個墜子靜靜地躺在床頭
櫃上。
突然間,沉睡中的藍銳思高聲大喊:「不要走﹗妳不要走﹗」他的聲
音明顯帶著夢囈般的惶急。「我一定來找妳,一定要來找妳﹗還有葛雷新
,我一定會來﹗」
然後,他流著一臉的冷汗,翻個身,絲毫沒醒過來地繼續沉沉睡去。
※ ※ ※
夜,更深了。
「所以,你就是要告訴我,這個東西是你在一顆可能有上億年的玄武
岩中發現,並且很可能已經讓你連作了幾天的怪夢是嗎﹖」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藍銳思的大學同學古鎮忠坐在國家研究院的實驗
室中,態度輕鬆地對他說道。
古鎮忠是研究院的機械學專家,在本身的領域上有相當的知名度。因
為那個鍊墜上的花紋非常的奇特,和高科技的電路板有一定程度的類似,
所以藍銳思就想到了他。
「而且,在夢中你還依稀彷彿見到一個人,這個人的身影你看不清楚
,只知道是一個女人,她在你的夢中唱歌,而且叫你一定要去找她,是嗎
﹖」
「就是這樣。」
古鎮忠再一次把那個鍊狀物放在手上仔細端詳。
「你確定,不是因為你看多了科幻電影才產生的幻覺﹖」
「當然不是,」藍銳思搖頭。「就是因為我清清楚楚看見它從那塊石
片中出現,才會來問問你的意見。」
「如果不是認識你這麼多年,我一定當你是在耍我,」古鎮忠搔搔頭
,露出百思不解的神情。「你當然也看得出來這絕對是件人工製造的產品
,但是這塊玄武岩形成的時代,是不可能有人類的。」
他拎著鍊狀物走到一排儀器前面,開始做一些初步的測試。偌大的實
驗室中此刻空無一人,藍銳思曾經來過這兒,知道這是個相當先進的實驗
室,研究院裡的人很喜歡到這兒來做實驗,像今天這樣空蕩蕩的場面倒是
從來沒有見過。
「人都到哪兒去了﹖」他問道:「為什麼只有你在這兒﹖」
古鎮忠將眼睛湊在一具儀器上,連頭也沒回。
「還不都去看磁場衛星的發射實況了,」他沒好氣地說道﹕「又不是
什麼大事,值得這樣大驚小怪的。」
「西方軍事強國的磁場衛星實驗﹖」藍銳思有點驚訝地間道:「這麼
大的計劃,你還說不算什麼大事﹖」
的確,這是近來國際上最大的消息,西方軍事強國日前宣布,將在地
球上空舉行一次劃時代的磁場衛星實驗,這次的實驗集合了當世最出色的
尖端科技,在地球上空放置佈有磁場的新型衛星。
「只不過是個衛星嘛﹗難道這個衛星有什麼不同嗎﹖」
「不同的地方可大了,」古鎮忠依然頭也不回地,一邊調整儀器一邊
和藍銳思說話。
「磁場是已知世界最充沛也最不可知的力量。在所有看不見的力量之
中,什麼特異功能、超能力都比不上磁力那麼強。我們的地球本身就是一
個大磁場,如果能掌握住這股力量,你說厲不厲害﹖」
「我還是不太清楚這個實驗到底有什麼用意,」藍銳思問道:「是發
展一種新武器嗎﹖」
「主事的西方強國說不是,但是不少人有和你相同的疑問,因為磁場
的潛力實在太強,不用說實際的世界了。在愛因斯坦的理論上,它甚至連
虛無的世界也有辦法影響到。」
「虛無的世界,那是什麼意思﹖」
「四度空間,時光旅行。」古鎮忠簡潔地說道﹕「費城實驗,我們在
大學時代還迷過一陣子的,記不記得﹖」
當然。藍銳思微笑點頭。大學時代,和許多年輕人一樣,他與古鎮忠
也曾經沉迷於那些不可解的超自然現象。
所謂的「費城實驗」是一項舉行於西元一九四三年的神秘磁場實驗,
原先的用意是想研發出隱形的戰艦,然而實驗的結果顯然是失敗了,在傳
說中,參與實驗的軍官兵們大多死於非命,倖存的人也發了瘋,最詭異的
是,有目擊者指稱這些倖存者在實驗後常常在人眼前無端消失,又重新出
現。
不過,故事中的軍事強國一向否認這項傳說,說那只是一些人妄傳出
來的謠言。
「這些軍事強國的作風,你是曉得的,」古鎮忠說道﹕「越否認,越
有可能。」
「那麼這次的磁場衛星實驗和費城實驗有關了﹖」
「真正的事實沒人知道,況且……咦﹗不對……」
古鎮忠轉過頭來,一臉困惑的表情,彷彿遇上了極難解的問題。
藍銳思走過去,看見他正把那個鍊形物放在一個光譜測定儀中測試。
「哪裡不對了﹖」
「剛剛我給你這個玩意兒做了密度和硬度測試,」古鎮忠指著儀表上
的刻度。
「密度還好,和一般的輕金屬沒什麼兩樣,可是到了硬度這兒就出了
問題了……」
「什麼問題﹖」
「根據儀表上顯示,這個東西沒有硬度。」
「什麼叫做沒有硬度﹖」
「那也就是說,在我的硬度測量儀上,它的指數是零,可是,這世上
沒有什麼物體的硬度是零的,可能是我的儀器出了問題,也可能是你這東
西的確有古怪。」
「那現在怎麼辦﹖」
「我想,檢驗這個東西,用我這兒的設備是檢查不出來的,」古鎮忠
聳聳肩。「但是,我倒知道有一個人會對它有興趣,也有足夠的設備給它
來個大體檢,我可以幫你問問。」
他把方才的測試結果印出來,電腦印出的卷紙從印表機大量地出現,
將他弄了個手忙腳亂。
「這個人脾氣有點怪,說實話我是有點怕他的。不過,在這方面他的
確是個行家,只要把這些數據給他看,他一定會找出答案的,如果連他都
找不出來,我想世上就沒有什麼人可以解開你的疑惑了。」頓了頓,他又
說道﹕「所以,你這玩意兒得留在我這邊,介意嗎﹖」
「沒關係,不過有什麼進展一定要告訴我。」
資料印出來之後,古鎮忠送藍銳思走向實驗室前的電梯,電梯還沒來
之前,藍銳思陡地在心中想起一件事,隨即問了出來。
「喂﹗有沒有聽過什麼叫做「葛雷新」﹖」
「什麼﹖」古鎮忠愣了愣。「我沒聽清楚,什麼新﹖」
「沒什麼,只是這幾天每次從夢裡醒過來,總會在腦子裡繞著一個聲
音,說著這三個字。」
「「葛雷新」,那是什麼﹖人名﹖東西﹖還是什麼新藥品嗎﹖」
「不曉得,只是隨口問問。」藍銳思靜靜地說道﹕「電梯來了。」
「如果沒有這條鍊子的話,我真會當你發了神經病哪﹗」古鎮忠將那
條鍊子繞在手上,輕鬆地晃著玩。「不過,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替你
查個水落石出﹗」
「有任何的進展一定要立刻告訴我,你知道我的行動電話號碼的。」
「一定。」
走出研究院時已經近黃昏了,藍銳思順著城巿的下班人潮回家,腦子
裡卻仍然揮之不去那串奇特的上古鍊子,一閉上眼睛,那些奇特的夢境也
總會出現。
捲起萬丈黃沙的恐龍群……
水火交戰的慘烈天空……
九死一生的星際堡壘之戰……
當然,還有那個身形迷濛縹緲的女人,那陣悠長動人的歌聲。
「
流過黃金的千萬年歲月,
我在時空中等待,
等待你駕著銀白的馬車到來。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門為你而開,
燦爛的笑容為我而來……
」
最後,空間中的歌聲逐漸止息。她的聲音逐漸在夢境中遠去。
「你不來,我便在永桓裡等待……」
到家了。藍銳思在淒迷的冥想中驚醒,思緒還沒回來,還在女人的歌
聲中徘徊,卻冷不防被一聲尖叫嚇了一跳。
「藍銳思﹗你這混蛋﹗」
從時空的夢境中回過魂來,藍銳思一看見眼前這張臉就知道要糟。他
的女友貝麗清此刻正氣急敗壞地站在眼前,表情扭曲,一臉的氣憤。
更糟的是,打從那天看電影吵架之後,藍銳思因為心神全數放在那條
鍊子上,就忘了和她聯絡。也許這幾天她一直在等他來電道歉吧﹖如今一
定等到了忍無可忍的臨界點,看來一場大風大浪勢將無可避免……
果然,火爆脾氣的貝麗清看見他一臉茫然的神情更是生氣,搓著左手
將戒指脫下,迎面丟還給藍銳思。
「我們完了﹗知道嗎﹖」她怒氣沖沖地大叫﹕「你的狗屁戒指還你﹗
我們完了﹗」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大怒而去。
當天晚上,藍銳思有點失魂落魄地躺在床上,倒不是因為女友發脾氣
的關係,因為這種戲碼貝麗清已經上演過好幾次,幾次的經驗下來,藍銳
思知道當一個女人發脾氣的時候,男人如果夠聰明的話可千萬別吭氣,等
到她氣消了之後再說。
此刻佔據他思緒的,仍然是那一長串迷離的夢境。一轉頭看見床頭櫃
上空無一物,這才想起那條鍊子已經不在身邊。
不到幾天的工夫,自己居然已經對這條神秘的上古飾物產生極強烈的
眷戀之感。
入睡之前,想到今晚可能無夢,心下居然還有悵然的感覺。
「我要來啊﹗」他有點神經質地躺在床上喃喃自語:「可是,如在什
麼地方,我又怎麼去找妳﹖」
果然,沒有了那條鍊子就不再作夢,總是一覺睡到天亮,醒來則是滿
肚子的悵然。幾天來藍銳思不住打電話給古鎮忠,但是一直沒能聯絡上他
。到研究室去,同事也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看來除了耐心等待之外別無他法。如果古鎮忠心生歹念,將鍊子捲逃
的話,他也沒有任何辦法。
不過,應該不會那麼糟吧﹖人在等待的時刻就容易胡思亂想,幾天以
來,藍銳思便時時陷入一些全然不台邏輯的想像之中。
倒是女友果然氣消了,主動打電話來約他吃飯,「給你個機會向我好
好賠罪」,也因為如此,現在藍銳思便置身於城市鬧區的擁擠人潮之中,
等著和女友吃一頓道歉的晚餐。夏天的空氣依然潮濕鬱悶,人來人往的廣
場上有座巨大的電視牆,牆上正巧播放的就是幾天前,古鎮忠提起過的西
方強國磁場衛星實況轉播,根據記者指出,這枚衛星已經成功射入軌道,
預定在明天啟動它的磁場功能。
根據螢幕顯現,位於地球上空磁場衛星像是一枚特大號的火星塞,正
在地球軌道上緩緩巡弋。
「了不起﹗」藍銳思在心裡冷哼了一聲,身為城巿上班族的冷漠疏離
感適時發作﹐「干我屁事。」
突然間﹐一陣請亮的鈴聲響起﹐他隨手就拿起了行動電話。
從電話中傳出來的,居然是古鎮忠興奮又惶急的聲音。
「小子﹗快來,你的東西有點眉目了﹗」
「古鎮忠﹖」藍銳思在人群中對著行動電話大叫:「我找了你好幾天
了,你到底躲到哪裡去了﹖」
「別這麼多廢話行不行﹖快到我這兒來,儘快﹗」古鎮忠說了一個郊
區的地址,他的聲音明顯地透現出疲憊:「快來﹗就這樣﹗」
然後,他便明快地「克」一聲掛了電話。
在廣場的人群中,藍銳思有點魂不守舍地呆立了一會,不知如何是好
。看看手錶,和女友約定見面的時間只剩三分鐘不到。
「我是給你一個機會向我賠罪的喲﹗」依稀彷彿,可以聽見她這樣得
意地說道。
可是,如果等到她出現的話,古鎮忠那兒就一定去不成了……
眼前的人潮依然摩肩接踵,藍銳思想著想著,暗地下了個可怕的決定
。
在城巿的擁塞車潮中,貝麗清端坐在計程車裡,看看時間已經晚了幾
分鐘,可是沒關係,因為今天要賠罪的是藍銳思,誰叫他前幾天也一樣遲
到。
「男人哪﹗就是要壓得死死才能制得住他﹗」在車廂中,貝麗清露出
得意的微笑。
「司機先生,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在同一個時間,已經跳上另一輛計程車的藍銳思不禁背脊一片森冷,
想起貝麗清發現他放鴿子溜掉的那一剎那,發出的終極尖叫聲,忍不住捂
住了耳朵。
「藍銳思﹗」她會在人群中這樣尖聲大叫﹕「你這混蛋﹗」
【第三章 謎之光】
帶著這樣的忐忑心情,藍銳思來到了古鎮忠所說的郊區地址。那是一
座位於山腰的小農場,四周圍零落地放養著牛羊,農場小路的後方有棟簡
陋的水泥建築,隱隱透現出光芒。
在建築物的門口,有一個人影正在那兒張望,看見藍銳思出現,便急
急地走了過來。
「怎麼拖這麼久﹖」古鎮忠不耐煩地說道。他的臉上都是鬍渣,兩眼
紅絲,顯然已經好幾天沒有睡好。「我不是叫你立刻過來嗎﹖」
「找出它的來歷了嗎﹖」藍銳思問道。
古鎮忠望了望建築物的方向,彷彿想說些什麼,又忍住沒說。
「先跟我進來好了。」
走進水泥建築物,一陣冷氣襲來,眼前卻是豁然開朗。一字排開,整
個建築物內居然沒有隔間,像是一座碩大的穀倉,裡面都是各式閃著光芒
的高科技機械,人工空調的冷氣很強,空氣清新,讓人神志為之一振。
在建築物的正中央,有一具高大的電視牆,此刻正在放映西方強國磁
場衛星的準備實況。
在電視牆的前方,背對著兩人,站著一個身材瘦高的人。
電視螢幕上,顯示磁場衛星已經開始倒數,預定在十五個小時後啟動
。
那個身材瘦高的人轉過頭來,藍銳思這才發現他的臉上皺紋極深,原
來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
「這個傢伙是幹什麼的﹖」老人咆哮道:「幹什麼讓他進來我的實驗
室﹖」
藍銳思被他這突來的不友善態度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古
鎮忠跨上一步,陪笑道:「嚴老,這位是我的朋友籃銳思,我們研究的那
條鍊子就是他發現的。」
老人冷哼一聲,轉過身去看了一眼螢幕,又厲聲說道:「你對磁場的
瞭解概念有多少﹖知不知道這場衛星實驗有多重要﹖」
藍銳思看了古鎮忠一眼,聳聳肩。
「我對磁場的理論一點也不熟,也不知道這種實驗有多重要。」
「你知不知道,磁場的力量之大,人到無遠弗屆,」嚴老冷峻地說道
:「不只是實質的世界可以改變,連時光理論、空間的扭曲都有辦法做到
,這你又知不知道﹖」
「我知道,費城實驗嘛﹗」藍銳思心裡已經隱隱現出一絲不快,他並
不喜歡老人盛氣凌人的態度。
「明天的這場實驗,是人類文明的一個新里程碑,只是世人都不瞭解
,連主事西方強國科學家也不瞭解,他們手中掌握的是什麼樣的可怕力量
……」老人森然說道。頓了頓,突然說出突兀的話。
「你走吧﹗」
「啊﹖」藍銳思再次愣住,發現老人簡直不近人情到了極點。
「嚴老,」古鎮忠笑道﹕「我只是請他來看看我們測試那條鍊子的結
果,看完了之後,我就讓他走,好不好﹖」
嚴老冷哼一聲,轉過頭去不再理會他們。
「這老頭子是什麼玩意嘛﹗」在大實驗室的一角,藍銳思低聲向古鎮
忠抱怨道:「拽個什麼似的。」
「他們這種人是這樣的了,忍忍他就好。這位嚴老是磁場學的前輩,
現在學術界裡很多人都是他教出來的徒弟,就是因為脾氣太臭太硬,才會
躲到這樣一個小地方獨自做研究。」
「說說那條鍊子吧﹗」
古鎮忠領著藍銳思到一部儀器前,按下幾個掣鈕,將那條鍊子取出來
。
「我們做過這條鍊子的光譜分析,發現它的成分並不複雜,鐵、鎳、
鋅的合金,都是地球上再平凡不過的金屬。但是,成分單純並不表示它的
構造單純。它的重量非常的輕,是不是﹖」
「嗯﹗」藍銳思將鍊子接回手上,掂了掂,表示同意他的說法。「而
且輕得很奇怪。」
「所以我們用超音波做了掃描,再將波形輸入電腦分析,發現這條鍊
子雖然是金屬製品,成分卻大部分是空氣。」
「空氣,為什麼會這樣﹖」
古鎮忠按下一個掣鈕,小螢幕上出現一個方形的立體小盒,電腦將它
模擬成動畫,小盒的六面盒壁張開,變成一張上頭有更複雜花紋的金屬片
。
「這只是組成物的一小部分,是放大圖,我們有理由相信這條鍊子是
由成千上萬個這樣的小盒子組成的,那也就是說,這是件精密至極的科技
產品,製造者的科技水平,絕對遠遠超過我們。」他說道:「可是,你卻
說它是從億萬年的玄武岩中出現的。」
「本來就是這樣,」藍銳思固執地說道﹕「那這個東西能做什麼﹖」
「這個,我就不曉得了,因為這完全不在當今的科技範疇裡面,而且
,我們還做過磁場測試。」
「結果呢﹖」
「結果同樣非常驚人,」古鎮忠若有深意地看著遠方的嚴老一眼。「
它的上面附有薄薄的一層磁力,但是嚴老曾經用獨特的方式將它蘊藏的磁
力激發出來,力量之大,連儀器都因之毀壞。」
「是嗎﹖」藍銳思好奇地將鍊子放近眼前,卻完全感受不出有什麼特
別的力量。
「當然,那種巨大的磁力只是稍縱即逝,嚴老說也許就只能激發出來
那麼一次。但是對於它的功能,嚴老倒是有一個相當有趣的推測。」
「什麼推測﹖」
古鎮忠將螢幕上那個小盒子再度攤成片狀,再將上頭的花紋模擬出來
。
「這些花紋有點意思,我們花了兩天的工夫,將它解成電腦的機器語
碼,卻發現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古鎮忠熟稔地操作鍵盤,最後按下「
輸入」。「看。」
螢幕上的電腦機器碼這時逐漸模糊,轉化成影像。
「我們發現,這些機器碼居然和數位照相機的機器碼非常相像,經過
處理,就變成了……」
果然,螢幕上逐漸出現了影像,由模糊而清晰﹐最後,出現的居然是
一個女人的側影﹕女人的身材高姚,面目清秀,卻隱隱透現出倔強的神采
。藍銳思出神地看著那個影像中的女人,腦海有種熟悉的感覺逐漸渲染擴
散依稀彷彿,又聽見了那陣空間中幽幽傳來的曼妙歌聲。
看著他出神的表情,古鎮忠皺了皺眉,拍拍藍銳思的肩膀。
「怎麼了,好像見了鬼似的﹖」
「這個……」藍銳思迷濛地說道﹕「真的是從鍊子中得到的影像﹖」
「不只如此,」古鎮忠點點頭﹕「嚴老還認為,你那些夢和這條鍊子
也有關聯,簡而言之,這條鍊子可能是一個資訊非常豐富的資料庫。」
「總之,這個東西蘊藏了許多令人無法理解的謎,這樣大規模的研究
,不是我們個人力量可以解決的。」最後,古鎮忠這樣說道,他領著藍銳
思走出大實驗室。老人仍然盯著電視牆看,對他們視若無睹。
西方強國的磁場衛星計劃已經進入倒數計時,倒數十二小時三十五分
。藍銳思好奇地看了老人一眼,卻被古鎮忠推出門外。戶外的夜空這時出
乎意料的清朗,雖然仍有城市的污濁空氣,卻依稀可以看見星光。
「宇宙間,還是充滿神秘的,是不是﹖」古鎮忠仰望星空,這樣感慨
地說道。
藍銳思將那條鍊子握在手裡,沒有答腔。
「明天的磁場衛星啟動轉播,有空去看看吧﹗」古鎮忠拍拍他的肩膀
。「念書時候你不也對這種科技的東西挺有興趣的﹖怎麼現在一副俗不可
耐的模樣呢﹖」
「我大概沒空,不是因為俗不可耐的關係,」藍銳思笑道﹕「明天一
大早就要搭飛機出差,應該沒有機會看到的。這個東西……」他將手上的
鍊子晃了晃。「有什麼新狀況我會告訴你的。」
臨走之前,古鎮忠想起了一件事,突然叫住他。
「喂﹗」他說道:「記不記得,你問過我一件事,叫做什麼「葛雷新
」的,是不是﹖」
「是啊﹗」藍銳思點點頭。那是另一個時時出現他夢境中的聲音,但
是卻找不出任何的涵義。
「這幾天,我在各種資料庫中找了好多次,但是得到的資訊並不多。
」
「不多﹖那就是說,真的有這個「葛雷新」什麼的東西了。」
「算有,也不算有。」古鎮忠聳聳肩。「因為這個「葛雷新」只是個
虛構的人物,是一個科幻故事的人物。」
「科幻故事﹖」
「嗯﹗說的是一些有關時光旅行的冒險情節,基本上,這個「葛雷新
」就是故事中的時光英雄。」
「除此之外,沒別的了﹖」
「沒了,我想,那大概和你的潛意識有關,也許你在什麼報紙連載上
看過這種故事。」
「也許吧﹗」
因為第二天一大早還要搭飛機,藍銳思一回到家就上床睡覺了。臨睡
前,他將那條神秘的上古鍊子放在床頭,心裡想著會不會再做同樣的夢境
。
時間是晚上十一時四十七分。
距離磁場衛星的啟動還有九小時五十八分。
數千里外的西方強國太空總署這時正照著所有的既定程序檢視衛星。
因為這次的磁場實驗相當的重要,所有的技術人員都目不轉睛地留心每一
項細節。九小時三十六分鐘後,第一道磁場波即將啟動。
在藍銳思的臥房中,那條鍊子又發出淡淡的光芒,只是,這一個晚上
,它發出的卻是淡淡的粉紅色光芒。
夢境又來了。
這一次,藍銳思沒有看見先前的恐龍、星戰場面,而只是在一條漫無
止境的路上前進。
偶爾,還開著一扇扇永不結束的門。
在許多扇門的盡頭,那個女人的聲音又出現了。彷彿之間,還可以看
見她的容貌。
「你要來了嗎﹖」她柔柔地說道﹕「你……要來了嗎﹖」
時間是凌晨三點零三分,距離衛星啟動還有六個多小時。
第二天早上,藍銳思便趕到機場,上了飛機之後,才發現匆忙間把那
條神秘的鍊子放進了口袋。
在機艙中,他將鍊子放在眼前細看,想起它的神秘來歷,又想起古鎮
忠做出的分析,那種迷濛之感更加明顯。
「磁場衛星啟動進入最後三分鐘倒數,」太空總署的技術人員按下啟
動預備鈕。「所有人員準備發動磁力槍。」
按照原先的設定,磁場衛星的十七把磁力槍將分別指向地球的十七個
角落,強力的磁場射出,藉著磁力的狀況分析地球的磁場。
在小客機機艙中的藍銳思端詳了一會手中的鍊子,良久還是看不出什
麼端倪。正打算將它放回口袋時,卻出現了令人目瞪口呆的現象。
在鍊墜的表面,一個個的小方格紛紛翻起來,形成了三角狀的突起。
並且,整個鍊墜還泛出了淡淡的紅色光芒。
「倒數最後兩分鐘,」太空總署人員叫道:「打開磁場,開……」
話到了嘴邊,他突然愣住,因為眼前出現了絕不可能發生的狀況。
十七具磁力槍像是發了狂似地開始扭轉方向,彷彿有了生命似地,在
深藍色的太空中不安地扭動。一時之間,整個控制臺大亂起來。
「紅色緊急狀況﹗紅色緊急狀況﹗」主控人員聲嘶力竭地大喊﹕「任
務暫停﹗任務暫停﹗」
從通話器中傳出的語氣令人感到一障膽寒。
「磁力場已啟動,倒數定時裝置已無法停止﹗」
在眾目睽睽之下,十七具磁力槍像是怪物一般地扭曲,槍頭卻朝著同
一個方向。
「五、四、三、二、……」讀數的人聲音有點顫抖。「一﹗磁力場發
動﹗」
然後,十七具磁力槍的磁場朝著同一個方向,「砰」的一聲巨響,朝
著地表的同一方向發出一道強度前所未有的磁力場。
在那一瞬間,造價幾近天文數字的衛星便在地球上空爆炸。
兩太空總署的人員紛紛頹然地倒在椅子上,有少數幾個比較鎮定的,
看見儀表上的指數指出,這道磁力場的方向,朝的是亞洲一帶的太平洋。
至於會造成什麼樣的災難,則是沒有人敢想像。
那片宿命的磁力場向飛機接近的時候,藍銳思發現鍊子上的紅色光芒
正在增強,照得整個機艙一片暗紅。
不僅如此,四周圍突地變得好靜寂。他環視四周,發現人人都停止了
動作,不,並不是停止了動作,而是每個人都泥塑木雕般的定住,像是電
影停格般的畫面。
而且,所有的景物像是顏料剝離的圖畫一般,在輪廓的邊緣浮出一顆
顆的彩色亮點。
這一切說來彷彿很長,卻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藍銳思只覺得一股前所
未有的平靜,眼前的紅光越來越亮,卻不見刺眼之感。
最強的一道紅光響起的時候,世界就突地崩毀,陷入無窮無盡的黑暗
。
而從頭到尾,這一場變故是完全寂靜無聲的……
西方強國的磁場衛星實驗在緊要關頭突然出了大紕漏,這個消息成了
舉世最轟動的新聞。
而藍銳思搭乘的小客機在與塔臺失去聯絡後,也始終沒有抵達目的地
。整架偌大的飛機,載著四十來名機員乘客,居然在空氣中平白消失了蹤
影,因為搜救單位在失去聯絡的海域找了又找,也始終找不出一點點蛛絲
馬跡,連一片油漬,一塊殘骸都沒能找著。
西方強國的太空專家對外信誓旦旦地宣稱,衛星實驗的失敗「所幸」
並沒有造成任何的災難,然而,許多專家心知肚明,經過了座標的計算和
評估,發現事故當天發出的那片磁力場其實和小飛機失事時的地點非常接
近。
扭曲的磁力場能量之大,甚至能將未知空間改變,是每個磁場專家都
知道的理論。
而藍銳思所在的那架小飛機,很可能就是另一次「費城實驗」的犧牲
品,至於衛星上的磁力槍為什麼會在最後一刻指向同一個方向,則是專家
們想破了頭地想不出來的另一個謎。
但是,這件事情永遠無法證實,也可能永遠只是一個解不開的謎。
也許……
【第四章 荒之女】
這一場夢,做得真是非常之久。
這是在那深沉無比的黑暗中,藍銳思混亂的思緒中,唯一比較具體的
念頭。
四周圍是無窮無盡的黑,像是溫暖的深海之中,也像是母體的感覺,
人在其中偶爾頭上腳下,偶爾又在眼前出現許多快速的光影。
這一場夢境之中,有著無數的場景。藍銳思記得在其中一幕裡,自己
像是身處一個機艙之中,而機艙裡,卻陡地泛出極為明亮的紅光。
然後,他就突然醒了過來。
剛醒過來的時候,仍然像是過了個久久不醒的不愉快長夜。籃銳思仰
頭四望,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全然無法理解的奇特世界。
晦暗的天空光度不強,事實上連是白天還是黑夜也不太能夠分辨。仔
細凝神細看,那天空居然是一片妖異的深邃之藍,遠方的地平線處偶爾傳
來悶悶的一聲雷響,更奇怪的是,在充滿殘破氣息的大地之上,散散落落
,從雲端天際垂下一條條的亮藍色光帶。
更奇怪的是,除了遍地的蒼涼廢墟之外,這個空間居然達一棟建築物
也沒有。藍銳思緩緩地撐起身來,坐在那兒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失去知
覺前的情景。
在那架國內航線的小飛機中,他手中的神秘銀鍊突地發出紅色的亮光
。
在亮光中,所有景物、同機的乘客像是剝離的圖像一般緩緩落下。
然後,就是那一長串彷彿醒不過來的夢。
想到這裡,籃銳思「喝」地一聲驚然坐起,因為他突然想到,如果自
己失去知覺的前一刻是在小飛機裡,那現在,小飛機呢﹖飛機裡的乘客呢
﹖
在一肚子的迷惑中,四周圍仍然呈現著絕對的死寂,彷彿他是方圓百
里內唯一的活物。
難道,飛機墜毀了嗎﹖
看起來不像,因為自己此刻似乎毫髮無傷,想到此處,他還刻意揮動
手臂,趁勢站了起來。
可是,如果飛機沒有墜毀的話,那偌大的一架飛機又到哪兒去了﹖還
有,同機的幾十名乘客、機員又去了什麼地方﹖
因為想的太多,藍銳思覺得有點昏沉起來,直覺地便伸出左手撫著臉
龐,卻發現那條奇異的銀鍊扔然纏繞在手上。
此刻,銀鍊並沒有發出任何的光亮,只是就著地平線上的微光,隱隱
閃著銀白色的光芒。
突然之間,有什麼不太對勁的氣氛出現在空氣之中,藍銳思直覺地轉
頭四顧,看了一會兒,在不遠處的一處殘敗廢墟中發現了奇怪的狀況。
在那兒,有群什麼東西正在緩緩向他的方向前進。
藍銳思就著微光細看了一下,發現那居然是一群身著黑衣的人﹗
那群動作敏捷的黑衣人以無聲無息的動作在廢墟之中前進,帶頭之人
身材瘦長,不時在部隊的前後方警戒,彷彿隨時都可能出現最可怕的敵人
