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英雄炫光搜尋引擎】
◎崑崙
在中國的境域疆土上,有一座崑崙山,但是在神話時空中的崑崙,和崑崙山並
不盡相同。
崑崙,泛指的是山海經時代,上古惡神南斗的根據地,也是一般人認知中的「
天庭」。在古代的紀錄中,崑崙天庭是一個運用亞空間能量構建的世界,由於惡神
南斗是半人馬星人,因此,崑崙天庭內也包含了許多來自半人馬星系的高科技器械
。
上古涿鹿神戰後,南斗死亡,天庭崩毀,但是許多奇妙器械流入人間,有的仍
然擔負著維繫空間平衡的重責大任。沒有了天庭的崑崙,雖然只剩下一座高山,但
是仍然有著平衡整個世界的功能。
◎龍之九子元嬰
古籍有雲,龍生九子,個個不同。但是在本書中,從崑崙逸出,險些造成時空
異變的「九子元嬰」,卻是高科技的精密器具。
雖然在南斗的山海經時空中,他始終沒能掌握穿越時空的秘奧,但是他構建的
體系留下來的能量,有些卻具有穿透時光的能力。
龍之九子元嬰,其實以科學的方式來解釋,它們便是九具「亞空間平衡儀」,
在星際探險中,被用來維繫現實空間和亞空間的平衡,因為這兩種空間的能量不同
,如果出現通道能量會變得極不穩定,「龍子九子元嬰」便能發揮讓它們暫時相安
無事的功能。
春秋英雄傳中的災變,其實便是天災引發九具平衡儀功能失調的後果,也因為
如此,寧小白等人便需要深入不同空間和時間來找尋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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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崑崙】
崑崙,古之神山,為上古時代,軒轅族黃帝的主要根據之地。
古籍有云:「海內崑崙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指的便是這座傳奇中的
高山。
在遠古的傳說中,這座神奇的大山有著仙界所有妙境的奇景,在山頂的天門之
前,有著可怕巨大的「開明獸」鎮守,這只像是老虎,體型卻要大上許多的神獸有
九個頭,每個頭都長著人的臉面,威風凜凜地把守這道天地間的關卡。
而在這崑崙山的四周,也有著許多傳奇的殊方勝景,南邊有著深達三千丈的深
淵,西邊有鳳凰、鸞鳥,北方有各種神界仙木,東方有著擁有不死藥之秘的巫族,
南方則是各類珍奇鳥獸的天下。
更令人神往的是,這崑崙山更是古代連接人界天界的重要據點。
在當時,凡間下界的人,只要有恆心毅力,就可以爬上天界,在天與地之間,
有株碩大無比的神樹「建木」,便是將人界和神界相連在一起的管道。
但是傳說中,在古帝顓頊的時代,不曉得為了什麼緣故,這個並不體恤民情的
天帝卻狠下心來,派出誇娥氏的兩個兒子「重」和「黎」,砍去建木,「重」撐起
天,「黎」按下大地,硬生生將天地間的相連之處斷絕開來。
從此,人界的疾苦便再也無法傳向幽遐縹緲的神界。
過了幾千年的悠悠歲月,黃帝已經乘著龍升往天際,而建木雄偉的身影,也早
已變成了一個似夢似幻的遠古傳說。
而這高聳入雲的崑崙山,也在這些傳說逐漸被人遺忘的腳步裡,褪去了神話的
外衣,成了一座尋常的青翠高山。
時值春秋戰國時代,秦國孝公年間,在崑崙山滿佈著雲霧山嵐的深林間,有個
樵子正在使勁地砍柴。
山林間雖然空氣冷冽,但是砍柴卻是一項極為費力的工作,所以樵子砍了一會
之後,臉上已經開始滿佈汗珠。隨著他砍柴的動作,靜靜的山林之間,幽幽地回盪
出「鐸、鐸、鐸、繹」的伐木聲響。
砍著砍著,不知不覺間,樵子已經砍到了一處山崖邊上。
他揮了揮額上的汗珠,轉頭不經意地往崖前一看,卻看見了雄偉無比的崑崙山
景。
這座傳奇中的大山,雖然已經看不到仙人和那些奇景了,但是因為山勢的高峻
雄偉,看起來還是令人油然生出一股肅然之感,彷彿那千千萬萬的山頭綿延不絕,
一直連結到天邊。
高聳的山上,讓人感覺彷彿身在雲端,環繞著片片的白雲,樵子聽人說過,在
那山勢最高峻的地方,連飛鳥都沒有辦法飛上去。
看了一會崑崙山之後,樵子當然不會忘記自己的工作,於是喘了喘氣,便又舉
起斧頭,開始砍著自己今天要砍的柴枝。
「鐸!鐸!鐸!鐸!」
但是,這回砍了幾次之後,他忍不住開始發起楞來。
因為,隨著他砍柴的聲音和節奏,四周圍像是要與他唱和一般,也開始響起了
沉悶的聲響。
「轟峒!轟峒!轟峒!轟峒!」
樵子楞楞地停下了手上的斧頭,伐木之聲沒了,隨著響起的,卻是那低沉,卻
響徹雲霄的震動之聲。
而且,那聲音似乎是從地底的深處傳來的。
但是樵子現在身處的地方,是離地已經數百丈的高山,連這樣的高山都聽得到
的地底聲音,又是什麼樣的一股強大力量?
樵子好奇地俯下身子,耳朵湊在地上傾聽,那「轟峒!轟峒!」的聲音依然不
絕,而且地面上還隱隱有著令人肌膚發麻的不快感覺。
這時,從樹林中傳出「嘩嘩嘩」一長串聲響,像是落難一般地逃出了為數極多
的鳥類獸類,有些鳥兒像是失了魂似地,在天空不住地亂飛,揮舞的翅膀拍得樹葉
滿天飛舞,有的鳥兒慌得過頭了,居然還在半空中撞在一起。
而地上的小獸可沒有鳥兒們的好運氣,它們同樣驚惶地在地面上四處逃竄,彷
佛想要逃,卻不知道如何逃起,有些小獸一個不留神,腳下踏空,便往深谷中跌了
下去,悲鳴之聲此起彼落,那深崖因為極深,一時還跌不到地上,那臨死前的絕望
悲鳴便像是鬼魅一般回盪在山中。
這時候,山崖對面的高山峻嶺地出現了狀況,那麼巨大的崑崙山脈,此刻卻像
是著了火一般,從山腹發出了像是燒著黯淡炭火的紅光,如果不是眼前的情狀太過
奇詭的話,整座高山像是炭火般亮了起來,倒是非常令人歎為觀止的奇景。
樵子睜大了眼,盯著那亮著紅光的大山脈,眼睛幾乎都要突了出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奇怪景觀,連聽也沒有聽說過。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昆
侖山一帶,從祖父的祖父那時候開始,便在這座山上砍柴,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崑崙
山會像炭火一樣發出紅光。
而環繞在山上的雲,也像是著了魔一般,開始閃著灼亮亮的藍色光球。
最嚇人的是,看了許久之後,樵子才發現,這所有的奇異詭譎景觀,居然全都
是無聲無息的。
此刻,就連原先地上「轟峒!轟峒!」的聲音也已經無聲無息。
山林之間,平時的鳥叫聲、蟲鳴聲、獸類的低吼聲音,此刻都已經完全沉寂了
。
整個偌大的崑崙山,像是被人摀住了耳朵一般,變得靜悄悄的,一片死寂。
只是遠方對面的山腹上,仍然像是燒著炭火一般,閃著暗紅色的妖異光芒。
就在這個時候,樵子的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索索的腳步聲響。
他雖然身處這樣的詭異場景,但是在山林中多年,養成的警覺性還是有的,倏
地他一回頭,就看見了兩個不太可能出現在這個深山的怪人。
其實,說他們是怪人也不盡然,只見來人是一老一少,老者身材粗壯,一臉白
須,滿頭白髮,臉上卻像是抹上顏料似地,發出青慘慘的色澤,看起來有些嚇人。
而那少年人的樣子就好看多了,只見他身材頎長,臉上像是塗了粉般地容光煥
發,長眉鳳目,臉型厚重,竟是個非常俊美的貴家公子。
此刻兩人的身上都穿著最貴重的錦袍玉帶,像是朝廷中人最正式的衣服。這樣
的裝束如果是在京城之中,自然是英武挺拔,令人讚賞,但是此刻在這樣的深山之
中,陡然看見這樣裝束之人,卻像是見著了山精魔怪一般的令人突兀不已。
只見那老人凝望了崑崙山那炭火般的光芒,深沉地歎了一口氣,問著那俊美少
年人道:「子恪,你覺得如何?」
那少年人子恪站出去一步,全神貫注地看了看整座崑崙山,卻有點發起抖來。
「稟告老師,癸水之象,山為艮,紅光主火,山火為賁,這崑崙山轉眼就要爆
發……」
那老人名叫嬴生,是秦國的智慧之士,他本來就通曉這些易術地理的學問,此
時問子恪這個問題,也只不過是想考考他的進境,自己卻早已將所有的進境了然於
胸。
「爆發者,是山中之火,這崑崙本是天界的重鎮名山,但是此番卻有這樣的浩
劫,想來也是天意了……」
他說著說著,卻轉頭瞪著一旁發楞的樵子。
那樵子其實是聽不太懂兩人對話的,但是卻依稀聽得出來,似乎這座大山行將
發生極可怕的大災難。
而這白鬚的青臉老人冷不防轉頭瞪著他,老人的年紀雖老,但是眼神卻像是刀
鋒一般的銳利,讓人忍不住有些雙腿酸軟起來。
「那無知樵子!」嬴生大聲喝道:「你還在那兒不知死活?這兒快要發生可怕
的巨變了,你還不逃?你可向東奔行,絕對不要再回頭,否則喪身荒山的話,可就
追悔莫及了!」
看看樵子還有些傻頭傻腦的,老人嬴生更是生氣,「錚」的一聲便拔出了一柄
長劍。
「還不快逃!」
看見那明晃晃的劍芒,樵子哪還敢遲疑?連忙轉身,帶著樵具落荒而逃。
但是逃了沒有幾步,卻睜大了眼睛看著前方,腳步也就跟著遲緩了下來,一個
不小心,居然便跌了個狗吃屎。
在他的前方,這時候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密麻麻地佈滿了滿山遍野的
雄偉士兵,看看總有一千多人,每個人臉上莊重肅穆,身處在靜得異常的荒山之中
,更是連呼吸聲也聽不見。
士兵們無聲地向子恪和老人嬴生的方向前進,一點也沒有理會跌在地上的樵子
,樵子連滾帶爬地閃在道旁,這才免去被軍士們踩個正著的命運。
只見那群士兵之中,簇擁著一名形貌瘦削的華服中年人,看年紀大約三十歲上
下,子恪和嬴生看見了這隊士兵,連忙拜倒在地。
「參見秦公。」
「參見王兄。」
原來,這個華服中年人竟然便是當今秦國的一國之主——秦孝公!
而少年人子恪便是秦孝公的庶弟,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此時,秦孝公的臉上也帶著憂色,看著崑崙山的紅光,眼睛卻眨也不眨地低聲
說道:「這崑崙,祖先預言的災變果真就要應驗了嗎?」他沉吟地說道:「會是什
麼樣的災難?」
崑崙山一旦出現異變,代表著天地間即將出現人君易主,山河變色的大災難,
這是秦國王族世代流傳下來的讖語,每一代的秦王在臨死前,都會諄諄囑咐後代子
孫,說明崑崙山的異變對於秦國的國勢,乃至於天下的局勢會有多大的影響。
因此,前幾日秦國的欽天監便已經從星象得知崑崙即將出現異變的消息,是以
這個本應在國都咸陽享福的秦孝公,才會風塵僕僕地上來崑崙,打算得知災變的詳
細情節。
而最通曉這種傳說讖語的,當然便非秦國第一智士老人嬴生莫屬。
老人嬴生若有深意地看著這位秦國的國君一眼,喟然歎道:
「古之崑崙,是軒轅黃帝的聖山,也是天地間的重要通道,自古以來便是諸多
傳奇衍生的地點。
但是,當年建木被誇娥氏之子重、黎摧毀之際,卻留下一個重大的線索,那線
索包含著天地生成的一個大秘密,也包含後世許多國家興替的預言。
我曾經在這些預言中下過數十年的工夫,發現從黃帝與蚩尤的涿鹿神戰,三皇
五帝以來,許多國家、朝代的興替秘密都在其中,只可惜我的資質魯鈍,還沒有將
那預言全部解出。」
秦孝公仔細地傾聽著老人的一字一句,聽到這兒,他焦急地問道:
「那我秦國的運數呢?在我的朝代之內,我這秦國是否能夠一統江山,傚法先
祖穆公,成為諸侯的霸主?」
嬴生看著這個國君熱切焦急的模樣,心中不禁歎了口氣,卻不敢將這樣的不滿
表現在臉上。
「只要天下蒼生得以生存,那爭強奪勝的霸業,只怕也是可成的,」他語氣含
糊地將這個話題帶過:「只是現下我先祖留下的預言之中,最嚴重的問題卻不在於
能否一統江山。」
「不在一統江山?」秦孝公怫然不悅道:「還有什麼事情比得上一統江山,完
成祖先霸業還要重要?」
嬴生對子恪使個眼色,子恪便拉著秦孝公的袖子說道:
「這件事情,還要請王兄隨我來,您一看便知。」
子恪和嬴生領著秦孝公和一眾隨從,走進林間一條小徑,走了沒多久,眼前便
豁然開朗,竟是一處位於方纔的山崖之下,一個極大的平台。
這平台面對的,同樣也是發著暗暗紅光的崑崙山脈,只是此刻視野大開,看起
來整座崑崙山更是像巨神一般,凜凜然雌立於天地之間,閃爍著妖異的紅色光芒。
與崑崙山遙遙相對的,平台後方卻是一片寬闊無比的山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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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龍生九子】
「這個地方,便是我先祖們留下的讖語之地,」嬴生蒼老的聲音在山間傳了出
去,回盪在平台和山壁之間。而接下來他說出的內容,更是讓人陡生做夢一般的奇
幻之感:「當年的建木連結天地,其實隱含著一個大秘密,而那個大秘密,卻只有
我們秦國的先祖得天獨厚,天地之間只有他們知曉。」
「這個地方,有什麼樣的大秘密呢?」秦孝公好奇地問道。
老人嬴生沉吟了半晌,這才緩緩地說道:
「上古之時,天地之間並不像此刻那樣的平靜單純,雖然我們身處戰國時代,
各國之間烽火頻傳,但是要和那時代的混亂比起來,我們這種戰爭是非常微不足道
的。
上古之時,天神、人、鬼、妖魔並沒有像現在一樣分開,各屬不同的世界,上
古之時的世界,常常可以見到神魔之間,人妖之間的慘烈爭戰,因為當時的情景太
過慘烈,有先見之明之士便不願意這樣的可怕記憶留在人間,加上在神魔之戰,人
鬼妖的戰事中,人類遭受極嚴重的損失,只剩下極少數量,因而那些倖存下來的人
中豪傑便立下誓言,將那時代的慘烈戰事全都排除在記載之外,改為安和平順的三
皇五帝,天下一片祥和的歷史。」
秦孝公驚訝地張大嘴巴,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是說,那些黃帝、少昊、顓頊,堯舜禹湯以禪讓得天下的歷史,都是假造
的?」
嬴生點點頭。
「那些美好的歷史,泰半都是經過粉飾的美麗傳言,根據秦國先祖的記載,不
說別的,就說舜和禹之間,便是經過一番牽涉到天神、妖魔的慘烈戰爭,最後舜陣
營兵敗,這才『禪讓』到千里外的蒼梧之地,而且死在那邊的。
但是當時那種神、人、魔之間的混亂局面,卻被一位不知名的神人安定下來,
將天神安置在天界,人安置在凡間,鬼妖魔三族便安置在地底深處的幽冥之地,如
此相安了數千年。
而神人魔三界之間的關係卻沒有因此完全斷絕,神人之間,便以崑崙山上的建
木做為連接,而人界和幽冥之間,則沒有固定的連接通路,但是人界的凡夫死後,
卻常常流落到幽冥之間,而幽冥地界的鬼妖魔們,也常常趁著破綻來到人間作亂。
後來,古代的顓頊帝不曉得為什麼,竟心血來潮地將建木毀掉,打算讓人界與
神界永遠失去相連的機會。
那建木卻是上古神人留下的一項最神奇的物事,從崑崙山上崩毀後,連木化為
千萬個細小部份,這些細小部份有實有虛,實者像是器皿物件,但是卻留有當年建
木的神奇強大威力,有緣得之,而且善為利用的話,便成為凡間所謂的「法寶」。
而那些虛無的細小部份,卻隨著風、雲、水、霧流散在天地之間,無聲無息地
存在著,遇在人的身上,可能讓這個人『成仙』,遇在鳥獸蟲魚的身上,卻可能讓
它們『成精』。」
秦孝公聽著嬴生的敘述,聽得極為入神,臉上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
「神人之間的奧秘,果然不是我們所能窺見的,但是你要說的那嚴重的問題,
卻又生在哪裡?與這建木又有什麼關係?」
嬴生又望了子恪一眼,示意他解釋給秦孝公聽。
子恪的聲音和老人的蒼勁不同,他的聲音清朗,但是卻是中氣十足,同樣也遠
遠傳出山壁。
「這問題,便生在那建木崩毀之後。原來這建木除了掌理天界人界的連接之外
,還管著天地萬物的平衡,那設計建木的神人手法極為巧妙,不只將建木造成一個
天地間的通道,還讓它散發出讓天地萬物和諧的力量。
但是那愚蠢無知的顓頊將建木破壞了,也破壞了數千年來的平靜,於是地面上
又出現了洪水、山林大火、地震等大災害,除了四方黎民哀鴻遍野之外,深林中的
奇獸猛禽也失了棲身的地方,轉而出來平野之上擇人而噬,讓人民受了極大的痛苦
。
不僅如此,因為地面的混亂,間接也影響了人界和幽冥界的阻絕屏障,那些屏
障開始出現裂痕,有不少的妖魔從中鑽出,也到世上來為禍人間。」
「好可怕,」秦孝公歎道:「後來呢?後來有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
「有,」子恪點點頭:「當時世上還殘留不少具有神通的奇人,這些奇人思索
了良久,綜合了無數的法寶和日精月華,合力造出一項奇異法寶,勉強將天地魔三
界的空隙填補起來,形成一個封印,勉強替代當年建木的功效。這項法寶,便稱做
『龍之九子元嬰之精』。」
「『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秦孝公駭然笑道:「好長好怪的名字,那又是什
麼東西?」
「古代傳說之中,龍生九子,那也就是說,神龍在天地紛亂的時代中,會生下
九個和龍族全然不像的兒子,這九個兒子全然沒有龍族的雄偉特徵,並且有些還很
像是猥瑣的爬蟲。
玄龜,是龍的長子,喜歡伏地昂首,背負著沉重的石碑,形似烏龜。
好望,是龍的次子,個性喜歡向遠方眺望,尤其喜歡吞噬東西,所以後世常塑
它的像,立於殿脊兩端,讓它張口吞脊,並有一劍以固定之。
徒勞,龍的三子,形狀似龍,但較小,其性好大聲吼叫,因而被後人塑鐘鈕,
讓其與鐘聲共鳴。
碧寒,龍的四子,它的形狀似虎,常被當作牢獄門額上的兇惡獸頭。
饕餮,為龍的五子,貪饞兼備,常為鑄鼎器上有首無身的猙獰怪獸。
獸吻,龍的六子,其性喜水,常用於橋柱和流水孔道。
睚眥,龍的七子,其性好殺而常常怒目,故用來裝飾刀劍。
金吾,龍的八子,因為個性喜好煙火,而且愛聽不同的聲音,故用以裝飾寺廟
的香爐、佛座。
椒圖,是龍的九子,其性好閉,不喜他人進其巢穴,故用它口銜門環,盡守衛
之職。
這龍之九子便是天地間極為罕見的奇獸,因為它們有著龍族的神秘力量,當時
群聚修補天地魔三界的奇人們,便採了這九子的元嬰精華,加上無數法寶和法力的
加持,形成這個『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的封印。」
「既是如此,」秦孝公沉吟道:「那不就沒事了嗎?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
在一旁好一會沒吭聲的嬴生這時候輕咳一聲,開口說道:
「那『龍子元嬰』雖然功能可以勉強替代建木,卻沒有建木那樣的穩定,雖然
人間、神界在『龍子元嬰』構建完成之後,已經平靜了千年,卻並不表示它不會再
出現任何異變。事實上,那異變已經迫在眉睫。」
「迫在眉睫!」秦孝公有些驚疑地看著對面的崑崙山脈,看著那妖異的紅光,
額上流下冷汗:「什麼時候?」
「根據先人的預言,那異變在這數日乃至於下一瞬間,都可能發生,但是國君
不用擔憂,這平台之地乃是我秦國先祖殫精竭慮找到的千古靈秀福地,即使有著再
大的災變,也可以常保安全無慮。」
秦孝公長長地叮了一口氣,這才稍稍安心下來,聽著嬴生繼續說下去。
「先祖有雲,異變發生之後,那『龍之九子元嬰之精』將會再一次重現人間,
四散分開,從此之後,四維崩絕,天地變色,如果沒能再將它們找回來,只怕不出
數月,我們所在的天地便要化為煙塵。」
這時候,秦孝公身旁有個形貌精悍的文士忍不住插口問道:
「有一件事情,我卻是不太明白。」
「什麼事情不太明白?」嬴生冷冷地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那精悍文士微微笑道:「我的名字叫做衛鞅,魏國人士。我不明白的只是,既
然贏先生已經知道這『龍之九子元嬰之精』即將出現災變,又為什麼不預先防範於
未然,先行差人前去挖出,就免去日後要再找回來的麻煩了,是也不是?」
嬴生張開眼睛瞪著他,喃喃說道:「原來是你……原來便是你……變法之人,
商君嚴刑,命喪五牛……原來便是你……」
聽了他這樣沒頭沒腦的自言自語,秦孝公也覺得奇怪,不耐煩地說道:「我也
想知道,為什麼不先派人去將那『龍之九子元嬰之精』挖出來,先行預防災難?」
一旁的子恪搖搖頭,長聲歎息。
「只因那崑崙山綿延千里,我們只知那『龍之九子元嬰之精』位於崑崙山上,
卻不知道在哪個地方,除非能將崑崙山每一寸土挖出,否則是沒有辦法先行找到『
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的。」
「那你便是說,我們只能等死了?」秦孝公大聲怒道:「難道我堂堂一國之君
,便要這樣坐以待斃嗎?」
嬴生若有深意地看著國君發怒的模樣,卻沉靜地說道:「那也未必,我先祖之
中實在有著非凡不世出的人材,早在百年之前,便已為後代子孫找出了解救的方法
。」
他緩緩走到平台的一端,彎下腰,使勁推開一處不起眼的石頭。
隨著石頭的移動,那巨大山壁便像是抖動的水幕一般,漫天沙石地掉落許多石
屑,「唰唰唰唰」的落沙聲響不絕於耳。
等到煙塵落定之後,那片完整的山壁已經出現了斑駁繽紛的不平凹洞。
但是那凹凸不平的表面,細看之下卻有著脈絡可尋,秦孝公楞著眼睛看著那石
壁,看著看著突然驚呼起來。
「有人!在那片壁上有人!」
這時候,天際的太陽已經漸漸落下,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接近黃昏,在暮色
之下,那崑崙山山腹的紅光卻越來越是明顯。
嬴生對著幾名士兵大聲說道:「起火把!」
那幾名士兵不敢怠慢,連忙生起了火,將火把帶到石壁下方,光影的映照之下
,石壁上的圖案便更加鮮明起來。
方才秦孝公高喊的並沒有錯,在石壁上的,果然是一幅巨大無比的圖案,圖案
中有著三個巨大的人形,人形下方有著無法辨識的古字。
而那三個人形面貌分明,身材也是清清楚楚。
最右邊那人,是個面目清朗的年輕人,露著嘻嘻的笑容,彷彿天塌下來也不在
乎。
居中的一個,卻是個女子,只見她的身形縹緲宛約,臉上卻是迷憫不已的神情
,彷彿她並不生活在人間,只是一個不小心落入凡世的仙子。
而左邊那人的形貌卻相當的雄偉狠惡,身上被的都是獸皮,臉上有著七橫八豎
的疤痕,雙耳極長,還長著茸毛,竟像是一雙尖直豎立的狼耳!
三個人各有表情,但是三隻右手卻緊緊握在一起,在那個圖案的部位,有著九
個深孔。九個深孔大約只有一個人的高度,和那幅巨壁相較之下顯得渺小,那些深
孔個自有著不同的形體,有的像是烏龜,有的像是虎豹,有的細長蜿蜒,像是靈活
的蛟龍。
「那九個深孔,便是日後納入『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的所在,而在先祖的預言
下,異變發生之後,當龍之九子散入凡間,便要仰賴這三名神人,才能夠將九子找
回。
這乃是崑崙天界命數中注定的劫數,一定要有這樣一個浩劫,從喪失中找回,
由虧轉盈,才能再保天地間千年的平安。」
秦孝公楞楞地看著那九個深孔,卻從那些深孔中又看出一些端倪。
他的天資雖然沒有子恪聰慧,但畢竟是一國之君,見識自然不凡,從那九個深
孔的背後圖案中,便讓他看出了箇中的奧妙。
「這……這是地圖,是各封國間的地圖嘛!」他大聲地說道,不自覺地伸手向
石壁遠遠虛指:「那……那是楚國,那是衛國……唉呀!那不就是齊國嗎?」
嬴生讚許地點點頭。
「沒錯,那便是先祖們預言,九子將要散入的封國位置,只要有著三個神人的
相助,也許我們仍有機會不讓天地沉淪於萬劫不復。」
「那三個神人,又是誰呢?子恪,你懂那些古代文字嗎?」
子恪點點頭。
「那個面目清朗的青年人,下邊的古字說叫做寧小白。形體縹緲的女子,古字
上說叫做晴楚兒。而穿著獸皮的人,便叫做易懷沙。如果想要找到龍之九子,便先
得要找到這三個人。」
「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秦孝公皺了皺眉,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聽見
遠方的山間傳來奇異的嗡嗡聲響。
一聽見這樣的嗡嗡聲響,嬴生臉色大變,一轉身跑到崖邊,昂然地看著那座發
著紅光的崑崙山脈。
「巨變已成,大難將至……」他在夜色中高聲大喊:「我們都是世間見證此事
之人……」
便在眾人臉色驚疑的時候,變故就陡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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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秦國三寶】
「轟隆」一聲巨響,崑崙山像是發抖一般,山腹的紅光陡然變為熾亮,像是飽
含了許多能量一般,從山腹間發出如巨雷、如金鐵鐘鼓交鳴的巨響。
然後,整個地面像是發顫的肉凍表面一般,明明是堅硬如鐵的實地,卻宛若水
面一樣地「盪漾」了起來。
巨震!
一場前所未有的可怕巨震!
只見那巨大無比的高山抖動得更加厲害,像是要倒下一般的猛烈搖擺,大片大
片的山林樹木此起彼落地抖落,露出光禿禿的山脊。
站在對崖的秦孝公等人腳下一陣酸軟,在那搖擺如波浪的巨震之中,許多人紛
紛站立不住,砰砰磅磅地摔倒在地。
秦孝公拉著子恪的手臂,彷彿是在洶湧的波濤中想要找到一個依靠,只無奈這
依靠卻只像是一根稻草一般,因為子恪在巨震的搖擺之下,此刻也已經站立不住,
雙腿一軟,便跌坐在秦孝公的身上。
兄弟兩人,便彷彿是兩個喝得爛醉如泥的酒鬼一般,跌倒在地,久久爬不起身
來。
便在這樣的驚惶巨變之中,秦孝公不曉得為什麼卻模模糊糊想起,方纔那衛鞅
的提議真是如同小兒一般的不自量力。
眼見這場巨變的聲勢威力,便是有著千軍萬馬,通天徹地之能也未必能躲得過
去,更何況是在它發生前將它阻止?
正當他的心中亂七八糟地閃過這些念頭的時候,一旁的衛隊兵士們卻有許多人
開始哀嚎起來。
在隆隆的地面巨震響聲之中,夾雜著老人嬴生淒厲的大叫聲,而眼前那泛著紅
光的崑崙山脈,紅色火焰也似的光芒越來越熾,緊接著,整座山彷彿像是要裂開一
般,發出更駭人、更可怕的雷震巨響。
然後,在那巨響之後,整座崑崙山像是吐盡精華一般,從山腹的許多個角落開
始緩緩漾出淡藍色的光球。
看見這樣的光球,嬴生的聲音更加淒厲了,在地震的響聲之中,他的聲音卻沒
有被淹沒,仍然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出來了!出來了!那是『碧寒』,那是『椒圖』……啊呀!那便是貪吃的『
饕餮』,還有『獸吻』,獸吻也出來了……」
只見那一團團淡藍光球像是產卵一般,此起彼落地從山上一個個出來,在轟隆
巨響中繞著崑崙山脈不住盤桓,彷彿有著依依不捨之情。
但是,等到九個光團全數出現後,它們更是迅急地在山腹上、山頂間不住地繞
動盤桓。這時候,崑崙也開始憤怒起來,山上有許多處開始炸起了閃亮的火光,那
火光顯是力量極大,將山上的石頭不住向四面八方噴濺而出。
那些飛石的勢道極強,有些還噴到了崖上,幾名逃避不及的士兵被飛右擊中,
有的哼也不哼一聲便死了,有的則是受了重傷,倒在地上大聲哭號。
龍之九子的光團全數出現之後,像是瘋狂似地在山上四處繞行飛翔,最後,才
像是放棄了似地,「噗」的一聲,重重互相交會而過,然後四下散入天際,不見蹤
影,照著秦國先祖預測的一般,顯是逃往各封國去了。
而失去了「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的崑崙,像是洩了勁一般,可怕的地震聲音緩
緩止息,最後,才平定了下來。
這一場巨震歷時不過片刻,但是卻已經在天地間造成了最嚴重的災害。
平台之上,這時秦國的軍隊東倒西歪,沒有幾個人是站直了身子的,有的士兵
被土石壓死壓傷,有的人則在巨震之中,被震落山谷,落了個屍骨無存。
而崑崙山在洩完了九個「龍子元嬰」之後,嗡嗡之聲逐漸止息,最後終於又恢
復了平靜。只是,那青翠的山巒卻像是剃得精光的頭一般,宛若史前巨災地露出光
裸的表面。在崑崙山的山後,這時卻是五彩精光大盛,看看遠方的大地,卻已經變
了一番顏色。
而那九個繽紛燦爛,劃入天際的「龍之九子元嬰之精」此時卻早已失去了蹤影
,也許此刻已經到達了它們歸屬的國家。
這一場災變,終究還是沒能避免,一場天翻地覆的災難,終究還是免不了出現
人間的宿命。
子恪和秦孝公在巨震中雙雙站不住腳,狼狽地倒在一地,久久爬不起身來。後
來崑崙山上開始迸發飛沙走石之際,兩人又怕被那呼嘯四散的土石打中,只能披頭
散發地抱在一起,等到巨震聲響止歇下來,這才一臉塵土地抬頭四望。
在他們的不遠之處,老人嬴生卻已經倒地,下半身被一塊巨石壓住,七竅流血
,只剩下了一絲氣息。
子恪一聲慘呼,連忙過去想要推開那巨石,但是巨石實在太過沉重,以一己之
力要將它撼動,便像是蜻蜓撼樹一般,毫無著手之處。
秦孝公站在一旁,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子恪更是放聲大哭。
哭聲中,老人嬴生緩緩張開眼睛,居然還露出了虛弱的微笑。
「你不是說這裡是秦國的福地,大家可以常保安全無慮嗎?」秦孝公皺眉道:
「難道你是欺騙於我?」
嬴生靜靜地喘了幾口氣,低聲說道:
「老朽只說國君和子恪可以常保安全無慮,可沒有說老朽自己會沒有事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這是我的運數,本該命盡於此地。但是天下的氣運卻懸於
主公和子恪之手,只盼你們能找出那三名神人,找回『龍子元嬰』,再保天地千年
的平安,如此,老朽便可以死而無憾了……」
說著說著,他「咯」的一聲嘔了口血,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只盼……只盼主公能答允,讓子恪帶著秦國三寶前往尋找三神人,如此,天
下蒼生的命運,或許有一絲希望……」
說到此處,他的語聲越來越低,口中吐出鮮血,便就此斷了氣息。
子恪看見老人嬴生斷了氣息,忍不住哭得更是傷心,他和嬴生長年相處,雖然
他貴為王弟,與嬴生卻情同師生父子,此刻看見這個睿智老人在眼前死去,自然是
悲痛不已。
秦孝公昂然地站在夜色之中,遠望著天際隱隱變色的江山,一陣山上的朔風吹
來,彷彿已經可以聽得見大地之上,子民們悲慘的哀嚎。
子恪抱著嬴生的屍身,哭了一會,便跪地對他拜了三拜,以弟子之禮祭拜於他
。
子恪的身子仍然伏在地上,卻冷不防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如此一來,如果想要救得江山,我便得將鎮國之三寶轉送於你?」秦孝公森
然地說道:「沒有別的選擇?」
子恪一怔,連忙轉過身來,也向秦孝公拜倒。
「弟弟絕無此意,只是……只是……」他一時語塞,心中知道這三寶關係重大
,幾乎代表的便是秦國國君寶座,雖然老人臨終前已經言明三寶是要用來尋找「龍
子元嬰」,但是此事關係著一國之君的王位,而且聽口氣,秦孝公似乎已經有所疑
懼,這時候應答如有不慎,即使兩人親如兄弟,卻也可能登時便要大禍臨頭。「只
是,那天下蒼生……」
秦孝公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這個年輕的弟弟,過了良久,臉上閃過一陣青氣,
這才有些僵硬地笑了,伸手便將子恪扶起。
「王弟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呢?你我本是親兄弟,我不信你,又能信什麼人呢?
更何況,如果你取了三寶找回『龍之九子元嬰之精』,那便是我秦國的大功臣,王
兄我又何樂而不為呢?來來來,」他堆著滿臉的笑,便從身上解下幾樣物事。「我
便將這三寶交付於你,命你前往列國,將『龍子元嬰』全數找回!」
那秦國三寶雖然貴重神秘,體積卻都極小,是歷代國君片刻不離身的寶器。
此番秦孝公將三寶解下交給了子恪,那便是秦國有史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雖
然此刻是非常時期,取得三寶是情非得已,但是子恪從秦孝公手中接過三寶的時候
,仍然有些發抖,也像是接過了千斤萬擔般的極重之物。
只聽得秦孝公悠悠地說道:
「我秦國三寶世代相傳,是皇家最貴重之物。
第一樣叫做『九龍鏡』,是先祖差遣高手匠人取東海之珠,做成的九連環項?
。
第二樣叫做『陳寶』,是先祖文公為了紀念遇見雌雄雉精一事,做成的香囊。
第三樣叫『淨瓶百合』,是采八方美玉之精做成的玉瓶,上有一株百合,百合
花梢有著一點深紅。
今天為了天下蒼生,我便將這三寶交付與你。」
子恪將秦國三寶謹慎地接在手上,那三寶體積都不甚大,雙手便可以將其全數
捧住。只見那九龍鏡叮叮噹噹,好不悅耳,由九個純金打造的環圈住九顆夜明珠,
光可鑒人,只是奇怪的是,九顆夜明珠的顏色卻不盡相同,有三顆是純淨的淺藍,
其餘六顆卻在淺藍中有著一抹驚心動魄的深紅。
秦孝公若有所思地看著子恪的神情,彷彿不經心地問道:
「這三寶……除了珍貴之外,一定有其它的功用吧?你知道它們有什麼用處嗎
?」
子恪點點頭,表示秦孝公問得沒錯,這三寶果然別有強大能力。
他在嬴生的門下時日非常久,久炙這睿智老人的一切學問,甚至已經隱隱然有
青出於藍之勢。
因此,對於這秦國三寶的奧秘,當然知之甚詳。
「九龍鏡和『龍之九子元嬰之精』關係是非常密切的,嬴生老師甚至認為,它
們本就是同一批奇人做出來的東西。
九龍鏡的能力在於它能夠顯示出『龍子元嬰』的所在之處,但是有時顯示的方
式極為隱晦,有時甚至是無人解答得出來。
九面能鏡之中,有三面已經被使用過,所以上面已經沒有那一抹龍血深紅,因
此,我這一趟尋找『龍子元嬰』之旅,會更加的艱難辛苦,因為有九個元嬰要找,
但是卻只有六面九龍鏡可以幫我指點方向。」
秦孝公聽得津津有味,點頭說道:
「果然有些門道。那這『陳寶』之囊,又有什麼用處呢?」
「『陳寶』的妙用,比起九龍鏡來又要更玄奇許多,陳寶之囊看似尋常,但是
內中卻有著奇異的空隙,可以容納萬千法寶。
你將『陳寶』拿在手上,彷彿輕若無物,但是內中卻可以裝上千萬寶物而游刃
有餘。
至於我們秦國這陳寶之囊中有多少法寶,我卻是不知道的,而且像你我這樣的
凡人地無法使用,只有石壁上那三名神人……」他指著石壁上的三幅人像說道:「
才有能力使用。」
「那這『淨瓶百合』又有什麼功用呢?」
「淨瓶百合也是配合『龍子元嬰』使用的法寶,你看看瓶上那株百合沒有?」
子恪指著淨瓶上的圖案說道:「上面那一點深紅,在『龍子元嬰』離開崑崙的那一
剎那間,便會開始慢慢向下長,如果整株百合都變成紅色了,『龍子元嬰』還回不
了崑崙的話,我們的天地山河就要永遠化為塵灰了……」
秦孝公睜大眼睛,大聲說道:「既然如此,王弟可不能再耽擱了,連速成行可
也。王兄我便在咸陽等待你的好音。」
話聲未歇,他便回頭大聲分配,將幾個驍勇聰敏的將士撥給子恪。
子恪點點頭,手上卻將九龍鏡舉高,開始念著祝禱之辭。
而那九顆夜明珠組成的項?,卻像是生氣勃發的蛇類一般,巍巍地挺立在空中
。
不一會兒,彷彿是費了極大氣力一般,子恪的額頭流下汗珠,手上的九龍鏡開
始綻放七彩繽紛的光芒。
那光芒像是珠玉一般,映上天際,在晦暗的天空緩緩流轉舞動,看來甚是美麗
。
不多久,光芒逐漸凝聚,已經形成了依稀可辨的影像。
眾人目瞪口呆地高望這九龍鏡映照出來的指引影像,看了一會,每個人卻像是
泥塑木雕一般,久久說不出話來。
就連秦國國君孝公也喃喃地說道:「怎麼會是這樣……」
叮的一聲,原先昂然挺立的九龍鏡像是放盡力氣一般,在子恪的手中軟軟垂下
,而原先仍然有著一抹深紅的第四顆明珠,此刻深紅已然消失,已經變成了單純的
淺藍。
夜色中的崑崙山,雖然已經在巨震中變得光光禿禿,但是卻依然雄健無言地矗
立在天地之間,彷彿已經看遍了人間所有的悲喜聚散,呈現出某種莊重嚴肅的漠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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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寧小白】
戰國時代,三晉之一,文風鼎盛,知識水平最高,出過最多優秀人才的,當屬
魏國。
此時正是午夜時分,但是在魏國名城新絳的街道之上,卻仍然是笙聲遍野,燈
火通明,在杯盞交錯的間際中,在美女歌舞的言笑中,那屬於亂世的戰火,彷彿只
是一個遙遠的記憶,彷彿是在極遠的荒漠之地,讓人很容易使忘記。
不曾忘記的,卻是那一??的美酒,一盤盤下酒的美食佳餚。
在一處豪宅的大院落之中,華麗的宴席笙歌響徹雲霄,也不管他人是否已經入
睡,總之只要是這群人喜歡,要多吵鬧,要鬧到多晚,在魏國是沒有人敢管的。
因為這宴會的主人名叫公輸子魚,是當今魏國國君寵妃的胞弟,這公輸子魚平
日便靠了自己姐姐的受寵,在魏國城內魚肉鄉里,被他欺負的人也無法伸張,只好
自認倒楣。他又是個好酒好色的人,因此更是日日飲酒,夜夜笙歌。
這時候,酒客們也已經飲了許多酒,吃了許多的菜,眾家紈褲子弟玩膩了舊有
的把戲,便有人提議搞些新鮮的玩意見。
過不多時,有幾個閒客靈機一動,便從廚房拉來了幾隻待宰的小豬,在小豬身
上綁上柴火,便將柴火點了起來,那幾隻小豬看見火光本就已經十分驚惶,在人群
間亂跑亂竄,卻怎麼樣也擺脫不了那嚇人的火光。
後來火把燃得短了些,又燙著了小豬們的背,這時更是讓它們驚叫亂跳,一時
之間亂成一團,眾家紈褲子弟又叫又笑,追著小豬在院中不住奔跑,燃燒的火把炙
著了豬背,散發出陣陣刺鼻的焦味,夾雜著燒烤的香味,一時間,場面變得殘酷又
混亂。
這場火燒小豬的把戲一直玩到所有小豬燒焦了背脊,力盡而死的悲慘場面方止
。眾家閒客、紈褲子弟又叫又笑,絲毫不將方纔那殘忍的場面放在心上,反倒像是
玩了場盡興的遊戲。
喧鬧聲中,突然有一個人高聲叫喊出來。
「我的銀袋,我的銀袋呢?」
這突如其來的叫喊聲,讓全場陡地靜了下來,那高喊出聲之人又大叫了幾聲,
眾人知道這人乃是魏國貴族公子魏陽豎,主人公輸子魚問了幾句,才知道他在混亂
之中不慎掉了錢袋。
方才在火燒小豬的混亂之中,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場中隨著火把四下悲鳴奔逃
的小豬身上,卻沒有人注意到四周圍的狀況。
那魏陽豎高聲怒罵了幾句,卻沒有人出來承認。
一眾富家公子也是面面相覷,卻沒有什麼人知道那銀袋為什麼會不翼而飛。
還有幾個素來和魏陽豎有心病的貴族公子,此時便冷言冷語地譏嘲笑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丟了什麼東西,也許是看人家主人夠氣派,看看說丟了
什麼會不會撈著一點好處甜頭。」
聽了這樣譏嘲之語,魏陽豎更是暴跳如雷,覺得自己大大失了面子,他怒氣沖
天地跳了幾回,一轉頭卻看見個端食物的小廝正鬼頭鬼腦地向院外走去。
也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心血來潮,魏陽豎便指著那小廝,大聲怒喝道:
「便是你!方才沒有別人走過我的身旁,只有你過來端了我桌上的盤子,偷我
錢袋的,定然便是你這窮賊!」
那小廝當然不肯承認,高聲抗辯了幾句,卻是句句成理,魏陽豎被他辯得惱羞
成怒,衝過去便要揮拳打他。
這時候,公輸子魚看看情勢,便叫了守衛將那小廝抓了起來,將他高高吊起,
親自拿起皮鞭,在地面上「啪啪啪」地不住揮動,臉上卻露出輕鬆的嘻笑表情。
眾人此時紛紛圍攏過來,人人都是欣喜歡愉的表情,因為先前的遊戲都已經玩
膩了,現在有個活人在眼前任人擺佈,確是個前所未有的新鮮把戲。
只聽得有幾個好事的貴家公子,這時還大聲握拳叫道:
「吊死他,吊死他算了!」
公輸子魚哈哈大笑,高聲說道:
「好教各位好朋友知道,我公輸子魚家可是有家教的,怎能夠容下這樣雞鳴狗
盜的小廝?今天哪!我便要在各位面前,讓大家看看我家的管教!」
話聲未歇,那長長的皮鞭便「唰」的一聲掃了過去,結結實實鞭在那小廝的大
腿上,登時便是衣破血出,還伴隨著那小廝的高聲慘呼。
「啪啪啪」的幾鞭下來,公輸子魚的額上現出了汗珠,臉上的神情卻更是興奮
,手裡的皮鞭握得更是使勁。
而一旁的富家少年們更像是見了血的豺狼一般,對那小廝的長聲慘呼不但沒有
同情憐憫之心,相反的卻叫喊得更是興奮起勁。
公輸子魚面露饑渴殘忍的笑容,揮起長鞭,已經準備好要再聽一次那悅耳的皮
鞭入肉的聲音。
便在此時,他的背後突然有人朗聲大笑,只見明晃晃的一道光芒閃過,跟著手
上一涼,手臂一揮,居然便揮了空。
為什麼明明是很有把握地一揮長鞭,怎麼會空盪盪地,沒有什麼感覺呢?