。
可是,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陰暗空間中,會出現什麼樣可怕的狀況
呢﹖
心中剛剛萌生這樣的念頭,好像是回應藍銳思的疑問似的,突然之間
,天地在一霎時變了一個顏色。
一群大約有十來隻的奇特飛行物在天空盤桓,不時噴射出攻擊的光束
,它們的發射方式相當奇怪,發射之前像是活物一般,怒氣充盈地發出熾
亮的黃光,再噴射出致命的光束。地面上的黑衣人陡然遭伏擊,但是卻一
點也沒有驚惶失措的反應,只是紛紛就地臥倒,找到掩蔽的廢棄機械,一
個個從手上的奇形兵器發出晶亮的紅光還擊。兩種對戰的光束武器都是沒
有聲音的,就連擊中目標也是悄然無聲,被擊中的物體只會化為一陣煙塵
,隨著失去結構支撐的廢棄機械砰然倒地。
沉靜的黑暗中,紅色、黃色相間的攻擊光束慘烈地交戰不休,有架飛
行物終於被地面黑衣人的光束擊中,冒出可怕的白煙重重地從空中跌落。
藍銳思愕然地注視著這場前所未見的交戰場面,卻沒有注意到一架飛
行物在空中繞了個圈,悄沒聲息地從他的身後欺近。
等到籃銳思發現氣氛有異的時候,卻發現身邊已被一陣黃光佔滿。他
猛一回頭,卻看見不遠處的低空,一具飛行物正凝聚出妖異的光芒,準備
將他致於死地。
就在這一瞬間,身邊有人發出一聲低喝,藍銳思只覺得領子一緊,整
個人便騰空而起。來人的腳步十分快速,藍銳思被他帶著倒退而行,動作
非常的狼狽。但是就是這一個動作,讓他在千鈞一髮之際逃過致命光束的
攻擊。
「噗」的一聲,黃光過處,他原先所在的地方已經被光束溶得滿目瘡
痍。
「喂﹗」藍銳思在快速倒退的狀態根本無法回頭,只能惶急地大喊:
「喂﹗」
救他一命的那人腳下不停,將他拖到一座小丘上才停下腳步。
並且,毫不客氣地,將藍銳思重重一擲,讓他翻倒在地。
這時候,藍銳思先前所在之處已經起了熊熊大火,那個救了他一命的
黑衣人身量高瘦,火光映照下,他緩緩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精光大盛。
藍銳思坐在地上,愣愣地仰望那人,就著火光看清楚他的樣子之後,
不禁張大了口,久久不能說出話來。
那個身材高姚的黑衣人,居然是個容貌秀美的女子,此刻她一臉寒霜
,眼神冷酷至極。仔細一看,她的年紀大約在三十來歲左右,面容清秀,
眼眉間卻隱隱有著年歲的風霜之色。
然而,在她的左頰上,卻有一記十字型的大傷疤,在火光的映照下,
有著詭異的殘酷美感。
但是,這張透現出詭異美感的臉,對藍銳思來說,並不陌生。
「妳……」藍銳思仍坐倒在地,久久說不出話來:「我看過……我看
過妳……」
那女子仍然面無表情,不時回頭過去觀察地面上的戰況。
這張臉,在藍銳思的記憶中色彩輪廓鮮明,雖然表情有異,但是只要
一看見她,藍銳思的心中便幽幽地響起那首幻夢中的曼聲輕歌。
「
流過黃金的千萬年歲月,
我在時空中等待,
等待你駕著銀白的馬車到來。
穿越斑瀾壯闊的無限星空,
獵人、銀魚、羔羊、豎琴流轉芳華。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門為你而開,
燦爛的笑容為我而來。
你不來,
我便在永桓裡等待……
」
這個女子,赫然就是藍銳思在夢境中看見的那個女子。
高瘦女子又凝視了他半晌,才靜靜地說道。
「我知道你要來。」她簡潔地說道:「藍銳思。」
「妳……」藍銳思張目結舌,陡地身處這個奇特的空間,還被一個如
此神秘的女子叫出姓名,那股疑雲般的不定之感正在身邊擴散。「妳怎麼
會……妳……」
「別問我怎麼會知道你要來,」那女子走過來,將他拉起。「總有一
天,你會知道的。我的名字,叫做蕾爾。」頓了頓,她又說出耐人尋味的
話。「同時,我也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這時候,小丘下的戰局已經大致已定,那些奇特飛行器被擊落幾架之
後,失掉了數量的優勢,它們的動作和黑衣部隊相較之下,明顯地較為呆
板且缺乏變化,因此被黑衣人們以靈活的陣法逐個擊破,不多久,便已全
數遭到殲滅。
蕾爾呼哨一聲,示意藍銳思跟在她的後頭,快步跑下小丘,和部隊會
合一起。
黑衣部隊擊毀了最後一部戰鬥飛行器,也紛紛跑過來,步履矯健,而
且,似乎沒有人在這一場慘烈戰役中受傷或陣亡。
黑衣部隊在暗淡的光線下來到藍銳思和瘦高女子蕾爾的跟前,紛紛摘
下頭上的護盔及帽子,一個個露出的臉龐卻讓藍銳思張大口,久久說不出
話來。
原來,這些身手極佳,將飛行器全數殲滅的黑衣人,竟然清一色是身
材纖細的年輕女人﹗
「陽麗明﹗」蕾爾對著人群大叫。
一名年紀稍長,看來大約三四十來歲的女人應聲走了出來。
「這個人,」蕾爾冷然指著藍銳思。「要和我們一起回去。」
中年女子陽麗明聳聳肩,露出不在乎的笑容。
「男人喲﹗」她半開玩笑地說道:「是妳要我把男人帶回部隊的喲﹗
」
「少廢話﹗」蕾爾冷然說道,臉上卻沒有怒色。「再廢話我就把妳吊
到森林上去﹗」
陽麗明做個鬼臉,伸伸舌頭,卻也是一臉輕鬆的神情。蕾爾不再理會
她,轉頭高聲叫道。
「潔兒﹗潔兒﹗」
黑衣女子們這時正在原地清理手上的槍械,人群中,有個嬌小的女孩
淺淺地笑著走出來,看見藍銳思,她的神情有點靦腆,不太自在地扭著手
指,站在蕾爾的身邊。
「受傷了嗎﹖」蕾爾順了順她的頭髮,神情突地變得溫柔。「要不要
喝水﹖」
女孩潔兒搖搖頭,反倒從背上的背囊取出一個水壺,遞給蕾爾。
蕾爾很俐落地單手旋開壺蓋,仰頭就喝,那液體從她的口邊流出,居
然是血紅的顏色。
而且,藍銳思更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酒香。
看來,這個時時在他夢中出現的女子並不像夢境中那樣的飄逸柔弱,
除了剽悍之外,還有那麼一點粗豪的味道。
蕾爾顯然是這個黑衣部隊的領導者,而且隊員們對她也似乎心悅誠服
,只見得她一邊大口喝酒,一邊看著隊員們整理器械的情形,還不時親自
動手,幫她們調整武器。
「喂﹗」陽麗明丟過來一隻武器。「跟我們一起,你也要拿一支。」
那是一隻藍銳思從來不曾見過的長柄武器,閃著陶瓷色的光亮。
看起來,是種和他所知的武器完全不同的東西。
「這裡……」藍銳思遲疑地問道﹕「是什麼地方﹖」
陽麗明側了側頭,皺著眉,表情像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似的。
突然間,從旁邊響起了蕾爾低沉的嗓音。
「妳去忙妳的,我來和他說。」
蕾爾領著藍銳思走到一處廢墟上頭,從那兒,可以望見整個灰暗陰沉
的大地。
這時候,天色仍然沒有變明變暗的傾向,只是和藍銳思初到一樣,陰
陰暗暗,放眼望去都是廢墟,也看不到什麼草木。
遠方的天邊不住地亮起閃電,而在更遠處,還有狀似水母觸鬚的淡藍
色光帶從雲端垂下來,形成一股妖異的景象。
簡言之,這是個藍銳思從來不曾見過的奇怪地方。
「現在……」藍銳思問道:「是白天,還是晚上﹖」
「在這裡,」蕾爾簡單地說道:「沒有白天,也沒有晚上。」
「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藍銳思奇道:「那這裡又是什麼地方,南極
﹖還是北歐﹖」
「這裡,什麼地方也不是。」
打禪機嗎﹖藍銳思在心中不快地想道,但是顧及場台,還是忍住了不
說。
蕾爾以耐人尋味的神情看他。
「你一定在心裡說,「打禪機嗎﹖」,對不對﹖你最喜歡這麼說了,
」她揚揚眉,掠了一下飄落額前的長髮。「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
告訴你,這是什麼樣的地方。」
藏在心中沒說出來的話,居然被她一下子洞悉出來,藍銳思心中微感
驚疑,卻沒有表現出來。
「在什麼地區總該知道吧﹖亞洲,歐洲,紐西蘭……妳不會告訴我,
我被外星人擄到火星了吧﹖」
蕾爾搖搖頭,那表情居然像是遇上了絕症的束手醫生,正為了如何告
知病人般的難以啟口。
「「他」說的果然沒錯,真的非常難以向你解釋……」蕾爾皺眉道。
「「他」﹖」藍銳思疑惑道﹕「「他」又是什麼人﹖」
「這一點,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但是現在我也不曉得怎麼告訴你
,」蕾爾說道﹕「但是,「他」曾經告訴過我,用這樣的說法,也許你可
以聽得懂……」
「請說。」
「「他」說,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是個人類從來不曾到達過的
世界,因為命運錯縱的安排,你才會來到這裡,這裡沒有空間,時間也沒
有任何意義……」
說到這兒,蕾爾的神情堅定,眼睛綻放出光采。
「但是,「他」要我告訴你。如果失去了你的真愛,就是在最困難的
死谷險地,都要找回來﹗」
瘋了﹗
這是藍銳思聽了蕾爾的話之後,第一個直覺反應。身處於一個這樣莫
名其妙的地方,聽到的,又是這種模稜兩可,令人一頭霧水的囈語,他在
心裡暗暗覺得,也許這又是一場怪夢,只要忍上一會也許就會從夢中驚醒
。
蕾爾也不再理會他,逕自跑下小丘,對著部隊大聲吹了記悠長的口哨
。
【第五章 光之涯】
黑衣部隊在廢墟中趕了不算短的路程,藍銳思在行伍中注意過時間,
他的錶在發生事故時早已停擺,怎麼搖也沒有辦法再次顯示時間,憑直覺
估算,藍銳思覺得部隊至少已經趕了三五個小時的路,可是,天色卻沒有
變,依然是那種無可救藥似的晦暗。
走到一個空曠的平野,部隊還曾經急急忙忙撤退至另一個方向,因為
前方出現了光芒極亮的煙塵,根據隊員們說,那是這個地方的一種叫做「
砂暴」的特有災變。雖然藍銳思看不出那陣煙塵有什麼可怖可畏之處,但
是這群輕鬆殲滅敵人的黑衣女子,卻一致露出慌亂的驚恐神情。
所幸,部隊在急速行進後擺脫了那個明亮的「砂暴」,在廢墟中又走
了一陣,才到達了她們的根據地。
但是,就算到了這個時刻,天空仍然是一片令人沮喪的晦暗。
黑衣部隊的根據地比起沿路的廢墟也好不了多少,充其量只是在殘破
中建起了幾個遮敝所在。到了老家之後,黑衣女子們像是終於鬆了口氣般
地,吱吱喳喳地回到個自的居住處。藍銳思在根據地中走了一回,驚訝地
發現,這個地方,居然全數都是女人,連一個男人也沒有﹗
藍銳思佇立在深藍色的蒼穹之下,遠遠望著蕾爾和潔兒的身影。蕾爾
正熟練地清著一枘量子槍,偶爾笑笑,回頭和潔兒輕聲交談。他看看這兩
個女人的面容,驚訝地發現她們的五官長得頗為肖似,蕾爾的身材極高,
年紀也大些,看外表大約在三十歲上下,而潔兒比她矮上一個頭,笑語嫣
然的臉上也露出稚氣。藍銳思推測,她的年紀應該連二十歲都不到。
突然間,身邊響起一陣低沉的語聲。回頭一看,開口的是先前見過面
的中年婦人陽麗明。
「沒有人知道她們兩個人有什麼樣的關係,」陽麗明順著藍銳思的眼
神看過去,此刻蕾爾已經將手上的量子槍擦好,從潔兒手上接過來一杯熱
飲。「兩年前,蕾爾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潔兒,並且告訴大家,潔兒是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什麼人欺負潔兒,她就一定要那人死於非命。按理
說,潔兒不會戰鬥,其它的後勤技能也不行,換了是旁人的話,蕾爾是絕
不可能收留她的……」
籃銳思默然。
「於是,當然就有人猜測了,」陽麗明說道﹕「說潔兒是不是蕾爾的
什麼人,一開始有人猜是不是蕾爾的女兒﹖但是年齡上說不過去,猜是姐
妹昵﹖蕾爾又說不是……」
「那妳是說……」藍銳思露出驚訝的神情。「她們兩個是……」
「當然不是,」陽麗明大笑:「在咱們部隊中是沒有這碼子事的,因
為在我們的部隊中,沒有人會講情愛的,蕾爾常說情慾是生存最大的妨礙
,她自己絕不曾陷入這種陷阱的。」
蕾爾又低頭笑語嫣然地和潔兒說了些什麼,一轉頭遠遠望見藍銳思,
便起身向他走過來。
「趁著現在沒什麼事,」蕾爾淡淡地笑了笑。「你不是說想知道這個
空間的事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藍銳思望了望她身後的潔兒。
「她也去嗎﹖」
蕾爾搖搖頭。
「只有我們兩人就可以了。」
走過一片荒蕪不已的廢墟,天際的光帶茌遠方不住地扭曲盤桓,形狀
非常的詭異。藍銳思入神地看著,蕾爾回頭看他,眼神柔和。
「那種光帶……到底是什麼東西﹖」藍銳思終於忍不住問道:「這裡
又是什麼地方﹖」
「你……」蕾爾的眼神耐人尋味。「你真的什麼都不曉得﹖」
「啊﹗」
「沒什麼,」蕾爾搖搖頭,繼續前進。「你看的那種光帶,我也不知
道是什麼東西,我們都叫它「時光森林」,但是我的父親生前曾經說過,
這是一種名叫「時光脈衝」的空間扭曲現象,事實上,我們現在所在的這
個空間,也是同樣是空間扭曲狀態。」
「我沒聽懂,」藍銳思困惑地問道:「這跟這兒是什麼地方有什麼關
聯﹖」
「基本上,這是個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的所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
解釋,我爸爸也許可以說得明白,但是他……」蕾爾皺皺眉,又若有所思
看了藍銳思一眼,彷彿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措詞。「他……不在,所以我才
要帶你到展示陳列館看看。」
蕾爾所說的「陳列館」其實是一處崩塌得極為徹底的金屬建築,原先
可能是高聳入雲的宏偉大廈,但是倒塌之後,卻在地上橫陳成一道數百公
尺的長牆。
這又是另外一個疑點,因為,像這樣巨大的大樓,卻是純粹由金屬製
造。這種建築,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蕾爾在其中一處找了個缺口爬了進去,示意藍銳思也跟她一起。藍銳
思彎下腰,打算爬進那個缺口,突然間,一件奇怪的東西突然映入他的眼
簾。
那其實也不能算是多奇怪的東西,只是一片佈滿塵埃的金屬小匾額,
大約一公尺長,五十公分寬。
拭去塵埃,上面刻著醒目的英文。
二百七十四樓,德州生化軟體公司,二十年歷史信譽卓著,創建於2
O17」
藍銳思看著上面那再平凡不過的匾額,卻看著那個數字有點發起呆來
。
2O17
前方蕾爾的聲音空洞地傳了過來。
「怎麼了﹖快過來啊﹗」
藍銳思在傾倒的大樓層中走過了好幾層,有些地方還得彎身爬過去,
最後,終於來到了一個充滿鎊斑的實驗室。
在殘破的牆上,蕾爾將其中一處牆面略為擦拭,顯現出來一個電視螢
幕。她熟練地在螢幕旁按了幾個掣鈕,螢幕上泛出薄薄的微光,經過一陣
熱機之後,在螢幕上閃過幾道干擾的波紋,跟著出現的,卻是一個造型古
怪的虛擬人像。
「嘰……地球紀年歷史記錄……」在刺耳的雜訊聲中,那個虛擬人露
出僵硬的笑容,流暢地說下去﹕「為後代子孫千秋萬世者戒,西元二O三
八年電腦浩劫實錄……」
藍銳思目瞪口呆地轉頭看看蕾爾,而她只是搖搖頭。
一時之間,藍銳思直覺認為那個虛擬影像只是一個科幻影片的創意片
頭,但是,突然之間,有許多的念頭像是匯流一般,「刷」的一聲將許多
事情拼湊一起,成了一個清晰的圖案。
不曾天亮也不曾天黑的世界。
超越時代的戰鬥飛行器。
還有,剛才那具匾額上的「2O17」。
「難道……」藍銳思喃喃地說道:「怎麼可能……一九九八年……我
……我真的來到了西元二O三八年﹖」
蕾爾靜靜地看著他。
「不,」她輕聲說道:「也不是……也不是二O三八年。」
在一片狐疑之中,藍銳思聽見虛擬人繼續說下去。
「人類文明,茌二十世紀的七十年代正式走入電腦世代,實際名稱為
「高速數據運算器」的電腦自此深入人類文明,並且在二十世紀末期成為
文明社會倚重的重要科技,舉凡金融、民生、國防、交通、運輸等事項都
與電腦科技息息相關。
可是,在二十世紀的末期,科學家卻發現了電腦系統潛藏著一個重大
的危機,這個危機如果沒有解決,將會在西元兩千年的凌晨爆發,所以史
稱「千禧年危機」。」
螢幕上,這時顯現出幾個數據。
「在二十世紀的七十年代,當時的電腦科技仍然相當落後,為了節省
記憶體的容量,科學家將電腦的計年方式由四位數簡化為兩位數,那也就
是說,西元一九七二年,在電腦中便以「七二」表示。
這樣的表示法延用了數十年,到了西元兩千年便會出現重大的問題。
因為電腦本身沒有判斷能力,到了西元兩千年,採取這樣計年方式的電腦
系統便會陷入迷惘,因為在電腦的認知中,並不曉得「OO」代表的是西
元一九OO年,還是西元二二OO年,許多系統將因而當機,並且因而造
成無可估計的大災禍。
從第一部電腦問世到西元兩千年的短短數十年歲月中,電腦科技的發
展速度超過所有人的想像,變成了一隻巨大且充滿謎題的怪獸。但是因為
有了科學家們早期的評估預警,並且採取了更複雜的修補措施,「千禧年
」的危機在西元兩千年雖然準時引爆,但是造成的災難並沒有預期的大,
也讓許多人鬆了一口氣。
但是,這口氣鬆得還是太早,因為千禧年的危機並沒有消失,只是延
後了三十八年。
科學家在西元兩千年適時修補了計年方式,讓電腦系統在從「99跳
至OO」時不至當機,造成災禍。但是卻沒有人想到,以電腦的記憶體容
量,只能容納二的三十二次方減一秒,過了這個數字,所有電腦便無所適
從,變成無法控制的怪獸。二的三十二次方減一秒,折算成年份便是六十
八年,從第一部電腦問世的一九七O年代時起,真正的電腦災難,將會再
一次在六十八年後的西元二O三八年發生。」
螢幕上,這時出現了一片浩劫的可怕場面。
「西元二O三八年,人類對電腦的仰賴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在當時
,磁場時空、人工智慧、量子理論等科技的研究也突飛猛進。於是,在西
元二O三八年的春天,地球上百分之六十七的電腦在同一時刻產生異變,
異變的結果將許多的磁場、力場實驗破壞,產生突變,將時空扭曲,也衍
生出可怕的新人種:「電腦人]。
時空扭曲現象將許多城市捲入未知空間,電腦人更是在各地肆虐,將
地球帶入無比的慘境……」
虛擬人的資訊至此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雜訊。
蕾爾的神情黯然。
「從二O三八年開始,整個世界進入一個混亂狀態,有許多地區被捲
到時光的洪流之中,從此沒有再回來,也沒有人知道被捲走的人、事、物
到了什麼地方。」她靜靜地說道:「當然,我們也是到了這個地方,才知
道原來被捲入時光魔界是這樣的情景。」
這是藍銳思第一次聽見這個名詞。
「時光魔界﹖妳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就是被捲入時光魔界的整個區域
﹖」
「嗯﹗」蕾爾點點頭。「這個地方,原先是二十一世紀美利堅和眾國
的達拉斯市,但是此刻當然已經面目全非了。」
「那麼,還有其它人呢﹖不曾只有妳們來到這裡吧﹖」
「我們初來到這兒的時候,面對的是一個極其可怕的環境,除了永遠
不見天日之外,大部份的城市建築設施,還有大部份的人都在捲入魔界的
過程中毀滅死去,倖存下來的,卻又面臨的是許許多多的危險與災難。」
「就好像……」藍銳思說道:「那些會飛的飛行器械﹖」
「那些就是跟著我們捲入時空的電腦人族類,以殺害人類為樂。除了
它們之外,那些像是時光森林、砂暴之類的災變也奪去不少人的性命。」
「時光森杯﹖那又是什麼東西﹖」
「剛才,你有沒有在遠方的雲端看見像是人蛇一樣從雲上垂下的光帶
﹖」
「嗯﹗」藍銳思點點頭。
「那也是時光扭曲的一個現象,但是對這種現象研究過的人說,沒有
人敢接近它的力場範圍,因為一旦被捲進去,會到什麼地方,什麼時代,
甚至能不能活著也從來沒有人知道。」
「有人進去過嗎﹖」
「有,」蕾爾點點頭,但按著又說出其實藍銳思早已經猜得到的答案
。「但是從來沒有人回來過。」
兩人之間,暫時有了短短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蕾爾才靜靜地開口
。
「在這個時光魔界存活下去,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和災難危險搏鬥
還不是什麼難事,但是,要和孤獨,以及絕對的絕望抵抗卻沒有多少人可
以受得了。」
「絕對的絕望﹖怎麼會﹖」
「在這種陰暗的世界裡,人的情緒是很容易沮喪的,尤其是天天過著
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前方又見不到什麼出口,我們之中,有很多人就是
這樣瘋掉,結束自己的生命。」
「哦……」藍銳思有點明白了,也在心中逐漸出現一道沮喪的陰影。
「現下你看到的,就是整個達拉斯市剩下來的人了,都是女人,奇怪
吧﹖總得到了這樣的絕對處境,才會知道原來女人的抗壓性比起男人來,
要強上那麼許多。」
「每當我心情沮喪的時候,我就會到這兒來看看,因為這兒原先是一
家百科資訊的公司,在西元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人類的資訊已經到了鉅細
靡遺的程度,所以,在這個地方,你幾乎可以找得到人類文明有史以來的
所有資料。但是我在這兒接觸資訊越久,卻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奇怪的現象﹖」
蕾爾點點頭。
「我發現,也許是因為時光倒錯的關係,這兒的生化資訊系統好像也
產生了異變,有些資訊,居然是還沒有發生過的未來﹗」
「未來﹖」藍銳思奇道:「那也就是說,可以預知還沒有發生過的歷
史﹖」
「可以這麼說,但是我還是沒有辦法肯定它是真是假,因為還沒有發
生的事,我們是沒有辦法證實的。」
蕾爾在另一具機械上又按了幾個掣鈕,這一次,從房間的正中央緩緩
昇起了一個螢光屏。
螢光屏的上頭,出現了數十個選項項目。
蕾爾巧妙地控制螢幕上的箭頭,移到「編年史」的項目,在那兒有著
每一年的數字,但是選項只到二O三七年。
箭頭已指向最後一年之後的空白區域,但是蕾爾仍然按下「執行」鈕
。
然後,整個螢幕便開始像走馬燈似地開始出現不同的圖像,從四周圍
的語音系統響著聲音音效。
歡欣鼓舞的科學界記者會,宣布發明了一種跨世紀的偉大科技,而畫
面中的科學家,不只一次地高呼﹕「潘朵拉核酸﹗」
紛亂的戰場中,有時還會出現身量極高的巨人在人群中忘形地殘殺。
一群精猛的特種部隊攻向太空,目標是一座外星人的巨型太空船。
接下的景象,讓藍銳思幾乎要停止呼吸,而蕾爾像是早知道他的反應
似的。只是冷靜地看著他驚愕的神情。
茌螢幕中,整個地球佈滿光點,然後,像是瘟疫一般,那顆太空中最
美麗的水藍色星球就此變得晦暗下來,呈現出一片可怕的死灰。
接下來,卻在殘破的地球表面又建起了巨大的透明殖民地。
「好怪……」藍銳思喃喃地間道﹕「這些事,真的沒有在二O三七年
的時代發生過﹖」
蕾爾不發一言,搖搖頭,放出另一幅景象。
這幅景象就怪了些,有一個形貌似鬼的人,跪在山崖之旁,身邊幾具
殘不忍睹的屍身。
然後他向著山谷空曠處高聲大吼,那吼聲極為淒厲,聲波撞擊在山谷
上,還激起長遠的回音。
他叫的,彷彿是一個人的名字。
「葛……雷……新…」
然後,畫面在此陷入無盡的黑暗,戛然而止。
藍銳思訝然地回頭望著蕾爾,深深吸了口氣。
「那個名字……葛雷新……」他有點口齒不清地說道:「我聽過那個
名字﹗」
「在夢中,對不對﹖」蕾爾一點也不驚訝,彷彿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
「而且,我在夢中還見過妳﹗」藍銳思叫道﹕「妳知道的,對不對﹖
」
「不對。」蕾爾乾淨俐落地說道:「我不曉得你在夢中見到什麼,但
是我可以告訴你,那只是場夢,知道嗎﹖那只是一場夢﹗」
「但是妳知道我要來,對不對﹖」藍銳思固執地說道。
「我的確知道你要來,但是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樣,」蕾爾溫和藹
地說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總有一天……」
藍銳思望著她清秀的容顏、臉上的十字傷疤,隱隱覺得她說的全都是
真話。
從一開始,她說的也許全都是真話,因為蕾爾的容貌雖然和夢中那個
女子很相似,但是此刻他卻發現,她散發而出的那種堅強冷靜的氣質,和
夢中那個女子完全不同。
可是……
「我們先不要說這個了,好不好﹖」蕾爾柔聲說道:「你剛剛說,你
在夢中也聽過這個「葛雷新」,是嗎﹖」
「嗯﹗」藍銳思有點心不在焉,但還是點點頭。「只是有這樣一個印
象,在夢中常常聽到有人叫著他的名字。」頓了頓,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好奇地問道:「這個人又是誰呢﹖真的有過這個人嗎﹖」
「關於這個人的事,我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是我父親曾經告訴過我,
這是一個發生在未來世界的時空冒險故事,但是從二十世紀開始,就曾經
出現過這樣的傳說,」她搖搖頭。「但是真實情況如何,他也沒能和我說
個明白。」
「又是一個未來的人﹖沒有辦法證實的故事﹖」