公輸子魚楞楞地一抬手,映入眼簾的情景,卻讓他一雙眼睛幾乎要凸了出來。
因為本應該是握著皮鞭的手腕部位,此刻卻已經空盪盪的,只留下一個齊腕而
斷,平整鮮紅的切口。
而從那切口之中,清清楚楚地冒出了滿眼的血光,像波濤一樣地迸現泉湧般的
鮮血。
然後公輸子魚像是撕心裂肺地,開始瘋狂地大吼大叫。
原來就這樣刀光一閃,他的右手已經被人齊腕而斷。
原來被砍掉手腕的慘叫聲,和吊起來鞭打的慘叫聲,聽起來非常的接近,幾乎
沒有辦法分辨出來。
無聲無息砍掉公輸子魚手腕的,是一名面目清朗的青年,此刻他將那沾血的切
牛刀一擲,穩穩地插在地上,跟著連手帶皮鞭地撿起公輸子魚的斷腕,有些嫌惡地
丟掉手腕,跟著便虛揮了一記皮鞭。
然後,他輕鬆地指著人群之中,那個堅稱小廝偷走銀袋的少年魏陽豎。
「你過來。」
在公輸子魚狂聲的慘呼之中,魏陽豎的臉「唰」的一下變為慘白,轉身便要逃
跑,但那青年的動作好快,一揮長鞭,登時在他的背上「啪」的一聲,印了記帶血
的鞭痕。
圍觀的人群這時像是被風吹倒的麥桿一般,讓出一道寬闊的通道,眾人都是一
溜煙便跑,那魏陽豎吃痛,一個踉蹌便倒在地上,那青年快步追上去,像是打狗一
般地痛快鞭打這不可一世的魏國貴族公子。
打了幾鞭之後,魏陽豎在地上不住翻滾,滾了幾圈後,便從身上掉出一個鼓鼓
的銀袋。
原來他的銀袋並沒有丟!只是不小心放到了袍子的另一個口袋。
那青年做了這樣幾件事,過程看似繁複,但是動作一氣呵成,因此幾件變故都
只發生在一瞬之間,那公輸於魚府中衛士眾多,只是那青年的動作實在太快,因此
等到了斷腕、奪鞭,直到鞭了魏陽豎十幾鞭之後,衛士們才回過神來。
「寧小白!」其中有人這樣高聲大喊。
然後數十名大漢便像是潮水一般,這才狂奔過去,將猶在暢快鞭打魏陽豎的青
年寧小白撲倒。
然後,幾十名大漢像是堆草垛似地,將他壓了個結結實實,最後用最堅實的繩
子將他綁了起來。
不多時之後,寧小白縱使再勇猛,也抵不過數十名大漢的包圍,於是他滿臉是
傷她,也被高高地吊了起來。
在夜色中,火把的炬光閃爍不定,但是寧小白的臉上卻仍是滿不在乎的輕鬆笑
容。
衛士之中,有人識得他是新絳城中的賣菜小販,平時卻常常和人打架,但是這
一次,他砍下的卻是國君寵妃胞弟的手腕,又鞭打了貴族的子弟,犯了這樣兩項罪
名,便是來頭再大之人,也很難留下活命。
眼見得公輸府中的弓箭手已經出現,那公輸子魚臉色慘白,卻一臉兇殘神色。
看來,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將這砍下他手腕的市井流氓亂箭射死。
寧小白高高地被吊在木架之上,看見那一支支的箭鏃搭在弓上閃閃發亮,心中
卻有些悵惘了起來。
想起自己因為一時正義感發作,幫那受冤枉的小廝出了口氣,現在過不多久,
自己就要變成一隻中箭身亡的刺蝟,他的心中沒有什麼害怕感覺,倒只是覺得今天
一大早煨了鍋姜絲魚湯,想想不再有機會吃完那鍋湯,覺得有些可惜而已。
嶄亮的箭鏃在火把的映照下閃閃發光,一旁的圍觀眾人有的臉上露出興奮的殘
酷神情,有的卻膽子小,遮著眼睛不敢細看。
這時候,公輸子魚嘶聲大叫:
「放箭!」
但是語聲已歇,卻沒有聽見預期中的颼颼箭翎破空之聲,只聽見四周圍紛紛出
現「咦?」「啊!」的詫異聲響。
原來,不曉得為了什麼,那些箭手的箭都像是溶化了的蠟條一般,軟軟地垂了
下來,縱使有人放開了弓弦,射出的箭都還是有氣沒力地掉落在地上。
只見得吊在半空的寧小白臉上也是一臉的詫異,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曾往這千鈞
一發之際逃得性命。
人群之中,已經有人惶急地大聲叫道:
「妖法!是妖法!」
公輸子魚大怒,斷腕更是疼痛,他一咬牙,便大聲叫道:
「用箭不行,燒死他!我要你們燒死他!」
那些衛士們不敢怠慢,七手八腳地在寧小白腳下堆了許多木頭,一個隊長舉起
火炬,準備點火。
便在此時,空中傳來一陣清朗的聲音。
「誰敢點火!」
「颼」的一聲清響,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射來一柄飛箭,「鐸」地一聲便將那火
把射下,餘勢末衰,不偏不倚,又將火把釘在公輸子魚的斷腕之上。
公輸子魚像是殺豬一般地哇哇大叫,又痛又驚,卻不知道射箭的人躲在什麼地
方。
這神箭之技令人驚疑萬分,眾人中有的也學過幾日的射箭技法,知道這發箭之
人一定在射藝上有著極高的造詣。
眾人正在驚懼之時,大院的四周圍卻像是烏雲一般,突然擁出了無數個沉默的
黑衣將士。
不曉得什麼時候,這座豪宅大院居然已經被這支神秘的軍隊團團圍住。
從軍隊之中,這時有一名俊美的貴冑公子騎著馬慢慢走出來,高聲說道:
「我是秦國的子恪,這寧小白我救了,不知道有沒有人有什麼意見?」
一眾的富家子弟早被這支神秘的軍隊嚇得呆住,卻哪還有人敢答話?有的人跪
倒在地,口中唸唸有辭,有的人軟癱坐倒,不知如何是好。
那公輸子魚卻是個纏夾之人,此刻他的隨從已將那支飛箭拔出,忍著痛,他又
嘶聲說道:
「我這府內可是魏國有頭有臉的人家,你這樣隨意來去,帶走我的死囚,我的
面子又往哪兒擺?」
他看看子恪言語有禮,以為還是有價碼可談,一念及此,更是理直氣壯:「再
怎麼說,這總是我的地方,你……」
他一言未盡,便「呼」的一聲整個人飛了起來,還沒回過神來,便發現自己已
經像寧小白一樣被高高地吊在木架之上。
不止如此,子恪的部下動作好快,手腳如風,片刻之間,公輸府中所有的客人
、衛士便已經全都吊在木架之上。只有原先被綁起來的事小白,這時已經鬆了束縛
,站在地上仰望這群像葡萄一樣吊在半空的富家子弟,臉上露出不懷好意的嘻嘻笑
容。
公輸子魚卻不知道,這秦國的王弟子恪是從不和人談條件的,與其浪費在他這
樣的人身上,以子恪的作風,那乾脆一刀殺了遠比較省事。
寧小白哈哈大笑,從子恪部下的手上取過來一張大弓,搭上箭,仔細瞄準。
瞄準的對象,當然便是那嚇破了膾的公輸子魚。此刻他趾高氣揚的嘴臉已經完
全消失,主客易位,現在是他的生命迫在眉睫,整個龜孫子樣兒便全都顯露了出來
。
「大……大人,大哥……」他在空中哀嚎哭叫道:「我以後不敢了,真的不敢
了,我叫你爸爸!好不好?我叫你爸爸你就不殺我,好不好……」
「唰唰唰唰」幾聲,在寧小白身後的子恪部下也俐落地抽出箭來,瞄準了其它
的富家公子哥兒。
那些公子哥兒平時都是被寵慣了的,何時見過這樣的可怕場面,有的當場便暈
了過去,有的高聲討饒,有的則乾脆放聲大哭。
寧小白笑聲不歇,卻沒有放下弓來,手臂輕舒,拉滿弓弦,在笑聲中,那一箭
便「颼」的一聲射了出去。
便在此時,那公輸子魚再也忍受不住,臉上一青,眼珠子一翻,嚇暈了過去。
「唰」的一聲,那一箭卻沒有命中他的身上,只是從臉頰旁劃了過去。
緊接著,眾子恪將士的飛箭也已經出手,破空之聲此起彼落,卻也都和寧小白
的箭一樣,沒有一箭射中他們的身子,只是劃過那些紈褲子弟的臉龐。
另聽見「嘩啦」、「噗噗」的聲音此起彼落,跟著一陣陣的臭氣傳來,原來是
那些被吊起來的富家子們紛紛嚇得拉屎,嚇得尿了褲子,有的人尿多了些,還像是
泉水一般叮叮咚咚滴落地上,滴答之聲互相應合,哭聲、驚嚇之聲不絕於耳。
做了這樣的頑皮事,寧小白大感痛快,更是幾乎要笑破了肚皮,轉身要走,卻
發現子恪領著手下的軍隊,正若有深意地擋在他的前方。
兩人這還是初次見面,但是不曉得為什麼,卻像是已經熟識了許久一般,並沒
有任何的陌生之感。
子恪曾經在石壁上見過寧小白的圖像,但是眼前這種熟悉之感,卻比那種曾經
見過圖像的感覺還要清晰。
彷彿曾經在許久以前,在某一個地方,見過這個人,而且還和他是很相熟的朋
友。
在寧小白的心中,也是同樣的感覺。
「寧小白?」子恪笑道:「你便是寧小白?」
「你叫子恪?」寧小白也笑道:「多謝你救了我。」
「我救了你這事,可沒那麼簡單,」子恪正色說道:「我有事情要你去做。」
出乎意料之外,寧小白卻沒有任何驚訝的神色。
而且,他的回答更是令人吃驚。
「我知道,」寧小白爽朗地大笑:「而且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會來了。」
原來,寧小白並不是一般的市井凡人,他本是巫族的後裔,父親世代在魏國的
巫筮單位擔任占卜吉兇的巫師,後來因為被人陷害入罪,這才流落在民間,過著叫
賣蔬菜的日子。
但是,寧小白的父親並沒有將祖先傳下的巫術隱瞞,早已在寧小白幼年的時候
全都教給了他,但是卻要他立下重誓,除非遇上了性命交關的時刻,才能夠使用巫
術。
因此,方才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便是寧小白催動的「溶軟之術」將箭手們的箭
柄全弄軟了下來。
然而如果沒有子恪的解救,他卻還是逃不了被火燒死的命運。
父親過世之前,曾經對他交代,有朝一日,會有一個秦國的貴冑公子前來,要
他完成一項極為艱難的任務。
只要是這位貴冑公子出現了,寧小白便可以自由地使用父親教下來的奇異法術
。
在星夜之下,子恪詳細的解說崑崙山上,「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的來龍去脈,
又解釋了世間將要出現的浩劫。聽完了他的敘述之後,寧小白牙瞭解父親臨終前所
說的,那「極為艱難的任務」原來便是要跋涉各國,將九樣「龍子元嬰」找回來。
寧小白的前代祖先,其實便是製出「龍之九子元嬰之精」的奇異神人之一,因
此他們寧氏家族世代便與這龍子元嬰有著宿命般的關聯,在寧家的祖先遺訓之中,
早就曾經預言過崑崙的變故,也和子孫約定,一定要再一次找回龍子元嬰,因為那
便是寧氏一族早在千年前就已經定下的宿命。
因此,聽了子恪的敘述之後,寧小白沒有半分猶疑,只是堅定地點點頭。
「好,我去!」
於是,一行人終於找著了第一個目標「神人」寧小白,緊接著,照石壁上的指
示,他們要找到的便是第一枚「龍子元嬰」。
而深藏著這龍之六子「獸吻」的國家,便是春秋戰國年間,中原南方最傳奇神
秘,也最強大的國家「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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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晴楚兒】
楚國,地處神州西南方,為古帝顓頊後代,風俗、文化自成一格,在春秋戰國
初期,楚國與中原各國相互猜忌,互不瞭解,因此當時晉、齊、周等國紛紛以「荊
蠻」稱之。
但是到了戰國時期,楚國與中原各國交往變為頻繁,也逐漸受到中原文化影響
,變得較為斯文有禮,而且文化水準已比春秋早期高上許多,後世知名的大詩人屈
原,便是楚國的著名文學家。
此時楚國當政者為楚威王熊商,向來與秦國交好,子恪和寧小白等人進了楚國
,受到楚王的熱切招待,但是子恪的心中卻沒有放在那些歌舞華宴之上,因為淨瓶
上的百合,此時紅色的頂端已經逐漸擴散,已經到了花瓣的中央。
而一行人從魏國前往楚國的途中,行經了不少的山川平野,發現有許多地方已
經開始出現天地混沌崩毀的跡象。
那也就是說,嬴生的預測已經應驗,如果不能在淨瓶百合全數染紅之前,將「
龍之九子元嬰之精」帶回崑崙,這個世界恐怕就要毀滅了。
這一日,子恪和寧小白等人來到了楚國的漢水,望著滔滔不絕的水波,一行人
都靜靜地,沉默不語。
過了半晌,子恪突然解開衣袖,讓長袖飄盪在漢水旁的風中,吹得衣袖邋邋作
響。他舉起右臂,一聲清嘯,便在風中放聲高歌。
「奔流不返的漢水,埋藏多少的過往?
晝夜不停的波浪,葬過多少王侯將相?
我問那昔年不可一世的周王,為何終究遨是葬身漢水中的魚蝦?
莫非是,那華美的膠舟太過迷人,連那皇家性命也值得一試?
我今欲乘水而去,得我龍靈而歸,天神憐我精誠,
佑我蒼生子民,萬世平安,千秋得存……」
眾人聽了他這慷慨悲涼的歌聲,心中都不禁有些淒涼。子恪此刻唱的歌,歌中
的典故便是西周時期,周昭王前往楚國巡視,卻被楚國人騙上一艘以膠水黏上的大
船,船行到漢水中央時,膠水溶化,便將堂堂的周昭王淹死在漢水之中。
而他唱這首歌的意義,便是在冒險之前,先向天神上帝祝禱,希望得到保佑。
子恪又在波濤聲中唱了一會,這才拿出九龍鏡,握住剩下的五顆尚有靈性的明
珠,開始念著催動九龍鏡指引方向的咒言。
在眾人的注視中,九龍鏡發出湛藍的光芒,那光芒從子恪的手上透現而出,逐
漸浸染擴散,在半空中形成一個光幕。
光幕之中,現出一個隱隱約約的女性身影,輕盈窈窕,在煙雨之中輕輕擺盪飄
搖。而那女子所在的地方,卻仍然是這條滔滔不絕的漢水!
那也就是說,要在楚國找到第一件「龍子元嬰」,就要在漢水裡找!但是這條
河寬廣悠長,不知道綿延多少裡,要在這樣巨大的水波中找到一樣東西,簡直是比
大海撈針還要困難的事。
眾人的神色都是驚疑不定,寧小白也皺起了眉頭,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子恪
的神情卻仍然堅定而自信,他凝望著九龍鏡投射出的影像一會,看著它逐漸黯淡,
逐漸模糊消失,這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寧小白看著他的神情,有點洩氣地說道:
「卻不知道這『龍子元嬰』從何找起?你這九龍鏡玩笑開得未免也太大了。」
子恪輕輕一笑,拍拍寧小白的肩膀。
「楚國這兒的『龍子元嬰』雖不好找,卻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難如登天。我那
嬴生老師曾經傳授我解讀九龍鏡的心法,也許你們看不出那影像的真正含義,但是
我卻已經有了些概念。」
寧小白奇道:「什麼概念?」
「我從九龍鏡的指引中得知,那第一件元嬰『獸吻』果然便在漢水之中,但是
卻不在這漢水之中。」
寧小白聽得更糊塗了,他抓抓頭,莫名其妙地問道: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什麼叫做『在漢水之中,卻又不在這漢水之中』?」
子恪淡淡一笑,悠然地說道:
「時間一物,有分過去、現在,還有未來。過去已矣,逝者如斯,如江水滔滔
奔流,時間一過去,那些發生過的事,你就是不捨,也無法追得回來。未來之事,
究竟是渺茫,因為它的時機未到,還沒有發生,你也無從知道。但是這『龍之九子
元嬰之精』真是世間最奇特的法寶,因為它不止維繫了整個崑崙,維繫了天、地、
魔三界的平衡,連這時間一事,也靠它居中維持。因此,當『龍子元嬰」四散天下
的時候,有許多地方的時間也產生了錯亂,現在的變成了過去,過去的,也許到了
未來。」
寧小白想了想,露出駭然的神色。
「我寧家巫術之中,有種『預知之術』,先父便曾經告訴過我,說那門術法如
果學得通了,便能上天入地,縱橫世間前後達五百年,連過去、未來都能夠暢行無
阻。原先我以為那不過是先人的傳說,原來真的有這樣縱橫時間的事情。」他若有
所思地看了看洶湧的波濤河水,轉念一想,恍然大悟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說,
這漢水……」
子恪點點頭:「沒有錯,那第一件元嬰『獸吻』流入的便是這漢水,但卻是過
去時代中的漢水。九龍鏡中,顯示出來的便是這個訊息。」
這時候,子恪的屬下已經備好了船,靠在河岸,準備要橫渡漢水。
寧小白睜大了眼睛,想像在那滔滔不絕的河水之中,仍然存在著過去的世界,
但是這種情形畢竟太過匪夷所思,一時之間也很難去想像。
「我秦國先祖曾經說過,要追尋這九樣元嬰,那些世界並不是所有凡人都可以
進入的,只有你和另兩位『神人』才可以暢行無阻,因此,如果我們待會兒真的能
夠遇上進入過去世界的通口,我們這些人也未必能夠進入,」子恪說著說著,從身
上取出一個光芒鮮明的錦囊:「這法寶是我秦國最珍貴的寶物之一,名喚『陳寶』
,內中含有萬千寶物,但是因為沒有仙緣,所以歷代以來,沒有任何人能夠使用其
中的法寶。」
寧小白將那「陳寶」接過來,卻不曉得這樣一個小小不起眼的錦囊,會有什麼
樣的大用處。
他一邊呵呵地笑著,一邊不經心地打開香囊。
「這小小的物事,真的……」
子恪看見他突如其來的說開就開,眼睛睜大,還沒開口,那重大的變故就這樣
陡地發生了。
就在這一剎那間,「陳寶」突然綻放出流轉的強光,「轟」的一聲巨響,吐出
滿天的光幕。
那光幕眨眼即逝,並沒有停留太久,因為寧小白一驚之下,手上卻沒有停止動
作,便立刻將那錦囊的囊口封了起來。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是因為陳寶吐出的光芒太過強烈,眾人的眼中仍然留下清
晰的殘像。湊巧看見天空的人,此刻在眼裡依然留著光芒中那萬千物品的殘留影像
。彷彿之中,在天空佈滿了許許多多奇怪的物事,有的像是刀斧,有的像是瓶罐,
有的像是活物,有的更是說不出來的奇形怪狀。
在光芒的閃耀之中,子恪和寧小白也看見了,兩人瞠目結舌,望著天空中那萬
千寶物的殘像,久久無法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那空中的影像才慢慢褪色消失。
子恪長長吁了一口氣,有點不高興地說道:
「你那麼急干什麼?我還沒告訴你那裡面有什麼古怪,為什麼手那麼快?」
寧小白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笑道:
「對不住對不住,我是看這小小錦囊不太起眼,以為……」他有點戒慎地看看
那錦囊,不自覺地將它拿遠一些:「好在沒事了,你要說什麼?這錦囊有什麼要注
意的?」
子恪瞪了他一眼。
「要注意的便是,沒有必要不可以將它隨便打開,這『陳寶』是古代雉精所化
,相傳有一雌一雄,得雄者稱王,得雌者雄霸天下,是極有靈性的寶物,遇有危難
時,才會自行打開,現出有用的法寶。」
寧小白笑道:「很是,很是,這點我會注意的。」
江水湍急,子恪的屬下此刻已經將渡船準備好,寧小白和子恪同乘一船,在搖
擺的波濤之中,幾艘船開始向對岸前進。
說也奇怪,船行了沒幾尺,漢水的中央便靜靜地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光團。
那光團的顏色,和方才九龍鏡顯示的色彩非常近似,寧小白正凝神看著光團的
時候,卻發現子恪和衛兵們都已經楞楞地看著自己。
他微微一怔,低下頭,卻看見身上的「陳寶」也同樣泛出淡藍色的光。
「想必就是此處了,」子恪靜靜地說道:「只盼你能夠前去,安然帶回『獸吻
』,」他從衣袖中取出「淨瓶百合」,此刻那紅色的部份已將花瓣浸漬了三分之二
:「我會在此處等你,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隨浪飄搖的船,此刻緩緩地向那河水中央的淡藍光團接近,眾人的心都開始怦
怦地跳,氣氛有些緊張。
寧小白屏氣凝神,將「陳寶」緊緊握在手上,看了看身旁的子恪,卻發現這個
向來氣定神閒的秦國貴公子,也已經流下了冷汗。為了緩和這繃緊的氣氛,寧小白
笑了笑,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小船已經駛到了光團的前方。
「別這樣嚴肅啊……」寧小白勉強笑道:「要不然我……」
「呼」的一聲,他的聲音突然止歇,整個人居然在光團的淡淡光芒中陡地消失
。
這時候,小船已經進入了光團之中,原先眾人還以為會有什麼樣的變故,卻發
現在光團中不痛不癢,也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唯一不同的是,在進入光團的那一
瞬間,寧小白便已經消失。想必如子恪所說,他已經進入了「過去時代的漢水」。
在眾家衛士面面相覷的驚疑之中,子恪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將手探入水中
,冰涼的河水從掌心掠過,給人帶來短暫的舒適與輕鬆。
「可得要小心啊……」他喃喃地低聲說道:「我們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
…」
此時的寧小白,正身處在一團迷迷濛濛的煙霧光圈之中。在旁人的眼光中,寧
小白是「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從寧小白的角度看來,卻是身邊的子恪、眾人,還有週遭的環境一下子消
失得徹徹底底,連聲音、氣味也完全消失了。
他正在驚疑之間,卻發現身後湧來?雜的千軍萬馬聲響,還來不及回頭,所有
的聲音、氣味、週遭的感覺便已經全都回來。然後,「噗通」一聲,自己卻從半空
中掉入水裡。
寧小白曾經學過游泳之技,因此這樣突如其來跌在水中,倒也不太驚惶,他在
水中沉浮了一陣,看見水面上的天光,便一個輕巧的轉身,浮上水面。
但是他的頭臉才剛離開水面,卻看見漢水之上,有著五艘似木非木,似土非上
的怪船向著自己急駛過來。
如果不適時躲開,很可能就要被這些怪船從臉上「犁」了過去!
「嚇啊!」寧小白失聲大叫,連忙再次沉入水中,向旁邊游了一會,才再次浮
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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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鹽水之神】
在滔滔的漢水上,這五艘怪船原來正在斗賽競速,比賽誰能行駛得最快,這些
船的形貌特別,質地不像一般的木頭,倒像是土石雕成,船身上畫滿了花花綠綠的
紋彩,在陽光的映照下,看起來倒是相當的美觀。
領先的那艘船上,船頭站著一個英偉的男子,此刻他在風中大聲呼嘯,中氣十
足,聲音傳遍整個水面,彷彿連水紋也要被他的聲音震盪不已。
在後面的船上,也有幾個人在那兒大聲喝罵。
「務相,你個臭小子不要得意,我們樊氏不一定會輸給你!」
「巴氏的船有什麼了不起?我們相氏自古便以造船聞名,難道還輸給了你們?」
但是那領先船上的英偉男人「務相」卻不理會他們,只是活力十足地指揮族人
划船,
持續前進。
突然之間,「嘩塌」一聲巨響,後方的四艘船中,有艘漆成紅黑二色的船居然
整船垮了下來,船身份離,像是爛泥巴一樣在水面上分解,船上的人哇哇大叫,紛
紛跌入水中。
原來,這些船真的是泥土所砌的,在江上行駛一會之後,泥土和水相融,遇上
大浪便整船土崩瓦解。
那「務相」更是得意,在波濤上哈哈大笑,帶領的那艘泥船滑得更是起勁,不
一會兒之後,在他後方剩下的三艘泥船也紛紛瓦解沈沒,最後的勝利者,當然便是
那巴族的「務相」。
這時候,在岸上圍觀的許多人也開始歡聲呼叫,高聲叫著:「稟君!稟君!」
那名叫「務相」的英偉男人更是高興,舉起一柄明晃晃的巨劍,猿臂後張,
「咻」的一聲便將那巨劍擲了出去,那柄巨劍的去勢極強,「錚」的一聲,居然硬
生生地插入漢水邊的一塊大石之上。
此時他的泥船已經駛近寧小白載沈載浮的位置,只見那「稟君」務相面目清朗,
兩眼炯炯有神,竟是個相當英俊的男子。
此刻他打量浮在水中的寧小白幾眼,便哈哈大笑,伸出長臂,便將寧小白拉上
泥船。
「你這位小兄弟果真有點意思,從空中憑空出現,一出現,我就贏得了巴、樊、
覃、
相、鄭五姓的領袖『稟君』,真的給我帶來大大的好運氣。」
他端坐在泥船之上,長長的亂髮隨風飛舞,更增英雄般的豪氣。到了岸上,所
有五族的人民興高采烈簇擁過來,在漢水之旁高聲歡呼。
原來,這五族之人,是位於巴郡南方的蠻族,都是來自武落鍾離山的移民,那
巴郡乃是東周時代一千多年前楚地的稱呼,因此,寧小白果然已經抵達了「過去的
漢水」。
而且是一千多年的古代漢水。
根據稟君務相所說,這些巴郡的族人出自鍾離山的紅黑二穴,務相所屬的巴氏
族人,
生於赤穴,其他四姓則生於黑穴,此刻選出了五姓的共主,便是因為原先的居住環
境已經不再豐腴肥沃,必須另外找出一個適合五族發展的新天地。
寧小白並沒有忘記來到這個古代時空的真正任務,但是這巴氏族人是春秋戰國
時代千年之前的蠻族,文化水準並不甚高,對於農稼、捕獵等事之外的東西便不甚
關心,寧小白旁敲側擊,問他們有沒有見過「獸吻」,巴氏族人瞠目以對,根本不
曉得他在說些什麼,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什麼水面上的縹緲身影,大夥兒也是一片茫
然。
過不多時,五族之人已經在岸邊準備妥當,登上簡陋的渡船,便從漢水順流而
下,經過夷水,最終的目的,便想要找到一個叫做「鹽陽」的所在。
那鹽陽之地,卻是巴氏的祖先曾經去過的一片肥沃樂土,經過多年的湮遠傳說,
後代子孫早已不知道這片樂土的真正地點,只知道順著漢水、夷水溯流而下,可能
就會到達「鹽陽」。
但是,船隊經過夷水之濱的時候,卻在清晨的時候,出現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大
霧。
「稟君」務相看著這樣一片白茫茫的深霧,露出憂愁的神情,他站在船頭,靜
靜地聽著霧中水波拍打船身的聲響,放眼望去,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連對面的人臉
面都看不太清楚。
從他的身後,這時傳來輕而和緩的腳步聲,務相沒有回頭,因為從腳步聲中,
他可以聽得出來人是誰。
一個身份、來歷和這片大霧一樣迷濛的怪人。
「好大的霧。」寧小白靜靜地說道。「很少見到這樣大而深濃的霧。」
「稟君」務相笑了笑。
「現在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你從何處來?是何方人士?只知道你叫做
寧小白,」他的笑容裡,有著莫測高深的神情。「還有,你要找的那個『獸吻』,
又是什麼東西呢?」
寧小白沈吟了一會,卻不知道該怎樣向他解釋,他從幾日的相處之中,得知這
個五族的新領袖除了力量不凡之外,思緒也相當的縝密聰明,但是要將千年後的昆
侖、龍子元嬰解釋給他聽,卻又有些難以著手。
看見他的神情,務相淡淡地笑道。
「還有,聽說你還在找一個『飄浮在水面上的神人』,那不就是水神了嗎?像
我們這樣的凡俗之人,真的看得見水神嗎?」
寧小白搖搖頭。
「我找的那人,不見得是個水神,只是我見過他一次,那時候他便是浮在水面
中央的。」
「見過他一次?」務相奇道。「這世上真的有水神?他的長相是什麼模樣?是
丑是俊?是男是女?」
寧小白很認真地想了一下,回憶起當日在漢水天空看見的九龍鏡影像,卻有點
頹然地搖搖頭。
「我雖然看過我要找的人,卻不曉得他是什麼模樣……」他苦笑道。「連是不
是真有這個人,卻也不甚清楚。」
寂靜的大霧之中,「稟君」務相好一會兒沒有說話,一時之間,兩人沈默以對,
只聽得見水流拍打船身的節奏聲響。
過了一會,務相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氣,那聲音並不像是一般的呼吸,寧小白有
點詫異地看他,卻發現在霧氣中,務相的兩眼圓睜,直直地盯著他的身後。
「你……你要找的人……」務相有些艱澀地說道。「是她嗎?」
寧小白聞言,驚訝地回過頭去,卻看見在兩人的身後,有一大片霧氣已經變淡,
在水面上映出好大一片光幕。
在光幕的正中央,站著一個修長縹緲的身影。
那身影若有若無,彷彿有些透明,面目和衣飾卻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平滑如鏡水面上的,是一個臉色白皙,眉目含愁的美貌女子,頭上的青絲
亮潔如瀑,柔亮地披在纖巧美妙的肩上,頭上一條鮮紅的花紋束帶,一身的月白色
長袍,卻在左臂處裸著白生生的如藕臂膀,在淡藍色的水霧微光中,彷彿還發著白
濛濛的光。
寧小白看得目瞪口呆,耳中卻聽見務相喃喃說道。
「這世上果真有水神嗎?這世上果真有水神麼?」
那美貌的河中女子這時輕盈地在水面上走過來,連一絲水花也沒有濺起,她的
腳上沒有穿鞋,露出光潔的裸足,赤足踩在晶瑩的水面上,像是一幅絕美的圖畫。
寧小白仔細回想,想著那日看見九龍鏡映影的情景,依稀彷彿看見的就是眼前
的景象。
一念及此,他高興地開懷大笑,覺得自己總算解決了一個心頭的重擔。
這個水中的女人,應該便是他這次要來尋找的目標。
至少,也可以從這女人的身上詢問出龍子元嬰的下落吧?