「很難說,」蕾爾又找出來另一具奇形怪狀的儀器。「因為我曾經找
過不少資訊,發現這個名字其實在許多時代的典籍中都出現過。」
她按下儀器上的幾個按鈕,從儀器上發出淡淡的微光,投射在牆上。
這個儀器像是投影器一般,但是投射出來的畫質要比二十世紀的投影
機清晰上許多。
第一幅景象看起來像是張撲克牌的卡片,上面以古拙的畫風畫著十二
個星座,天蠍、水瓶、雙魚、金牛……等色彩鮮艷的圖像,十二星座圍繞
著一個懷抱嬰孩的男人。
然後,在景篆的空白處,卻以拙劣的筆跡寫著「葛雷新」三個字。
「這種卡片,是在二十世紀末流行過的一種算命手法,叫做「塔羅牌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張卡片的圖像留下來,則不得而知。」
第二幅景象則是幾行文字,看起來像是從普通書本影印下來的內容,
但是因為經過破壞,有些文字已經脫漏。
「……時空的傳說,終、始,盡頭也是起點,十二星的絕遠之地,只
有「他」才走得到……」
「……時光英雄葛雷新……穿梭時空三千年……歷經了所有的危險…
…只為了見到她的淺淺一笑……」
「……撕裂所有肌肉的痛感,時空穿梭,付出絕大的代價……」
看到這一段,藍銳思好奇地問道:「撕裂所有肌肉的痛感……那是什
麼﹖」
蕾爾搖頭。
「我也不曉得,看起來像是什麼人時光旅行的可怕經驗。」
最有趣的是,在文字的最後頁,還寫著文件詳細的時、地、人。
「……公元二三七九年,「潘朵拉核酸禁絕條例翻案」,錫洛央巿立
法局最高法官歐陽建康建檔……」
「這也是在檔案中煞有其事地留下來存檔的內容,」蕾爾說道:「你
也看到了,如果上面的內容屬實的話,這應該是份西元二十四世紀的文件
,卻千真萬確地出現在這裡……」
接下來還是幾份有著「葛雷新」三個字出現的檔案,總而言之,這個
時時出現在藍銳思夢中的名字,好像是個真實的人物。
可是,這個「真實的人物」卻得再過幾百年才會出現。
瘋了﹗
藍銳思在心中又暗地這樣想著,但是,卻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確已經身
處在一個空前絕後的大謎團之中。
走出資料公司,外頭已經下起了雨。
在這個奇特世界裡,連雨水都古怪得很,那種雨溫溫熱熱的,淋在身
上並不舒服。
藍銳思轉頭看看蕾爾,想問她這種兩會不會對人體發生損害。
然而,蕾爾彷彿在想著什麼事情,望著天空想得十分出神,任雨絲將
她淋個濕透。
看來,應該不會有事吧﹖
藍銳思忍不住露出苦笑神情,卻不自覺想起二十世紀的英文歌詞「雨
和淚」。
「雨和淚,一般模樣在雨天,你可以假裝淚是臉上的雨水……」
時光魔界中的熱雨,依然綿綿密密地下著。
當然此刻藍銳思心中不會有這樣的詩情畫意,但是那種想哭上一場的
感覺卻隱隱在心裡出現。
蕾爾依然站在那兒出神,一點也沒有動靜。
【第六章 魔界之森】
此後幾日,藍銳思和蕾爾的部隊相處了幾天之後,逐漸摸熟了這個自
稱為「阿馬崧」部隊的特性,也對這些女子奇特的生活方式有了初步的瞭
解。
在這個「時光魔界」之中,她們仰賴的是來自不明時空下的資源,包
括水、食物,以及一切的民生必需品,因為某些奇特的因素,這個時光魔
界的外圍仍然不止息地進行許多時光扭曲的現象,這些現象會不停地帶來
許多古怪的物品、事物,她們必需時時冒險到外圍尋找可用的物資。
但是,時光扭曲有時也會帶來致命的對手,像那些以獵殺人為樂的電
腦機械,也是循時光扭曲的途徑而來的。
這也就是說,在這樣一個世界生存,仰賴的就是這些外來事物,但最
可怕的敵人,也同樣來自那兒。
在這個時光魔界中,沒有時間的概念,藍銳思只能憑藉原來的時間感
粗略估算時間,但是久而久之,那種時間感也已經變得淡薄,最後只能靠
著頭髮、鬍子的生長速度估算。
這樣不曉得過了多久,阿馬崧部隊的物資又已經快要用完,於是,蕾
爾便檢選了二十名成員,再次走向魔界的邊緣,打算到那兒去再找些補充
物資。
這一趟旅程,藍銳思也自動請纓隨行,因為他在部隊中和眾人處得相
當融恰,所以蕾爾也就答應下來。
可是,這一趟旅程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大災難。
因為部隊在離開據點不遠處,就遇上了殺人機械中最有智慧,也最殘
忍的RZ戰鬥獸。
那群突如其來出現的RZ型戰鬥獸在眾人來不及防備的狀況下衝入部
隊,鐵蹄過處,阿馬崧部隊的女性戰鬥成員們死傷狼藉。
蕾爾在亂軍之中殺紅了眼,她的身上染滿同伴的鮮血,臉上流滿了淚
,也沾滿了血,她在千軍萬馬之中不住地開槍擊中一隻一隻的戰鬥獸,卻
無法阻止部隊的傷亡。藍銳思在混亂中走近蕾爾的身邊,蕾爾的肩上被戰
鬥獸的利爪劃出一道口子,此刻她宛若瘋狂一般,在戰陣中高聲吼叫,雖
然手上的量子槍槍膛已空,卻仍然緊握扳機,彷彿此生此世再也不願將手
指放開。
「蕾爾﹗」藍銳思在紛亂中大叫,拉住她的肩頭。「不行了﹗快走﹗
」
而蕾爾仍然宛若癲狂一般,企圖衝向另一群戰鬥獸,女隊員的慘呼聲
此起彼落,整個廢墟頓時像是一座修羅戰場。
藍銳思死命拉住蕾爾,不讓她奔向戰陣,蕾爾反手一掙,卻將肩上的
衣服扯破。
戰障中,有隊員投出玉石俱焚的高爆彈,將幾頭戰鬥獸炸得支離破碎
,爆炸的火光耀眼欲盲。
在火光的映照中,蕾爾的髮絲散開,因為肩上的衣服已然破碎,微風
一吹便露出赤裸的上身,她的胸膛晶瑩如玉,橫著幾道驚心動魄的紅色血
絲。但是她恍若不覺,連臉上的血污也忘了拭去。
「砰﹗」的一聲,又是一隻戰鬥獸冒出耀眼火光,炸成碎片。
但是,阿馬崧部隊的高爆彈是一種玉石俱焚的彈種,每當火光閃起,
就表示又有隊員香消玉隕。
突然間,蕾爾一聲高喊,垂下手上的量子槍,便往戰陣衝去。藍銳思
反應也極快,他一個箭步超在蕾爾的身邊,伸手便將她死命抱住。蕾爾在
他的懷中死命掙扎,臉上全是血污和眼淚,然而在這樣一場可怕的大戰後
,她的全身氣力已經放盡,掙扎了一會也就沒了力氣,任由藍銳思將她抱
離戰場。
在戰場上,戰鬥獸和隊員幾乎全數死傷殆盡,只留下遍地的鮮血和殘
骸。
過了沒多久,天際陡地響起雷聲,水氣充盈地滿佈在空氣之中,緊接
著,便下起了溫熱的時空雨。
在雨中,藍銳思將蕾爾抱到一個遮蔽物前,因為水氣太過迷濛,方才
發生血戰的戰場已經變得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楚。突然之間,在藍銳思
懷中的蕾爾沉靜地說了句話。
「放我下來。」
藍銳思愣了愣,卻還是依言將她放下。蕾爾高瘦的身形在雨中踉蹌走
了幾步,怔怔地望著戰場的方向,此刻她臉上的血污已經全數被時空雨沖
刷乾淨,露出光潔的額頭,臉頰上的十字傷疤隱隱可見,她的胸膛依然赤
裸,在雨中發出白生生的晶瑩光芒。
而她的雙唇緊抿,彷彿流下了眼淚,卻因為雨勢實在太大,分不清淒
麗的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藍銳思將身上的外衣脫下,走過去她的身邊,將衣服披在她的上身。
可是,蕾爾恍若未覺,藍銳思的手一放,衣服便又掉落在兩地上。
他彎下腰,打算將衣服撿起,卻冷不防被蕾爾一把抱住,濡濕的髮絲
死命地往他的頸項裹鑽。
藍銳思被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得愣住,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蕾爾
在雨絲中抬起頭來看他,眼神迷濛,那濕潤光潔的秀美面容讓藍銳思腦中
陡地「噗」一聲全數空白起來。蕾爾在雨中一邊哭泣,一邊親吻著藍銳思
的臉,吻遍了臉上所有部位,卻只有嘴唇避開不吻。
一時之間,藍銳思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在二十世紀中,曾經在夢境
中看見過的蕾爾面容。
「你不來,」在那個夢境中,蕾爾溫柔地曼聲而歌﹕「我便在永桓裡
等待……」
於是,他順著蕾爾宛若瘋狂般的親吻,逐漸接近她的唇。
而他的手,也順著濡濕的腰線緩緩上升,以指背輕輕碰觸蕾爾光裸的
胸膛。
最後,柔情的手指摩搓上了她如蓓蕾般的乳頭……
突然之間,蕾爾圓睜雙眼,像是陡地清醒一般,雙手重重將藍銳思推
開,將他推倒在雨地上,濺起滿天水花。
「不行﹗」蕾爾搶起地上藍銳思的外套,遮住胸膛,歇斯底里地大叫
:「不行﹗」
藍銳思陡然從萬千的柔情場面掉入滂沱的雨地,他抹了抹臉上的水花
,站起身來,想要走到蕾爾的身邊,蕾爾卻倒退數步,尖聲大叫。
「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殺了你﹗」
藍銳思此時也情緒失了控制,兩人在雨中相對,不像是一對幾秒鐘前
仍在纏綿的男女,卻像是對峙提防的敵人。
「為什麼﹖」藍銳思大叫,眼眶也濕濛一片。「不是妳要我來的嗎﹖
妳不是說,我是你最親密的人嗎﹖」
蕾爾在雨中悄立良久,才低聲地說出令人不解的話。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她淒絕地說道:「不是我,真的不可以
是我。」
「為什麼﹖」藍銳思聲嘶力竭地大叫。
「潔兒,潔兒也是我最愛的人,」蕾爾說道:「跟她,好不好﹖」
藍銳思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狂吼了幾下,卻忍不住岔了氣,重重地咳
了起來。
「妳是瘋子﹗」他宛若瘋狂地大吼。「瘋子﹗你們都是瘋子﹗」
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在雨中狂奔而去,一會兒就在水氣充盈的大地上消
失了蹤影。
而蕾爾仍然癡癡地站在雨中,披著藍銳思的外衣。
良久,她才輕輕地開口,說的卻是方才說過的話語。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她靜靜地說道:「不是我,真的不可以
是我。」
藍銳思像是失控的野馬一般,狂野地在廢墟之中奔跑。
其實,在他的心中也不曉得自己的情緒為何如此的激動,也許是因為
蕾爾,也可能是因為寂寞……
寂寞﹖
他狂喘著大氣,胡亂拂丟臉上的水珠。雨水彷彿在他奔跑不久之後便
已然停息,大地之上依然晦暗,也沒有雨停後的水氣芳香。
寂寞﹖
突然間,藍銳思想起蕾爾曾經說過,從前和她們一起陷入時光魔界的
還有許多人,可是,那些人並沒能存活下來……
「在這種陰暗的世界裡,人的情緒是很容易沮喪的,」蕾爾曾經這樣
說道:「尤其是天天過著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前方又見不到什麼出口,
我們之中,有很多人就是這樣瘋掉,結束自己的生命。」
想到此處,藍銳思的腳步慢了下來,狂奔後的心跳像是奔騰的萬馬一
樣,但是這樣撕裂心臟似的狂奔卻對心情的撫慰有著絕對的功效。
【第七章 情之傷】
好累。
突然之間,藍銳思只覺得疲累之感像是無可救藥的毒藤一般逼近,整
個人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完全不想動彈。
如果能夠這樣沉沉睡去,什麼都不想,會不會一覺醒來,什麼事都只
是春夢一場﹖
直到現在,藍銳思依然時時出現那種如幻似夢的錯綜之感,只要有人
來告訴他,這一切原是春夢一場……
「我知道。」他在心裡這樣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語。「我早就知道。」
不曉得在那兒躺了多久,藍銳思只是無意識地仰望天空,直到那輕微
的「克」一聲傳入他的耳朵。
雖然那聲音十分的細微,卻足以讓他耳朵隨之一動,整個人繃緊起來
,在那一剎那間,所有的現實感從四面八方收攏回來。
自己現在身處的,是步步危機的時空魔界……
一念及此,藍銳思更是緊張,他緩緩地伸手摸向腰際。
還好,隨身帶著的小型量于槍仍然在那兒。摸著量子槍光滑的表面,
心下便安了不少。
對峙的死寂仍然持續著,藍銳思躺在那兒,深吸一口氣。
然後,從身旁不遠處又同樣傳來「克」的一聲。
鎮定……
然後,藍銳思陡地一個翻身,翻個幾滾之後,「刷」的一聲躍起身來
,順手便掏出量子槍,手指緊扣著扳機。
可是等他細看發出聲音的來源時,卻忍不住啞然失笑。
因為,發出聲音的,是一部不過三十來公分高的小小器械,那器械有
著外觀笨拙可愛的履帶,在地面上有點魯笨地行動著。
最重要的是,這種小小的機械根本不會有什麼可怕之處。
籃銳思有點好笑地望著那具小機械,對自己方才如臨大敵的舉動覺得
真是小題大做。
「小鬼,」他向那小機械走過去。「快滾快滾,否則我一腳把你踢到
太平洋去……」
※ ※ ※
經過一番最慘烈的苦戰,阿馬崧部隊終於將RZ機械獸全數消滅,可
是卻也付出了有史以來最慘痛的代價。
在這一役中,有六名隊員死於非命,還有四個人受了重傷,而其餘的
人也都掛了彩。
雨在戰事結束後不久也停了下來,蕾爾和幾名同伴將重傷者照料包紮
好,正商討著如何處理死者的遺體,有名隊員突然驚呼一聲。
「那……那個藍銳思呢﹖他不是救了妳嗎﹖」
蕾爾皺了皺眉。
「他往工業廢區那兒去了,因為……嗯﹗反正他往那個方向去了。」
「那就糟了,」那名女隊員急道:「工業廢區那邊……」
蕾爾雙眼圓睜,也想到了同樣的可怕後果。
「糟了﹗」她急急地抄起一把量子槍。「快點過去,要不然他就沒命
了﹗」
※ ※ ※
藍銳思緩緩地走在工業廢區的賤垣斷瓦上,循著原路走回去。
回到蕾爾的身邊,雖然仍然無法把問題解決,但是在這樣的一個世界
,除了阿馬崧部隊,大概也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
身後這時傳來一陣嘻嘻索索的聲音。
藍銳思詫異地回頭一看,在遠方時光森林的藍光映照下,剛才那具小
器械依然轉動著履帶,笨拙地跟在他的身後。
藍銳思不禁笑了起來。
「去去去﹗」他笑罵道,彷彿在驅趕一隻粘人的小狗。「快滾﹗」
小機械不為所動。
藍銳思毫不在乎地走過,想一腳把它踢開,在這同時,覺得鼻頭有點
發癢,便順手摸了摸鼻子。
這樣一個不經心的舉動,卻救了他一條小命。
藍銳思只覺得手腕上一涼,也不曉得出了什麼事,一低頭,卻看見手
肘上已經劃了長長一道口子,鮮血像是箭般的狂標出來﹗
而那具小機械也已經一改原先的蠢笨動作,伸出一條極其靈活的機械
手臂,臂端有把泛著藍光的鋒利小刀,正在空中耀武揚威地飛舞著。
剛剛如果不是藍銳思的手臂擋著,那把刀已經切開了他的喉嚨。
突然間,眼前一花,藍銳思的大腿上又被劃了長長一道口子。
突如其來的恐懼像是巨獸般抓住他的背脊,那具小機械此刻彷彿是隻
戲弄獵物的猛獸,並不急於立刻將藍銳思殺死,而要在他垂死之前將他戲
弄個夠。
大量的失血已經讓藍銳思有點昏沉了起來,他直覺地回身想走,但是
一轉身,又看見小機械已經如同鬼魅一般地擋在他的面前。
這具小機械的動作快如閃電,根本就看不清它的動作。
「嗤」的一聲,藍銳思的小腿上又中了一刀,那可怕的痛楚讓他陡然
跪倒。
原來,我要死在這個地方……
這是藍銳思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彷彿之間,他覺得那小機械
獸一刀一刀地無情切開他的身體,但是又好像聽見女人聲音的怒喝……
但是這一切已經不再重要,藍銳思覺得自己並不在乎這些,真正在乎
的,只希望自己能夠擺脫那種要命的疲累昏沉,好好睡一場覺……
於是,他就這樣進入黑甜的睡鄉。
※ ※ ※
「怎麼樣﹖他還好吧﹖」
阿馬崧部隊的醫療室中,蕾爾向醫生平姨這樣問道。
「很難說,」平姨皺眉道﹕「他的身上幾處動脈都斷了,也失了太多
血,這樣的傷勢,要是再早個十年,醫療科技是沒有辦法治的。」
當然,平姨所說的,是西元二O三七年的先進醫療科技。
「盡量,好嗎﹖他的生死和我們的前途有絕大的關聯。」蕾爾急道﹕
「如果你救不活他,會有很大的問題的。」
平姨有點詫異地看她。
「從我認識妳以來,從來沒看過妳這麼關心過一個人,就連那時候潔
兒被炸成重傷,妳都沒有這麼擔心,為什麼會特別關心這個人呢﹖」她疑
惑地問道:「難道,這個藍銳思和妳……」
「我和他沒有什麼,」蕾爾故做不在乎的神情說道:「只是他是我救
的人,而且我們的人越來越少,多一個同伴總是好事嘛﹗」
「哦﹗」平姨露出促狹的諒解笑容,不過連一絲絲相信的跡象也看不
出來。「是這樣﹖」
「當然。」
蕾爾又憂心地在藍銳思身旁看了一會,平姨忍不住在一旁說道。
「雖然我說「很難說」,但那只是一個醫生謹慎的說法而已罷了,」
她溫和地拍拍蕾爾的肩膀。「他會沒事的,也許晚上就會醒過來。」
蕾爾又看了藍銳思一眼,這才緩緩地踱步出去。
過了一會兒,走進來的卻是潔兒。
「蕾爾說,我也會看護病人,讓我來照顧他。」
平姨聳聳肩,也就樂得輕鬆走了出去。
寂靜的診療室中,藍銳思緊閉著雙眼,臉色有著大量失血的蒼白。就
著映入的微光,潔兒輕輕地坐在他的身旁,握著他的手。
突然間,藍銳思虛弱地喃喃自語。
「不要走,不要走﹗」
潔兒靜靜地握著他的手,吻著他的額頭。
少女的嘴唇柔軟而清涼,也散發出淡淡的花香,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力
氣,藍銳思突然從一個悵惘的迷夢中醒來,沉重地睜開雙眼。
在微光的映照下,潔兒柔美的臉龐映出冷冷的清光,連耳際嫩嫩的汗
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正柔柔地望著藍銳思,那眼神像是春天的湖水,連綻放開的漣
漪都是溫暖的。
藍銳思著迷地看著她,細巧雅緻的唇形這時微微張開,少女的清嫩嗓
音這時開始幽幽地唱一首像是迷夢一樣的歌。
「
流過黃金的千萬年歲月,
我在時空中等待,
等待你駕著銀白的馬車到來。
穿越斑瀾壯闊的無限星空,
獵人、銀魚、羔羊、豎琴流轉芳華。
我在星空下寂寞的等待,
等待天空之門為你而開,
燦爛的笑容為我而來。
你不來,
我便在永桓裡等待……
」
隨著歌聲,藍銳思的意識逐漸清晰起來,重傷後的身體有些疲弱,但
是因為年紀輕的關係,他的傷勢已然脫離險境。
潔兒嫩嫩的歌聲在空間中迴蕩,彷彿之間,她已不再是個身處時光魔
界的女戰士,彷彿之間,她正站在一個迷濛的世界,身著長袍,對著心愛
的人永恆地呼喚。
然後,一切突然清晰起來。
「是妳……」藍銳思低聲說道。
「是我……」潔兒停住歌聲,輕輕地吻著他的唇。
「妳……」他有點迷亂地說道:「一會兒又要走了,對不……﹖」
這一句話,他沒能說得完,因為潔兒柔美清涼的舌尖已經伸入他的唇
齒之間,也找到了他的。
「妳……不要走……」藍銳思模糊地說道:「不要走,好嗎﹖」
他溫熱的呼吸吹拂在潔兒的臉上,也讓她的臉上潮熱起來,她小心地
避開藍銳思的傷處,敞開衣服,露出晶瑩白嫩的胸膛,貼在藍銳思的胸口
。
而藍銳思也忘記了身上的傷痛,忘情地擁她入懷。
「我不會走……」潔兒呼吸急促地說道:「我要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
她的手導引著藍銳思,隨著身體的律動,逐漸摩擦,整個空間陡然濕
潤起來。
熱氣……
藍銳思閉著眼,親密地吻著潔兒的耳朵,而她一邊要抵抗無可抗拒的
迷亂,一邊還要導引著藍銳思進入她的身體……
突然之間,藍銳思直覺地摟住她,身體改變律動,在她還來不及防備
的一剎那間,那伴隨撕裂的狂野興奮之感便迅速佔滿了少女潔白無瑕的身
體……
※ ※ ※
從窗外映入的微光,彷彿地無法承受這樣的濃情,整個房間內的光度
彷彿因為兩人規律的肢體扭動而黯然失色。
良久,少女潔兒「啊」的低聲叫了出來,而藍銳思的重濁呼吸也急促
到了頂點。
然後,一切便碎散開來,化為繽紛的七彩水球,逐漸飄沉大地。
窗外不遠的一處小丘上,蕾爾便坐在那兒,雙手環膝,下巴抵在膝頭
,靜靜地看著窗內,潔兒和藍銳思相擁著,兩人的身上都有著晶瑩的汗珠
。藍銳思彷彿在激情之後已然沉沉睡去,潔兒趴在他的胸口,彷彿在聽著
他的心跳,她圓睜著雙眼,臉上仍是潮紅一片。
風﹐輕輕地吹ぴ,吹起了蕾爾的長髮,可是她依然沒有動,只是保持
著原姿勢,靜靜地坐在那兒。
睡到中夜,藍銳思迷迷糊糊醒了過來,剛醒的時候那種美妙的溫存之
感還殘留在腦海,想要睜開眼睛,卻害怕那果真只是一場夢。
睡在他懷中的潔兒這時輕輕地摟了他一下,藍銳思睜開眼,就看見她
溫潤美麗的睡容。
他在映煦的微光下仔細端詳她的臉,但是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生怕
一個不小心將她吵醒。
他困難地挪動一下手臂,受傷處一陣劇痛,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可別吵醒了她……藍銳思非常小心地側頭過去,想看看傷口,一回頭
,卻看見潔兒睜著晶亮的大眼,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對不起,把妳吵醒了。」
潔兒微微一笑。
「沒關係,我在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
「很多地方都好看。」
兩人目不轉睛地互相注視著。良久,潔兒「咯」地一聲笑了出來。
「那你又在看什麼地方﹖」
「看妳。」
「我有什麼好看的﹖」
「每個地方,」藍銳思由衷地說道:「都很好看。」
潔兒瞇著眼睛,笑得如花朵一樣的燦爛,她親暱地摟著籃銳思,吻著
他的唇,也吻著他的眼睛。
兩人又在無聲的空間中耳鬢廝磨,好一會兒之後,才笑著鬧著低聲說
起話來。
「為什麼妳會來這裡﹖」藍銳思突地想到這件事,隨口問道:「偷偷
來的嗎﹖」
潔兒眼珠一轉,俏皮地笑笑。
「我不想告訴你,因為如果告訴你,你會不高興的。」
「我不會不高興,從此以後,不論妳說什麼,我都不會不高興。」
「真的﹖」
「真的。」
潔兒又認真地想了一下,才開口說道。
「是蕾爾要我來的。」
蕾爾。
藍銳思聽見這個答案,整個光采的臉一下子黯淡了下來。
「你看吧﹖」潔兒微笑道:「蕾爾跟我說,不要告訴你這件事,因為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就會不高興。可是你又說啦﹗你又說從今以後,不論
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不高興,所以我就說了﹗那你說,我是該聽蕾爾的,還
是聽你的﹖」
聽見她這樣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藍銳思也繃不下臉來了,只好有點不
自在的笑笑。
「我沒有不高興,誰說我不高興了﹖」
「那就好。」
但是,有些話還是忍不住要問出來的:「那麼,」藍銳思假裝不在乎
地問道﹕「妳是因為蕾爾要妳來,妳才來的﹖」
「剛進來的時候,是蕾爾叫我來的,」潔兒很可愛地望著天花板,掰
著手指頭說道﹕「但是等到你開始親我的時候,就是我自己要來的了。」
「那現在呢﹖」藍銳思故意板著臉說道。
「現在,」潔兒輕柔地摟著他的脖子,坐進他的懷裡。「你就是要趕
我走,也要花上好大的工夫啦﹗」
藍銳思搖搖頭,笑了,對這件事也就已然釋懷。
黯淡的診療室內此刻一點睡意也沒有了,有的只是如花香般的情愛氣
息,兩人像是話題永不止休似地,一直擁抱在一起,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其實,蕾爾真的是個好人呢﹗」突然,潔兒說出這樣的話語。
「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藍銳思好奇道:「還有,妳們兩個到底是
什麼關係﹖」
「算起來,我應該是蕾爾和爺爺收養的孩子吧﹖我是她從中國撿來的
,是在一個叫做上海的城市,那時候,我在一個垃圾桶旁邊撿東西吃,蕾
爾見到了我,就把我收養回去了。」
「爺爺﹖」藍銳思問道:「爺爺是什麼人﹖」
「爺爺就是蕾爾的爸爸,是個非常有知識的人,好像什麼都知道,」
蕾爾嘟著嘴回想道:「不過他怪得很,我一到他們家,他天天問我好多問
題,好像我早就是他們家的人一樣。」
「那爺爺呢﹖」
「我到蕾爾家不到一個月,他就過世了,算來我也沒見過他幾次,不
過每次他見到我就會盯著我看,看過了有時還會掉眼淚,潔兒這個名字,
也是他取的。」
說著說著,潔兒彷彿想到什麼似的,一拍雙手。
「還有,蕾爾也告訴過我你會來,早在我們還沒有捲進這個魔界的時
候,她就跟我說過你會來。」
「啊﹖」藍銳思張大了口。
「蕾爾在我小的時候,有時要哄我睡覺,她就會說……」潔兒的神情
轉為輕柔,學著蕾爾的腔調唱歌:「有一天,有個白馬王子會來喔﹗他會
從時光的另一端來,來做小潔兒的新郎……」
「她真的這樣說過﹖」
「不過還好啦﹗」潔兒爽朗地笑道:「這種童話小時候是挺可愛的啦
﹗但是長大了還相信的話,就有點毛病了,是不是﹖」
「大概是這樣。」
「而且,你也不是白馬王子嘛﹗」她笑道:「至少你沒有O型腿呀﹗
」
兩人在診療室中笑得好不開心,也不曉得又聊了多久,一直聊到蕾爾
推開門,走了進來。
「嗨﹗」她說道。
「嗨﹗」藍銳思有點不自在地回著她的問好。
「看來已經沒事了,」蕾爾靜靜地笑道:「你就在這兒好好休養,我
讓潔兒陪你。」
潔兒笑著點點頭,又親暱地摟著藍銳思的肩膀。
蕾爾微微一笑,轉身走出去。
快走到門邊的時候,藍銳思叫住了她。
「蕾爾。」
蕾爾轉頭,詫異地看他。
籃銳思臉上微紅,點點頭。
「謝謝。」
「沒的事。」
蕾爾也頷首回禮,便帶上門走出去。
【第八章 傷別離】
藍銳思的傷勢在潔兒的悉心照料下好得非常快,沒有多久便已經行動
如常。這幾日,蕾爾她們又開始計劃到時光魔界的邊緣尋找物資,因為上
一次的行動失敗,折損了好幾個人,而且也沒能援取物資回來。
同樣的,藍銳思也向蕾爾要求一起前去。
「你的傷剛好,」蕾爾皺眉說道:「還是不要吧﹖」
「我現在和妳們已經在同一條船上了,」藍銳思慨然說道:「沒有理
由不出一份力,而且,我想多我一個,做起事來應該會更有效率些吧﹗」
蕾爾想了想,點點頭。
而如果藍銳思要去的話,潔兒當然也要去。在蕾爾的默許之下,兩人
已經像一對熱戀中的伴侶,時時都離不開對方。
這一趟尋找物資的行動很快就已經完成準備,為了戰力的考量,蕾爾
多挑了幾個人,一行大約三十個人左右,浩浩蕩蕩地便往魔界的邊緣啟程
。
藍銳思估算,這一趟的去程走了三天左右,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狀
況,也沒有遇見任何機械獸。
到了邊緣之後,隊伍很容易便在四處找到許多食物、用品,不多久便
將行囊裝滿。
而在這樣的近距離,藍銳思終於有個機會可以仔細端詳這個蕾爾口中
可怕的「時光森林」。
的確,從近距離端詳,時光森林果然像是擁有無窮妖力似地,讓人一
看就覺得不寒而慄。淡藍色的巨大光帶像是蛇一樣地從雲朵上垂下,而且
,近看之下才發現,那些大蛇也似的光帶上還生有一叢叢尖利的刺,在光
帶的表面上不時的整排移動。
「看,後面好像有東西呢﹗」潔兒指著時光森林,臉色有點蒼白地說
道。
果然,在一叢叢的光帶後方,像是關犯人的鐵窗似的,一束束的光帶
像是柵欄,柵欄後方隱隱然有人影在那兒邪惡地晃動。
遠處,蕾爾和幾個人將最後一批東西裝好,對著兩人大聲呼喊。
「喂﹗回去了﹗」
藍銳思回頭,想應她們一聲,卻被眼前的情景嚇住。
在她們的頂端,正無聲無息地出現一具巨大無比的機械獸,這隻機械
獸的身量比起從前的對手要大上許多,此刻它正在蕾爾等人的後方緩緩昇
起,身量已經有三層樓高左右,但是上昇之勢仍然沒有止息。
蕾爾畢竟是個久經此處戰障的戰鬥好手,一見到藍銳思的目瞪口呆表
情,便已經猜到身後出了可怕狀況。
於是她頭也不回,從身上掏出一顆量子彈,往後一扔﹐縱身斜跳,將
幾名同伴撲倒在地,幾個人骨碌碌地滾下所在的廢墟。
「噗」的一聲,量子彈發出橢圓型的紫光,像是點燃了一盞其亮無比
的燈,連聲音也很近似。
然後,「轟隆」一聲巨響,那響聲極為驚人,連藍銳思等人都被震倒
在地。那隻巨大機械獸發出悲鳴,開始在地上猛烈掙扎,將廢墟的雜物震
得滿天飛舞。
蕾爾投出的量子彈威力雖然強大,但是那隻甲蟲狀的機械獸體積實在
大得驚人,所以只將它的左側三分之一部份炸毀,其它部位卻沒有損壞。
「走啊﹗」蕾爾和幾名隊員跌跌撞撞地四下奔逃,散佈在四處的其它
隊員們也急忙躲避。
藍銳思和潔兒離得較遠,卻也不敢怠慢,連忙往隊員集結的地方跑去
。
可是,在這一剎那間,卻出現了驚人的變故。
那隻被蕾爾炸掉三分之一的機械獸突然伸出僅剩的翅膀,跌跌撞撞飛
離地幾公尺,重又重重跌落,跌落之後,又笨拙地飛了起來。
然後,它突地在空中伸出張牙舞爪的長長鋼索,同四面八方扭曲而去
。
而其中一條鋼索,便伸向藍銳思的身後。
藍銳思渾然不知身後有什麼狀況,可是潔兒卻一個轉頭,看見那條醜
惡的鋼索向藍銳思扭曲而來。
「不要﹗」潔兒尖聲大叫,回頭,縱身死命一推,便把藍銳思推倒。
然後,那條鋼索便將她層層纏住,拖離地面。
藍銳思跌倒在地上,一個猛力翻身,剛好看見潔兒離開地面的情景。
「不要﹗」他聲嘶力竭地大聲吼叫道。
可是,這樣的吼叫對機械獸是完全沒有用處的,只見得潔兒的身子被
鋼索纏住,離地越來越遠。
這時候,蕾爾和幾名隊員已經過來,手上空有強力的攻擊武器,卻因
為投鼠忌器,一點也不敢攻擊。
藍銳思像是發瘋一般,在平地上奔跑,企圖追上那隻跌跌撞撞的巨型
機械獸。
那甲蟲模樣的巨型機械獸又再度飛上天空,卻因為兩邊無法平衡,在
天上不停地翻滾,每一次翻滾,藍銳思的心就好像要從嘴巴跳了出來。
然後,機械獸在空中陡然失速,斜斜地往地上滑落。
「停下來﹗」蕾爾也狀似瘋狂地大叫,手上的量子槍終於開火。
「會跌進去﹗」
可是,量子槍的光束並沒能擊中那隻機械獸,潔兒纏在鋼索中,幾次
翻滾下來也有點昏沉。
在天旋地轉間,她卻看見了地面上的藍銳思,開始大聲哭叫。
「救我﹗救我啊﹗」
藍銳思聽見她的呼救聲,整個人像是碎裂一般無法站立。
而蕾爾和身後的幾人也張大著口,愣愣地看著,什麼事都沒有辦法做
。
因為,就好像慢動作一般,那隻失控的機械獸從空中失速墜落,角度
偏斜,便像是準確的命中一般,直直地切入不遠處的時光森林。
那個從來沒人能活著回來的時光森林。
機械獸和潔兒墜入時光森林之後,整個空間陡地死寂下來,彷彿剛才
的紛亂戛然而止,像是個謊言似的,從來沒有發生過。
幾個人依然愣愣地站在那兒,沒有人有辦法對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做
出反應。
良久良久,藍銳思才淚流滿面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
蕾爾嘴唇一動,彷彿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忍住沒說。
她轉身望著那妖異的巨大光帶,此刻時光森林像是個若無其事的邪惡
妖魔,正在那兒嘲笑一群束手無策的人們。
幾個人的身影站在時光森林的前方遠處,像是大海中幾支孤零零的稻
草。
藍銳思依然像是泥塑木雕似的,流著一臉的淚,癡癡地望著時光森林
發呆。
就在不久之前,這個魔鬼般的森林,才吞噬了他最心愛的人。
蕾爾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的神情,彷彿在思索一件非常難以決定的事情
。
良久,她才深吸一口氣,好像下了極大決心地叫了藍銳思一聲。
「喂﹗」
沒有回答。藍銳思覺得自己已然掏空,靈魂早已不在軀殼之間。
「藍銳思,」蕾爾說道:「我想到了一件事。」
藍銳思依然對她不理不睬,但是蕾爾知道,只要再說一句話,他便會
像遭電擊一樣地跳起來。
「我也許知道怎樣把潔兒找回來。」
藍銳思背對著她,陡然睜大雙眼,然後像是著魔似地轉過頭來看她。
「我是說,」蕾爾沉聲說道﹕「我也許知道怎麼樣把潔兒找回來,只
是,做不做與否,完全在你自己。」
「告訴我﹗」藍銳思叫道,他的聲音已經沙啞,叫起來已經聲嘶力竭
。「我一定去做。」
「記不記得,我父親曾經要我轉告你一些話,」蕾爾說道﹕「你記不
記得﹖」
藍銳思以疑惑的神情看她。
「他說﹕「如果失去了你的真愛,就是最困難的死谷險地,都要找回
來﹗」」
這句話,蕾爾的確是說過的,但是說的時候卻沒提是什麼人告訴她的
。
原來,這句話也出自蕾爾那個神秘的父親﹗
「如果失去了真愛,就是最困難的死谷險地,都要找回來﹗」蕾爾眼
睛閃爍出堅定的神采。「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方法。」
「妳是說……」藍銳思張大了口,指著那可怕的時光森林。
「當然,要不要去,是你自己的抉擇,」蕾爾說道﹕「別忘了,進入
時光森林的人,從來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而且根據時光旅程的傳說,
即便能夠成功,時光旅行也是非常的痛苦,像是要把全身活活撕裂般的痛
苦。」
藍銳思望著她,突然朗聲大笑,一個箭步過來,重重地擁抱了蕾爾一
記,手勁之重,讓蕾爾幾乎無法呼吸。
然後他縱身一躍,頭也不回地便往時光森林的方向走去。
幾名阿馬崧部隊的隊員嚇了一跳,高聲地叫著藍銳思的名字,想阻止
他做出這件可怕的傻事。
可是,藍銳思仍然頭也不回,只是背對著她們揮揮手。
突然間,蕾爾站到一處較高的所在,對著藍銳思高聲大叫,大聲地笑
著。
「喂﹗」她的聲音清越,遠遠傳了出去。「藍銳思,我還有話要對你
說﹗」
藍銳思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此時他與蕾爾等人已有十來步的距離,
遠遠地望向蕾爾,卻發現地也已經流下眼淚。
這個鋼鐵一般堅強的女人,像冰亡樣冷靜的女人,居然也流下了眼淚
。
「我父親還說過,」她高聲地大叫﹕「你一定能夠帶著她回來﹗」
藍銳思高舉雙手,像個古歐洲紳士般地彎腰答禮,把她的話當成一句
友善的安慰。
「還有,」蕾爾繼續高聲叫道,因為叫得太用力,嗓子已經有些發啞
:「我也和你一樣,我也姓藍,我的名字叫做藍麗兒﹗」
藍銳思遠遠地露出困惑表情,因為他壓根兒不曉得蕾爾說這些話有什
麼用意。
「去吧﹗」蕾爾笑著,卻又流下眼淚。「一定要回來﹗」
在大伙的凝神注視中,藍銳思小小的身影逐漸接近時光森林的光帶。
進入光帶的範圍時,還看得見他一點也沒有遲疑地,到了最接近的地
方,還加快了腳步。
然後,只見他彷彿縱身一躍,身影便在光帶中消失不見。
而隊員中有一人偶爾在日後的歲月中想起,藍銳思縱身躍入光帶時的
那一瞬間,也許也是人類文明史上最美的景象之一。
【第九章 天之遙】
捲入時光森林並不如先前預料中猛烈,沒有蕾爾所說的,那種撕裂身
體的痛楚,也沒有震耳欲聾的時光風聲。藍銳思只覺得自己突地被一股淺
青色的光芒佔滿,不,應該說覺得自己已經和淺青色的光芒溶為一體,墜
入無窮無盡的漫漫長路。
從某些角度來說,倒挺像是自己已然成為餐風露宿的鬼魅,自在地悠
遊於不屬於自己的人間,隨著意念,許許多多的景象霎眼即逝,孤絕、寂
寞,卻有無比的自由。
不知道過了多久,淡青色的光在眼前逐漸消褪,取而代之的,卻是一
片深邃幽遠的純黑。
「潔兒﹗」藍銳思從化身鬼魅的時空交錯之感中回復過來,一開口便
長聲一喊﹕「潔兒﹗」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的聲音遠遠傳出去,像是空谷般蕩出陣陣的回
音。
這是什麼樣的地方﹖或者以穿越時光的說法,這是什麼樣的時代﹖
藍銳思愣愣地站在所處的巨大空間,極目四望,發現這是一個以他的
知識範疇絕對無法想像的地方。
籃銳思此刻身處之地,是一道長得看不到盡頭的窄道,大約兩人可以
併肩走過的寬度。但是,匪夷所思的是,這樣的一條窄道,居然是虛浮在
高空之中的。
帶著滿肚子的疑團,藍銳思冒著危險,從窄道探頭下望,卻完全看不
見實地,也看不見有任何的支撐物支撐住這條看不到盡頭的窄道。
按照常理來說,身處於這樣的一個深邃幽暗之處,應該伸手不見五指
,看不見任何東西才是,然而藍銳思極目四望,卻發現能見度依然不錯,
因為四面八方有著迷迷濛濛的光線傳來。他仰頭看著其中一道光源,看著
看著,人卻發起愣來。
藍銳思在窄道上不自覺地走了幾步,彷彿只要這樣就可以將那光源看
得更清楚一點,可是,那其實是幅挺清晰的景象,只是出現在這樣一個奇
特的空間之中,總讓人產生撲朔迷離之感。
那道光源的距離完全無從分辨,大小也看不出來,只知道在上万的光
源之中,有一個上身是壯碩的男體,下身卻是馬的奇異人物正在那兒沉睡
。
那顯然是個活物。藍銳思在心中這樣告訴自己,因為那個半人半馬的
生物雖然閉著眼睛,卻仍可以清晰地看見它在睡夢中呼吸的樣子。
但是,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呢﹖藍銳思從前在希臘羅馬神話中讀過這種
傳說中的族類,是某種半人半馬的天神。只是,在神話書中看到是一回事
,現在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了。藍銳思不死心地極目望去,想找出任何
的破綻,證明這只是個幻覺。
但是,那個半人馬的生物實在是個活生生的族類,而且,藍銳思還發
現它肌肉盤結的手臂上居然握著一具閃閃發亮的金色長弓,背上還有箭袋
。
藍銳思就以這樣的角度,仰望那團有著半人馬生物在其中酣睡的光源
,看得脖子有點發酸,才陡地想起一件事,轉頭尋找另一個光源。
除了半人馬光源之外,距離他最近的一個光源在不遠處的窄道下方,
藍銳思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仔細一看,果然在光源的正中央又有另外一個
影像。
第二個光源之中,有一隻怒氣勃發的公牛正在那兒蠢蠢欲動,閃亮的
重蹄不住地頓著,雖然在虛無的光源之中,居然還會發出砰然巨響,而公
牛鼻頭噴出的熱氣,更是生動到令人覺得能夠感受到它的熱度。
藍銳思彷彿置身在一個最荒謬的夢境,失魂落魄地在窄道上走著,也
不像先前那樣的小心。這樣走了沒多久,便走到了第三道光源之前。
第三道光源之中,有著流動的美麗水色光芒,悠然地在其中漫游的,
是兩隻併行的金白鱗大魚。
突然之間,藍銳思的腦中彷彿靈光一閃,試著歸納一下眼前所見的奇
特景象。
手持弓箭的半人馬生物。
怒氣勃勃的公牛。
兩條水光粼粼的大魚。
如果他的推測沒錯的話,第四道光源一定也是他想像中的東西。
和前面三道光源一樣,第四道光也在不遠之處,藍銳思急急地跑過去
,望著第四道光芒中的景象,立刻知道自己的推測並沒有錯。
第四道光芒中央,出現另一幅絕對怪異的景象,但是和前三道光芒印
證下來,藍銳思知道自己已經來到一個完全不屬於任何時代,任何時間的
地方。
因為,在第四道光芒的中央,是一對肥肥胖胖,面容福態可掬的雙生
小孩。
而且,第四道光芒離窄道的距離較近,所以看得出光芒中的影像其實
巨大無比,藍銳思仰頭望上去,要很辛苦的才能看得見雙生子們燦爛的金
髮。
這些光芒中的影像,居然都是西洋十二星座中的代表圖像。
半人馬生物是射手座。
發怒的公牛是金牛座。
接下來的,當然就是雙魚座和雙子座。
在二十世紀的時候,藍銳思對這類的玄學並沒有很大的興趣,只是從
朋友的交談中偶爾得知十二個星座的分佈狀況。但是,那種擺攤算命似的
星座之學和眼前的景象應該是毫無關聯的……
藍銳思試著去想像別的可能性。是自己的精神狀態出了問題,產生了
幻覺﹖
還是這只是一場高明的惡作劇,目的只是讓他宛若置身五里霧中。
在許許多多的問號中,他的步履走過了閃著銀白光芒的巨大天秤,走
過張牙舞爪的劇毒天蠍,走過造型古拙的陶製水瓶,也走過安詳低頭的白
羊。
一個個星座逐次出現﹐藍銳思發現這條窄道並不是直行的道路﹐而是
有點弧度,走在上面像是繞著圈子而行。
走過須髮箕張的獅子座時,又出現了奇特的現象,因為在獅子座的附
近,居然傳來了悠揚的歌聲和琴聲。
藍銳思按捺住驚訝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向歌聲走近。
那是一個男人的歌聲,聲調蒼茫,琴聲淒涼,彷彿藏了極沉重的心事
。
「
千年萬年,
妳的絕世容顏。
我踩踏過時光的風,
來到妳的面前。
我沒有留戀永生的桃源,
我沒有留戀血光的微笑,
逃過凶險的刀鋒,
來到妳的面前。
是妳,
為了妳的絕世容顏,
我穿梭了時空三千年。
而今,
雲已淡,
風已輕,
妳的身影,
又叫我何處去繾綣﹖
」
歌聲逐漸止歇,藍銳思走到那人的不遠處,看見那人是個長髮落拓的
青年男子,背上揹了一把鏽劍,手上提著破舊的十二絃琴。看見藍銳思的
身影,那男子也露出驚訝的神情,彷彿對於在這個地方見到陌生人出現感
到不可置信。
藍銳思腳下不停,有點失神地喃喃自語。
「我到底到了什麼地方﹖這到底是什麼時代﹖這個人是什麼人﹖」
那男子橫了他一眼,眼睛炯炯發光,然後,突然間站起身來,仰天大
笑。
「這裡是時空的盡頭,沒有時間,也沒有地點。你能夠到這裡來,也
算是極難得了。」他笑道﹕「既然在這個地方時光已經沒有意義,又何必
問出誰的姓名﹖」
藍銳思望著他的笑容,突然間,腦子裡靈光一閃。他想起二十世紀時
做過的那些夢境,想起電腦戰亂時空中蕾爾說過的傳說,又想起來到這兒
後,沿途看見的奇特星座,一切都已經逐漸凝聚成形。
「時空的終、始,盡頭也是起點,十二星的絕遠之地,只有「他」才
走得到。」
一切的一切,最後終究歸納到唯一的答案。
「是你﹗就是你﹗穿梭時空三千年,只為見到她的淺淺一笑……」藍
銳思大叫﹕「原來傳說是真的,你就是時光英雄葛雷新﹗」
這個長髮的落拓男子,果然便是公元二十四世紀冒險傳說中,最著名
的時光英雄葛雷新﹗
此刻他彷彿什麼也不再在乎似地,落寞地微笑。
「是什麼人,已經不再重要了,我的這個名字遺忘已久,連我自己都
不記得的事,別人為什麼要記得﹖」他靜靜地說道:「生命無非只是艱辛
苦難,生活無非只是哀傷折磨,是什麼人,真的沒那麼重要了。」
葛雷新冷冷地看著藍銳思。
「你呢﹖你又是什麼人﹖要不要學我一樣,把你的名字遺忘﹖」
「不要,」藍銳思望著他,神情堅定。「我是來這兒找人的。」
「找什麼人﹖」葛雷新嘲笑的表情更深。「愛人﹖」
「我來找我的妻子。」
「身材纖細,面目清秀,神色張皇的美人﹖」
藍銳思陡地睜大眼睛,急急地問道﹕「你知道﹖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
﹖你看見她了嗎﹖」
葛雷新大笑,笑聲蒼涼無奈。
「每個人自己的眼中,愛人都是這樣,」他不著邊際地說道﹕「情愛
之於人,是種完全無用的傷,趁著不是太沉淪的時候,為什麼不及早回頭
﹖」
藍銳思耐住性子,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所說的,我也瞭解你的意思
,但是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到了什麼地方﹖」
葛雷新並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曾經在古法蘭西見
過一首詩,你想不想聽﹖」
藍銳思盯著他,沒有說話。
「不管你想不想聽,我還是要說,那首詩是這樣的……「你愛她的,
她不愛你,愛你的,你又不愛她,相愛的兩人註定要分離。」」葛雷新呵
呵笑道:「你說,這個詩人說的,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道理﹖」
這樣的一首詩,藍銳思當然聽過,在二十世紀的情愛觀中,曾經不只
一次地提出這首法國詩人的詩歌來討論。
但是,在這樣的處境中,他實在也沒有心思和葛雷新談論愛情。
「我也聽過這首詩歌,真的很有道理,」他有點呼吸急促地說道:「
但是你現在可不可以告訴我,知不知道我的妻子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不知道。」葛雷新聳聳肩。
雖然得到的是這樣的回答,但是藍銳思很微妙地感覺到,葛雷新應該
知道一些蛛絲馬跡。
而且在這樣的一個處境中,如果有什麼人能夠幫助他的話,就只有眼
前這個葛雷新。
更何況他還是個傳說中,經歷過無數時間、空間的時光英雄。
「請你告訴我,好不好﹖」藍銳思誠摯地說道。
「你真是個痴人,我這麼點醒你,你還是聽不明白嗎﹖」葛雷新搖頭
嘆息。「愛情有什麼好呢﹖愛上一個人又如何呢﹖她愛你,又如何呢﹖」
「不能這麼說啊﹗」藍銳思忍著氣,低聲下氣地說道:「而且,我也
聽過你的一些事情,你自己不也是這樣嗎﹖「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見
到她的淺淺一笑……」,這樣說來,你自己不也是更傻嗎﹖」
「就是因為發現了自己太傻,才領會出來這樣的真理,」葛雷新笑道
:「痴人。」
「難道你當初為了那個女人的微笑,穿越三千年的時空是假的嗎﹖」
其實,藍銳思並不曉得葛雷新真正的事蹟是什麼,只是在蕾爾那邊聽過一
點點皮毛,但是現在只得硬著頭皮說下去。「愛她的心,也是假的嗎﹖」
「假的。」葛雷新簡潔地說道。
這樣的回答,倒讓藍銳思一時語塞,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你明知道那不是假的,」過了一會,他才勉強說道:「如果是假的
,你也不用在這兒唱那些歌了,我看得出來,你還是很想念那個女人。」
「想念又怎樣﹖」葛雷新靜靜地笑笑。「相愛又如何﹖」
「想念的話,就去找她啊﹗相愛的話,就告訴她啊﹗」
「你知道嗎﹖你真是無可救藥了,讓我來和你說說愛情的虛妄之處。
」
他冷然地看著藍銳思,眼睛裡有種很深邃的神采,不像是在看人,彷
彿思緒在極遠極遙之處。
「愛上一個人,那又如何﹖她可能不愛你。也可能愛你,又不願和你
在一起。
兩個人相愛,那又如何﹖相愛並不代表能夠相處,愛與怨只在一線之
間,像冬天裡的兩隻刺猥,分開來冷,抱在一起痛,愛情常常只是分離的
開始。
相愛又可以相處,那又如何﹖一時相愛並不表示永遠相愛,她會不會
再愛上更喜歡的人,她會不會在愛你之後又為一個更愛的人離開你﹖
永遠相愛,永不變心,那又如何﹖如果她得了絕症,失去生命,愛得
越多,苦痛就越多,那又如何﹖」
葛雷新一口氣說完這些,又是一陣朗聲大笑。
「現在,」他指著藍銳思,臉上露出嘲弄的神情。「你再告訴我,你
還要我幫你找什麼愛人嗎﹖」
藍銳思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這時候,他再也按捺不住,雙拳緊握。
「你不要再這麼多廢話了好不好﹖我只想知道我的妻子到了什麼地方
,你又何必如此刁難人﹖」他情緒激動,越說越是大聲:「愛情是好是壞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你不相信愛情,難道你就能叫天下人都不相信
愛情﹖」
葛雷新彷彿愣了愣,因為完全沒有想到眼前這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會
突然迸出這麼流利的罵法。
「你對愛情絕望,難道是世人的錯嗎﹖你自己不想從泥沼中走出來,
就要所有人陪你在泥巴坑攪和嗎﹖」彷彿是要把一股惱怨氣發散出來似的
,藍銳思聽見從自己口中流瀉出這些話也覺得好生訝異。「躲在這個地方
彈琴唱歌,難道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嗎﹖如果真的能夠看透愛情,為什麼還
要躲著不去見人呢﹖」
罵到這裡,藍銳思的語聲戛然而止,一下子想起來剛剛順口而出的話
,也覺得驚訝萬分。
葛雷新眨眨眼睛,不在乎地笑笑。
「說完了嗎﹖」
藍銳思愣愣地點頭。
「真是好笑,」葛雷新搖搖頭。「好像是你有求於我,而不是我求你
幫我做事的喔﹗這樣的口氣,這樣的態度,你想,我會不會幫你呢﹖」
藍銳思困窘地抓抓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葛雷新哈哈大笑,倒揹著鏽劍,轉身,頭也不回地便緩緩走遠。
眼見他的身影已經越走越遠,藍銳思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叫他回來
。但是剛剛才那樣高聲大放厥詞過,現在反倒不知道如何開口。
突然之間,葛雷新停下腳步,回頭對他朗聲笑道:「跟過來啊﹗我又
沒有說不理你﹗」
【第十章 弱水三千 時光之飲】
兩人無言地走在十二星座環列的黑色天空下,葛雷新彷彿已經走熟了
這個時空的每一分土地,雖然十二個星座下的道路錯綜複雜,一路上他也
只是閉著眼睛,哼著不知名的歌。
藍銳思跟在他的身後,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他搭腔,只能百無聊賴地仰
頭看那一個一個經過的星座。
如果以現實的角度來看,那些星座的影像簡直要比二十世紀最先進的
三度空間投影技術還要清晰許多。但是說它們是投影又不算貼切,因為那
一個個巨大的星座都是活著的,並不是呆板不變的圖像。
他們現在正經過射手座,這也是藍銳思剛到時看見的第一個星座,第
一次見到「祂」的時候,那個半人半馬的形象正在酣睡,這時卻已然醒了
過來,看見葛雷新和藍銳思走過,那個半人半馬還威猛地踱了幾步,舉起
手上的金色長弓。
因為這個形貌太逼真,藍銳思有點呼吸急促,腳步就緩了下來。
「別擔心,祂只是做做樣子,」葛雷新頭也不回地說道﹕「你碰不到
祂,祂也碰不到你。」
經過水瓶座的時候,葛雷新停下腳步,有點不安地仰頭細看。籃銳思
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乍看之下沒什麼,但是更仔細一看,卻發現那巨大
寶瓶的一例裂了個縫,正在緩緩地滲水。
「水瓶座碎裂,」葛雷新喃喃地說:「糟糕糟糕。」
「什麼糟糕﹖」藍銳思忍不住問道。
「水瓶座的人要糟了。」
這樣的說法,藍銳思當然是聽不懂的,但是葛雷新也沒有多說,只是
逕自向前走去。
走過獅子座的時候,藍銳思發現那隻星座上的獅子也有點不大對勁。
嗯……這樣的說法也許有點奇怪,因為藍銳思對獅子產生的感覺,理
論上是不該出現在動物的神情上的。
但是,藍銳思的確感覺到那隻巨大獅子的神情透現出憂慮。
葛雷新也有一樣的想法。
「獅子感到憂慮,」他搖頭晃腦地說道:「獅子座的人也要糟糕。」
經過獅子之後,天空上陸續出現做古代希臘打扮,豐腴美麗的室女座
,左鉗特別大的巨蟹座,閃著銀白光芒的巨大天平。