務相看著他興奮的神情,淡淡地說道。
「那便是你要找的人,而她也是來找你的吧?還不過去和人家說話?」
寧小白點點頭,一個縱身便要往那女人的來處跳過去,總算他的心思還算敏捷,
猛地想起那美貌女子雖然能夠凌波御水而行,但是眼前這片深藍色的水面可是貨真
價實的深深河水,他自忖沒有那女子在水面行走的本事,當然只能狼狽地勢子一阻,
揮舞著雙臂,將自己跳下水的動作硬生生停住。
那女子走到兩人乘坐的渡船前方,眼神迷濛,像是看著寧小白,又好像透過他
在看著不知道什麼地方。
「你……」寧小白有點遲疑地說道。「你知道『獸吻』的下落,是不是?」
沒有回答。
那女子仍然睜著大而明亮的眼睛,彷彿沒有聽見他的問話。
寧小白抓了抓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好又開口問道。
「我是寧小白,是子恪要我來的,你是來指點我,如何找到『龍子元嬰』的,
對不對?」他想了一下,又問道。「你是什麼人,能夠告訴我嗎?」
那女子秀眉微蹙,瞪了他一眼。
「你很吵呢!」她不耐煩地說道。「走開!」
此語一出,稟君務相和寧小白都嚇了一跳,原先兩人都先入為主地認定這女子
就是要來找寧小白的,此刻聽她口氣,卻好像對寧小白的任務一無所知。
而且,先前她的形象非常的飄逸清靈,但是發起怒來,卻讓人覺得與她清麗優
雅的形貌有些搭不上調。
寧小白被她這麼一喊,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只見那女子輕飄飄的一縱,同樣
沒有激起任何水花,便這樣輕盈地躍入船中,對寧小白睬也不睬,便逕自向稟君走
來。
「我是來找你的。」
稟君務相也是個不凡的人物,此刻的情景雖然有些詭異神秘,但是他卻沒有任
何的不尋常神色,只是淡淡地笑著。
「找我做什麼?這兒是哪裡?你又是什麼人?」
那女子甜甜地嬌笑,調皮地學著務相的口氣,聲音清脆好聽。
「這裡是哪裡?這裡是鹽水之濱。你又是什麼東西?我就是總管這裡的鹽水女
神。」
稟君務相心中暗叫一聲「果然!」臉上的神情卻相當的輕鬆。
「原來是這兒的女神,那可真是好,」他輕鬆地笑道。「卻不知道女神前來有
什麼指教?我們困在此處,又該如何脫困而出?」
鹽水女神像個小女孩似地咯咯輕笑,臉上卻隱隱出現一抹紅暈。
「我說啊!你們要去什麼地方,我全都知道,可是那鹽陽有什麼好呢?我這兒
的河岸又寬又廣闊,又有什麼地方比不上鹽陽呢?」
稟君眉毛一揚,想要回答,卻冷不防那鹽水女神輕輕地一展雙臂,便將他擁住,
深情地吻著他的唇。
稟君務相也不曉得是無法抗拒,還是根本就不想抗拒,整個人軟軟地,彷彿連
手也抬不起來。
可是,此刻在一旁的寧小白可就尷尬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幅春意漾然的旖
旎風光,想要離去,卻又和兩人同在一艘船上,除了跳下河去別無其它去處,只好
吐吐舌頭,
挨在船沿,盡量離那親密的兩人遠一點。
鹽水女神長長地吻了務相之後,嬌慵無力地攬著他的肩,臉上盡是風情,她媚
眼如絲,輕聲地在稟君的耳旁說道。
「我說啊!我這兒有多好,是不是?地方又寬又大,魚鹽出產得又多又好,為
什麼你不留下來和我共渡一生呢?你留下來,好不好?」
但是稟君務相卻沒有被她這一番激情弄得失去神智,聽了鹽水女神這樣軟語溫
柔的請求,他輕輕將女神柔軟美好的身子推開,搖搖頭。
「不可以,我受我的族人所托,本就應該帶他們前往鹽陽,你這兒雖然好,卻
不是他們想要停留的地方。」
鹽水女神淒然地看著他,眼中淚光盈然。
「難道為了我,你也不願意嗎?」
稟君務相凝望著她絕美的容顏,良久才咬著牙,長長地吁了口氣。
「如果只是我自己,當然可以。但是我有我族人們的期望寄托,卻也不能辜負
他們。」
鹽水女神也不生氣,也不發怒,她輕輕地笑著,彷彿胸有成竹。
「你會答應的,總有一天,你會答應的……」
然後她便像初出現時一樣,輕輕地走回水面上,在濃重的霧氣裡,緩緩消失了
蹤影。
而稟君目送著她的背影,彷彿心中想著萬千的思緒,他英偉的身影靜靜地佇立
在船頭,寧小白站立的地方離他遠了些,隔著重重白霧,那身形卻已經有些模糊。
這場大霧直到第二日仍未散去,巴氏族人的船隊被這場大霧所阻,一時間也無
法前進,到了午後,寧小白取出身上的「陳寶」錦囊,默默祝禱之後,從陳寶的開
口處出現了一樣法寶,名叫定風旗。
這定風旗卻是掌管天下四方八風雲雨的神妙法寶,舉凡風、雨、雲、霧都在它
的法力籠罩之下,寧小白將定風旗借給稟君務相,讓他在帶頭的船前揮舞一陣,那
突如其來的大霧才逐漸散去。
但是,等到大霧散去的時候,卻已經是暮色深沈,黑夜時分。
在這樣的黑夜之中,當然又無法啟程趕路了,因此巴氏族人的船隊只好在此地
再次停留下來,等待次日天明再行出發。
到了中夜,那鹽水女神卻又乘著夜露而來,她秀麗豐腴的身子仍然讓稟君毫無
抗拒之力,這一次,她的行止更是大膽,便留宿在稟君夜宿的地方,與他雲雨作愛,
熱情幾乎要將這巴氏的領袖溶化。
等到天明的時候,她才在豐美白皙的身體上披了衣裳,輕輕吻了激情後猶然癱
軟的稟君,走出室外,張開雙臂,卻化為滿天振翅的飛蟲。
那飛蟲可不是三兩隻,而是成千上萬,彷彿是充塞了整個天地般地數量極多,
如雲似霧地在空中無止盡地出現,遮蔽了陽光,也遮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與前一日的大霧比起來,這漫天飛舞的飛蟲,更是讓船隊寸步難行,完全看不
見方圓數尺外的景物。
寧小白和巴氏族人傻了眼,楞在船上好一會兒,才叫人將稟君務相叫了起來。
但是面對這天地間最龐大的群體力量,稟君務相也無計可施,寧小白隨即又想
起了懷中的寶物「陳寶」,只是這一次祝禱了許多,「陳寶」卻再也無聲無息。
這樣的蟲雲總是到了深夜才會散去,散去之後,鹽水女神便會再次前來,同樣
地與稟君溫存終夜,次日清晨便再次化為飛蟲,同樣遮雲蔽日地,將天地全數遮蔽。
就這樣,她來了又去,去了又來,消失身影的時候,天空便飛滿了飛蟲,而飛
蟲消失的時候,總也是無法啟程出發的深夜。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多天,稟君、寧小白,還有巴氏族人都是心焦如焚,稟君也
多次在枕邊向鹽水女神苦苦哀求,求她讓巴氏族人前進出發。
只是,這多情的女神卻從來不回答,只是神秘微笑,然後輕輕地搖頭。
七天七夜之後的一個下午,稟君與寧小白並肩站在漢水的蟲雲之前,望著那遮
住天際陽光的滿天飛蟲,兩人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稟君才輕輕地說道。
「她很愛我,是嗎?」
寧小白一怔,看了他一眼,緩緩地點頭。
稟君歎了一口氣,聲音透著無奈的感傷。
「我也很愛她,每一日每一夜,每次我多和她相處一次,我就變得更愛她。」
寧小白有點促狹地笑笑。
「兩情相悅,也是美事一樁,有什麼好歎氣的呢?」
稟君遙望著天邊的無際蟲雲,臉上的神情盡是蕭索。
「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我絕不負她,真的,我絕對不會辜負她!」他英挺的臉
龐有著極深沈的悲哀。「只不過,我終究還是族人們的『稟君』,不是我自己一個
人……」
緩緩地,稟君務相從身上取上一條青色的絲帶,高舉著右手,持著絲帶的一端,
讓那長長的絲帶隨著蟲群和強風獵獵而飛。
然後,他對著無邊無際的蟲雲大喊。
「去告訴你們的女神吧!說這青絲帶非常的美麗,要她繫在她完美無瑕的脖子
上,請告訴她,我已經答允了,我要和她同生共死,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請將這條
青絲帶去吧!」
他的話聲在河水上、蟲雲中遠遠傳了出去,手上輕輕一鬆,那青色絲帶便扶搖
乘風,
在空中緩緩吹拂飄蕩,越飛越高,最後終於消失了蹤影。
寧小白站在一旁,看著稟君臉上又是悲壯,又是不忍的神情,也忍不住情緒一
陣激動。
「如果她知道你的深情,一定會為你感動吧!便是世間的俗世女子,知道你對
她如此的犧牲,就是鐵石做的心腸,也要被你打動。」他喃喃地說道,心中卻熱血
上湧,陡地升起一股豪氣。「不要擔心你的族人,你留下來之後,我會盡我所能帶
他們去鹽陽的,
就算耽擱了我找龍子元嬰的時間,我也要幫你做到這件事!」
而稟君卻沒有回答,只是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仰望著天空。
突然之間,天地間的飛蟲拍翅聲音陡然靜止起來,雖然天空仍然漫天漫地充斥
著飛蟲,但是隱隱約約,卻在東方讓開了一條通道,出現了一抹顏色較淡的蟲雲。
而在那抹淡色蟲雲的中央,隱約可以見到一縷青絲。
鹽水女神已經收到稟君的訊息了!
深情的她,果然照著稟君囑咐,將那愛人真心所贈的青色絲帶配戴了起來!
寧小白也看見了那一抹蟲雲之中淡淡的青色,知道這多情女神已經得知情郎答
允了要與她共渡此生,心中正在感動之際,卻聽見身後響起了微微的「嗡嗡」聲響。
他詫異地一回頭,卻看見了稟君已經脫下上衣,露出結實的肌肉,左手握弓,
右手搭起一支長箭,已經拉開了弓弦。
便在這一剎那間,寧小白的瞳孔收縮,才知道了稟君務相的真正用意。
原來那青絲代表的並不是深情!
原來那青絲代表的,正是世間男子最擅長的欺騙。
只見稟君輕輕轉身,將羽箭瞄正了那抹青絲的所在之處。
然後,他輕輕地說道。
「別怪我,只因我不是我一個人,而是巴氏族人的『稟君』……」
這時候,寧小白忍不住大叫道。
「不要……」
語聲未歇,一切卻已經太遲。
只聽見「錚」的一聲,弦盡箭出,那支羽箭便帶著無盡的情愛怨恨癡情糾纏,
平穩似電地射向遠方。
然後,彷彿是在遠方打破了什麼似的,傳來遙遠的「噗」一聲輕響。
而後,便像是迅速浸染的色料一般,整片被蟲雲遮蔽的天空,便像是魔法一般
地,豁然開朗。
天空大開之後,巴氏族人大聲歡呼,紛紛解繩起錨,片刻之間,船隊便已經開
航。
寧小白滿臉怒容地看著稟君,想要大罵他一頓,卻看見這個鐵石心腸的粗豪男
子,臉頰上卻也已經爬滿了眼淚。
巴氏一族的船隊向東方緩緩駛去,過不多久,在前方遠遠的一顆巨石之上,那
鹽水女神長袖飄飄,像是睡著一般地躺在石上,臉上嫣紅如生,雖然閉著眼睛,但
是唇邊卻帶著一抹微微的笑。
而在她光潔完美的脖子上,便結著稟君所送的青色絲帶,在那絲帶的結上,卻
深深地釘著一柄穿頸而過的羽箭。
凝望的眼神隨著船行逐漸接近,逐漸變遠。
但是稟君卻只是癡癡地站在船上,卻看也沒看她一眼。
看見這種情景,寧小白又是沒來由一陣怒氣由心底升起,正想大聲斥責他時,
他懷中的「陳寶」卻開始發起淡淡的藍光。
然後,他還來不及反應,整個身子便輕飄飄蕩入空中。
一旁的巴氏族人紛紛大聲驚呼,有的人還想伸手過來拉他,稟君務相的反應也
算極快,一個縱身想要將寧小白抓住,卻差了那麼一點點,便撲了個空。
只因他這個飄浮的動作來得太過突兀,船隊的勢子又快,沒有多久,那巴族的
船隊便已經遠去,隨著滔滔的河水飄往他們日後安身立命之處。
而寧小白身上的「陳寶」帶著他,卻悠遊飄蕩地將他帶往鹽水女神所在的巨巖
之上。
「啪」的一聲,寧小白的腳步踏上巨巖,還沒來得及驚叫出聲,卻看見鹽水女
神的「屍身」逐漸發出濛濛的白色光芒。
而在那光芒之中,此刻卻出現了一個女孩的形體。
那女孩原先只是淡淡的形體,但是隨著鹽水女神的身體逐漸消失,她的身形卻
越來越清晰。
女孩的身上光裸裸的,並沒有穿著任何的衣服,她的雙手環抱,抱著的卻是一
個環狀的發光物事。
等到形像更清晰了的時候,寧小白不禁驚叫出聲。
「獸吻!」
那女孩懷中擁著的,竟然便是第一件「龍子元嬰」!
光芒逐漸褪去,女孩從虛無中轉為真實。
寧小白看見她身上不著片縷,連忙脫下上衣,披在她的身上。
女孩沈靜地看了他一眼,說出來的話卻令人嚇了一大跳。
「我是晴楚兒,被鹽水女神吸附元神,封印在她的身體裡已經千年,」她將手
上的「獸吻」遞給寧小白。「這,便是我們要找的第一件龍子元嬰:」獸吻『。「
寧小白有些顫抖地將「獸吻」接過,兩個人的週遭此時卻開始吹起輕柔詭異的
微風。
在微風中,景物、聲音、氣味逐漸扭曲,寧小白前來這個時代的時候,便已經
體會過這樣的經驗。
而一旁的晴楚兒卻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神定氣閒地看著前方。
等到那種扭曲感覺全數褪去,寧小白髮現自己又已經身處漢水之上,而且站立
的地方,是一艘大船的甲板。
出現在眼前的,卻是子恪和秦國軍士們驚惶好奇的眼神。
子恪看見寧小白和晴楚兒突如其來地出現,當然是欣喜萬分,繼而看見了寧小
白手上的「獸吻」,更是喜出望外。
但是在他手中的「淨瓶百合」,那一抹深紅卻已經幾乎浸漬了整個花瓣,已經
快到到達花莖。
「事不宜遲,」子恪沈聲說道。「接下來,我們要去的是衛國。」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易懷沙】
衛國,地處中原,原是春秋早期的強國。
後來,這個國家因為地處邊陲,常常受到蠻族的無故侵略,因此國勢逐漸衰弱
下去,到了子恪等人所在的戰國後期,已經是一個在國際舞台上不復份量的小國。
但是因為有著悠久的歷史,加上又位於蠻荒與中原的交界之處,衛國便成了一
個有著許多神秘傳說的國度。
像寧小白自己,即使住在文化程度極高的魏國,卻仍然常常聽見來自衛國的許
多傳說。
而在這眾多傳說之中,最膾灸人口,也最為人所談論的,便是衛國在早年曾經
有過許多和人類截然不同的奇怪種族。
獸族、禽族、水族!
原先,寧小白只是將這些非人族類的傳說當成是某種有趣的童話或騙小兒睡覺
的故事,但是此刻,他卻已經開始慎重地考慮,是不是要全盤否定自己過去的想法。
因為此刻,在衛國首都衛城的郊區小道上,他與晴楚兒已經被一群狀似大型飛
鳥禽類,但是卻穿著人類衣冠,雙腳直立行走,而且還會口吐人言的奇異族類團團
包圍。
在他的正前方,有兩個身上的羽毛斑爛奪目,看起來像是大型五彩雉雞的
「人」,此刻正嘶啞著喉嚨,嘴裡不清不楚地罵著粗話。
「你們這些低等之人,膽敢來惹我們羽民族人,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了……」
「要你下跪認錯,還是便宜了你們,居然還敢挑三揀四……」
寧小白戒慎地看著這群不太像人,行徑卻活脫是地痞流氓的奇怪生物,不自覺
地看著身旁的晴楚兒,卻發現這個晶瑩宛若瓷娃娃的美麗少女,卻彷彿沒事人似地,
對眼前的危機沒有什麼感覺,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四周。
看見她的行止,寧小白不禁歎了口氣,有時候他真覺得奇怪,為什麼「尋找龍
子元嬰」的任務裡,一定要加上晴楚兒這樣的人,雖然子恪說過,說晴楚兒看似十
六七歲的青春少女,但是她卻是某種仙界精華凝聚而成的奇異人種,外表和行為和
一般人類全然無異,但是她的身體內部卻有著深遠無比的強大力量。
但是這種強大的力量在什麼地方,怎樣運用出來,卻是沒有人知道的。
至少,到目前為止,晴楚兒在寧小白的感覺中,只不過是一個比童稚小兒還要
天真爛漫的女孩。
這樣的女孩,平時解解悶還可以,但是像現在遇上了突如其來的麻煩,就有點
累贅了。
還有,為什麼自己會遇上這樣的麻煩呢?
說起來,還不是晴楚兒惹出來的禍?
當日從楚國出發,來到衛國的時候,子恪在一個荒郊野外用了第三個九龍鏡,
發現要找出第二件「龍子元嬰」得要來到衛國的城郊一處森林。
而這一次,找到的應該便是龍之八子:金吾。
在衛國的城郊森林之中,子恪和寧小白、晴楚兒等人很容易便找到了另一處到
達過去時光的入口,同樣的,子恪等人還是進入不了這種奇異時空,只有寧小白和
晴楚兒得以順利進入。
而從九龍鏡的映像中,子恪推測這一次金吾藏身之地,便位於三百多年前的衛
國,衛懿公時代。
衛懿公,在古代春秋的歷史上,是個荒唐而莫名其妙的暴君,他最有名的事跡
是他愛鶴成癖,為了養鶴,弄得全國人民民不聊生,最後還遭致了幾乎滅國的噩運。
寧小白在小時候便曾經聽過衛懿公這個「鶴大夫」的故事,在故事中說,衛懿
公因為太愛養鶴了,便將他寵愛的鶴也加上了大夫的官職,讓它們領國家的薪俸,
最後害得整個國家財政困頓,人民朝不保夕。
每當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寧小白和一群童年玩伴都會笑得很開心,心想這世
上怎會有這樣的笨蛋國君,連人和鳥類都分不清楚,後來年紀大了些,更認為這不
過是個有趣的神話故事,實際上卻沒有發生過。
但是當他和晴楚兒經過了時光的通道,抵達三百多年的衛國時,寧小白這才覺
得,也許衛懿公的鶴大夫傳說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也說不定。
因為在古代衛國的郊外小道上,他和晴楚兒只走了片刻,便碰上了這一群外表
是鳥類,但是行為舉止卻像是混混潑皮的「羽族人類」。
幾名羽族人看見寧小白和晴楚兒的時候,神色便有些不善,它們不發一言地站
在道旁,故意擋住寧小白和晴楚兒的去路,不讓他們過去。
寧小白乍見這些似鳥非人的怪物時,強自按捺心中的驚疑之感,不願意在這樣
一個荒郊野外橫生枝節,雖然這幾個「鳥人」嘴裡不乾不淨地取笑著他,但是寧小
白並沒有理會它們,只是低頭走過。
但是那天真爛漫的晴楚兒,卻像是見著了什麼奇怪玩物似的,睜著亮晶晶的大
眼不住打量幾個「鳥人」。
最後,她還好奇地扯下一名貌似公雞鳥人的一根白羽,想要看看它身上的羽毛
到底是真是假。
當然,這樣近似挑釁的動作,立刻引起眾「鳥人」的怒火,幾聲喝罵之後,一
言不合,便將寧小白和晴楚兒兩人團團圍住。
寧小白兀自楞在那兒,想著這次衝突的前因後果,而旁邊的一名鷹類鳥人看見
他彷彿不甚在乎的神情,更是怒不可遏,一聲低嘯,便揮著雙翅,猛力攻向寧小白。
寧小白聽見風聲來得猛惡,心中一驚,便直覺伸手一格,想要抵擋這一記攻擊。
突然之間,從一旁的密林之中有人清亮的一聲大喝。
「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黑影來得好快,像急風一樣「呼」的一聲從林中竄
出,將寧小白和那鷹人對擊之勢隔開。
寧小白直覺地倒退兩步,有點戒慎地看著那個突如其來出現的不速之客,看了
看,卻不禁有些楞住。
來人是一個形貌相當粗壯的大漢,身上花花綠綠綴滿了各色的皮袍,只見他的
頭髮像鋼絲一樣披散在頭上,髮色卻是深黃的。
更奇怪的是,這人的雙耳像是狐狼一樣,尖尖地長在臉龐兩側,上邊還長滿了
絨毛。
這狐狼形貌的怪人雖然長相奇特,但是雙眼卻流露出友善的神色,讓人油然心
生好感,和幾名鳥形人的狠惡絕不相同。
只見最先開口的兩名雉雞人嘶聲大笑。
「易懷沙!不關你這混蛋雜種的事,聰明的話,不要管我們!」
聽見雉雞人無禮的話語,那狼形人冷然一笑,還沒答話,卻聽見旁邊的寧小白
又驚又喜地歡聲大叫。
「你便是易懷沙?你真的便是那易懷沙?」
在秦國崑崙山的石壁上,睿智老人嬴生曾經指出,要將龍子元嬰找回,便需要
先找到三名「神人」,才有可能將九個龍子元嬰全數找到。
而數百年前的秦國奇人便早已預言,這三個「神人」便是寧小白、晴楚兒、易
懷沙!
而且三個人的形貌,早在數百年前便已經鐫在崑崙山前的石壁之上。
現在,寧小白和晴楚兒已經出現,而第三個「神人」易懷沙,居然也出現在三
百年前的衛國!