最後,在閃著妖異藍光的天蠍座之前,葛雷新停步下來。
「在這兒,我要告訴你一個故事。」他靜靜地說道:「你聽完,我就
告訴你怎麼樣找到你的妻子。」
藍銳思陡地睜大眼睛,連忙點點頭。
「這個故事的開始,是一首歌謠。」
葛雷新望著遠方,靜靜地這樣說道。
「時光英雄雷葛新,為了所愛,穿梭三千年的時空,只為了見到她淺
淺一笑……
他採收著桃花源的多汁果實,逃開凶殘的追捕,他肩負豪門的興衰起
落,驚詫於魔法國度之壯美。
他坐看星塵墜落,為了一份失落的回憶,穿梭三千年時空,只為她的
淺淺一笑……」
這首歌中的幾句詞對藍銳思來說,並不陌生,因為在蕾爾的時光魔界
中,他就曾經看過。
「那……說的是你吧﹖」
葛雷新點點頭。
「這是一首從二十二世紀就開始流傳的歌謠,但是從什麼時候,什麼
地方開始流傳,卻沒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將它當成一件真正的事情,充
其量只當它是一件傳說。」
「那你是什麼時代的人﹖」
「我出生在二十四世紀,那也就是說,我比剛剛那首歌遲誕生了兩百
年,而且我的名字的來源也很可笑,以「時光英雄」為靈感在這兩百年間
曾經拍過不少電影,而我父親是個標準的科幻電影迷,我的名字,就是從
電影上得到靈感才取的。
我的出身非常的平凡普通,從學校畢業後出只是個小職員,不用說是
偉大的時光英雄了,連買個遊戲百科全書軟體也要存上幾個月的薪水,每
天坐城市運輸網上下班,日子過得比平凡人還要平凡。」
「如果是這樣子的話,」藍銳思奇道:「你後來又怎會變成時光英雄
的﹖」
「說起來,還是要怪那套遊戲百科全書軟體,因為那套軟體之中,有
一種禁用的科技:「潘朵拉核酸」。」
「潘朵拉核酸﹖」藍銳思失聲叫道。這個名詞,同樣的也在蕾爾的資
訊中提過,而且還是在某個科學會議中發表的重大科技。
「你也知道這種東西﹖」葛雷新好奇地看他。「你應該是個二十世紀
的人,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
於是,藍銳思便簡單地將自己的經歷敘述一遍。從那場公車衝入奇石
展覽會開始,他如何撿到那串史前銀鍊,如何在銀鍊中分析出女子的形象
,如何在空難中來到時光魔界,最後,當然也黯然地敘述了潔兒捲入時光
森林的事。
葛雷新聽著藍銳思的述說,卻沒有任何的情緒反應,另在他提及銀鍊
時,微微露出驚訝的神情。
「那條銀鍊還在你身上嗎﹖」葛雷新問道。
藍銳思從頸項上將銀鍊取下,遞給葛雷新。
葛雷新有點失神地看著那條銀鍊。
「這條鍊子,曾經是我的東西,自從我葬了它之後,已經許久沒見過
它了,」他低聲說道﹕「但是居然又到了你的手裡。」
藍銳思愕然,不曉得他真正的含意。
葛雷新將鍊子握在手中,微一凝神,從鍊墜上放出柔和的光芒,光芒
的顏色在紫、橙、粉紅、鮮紅間不住轉換,映在空間之中,出現了五彩繽
紛的景象。
化身風、雷、水、電的奇人,在時光之流中追捕逃犯。
遍地落英繽紛,肅殺之美的桃花林景象。
戰火傾圮的城巿廢墟景象。
還有,一個女人背對著鏡頭,在一道長堤前凝望夕陽的景象。
捲起萬丈黃沙的恐龍群……
水火交戰的慘烈天空……
九死一生的星際堡壘之戰……
當然,還有蕾爾︵或潔兒︶身形迷濛縹緲,幽幽唱著悠揚動人的歌聲
。
「這個東西是一個磁場感應器,像是一具無所不開的鑰匙,只要運用
得當,所有和磁場有關的現象都能掌握在你的手裡,像這些圖像和聲音,
就是藏在其中的訊息。」
他將銀鍊遞回給籃銳思,但是藍銳思卻沒有伸出手來。
「既然那是你的東西,我想應該還回給你。」
「還給我﹖不用了,」葛雷沂寂寞也笑笑。「連回憶都不想要的人,
要這種長物作什麼﹖更何況它在我之後不曉得又經歷了多少主人,像剛剛
出來的影像,就有許多是我沒有見過的。物主有緣,既然到了你的手裡,
就一定有它的用義。」
藍銳思也不再堅持,再次把銀鍊掛上頸項。
「而且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找到你的愛人的話,就好好帶著它,因為
它會很有用的。」
頓了頓,他又說道﹕「我們剛才說到了哪裡﹖」
「說到你的百科全書中有「潘朵拉核酸」。」
「對,就是那個見了鬼的「潘朵拉核酸」﹗」葛雷新一擊掌,握了握
拳。「這門科技,可以讓人在短期間內獲得大量的知識,讓人的智力超凡
,但是因為副作用太大,人到幾乎把地球人滅了種,所以,在我們那個時
代,潘朵拉核酸已經是種禁絕的科技,如果盜用的話,會判很嚴重的刑。
」
「但是,你還是去盜用了﹖」
「沒錯。因為知識之美,是非常誘人的,盜取潘朵拉核酸的人不見得
有什麼野心,但是誤用的話,的確會產生很大的問題及副作用。而我產生
的副作用,就是穿梭不同時空的能力。」
「那不是很好嗎﹖這樣的能力,一定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
「但是問題在於,二十四世紀的潘朵拉核酸局早就已經有方法防止這
類型的犯罪。附帶說一件事,即使是在二十四世紀,時光旅行仍然是一門
殘缺的科技,科學家們並無法確切地掌握時間之謎,換句話說,沒有人能
夠完成一趟時光旅行,然後安全回來。但是事實上,潘朵拉核酸卻使一群
生化人警察,已經部分掌握了這種時間旅行的能力。」
「生化人警察﹖」藍銳思問道:「那是什麼﹖」
「生化人是二十四世紀的一種新人種,他們的基因是人工合成的。而
在這種生化人之中,又有一種叫做「轉化態生化人」的種族,這種生化人
有著非常可怕的能力,那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在人形和各種元素組態間轉
換,一般來說,這種生化人以風、雷、水、電的形態最多。
這種轉化態生化人,清一色是潘朵拉核酸局的警察,而他們的任務便
是追捕觸犯潘朵拉核酸條例的犯人。
我剛剛產生盜取潘朵拉核酸副作用的時候,並不曉得自己有了穿越時
空的能力,只知道自己能以靈魂組的轉移方式寄生在不同的肉身之間。後
來,我盜取潘朵拉核酸的事情東窗事發,局裡派出最強的幾名生化人隊長
追捕我,在追捕的過程中,我才知道這種轉移靈魂的能力同時還能穿梭時
空。」
「那也就是時光旅行,對不對﹖」藍銳思問道:「你因此到過許多的
時代,對不對﹖」
「嚴格來說,我的時光旅行也是失敗的,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我到的
許多世界是和我們的世界並沒直接相關的平行時空,所以我的時光旅行是
不完整的旅程。」
「不懂。」藍銳思很誠實地搖搖頭,因為他真的聽不懂葛雷新在說些
什麼。」
「真正的世界,是一個擁有許多平行空間的世界。比方說,你今天按
一個你們二十世紀最常用的語音服務,有一、二、三,三種選擇,每個選
擇都會帶你到下一個選擇區,對不對﹖」
「對。」
「後來,也許你按的是一,但就在這一瞬間,你按了一,也按了二,
按了三,這個世界已然分叉出去,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發展下去。但是以你
自己來說,你卻只記得你按了一,之後的發展是按了一號鍵之後的事。這
樣懂了嗎﹖」
「所以,」籃銳思恍然大悟。「事實上,和我們平行的有著無數世界
,但是歷史的發展完全不同﹖」
「一般來說,平行世界間是極不可能相交的,但是不曉得為什麼,我
的穿越時空能力卻會讓我進入這些平行的世界。」
「那首歌裡,說的就是你去過的世界﹖」
「在那趟逃避追捕的旅程裡,我去過沒有國家,只有豪門企業的時空
世界,去過人造桃花源的世界,也去過不相信科學,只相信玄學的巫術世
界。」
「這些……都是和我們無關的平行世界﹖」
「沒錯,像那個巫術世界,就是人類在中世紀思想啟蒙時期,沒有走
科學路線,而選擇了玄學路線的奇妙時空。在那個地方,科學是一種迷信
,科學家被當成江湖術士,是眾人取笑的對象。」
「好怪。」藍銳思淡淡地笑道﹕「還有那歌謠中,「為了她的淺淺一
笑」,又是什麼意思﹖」
「在穿梭不同時空的過程中,我曾經惹下一些情債,有人在我懷中中
槍而死,有人為我一世傷心。但是,我在過程中,因為潘朵拉核酸產生的
副作用,便在腦中時時出現一個女子的背影,而在我的腦海中,卻隱隱覺
得,如果能夠換得她回頭,對我淺淺一笑,那就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這幅照片,藍銳思也曾經看過,但是因為此刻他只在心中掛念著潔兒
的事,他並不想再說什麼,以免將話題延長。
如果沒有潔兒這一層掛慮,聆聽葛雷新的故事會是很有趣的一次經驗
。但是,此刻他只希望葛雷新能快快講完,然後履行諾言,指點他如何尋
回潔兒。
「這個女子,當然後來你也見到了,是不是﹖」
「她的名字叫做雷蘭,是我在一個黑幫統治世界的時空中見到的,」
說到這裡,葛雷新以饒有深意的眼神看他,彷彿能夠洞悉他的心理。「而
我們最後死命地逃著,企圖躲開黑幫和生化人們的追捕。最後,我們被困
在一個長隄上,也就在那兒,我才知道原來雷蘭就是我穿梭三千年時空所
要見到的人。
也因為如此,我放棄了逃到另一個時空的機會,甘心束手就縛,因為
要到哪一個時空是不能自己選擇的,離開了一個時空,要再回去的機會等
於是零。
當時的我,和你一樣的癡傻,為了愛情,可以束手就縛,只因為這樣
可以多看她幾分鐘。」
「那不是癡傻,」藍銳思固執地說道:「是堅持。」
葛雷新不去理會他,只是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就這樣被生化人警察逮捕,押回二十四世紀受審……」
「等等﹗」藍銳思忍不住問道﹕「你不是說離開了一個時空,要再回
去的機會等於是零嗎﹖為什麼他們還能押解你回去﹖」
「這一點我當時也不明白,後來我才知道,當我在穿越不同時空時,
會在時空間留一下磁場的軌跡,生化人們就是這樣追捕到我的,而回到二
十四世紀,靠的也是這樣的能力。」他說道:「這樣的回答,滿意嗎﹖」
藍銳思一攤手,點點頭。
「後來,他們安排了一個大審判,幫我打官司的居然是時光發展局的
局長。在審判中,大家才知道,原來我這一趟時光旅程是刻意安排的實驗
﹗」
「實驗﹖」藍銳思奇道。
「嗯﹗」葛雷新說道﹕「原來,時光發展局的人知道潘朵拉核酸局的
生化人早已掌握部份時光旅行的秘密,但是卻不願對外公開,所以時光發
展局便策劃了這項實驗。」
「所以,你……」
「所以,我這個所謂的「時光英雄」,其實不過是個實驗的白老鼠。
但是憑良心說,時光局的人對我算是仁至義盡的了,因為他們非常盡力地
幫我脫罪,但是最後還是失敗了,」葛雷新自嘲地笑笑。「後來,我自己
選擇了放逐,要求法庭判我放逐到雷蘭那個時空。」
「你……回去了﹖」藍銳思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
「她,我是說你愛的那個女人,還在﹖」
「還在﹖」
「依然愛你﹖」
「我們兩人之間的情愛,至死不渝。」
突然之間,藍銳思只覺得一股受騙的感覺滿溢胸腹,於是大聲說道:
「那你還叫人放棄愛情﹖你自己幸福了,和你的愛人白頭到老了,就叫別
人不要追求愛情﹖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說到後來,更是義憤填膺。
「自己得到了真愛,卻看別人在痛苦間掙扎,真有那麼快樂嗎﹖為什
麼不能把幸福分享給別人呢﹖」
葛雷新靜靜地,以饒有興味的神情看著他。
「說完了沒有﹖」
藍銳思一愣。
「說……說完了。」
「我可以說話了﹖」
「請說。」
「你有沒有想過﹖」葛雷新淡然地笑道:「如果我真的像你所說的那
麼幸福的話,我為什麼還會站在這兒,寂寞地看天空,寂寞地彈琴唱歌,
有時候,還要聽聽你這樣的癡人呆子破口大罵﹖」
藍銳思更是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現在,你還想不想聽我和雷蘭之後發生的事﹖」
「想。」藍銳思低聲說道,不過口氣已經有些氣沮。
葛雷新順手彈著鏽劍,發出錚錚的好聽聲響。
「後來,生化警隊的人用磁場催送,將我送到雷蘭所在的戰火時空,
雖然那時仍然有黑幫在追捕我們,但是我們最後還是能夠逃脫,而且費盡
千辛萬苦,找了個隱密的小島絕谷住下。
我們的日子過得蠻辛苦,因為遠離文明,又是個熱帶島嶼,時時都要
與自然的風災、水災、毒蟲.野獸搏鬥。但是我們過得非常快樂,尤其是
在早春的時刻,在開滿野花的草原之上曬著陽光,是我們回憶中,最快樂
的一段。」
藍銳思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沒說。
「我知道,我們還是很幸福的,對不對﹖但是有一天,有一幅影像出
現在我的眼前,我就已經知道這種幸福不會再長久。」
「發生了什麼事﹖黑幫追來了﹖」
「不是,如果是黑幫的話,那至少還是個可以打得敗的敵人,但是,
這一次這個敵人是打不敗的。」
「什麼樣的敵人這麼厲害﹖」
「那一個下午,夏天快要過去了,我和她坐在山崗之上看海,我的步
伐比較快,已經先爬上山坐好,俯望著山腰,她小小的身影向我接近。
然後,有一段山路我看不見她的身影,於是我站起來,拚命踮腳,這
樣我就可以早一些看到她。
可是,等到她出現的時候,整個人氣喘吁吁,卻還沒忘記要對我笑笑
。這時候,我才發現,那個最可怕的敵人已經出現在她的身上。」
葛雷新悠然地說著,彷彿又回到那個晚夏的海邊。
「她的笑容還是一樣的美,可是已經佈滿了皺紋,頭髮也已經花白,
我們可以躲過最凶殘的追殺,我也可以穿越最艱難的時空,可是,到頭來
,還是躲不過時間。」
「她……」
「她過世的時候,是在我懷裡停了呼吸,其實我們相處也非常之久。
她過世的時候已經非常的老,大概也已經有了八十多歲。
不論我們的情愛多深,到頭來也只能任她在我懷裡停止呼吸。」
「那你昵﹖你不會老的嗎﹖」
「從我開始產生潘朵拉核酸副作用開始,我的存在只是我的靈魂組形
式,每一次轉移,都只是用不同人的肉體。」
「所以,那就是所謂的長生不死,是不是﹖」
「我寧可將它定位成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葛雷新笑笑,但那笑容
已經彷彿出現苦澀的味道。「現在,你還要問我,愛情是不是可以得到幸
福﹖」
葛雷新說完了他「穿梭時空三千年」的往事之後,有好一陣子沒說話
。而藍銳思也沒有開口。
寬廣的深邃時空中,十二星座隨著時光的波動緩緩飄蕩。
過了良久,葛雷新才開口說道。
「而你告訴我,你不顧一切跑進時光脈衝裡來,就是為了找你的愛人
﹖」他的笑容有著嘲弄的神采。「她叫什麼名字﹖潔兒﹖」
「她叫做潔兒。」藍銳思說道。
「潔兒,當然,」葛雷新笑道:「而聽了我的往事之後,你不覺得情
愛從來就只是一場空泛的幻夢嗎﹖像我,我為了雷蘭,甚至冒著生命的危
險、萬劫不復的命運,只為了要和她在一起,兩個人相愛這麼深,到頭來
卻還是只能看她在我的懷中死去。相愛的,仍然註定要分離,為什麼你還
要浪費你的人生歲月去追尋呢﹖」
「你不是告訴我,只要我聽完了你的時空往事,就會指點我怎樣找到
我的妻子嗎﹖」藍銳思道:「我想,我並沒有求助你來解答我的愛情觀吧
﹖」
葛雷新凝神看他,彷彿想找出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藍銳思微微一笑。
「我想,也許你是史上最偉大的時光英雄,也許你認為,你已經看過
了歲月時光的所有人來事往。但是在我的眼中,你仍然和我一樣,只是個
凡人,雖然你以為自己已經參悟了一切,但是我想,你的時光英雄外殼下
面,還是有著凡人的愛憎的吧﹖說看透情愛的,其實也許是最看不透的,
因為如果完全看透的話,你又何必說出來呢﹖」
葛雷新默然。
「我也覺得,你一定還沒忘記愛一個人的感覺吧﹖」藍銳思說道:「
看著她,想念著她,臨睡之前,閉上眼睛,在入睡前想著她的樣子。這種
感覺,你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也許你覺得,你已經超脫了一切,可是在我的時代,有人說過這樣一
句話……」
「什麼話﹖」葛雷新問道。
「「即使天堂有著永桓的平靜,我卻寧可在凡俗的人間,為情愛而煩
憂。」至於你,」藍銳思開朗地笑道﹕「我們的二十世紀很流行心理諮詢
的,像你這種經歷過千百年人生的英雄人物,找個諮詢師談一談也末必不
可以。」
葛雷新凝望著藍銳思,良久,才舉起背上的鎊劍,朗聲大笑。
「好一個「為情愛而煩憂」﹗我聽不進去你的道理,但是我想,你也
懂不得我的心情,」他點點頭笑道:「想救你的心上人﹖我不曉得有沒有
法子幫你,但是我會盡力。」
在笑聲中,葛雷新走過藍銳思的跟前,背對著他,一手高舉起手上的
鏽劍,鏽劍隨著他的手勢,逐漸散發出淡紫色的光芒,而且,隱隱傳來風
雷之聲。
在風雷聲中,葛雷新朗聲說道:「你我現在所在的這個時空,不曉是
什麼人的傑作,我走遍所有的時空世界,就屬這個空間最讓我困惑,而且
,據我的推測,這個時空還可能是人造的,」他的額角沁出一滴汗珠。「
這裡是時間的尾端,空間的盡頭,這裡你所看見的十二星座,每座都是通
往宇宙間所有世界的通道,牡羊、水瓶、雙魚、金牛、白羊、巨蟹、雙子
、獅子、處女、天秤、天蠍、射手,每個星座掌管兩千年的時光隧道,但
是能不能到達你的潔兒所在的世界,老實說,我並沒有任何的把握。
但是,你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你手上的時光之鍊是導正磁場的最
好武器,有了它,你會比任何人更有機會平安歸來,記得千萬不可以失去
它。」
這時候,隨著葛雷新催動的磁場,十二星座也已經出現異狀。
水瓶座的裂縫已然加深。
雙子座的金髮小兒正在不安地啼哭。
獅子座噪動地不住狂吼。
射手座已經將金弓拉開。
雙魚座的兩條魚頭尾倒錯。
天平座已經向另一端傾倒。
從十二星座之處出現翻騰不已的灼亮電流,在空中盤桓許久之後,慢
慢凝聚集中在葛雷新的鏽劍之上。
「每一個兩千年有著他們自己的時空,自己的夢想,」葛雷新大聲叫
道:「而你一旦穿入他們的世界,便會造成可怕的巨變,打散許多人的命
運。但是命中如此,便該如此,只希望你好自為之。」
那電流大多集中在藍銳思的上空,狂風大作,那風聲像是有形一般鑽
入耳膜,讓人整個身體感到幾乎要碎散開來。
藍銳思直覺地想要大叫,卻不曉得自己是不是叫得出來,因為那風聲
之大,連最尖厲的哭喊也傳不進耳中。
但是,葛雷新的語聲卻仍然清晰地傳入耳中。
「你來自西元二十世紀,那是個雙魚世代,聖經傳說、宗教傳說中時
時都會提到魚,而那也是個浪漫不著邊際的兩千年時空,但是在世紀末年
逐漸轉為水瓶世代,而那又將是個中性無端的世界,男為女、老為少、幼
欺長,是非轉為模糊不清的時代。」葛雷新望著藍銳思,眼神再度露出嘲
弄的神情。「但是,你的所愛飄流而至的,卻是一個天蠍世代,可能是你
之前數千年的時代,也可能是你之後的數千年。但是,天蠍時空是個充滿
神秘氣息的時空,紛亂、冒險、報復心重的世代,你如果進去,就有可能
永遠無法回來,喪命在那個時空……」突然間,葛雷新的神情轉為凝重。
「我再問你一次,你絕不後悔﹖」
藍銳思深吸一口長氣,卻無法開口。
「你,絕不後悔﹖」
忽然之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一股力量,讓藍銳思放聲大叫。
「我,絕不後悔﹗」
「那,還在為何而等待﹖」葛雷新一聲清嘯,手中劍、天空中的電流
陡地凝聚一起,在空間中耀眼不已。
等到光芒轉弱時,那十二星座時空又恢復了原先的靜寂,藍銳思卻早
已不見蹤影。
葛雷新望著天際那隻巨大的蠍子,心中彷彿若有所感,凝望良久之後
,又自顧自地空揮著六弦琴唱歌。
只是,唱著唱著,六弦卻在同一時刻「鏘」一聲全數斷折。
看著天際的十二星座,隱隱然,有著不穩定的波形在其中鼓蕩。
雖然在表象上,十二星座已經恢復了沉寂,但是其中卻出現隱然的紅
色光芒,像是山雨欲來前的躁動。
「我也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他喃喃自語:「難道,要再回去那紛擾
不定的人間﹖」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藍銳思那句話卻不時地在葛雷新的耳際迴蕩不
去。
「即使天堂有著永桓的平靜,我卻寧可在凡俗的人間,為情愛而煩憂
。」
他又望著天蠍圖像出神良久,這才長歎一聲,再次舉起鏽劍。
「痴人,痴人。」在風雷聲中,他喃喃地自語,最後也跟著藍銳思的
後塵,隨著閃電進入天蠍時空。
一霎時之間,整個星座時空重又回到亙古的靜寂,再無一點聲息。
十二幅巨大的星座圖像在深邃的空中閃著波紋,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
生過。
但是,從天蠍星圖中央,此時隱隱出現一道紅色的線條,像是燒熾的
鐵線穿入水中,所過之處,激發出如煙如水紋的暗流。
然後,像是會傳染一般,十二個星圖也逐漸佈滿那種隱隱然的水紋和
煙痕,並且在深邃的空間中,像是癲狂般地不住抖動,彷彿在其中已經隱
含了驚天動地的巨大變故……
【第十一章 戰之劫】
浩瀚無窮的深邃太空,放眼看過去,滿眼都是清冷卻明亮的繁星。
對於一個來自二十世紀的人來說,這並不是一幅陌生的景象,但是真
正置身其中,親眼看見地球外空間的人,從有史以來,不會超過一千人。
對於外太空的景象,藍銳思曾經在一些科學節目上看過幾次,大學時
代還和物理系的同學們花過不少時間研究人類的太空探索科技。
他有點僵直地轉過頭,卻發現在身後是一顆湛藍絕美的巨大球體,靜
靜地,座落在深藍色的星空之下。
地球。
那是地球,而且藍銳思可以約略估算自己是在月球的另一端,因為在
純淨的藍色地球後方,月球正悄悄地探出一角。
這裡是什麼地方﹖
藍銳思試圖在這樣的場境回想記憶,很吃力地企圖想起自己的來處,
回溯既往,便想了起那一片座落在深邃天空下的十二星圖。
在那場驚懾駭人的風雷之中,是自己堅持要穿透時空,而那個人卻一
直說,情愛無非便是虛妄……
那個人﹖
想到這裡,一個長髮落拓的男人影像便浮上心頭,鏽劍、六絃琴,唱
著歌,說著遙遠古老的回憶往事:「……穿越了三千年的時空,只為見她
的淺淺一笑……」
時光英雄葛雷新。蒼涼的歌聲,那段穿梭時空三千年的傳說。
二十世紀的熱鬧街道,一部失控的公車撞進了奇石展覽會……
時光之鍊的後方,那個柔美的女人曼聲而歌……
潔兒﹖
一霎時之間,記憶整個清朗起來,藍銳思在這一瞬間陡地想起自己在
到這兒的真正緣故,忍不住便大聲叫了出來。
「潔兒﹗」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那狂喊而出的聲音卻像是深海中的呼喚一般,
沒能遠遠地傳送出去,而只是模模糊糊地聽見聲音。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直到這個時候,藍銳思才想起來這個最切身的問題。從眼前的景象中
看來,自己應該是身處於離開地球數千公里的地方,要不然,是不可能看
見整個地球的。
但是,如果真的是在這樣的空間之中,自己的身上並沒有任何的防護
衣物,離地球數千數萬公里之處應該是絕對的真空,沒有壓力防護的太空
衣,普通人身處於這樣的環境不止會窒息,還會因為壓力的關係,全身的
血管、肌肉迸裂開來,在幾秒鐘內便會死得慘不堪言。
但是,此刻藍銳思卻完全沒有任何不適之處,連呼吸都順暢得很。他
試試跺了跺腳,低頭一看,腳下是一片可怕的虛無的遙遠,卻很奇怪地仍
有踏著實地之感。
勉強來說,倒有點像是置身在一個巨大無比的三度空間投射電影院中
,只不過這個空間未免也太真實了些,除了自己和這一片太空景象之外,
彷彿什麼東西都沒有。
突然之間,身邊出現一陣莫名的微風,靜靜地,拂過藍銳思的臉,拂
過他的身子,連耳際都可以聽見那微風柔和的聲響。
隨著微風,眼前的地球逐漸變大,那一片湛藍在眼中的範圍越來越大
。藍銳思看見那片浩瀚的太平洋,兩端夾著亞洲和美國,無窮無盡的海水
在太空的角度上看過去,泛出比珠寶還要絕美的光澤。
好美……
藍銳思在心中這樣地讚歎著,面對著這樣一幅雄偉的場景,暫時忘記
自己的疑問,以及許許多多的人、事,只是盯著那一大片耀眼的藍,心中
閃著無數的聯想。
隨著角度的變化,眼前的地球越來越接近,地球上的大陸陸塊一片片
映入眼簾,自己彷彿是一個不存在的靈魂,自在地悠遊於人間,隨著地理
常識和聯想,以一種不屬於凡世的角度欣賞這個世界。
在亞洲大陸的隔鄰,可以看見上方的歐洲大陸,在那兒,有著法國塞
納河晶瑩地流過,河水的岸旁,泛出平凡靜寂的咖啡香。
像馬靴一樣的意大利,像是可以看見那綿延千里的中歐風情山谷,濃
眉大眼的黑髮少女在葡萄園中採收釀酒的葡萄。
而在廣大的非洲腹地,此刻一定有著成群的大象、獅豹、長頸鹿、羚
羊在烈日驕陽下的平野奔跑。
原來身處太空中面對地球,會產生這樣多的美麗聯想,也到了這一刻
,藍銳思才知道,原來有許多的事物,還是要親眼見到才能夠領略到那種
懾人心魄的感動。
但是,這種近似哲學式的詠歎感動並沒有能夠持續下去,因為就在這
一剎那,眼前的美麗藍色地球,突然出現了驚天動地的大變故。
一開始,在北美洲的大陸上出現了一顆灼亮的光點,那個光點嚴格來