聽見眼前這個陌生年輕人也跟著叫出自己的名字,易懷沙有些詫異,他好奇地
打量了寧小白和晴楚兒幾眼,便不再理會他們,又將銳利的眼光轉回幾個鳥形人的
身上。
他的聲音低沈,卻帶著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神威。
「你說誰是雜種?」他的聲音中已經帶著明顯的怒意。「剛剛誰說我是雜種?」
那雉雞人大是得意,正要回話,一抬眼卻看見易懷沙凌厲的眼神,登時語塞,
將幾句不乾不淨的言語生生吞了回去。
其餘幾名鳥形人這時便七嘴八舌喧鬧起來,幾個人一起出頭,膽子彷彿也大了
些,便對著易懷沙大聲叫罵。
「這是我們兄弟幾個和這小子的事,聰明的話,就閃到一邊去,就別來強出頭,
別來管大爺們的事!」
易懷沙怒極而笑,拍拍雙手,又拍拍胸膛,動作宛若山林中的猛獸,自大卻又
帶著十足的自信。
「好好好,你們以為我是來救他的嗎?你們這些扁毛妖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既是如此,我就不來插手,不過後果如何,我可不負責!」
那幾名鳥形人對易懷沙其實還是有幾分忌憚的,雖然嘴裡硬得很,但是卻著實
害怕他出手來幫忙寧小白,此刻知道他不會插手,膽子便登時大了許多,心想今天
一定要將寧小白打個落花流水。
寧小白並不曉得易懷沙和鳥形人之間的關係,原先還擔心他是出來幫這幾個鳥
形人的,但是現在看看他不再插手,心裡也鬆了口氣。
那鷹形人看起來脾氣最為暴烈,此刻他一聲長唳,撲著雙翅便向寧小白進攻而
來,晴楚兒皺了皺眉,居然便像是事不關己一般,向旁邊踱了幾步,居然便站在一
旁袖手旁觀。
寧小白也來不及去和她計較,眼見那鷹形人的來勢猛烈,便伸手一架,準備擋
住它這可怕的一擊。
「啪」的一聲,兩人的手臂、翅膀相交,緊接著寧小白卻不曉得為什麼,放聲
哈哈大笑起來。
在他爽朗的笑聲中,那鷹形人哼也不哼,身子往後橫飛而去,「啪達」一聲重
重摔在地上,動也不動,想來是已經暈了。
這鷹形人的動作看似猛惡,但是翅膀揮動的力量居然奇弱無比,寧小白的手臂
甫和它相交,便知道這家夥的力量膿包至極,而且鷹形人的身量雖然和常人一般高
矮,身體的重量卻要輕上許多,那禽鳥一類的生物因為要在空中飛翔,為了減輕身
體重量,骨頭本就是中空的,這些羽人族雖然已略成人形,卻仍然有著鳥類的特徵,
因此體重便要比寧小白輕上許多。
俗話說:「一分重,一寸力」,身體的重量本就和氣力息息相關,因此兩人這
一開打,那鷹形人根本便不是對手,只是一記虛推,便被寧小白打得飛上了天。
寧小白沒料到這群鳥形人這樣不經打,在好笑之餘也覺得相當的好奇。其餘幾
名鳥形人見他如此神勇,哪還敢再和他交手,於是幾個家夥便攙起那個昏暈過去的
鷹人,嘴巴裡仍然咒罵不停,卻一溜煙地消失在小徑的彼端。
寧小白哈哈一笑,卻看見了一旁的易懷沙,只見這個粗豪的狼形男子臉上帶著
幾絲憂慮的神色,不發一言地站在一旁。
突然之間,他像是野獸般地警覺了一下,發現寧小白正在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你……」寧小白問道。「真的便是易懷沙?」
易懷沙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我便是易懷沙,不過我不認識你。」
這時候,晴楚兒很難得地自己走過來,也看了易懷沙幾眼,輕聲說道。
「但是我們卻認識你,你是獸族人,擅長打獵與戰鬥,是不是?」
易懷沙驚訝地張大眼睛,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
易懷沙因為陌生,對寧小白還是相當的戒慎提防,但是不曉得為什麼,他一看
見晴楚兒卻對這個少女有著很親切的感覺,神色便柔和了起來。
而寧小白畢竟是個爽朗之人,身在山林的易懷沙對人有種奇異的直覺,能夠在
很短的時間內判斷出一個人的心地是良善抑或是邪惡,因此不多時之後,他也就放
鬆了對寧小白的戒心,開始和他說起話來。
三個人便這樣緩緩向衛國的城都走去,一路上聊得頗為開心。
原來這易懷沙果真便是獸族之人,三百年前的衛國,其實是一個相當奇異的國
度,在這個國家之中,除了人類之外,還有著幾種奇怪的半人半獸種族,易懷沙自
己的獸族是一種,方纔那幾個混混也似的家夥,便是羽族的成員,除此之外,在衛
國內偶爾也可以遇上在海中生活的龍族,或是在河川中生活的水族。
一般來說,在這些族類之中,當然是以人族的地位最高,但是在當今的國君衛
懿公即位之後,這種情形便有所改變。
不曉得為了什麼原因,衛懿公對羽族之人情有獨鍾,特別是羽族中的「鶴族」,
更是衛懿公最寵幸的對象。
鶴族,是羽族中一種頗具傳奇色彩的族類,自古以來,中國人便以鶴為祥瑞之
征,古代浮邱伯的相鶴經中,曾經說過:「鶴者,陽鳥也,而好游於陰地,七年一
小變,十六年一大變,一百六十年變化才止,一千六百年形貌方定,為羽族之宗
長。」
而鶴族之人羽色潔白,形貌清雅,能唱歌又擅於跳舞,因此更令衛懿公寵愛有
加。
在衛國國內,自從鶴族受寵以來,連帶著羽族也成為佔有優勢的族群,因此天
下各國的羽族之民紛紛前來衛國,也因為有了國君的寵幸,羽族之人在衛國境內便
開始作威作福起來,有時候連人族都要讓它們三分。
「更離譜的是,在國君周圍的鶴族,都是有品位俸祿的,」易懷沙忿忿不平地
說道。
「連貴族高官的待遇都比不上它們,最受寵的封作上大夫,就是差一點的也有將士
的俸祿,這些鶴族平時都不事生產,只是陪著國君嬉游。
如果國君出巡的時候,百姓都要遠遠避開,在車駕的四周,除了鶴族之外什麼
人也不能接近,鶴族們乘著豪華的大車,還個個都有封號,叫做『鶴將軍』。「
寧小白聽得有趣,笑道。
「這樣說來,生而為人倒還比不上生為鶴了,這也是天下奇事一椿。」
易懷沙瞪了他一眼,搖搖頭。
「你覺得好笑,你是外國人那也罷了,但是衛國人可就慘了。懿公為了供養鶴
族,每年都要增收歲賦,人民常常挨餓受凍,但是他和鶴族卻是夜夜笙歌,日日山
珍海味,完全不會體恤人民的疾苦。」
三個人談談說說之間,已經來到了衛國,此刻的衛國正值春秋初年,國勢還算
強盛,
因此都城內人聲嘈雜,算是個相當熱鬧的所在。
寧小白和晴楚兒在人群中好奇地四下張望,果然看見了不少似人似獸,或似人
似鳥的獸族羽族。
只是在人群中可以明顯看出,獸族的行止都是謹慎膽小,彷彿只要一個動作不
慎,就會被人欺侮,但是羽族的態度可就不同了,趾高氣揚,顧盼間傲慢神氣,與
一般人的行止恰恰成了鮮明的對比。
但是寧小白看了一會之後,仔細端詳了幾個獸族人的形貌,卻又有些疑惑起來。
在衛城中看見的獸族之人,每個人都和羽族有點類似,那便是它們都仍然有著
獸類的外貌,雖然直立行走,也穿著衣服,也能夠以言語和人交談,但是它們的面
容卻仍然是獸類的面容。
只是,身邊的易懷沙卻和那些獸族有所不同,易懷沙只有兩隻耳朵有著獸類的
特徵,
臉龐卻是人類的臉,不只沒有獸類的特徵,嚴格來說他的五官還算得上相當的端正
俊秀。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寧小白在心中有些好奇,但是卻沒有立刻問出來。從沿途的交談中,他看出來
易懷沙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但是卻彷彿受過什麼極大的折磨,因此他對旁人並不十
分信任,時時會不自覺地將內心封閉起來。
便在此時,人群之中突然騷動起來,遠遠地有人大聲呼喝,隨即便是一陣混亂。
寧小白詫異地轉頭,卻看見易懷沙一臉不耐的忿怒神情。
「媽的!這些狗腿子又來!」他發怒地說道。「該死的扁毛壞蛋!」
人群中,這時冒出來一大群面目猙獰的衛士,看看都是尋常人類,但是帶隊的
卻是幾名羽族中人,有幾個看看便是在城郊與寧小白等人衝突的混混。
這些衛士看見了寧小白等人,一個雉雞人戛聲嘶叫。
「就是他們了!」
「鏘鏘」幾聲,衛士們紛紛抄出武器,將寧小白等三人團團圍住。
在衛士們的後面,緩緩地抬出來一頂八人軟轎,轎中坐著一個長喙如劍的鶴人,
錦袍玉帶,衣飾居然華麗異常。
那鶴人俯看了一下四周圍,懶懶地說道。
「還猶豫什麼?都抓起來!」
那些衛士轟然叫好,便將寧小白等人抓住,這些人都是尋常人類,力量當然要
比羽族大上許多,寧小白雖然還算能打,卻沒辦法一次抵抗這麼多人,他一回頭,
看見易懷沙也毫不抵抗,任那些衛士將他逮捕。
只見那鶴人好整以暇地乘在轎上,來到易懷沙的面前,笑笑說道。
「喲!我當是誰哪!原來又是沙哥兒了,此番又惹禍了是不是?別擔心,只要
你跪下來求我,我一定幫你說情。」
易懷沙冷冷地瞪了它一眼,「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不求我?」那鶴人冷笑道。「那我可就沒法子了,只好公事公辦,帶你去見
國君了……」
還好這些衛士只是將三人抓住,卻也沒有怎麼難為他們,一群人簇擁著,便往
衛國的王宮而去。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因鶴亡國】
到國衛國王宮大殿,幾名衛士粗手粗腳地將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扔在地上,
便全數退去。
空蕩蕩的大殿中,這時只有幾名衛士在一旁守候,那逮捕三人的鶴人坐上高椅,
大聲說道。
「你三人可曾知罪?」
寧小白笑道。
「倒是不知道我們犯了什麼罪。」
那鶴人連聲冷笑,說道。
「你們是外族之人,來到我國,不僅沒有奉公守法,還對羽族之人不敬,你知
不知罪?」
寧小白大聲道。「卻不知道什麼是對羽族之人的不敬之罪。」
鶴人森然說道。
「羽族之人乃是本國棟樑,是國家最出色的種族,平素見著了羽族須加以禮敬,
遇事不可違抗,遇有囑咐,也不可拒絕,你現在可知道了嗎?」說到此處,它又嚴
厲地望向易懷沙。「這些人是外國之人,不懂也就算了,那易懷沙小兒,你是衛國
之人,難道連這事也記不得嗎?」
聽見這前所未有的怪論,寧小白又氣又好笑,正想說幾句話譏刺,一旁的易懷
沙卻大聲說道。
「羽族之人不事生產,只會享受,又有什麼好尊敬的?」他怒道。「那幾名羽
族人想要欺負這個寧小白,是我看出來它們打不過人家,才出來勸阻,誰知道它們
自不量力,
還不肯讓我插手,因此才被打暈倒地,這樣又能怪誰?」
那鶴人大怒,高聲說道。
「都是你的歪理,羽族尊貴,不論做什麼事你就順著它們好了,哪來這麼多廢
話?我不管你有多了不起,今天不罰你,又如何面對國人?來人!」鶴人高聲叫喚,
幾名衛士這時應聲走了出來。「給我各打他們五十棍!」
易懷沙大怒,一聲低吼便要衝上前去,幾名衛士連忙將他拉住,但是這獸族壯
漢卻力大無比,幾個人居然拖他不住,在大殿上拉曳而行。
那鶴人又氣又怕,正要大聲斥喝,卻聽見有人不高不低地叫罵出聲。
「都在搞什麼鬼?吵吵鬧鬧!」
寧小白和易懷沙不約而同,詢聲望過去,卻看見一個王者裝束,臉上略帶病容
的男子走了進來,身邊熱熱鬧鬧地簇擁著一群服飾華麗的鶴人。
這人當然便是衛國的當代國君:愛鶴成癡的衛懿公。
衛懿公施施然地走進來,一臉的惺忪睡眼,還不住地打著呵欠。
「想睡著安穩,卻又聽見你們吵吵鬧鬧的……有什麼事好吵?」他不經心地看
看大殿之上,看見了易懷沙不禁一怔,旋即皺起眉來。「又是你這家夥。」
那鶴人看見衛懿公出來,態度轉為恭敬,連忙伏在地上,膝行到衛懿公的面前,
將他牽到大椅之上。
「主公請坐。」
衛懿公不耐地問道。
「你們這些混蛋,又是什麼事啊?」
鶴人陪笑道。
「沒什麼,只因這些外國人冒犯了羽族將軍,我又想,冒犯了羽族,便等於冒
犯了陛下,這事怎能善了,便正在處罰他們。」
衛懿公可有可無地聽著他的敘述,斜眼看著易懷沙,抬了抬下巴,指著他問道。
「那易懷沙呢!他又犯了什麼事?」
「也沒有什麼事,只是和外國人沆瀣一氣,也得罪了羽族,因此便將他找來問
個清楚。」
衛懿公不耐地歎口長氣,指著易懷沙罵道。
「你啊你啊!我是很不想見到你的,你本是我家最可恥的紀錄,要不是顧著情
面,我殺了你都行,還天天找這樣的麻煩!」轉過頭來,問那鶴人道。「你想罰他
什麼?」
鶴人楞了楞,才陪笑道。
「我……小的本想罰他們責打五十……」
他還沒說完,衛懿公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
「我是罵他罵得狗血淋頭,不過那只有我能罵啊!再怎麼說他也是個衛族之人,
不是你能碰的,你打了他,是不是哪天連我也可以打了啊?」
那鶴人大驚,連忙跪倒在地,大聲叫饒。
「不敢不敢,求主上恕罪!求主上恕罪!」
衛懿公呵呵一笑,大聲斥道。
「諒你也不敢造次,衛士,將這幾個小子趕出去便是!」他呼斥已畢,又瞪了
易懷沙一眼,大聲說道。「還有你,這次沒你的事了,可是我還是一看你就噁心,
下次不准你再出現我面前了,知不知道?」
易懷沙瞪著衛懿公,身上不住發抖,但是卻強忍著怒氣,旁邊的衛士過來拉他,
他一甩手臂,便昂然走出大殿。
寧小白吐了吐舌頭,便拉著晴楚兒的手,也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出去。
在三個人的身後,還可以聽見衛懿公的聲音,他的聲量並不大,但是卻恰巧傳
得進眾人的耳中。
「你看看你看看,這家夥真是野人一個,看他多沒禮貌家教,連句謝也不會說,
說他是雜種,還真沒冤枉了他……」
易懷沙鐵青著臉,一直走出城外,腳步仍然不停,寧小白和晴楚兒默然地跟在
他的身後,一時之間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和他開口。
走出城西,又走了幾里路,便到了一處小小的山腳,在那兒搭了許多的簡陋草
屋,有不少獸人在其中忙碌穿梭。
原來,這便是獸人的聚居之地。
看了獸人們的形貌,寧小白更確定了易懷沙和它們長相的不同之處,也約略猜
得到,這個沈默的獸族男子心中一定有著不欲人知的傷痛與秘密。
易懷沙這一走,足足走了十來里,這才像是宣洩了心中的煩悶似的,長長地吐
了口氣,停下腳步。
他一轉頭,卻看見了氣喘吁吁的寧小白,但是看似嬌弱的晴楚兒卻好像沒事人
似地,連汗也沒有流一滴。
走了這大半天,天色也快黑了,易懷沙靜靜地站在一顆大石上,眺望著遠方的
天空,過了許多,才輕輕地說道。
「你們是什麼地方來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們兩個都是好人,以後也
會成為我的好朋友,」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淡黃色,眼神深處彷彿閃著奇異的火光。
「我易懷沙並不是個純種的獸族,我是獸族和人類生下來的後代。當年我的母親因
為遇上了盜賊,被盜賊擄到山上,但是當天晚上盜賊的窩被獸族攻打消滅,我母親
在亂軍中被我那獸族戰士的父親救出,兩人因而相戀,才生下了我。
而我母親卻是衛國的皇族,是衛懿公的親姐姐,因此論起人類的輩份,我還要
稱他一聲舅父。「
寧小白一怔,這才恍然大悟。
「因此,他才會說你是不能碰的人,但是又對你無禮至極。」
「我父親和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已經過世,衛國的宗室又不要我,因此我從
小是在獸族長大的,」易懷沙說道。「我不在乎人類說我什麼,我的家在獸族,所
以人類的事與我無關,雖然獸族的人也不認我為同類,但是我不在乎。倒是你們,
你們是什麼人,
為什麼又要來這兒?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
寧小白想了一下,便決定將整個事情的原委告訴易懷沙。
易懷沙的形貌雖然粗豪,但是智力卻相當的出色,他仔細地傾聽寧小白的敘述,
如何崑崙山發生巨變,如何「龍之九子元嬰之精」散入天下四方,三人又如何出現
在遠古時代的預言之中,連三人肩負的任務也聽得仔細分明。
聽完了之後,他忍不住長長地吁了口氣。
「因此,我的樣子真的早在千年前便刻在了石壁之上,而你們也不是這時代的
人,而要等三百年後才會出生?」
寧小白點點頭。
「我知道這很難相信,但這卻是事實。」
易懷沙笑道。
「我知道這是事實,獸人是最懂得分辨人心,我知道你說的這些話全部都是事
實。」
寧小白大喜,神情充滿期盼。
「那麼,你願意與我們一起,找出剩下的八個龍子元嬰嗎?」
易懷沙想了一下,搖搖頭。
「如果照你所說,元嬰之一就在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這一點我可以幫你們,」
他堅定地說道。「但是如果要找出其它的元嬰,我就要與你們一起到三百年後的世
界去了,
但是我卻不想去。」
「為什麼不想去呢?」寧小白急道。「你不是說,獸族的人也對你不好嗎?而
你在人類世界也不快樂,又有什麼好留戀的?」
「這個世界的確對我不是很友善,」易懷沙微微一笑,露出達觀的神情。「但
是我在母親臨過世之前答應過她,要好好地守護衛國,也要好好保護她衛國娘家的
人,不要讓他們受到傷害。」
「就為了這樣?」寧小白奇道。「即使他們那樣侮辱你,你還是要保護他們?」
「我對衛國人的確沒有好感,特別是懿公,我最討厭他,他也非常討厭我,」
易懷沙的臉上露出一絲絲的感傷之情。「但是我母親卻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
很疼我,因此只要她交待的事,我就一定要做到。」
聽見他的堅決語氣,寧小白也有點發楞,他知道這個獸族男子是個極度血性重
義之人,如果當年他母親這樣交待於他,那麼要說動他前往別的世界追尋其他的龍
子元嬰,果然是相當困難的事。
易懷沙看見寧小白失望的神情,微微一笑,還想說些什麼,卻冷不防聽見「轟
隆」一聲巨響,跟著在衛國城都的方向,此時居然燃起了熊熊的巨大火光。
此時已經是黑夜,那火光看來勢極大,將東方的天空燒得灼亮似血。
易懷沙一轉念,不禁驚叫出聲。
「衛城有變!」
在黑夜中,易懷沙的腳步好快,領著幾個相熟的獸族同伴,便和寧小白、晴楚
兒一起狂奔到衛城去。
行了數里,道路上便已經陸陸續續出現逃難的人群,大家惶惶然地四下奔逃,
都說是北方的蠻狄突然攻城,北狄的軍力極強,行軍速度快如鬼魅,當年西周王朝
的鎬京便是被他們所破,現在北狄食髓知味,便又重新來犯中原。
而衛國因為國君懿公好鶴,早已經民怨四起,北狄來攻的消息一傳出,全國人
民一哄而散,連軍隊也無法成軍。
而問那些逃散的軍民,大家對衛國的命運居然漠不關心,問他們為什麼不幫國
君守城,逃民異口同聲地說道。
「用鶴族去抵抗北狄啊!國君平素奉養鶴族那樣的盡心,現在要鶴族來抵抗敵
人,也屬應該。」
也有人說。
「那鶴族是天下最無用之物,要打仗也不會打,要耕田也耕不來,只會唱歌跳
舞,這等無用之人,國君卻以有用的俸祿供養,百姓們當然不服,當然國家有難便
跑!」
易懷沙等人一邊趕路,一邊聽著沿途這些絕對真心的怨憤嗟歎,心下不禁黯然。
到了衛城,已經是半夜時分,白天熱鬧的都城,此刻已經烽火連天,街道上哀
聲四起,有的士兵被砍死在地上,有的小民則是受著重傷哀哀哭泣。
好容易問得了衛懿公的行蹤,有人見國君和幾個重臣逃出城向南方而去,而北
狄的部隊也緊追不捨,算算已經離去了大半夜。
而那些衛懿公最寵幸的羽族鶴族,早在城破的時候,便已經四散奔逃,沒有任
何一個羽族之人跟在衛懿公的身邊。
易懷沙問明了方向,便和寧小白等人循著衛懿公逃去的方向急行而去。在易懷
沙的心中,對衛懿公並無極深的情感,但是他母親生前的交待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
的事,因此縱然北狄的部隊殘忍可怖,但他還是奮力追了上去。
便在這個時候,寧小白懷中的「陳寶」突然又亮了起來。
原先,寧小白正忙著追上易懷沙的步伐,無暇注意,倒是一旁的晴楚兒眼睛一
亮,便悄然地拍拍寧小白的肩頭。
「你的法寶在與你說話。」
寧小白又驚又喜,將「陳寶」取在手上,錦囊口這時閃爍黃色光芒,漸漸現出
一條尺許寬的錦帕。
在錦帕之上,以典雅的古字繡上「天雲追風帕」。
易懷沙也看見了這奇異的光芒,正在驚疑之間,「天雲追風帕」緩緩變大變寬,
像是一張大毯,輕輕一抖,便將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兜在帕上,「呼」的一聲
驟然騰空。
這法寶竟是一樣可以乘坐的飛天器具!
寧小白本是個好刺激愛玩耍的個性,此刻騰空而起更是興高采烈,在空中大笑
大嚷。
那「天雲追風帕」極為平穩,在呼呼的天風之中,不一會兒便已經飛離衛城。
一路上,屍首器械殘骸滿佈道上,顯見這場追逐有多麼令人驚心動魄,三人在
空中追了一會,那「天雲追風帕」慢慢降低,顯是找到了什麼蛛絲馬跡。
在著地之處,地上散落著幾具肢體不全的屍首,還有個小內侍捧著折斷的手臂
哀哀哭泣。
易懷沙急忙向他問明衛懿公的去處,小內侍一方面疼痛難忍,一方面年幼又受
了驚嚇,問了好一會兒才指出魏懿公逃去的方向。
易懷沙等人快步跟去,卻早已不見任何北狄部隊的蹤影,只看見衛懿公的大車
傾倒在月光下的大道上,走過去看時,有好幾具屍體被殘酷地砍得亂七八糟,仔細
一認,其中一具便是那因為愛鶴而亡國的衛懿公。
那北狄部隊果然殘忍似猛獸,此刻衛懿公的屍身被砍得支離破碎,全身上下無
一處完好,倒是腹部處很奇怪的,露出一截完好無缺的肝臟。
易懷沙看見這位親人慘死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但是說悲傷,也沒有什麼掉
淚之感,要說是卸下了一個重擔,卻也沒有什麼欣喜之情。
這時候,在一旁的晴楚兒突然走過去,蹲在衛懿公屍身的旁邊。
然後,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之中,她居然探手一伸,將纖纖的小手伸進了衛懿公
的肝臟之中!
易懷沙眉毛一揚,便要喝斥出聲。他雖然與衛懿公沒有什麼直接的感情,卻也
不願他的屍身再受任何騷擾。
「住手!你……」
話聲未歇,卻戛然而止。
因為,每個人都眼睜睜地看見,雖然晴楚兒將手伸進了那血淋淋的肝臟之中,
手上卻沒有沾上任何血跡。
而隨著她的手抓出來的,卻是一個閃亮的光團。
看見這個光團,寧小白的眼睛不禁興奮地睜大起來。
那個光團不是別的,便是第二個龍子元嬰,龍之八子:「金吾」!