說並不算大,只在眼前一閃,卻仍在視神經中留下淡灰色的殘像。
如果藍銳思的估算沒錯,那顆光點發生的地點應該是在美國的東岸,
很可能是首都華盛頓。
可是,連在太空中都看得到的光芒,會是多麼可怕的一次毀滅性爆炸
﹖
藍銳思有點懷疑地盯著方才光點的發生地點,卻發現那一片地區已經
出現可怕的淡淡淺灰。
接下來,卻像是末日一般,又在北美大陸的陸塊上同時閃爍出光點,
這一次的數量多得嚇人,大多集中在北美洲東岸附近,那光芒同樣的,也
在藍銳思的眼簾中留下一大片的殘像。
光芒過後,整個北美洲東半部便像是染上疫癘似地,逐漸透出屬於死
亡的慘灰。
地球死亡﹗
這是藍銳思心中閃過的唯一字眼,而且腦海中電光火石地出現繁雜的
念頭,一個個的疑問出現……
這是什麼樣的狀況﹖世界性核戰﹖地球滅亡﹖如果真的是地球滅亡,
又發生在什麼時候﹖
隨著他的心念電轉,地球上彷彿是要印證他的疑問似地,不停地在地
表上,海面上出現可怕的異變,有時是灼亮的光點,有時又是暗灰色的斑
紋,整個地球的晶瑩不再,隨之而起的是遍地的醜惡斑點。
而且,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藍銳思覺得自己彷彿可以聽得見可怕
的慘烈哀嚎。
這是地球的末日嗎﹖藍銳思在心中胡亂地想著,卻發現自己已經更接
近地球,已經接近到整個視界被地球籠罩的程度,而越接近地表,那破碎
大地的情景便看得越清楚。
一時之間,藍銳思的心中突然萌生起莫名的恐懼,身體簌簌地發起抖
來,心裡雖不願意看到地表上那種可怕的浩劫慘狀,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自己越來越接近地球。
而且,心神的恐懼此刻逐漸轉為有形,剛才那種悠然看著地球的舒適
之感已經蕩然無存,彷彿隨著心神的激蕩,身體的力量逐漸流失,而伴隨
那種流失之感而來的,卻是越來越明顯的可怕痛楚。
像火燒灼一樣的痛。
像溺水一樣的呼吸困難。
而且,身體像是要被撕裂一般,處處顫抖起來。
在這些突如其來的雜沓痛苦中,藍銳思的思緒開始變得模糊,彷彿還
流了一臉的汗,在汗水的迷濛中,彷彿還能看見那一片褪色的藍藍大海。
在痛楚的間隙中,不知道為什麼,他還能想起曾經聽蕾爾說過,說真
正的時光穿越旅行,就會出現這樣撕裂肉體一般的痛苦。
而且,彷彿從身體深處還迸現出奪目的強光。
藍銳思在這種越來越清晰的痛楚中忍不住想要長聲大叫,卻發現一點
聲音也叫不出來,整個心神越來越模糊,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快要離開身
體,而且,並不是暫時的脫離,因為在這一瞬間中,他陡然萌生自己已經
非常接近死亡的感覺。
難道……人要死了之前就是這個樣子嗎﹖
突然之間,在千軍萬馬,雜沓而來的痛楚之中,像是清流一般,傳來
一個男人柔和的語聲。
「不可以,不可以放鬆過去,」那男人語聲這樣說道:「集中精神。
」
在痛楚的慌亂中,藍銳思地無暇細思那人說話的含義,因為,對抗那
痛楚的肉體﹐精神力量已經大量流逝,連要想最簡單的事也彷彿千萬斤重
量般的艱難。
不過,那語聲聽起來卻十分熟悉,雖然聲音聽不太清楚,卻彷彿在什
麼地方聽過這一個人說話。
而且,這個語聲仍然堅定地試圖幫助藍銳思。
「握住你的時光之鍊,」那人說道:「緊緊的握,集中精神,不要被
它拉扯過去﹗」
藍銳思神志已經有點昏迷,卻還是依言將手很困難地伸上來,握住那
條時光之鍊。
「握住它﹗」那個人繼續說道﹕「想你最愛的人,想你最喜歡的事物
。」
「嗤」的一聲,突然之間,時光之鍊在藍銳思的手中爆散出白色的強
光,那光芒非常的灼亮,暫時之間將眼前的視界阻住,變成一片濛濛的白
色,而那白色的光芒更有著穩定心緒的奇妙力量,握在手中,像是有著溫
度似的冰冰涼涼,原先那種清涼之感只在手上,後來隨著擴張延伸到了手
臂,到了肩頭,最後佈滿了全身。
那種感覺,有點像是小時候在烈日下中暑,四周圍景物化為一陣蒼白
,依稀彷彿間,有著樹影、草香、陽光,空間陡地轉為清涼,濕潤舒適的
冰毛巾敷上額頭,也許還有泛著淡淡綠色的薄荷精清香。
緩緩睜開眼睛,那時候通常會發現自己正躺在樹蔭下,樹影葉影在圓
形的光點間婆娑搖擺,遠處彷彿還有著許多同學仍在陽光下出操聽訓……
一時之間,彷彿是一個久遠的夢境,不過顏色是純白的,並不像少年
時代中暑的回憶一般,醒過來時是一片涼爽的青綠。
藍銳思不曉得從剛才的痛楚到現在過了多少的時間,他緩緩睜開眼睛
,卻發現自己仍在地球的上空,只是又接近了不少,已經接近到要四下轉
頭才能看清整個地球的方位。
而地球表面上那些醜惡的光點、斑紋數量越來越多,整個水藍色星體
像是長了霉菌一般,呈現出一種悲哀的死境氣息。
藍銳思這樣愣愣地看了地球一會,才發現他的前方有著一道淡淡的影
子,像是一個人,卻模糊得像是午後的夢境。
而那人影居然是會說話的,「他」彷彿轉了個頭,說話的語聲有點低
,卻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
「你醒了﹖」
藍銳思驚訝地張大嘴巴,因為這個語聲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就在不
久之前,自己還和這個人說過好一會兒的話。
「葛雷新﹖」他大聲地問道,但是那聲音也不曉得有沒有傳出去,只
是模糊地在自己體內迴蕩。
「是我沒錯。」葛雷新笑道﹕「你還好吧﹖」
「剛剛……」藍銳思有點遲疑地問道,想起方才的痛楚,又忍不住深
吸了一口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葛雷新的語氣仍然輕鬆。「只不過差點送了你一條小命
而已。」
「送命﹖」藍銳思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這個十二星座時空,我自己也沒有進來過,但是卻知道裡面凶險非
常,尤其像你這種肉身穿越時空的,更是充滿了可怕的變數。」
「你明知道這樣凶險,你還讓我進來﹖」
葛雷新「哈哈」地笑了兩聲。
「真有趣,我不是從頭到尾就在勸你不要進來嗎﹖如果不是你那麼堅
持要找回你的愛人,我又怎會送你進來﹖」
藍銳思愣了愣。
「這樣說當然沒有錯,」他有點沒好氣地說道﹕「那你就任我在這個
地方送命就算了,又救我幹什麼﹖難道我還要向你說聲謝謝嗎﹖」
不曉得為什麼,藍銳思對葛雷新就是興不起那種面對偉大英雄的景仰
之情。葛雷新走遍了許許多多的時光世界,和無數的偉大人物有過或敵或
友的交手經驗,也常常是許多時代人物景仰的對象,如今卻不時地被藍銳
思這樣的愣頭小子搶白教訓一頓。
但是他也不以為忤,只是好脾氣地笑笑。
「我可不是成心要進來救你的哪﹗只不過我也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星
圖的時空,才進來看看的。」
藍銳思默然不語。他隱隱然也知道葛雷新這樣的說法並不見得是事實
,而從和他交談的經驗中,藍銳思知道這位時光英雄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方才對他的搶白言語只是衝口而出的話,其實,剛剛分明便是葛雷新在
最危急的時刻救了他一命,而且,他尾隨而來的目的也帶有很大的善意。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句道謝的話就是說不出口來。
「這是什麼地方﹖」他改口問道:「或者說,是什麼時空﹖」
葛雷新出神地望著那巨大的藍色地球,這時候,北太平洋又出現了七
八個光點,光點過後,在海面上留下一片粉紅色,鎊斑也似的痕跡。
「原來,進入星圖的時空是這樣子的……」葛雷新喃喃地說道,彷彿
沒有聽見藍銳思說的話。
藍銳思看看他,又看看地球。
「這是核子大戰嗎﹖」他不死心地又問道。
「不是核子大戰。」
「那這到底是什麼時代﹖」藍銳思突然想起在大學時代看過的一些科
幻故事,輕鬆地笑道:「你該不會告訴我說,這是所謂的「史前核戰」﹖
」
所謂的史前核戰是二十世紀科幻小說家愛用的題材,在這類型的小說
中,曾假設在遠古時代存在過科技極度發達的文明,最後當然都因為核戰
而滅絕,而後再度興起另一個文明。
「正確來說,那應該是西元二十二世紀的事,」葛雷新靜靜地說道:
「是在你們的時代一百多年後的歷史。」
「我們的時代之後一百多年﹖」藍銳思好奇道。雖然先前的經歷中,
已經對時光旅行產生的混淆之感有了點概念,但是聽見「未來一百多年後
發生的歷史」一類的言詞還是覺得挺怪異。
「對,在我們的時代,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前星戰時期」。」
「前星戰時期﹖」
葛雷新模糊的形影點點頭。
「西元二十二世紀,為了某些荒謬的原因,地球人給自己招來了無窮
盡的禍患,引來了半人馬星座的外星軍團,準備接收地球的資源。
當時的地球科技已經相當發達,對於外星軍團的入侵,我們並不見得
完全處於絕對劣勢,雖然打得辛苦,卻還是能夠勉強抵抗下去。」
藍銳思有點發愣地聽著葛雷新的敘述,彷彿他說的不是一段慘烈的戰
爭歷史,倒像是一部早場的特價電影。
「這個時代,在我們的二十四世紀有過無數的傳說和記載,也有千千
萬萬的故事、電影從這個時代衍生而出。雖然我經歷過很多不同的時空,
但是到這個時代來觀察,卻還是第一次。」
「後來呢﹖」藍銳思問道﹕「地球人打贏了嗎﹖」
一開始,葛雷新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疑問。
「可以說打贏,也可以說沒有打贏,」葛雷新搖頭說道:「從一開始
,這場戰爭就註定是場悲劇,最後,兩方都跌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說得真好,」藍銳思有點沒好氣地說道:「那也就是說,連誰打贏
你都不知道就是了,對不對﹖」
還是一樣,葛雷新仍然沒理會他的無禮語氣。
「從地表的狀況上看來,這時候已經接近「前星戰時期」的尾聲了,
在當時,半人馬星座軍團已經放棄原先的戰術,改打玉石俱焚的焦土戰了
。」
「什麼是原先的戰術﹖」
「其實,半人馬星座外星人攻打地球的真正原因一直都沒有得到證實
,但是一般人相信,他們侵略地球的真正原因是企圖掠取地球的自然資源
。因為地球人曾經俘虜過半人馬星人,也做過解剖,發現他們是有機結構
生物,體質和我們很接近。」
「半人馬星人……」藍銳思好奇地說道:「長得什麼樣子呢﹖」
葛雷新還沒回答,這一剎那間,又發生令人倒抽一口涼氣的變化。
和方才的狀況一樣,藍銳思發現自己又逐漸朝著地球的方向接近,像
是地球有著緩慢卻無可抵抗的吸力,將他和葛雷新逐漸拉近。
剛才,那種可怕的痛楚就發生在這個狀況之後。
「葛……葛雷新﹗」他叫道。
「別慌,」葛雷新還是一副氣定神閒的神情。「握緊你的時光之鍊,
心神專一,不要慌亂。」
籃銳思依言緊緊握住時光之鍊,而那條奇異的鍊子也再一次透出濛濛
的白色光量。
隨著地球的接近,葛雷新的迷濛身影仍然停留在藍銳思的身邊。
「我們現在處於一個很難以解釋的環境,可以說我們存在於二十二世
紀的星戰時期,也可以說我們不存在。」
對於葛雷新這種模稜兩可的哲學大師式說法,藍銳思覺得自己已經習
以為常,也懶得再接口下去。
不過,也可以解釋成他此刻已經對葛雷新產生了絕對的信任,覺得只
要有這個時光英雄在一旁,就是天垮下來也不用擔心。
「我剛剛說過,從來沒有進過星圖裡的世界,雖然知道它是時光通道
,卻還是第一次走進來,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曉得。」
這時候,他們已經穿透同溫層,穿過一層厚重的雲,來到一個空蕩蕩
的高空。
「我經過無數個時空世界,卻以這十二個星圖最讓我費解,因為我有
很強烈的感覺,我推測這很可能是人為的東西。」
「人為﹖」藍銳思疑惑道﹕「你是說,十二星座的時光通道是人工做
出來的﹖」
「對於這一點,我沒有任何的證據,但是有時候很多事是這樣的,即
使你找不出任何證據,但是那直覺卻是騙不了人的。」
「如果它是人為的話,又是什麼人做出來的﹖」
「這一點,我就完全沒有概念了,因為我經歷過那麼多的時空世界,
深深知道時光的穿梭旅行是一門多麼深奧難解的學問,」葛雷新嘆道﹕「
光是觀察就可以讓你皓首窮經了,至於要到能夠構建時光通道的程度,那
簡直不是人類能力可以做到的事。」
「不是人的話……」藍銳思問道:「那又會是什麼﹖」
「其實,這個答案從有人類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
藍銳思想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張大了嘴巴。
「你……你是說,那是……」
葛雷新點點頭。
「不管你怎麼定義,不管文明如何地描述它,通常我們只用一個字來
稱呼﹕「神」。」
「上帝﹖耶和華﹖老天﹖」藍銳思喃喃地唸著幾個耳熟能詳的字。「
可是……怎麼會......﹖」
「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在字面上下太多的工夫,也不要試圖在。「
神」這個字上費太多的心神,這只是個比較相對上的認知問題。」
「啊﹖」藍銳思有點聽不懂他說話的含意。
「我的意思是說,要對神這個形象下定義是沒有用處的,我穿梭過那
麼多的時空世界,被當作神的次數,只怕不下幾千幾百次。」
「你﹖」
「沒錯,但是就如同你所見的,不論我有過多少奇特的經歷,我也不
過是個凡人,」
他笑了笑,又說道:「而且,你不是還建議我要去見見你們那時代的
心理分析家嗎﹖」
「那也就是說,如果這個十二星圖通道是人造的話,造的也可能是人
囉﹖」
「也許,」葛雷新說道:「但是我們那時代研究時光學的人早就說過
,這是一個不可能探索窮盡的深奧領域,永遠不可能有弄懂的時刻。」
「你說它有人工造出來的痕跡,那是什麼意思﹖」
「因為我發現,這個時光通道的旅行方式,和我以往的時光穿梭經驗
大為不同。」
「有什麼不同﹖」
「一般來說,我好像和你說過,我的時光穿梭經驗和一般人不太相同
,我是以靈魂組的轉移方式旅行的,和一般人以肉體旅行的方式不同。」
「對,」藍銳思點點頭。「而且我還聽說過,好像以肉體旅行的方式
會有很大的痛苦﹖」
「沒錯,因為那牽扯到分子重組的因素,沒有適當的防護,會有令人
難以忍受的痛苦,」葛雷新搖搖頭。「但是這種例子也不盡然,因為像你
從那個時光魔界來的時候,好像就沒有什麼大痛楚。」
「就像剛剛……」
「這且不要去談它了,」葛雷新說道﹕「剛剛我不是說,我的穿梭方
式是以靈魂組的方式完成的嗎﹖但是不管是我這種方式,還是一般的肉體
轉換,到了一個時空世界,在那兒你也一定只是一個個體,一個普通的人
。」
「當然是這樣的啊﹗」藍銳思說道:「那有什麼好奇怪的﹖」
「但是我們現在的處境卻不是這樣,」葛雷新簡短地說道:「我們現
在並不是在地表上,也不是以一個個體的方式存在的。」
這樣的說法,藍銳思就有點懂了。葛雷新的意思無非就是說,如今他
們是以一種如鬼魅般的形式存在著的,這一點剛才藍銳思地想過,因為一
開始他所在的地點是地球附近的外太空,按理說是人是無法在那種環境下
存活著的,但是當時沒有任何防護裝置的藍銳思卻仍能自在地觀看地球,
連汗也沒有流一滴。
直到那可怕的痛楚出現。
想到那種痛楚,藍銳思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們現在,與其說是來到一個時空,倒不如說是正在「參觀」一個
時空。」
沒錯。藍銳思暗自點頭。而且「觀賞」到的,還是地球遭逢浩劫的末
日景象。
「十二星圖的時光通道,不只能夠讓你穿越時空,而且還能讓你像是
參觀畫展一樣地,觀察所抵達的世界。這種東西,在你們的時代應該就有
了吧﹖」
藍銳思點頭,表示同意。來自二十世紀末的他,常常在報紙上看見這
樣的科技名詞:VR,指的就是將圖像立體化的「虛擬科技」。
「在我們的時代,二十四世紀,這種虛擬科技已經發展到了極致。」
葛雷新說道。
「但是我們眼前的,卻是比虛擬科技要更高明上無數倍的東西,因為
我們看見的是真正的二十二世紀時空,只是卻能夠以鬼魂般的超然角度存
在。」
「鬼魂……」藍銳思喃喃地說道。
「但是我要先警告你,這種觀察的狀態並不穩定,像你剛才心神激蕩
的時候,就差點崩潰了,那種感覺非常痛苦,對不對﹖」
藍銳思想了一下,露出駭然的神情。
「那……如果剛才你沒有救我……會怎麼樣﹖」
葛雷新轉頭,模糊的臉上仍然看得出嚴肅的神情。
「我想,很有可能會在這個時空變為實體,脫離觀賞的超然狀態,」
他沉聲說道:「變成一個沒有穿太空衣,卻暴露在真空裡的人﹗」
那也就是說,死得慘不堪言﹗
藍銳思在心中想到了當時的危急慘境,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但是你很幸運,因為你的身上有著時光之鍊,它的能源有助於集中
你的心志和力場,也因此,我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把你拉回來。」
不知不覺地,藍銳思把手上的時光之鍊握得更緊。
「這種情形,」他低聲道:「還會再發生嗎﹖」
「有可能,」葛雷新肯定地說道﹕「如果你的心神再次激蕩的話。」
突然之間,藍銳思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問題。
「那……」他顫聲道﹕「那……我的潔兒昵﹖她沒有時光之鍊,是不
是早已經死在這種衝擊之下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葛雷新說道:「但是我想,你之所以會來到這
個時空,很可能和她有關,因為她進入天蠍時空後第一個到來的,很可能
就是這個時代﹗」
「為什麼﹖」
「因為你的時光之鍊,」葛雷新簡短地說道﹕「在時光之鍊中,有著
屬於妳愛人的記憶,當然,為什麼那些記憶會在裡面,我並不知道,而你
的思想波又有著很強烈的,和她有關的訊息,所以時光之鍊很有可能會帶
著你抵達她到過的時空。」
「你是說,她到過這個星際戰爭的世界﹖那她……會不會有危險﹖」
「這一點我就完全不曉得了,而且我只是推測,因為對十二星座的時
空我也完全不瞭解,只能就著見到的現象解釋。」
這時候,他們已然到達一處荒蕪的城市,這個城巿顯然遭受過慘烈的
戰事,烽煙遍地,幾乎見不到一座完好的建築物。
「好慘﹗」葛雷新喃喃地說道。
而藍銳思極目四望,彷彿想找出一點有關潔兒的蹤跡,然而這座城市
廢墟之中,不用說潔兒,連一絲絲的生命跡象也看不到。
藍銳思和葛雷新兩人果然就像是飄浮在空中的靈魂,隨著風慢慢飛翔
,掠過荒涼的城市,來到一處灰暗的海邊。
而放眼過去,還是看不見一個活人或生物。
藍銳思有點顫抖,這時候,那種體力流失的感覺又隱隱出現。
這種心神不定的狀況,葛雷新立刻察覺出來。
「喂﹗」他的聲調提高了一些。「我告訴過你的,要維持你的心神鎮
靜,我現在能夠做到的,只是盡量跟在你的旁邊,但是我們的存在狀態不
同,我現在只是一組能量,而你卻是個實體。如果我推測沒錯的話,我們
很有可能還會到別的時空去,在穿越的過程中是非常容易走丟的,如果一
旦斷了聯繫的話,我可就很難再找到你了。」
藍銳思勉強地點頭。
這時候,兩人已經飄浮在大海上空了,卻在眼前突然出現極端劇烈的
可怕場面。
原先平靜的灰暗海水,這時候出現了萬丈波濤,從波浪中衝開了激烈
的水花,數十艘淺黃色的潛艇從水中急速衝出,劃入天空,一個漂亮的轉
折,就在天際盤桓飛舞起來。
而從水中尾隨而來的,是數量較少的幾部深綠色物體,形貌非常奇怪
,像是砸在牆上的麵粉團,扁平卻又長滿了奇怪的突起物。
那幾部扁型的深綠物體這時也衝入空中,開始和原先的黃色飛行器纏
鬥起來,兩方發射出色彩繽紛斑爛的光束,像是累世深仇般地惡鬥不休。
但是,黃色飛行器在數量上佔了優勢,雖然綠色飛行器的動作較為靈
活,兩方卻僵持不下,一時間分不出戰果。
這時候,海水像是沸騰一般開始鼓蕩起來,從海水中「曄」的一聲巨
響,冒出來一個形狀像是惡獸般的巨大魚狀物體,這物體的體積極大,像
是鯨豚般地從水底衝出,劃入空中,巨大的醜惡尾鰭一拍,便將兩艘黃色
飛行物打落,因為勢子太大,兩艘飛行物便在海面上爆炸,發出「轟隆」
的巨響。
有了巨獸的幫手,綠色飛行物立刻取得優勢,幾下纏鬥,黃色飛行物
又被打落三架,就此落荒而逃。綠色飛行物立刻尾隨上去,而那隻巨魚怪
獸也在海面上消失了蹤影。
看了這一幅怪異的交戰景象,藍銳思有點目瞪口呆,卻聽見一旁的葛
雷新悠然地開口。
「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藍銳思問道。
「剛剛你見到的,就是很典型的半人馬星人戰鬥場面。」
「哪一個是半人馬星人﹖」藍銳思問道﹕「是那種綠飛碟,還是那條
大怪魚﹖」
「都是,」葛雷新說道﹕「星戰交戰期間,地球的軍團其實在兵力、
科技上都不見得會輸給半人馬星軍團,但是半人馬星人的體質很怪,他們
有的生物身材和我們差不多,有的卻是體積非常大的怪物。而這種怪物在
戰略上是很有用的,有點像是你們那個時代的坦克車,可以發揮扭轉戰局
的功用。」
「好怪﹗」藍銳思駭然笑道﹕「那地球人到底後來打贏了沒有﹖」
葛雷新還沒有回答,兩人身邊這時又出現了奇怪的狀況。
輕輕地,柔柔地,彷彿有著一陣陣的微風吹過耳際、臉龐。
而眼前的廢墟地球也彷彿是一張對焦有問題的照片,輪廓逐漸擴散、
模糊……
藍銳思有點驚疑地看看四周。
「來了……」葛雷新沉聲說道:「和我想的一樣。」
「什麼一樣﹖」藍銳思低聲問道:「是不是又出事了﹖」
「還是像我剛剛告訴你的,集中心神,因為我們要換時空了。」
「要離開了﹖」籃銳思急道﹕「可是我還沒有找到潔兒哪﹗」
「我想,她應該不在這兒,也許曾經來過,但是卻又離開了。」
「離開﹖」藍銳思問道﹕「到了什麼地方去﹖」
「你的時光之鍊正在跟著她留下的軌跡前進,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
穿越時空時會留下力場的軌跡,我想你那條時光之鍊會把你帶到她去過的
時空。」
「那你呢﹖」藍銳思問道﹕「你會在哪裡﹖」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跟著你,但是不能保證,因為穿越不同時空的
變數很多,但是不論如何,一定不可以丟掉你的時光之鍊。」
藍銳思有點顫抖地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時光之鍊。
而從指縫中透出光芒,已經轉為濛濛的淡紅。
【第十二章 龍之神】
二十二世紀的星戰時空已經全數褪了顏色,化為一片深邃的極度黑暗
。
而在黑暗中,卻像是黑絲絨上的鑽石般,有著幾顆淡淡的星芒。
這種景象和夜來的星空是截然不同的,在二十世紀的時候,藍銳思偶
爾會和女朋友在夜間觀賞星空……
女朋友﹖
到了這一個時刻,藍銳思才想起來,就在不多久之前,自己的生命中
曾經有過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什麼……﹖
想了好一陣,才想起來二十世紀的女朋友名字叫做貝麗清。
如果以實際的時間來算的話,那應該是不到一個月前的記憶吧﹖但是
在這一刻,時間已經全然不具意義,他已經經歷了西元二O三七年後出現
的時光魔界,身邊的時光英雄更是個行遍所有時空的人物,方才他才目睹
了二十二世紀的星戰現場,而現在,他的心中也只被一個女人的身影佔滿
。
潔兒……
藍銳思置身在絕對的深邃黑暗中,眼前只能看得見那幾顆像是碎鑽的
光點,從剛才的二十二世紀時空進入這樣的黑暗,出乎意料並沒有什麼痛
苦。經過了前些次的經驗後,他已經逐漸抓到葛雷新所說的,「集中心神
」的訣竅,他試著在心中冥想一個點,盡量不讓自己分心。
這時候,葛雷新的聲音從身邊不遠處傳來。
「這樣就對了,我也比較能夠跟得住你。」
「我們在什麼地方﹖」藍銳思問道﹕「我是說,我們又到了什麼時空
﹖」
葛雷新的聲調透現出疑惑。
「我也不是很肯定,因為這種場境我也沒有遇見過,」他說道﹕「不
過,仔細看看那些光點,我想那些光芒有點古怪。」
藍銳思依言看著那些光點,果然發現那些光點像是有生命般地,傾吐
著各種顏色的光芒。
「把眼光集中在其中一個光點上,哪一個光點都可以。」
藍銳思轉轉眼睛,把目光集中在其中一個光點上,看了一會,卻忍不
住低呼了一聲。
隨著眼光的集中,那個光點逐漸擴大,像是一個逐漸轉為清晰的螢幕
影像,在眼前閃閃發亮。
在影像中,彷彿是一個翠綠無比的巨大山谷,山谷中有著許多活物在
其中活動。
再仔細看下去,藍銳思倒吸一口長氣,結結巴巴地喃喃自語。
「恐……恐龍﹗」
果不其然,在影像中山谷裡活動的,果然是各種種類不同的恐龍,那
影像非常的清楚,清楚到連其中有幾種形貌較明顯的恐龍也看得清清楚楚
。
嚴格來說,藍銳思對恐龍並沒有太多的研究,有的話,也只是從好萊
塢的恐龍電影中得到的片面印象。
雖然如此,其中那幾種著名恐龍卻還是一眼就能夠認出來。
背上骨甲高聳,頭顱小且尖的劍龍。
體積極大,頸項像是蛇身一般長的是雷龍。