這時代的「龍子元嬰」,居然便藏身在衛懿公的腹中!
便在此時,三人的身後傳來悲切的嚎啕大哭,狂奔趕來的是一群衛國的大夫,
為首之人叫做弘演,他也是得了小內侍的指引,前來認衛懿公之屍。
看見衛懿公肢體不全的模樣,弘演更是放聲大哭,跟著便向從人囑咐之後,便
舉刀切腹,在斷氣之前,將衛懿公的肝納入自己的腹中,然後氣絕而死。
而後,從人再將弘演的屍身埋葬,這便是衛國奇特的喪葬風俗,名為「肉棺」。
這樣折騰了一夜,天色也已經快要亮了,寧小白和晴楚兒取得了「金吾」,遠
遠的山林間便已出現了藍色的淡淡光芒,顯示回到子恪時代的通道已經出現。
寧小白看了易懷沙一眼,看見這豪邁的獸族男子仍然望著衛懿公的墳墓出神,
也不想打擾他,便和晴楚兒快步奔向那藍色光芒閃爍的樹林。
奔了一會,後面卻傳來易懷沙雄長悠遠的呼喚聲。
寧小白好奇地回頭,卻看見易懷沙大踏步向兩人的方向走過來,臉上卻是安詳
不已的神情。
「我想通了,」他爽朗地笑道。「你說的沒錯,在這個時代我已沒有什麼留戀
之處,
既然秦國的預言將我列入尋找『龍子元嬰』的行列,就一定有它的用意,」他笑著
拍拍寧小白的肩,又摸了摸晴楚兒的頭。「在這兒,我已經沒有了最後一個親人,
但是和你們一起,我卻多了兩個朋友,是不是?我決定和你們一起去你們的時代!」
寧小白大笑,那笑容也感染了晴楚兒,年輕女孩也很難得地開懷而笑。
「沒有錯,朋友!」寧小白笑道。「從此以後,我們三個就是最要好的朋友!」
春秋初年,靜靜的衛國夜空下,三個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那片淡淡的藍光之中,
將衛國的巨變災難,那場因鶴亡國的鬧劇留在歷史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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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蚊子的睫毛】
第二個元嬰「金吾」已經找到,而秦國古代預言中的「三神人」也已經聚在一
起。
看見寧小白三人從三百年前的衛國時空歸來,平素冷靜優雅的子恪也興奮不已
,對於找到九個「龍子元嬰」更有信心了。
但是,「淨瓶百合」的深紅部份仍然無情地向下擴散,已經到達了花莖的部份
。
因此,這支奇特的尋找元嬰隊伍絕不耽擱,立刻啟程到下一個地點:宋國。
在宋國,要找到的關鍵人物卻是子恪的一個舊識,當年子恪的老師嬴生在列國
間游歷時,曾經遇見過這位宋國奇人:游幻北,據說,當時嬴生對崑崙山上的「龍
之九子元嬰之精」一事的領悟遇到了瓶頸,後來還是經過游幻北的指引,這才通曉
了龍子元嬰的秘密。
游幻北是個神秘的隱士,和寧小白父親所屬的巫族也有些關聯,但是他隱身之
地卻是宋國的鬧市之中,隱居的草蘆居然結在一處市場的裡面。
子恪領著眾人,越過了腥臭的魚攤、叫罵的菜販,也越過了買菜的婦道人家,
這才找到了游幻北的住處。
那游幻北雖然曾經和老人嬴生交遊,卻是個年僅三十多歲的文士,在子恪的央
求之下,游幻北終於答應助他一臂之力,願意催動他的「天眼」巫術,幫子恪找出
宋國的「龍子元嬰」藏處。
但是,在眾人熱切期待的眼光中,游幻北的「天眼術」卻遭到了空前的失敗,
不僅無法找出元嬰的所在之地,連任何影像也看不到。
游幻北百般嘗試之後,最後只好頹然放棄,子恪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再次取
出九龍鏡,試圖從九龍鏡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過不多久,眾人的眼光更是睜得老大,因為連九龍鏡也無法出現任何影像,只
是發出了濛濛的光,但是在光團之中,卻什麼東西也沒能看見。
子恪等人的尋找元嬰之行,在這個古國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敗,讓人不知所措
,最後,還是游幻北看不過去,便答應帶眾人前去請求他的老師:師雨指點。
那師雨的隱身之處,比起游幻北來更是匪夷所思,這位古稀老人據說已經年近
百歲,卻隱居在鄉下的一處茅廁之中。
這座師雨藏身的茅廁還不是普通的茅廁,除了裡面臭氣沖天之外,外面還有著
一處豬圈,懶懶的肥豬擠在屎尿兼有的泥地上,發出陣陣的惡臭,也招惹來了無數
的蚊蠅。
子恪是秦國的貴公子,此生哪曾見過這樣可怖可畏的惡劣環境?他忍著幾乎要
天翻地覆的腸胃,捏著鼻子和游幻北走入茅廁,卻看見老人師雨正安之若素地端坐
在臭味四溢,蚊蠅滿天的小小空間中。
其時正當炎熱暑季,四處都是氣悶燠熱難忍的氣息,而置身在這樣可怕的惡臭
小空間中,師雨卻是氣定神閒,彷彿置身在名山的松林之中。
撇開這可怕的惡劣環境不說,光是看師雨的一番鎮定,便知道這個老人必定大
有學問。
聽了游幻北的說明之後,老人師雨明白了子恪的來意,他淡淡地笑道。
「哪個是子恪?」
小茅廁中空間極窄,游幻北得盡量將身子擠在牆上,才能勉強讓子恪過去,兩
人在惡臭的小空間擠了半晌,好容易才讓子恪站到師雨的面前。
「晚輩便是。」
「你說,你要找的是那」龍子元嬰「之處?」
「啪」的一聲,子恪實在忍耐不住,便將一隻飛在他脖子上吸血的蚊子打死,
手上沾一點蚊子吸飽的血,也沾上滿臉的大汗。
「是……」他喘息地說道。「便是晚輩。」
「你想要找到這」龍子元嬰「,可有誠心?」
「有,晚輩有這誠心。」
「好,」老人慨然笑道。「既然有這誠心,老朽便來指點於你。只是天下沒有
垂手可得之事,要得到什麼,得先證明你有這個能力得到,這叫」有德者居之「,
人懂是不懂?」
「晚輩知道。」
老人的眼睛散發出智慧的光芒,沉聲說道。
「很好,那老朽便告訴你第一個提示,那法寶果然便在宋國,而且一次可以讓
你找到好幾個,它們不僅僅是在宋國,而且就在我這斗室茅廁之中!」他的笑聲中
,充滿了自信的得意。「但是只要你看透其中奧妙,我便助你找到這幾件法寶!」
子恪一怔,卻完全不瞭解老人說的話。
什麼「那法寶就在這個斗室之中」?
他放眼四望,忍著惡臭,看見這個茅廁是個再平凡不過的茅廁,怎麼可能找到
那幾件「龍子元嬰」?
「不懂?」老人師雨笑道。「也許你的慧根不夠,但只要你那些同行之人有任
何一人悟出奧妙,老朽便助你前去取得寶物,」說到此處,他的笑容陡然斂去,神
色轉為木然。「在那之前,你請出去吧!游幻北,你也出去,這也是給你的題目。
」
子恪帶著滿腹的疑惑走出茅廁,吸到了外面的新鮮空氣,覺得彷彿從地獄回到
了天堂。他有些疑惑地看著游幻北,卻發現游幻北也是一臉的茫然。
「他說,法寶便在那茅廁之中?」聽了子恪的轉述,寧小白奇道。「難道是埋
在地下?」
子恪搖搖頭。
「當然沒那麼簡單,那」龍子元嬰「是靈秀之物,只會存在於氣數充盈的地方
,不太可能埋在地下,況且,如果真的埋在地下,我們早就可以從九龍鏡中看見了
,」他皺著眉說道。「如果連九龍鏡也顯示不出來,那其中一定有個巧妙的關鍵。
」
易懷沙想了一下,也側著頭說道。
「那……會不會像衛懿公一樣,也藏在師雨的身上呢?」
這一次,換成是游幻北搖頭了。
「我師不會做這種事的,他平生不喜歡讓法寶之類的物事近身,常說只要術法
精深,法寶這種東西是給學藝不精的人用的。」
眾人談了許久,卻始終不得其解,倒是一旁的晴楚兒始終沒有開口,只是怔怔
地看著天空,彷彿在想著什麼事情。
過了一會,大伙實在找不出來答案,正想推派游幻北進去多問些關鍵,卻聽見
晴楚兒「咯」的一聲輕笑,開始說話。
「這有什麼難的呢?」晴楚兒笑道。「大即是小,小即是大呀!有便是無,無
便是有嘛!」
寧小白皺了皺眉,對她的說法嗤之以鼻。
「大就是大了,怎麼會是小呢?小女孩子真是不懂事,不懂的話,不要亂說。
」
便在此時,茅廁中突地響起了老人師雨歡暢的笑聲。
「哈哈哈!秦國豪傑之中,果然臥虎藏龍,那位女孩,你果然解出了老夫的疑
問,便請你到裡面來!」
眾人又驚又喜,卻完全不曉得晴楚兒這簡單的幾句話有什麼玄機,居然便解破
了那老人的謎題。
游幻北和子恪大喜,便領著晴楚兒走進茅廁之中。
而寧小白和易懷沙也忍不住好奇,湊著窗口仔細傾聽他們的對話。
師雨見了晴楚兒,蒼老乾枯的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神情,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像
是見著了什麼絕世的寶貝,等到真的捧在手上了,卻又生怕將它打碎。
「你……這世上果真有你這樣的人物……」他喃喃地說道。「玄天之精,仙界
之華,原來真有你這樣的人物……」
晴楚兒微微一笑,卻沒有像他一樣的情緒激動。
「晴楚兒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嗎?我可不覺得有什麼特別。」
師雨又自顧自地在那兒讚歎了一會,一旁的子恪忍不住了,便輕聲說道。
「請師雨前輩指點」龍子元嬰「的去處。」
師雨翻了翻他那白多黑少的枯乾眼珠,悠悠地說道。
「」龍子元嬰「早在你們的面前,」他的聲音在惡臭的茅廁中顯得有些空洞。
「卻只有這晴楚兒小女孩悟了出來,也罷,我就依照諾言,指點於你們。」
聽見師雨這樣說,眾人都是精神一振,豎著耳朵仔細傾聽。
「在這個世界上,大小、有無、黑白、善惡都不是絕對的,」大「因」小「而
存,」
無「因」有「而在,沒有一樣事情是絕對的正確,也沒有什麼人一定錯誤。
「我們的高山大海算得上是巨大了吧?但是在北冥之國中,有一種叫做魚叫做
鯤魚,身上一個魚鱗就可以長數千丈,寬數百丈,悠遊在北海之間,數萬里的距離
,只要一擺尾就已經到達,這樣的魚,在它的眼中,高山大海又算得了什麼呢?
「江浦一帶又有種小蟲,名字叫做焦冥,蚊子的身材夠小了吧?但是這種焦冥
之蟲卻生長在蚊子的睫毛之上,還常常嗟歎蚊子睫毛太寬太遠,從這一頭走到那一
頭要費上畢生的長途跋涉。」
子恪等人聽著師雨的敘述,覺得有些難以想像,紛紛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但是晴楚兒卻淡淡地微笑,彷彿師雨敘述的內容是再平常不過的尋常知識。
「世間有著萬千的繽紛世界,人生茫茫,天地間卻可能只是宇宙的一粒塵沙,
」她靜靜地說道。「而一顆塵沙之間,卻可能有著三千個廣大世界……」
師雨大笑,笑聲中有著頓悟般的歡暢。
「好一個一粒沙成三千世界!我老頭子今天早上聽了這樣的高論,便是要我下
午死去,也已經心滿意足!」他的笑聲不絕,聲音卻有些低沉了下來。「眾小子聽
好,那三件」龍子元嬰「,果然便是在這斗室之中,我要你們凝神觀心,想像那渺
小至極的世界所在。
焦冥之蟲,寄生於蚊子的睫毛,而你們要找的法寶,則在焦冥之蟲的眼睫之上
。
一粒沙中,既有三千世界,焦冥的眼睫之上,自然有著你們要的法寶!「子恪
和寧小白面面相覷,對於他這高深的哲理彷彿有些聽懂,卻又彷彿完全沒有頭緒。
只是,在一旁的晴楚兒點點頭,閉上眼睛,開始冥想著師雨老人的所說的微小
境界。
不一會兒,從她的身上漸漸泛出淡淡的白色微光,那微光向著四周圍擴散,不
一會兒,子恪、寧小白、易懷沙等人所在之處也逐漸被白色微光籠罩。
而這小而惡臭的空間,卻像是發出呼呼風聲似地,逐漸加大,逐漸擴張。
還有那刺鼻中人欲嘔的臭氣也逐漸散去。
師雨的形影像是眾人快步奔跑倒退似地,逐漸離他遠去,連聲音也越來越糢糊
不清。
「你們要注意……」老人蒼老的聲音越來越遠,說什麼卻已經聽不到了,只聽
得了上半句,下半句則隨著他遠去的身影隨風聲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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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山海傳說】
逐漸擴大的空間中,這時候只剩下了子恪、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和游幻北
,五個人又是好奇又是驚疑地看著四周圍的奇景,方才熟悉的小茅廁景像已經完全
消失,連那惡臭的氣味也已經無影無蹤。
「我們……」子恪喃喃地問道:「我們又進入了什麼樣的地方?」
晴楚兒嘻嘻一笑。
「我們並不是進入什麼地方,大家都還是在那茅廁之中,只是隨著對大小、深
淺、高低、輕重的領悟,我們已經逐漸變得微小,因此整個世界就變大了。」
「那……」寧小白問道:「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游幻北歎道:「我師方纔所說的話,難道你都沒有仔細聽嗎?那些『龍子元嬰
』果真是在這茅廁之中,而它們所在的世界,卻可能在蚊子的睫毛上,那些更小的
焦冥之蟲的睫毛裡。」
彷彿是要印證他的話似的,空中突然出現一隻碩大無比的蚊子,此刻那蚊子的
形影卻越來越大,在眾人的視野間擴張,最後整個天空只剩下那蚊子繁複如眾星般
的眾多複眼。
眾人還來不及驚叫,整個世界便像是陷入那蚊子的眼睛之中似的,「咻」的一
聲,向它那仍在擴張的眼睛深處急速飛奔而去。
一陣黑暗之後,天空豁然開朗,在一片極度詭異的景象之中,飄浮著許多色彩
黯黑的怪狀巨蟲。
而那些巨蟲也在視野裡越變越大,最後也像是蚊子一般,大到整個天空都被其
中一隻巨蟲的眼睛佔滿。
在呼呼的風聲中,游幻北喃喃地念著:
「焦冥!焦冥!這果真便是住在蚊子睫毛中的焦冥!」
只是,這種焦冥之蟲的眼睛卻是一種極為美麗的寶藍顏色,深遂如天空,湛藍
似深海,而五個人仍然像是乘著一艘奇快無比的船似地,向著焦冥的眼睛深處飛去
。
等到所有的風聲、飛翔之感消逝的時候,寧小白等人才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
一處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的巨大空間裡。
這空間裡,天空是五彩繽紛的瑰麗顏色,四周圍像是有著奇異呼喊似地,充斥
著神秘的風聲。
置身在這樣的一個遼闊的空間中,很難令人想像,這個巨大的空間居然是位於
極小的奇怪蟲子「焦冥」的睫毛之上。
而焦冥卻是極小極小的生物,小到可以在蚊子的睫毛上安然生存。已經是極小
極小的生物,但是此刻,自己卻還在這種小生物的睫毛之上!
納須彌於芥子!一粒沙中有三千大千世界!
子恪正在讚歎這造物者的神奇,卻隱隱聽見遠方有著像是雷聲一樣的「隆隆」
巨響傳來。
那種隆隆聲響,像是遠方的巨雷,但卻又不是來自天空,而是來自地上。
因為眾人都已經開始可以感覺,地面正在隨著那隆隆之聲微微顫動。
而且從雷聲傳來的方向,此刻居然開始綻放明亮的光芒。
那灼亮金黃的光芒大夥都甚為熟悉,因為那便是每天清晨,只要你早起就可以
看見的陽光!
那陽光在眾人的驚駭注視中,居然越來越亮,而從遠方的天邊,開始升起了一
個紅艷艷的太陽。
那太陽上升的速度極快,不像是一般升起的朝日,倒像是一朵灼亮的金黃色雲
彩。
然後,在眾人眼睜睜的注視下,那升起的太陽突然像是跌倒一般,猛地下墜幾
分,而後像是警覺一般,再慢慢升起。
這居然是一個行進的軌跡不循常理的太陽!
不僅如此,那太陽「顛簸」一下之後,更是亂七八糟地動了起來,像是瘋狂一
般地在天上盤桓,最後居然向著子恪等人的方向飛來。
看見這個不尋常的太陽已經夠令人心驚了,可是在那隆隆的悶雷聲響之中,從
地平線上又伸出了一隻大手,「唰」的一聲往天空便抓,彷彿想要將那顆亂竄的太
陽抓在手上。
「轟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響,這時候,那隻大手在地平線上逐漸升起,出現
了手臂、肩膀,然後又出現了一顆毛茸茸的大頭,大頭的耳上,居然生著兩條黃蛇
!
最後出現的,卻是一個形體大到無可想像的巨人!
那巨人像是踩著重炮雷聲似地,「轟轟轟」地在大地上狂奔而來,而雙手在空
中胡亂揮抓,居然像是想要抓到那顆在天空中逃竄的太陽。
這樣一幅驚人的奇景,便在子恪等人的眼前千真萬確地經過,那毛茸茸的巨人
在頭頂上胡亂綁了個髻兒,身上光裸裸的沒有穿衣服,只在膀下圍了張獸類的毛皮
,他的腳步飛快,追在太陽後面,有幾次太陽險些被他抓住,卻總在千鈞一髮之間
逃開,但雖然如此,那太陽卻也沒能擺脫他的追逐。
便在此時,寧小白的懷中悄然地抖動了起來,他連忙將懷中的秦國寶物:「陳
寶」取了出來,陳寶的囊口此刻又開了一縫,從光芒中吐出藏青色的光煙來。
不一會兒,那光煙已經聚成一朵青色的雲氣,在地面上不住地轉動。
游幻北畢竟是個巫族之人,見識極廣,他乍見這團青色的雲,便興高采烈地大
聲歡叫。
「這是『地動八方雲』!可以載人乘風,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寧小白、晴楚兒和易懷沙在古代衛國時便已經見識過「陳寶」裡面所藏的飛翔
法寶威力,此刻毫不遲疑,便跳上那朵「地動八方雲」。
游幻北拉著子恪的手,也跳上了「地動八方雲」,那朵神奇的青雲便像是有靈
性一般,緩緩升起,在空中由慢而快,向前急速飛翔。
那巨人的腳步雖大,幾步一跨便已經到了極遠之處,但是這「地動八方雲」的
速度也是極快,不一會兒便已追上了那巨人。
只見巨人的腳步依然毫不止歇,重重地在平野上踩下一道道的足跡,繼續鍥而
不捨地追著那顆慌亂逃竄的太陽。
寧小白看見這幅雄偉的景象不禁駭然,喃喃地說道:
「這……這到底是什麼怪物,怎會有這樣大的巨人在追逐著太陽?」
忽然之間,子恪在他的身後靜靜地歎了口氣。
「你怎會不知這巨人是誰?」他搖搖頭,開始吟著一首詩歌:
大荒之中,有人耳兩黃蛇,不量力,逐日而走……
是誰那樣不知輕重,妄想追逐那燦爛的羲和氏之子,那光灼明亮的旭日?
縱然你將它逮之於禺谷,又有什麼用處?
還不是,飲河河不足,喝光了整條河水止不了渴,
將走大澤,卻在走去的途中渴死……
這樣不自量力,你又能怪誰?你又能怪誰?