還有幾隻狀若犀牛,頭上長著三根犄角,頭顱後方長著盾板的三角龍
。
這些恐龍安詳且無聲地在影像中活動,彷彿過著與世無爭的安靜生活
。
可是,突然之間,一道紅光粗暴地從畫面的左上方穿過,將整個畫面
整個打碎,像是打破平靜水面的石頭,讓整個影像變成混沌一片,再也看
不清楚裡面的恐龍。
看到這兒,藍銳思一驚,那片混沌畫面又陡地萎縮下去,又變成了原
先的光點,但是那道紅光給人的印象實在極為深刻,彷彿在視網膜神經還
留下明顯的殘像痕跡。
葛雷新的聲音,冷靜地傳了過來。藍銳思發現,即使是在這樣的黑暗
環境,葛雷新的模糊身影還是隱然可見。
「看見了﹖」他說道﹕「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的是,一群恐龍,一大群恐龍,很可能是古生物時代的時空
。」
「那道紅光呢﹖你也看見了﹖」
藍銳思點點頭。
「嗯﹗看見了,那是什麼東西﹖」
葛雷新沒有回答,彷彿在思索著什麼問題。過了良久,才開口說話。
「你再看看另外的光點,還是一樣,要集中心神地看。」
有了前一次經驗,藍銳思挑了另一個光點,凝神細看,很快地又出現
了另一幅圖案。
這一幅景象更是奇特,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平野,雨勢之大,連空氣
間都充滿水霧,然而,天空卻佈滿著灼亮的藍色閃電。
在大雨中,有一群人面目猙獰地在平野上狂奔,彷彿在追逐著些什麼
,雖然沒有聲音,卻可以想見他們發出的可怕吼聲。
在這些人的前方,追逐的居然是一頭狂奔的恐龍,那隻恐龍的形貌非
常好認,是一隻頭骨狀似中古時代歐洲僧侶的厚頭龍。厚頭龍的背上乘著
兩個人,但是奔跑的速度卻已然變慢,眼看將要被後方的追兵追上。
這時候,大雨的天空突然出現一條巨大的藍色光帶,向地面席捲而來
。
逼近的光帶,接近的追兵,緊張萬分的千鈞一髮……
就在這一剎那,那道紅色的光帶再度出現,同樣將所有的影像打碎,
成為一片無可救藥的混沌。
和方才的影像結果完全沒有兩樣﹗
影幕迅速在眼前消失,然後又回到原先的小小光點。
「又是一樣的紅光,」藍銳思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突然之間,藍銳思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來好像在什麼地方也見過這樣
子的大群恐龍……
他思索了一下,想起來在二十世紀的夢境中,就見過這樣的大群恐龍
影像。
可是,為什麼會有騎著恐龍的人昵﹖按照道理來說,恐龍早在六十五
百萬年前已然絕種,和人類的出現相隔著足足六千多萬年的漫長歲月。
如果再看另一個光點,又會有什麼影像出現﹖
「還要再看嗎﹖」他問道。
葛雷新攤了攤手。
「隨便你,我不反對。」
第三個光點,出現的是一片浩瀚的太空,一艘像是阿米巴原蟲般不規
則的太空船在星際間遨遊,而太空船最後抵達的是地球。
最驚人的是,這艘太空船在地球上空散放出柔和的粉紅色光芒,最後
一幕景象便是,在地表上出現了奇形怪狀的巨大人形昆蟲。
同樣的,這幅影像最後還是被那道紅光打散。
第四個影像更令人匪夷所思,在錯綜崩毀的平野上,像是童話般地出
現巨人、怪物,以及奇形人類交戰的慘烈場面。
最後,當然還是被那道紅光將所有景物化為一片混沌。
看完了第四個光點後,藍銳思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因為四個影像都相
當的匪夷所思,而不知道為什麼,那道一定會出現的紅光更是讓人產生絕
望的聯想。
葛雷新的形影仍然淡淡地在他的身旁飄蕩著。
「喂……」藍銳思低聲說道﹕「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當然,他指的就是那光點內蘊含的影像。
葛雷新仍然不說話,好像在沉思些什麼。
「葛雷新……」藍銳思不死心地,又叫了他一聲。
葛雷新靜靜地開口。
「有很多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他說道:「知道實情之後,也
許你會受不了的。」
「你又不是我,怎麼會知道我會受不了昵﹖」藍銳思覺得葛雷新的酸
溜溜哲學傾向又要出現了,於是忍不住又開始出言不遜起來。「你不會是
我肚子裡的蛔蟲吧﹖」
葛雷新笑了,雖然面容看不大清楚,卻看得出來笑意。
既然藍銳思已經如此說了,他也就不再囉嗦,開始解說眼前的奇異景
象。
「我們來到的這個地方,嚴格來說不是任何時空,只能算是一個觀測
地點,」葛雷新說道:「而那些光點,代表的就是和我們有關的時空世界
。」
「又是你說的,那種人造的地點﹖」藍銳思好奇地問道﹕「那些有恐
龍、昆蟲、閃電、怪獸巨人的世界我們根本沒去過,怎麼曾和我們有關呢
﹖」
「不一定要去過,才會有關。」
「我知道了,」藍銳思恍然道﹕「那是我們在未來會去的地方,是不
是﹖」
「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麼樣呢﹖」藍銳思沒好氣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到底是什麼﹖」
「你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時光的結構是個網一樣的組合,不同的決
定會衍生出不同的世界﹖」
「當然記得,」藍銳思點點頭。「而且你還說過,這些世界是不相交
的。」
「以這樣的角度去看,剛剛你看見的,就是一些原先安然無事的時空
世界,但卻因為外來的因素打亂,將它們的未來改變,甚至發生了驚天動
地的巨變。」
「那些奇怪的場景都是真實的世界﹖」藍銳思想了想剛才的奇怪影像
,疑惑地說道。
「恐龍和人在一起,藍色的閃電光束,巨人和怪獸,怎麼會是真正的
世界﹖」
「這些怪現象,就是時空遭到破壞的結果。」
「破壞……」藍銳思喃喃自語:「有什麼東西會將它們破壞﹖」想到
此處,腦海中突地閃過一個答案。
「那道紅光﹖」籃銳思大叫﹕「是那道紅光破壞的﹖」
「嗯﹗」葛雷新點點頭,藍銳思等著他再說下去,可是卻久久沒有回
音。
「葛雷新,」他問道:「那道紅光,到底是什麼﹖」
葛雷新又想了想,才說出答案。
「那道紅光,就是你,」他一字一字地說道﹕「將這些時空改變的,
就是你,當然還有我﹗」
藍銳思愕然,忍不住又遙望那些光點,想起那些世界被紅光打碎的不
快場面,有點呼吸困難起來。
「我﹖」他有點不自在地笑了。「怎麼可能,我是什麼東西……我怎
麼可能……」
但是心情的變化是無法騙人的,此刻藍銳思的確因為這個回答而覺得
有些不安了起來,突然之間,那種奇怪的微風再度吹起,他打了個冷戰,
知道那又是心神不集中的力量流失狀況。
葛雷新低喝了一聲。
「別分神﹗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有太大的情緒反應,否則你會飄到
不知道什麼地方去的﹗」
藍銳思緊緊握住時光之鍊,良久,那種詭異的微風才漸漸消失。
等到一切又恢復原狀,他才輕吁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這樣嚇我昵﹖」他埋怨地說道﹕「沒事別這樣一頂大帽子
給我幹什麼﹖」
「我早說過了,」葛雷新悠然說道﹕「知道實情的話,你是有可能受
不了的。」
說得當然沒錯。但是就是因為每一次葛雷新都對,才讓藍銳思更覺得
不快。
「你可以騙我啊﹗」他有點耍賴地說道:「你是那麼偉大的英雄,幹
嘛和我這種小人物過不去呢﹖」
「你可不是小人物哪﹗」葛雷新彷彿露出促狹的神情。「那麼多的時
空世界都因為你改變了歷史,你怎麼會是個小人物呢﹖」
「我們別再提這個了,好不好﹖」藍銳思有點氣沮地說道﹕「為什麼
這些時空世界會是因為我而破壞的﹖」
「因為,」葛雷新說道﹕「我說過十二星圖是個聯結許多時代、地點
的時空隧道,但是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它不只會通往不同的世界,它同時
還是一個非常精細的平衡系統,而我們貿然闖進這個系統,便會擾亂整個
的平衡狀態。」
「這些世界的命運……」藍銳思有點愣愣地指著那些光點。「就是因
為這樣被改變的﹖」
「沒錯。」
「這些世界,很可能原先過著平靜的生活,就因為我硬要找潔兒,就
破壞掉了原先的安祥世界﹖」
這樣的說法並不過份,最起碼,那個恐龍世界原先就看起來很平和。
葛雷新對他的說法卻不置可否。
「答案可能是這樣,也很可能不是這樣,」他說道﹕「雖然我說是因
為我們才擾亂了那些世界,但是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因為「變」不見得是
壞事。而且,那些世界原先的「未來」本來就還沒有發生,所以在那些世
界的人、事、物也無從知道起未來已經被我們的介入而改變。」
這是一個不太容易搞得清楚的說法,不過彷彿聽誰說過,時光的研究
本來就是這樣錯綜複雜,沒有一點章法。雖然如此,但是葛雷新所說的話
藍銳思還是大致聽得懂的。
不過,聽得懂可不一定表示受得了。
「但是,那些世界的確是因我們而改變的,」藍銳思固執地說道﹕「
這是個事實,不管我們怎麼自圓其說,也脫不了關係。」
「隨便你怎麼想,」葛雷新輕鬆地說道:「變是不變,不變,卻也是
一種變。」
「又是你的禪學道理了,是嗎﹖」藍銳思沒好氣地說道。
「隨你怎麼說,」葛雷新說道,口氣卻正經了起來。「紛紛擾擾,愛
憎情仇,改變不改變,終究還是一杯黃土。」頓了頓,他又說道:「你們
那個二十世紀時代,不是成天談什麼宿命、隨緣、平常心,萬事柔軟自在
嗎﹖」
突然間被一個未來人以二十世紀的暢銷名詞反駁,一時之間,藍銳思
卻語塞起來,不知道怎麼回答,只能苦笑。
「我走遍了許許多多的時空,最後才發現,不論在什麼樣的時代、什
麼樣的人間,其實人的行為和情感模式是變不出什麼花樣的,而萬物的生
息更是單調,酷寒的冰河時期有寒帶的生存方式,白堊紀時代有恐龍的生
存方式,真的,不管時空怎麼變化,其實沒差那麼多的。」
「謝謝,」藍銳思有點賭氣地說道:「我覺得好過多了。」
話鋒一轉,葛雷新又提到了那些隱藏在光點之後的時空世界。
「這些被我們的擾亂的時空,連我都沒有聽說過,」葛雷新說道:「
恐龍與人類並存的歷史,我從來沒經歷過,而地球上佈滿了那種大型昆蟲
,也沒聽過這種事。還有那個充滿了怪獸、巨人的世界,我只知道,有些
神話故事描述過這樣的事。」
「神話故事﹖」藍銳思愕然,迅速地回想起那個時空世界的影像。
的確,那種卡通漫晝般的場境相當的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
樣的神話故事。
「那……我們會去那些時空世界嗎﹖或者說,潔兒會去那些地方嗎﹖
」
「我不曉得,」葛雷新直截了當地說道﹕「但是我肯定潔兒也來過這
裡,要不然時光之鍊不會帶你來這個地方。」
潔兒也來過這兒……
藍銳思呆呆地看著那些光點,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許多事。
在那些光點之中,是不是有著潔兒的蹤影﹖
她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沒有葛雷新這樣的人在身旁,她又有什麼
樣的艱難處境﹖
藍銳思還想到橫陳在前方的種種困難,即使能夠跟著潔兒的軌跡到她
所在的地方,到了那個地方的時候,她的蹤影還會往嗎﹖伊人無恙的機會
,又有多少﹖
而即使能夠找到她,兩個人安然回去的機會又有多少﹖
如果真的要回去,要回去什麼地方﹖時光魔界嗎﹖還是二十世紀﹖或
者會變成時光的流浪者﹖
正當他的心中紛擾地想著這些的時候,一旁的葛雷新輕輕地一笑,靜
靜說道。
「後悔了﹖」他的語聲相當的平淡,並沒有促狹的味道。「要回頭嗎
﹖」
藍銳思聞言,不知道為什麼登時眼前一陣開朗,昂然抬起頭來。
「當然不後悔﹗」他大聲說道:「我還是要走下去,還是一定要找到
潔兒﹗」
葛雷新長聲一笑。
「很好﹗」他笑道﹕「因為我們又要到別的地方去了。」
果然,藍銳思仔細注意四周,發現時光的微風又輕輕吹起,他當然也
不敢怠慢,緊緊握著時光之鍊,凝神靜氣,準備再一次的時光轉移。
遠方的光點逐漸變淡,而光點背後那全然深邃的一片黑暗也漸漸變成
淺灰。那淺灰像是薄霧一般,彷彿還看得見霧中的水氣煙霧,等到煙霧全
數散去之後,原來,兩人又來到了地球的上空。
「啊﹗又是地球﹗」
身旁的葛雷新一句話也沒說,沉默得很,並沒有接腔。藍銳思帶著幾
絲好奇和訝異,估算了一下和地球的距離,發現這一次比上一次到二十二
世紀時空時還要接近一些,大概是整個視野有三分之一被地球球體佔滿的
程度。
難道……沒有前進到下一個時空,又回到了二十二世紀﹖
藍銳思一邊咕噥著,一邊漫不經心看了一眼地球,卻不禁目瞪口呆。
因為眼前的這個地球和上次的樣子差得實在太多,仔細一看,雖然地
球表面上仍有海洋、大陸,可是那些大陸的樣子卻全數變得怪模怪樣,露
出顏色深淺不一的暗灰,看起來死氣沉沉,而那海洋也不像從前那麼的藍
,反而透現出某種極不健康的化學綠。
而且,在地表上還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那東西像是一個透明的罩子
,像是昆蟲的複眼,那種罩子一定巨大無比,藍銳思估算了一下,這樣的
罩子算了算有五六個,最大的橫跨了亞洲的中國和部份歐洲,最小的也比
非洲的馬達加斯加島大。
其中有一個罩子位於南太平洋的澳洲本島,而且彷彿還沒有建好,只
有一半完成。
藍銳思指著那些巨大罩子,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極目望去,想看出罩
子裡有什麼東西,卻一時看不出來。
忽然間,葛雷新長長地嘆了口氣。
「原來到這個時代來了。」
「你知道這是什麼時代﹖」藍銳思好奇道:「那些透明罩子是什麼東
西﹖」
「它的正確名稱叫做「人工模擬大陸遮蔽幕」,」葛雷新的聲音隱隱
透現出感慨。這樣的遮蔽幕,在地球上將來會有十三個。」
「將來,那是什麼時候﹖」
「我們現在到的這個時代應該是西元二十三世紀,也就是在星戰時代
剛結束的時候。」
「星戰結束了﹖那應該是好事啊﹗」
「你不是曾經問過我,」葛雷新說道:「和半人馬星人的戰爭最後誰
贏嗎﹖」
「嗯﹗可是你沒回答我。」藍銳思笑道:「我的意思是說,什麼「可
以說打贏,也可以說沒打贏」,這種廢話說了等於沒說。」
「那是因為,」葛雷新的聲調越來越低。「後來地球軍團組成了最強
的超人軍團,將半人馬星的大本營全數擊退,可是到頭來,毀掉整個地球
的,將整個地球種族全數滅絕的,卻是這一群超人軍團。」
「為什麼﹖」藍銳思奇怪道﹕「為什麼地球組成的軍團反過來會毀掉
地球﹖」
「這個,說來話就長了,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葛雷新說道:「你
現在看到的,就是地球毀滅後,重建遮蔽幕的情景。」
「不對不對,」藍銳思搖搖頭。「你不是說,整個地球種族全數消滅
了嗎﹖怎麼又會有人來重建地球﹖」
「回來地球重新建立文明的,是當年移民金星、火星的人們。也就是
因為有了這樣一群人,人類的種族才得以延續下去,才會有我,才會有二
十四世紀的文明。」
「就只有這樣一群人﹖」藍銳思奇怪道:「那二十四世紀的地球豈不
是空空蕩蕩的﹖」
「嚴格來說,二十四世紀的地球只在遮蔽幕內才能住人,因為外邊的
世界已經在超人戰爭中全部破壞,只要呆上幾分鐘,就會死於非命。」
藍銳思有點難以置信地聽著這樣近似幻想小說的情節,卻不知道該如
何接口。
「在我離開二十四世紀的時候,整個地球的人口只有七十萬人左右,
全數居住在十三個遮蔽幕中,而且其中還有將近三成是人工合成的生化人
、智慧化的數位人,還有少數的史赫可昆蟲人,」葛雷新指著遠方的殘破
地球。「而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金星移民剛回來重建地球的情景。」
這一次二十三世紀的停留時間並不長,也沒能接近地表去觀察,藍銳
思還發現,隨著所到時空的累積,彷彿在每一個新時空停留的時間越來越
短。
下一個時空則是處於一個極度紛亂的交戰場景,同樣是在殘破的地球
上,所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地球還沒有破壞到建造十三座遮蔽幕的程度,據
葛雷新說,這一次到的時空就是剛剛提到的「超人戰爭時期」。
一枚巨大無比的導彈,從地表冒出萬丈的烈焰,衝向太空。
「那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金星毀滅導彈」,」葛雷新悠然地說道:「
超人軍團中的陰謀者發射這枚導彈,打算將金星殖民地全數毀滅。」
聽著葛雷新這樣輕鬆寫意的說法,藍銳思心下有點納悶,不是說後來
地球的種族是靠金星移民延續的嗎﹖為什麼……
「急什麼﹖」葛雷新笑道﹕「看下去就知道了。」
那顆巨大的毀滅導彈緩緩地離開地表,穿入雲層,按照葛雷新的說法
,接下來它就要飛離大氣層,前往金星。
突然之間,在地面上又出現了一道光芒,速度非常之快,後發先至,
追上了那枚導彈。
然後,導彈發出灼目至極的光芒,便在地球軌道上提前爆炸。
那炫爛奪目、五彩繽紛的廢彈殘骸像是大傘一般,紛紛回流到大氣層
,發出火花,化為煙塵。
「這便是超人戰爭非常有名的一役,」葛雷新侃侃地說道:「超人軍
團中在戰爭時分為兩派,剛剛那道光芒就是正派陣營中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物,我們只知道他叫做「吉他手任傑夫」,但是為什麼他要和導彈同歸於
盡則沒有人知道。」
藍銳思正為了剛才的場面張口結舌不已時,四周圍的景物又逐漸變淡
……
【第十三章 火之怒】
接下來的景物已經不在地球的上空,而變成了身處在一片廣大的草原
之上,天空極度的清淨明朗,四周圍一片靜寂。
藍銳思和葛雷新靜靜地置身在一株大樹的枝幹上,看見一隻羞怯的小
鹿悄悄地走在草原上,環視一下寧靜的四周,低頭吃草。
然而,在這一大片草原之上,卻滿滿地排上一地的死屍。
地面上,折斷的旗幟半插在一部燒毀的兵車之上,有的地方還冒著青
煙,那些死屍穿的是古代的服飾,布質粗劣,而且他們的武器種類相當的
古拙,雖然大部份是金屬製的,卻明顯看得出鍛造的工夫仍然相當落後。
看來,這是一場大惡戰之後留下來的慘狀,藍銳思約略數了數,發現
死屍至少有著上千具。
「喂﹗」他悄聲問道:「這又是什麼時代﹖」
葛雷新搖搖頭,他的形影在明亮的空間中還是一樣的模糊,只隱約可
以看得見面目。很奇怪的是,這時候藍銳思才發現他的面目和十二星圖那
個時空中看見的樣子並不相同。
「你的樣子……」他指著葛雷新,有點結結巴巴地問道。
「對我來說,長相是沒有什麼意義的,」葛雷新說道:「我比較習慣
以靈魂組的方式存在,因為這樣會比較自由,但是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
這個時代隨便挑一個形體進入,就可以用肉體的方式活動,但是最近我已
經很少做這樣的事了,因為沒有必要。我的樣子隨時都在變,沒有什麼好
大驚小怪的。」
「知道了,」藍銳思說道:「不過,這是什麼地方﹖」
「從這些人的樣子和武器來看,像是古代中國,」葛雷新說道:「這
些東西,也許你會懂得比我多。」
「我也不懂。」藍銳思由衷地說道:「不過那種武器的花紋我好像在
博物館中看到過。」
「他們的刀磨得並不利,所以金屬鍛造的技巧應該不是太高明,」葛
雷新沉吟道:「但是從日角的偏斜來看,這應該是西元前一千年內的時空
。」
「什麼日角的偏斜﹖」
「喔﹗是這樣,」葛雷新笑道:「像我這樣不停地穿梭不同的時空,
久而久之,使領悟出一套推算日期年代的方法。所有的文字、歷史記載其
實都沒有什麼用,因為我到過的時空有很多根本就不是同一系統的文明歷
史。但是,人類的文明雖然不可信,卻有一項東西是在任何時空也不會變
的。」
「什麼東西﹖」
「這種東西,就是大自然,來自大自然的訊息,才是永恆不變的,」
葛雷新說道。「比方說,來自天文的密碼,隨著時光的推進,地球和太陽
、各行星恆星的相對位置、角度都是一定的,只要看出來任何一個偏斜的
角度,就可以推算出正確的時代。像古代的瑪雅文明,甚至埃及的金字塔
都隱含有這樣的天文密碼,可以讓後代推算出正確的年代。」
如果此刻葛雷新說出來的這種理論是在二十世紀某大博物館的名家演
講中出現,藍銳田一定會恨有興趣,但是在此刻的處境中,卻覺得興致索
然。
「不管怎麼說,這就是個古代中國的時空,是嗎﹖」
「沒錯,」葛雷新肯定地說道:「而且我想可能是一場所謂的「吳越
爭霸」戰事。」
吳趨爭霸﹖
這段歷史藍銳思倒是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那是古戰國時代一個很著
名的戰亂時代,位於中國南方的吳國、越國數十年的恩怨情仇,而後世人
耳熟能詳的「伍子胥過紹關」、「越王臥薪嘗膽」、「范蠡與西施」等傳
說都出現在這個時期。
「這麼說,潔兒也到過這兒,是不是﹖」
「嗯﹗」葛雷新說道﹕「但是沒停留太久,因為你雖然已經到地表上
來了,還是只停留在觀察的狀態。」
這樣的說法,藍銳思又聽不懂了。
「什麼意思﹖」他疑惑道:「觀察狀態﹖」
「你現在走的軌跡,其實和潔兒走過的路程是息息相關的,」葛雷新
說道:「那也就是說,她經歷過什麼,你就會有很類似的經歷。根據我的
觀察,十二星圖的時光旅行模式很像是某種參觀野生動物園之旅的活動方
式,參觀者會身歷其境,但是卻不直接接觸觀察的環境,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有意外發生,像你先前發生過的,那種幾乎被某種力量拉走的
狀況。」
「潔兒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不只是潔兒,連你也有可能,所以我才叫你一定要抓緊時光之鍊。
」
兩人的言語間,春秋戰國時代的吳越戰場像是午後的春雨一般漸次消
失,來到下一個時空。
顏色深淺不一的天空,像是佈滿許多不同空間似地呈現在眼前,那種
感覺有點像是藍銳思初遇葛雷新時的十二星圖時光通道。
而眼前的大地也像是拼湊拙劣的拼圖,時時出現匪夷所思的奇怪山川
景物。
遙遠的天邊閃爍著金黃色的陽光,但是仔細一看,那並不是太陽,而
是像活物一般的東西,在金色光芒中緩緩活動,順著平穩的軌跡在空中滑
翔。
平野之上,在遠方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隱然可見一座高山,那些高
山都像是高聳的柱子一般,細長地穿入雲霄,與其說像是山,倒不如說像
是一座座從平地竄起的巨大鐘乳石柱。
突然之間,一陣轟然巨響,巨響中隱隱有烈火和水聲,藍銳思順著響
聲直覺轉過頭去,卻看見了生平所見最驚人的景象。
那是一團巨大無比的烈火和一個水波漾然的巨大人形交戰的可怖景象
,在烈火中,隱約可以見到一條巨龍,有時又像是一個紅色的巨大人形,
在奇特的天空下,這場碩大無比的水火之戰,簡直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發
出的火光和水波,讓四周的景物為之黯然失色。
藍銳思約略估計,那團烈火和水紋分別有著數百公尺的高度,那也就
是說,它們的體積比起任何城市中的摩天大樓來絕不遜色,那烈火般的巨
龍時時在地面上擊出一道道焦黑的痕跡,也將那個水紋巨人的水波灸出高
熱的水氣。偶爾在水火之間兩邊幻化成巨大的人形,一個金黃,一個則是
色做淺灰,兩邊卻又令人目不暇給地互相攻擊,死鬥不肯罷休。
那水紋巨人一邊出招擊打,一邊還在大聲呼喊,聲音如風雷一般,遠
遠傳了出去。
「你還要說不記得嗎﹖你還要說忘了我嗎﹖」他的聲音響徹雲霄。「
我們從前就是這樣練的,難道你可以說忘就忘嗎﹖」
而那人一般的巨人卻一言不發,雙臂箕張,發出更強的火光。
「啪」的一聲巨響,烈火巨人雙掌虛劃一個圓,便重重印上水紋巨人
的胸膛,將它重重地打了出去,那勢子極為凶猛強勁,水巨人彷彿「哼」
了一聲,被這一掌震得衝天而起,碩大無比的身子在天際劃了一個弧圈,
重重跌在地上,身上的水波散開,激起燦爛的水花。
水巨人在落地的瞬間便像是打碎的果凍般散落一地,但是不一會兒重
又凝聚回人形,水紋盪漾下,他的形貌卻像是水面的倒影一般,變得越來
越清楚。
在水光中,巨人的形貌逐漸變成一個身量巨大的英偉男子,他也沒有
任何的動作,只是望著烈火巨人發怔。而烈火巨人此時的火焰更加的熾亮
,像是發怒一般地火焰四吐。
突然之間,水巨人放聲大哭。
「你不記得我,你不記得﹗」
在哭聲中,他一轉身便跌跌撞撞化為水紋,往後方狂奔而去,不一會
兒,就在平野上消失了蹤影。
那烈火巨人依然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身後的火光逐漸減弱下來,並且
,也像是剛才水巨人一樣,在火光中逐漸顯現出形貌。
藍銳思楞楞地看著這一場聞所未聞的大戰,有點失神,手上緊握的時
光之鍊逐漸放鬆。
突然間,葛雷新低呼了一聲。
「啊﹗」他彷彿也失了神,聲調有點茫然。
「怎麼……會是她﹖」
從火光中,烈火巨人的形貌逐漸出現,雖然在搖曳的烈火中一時還看
不太清楚,卻隱隱可以看見他的臉型纖細,長相似乎相當的秀美。
藍銳思在茫然中,看著烈火巨人的容顏逐漸在火光中顯現,纖細的唇
,直挺的鼻樑,微瘦的下巴……
因為看得太出神,所以他在不知不覺中,放開了手上緊握的時光之鍊
。
而葛雷新也像是失了魂一般,同樣也盯著那烈火巨人看,嘴裡還喃喃
地自言自語。
「怎麼會是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葛雷新失措的言語一字一字傳入藍銳思的耳中,依稀彷彿,他看著烈
火巨人那逐漸顯現的美麗面容,雖然仍然看不太清楚,卻已經足夠讓他產
生極度的情緒激盪。
也因此,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微風已然再次出現。
而藍銳思更沒有發現到,手上已經沒有了時光之鍊。
火光中,烈火巨人的原形是個秀髮膨鬆的美貌女子,臉頰上卻有著一
道長長的傷疤,此刻她冷然地佇立在平野之上,身邊的烈火依然猛烈地吞
吐火焰。
傷疤﹖
此刻藍銳思已經全然入神,而且在奇異的心神激盪中產生了謬誤的聯
想。
經由傷疤,他想起了蕾爾。
而蕾爾的身影,卻和那夢中曼聲而歌的女人連在一起。
夢中的女人,最終卻是在他懷中溫柔地輕吻的潔兒……
於是,雖然這個火光中出現的巨人女子面容和潔兒並不見得相像,但
是藍銳思仍然失魂落魄地聲嘶力竭大喊出聲。
「潔兒﹗」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他在自己撕心裂肺的吼聲中,卻聽見葛雷新惶急
地大叫。
「笨蛋﹗你……」
可是,葛雷新接下來說的是什麼卻再也聽不清楚,因為就在這極短的
一瞬間,藍銳思的形體、心志像是高速抽離的液體一般,全數離開了自己
的意識,眼前的景物、聲音、氣味一下子化為無可救藥的空白,整個人也
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只是,在失去意識的那一剎那間,藍銳思卻偶爾想起,葛雷新說過心
志不集中的話,可能產生的可怕後果……
當然,現在才想到,那已經太遲了……
因為藍銳思此刻落入的,便是真正的時光深淵。
「走了﹗」
於是,黑衣的女人們紛紛披上長袍,又像剛出現一樣,戒慎而仔細地
往天邊走去。
藍銳思不由自主地夾雜在部隊中間,感受那股沉重的警戒氣氛。
「喂﹗」他試圖和身邊的一個隊員說話。「你們到底在躲著什麼,又
要去什麼地方﹖」
當然,沒有人回答,在部隊行進的時候,所有人彷彿又將弦全數繃緊
,好像一個放鬆就會出現萬劫不復的慘劇似的。
看了這樣的陣仗,藍銳思不由得又再一次思索蕾爾講過的話,但是怎
麼想也想不出任何合理的地方。
遠方的天際這時響起了一陣炸雷,那悶悶的雷聲響入耳際,讓人感覺
氣氛更形詭異。
Images Supplied by Shean﹐ OCR by HxH
穿越時空三千年續集 星座時空
【第十四章 離別苦】
陽光相當的熾熱。
這是藍銳思恢復意識之後的第一個感覺。
那陽光曝曬的感覺像是一條繩索,將他與外在的世界連結起來,一絲
絲地,將失去的意識拼湊回來。
四周圍非常靜,連樹葉在風的吹拂下的嘻嘻索索聲響都聽得到,而且
,彷彿在遙遠的地方還可以聽到潺潺的好聽水聲。
灼熱的陽光曬在臉上非常的難受,可是,很奇怪的卻沒有嘴巴干渴的
感覺,相反的,還在唇齒間有著水氣的清甜之感。
藍銳思勉強地睜開眼睛,灼亮的陽光映入眼簾,一時之間眼前的束西
有點看不清楚,白花花的迷濛一片。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晃晃頭,等到看清楚眼前的情景時,整個人卻像
是雷殛般地震住,張大嘴巴大叫出來。
「嚇﹗」他直覺地一退,卻一傢伙跌在地上。
原來,雖然四干寂然無聲,可是在他的身邊卻滿滿地圍了一大圈奇形
怪狀的牛頭人﹗
說這些人是牛頭人的確不是誇張的稱呼,藍銳思驚疑地半倒臥在地上
,再次忐忑地看著那群圍著他的怪人,知道自己方才絕對沒有眼花。
那實實在在是一群人身牛頭的奇怪人物,無聲無息,像是石像般地圍
在藍銳思的身邊,要不是其中有些人偶爾會伸出手來抓抓頭,還以為是身
處在一堆外形獰惡的雕像之間。
牛頭人的身材都相當的高大,雖然大部份是跪坐的姿勢,卻看得出每
個人都是身量接近兩公尺的大漢,身上隨隨便便用粗布圍著,肌肉像是小
山一般地虯結一起,雄偉非凡。
可是,雖然每個牛頭人的外型都這樣的狠惡,卻很奇怪地沒有什麼惡
意的感覺,藍銳思還看見帶頭的一人手上握著一片荷葉,葉中還有一點清
水。他咂了咂嘴唇,唇邊還有著清水的芳香。
看來,這些人並沒有什麼惡意,還餵藍銳思水喝。
而且,如果他們要加害他的話,隨便一人就可以將他撕成兩半,也不
用這樣大陣仗地圍在他的身邊。
一念及此,藍銳思也就稍稍放下心來。
看見他已經醒了過來,那名為首的牛頭人將手上荷葉丟開,微張嘴巴
,指著自己,
說出厚重濃濁的嗓音。
「蚩尤﹗」
藍銳思詫異地看著他,那巨大的牛頭居然口吐人言,心下覺得非常的
詭異。
「蚩……尤﹖」他學著牛頭人的嗓音,指著他問道:「你﹖」
那牛頭人張開臂膀,像是展翅飛翔般地不住指著所有的牛頭人。
「蚩尤﹗」
看來,他的意思是說,這些牛頭人都叫做「蚩尤」。
或者,那是牛頭人種族的名字也說不定。
藍銳思還想問些什麼,卻猛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利叫聲。
那種叫聲傳入耳中讓人覺得非常不舒服,像是一把鏽刀刺入耳膜。
聽見這樣的叫聲,那些牛頭人開始騷動起來,領頭的那人低吼幾聲,
正忙亂間,那種尖利叫聲又此起彼落地傳來,這一次彷彿不只一個,陡然
多出了好幾個。
牛頭人首領一聲長呼,所有的「蚩尤」突地敏捷跳了起來,動作俐落
地往藍銳思的身後奔跑而去。
而那牛頭人首領殿後,向藍銳思做個手勢,還搞不清楚他是什麼用意
的時候,牛頭人便伸出強壯的手臂,一把將藍銳思扛在肩上,便跟著隊伍
跑過去。
牛頭人的腳步迅若奔馬,跑起來卻十分平穩,一大群牛頭人跑了不多
久,便奔入一座樹林,樹林之中有一條深澗,隔著深澗,對岸處有一處巨
大的岩石突起,放眼望去,此刻有四五隻形貌極為醜惡的鳥形生物正在圍
著幾名牛頭人不住地攻擊。
那種鳥形生物羽毛泛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土黃色澤,臉部卻像是一張浮
腫的人型胖臉,原先應該是鳥喙的部位,卻長了隻下垂的長鼻。
牛頭人們奔跑到深澗之旁,大聲地叫吼不已,可是卻苦無翅膀,一時
之間無法過去支援同伴。
藍銳思看見這幕奇怪的交戰場面,聽見身邊牛頭人們發出震耳欲聾的
大吼聲,覺得非常的奇特,他不經心地看著深澗另一端的緊張場面,幾名
牛頭人身強力壯,雖然苦於無法飛行,但是因為他們筋骨強健,偶爾一拳
揮出,也常能將人面怪鳥打得唉叫連連。
可是在大岩石上的牛頭人群中卻有一個穿著白衣的人影,個頭和牛頭
人們比起來瘦小許多。藍銳思怔怔地看了一會,那白衣的瘦小人影一個轉
身,頭髮散亂,細細的小臉蒼白如紙,他不可置信地再凝神一看,忍不住
便狂呼出聲。
「潔兒﹗」
藍銳思隔著山澗這樣狂叫著。
「潔兒﹗」
身處在牛頭人人群中,忙亂地抵抗人頭鳥的攻擊,那白衣女孩卻整個
發起愣來,向著藍銳思的聲音來處看過去。
雖然容顏憔悴了許多,但是那個女孩果然便是藍銳思走遍許多時空世
界,無日忘之的潔兒﹗
藍銳思隔著深澗大聲狂呼,恨不得自己身後立刻長出一對翅膀,可以
立刻飛到潔兒的身旁。他氣急敗壞地從牛頭人首領肩上縱身躍下,打算從
深澗爬下去。
牛頭人首領奔了過來,一件巨臂,將他又抓了回去。
「讓我過去﹗」藍銳思在他的手臂中氣急敗壞地大喊:「我要丟救我
的潔兒﹗」
牛頭人首領也跟著他大聲高喊,從隊伍中出現一個比首領的身量還要
更高大的牛頭漢子,一把便將藍銳思抓過去。
然後,那漢子後退幾步,抓著藍銳思的兩脅,一擺一送,便將他的身
子甩向對岸。
藍銳思在這突來的變故中只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騰雲而起,茌空中手足
不斷揮舞,眼中卻看見對岸越來越近。
可是,牛頭人雖然力大無窮,這一丟的力道卻仍然不夠,藍銳思在空
中只覺得對岸已在眼前,可是飛躍的力道卻已然減弱,已經開始下落。
就在此時,一隻人面鳥一個盤旋,正巧從他的眼前飛過,藍銳思想也
不想便伸手緊緊抓住,人面鳥身上的羽毛堅逾鋼鐵,原先藍銳思抓住的是
牠的肩頭,一滑卻到了尾部,他的雙手抓住後便死命不放,人面鳥不住地
高聲怒叱,死命地拍動雙翅,將籃銳思帶上幾公尺的高度。
藍銳思的雙手這時候已然刮出鮮血,滑溜溜地就要鬆脫,突然之間,
一隻強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原來在掙扎問他已經過了深澗,陷身在對岸
的一名牛頭人便趁勢將他抓了下來。
藍銳思驚魂未定地軟癱在牛頭人的懷中,一轉眼,就看見潔兒盈滿了
淚水的美麗眼睛。
然後,她忍不住也倒在牛頭人的懷中,和藍銳思相擁大哭。
「我知道你會來的,」潔兒啜泣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到了這個時刻,藍銳思終於也流下了眼淚。
「我終於找到妳了……」他哽咽說道:「我……」
突然之間,懷抱著他們兩人的牛頭人一聲慘呼,抱著他們的手臂鬆了
開來。原來,牛頭人因為照顧他們分了神,一時之間忘了抵抗那些人面鳥
,有一隻人面鳥便乘隙在他的背後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藍銳思抱著潔兒滾倒在地,卻發現潔兒纖細的身材已經有點改變,小
腹隆起。
「潔兒﹖」藍銳思睜大眼睛,臉上仍有淚痕。「妳……」
潔兒還沒回答,整個人卻突然間騰空而起。
藍銳思駭然,一直覺便抱了過去,卻抱了個空。在潔兒的後方,這時
候獰惡地出現了一隻身量極大的人面鳥,牠冷不防從背後出現,抓住潔兒
的肩頭,將她整個拎了起來。
藍銳思狂聲慘呼,這時候,山岩上一個牛頭人反應也算極快,他從地
上找了顆人頭大小的石塊,「呼」的一聲便擊中人那隻巨大的人面鳥,但
是那顆石頭並沒有直接命中,只是在人面鳥的頭上擦了一下。
但就是因為這一樣一記石頭,人面鳥上昇的勢子阻了阻,反倒還是落
了下來,藍銳思想他不想,縱身一跳,抓住人面鳥的爪子便死命不放。
那隻人面鳥不住的暴喝,拍動巨大的雙翅,一邊爪子抓著潔兒,一邊
帶著藍銳思,便硬生生地飛向天空,越飛越高。
在高空的狂風中,藍銳思的雙手痛徹心肺,卻死也不願放開,只見得
腳下的景物越來越小,那隻人面鳥的力道也是極大,帶著兩個人,居然仍
能越飛越高。
即使在這一刻能脫困的話,這樣子的高度也會將人活生生的摔死藍銳
思在慌亂中一轉頭,卻看見了潔兒柔柔的眼神。
潔兒的神情達一絲絲的恐懼也沒有,她美麗的容顏在藍天的襯托下透
現出某種屬於永恆的絕美。
「我不怕,」她靜靜地笑道﹕「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藍銳思看著她,忍不住又是熱淚盈眶,臉上卻漾著滿足的笑。
兩人知道已經絕無倖存之理,但是卻有著無可形容的滿足。
就在這一剎那,變故又陡然出現。
只聽見從遠方傳來「咻」的一聲清嘯,那清嘯聲來得好快,一眨眼便
已經來到身邊。
然後,只見得一道灰色的光芒閃耀,人面鳥便不再飛翔,抓住潔兒的
爪子一鬆,藍銳思抓住的爪子也直線下落。
而且,彷彿還有什麼熱熱腥腥的液體潑在臉上。
那下落的勢子突如其來,連叫都來不及叫,藍銳思在空中伸手想抓住
潔兒,卻只抓到了她的衣袂。
突然間,他的後領子陡然一緊,整個人的下落勢子停止,彷彿有人在
背後抓住他似的,而身邊的潔兒也是一樣,只見得她的頸後有一隻肥嘟嘟
的大手,將她抓著牢牢的不放。
「嘩」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眼前向下飛落,藍銳思轉眼一看,發現
那居然是剛才那隻巨大的人面鳥,此刻已經從中被切成兩半,掉到地上。
藍銳思和潔兒就這樣被拎著在空中飛行了一陣,飛到一個半山的崖旁
,這才緩緩將他們放了下去。一下地,兩人的手便緊緊地握著,戰戰兢兢
地,回頭細看到底救了自己的是何方神聖。
那「人」靜靜地端坐在一顆大石上,看清楚他的形貌後,藍銳思和潔
兒兩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人」的個頭並不大,卻圓嘟嘟地像個肉山,整個人像是顆大型的
白煮蛋,臉上也像是嬰孩般的紅潤可愛,背上卻揹著一把大劍。
然而,他的頭部卻很可怕地只剩下一半,像是被什麼東西削去一般,
從左額到右下巴晝一條線,整個右側頭顱已經全數不見,露出頭部內側的
一片血肉模糊。
但是,那人的聲音卻非常的爽朗,說出來的話更讓藍銳思目瞪口呆。
「你這個傢伙可真難找,害我花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你在這兒,」他笑
道:「終於找到你的愛人了,很高興吧﹖」
這樣的口氣,這樣的話……
藍銳思怔怔地看著那個胖胖的牛頭怪人。
「可不就是我嗎﹖每次你出了紕漏,還不都是我來收拾殘局嗎﹖」那
怪人笑道:「我是葛雷新。」
時光英雄葛雷新﹗
藍銳思開始發現,自己已經對這個時光英雄產生了如同兄弟父子的親
切之感,一知道葛雷新出現在身旁,彷彿什麼天大事都已經可以解決。
就因為這種放心之感,他的雙腿一軟,就此坐倒在地上。
只有半邊頭的葛雷新笑了笑,轉頭看著潔兒。
「妳就是潔兒,是嗎﹖」他爽朗地大笑。「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妳這個郎君可真的個痴情人哪﹗」
「別說這些了,」藍銳思有點虛弱地說道:「你怎麼會找到我的﹖又
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誰把你的頭切一半掉的﹖」
「這個身體叫做「罔象」﹐是我在這個時空偶然找到的,其中還有很
複雜的恩怨,」
葛雷新的神色突然轉為憂慮。「不好,妳……妳叫潔兒,對不對﹖」
「嗯﹗」潔兒的臉色蒼白。
「藍銳思,她在流血,」葛雷新露出擔憂的神情。「而且,我想她可
能要生了。」
果然,潔兒的下身正緩緩地沁出鮮血,將白衣的下襬染紅了一片。
「怎麼會這樣的﹖」藍銳思急道:「我們……她……怎麼會有小孩子
的﹖」
「我想,潔兒在時空中的停留時間要比我們久上許多,雖然經歷了不
同的時代,可是她自己生理週期卻仍然在運作。」葛雷新說道:「而且也
許受到了震盪,她可能隨時會生產。」
藍銳思惶急地在山崖上找了個洞口,將潔兒安置進去,潔兒臉色蒼白
地強忍痛楚,只是握著他的手,勉強露出笑容。
可是,藍銳思卻從她的神情看出,她正強忍著極度的痛苦。
※ ※ ※
這時候,天色已然逐漸昏暗,他走出洞口,卻看見葛雷新正負著手在
崖邊發呆,半邊臉上露出藍銳思從末見過的擔憂神情。
藍銳思想間問他潔兒分娩的事,卻聽見葛雷新喃喃自語。
「糟糕了……」
藍銳思疑惑地看著他,想要問個明白,天邊卻隱隱傳來刺耳嘈雜的啼
叫聲響。
這種聲響,藍銳思是不陌生的,因為那便是人面鳥的難聽叫聲。
「牠們是報仇來的,人面鳥的復仇心最重,今天我將牠們的首領殺了
,現在來的是一大群,因為牠們已經聞到了我們身上的血味,」葛雷新沉
聲道:「我們得走了。」
「走﹖」藍銳思疑惑道﹕「又要到下一個時空﹖」
「你們沒有下一個時空可以走了,」葛雷新說道:「因為潔兒已經找
到了,如果貿然將你們兩個送到別的時空,兩個人在一起的機會幾近於零
﹗」
「那我們要走到哪裡去﹖」
「能避的話,我們盡量找個地方避一避,等逃過這些扁毛畜生再說。
」
藍銳思急急地走到山洞,還沒到洞口,就聽見潔兒痛苦地大叫不已。
「葛雷新﹗」藍銳思轉頭大叫﹕「請你過來﹗」
「她要生了,」葛雷新看了看潔兒的狀況,皺眉說道:「那也就是說
,我們走不了了。」
這時候,人面鳥群的可怖叫聲已然越來越近。
「我沒有辦法在這兒照顧你老婆,外面的事我擋,但是你得靠你自己
把小孩子接生下來。」
「我自己接生﹖」藍銳思愕然。「可是,我不會……」
葛雷新長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也不會,所以,你真的要靠自己。」他說道:「我只能幫
你守住洞口,其它的,只能靠你自己。」
這時候,第一波的人面鳥已然襲捲而至,葛雷新拔下肩上的大劍,奔
出洞口,很快便傳來可怕的砍殺聲響。
近午夜時分,葛雷新仍然艱苦地在洞外與人面鳥抵抗,人面鳥的死傷
雖然慘重,但是數量卻越集越多。
這時候,終於從洞中傳來一陣宏亮的嬰兒哭聲。
葛雷新面露喜色,又揮劍挽出一朵劍花,逼退了幾隻人面鳥,一個轉
身便逃往洞中,在洞口他揮劍砍下為數極多的石塊,將後路暫時封住,這
才走入洞裡。
雖然有著大石封住洞口,人面鳥仍然不住地碰撞那些石頭,企圖闖進
洞中。
藍銳思滿手血污,抱著一個哭聲宏亮的心嬰孩發怔,臍帶也不知道要
用什麼來切開。
葛雷新撕下袖子,將大劍擦拭干淨。
「這個臍帶要切開,」他柔聲地說道,一邊將臍帶切斷。「恭喜你們
,生了個好可愛的小女孩。」
潔兒只能虛弱地握著藍銳思的手,溫柔愛憐地看著初生的小女孩。
看著她空白的眼神,葛雷新心中突然一陣寒意,卻不忍心說出來。
「我們堵死在這個地方,走不了了,」藍銳思沉靜地說道﹕「對不對
﹖」
葛雷新還沒回答,「砰」的一聲巨響,有塊堵住洞口的大石被撞倒開
來,大石落地的勢子極猛,迸出許多小石子,其中一顆不巧竟劃過小嬰孩
的臉上,登時鮮血長流。
潔兒這時已經進入半昏迷狀態,聽見小嬰孩的哭聲,卻還是迷迷糊糊
地要抱她。
人面鳥群撞擊洞口的聲響越來越大,葛雷新看著藍銳思一家子血污的
模樣,忍不住豪氣陡昇起來。
「管他的﹗拚了﹗」他長聲大叫,「鏘」的一聲將大劍插在石地之上
。
藍銳思怔怔地看葛雷新的動作,卻聽見潔兒低低叫了他一聲。
「給我看看寶寶。」
她愛憐地抹去小嬰孩臉上的鮮血,發現剛才的石子已經在她臉上留下
了一道十字型的傷疤。
藍銳思別過頭去,忍住眼裡的淚,卻聽見葛雷新沉聲說道:「把你的
時光之鍊拿過來。」
葛雷新將銀白色的時光之鍊纏繞在大劍之上,雙手握住大劍,將它拔
了出來。
「我現在只能用孤注一擲的方法,看看我的力場和時光之鍊能不能順
著你們的來路,將你們送回去。」
這時候,大劍上已然閃爍出紅色的光芒。
「走入時光通道後,切記不要再回頭,這是一場夢,也是一場虛幻的
回憶……」
藍銳思緊緊抱著嬰孩,也握著潔兒冰涼的手。
「砰砰砰」數聲巨響,洞口的巨石終於被人面鳥頂開,那刺耳的叫聲
像是潮水一樣的湧將進來。
「時光之流,切勿回頭……」葛雷新大叫:「人間因你而改變,你也
因時光而流轉,情深無限,無可留戀……」
突然之間,小小的洞內一下子充滿了光亮,也灌滿了強風。
在強風中,藍銳思緊緊抱著女兒,抱著妻子,眼中卻瞥見了葛雷新那
堅定的眼神。
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突然充滿胸口,於是他在強風中大聲喊叫。可是,
那聲音卻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到。
只見葛雷新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彷彿聽到了他的話。
藍銳思說的是:「謝謝﹗」
然後,所有的一切,就在這一瞬間化為死寂。
【第十五章 天之藍】
時光之風,悠悠地在耳邊吹送。
時光的光影,靜靜地在甬道兩旁流動。
彷彿是一條永無盡頭的傳送帶,藍銳思坐在上面,抱著初生的女兒,
握著潔兒的手,像泥塑木雕她任那些經歷過的時空世界流過眼前。
水和火的巨人大戰。
明亮致命的星際毀滅導彈。
吳越爭霸的屍橫遍野。
馳騁黃沙的大群恐龍。
最後,還有那縹緲柔美的纖細身影。
一切終將成為過去。
藍銳思靜靜地抱著小嬰孩,俯下頭去,親暱地摩娑著潔兒的臉龐。
然而,那絕美的面容,早在剛進入時空甬道時,便已經永遠停止了呼
吸。
最後,他們回到的,就是藍銳思初遇潔兒和蕾爾的時光魔界。
時光魔界的天空,依然還是那一片永遠不變的晦暗。
等到最後一絲的時空片縷也消失了的時候,藍銳思抱著小女兒,也抱
著潔兒的屍身,靜靜地坐在晦暗的天空下。
走音響起,從他的身後,這時傳來一個低低的嗓音。
「你回來了,」蕾爾輕輕地說道。
「我回來了。」
「我早就告訴過你,你一定能夠帶著潔兒,還有……」
藍銳思在晦暗的天空下回頭,就看見蕾爾高姚的身影站在那兒,容貌
清麗,臉上那道十字傷疤清晰可見。
這時候,懷中的小女孩突然大哭起來,藍銳思低頭,看見小女兒臉上
那道擦傷的十字傷疤卻突然間愣住。
小女兒的容貌清麗秀美,和潔兒很相像,卻多了幾分剛強的神采……
加了剛強的神采,那就是蕾爾的模樣。
一念及此,藍銳思不禁眼睛睜大,所有的疑問在這一瞬間清澈如大海
。
蕾爾看見他的驚愕神情,淡淡地笑了。
「現在,你知道了吧﹖為什麼我說,你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密的人,
為什麼我又說,不可以是我,真的不可以是我﹖」頓了頓,她終於說出了
最關鍵的兩個字:「爸爸。」
原來,蕾爾所說的,那個教她所有知識的父親,就是藍銳思自己﹗
而藍銳思懷中抱的這個小女孩,長大後就是蕾爾﹗
藍銳思不可置信地看著蕾爾,又看看懷中的女兒,迷迷濛濛,像是置
身在一個莫大的惡作劇玩笑之中。
最驚人的是,這場惡作劇居然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實﹗
這場時光開的玩笑,未免開得也太大﹗
「我在潔兒小時候收養她,但是那時候,我就知道她會在時光的錯綜
宿命中,變成我的媽媽,」蕾爾露出悽然的笑容。「而現在她雖然過世了
,但是你還是會回到二十世紀,把我……」她指著藍銳思口中的小女孩。
「把我養大,而我還會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遇見她。」
「但是,這不公平,」藍銳思喃喃地說道:「為什麼你們要受這種苦
,為什麼﹖」
「其實,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我們一家人在這場時光的荒謬劇中變
成了永生,一直會循環下去。你會死,但是你又會出現在我的面前,潔兒
會死,可是我又會在中國遇見她……」
這時候,時光之風又慢慢地吹起。
在悠然的風中,蕾爾笑了。
「你該回去了,爸爸,」她說道:「好好把我養大,別忘了我的名字
叫做藍麗兒,對了,還有不要再幫我找男朋友了,知道嗎﹖」
突然之間,藍銳思一下子在胸臆間充滿了不捨的強烈感覺,他抱著小
蕾爾,向成年蕾爾走過去。
「和我們一起回去﹗」藍銳思情緒激動地大聲說道﹕「不要再留在這
兒了﹗讓我們一起回去二十世紀﹗」
蕾爾伸出雙手,後退兩女,做了個阻止的手勢。
「不要再過來,再過來我真的會殺了你﹗」藍銳思愕然。
而時光之風更強了,蕾爾的影像也逐漸模糊。
在模糊的聲、光、影中,只聽見她的聲音逐漸轉淡,像是午後的夢境
。
「我不可以和你回去,」蕾爾最後幾句話雖然聲量逐漸轉低,卻一字
字傳入藍銳思的耳際﹕「因為我愛的是你,我的一生只愛著你,而我的一
生最大的悲劇是,我唯一愛的人,卻偏偏是我的父親……」
後來她再說了什麼已經聽不清楚,依稀彷彿,只聽得見她正哼著一首
搖籃曲。
十數年後,藍銳思才知道,自己已經在潛意識中記住了這首歌,時時
哼給小蕾爾聽,而成年後的蕾爾在中國收養了年幼的潔兒,在哄潔兒睡覺
的時候,蕾爾也喜歡唱這首歌。
「親愛的女孩,妳是媽媽懷中最美麗的天使﹐為什麼在皺眉﹖是不是
想起了那一片,我們渴望的藍天﹖藍天有著美麗的夢想,總有一天,騎著
白馬的王子會從時光的那一端出現在妳的面前……」
等到那一片炎熱的藍天再一次出現的時候,藍銳思正飄浮在搖曳的大
海之上。
國內班機失事那天,救難隊在同一時間便抵達出事的海域。迫降在大
海上的乘客們死傷慘重,只有少數幾個人逃過一劫,飄浮在大海之上。
多年後,救難隊員之一偶爾回憶起失事當天,獲救的乘客中有一名年
輕的男人,抱著他的初生女兒,除了小嬰孩臉上有一記十字型的擦傷之外
,兩人奇蹟式地毫髮無傷。
而且,和其它人不一樣的是,這名年輕男人一絲絲害怕的神情也沒有
,神色漠然,只是望著那一片蔚藍天空發呆。
「他的名字﹖」救難隊員回憶道﹕「好像……好像就叫做,藍銳思。
」
在世人的眼光中,那名空難倖存的年輕人籃銳思只在海上漂流了幾個
小時,然而,藍銳思卻知道,自己已然經歷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冒
險,也已經將他的心留在時光之中。
而且,因為有了他這場冒險,也改變了時光之流中千千萬萬人的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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