寧小白聽著子恪在狂風之中唱著那歌,臉上不禁現出驚訝的神色。
「你是說……」他的聲音有些興奮,有些抖顫:「這巨人便是傳說中,逐日的
誇父?」
在春秋時代的神話傳說中,巨人誇父逐日的傳奇是非常廣為人知的,即使是童
稚的小兒也有不少人聽過。
誇父,為古天神的後代,后土生信,信生誇父。
在山海經的大荒北經中,說誇父「不自量力,欲追日景,逮之於禺谷,將飲河
而不足也,將走大澤,未至,死於此。」
「那……」寧小白張口結舌道:「那不是神話嗎?怎麼這些神話全是真的事實
啊?」
晴楚兒咯咯一笑,聲音清脆好聽。
「既然你都能夠在蚊子的睫毛裡飛上九天了,這大手大腳的誇父追個太陽又有
什麼好奇怪的?」
子恪、游幻北等人在一旁聽她這樣說,都不禁啞然失笑,卻也知道她說的一點
也沒錯。
這趟「尋找龍子元嬰」的旅程,本就是一場充滿了匪夷所思之事的奇妙之旅。
只見那誇父像是癲狂一般,固執地在大地上追逐太陽,子恪等人乘坐的「地動
八方雲」在後方緊緊追著。
突然之間,那太陽卻一個猛烈的迴旋,在空中一個大轉彎,居然便往子恪等人
的方向飛奔而來。
而那誇父的身體雖然巨大,動作卻靈活異常,他看見太陽已然轉了個方向,便
雙腳生生一瞪,激起了一地的塵煙。
然後,他敏捷異常地一個後空翻,在空中翻了兩個觔鬥,雙足一蹬,回身便抓
。
便在此時,那太陽的勢子來得好快,準確地撞向子恪等人所乘的「地動八方雲
」。
易懷沙的反應最快,他一聲驚呼,伸手便擋在面前,而寧小白卻張開了大口,
「嚇」的一聲驚叫出來。
說時遲,那時快,便在太陽撞上眾人的那一剎那,誇父的巨靈之掌也已經襲來
,一陣灼亮的光,隨後又是天地陡然一暗的巨大黑影,寧小白等人眼見就要被太陽
和誇父的巨掌擊中,絕無幸理。
這時候,寧小白卻聽見子恪高聲大叫:
「小白!接住!」
他也來不及反應,直覺便是雙手一擋,一接,卻有一樣圓潤溫暖的物事落在手
上。
這時候,週遭的所有景物便像是洩了氣一般,「唰」的一聲,全消失了。
灼亮的太陽光芒。
誇父的巨靈之掌。
還有四周圍所有的聲音、光線全消失了。
寧小白大驚,手上卻鬆了松,便將手上接住的物事掉了下來。
子恪一聲驚呼,但是一旁的易懷沙動作卻是極快,一個縱身下俯,便將那物事
接在手上。
溫潤光滑,泛著淡綠色的珠玉微光。
這物事居然便是龍子元嬰之一,龍之四子:碧寒。
「地動八方雲」此刻仍穩穩地飛翔在空中,寧小白張著嘴,楞楞地站在雲上,
看著俯倒在地,接住「碧寒」的易懷沙。
一旁的子恪滿頭冷汗,這時才重濁地喘著氣,好像打完了一場極辛苦的仗。
而晴楚兒和游幻北卻是神色輕鬆,站在一旁,彷彿對所有的情況了然於胸。
而在四方的平野上,又是一片神奇瑰麗的奇幻平野,卻早已不見誇父和那顆灼
亮太陽的蹤跡。
只聽得在呼呼作響的天空之風中,子恪悠悠地說道:
「好險,真是好險。」
寧小白皺了皺眉,沒來由地怒上心頭,沒好氣地說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誇父逐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又憑空消失?為什
麼『碧寒』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兒?」
游幻北笑道:
「原先我也不太清楚這原委的,但是看了你手上這『龍子元嬰』……」他指了
指易懷沙手上接住的「碧寒」:「這才知道了來龍去脈。」
「什麼樣的來龍去脈?」
「我們身處的這個世界,本就是個常理無法推斷的世界,『龍子元嬰』本是含
有極大能量的法寶,到了這兒,因為這兒的環境影響,便產生了幻覺也似的情景,
雖然我們剛才看見的誇父和太陽都鮮活逼真無比,但它們卻都是這『碧寒』幻化出
來的假像,至於為什麼它們要這樣,就不是我的能力所能解釋的了。」
寧小白想了想,又大聲說道:
「那接下來的龍子元嬰,難道便是藏在同樣的假像之中嗎?」
子恪想了一下,搖搖頭。
「這點,我也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我們也只有繼續下去,隨機應變了。」
寧小白沒好氣道:
「又是你的隨機應變,也不曉得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平白害我嚇了
一大跳。」
游幻北諒解地拍了拍他的肩,爽朗地笑道:
「你選擇進來這兒找尋『龍子元嬰』,本就是件冒著生命危險的事,只是嚇了
一大跳,又算得了什麼呢?還是看開點,打起精神再找其它的元嬰吧!」
寧小白想了一想,他本就是個個性開朗之人,剛才的牢騷只是因為受的驚嚇太
大,找個機會發洩一下而已,聽了游幻北這樣說,他心中也知道這巫術高人所說的
甚是有理,也就哈哈一笑,隨著眾人乘上「地動八方雲」,繼績在天空中飛翔。
但是,他方才隨口說出的氣話,卻很巧妙地說中了前方出現的景象:「地動八
方雲」在天空行不多時,便在天上看見了十個熾熱的太陽。
那十個太陽像是火熱地獄一般,在天空放射灼人的光芒,地面上的黎民痛苦不
堪,而平野上也是焦黃遍野,處處都是荒涼的死亡大地。
然後,在地面上突地出現了一個雄偉的天神,他舉起手上的巨弓,一箭一個,
便連珠也似地射下了九個太陽。
而寧小白等人當然清楚地知道,這典故便是古代的「后羿射日」。
傳說之中,說在堯帝之時,天空突然出現了十個太陽,同時出入在大地之上,
將人民種植的莊稼谷物曬焦,將地上的草木曬死,讓人民沒有食物可吃。
所以,堯帝便派后羿帶了十支箭前往射日,後拜的箭法如神,一箭一個,箭無
虛發,後來還是堯帝偷偷抽走了一支箭,才將太陽留了一個下來。
這射日的傳說在春秋時代也是膾炙人口,人盡皆知。寧小白等人有了前次的經
驗,便在上空仔細注意這場射日傳說的動靜。
果然等到天上的太陽射下九個的時候,整個景象陡地消失,而最後一個太陽泛
出淺灰色的光芒,幻化還原成為元嬰,龍之長子:「玄龜」。
後來,子恪等人又飛翔至一虜深不見底的海洋,但是在海洋的邊緣,卻有著一
個綿亙數萬里的巨大斷層。
「這乃是古籍傳說中的江河歸去之所:『歸墟』。
古代的書中提過,在渤海之東,不知幾億萬里,有一個深谷大壑,是個無底的
深谷,名叫歸墟。來自八荒九野的水,天上和漢水的流水,都注入這裡,但是卻對
這個深谷無增無減。」
飛過「歸墟」,便看見了一處古代的神話平野,在平野之上,有四座高聳入雲
的山頂住天幕,名為「四柱」。
在四柱之間,有著九州萬民在那兒生活著。彷彿是映像一般,子恪等人站在雲
上,卻看見這片平野的古代神話歷史,像是將數千年的故事化為片刻似地,快速地
在幾個人的眼前上演。
遠古之時,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相爭,最後火神祝融技高一籌,將水神共工打
倒在地,大笑揚長而去。
而打敗的水神共工憤憤不平,一時氣忿便低頭往天柱之一的「不周之山」撞去
,這一撞,便將不周山撞倒,連帶也將其他天柱撞歪,因此天幕為之傾斜破裂,江
河向東奔流,天上的星辰也因而向東南傾斜。
在平野之上,因為這樣的巨變地出現了許多大災難,平野上起了許多永遠撲滅
不了的大火,大水也漫延了整個大地,淹死了許多人畜,深藏在山林中的奇異猛獸
也因為失去了居所,出現在人民聚居之處吃人為生。
總之,是遍地的慘烈災難的景象。
後來,人頭蛇身的大神女媧出現了。她殺了一隻大龜,以龜殼煉製五色石的四
足代替天柱,才把整個天地修補過來。
而子恪等人看到此處,那女媧之神的巨大蛇身這才逐漸消失,幻化還原,變成
了元嬰之中的龍之七子:睚眥。
這時候,九子元嬰已經得到了五個,但是那「淨瓶百合」上的紅痕,卻也已經
過了花莖的一半。
那也就是說,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如果不能在整株百合染紅之前,將「龍之
九子元嬰之精」送回崑崙,子恪和寧小白等人所在的世界,便要毀於巨大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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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周穆王與西王母】
蚊子睫毛中的歲月,其實是很不好過的。
雖然在這樣一個神話世界之中,處處都可以見得到畢生難見的奇異生物,奇特
景觀,但是在子恪等人的心裡,卻沒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不僅不想多看看這兒的奇
異景觀,反而恨不得能夠立刻脫身,回到自己的時代,將崑崙的災變解決,恢復原
來的世界。
但是世上之事偏生便是這樣事與願違,眾人越是想要快些找到餘下的「龍子元
嬰」,但是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大地卻越是無聲無息。
五個人乘在「地動八方雲」之上,已經走了好些天,卻再也不曾見到古代的神
話景象。而沒有這些景象的出現,便無法找出「龍子元嬰」的下落。
子恪也曾經想要試著使用剩下的九龍鏡來找出元嬰的下落,但是那些九龍鏡上
的夜明珠,一進了這個微小世界之後,上頭的紅色抹痕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任憑子
恪如何祝禱,也不再出現指引元嬰去向的光團。
因此,這樣飛了幾日之後,子恪看著那淨瓶百合上的紅痕越來越長,便忍不住
唉聲歎氣起來。
寧小白和游幻北看了他失望的神情,也不知道該如何來安慰他。而那晴楚兒卻
仍然一派天真,整天像是沒有任何心機的小孩一樣快快樂樂,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
放在心上。
倒是那來自獸族的易懷沙卻有些消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只靜靜地說,因
為他來自山林野外,久未和從小一起長大的獸類交談,反倒有些不習慣起來。
這一日,五個人乘著地動八方雲也不曉得飛了多遠的地方,突然之間,眼前出
現了一片寬闊至極的森林,看見這一片翠綠,易懷沙的眼睛便陡然亮了起來。
寧小白與他相處日久,也摸清楚了這個獸族漢子的個性,於是向子恪提議,讓
幾個人在這山林間歇一歇,看看能不能找出下一個龍子元嬰的蛛絲馬跡。
子恪沉吟了一會,知道眾人這幾天飛行下來,也已經疲累不堪,也就點點頭答
應。
地動八方雲從天空緩緩下降,在雲上最高興的當然便是易懷沙了,眾人還未落
到地面,易懷沙便聞到了他從小最熟悉的山林氣息,離地還有丈許的時候,便一聲
歡呼,「刷」的一聲,直直縱入林間,幾個跳躍,登時便在林間消失了蹤影。
子恪和寧小白等人看見他猴急的模樣也不禁失笑,他們幾個當然沒有易懷沙的
身手,等到地動八方雲真正降落在地時,才緩步走下來。
游幻北好奇地走到最近的一株巨木旁,摸了摸樹皮,又看見滿天繽紛的紅色花
瓣,笑道:
「是桃花林呢!這一大片山上,居然都是上好的桃樹!」
晴楚兒睜著大眼,看著滿山遍野的紅色桃花,有的樹上已經結了青青的桃子,
笑得非常開心。
子恪環視四周,看見這一地的落英繽紛,雖然心中仍然為著尋找龍子元嬰之事
煩憂,但這桃林的景物幽深絕美,卻也稍稍舒解了他心中的煩悶。
遠遠的山林間,突然響起了易懷沙悠長的呼嘯聲,那聲音中充滿了歡暢,顯見
得這獸族男子回到了山林之中,心裡有多麼的喜悅。
而寧小白在四下看了看,卻發現在遠遠的桃林間,居然有著馬匹的身影。
他定睛看了看,確定那是真正的馬群,便拉著另外三人來看。
「看!真的是馬呢!」
眾人正在好奇的時候,突然之間,遠方的深林中突然響起了幾聲怒叱,還有樹
枝折斷的踩踏聲音。
寧小白好奇地往那怒吃聲的來處走過去,知道那並不是易懷沙的聲音,因為方
才易懷沙愉悅的呼喊聲來自東北方,而這怒叱聲卻是從南側傳來的。
他走了沒幾步,便聽見一聲急促的馬嘶,跟著更清脆的幾聲樹枝折斷聲響,一
匹雄駿非常的野馬衝破草木的屏障,向著寧小白的方向奔來。
寧小白大驚,想要逃開,但是那野馬的來勢好快,轉眼便到,寧小白心想這下
必然要被那野馬踢個頭破血流,但是那野馬卻彷彿頗有靈性,一個跳躍,便從寧小
白的頭上越了過去,並沒有傷害到他。
那野馬越過寧小白之後,腳步更加快疾,三兩步便再次沒入林中。
寧小白驚魂甫定,還沒有回過神來,那野馬破樹而出的地方,此刻卻又鑽出來
一個形貌老實的中年獵人。
那獵人一衝出來便撫著地上野馬的足跡,摸了幾下,就唉聲歎氣了起來。
子恪在一旁看見這一幕驚險的場面,也是心有餘悸,看看那中年獵人的動作,
心下卻有些好奇。那中年人彷彿沒有見到眼前的這幾個人,一心只在那幾個馬蹄之
上,摸著摸著,又誇張地大聲歎著氣。
「唉啊!這駿馬彷彿是神龍所化,真是只應天上才有,今天讓我見了,卻無緣
與它相會,真是哀傷啊哀傷!」
子恪看見他的行止,心念一動,便走了過去,對那中年獵人拱手笑道:
「這馬果然是天下難見的神駒,卻不知道閣下對馬可有研究?」
那中年人瞪了他一眼,冷笑道:
「普天之下,若有比我更懂馬之人,那便是有鬼了。我不懂馬,又有誰是懂馬
的?我如果不懂馬,又怎能為周王管那天下駿馬?」
子恪聽見他這樣說,心下更是明白了幾分,繼續笑道:
「很是很是,閣下相馬御馬之術,果然名聞千古。」
那中年獵人仍是一副不屑的神情,冷笑說道:
「我懂馬,你卻是個馬屁精。我與你素昧平生,你若是知道我是誰,那才真是
見了鬼,又何來『閣下果然名聞千古』?」
子恪笑道:「我雖然與你素昧平生,卻真的知道你的名號,可否讓我猜上一猜
?」
中年獵人翻了翻白眼,啐了一聲說道:
「隨你去猜,你若知道我是誰,我就叫你一聲爹。」
子恪朗聲大笑。
「那倒也不必,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事便可,」說到此處,他的眼神明亮,彷彿
胸有成竹:「你的名字叫做造父,乃是周穆王御下第一相馬高人,今番來到桃林,
便是要找到八匹世間罕見的駿馬,是也不是?」
那中年人果然便叫做造父,此刻他圓睜雙眼,像是白日見鬼一般,嚇得說不出
話來。子悟看了他的神情,知道自己的推測果然沒錯,不禁歡暢地哈哈大笑。
原來周穆王也是個神話中著名的帝王,據說還曾經乘著八駿馬前往拜訪天神西
王母。
而幫周穆王找到八駿馬的,便是著名的神話御者:造父。根據傳說,當年造父
尋得八駿馬的地方,果然便是在一處桃林之中。
從過去幾次的經驗裡,子恪知道這幾個流落在微小時空中的龍子元嬰都化身為
遠古傳說,而眼前這人如果是古代神話中的傳奇御者:造父,那麼龍子元嬰的下落
便一定和他有關。
造父睜著大眼,看著眼前這個形貌華貴的年輕公子,心下驚疑不定,也不知道
他是人是鬼,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他才喃喃地說道: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在這深林之中,你又想做什麼?」
子恪溫和地笑道:「我名叫嬴子恪,秦國人,我沒有什麼惡意,只是想請你代
為引見周穆王。」
造父半信半疑地看著他,良久,才喃喃地說道:
「帶你去見穆王……我自己都不曉得有沒有命去回覆他了,還說什麼帶你去見
他……」
子恪奇道:「卻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造父搖搖頭,有些頹喪地說道:「我奉我王之命,前來誇父之山的桃林尋找天
下良馬,找是找到了一些,但是最好的三匹卻怎麼找也找不到,眼見得限期將至,
我卻一籌莫展,你說我是不是連命都快沒了?」
「你要找的三匹駿馬,以你御馬之能,難道沒有法子馴服嗎?」
造父苦著臉道:「要馴馬,也要有馬才行啊!方纔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沒有辦
法接近它們,只要我一接近,它們就跑,又叫我如何馴服呢?」
「難道別無它法嗎?」子恪奇道。
「極難極難,」造父長歎道:「只因這盜驪、驊琉、綠耳三馬靈秀非常,已經
近屬於龍種一類,所以它們的靈性極高,不能輕易降服於人,因為它們本就是神駿
的龍馬之屬,奔跑起來速度極快,又與人的意志感應相通,只要你動念想要接近,
它們便能夠立即察覺,根本連碰也碰不著……」
說到此處,他的語聲戛然而止,瞪著眼睛,嘴巴張得極大,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只能發出「咯咯」的怪聲。
子恪順著他驚訝萬分的眼神轉頭一望,林木窸索聲處,緩步走出來一隻神駿無
比的巨馬。這匹駿馬,便是方才如迅雷般越過的那匹神駿巨馬,也是造父口中所說
,絕難接近的三駿馬之一:綠耳。
此刻神馬綠耳卻像是溫馴的小羊一般,乖乖地緩步走出森林,而在它的身邊,
不住輕拍著馬身,有時還側頭彷彿和這匹駿馬說話的,便是那來自獸族的奇異男子
易懷沙。
看見眾人驚訝的目光,易懷沙若有深意地笑道:
「要得到這類神駿的良馬,可不能用『捕獵』、『降服」的方法,」他彷彿通
曉一切原委似地看著造父:「你既是知道它們靈性極高,便不應該以尋常馴馬的方
式對它,如果強兇霸道的方式不成,為什麼不試試用友善的方式與它們溝通呢?」
造父睜大了眼睛,聽著這帶著野獸形貌的男子侃侃而談,心中便豁然開朗。
他幾乎一生都在馴養良馬,對於馬性知之甚深,但是此刻經過易懷沙一指點,
卻彷彿在眾多路徑中,又陡然出現一條康莊大道。
一念及此,造父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笑容之中帶著頓悟後的暢快之感。
「妙極妙極,我便當以良朋之禮對待它們!」
說著說著,他一轉身,便一溜煙奔入森林,不到半天時間,已經成功馴服八駿
馬中的最後三馬——盜驪、驊琉、綠耳。
那八駿馬之中,除了最難馴服的三馬之外,還有其餘五馬,分別是奔跑起來彷
佛不沾土的神馬「絕地」、速度可比飛鳥的「翻羽」、夜間可行萬里的「奔霄」、
能夠追著太陽而跑的「超影」,還有身上長有肉翅的「挾翼」。
造父成功得到了八匹駿馬,對子恪等人自然是極為佩服,也極為感激,便依言
帶著他們來到崑崙之丘,準備見這位神話中的著名國王:周穆王。
子恪和造父等人到了崑崙,看見這座引發這場尋找元嬰之旅的名山,不禁有些
感慨,周穆王時代離子恪的時代更早、更遠,大約有五六百年的時間,看著這座名
山,想像它五六百年後失去了龍子元嬰的災變慘狀,也忍不住讓人歎息。
一行人到了周穆王的行轅,卻發現這時候周穆王已經端坐在高台之上,一般來
說,這是周穆王觀賞歌舞的地方,但是此刻台前卻沒有跳舞的宮女,只有兩個形貌
特異的人站在那裡。
站在台前約的人,一高一矮,高的人自稱名叫偃師,聽說是周穆王在行旅間遇
見的高手匠人,在偃師身旁那名矮個子,看起來有些古怪,只見他顧盼之間調皮非
常,一雙眼睛骨碌骨碌地亂轉,彷彿停不下來似的躁動不已。
在高台之上,周穆王看著兩人,皺著眉問道:
「偃師,你不是說你以巧手神工聞名嗎?你所造的器物又在哪裡?你帶的這個
人又是干什麼的?」
偃師指著身旁那矮子說道:「這個人便是我造的器物,是一個能唱能演的木偶
。」
此語一出,全場盡皆嘩然,眾人仔細看去,看見那矮子雖然行動有些奇特,舉
止間卻和常人沒有什麼不同,面貌清楚,神情也靈動鮮活,若說這個人是木偶,的
確讓人難以置信。
周穆王也是又驚又好笑,親自下來看那矮小的怪人,左右端詳,卻怎麼樣也看
不出他和常人有什麼分別,按著他的下巴,便會唱出悠揚動人的歌聲,牽著他的手
,就會跟著節奏,與周穆王共舞,步履千變萬化,只要是來人踏得出來的舞步,那
矮小怪人便能與他節奏合拍,翩然共舞。
周穆王又是好笑,又是好奇地端詳那矮小怪人,便將寵愛的姬妾叫出來,也一
齊觀賞這矮小怪人唱歌跳舞。
舞曲快要結束的時候,那矮小怪人突然一個迴旋,走到周穆王寵姬的面前,向
那寵姬眨了眨眼,對她「啵」的一聲行個飛吻,這一來卻幾乎惹下了大禍,周穆王
見狀大怒,大聲召喚一旁的衛士,要將偃師以大不敬之罪拖出去處死。
偃師大驚失色,連忙將那小矮人的手臂一扯,雙手如風,登時便將那矮人拆成
片片的碎塊,以表示這人的確是個木偶。
眾人好奇地審視那些碎塊,發現都是皮革、木頭、黏膠、黑白紅綠等不同的色
漆,看見這樣的情景,周穆王怒氣稍歇,走過來仔細檢視,那人偶的身內肝、膽、
心、肺、脾、胃、腸皆備,外表則筋骨、肢節、皮毛、齒發俱全,卻都是假的,但
是組裝在一起,卻又恢復成原來那跳動靈活的小矮個子。
至此,周穆王和所有圍觀的臣民這才相信偃師的手藝之巧,而這神話中的著名
國王高興得哈哈大笑,一聲令下,便登上造父駕駛,由八駿馬拉曳的豪華馬車,向
西而行,打算前往著名天神西王母居住之地拜訪。
子恪和寧小白等人知道眼前這列壯觀的行伍看似真實,也曾經和造父面對面交
談,但是這一切卻都可能是「龍子元嬰」幻化出的假像,但是要讓這些元嬰出現,
卻得像解謎一般隨著周穆王的西訪路線而行,等待元嬰的出現,因此五個人便只好
乘上「地動八方雲」,跟在周穆王的行伍之後。
而更令子恪憂心的是,他懷中的淨瓶百合此刻紅色部分已經將整株花莖染紅,
已經滲至根部。
那也就是說,距離子恪和寧小白所在時代整個崩毀,已經剩下沒有多久的時刻
了。
周穆王這趟西行之旅,含蓋了極為廣闊的大地,他先行至陽紆之山,與河神無
夷相會,再到崑崙之丘,遠眺昔年黃帝的華麗宮殿,又到了極北之地的黑水,最後
,才到了古代天神西王母所住的瑤池之宮。
令人驚訝的是,那西王母的形貌卻不是後人認定的那個雍容貴婦,真正的西王
母是個「蓬發戴勝」,頭髮蓬鬆,戴著玉飾,有著可怕形貌的天神,雖然有著人的
形體,卻長著豹子的尾巴,猛虎的牙齒,平素喜歡在瑤池之宮長聲啼嘯。
而西王母手下的三名侍從也不是美麗的青鳥仙子,而是三隻獰惡的神鳥,紅色
的鳥頭黑色的眼珠,一隻名叫大鶩,一隻名叫少鶩,另一隻則叫做青鳥。
周穆王會見西王母之時,子恪細看手中的淨瓶百合,忍不住心中一驚,發現那
紅色部分已經越來越接近根部的底端。
也就在這個時刻,整個空間終於碎散開來,最後四個「龍之九子元嬰之精」這
才翩然出現。
龍之三子:徒勞。
龍之五子:猙獰。
龍之九子已到其七,但是卻還有兩個龍子元嬰還未找全。
而「淨瓶百合」上卻已剩下不多久的時間。
子恪和寧小白等五個人望著身邊的景物開始朦朧變幻,知道自己已經開始脫離
這神妙的微小世界。
從極小之蟲「焦冥」的眼睫,回到蚊子的睫毛。
最後,這才再次回到了老人師雨所在的茅廁之中。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干將莫邪】
子恪的屬下們見他們憑空出現,驚訝之餘也有著萬分的雀躍。子恪不再耽擱,
領著部隊離開宋國,便往崑崙山上所示的下一個方向急行而去。
下一個目的地,是個古老的戰場古國,當年曾經有過千萬英雄豪傑在此浴血,
酣戰犧牲,在歷史上不知留下多少可歌可泣的往事。
姑蘇台上,館娃響疊廊。
那便是古代著名的吳、越故國。
古代的時候,楚平王無道,不但搶走親子的未婚妻,並且殺害了勸誡的忠臣伍
奢。
而伍奢臨刑前卻神色自若地說:「我本為楚國之臣,為君命而死本來沒有什麼
怨言,只可惜我的幼子定要替我報仇,只怕楚國將要亡於我子了……」
伍奢的次子便是吳越春秋傳說中最著名的英雄伍子胥。
伍子胥過昭關,一夜白頭。
如同伍奢生前所說的,數年後,伍子胥果然和「孫子兵法」的創始人孫武子帶
領吳國的大軍攻伐楚國,將當時的楚昭王逐出楚國,幾乎將這雄霸南方近千年的荊
蠻強國一舉滅亡!
但是後來的吳王夫差中了越王勾踐「臥薪?膽」的反間之計,不但枉殺了子胥
,最後更將整個國家敗亡,消滅在越國的手裡。
吳越相爭,衣冠為古丘。
但是這兩個南方強國卻只是如櫻花般轉瞬的光華,才強盛了一世便衰亡了,到
了子恪和寧小白的時代,吳國越國早已滅亡,又納入了楚國的統治。
子恪順著崑崙山壁上的指引,來到了一處古代吳城的廢墟。
在廢墟的平野上,有著數座高聳無比,卻又荒涼頹廢的土台。
寧小白仔細打量了那幾座高台,不禁輕鬆地笑道:
「這是什麼鬼玩意哪?倒像是特大號的爐灶,只怕沒人能構得著那灶台吧?除
非他長得像那誇父那麼高。」
子恪歎道:「這不是灶台。」
易懷沙也抓抓頭,好奇道:「不是灶台,卻一定是生過火的,而且還是好大的
火,」他久住在荒野之中,又有著野獸的血緣,鼻子聳了聳,又聞出了些許的端倪
:「而且……不只是火,還有燒金鐵之物的味道。」
子恪點點頭,慨然說道:
「果然沒錯,這兒便是昔年鑄劍名師干將莫邪夫妻的鑄劍之處!」
干將、莫邪!
其時離吳越爭雄的時代並不太遙遠,當時的人對於吳越時代的一些傳說,雖然
不見得至都知道,但是寧小白卻還是聽過干將莫邪是何許人的。
但是易懷沙、晴楚兒卻一臉的茫然,因為易懷沙來自東周初期的時代,伍子胥
等人要在他之後一百多年才會出生,而晴楚兒所在的時代更是久遠,當然也不曾聽
過干將莫邪的名號。
看見兩個同伴茫然的神情,寧小白嘻嘻一笑,正要解釋,卻看見四周圍黃澄澄
的風沙已經逐漸轉藍,而子恪好一陣子沒說話,並不是他沒有開口,而是他的聲音
、形影都已經淡淡地消失了。
寧小白搖搖頭,哼了一聲:「居然現在越來越順手了,現在我們連什麼法寶都
不用,直接就把我們接進去別的世界了……」
晴楚兒望著他,「咯」的一聲笑了出來。
「不是要告訴我們,什麼叫做『干將莫邪』嗎,反正我們也要適好一會兒才會
到,為什麼不說說?」
寧小白望了望四周的時光之風,只無奈地點點頭。
「干將莫邪是吳越時代的著名劍師,和歐冶子同門,後來歐冶子變成了鑄劍的
一代宗師,但是這干將莫邪夫妻二人鑄劍的功夫,卻還要比歐冶子要高。」
晴楚兒點點頭。
「嗯!兩個人一起辦事,當然要比一個人快些。」
寧小白也不去和她這怪怪的理論鬥嘴,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干將鑄劍是很行的,聽說他採了五座山的金鐵之精,候天伺地,陰陽同光,
鑄劍的時候連鬼神都被驚動,還來看他們鑄劍的情景呢!
鑄這干將莫邪二劍的時候更是不得了,鑄劍的時候,一連鑄了三個月都不成功
,他們的師父當年鑄劍的時候,也是鐵液不溶,後來自己跳入爐中,投身在烈火之
中,才成就了名劍……」
易懷沙圓睜大眼,驚道:「人跳進火裡?那不就死了?」
「死得徹徹底底,乾乾脆脆,」寧小白歎道:「古時候的劍師就有這樣的決心
。」
晴楚兒聽了他的敘說,靜靜地問道:
「後來這干將莫邪呢?也是一樣跳進火裡才煉成劍的嗎?」
「沒有,」寧小白笑道:「後來才發現,原來人不跳進火裡也成,後來是做老
婆的莫邪剪了指甲、斷了頭髮,投進火裡,才煉出了干將莫邪兩劍。可是煉成了劍
,卻……啊呀!到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四周的混沌朦朧已經開始清朗,只見得三人身處之地是一處
小山坡。其時天空明朗,萬里無雲,望過去四下卻沒有任何人煙。
「也不曉得到了什麼時代了……」寧小白皺眉道:「找個人來問也問不到。」
但是一旁的晴楚兒卻彷彿對干將莫邪的鑄劍故事極有興趣,仍然一逕地問道:
「喂!還沒說完呢!那干將莫邪煉完了劍呢?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寧小白搖搖頭。
「唉!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兔子抓到了,獵犬沒有用了,也就連狗一起殺
了。幫吳王煉完劍之後,吳王怕他們也去幫別的國家煉劍,便找個理由把干將殺了
,至於莫邪就不曉得了,傳說中的說法很多,有人說她也被害死,又有人說她逃掉
了……咦?為什麼你會對這故事這樣有興趣?」
晴楚兒滿懷深意地笑笑。
「因為我們每次到一個地方,龍子元嬰便和那個地方最有名的傳說有關,這點
你還看不出來嗎?」她的眼神深遂神秘,泛著智慧的光芒:「我如果沒有猜錯的話
,指引我們找到龍子元嬰的人,就應該快要到了……」
寧小白好奇地看著這個從古代漢水出現的女孩,又瞪了瞪一旁的易懷沙,苦笑
道:
「你看這女娃兒多可怕,好像什麼事情都逃不過她眼裡似的。」
易懷沙這時也瞪了瞪大眼,粗聲道:
「什麼女娃兒?論時代,她可比你奶奶的奶奶要大上幾百歲,連我都大你幾百
歲,你年紀反而最小哪!」
寧小白哈哈一笑,卻看見易懷沙低吼一聲,看著他的身後,露出戒備的神情。
寧小白一凜,連忙一個轉身,人也退了好幾步。
在他的身後,這時無聲無息出現了一個身材細長的黑衣劍客,頭上簡單地戴了
個斗笠,背上負了柄尋常的闊劍。
只見這黑衣客雖然細瘦,臉上卻長滿了鬍子,五官只看得見眼睛,此刻他的眼
神中透出憤怒的光芒,寧小白等三人也不知道他在氣些什麼,只是面面相覷。
「你們這些吳王的賊子,終究還是讓你們找到了!」黑衣客怒聲道:「人都讓
你們殺了,現在連人家一點骨血也不留嗎?」
「骨血?殺了?」寧小白奇道:「吳王又是什麼東西?難道又給你蒙對了,這
裡是干將莫邪的時代?」最後一句話,是向晴楚兒說的。
那黑衣客一怔,有些疑惑起來。
「你們不是吳王派來的?那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轉念一想,又厲聲說道
:「如果你們不是吳王的狗腿子,為什麼又會知道我那干將莫邪師哥師嫂的事?」
寧小白笑道:「不一定要是吳王的狗腿子才知道干將莫邪的事吧?你也知道他
們的事呀,難道你也是狗腿子嗎?」他爽朗地笑道:「我叫寧小白,長得像野獸的
是易懷沙,那個水汪汪的小女孩叫晴楚兒,我們不是吳王的人。」
那黑衣客疑惑不定地打量著三人,過了好一會兒,這才鬆了口氣。
「練劍之人必能相劍,我卻相劍也相人,你們三人來歷古哩古怪,不過我相信
你們,你們果然不是吳王的人。」他點點頭,轉身便要離去。
寧小白笑道:「喂喂!要走也不用這麼急吧?閣下又是什麼人?」
那黑衣客頭也不回,大聲說道:
「我叫魏雙禽,是干將師兄的同門師弟,此番干將師兄夫妻二人被吳王所害,
特來營救他們的兒子。」
他的腳步極快,說著說著聲音已經遠去,寧小白且追且喊,但是魏雙禽的腳下
卻絕不停息,兩人一前一後,形成了有趣的情景。
「喂喂喂!老兄,你別走那麼快啊!」寧小白大叫:「我還有事想問你呢!」
便在此時,從山窩的另一端卻傳來了洪亮的號哭聲音。
那聲音極響極亮,哭聲極為悲切,像是有了人生中最不得已的冤屈。
寧小白和晴楚兒、易懷沙都聽到了,寧小白停下腳步,有些發楞,一轉眼卻看
見黑衣客魏雙禽也楞楞地站在那兒不再前進,怔怔地看著哭聲的來處發呆。
易懷沙的性子最急,動作也最快,一縱身便往哭聲來處飛奔而去,寧小白、晴
楚兒尾隨在後,魏雙禽動作也是極快,四個人奔跑的方向一致,倒像是一隊默契極
佳的競跑隊伍。
轉過山窩,那哭聲越來越悲切,只見在山腳下有個小小個頭的人影伏在那兒,
看樣子便是大聲號哭的那人,寧小白有點惻然地走過去,想要問問他有什麼傷心事
。
走近些之後,才發現那哭聲相當的稚嫩,聽起來居然像是小孩的哭泣聲音。看
清楚了那哭泣者的長相,寧小白不禁瞪大了眼睛,瞪得比獸人易懷沙還要大。
原來,這悲泣之人果然是個小孩,但是卻是天底下長相最奇怪的小孩。只見他
小小的身軀,卻有一個大得異常的額頭,轉過頭來,哭得滿臉涕淚的臉長得更是奇
怪。這孩子的個頭雖小,五官卻長得詭異至極,兩眼相距極開,幾乎隔了有一尺上
下。
寧小白正想要問他幾句話,卻聽見魏雙禽急急地大聲說了兩句沒頭沒腦的話。
「神物之化,須人而成!」
那大頭小孩停止了哭聲,怔怔地望著魏雙禽。
「爍……爍身以成劍,又有何難?」他遲疑地問道:「你……你是什麼人,怎
麼會知道我爹爹媽媽的話?」
魏雙禽心情激動,走過去抱住那小孩,眼眶也流下了淚水。
「好孩子!好孩子!你果然是我師哥的兒子。」他大聲道:「我便是你的師叔
魏雙禽!」
那孩子大喜,破涕為笑,他的神情雖然童稚可喜,但是那兩眼間相距一尺的長
相也實在有些詭異。
「您果然是魏師叔,我便是干將莫邪的兒子眉間尺。」
寧小白聽了他的名字有點暗暗稱奇,心想這名字果然貼切,這小孩的兩眼之間
果然是相隔了足足一尺。
只見眉間尺戰巍巍地立起身來,寧小白這才發現他的腳彷彿有著殘疾,走起路
來似乎腳步不穩,一個踉蹌便差點跌倒。
寧小白一驚,便要伸手去扶,一旁的魏雙禽早將那小孩的身體抓住,卻發現他
瘦弱至極,身體輕飄飄得一如稻草。
「你這身子又瘦又弱,怎能練我師門的奇技呢?」魏雙禽皺眉道:「又怎能為
你的父母親報仇呢?」眉間尺聞言,眼淚不禁又掉了下來。
一旁的易懷沙看了大怒,粗聲道:
「你這還算是人嗎?這孩子也沒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他?」
魏雙禽卻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瞪著眉間尺。
「你知不知道吳王出了一千金要買你的頭?你又想不想報你父母親的仇?」
眉間尺年紀雖然幼小,長相也古怪至極,但是他的個性卻極為堅毅,只見他想
也不想,便大聲說道:「我一定要為父母報仇!」
魏雙禽若有深意地直視著他,不放鬆地問道:
「吳王得之而後快的干將莫邪二劍,可是已經讓你找到了?」
眉間尺點點頭,便從身後一個錦袋中取出一個劍匣。
劍匣一出,寧小白等人眼中便是森然冷冽,明明是烈日驕陽的好天氣,卻沒來
由地出現了絲絲冷氣。
這傳說中有名的神兵利器,果然未出匣便已經不同凡響。
魏雙禽看見眉間尺取出了干將莫邪,哈哈大笑。
「極好極好!我聽得吳王說,只要送上你的頭,再找來干將莫邪,便是千金的
獎賞,拿你的頭和劍來,我便為你去報仇!」
寧小白和易懷沙聞言大驚,那易懷沙更是大聲罵了出來。
「你這是什麼話?你還算是人嗎?」寧小白也怒道:「還以為你是什麼好人,
你卻比吳王派來的人還要壞!小孩,你不用理他,我們幾個幫你報仇便是!」
只見眉間尺淒然地望了望這幾個來自其它時代的奇人,彷彿心有所感,露出感
激的神色。
「謝謝諸位神人們的好心,」他的感應能力似乎頗強,一眼間就有些洞悉了寧
小白等人的來歷:「只是我這師門之事,卻只有師叔能夠幫我報仇。」
只聽得魏雙禽厲聲繼績說道:「我再問你,你是不是立意要為父母報仇?」他
大聲問道。
「既要報仇,便將你的頭與劍拿來!」
眉間尺點點頭。
「多謝師叔成全。」
言猶在耳,只見冷冷的青光一閃,也不曉得他從什麼地方抄出一柄短劍,「唰
」的一聲便將自己的頭顱無聲無息地卸下。
寧小白等人驚得呆住,看見了這樣的變故,雖然易懷沙有著最快的動作和反應
,卻還是阻不住眉間尺削下自己頭顱的動作。
只見他偌大的頭骨碌碌地掉了下來,卻巧妙地掉在自己的手上,此刻眉間尺小
小的身子雙手平舉,捧住了劍匣,也捧住了自己的頭,而整個身體便僵直地立在那
兒,登時死亡。
寧小白和易懷沙兩人又驚又怒,待要衝過去痛揍魏雙禽一頓,卻看見魏雙禽的
眼神中透出極深沉的悲痛,靜靜地跪倒在地,對眉間尺死而不倒的無頭屍身拜了幾
拜。
「師侄!師叔絕不負你。」
而在俯拜的過程中,他的眼淚像是泉水一樣奔流不止,不住滴落在地,顯然悲
傷已極。
寧小白等人雖然魯莽,卻絕不是懵然無知的人,此刻他們看出情形有異,也就
不再想去痛打魏雙禽。
魏雙禽在眉間尺的屍身前拜了幾拜,小孩僵直的身軀這才洩了氣一般,緩緩軟
倒,手上的頭顱、劍匣也順勢滾入了魏雙禽的手中。
只見魏雙禽長嘯一聲,虎地站了起來,竟理也不理寧小白等人,捧著眉間尺的
人頭和干將莫邪二劍,大踏步便往西而行。
寧小白和易懷沙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卻聽見一旁的晴楚兒靜靜
地說道:「我們跟他去吧!『龍子元嬰』就快要出現了。」
跟著魏雙禽的步伐,只見他走得好快,在平野中走了一陣,便出現了一座極為
雄偉壯觀的城市。
那便是春秋中期最強盛的吳國都城。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戰太平】
魏雙禽的手中捧著眉間尺的頭和干將莫邪二劍,那是吳王朝思暮想所要的物事
,因此他一進都城,便被團團兵士圍住,簇擁著他前往吳宮。
在紛亂中,寧小白等人被誤以為是魏雙禽的同伴,也得以進入雄偉豪華的吳宮
。吳王得了手下的通報,早已知道魏雙禽前來奉送干將莫邪神劍的好消息,吳王呵
呵大笑,便在吳宮親自接見魏雙禽。
吳王的手下送上眉間尺的頭和干將莫邪二劍,吳王迫不及待便抽出劍來,瞬時
之間,整個吳宮冷風陣陣,充滿鬼哭神號的肅殺之氣。
「好劍!」吳王驚惶而笑:「果然是好劍!」
而他看看眉間尺那形貌奇特的大頭也是嘖嘖稱奇,大聲吩咐道:
「將這大頭拿去丟了!去和他的父母屍骨丟在一起!」
魏雙禽沉聲說道:
「大王,不可!」
吳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卻不答話。
魏雙禽朗聲說道:
「這頭不是平常人的頭,干將莫邪是何等人物,他們的兒子也不是常人,此乃
勇士之頭,應該放在湯鼎中烹煮,以免英魂不散,作祟宮廷。」
寧小白一聽他這種毫無人性,連眉間尺的遺體也要毀損的話語,胸中熱血上湧
,便要上去指責,一旁的晴楚兒卻冷不防伸出手來,抓了抓他的衣袖,搖搖頭。
「不要,他有用意的。」
寧小白一怔,知道這女孩有著極為奇異的能力,說出來的事每言必中,便將奔
上去的衝動忍了下來。
卻聽見吳王不住點頭,哈哈一笑。
「壯士所言極是,寡人不這樣做,如果讓他化為厲鬼作祟,也真是得不償失了
。」
吳宮中的從人舉出大鼎,加柴生火,在鼎中煮沸熱水,不一會兒便將一大鼎的
水煮得滾燙。吳王親手拎起眉間尺的頭顱,便將它擲入鼎中。
「祟鬼祟鬼,天地為證,萬物為憑,」吳王大聲說道:「此番化為羹湯化為水
,與汝永不相犯!」
通常,這樣的一口大鼎便是一整隻牛片刻間也要煮爛煮熟,但是煮了半天,幾
名廚人忙得滿頭大汗,卻仍然沒能將眉間尺的頭煮爛。
一個翻攪不慎,居然還將那大頭滾了出來,對著吳王張目瞋視,怒氣勃發。
吳王心下有些不安,卻又色厲內荏地大喊。
「再給我煮爛!」
魏雙禽望了望,看見幾個廚人小心翼翼將眉間尺的頭又丟進鼎中去煮,便對吳
王說道:
「這孩子的頭煮不爛,是因為有一口怨氣在,怨氣最怕王者,只要我王親自前
往,以王者之氣瞪視,這樣它就沒法子為祟,就可以煮爛了。」
吳王點點頭,心下也有些好奇,於是便走下王座,攜著魏雙禽的手,登上大鼎
旁的平台,俯身下看。
只見那人頭仍然怒目瞪視地在沸水中翻滾,吳王正凝神回瞪眉間尺的頭,卻聽
見一旁的魏雙禽低聲說道:
「今日大仇便在此得報。」
吳王還沒回過神來,只聽見身旁的魏雙禽大叫:
「師父歐冶子,干將莫邪,此時不來,更待何時?」
只見巨大的吳宮之中,此時起了肅殺的大風,「錚」的一聲,劍匣大放光芒,
干將莫邪自動出稍。
如電、如霧般的迅捷冷冽,只見寒光一閃,干將莫邪在轉瞬間便衝入天空,來
到大鼎之旁。
然後,「啵、啵」兩聲輕響,吳王、魏雙禽的頭顱便無聲無息地掉了下來,落
入滾水之中。
一旁的吳國大臣、從人驚惶失措,紛紛跑到鼎旁,有人痛哭,有人慘聲大叫,
變故陡起,整個場面紛亂非常。
只聽見大鼎之中發出可怕的呼呼聲響,隱隱還有呼喝叫罵的爭鬥聲,幾名廚人
在一旁看得真切,大聲哭叫道:
「三個頭!三個頭在打架!」
那鼎中的熱水不住翻滾,大片大片滾燙的水花飛濺出來,燙傷了不少吳國大臣
,一時之間,廚人、侍從們也紛紛走避。
寧小白正看得目瞪口呆,卻聽見一旁的晴楚兒低聲說道:
「來了,準備去收『龍子元嬰』了!」
果然,在大鼎的上空這時已經隱然出現一朵淡紅色的光雲,那色澤寧小白等人
已經看得熬了,知道便是下一個龍子元嬰的光芒。
只見大鼎中的熱水、喝罵聲逐漸止息了下來。大臣中有膽大的還是登上台去,
一看之下,不禁暗暗叫苦。
「慘了慘了,三個頭都煮爛了,分不清誰是誰了……」
在紛亂中,卻沒有人注意到鼎上的淡紅色光芒已經消失。
而那幾個和魏雙禽一起來的同伴,此刻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一役,在古代吳越故國時空找到的是龍之次子元嬰:好望。
但是回到當代的時候,子恪拿出手上的淨瓶百合,那紅線卻已經幾乎到了盡頭
。
「這第九子要再去找已經沒有時間了,」子恪頹然道:「即使能找到的話,楚
國與秦國相距那麼遠,也趕不回去了,唯今之計,只好先回秦國,看看我們有八個
元嬰能做什麼。」主意既定,子恪和寧小白等人再不耽擱,便往秦國揚長回去。
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在秦國、趙國的國境之間,子恪等人到達了一個叫做「長
平」的地點,在那兒,子恪的人馬竟然陷入一個屬於幽冥的空間。
在幽冥空間中,有著一個叫做武安君白起的鬼將,日日率領著數十萬的鬼兵在
那兒痛苦哀嚎。但是子恪等人當然不知道,這個幽冥世界中的景象,應的便是八十
年後的一場戰役。
八十年後,秦國和趙國在長平交戰,趙國戰敗後在長平投降,但是秦將白起卻
下令將四十萬趙兵全數坑殺,是人類史上死亡最多的一次戰事。
而白起和四十萬死於他手中的鬼兵,卻淪落在幽冥地界中,永不超生。
只是,這回他們卻遇上了救星。
晴楚兒的神妙異能正巧是撫慰鬼兵將們怨念的最好力量,在幽冥地界中,晴楚
兒催動自己的能力,將幽冥世界中的大山「陰山」劈開,也讓亡魂們得以從山的開
口中進入地府,得到超生的救贖。
四十萬鬼兵的怨念得到解脫的一剎那間,天空泛出紫色的寬容微光。
而第九個元嬰,龍之九子椒圖,便出現在四十萬鬼兵怨念得解的那一瞬間。
龍之九子已經全數到齊。
而回到人間的子恪部隊,也在這間不容髮的時刻,終於回到了秦國。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九龍歸位】
一路上,只見處處都是殘破的空間變異現象,放眼望去,都是可怕的災難,子
恪和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等人馬不停蹄地趕往秦國。
而子恪懷中的淨瓶百合,這時也只剩下最後一刻。
在急行的跋涉之中,寧小白曾經試圖再次使用「陳寶」,卻發現這個秦國的法
寶只在不屬於當代的其他時空有用,否則只要取出天雲追風帕、地動八方雲等法寶
,便是千里的距離也是片刻即到。
到了秦國邊境,子恪發現這個地處西陲的母國更是被崑崙的異變摧殘得極為嚴
重,心中不禁又急又難過。
子恪的人馬剛過邊境,秦國的人民知道這位風塵僕僕的王弟如此奔波,便是為
了拯救天下於萬劫不復,雖然飽?了崑崙災變的肆虐,卻仍然扶老攜幼,等在道旁
迎接子恪。
等到子恪的人馬經過時,那歡呼之聲更是不絕於耳,有些老幼更是感動得痛哭
失聲。
但是子恪卻無暇顧及這些細節,只是無止盡地駕馬狂奔,希望能在最後一刻,
將九個「龍子元嬰」送回歸位,讓整個天下不至於萬劫不復。
行經咸陽城外,秦孝公得到訊息,早備好了豪華的禮隊為子恪洗塵接風,但是
子恪卻連瞧也不瞧,一心只想快點到達崑崙,對這盛大的接風隊伍卻彷彿視而不見
。
望著子恪絕塵而去的身影,遠方又傳來秦國人民的歡呼擁戴之聲,秦孝公的臉
色開始沉鬱起來,望著子恪遠去的背影,彷彿在想著什麼難解的問題。
在他的身後,那來自魏國的文士衛鞅露出陰笛的神情,盯著遠方的子恪,也盯
著秦孝公的背影。
良久,那衛鞅的臉上卻露出一絲森冷的微笑。
在呼呼的風聲中,子恪和寧小白等人終於日夜兼程,趕到了崑崙。
那崑崙因為是古代銜接天、地、魔三界的關鍵之處,如今失去了九件「龍子元
嬰」,平衡天地的力量已失,週遭的天空已經出現了空間轉移的異象,有些地方的
山頭陡然整片消失,露出另一個世界的隱約景物,有的地方則是陰雲密佈,怎麼看
也看不見那兒有任何的景物。
只因崑崙一帶是最先失去空間連繫力量的地點,因此產生的異變更是格外嚴重
,子恪等人上崑崙山的路程比起往日要更加的艱險,因為山路中有些地方已經出現
了時空的變異,有的路上橫著一大片將所有景物吞噬的黑雲,有些道路則根本已經
消失無蹤。
在狂奔趕路的途中,子恪將「淨瓶百合」取出來察看,卻發現它已經整株轉為
深紅,只有在最底部還留下一點點原來的粉白。
他轉頭看著緊跟身後的寧小白、晴楚兒、易懷沙,只見三個人也是風塵滿面,
形貌枯槁,顯是趕路多日以來,體力已經消耗到了極限。
但是此刻卻更是不能停歇,因為崑崙的災變已經迫在眉睫,如果在這一個重要
關頭停下來,之前的努力便會全都化為泡影。
「轟」的一聲巨響,對面的崑崙山脈此刻已經開始震動,眼見四維崩絕,天、
地、魔三界的維繫力量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在四周圍的天空、地平線上,也開始
像是瘋狂的影像一般,不住地抖動,天地之間,彷彿隨時都可以崩毀消滅。
好容易到了那巨大石壁之前,但是這最後的通路卻在前方裂了一個極大的塹溝
,大約有好幾丈寬,狂奔的人馬到了此處,竟然已經無法再過去!
子恪此刻的臉上突然一陣煞白,因為在這一剎那間,淨瓶百合已經完全化為深
紅。
子恪大急,連忙將九個「龍子元嬰」全數取出,想要隔著塹溝看能不能讓它們
歸位。
所謂的「歸位」,便是讓九件元嬰嵌入石壁壁畫上的九個洞口。
只是任他如何祝禱,那九件「龍子元嬰」卻無聲無息,並沒有任何歸位的動靜
。
而崑崙的震動也更為強烈,這一切,似乎已經無可挽回……
「轟峒」一聲巨響,崑崙山開始爆發灼亮的光芒,整個天地也許就要因此而毀
滅……
便在此時,子恪只聽見身後一聲輕笑,一個輕飄飄的身影從他的身旁掠過,他
只覺得手上一涼,九件「龍子元嬰」便已經被人取走。
取去「龍子元嬰」的便是那天真無邪的晴楚兒,此刻她很難得地一臉慎重嚴肅
,將九子元嬰抄在手上,全身發出純白色的濛濛微光,和龍子元嬰發出的各色光芒
混在一起。
然後,她的身影便輕飄飄縱起,像是沒有重量似地躍過塹溝,輕巧地著地,站
在巨大山壁之前。
這時候,那九件「龍子元嬰」的光彩也越來越盛,各色的彩光在空中不停流轉
,光華萬千。
緩緩地,從九件龍子元嬰中個自形成一條條色彩不一的長形飛龍,九條泛著灼
亮光芒的飛龍在空中不住盤桓,色彩斑攔奪目,耀眼欲盲。
這時候,崑崙的震動卻越來越強,週遭的景物也更加的殘破扭曲。
龍子元嬰形成的九條彩龍在空中盤桓一陣之後,開始聚成一個巨大的圈圈,在
空中不住的旋轉,伴隨著週遭的「轟隆轟隆」巨響,氣勢更是詭異而雄壯。
最後,九條金龍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光,那光芒之強,遠遠望著還彷彿聽得見「
嗤」的一聲,然後九條彩龍凝聚一起,便往那石壁之前急速撞去。
然後,像是最後放盡了所有力氣一般,石壁前「噗」的一聲,發出了最灼亮的
強光。
便在這一剎那間,整個天空卻像是所有聲音、影像都被抽離一般,陡然靜寂下
來。
連崑崙的巨震、轟隆隆的爆炸聲響也戛然而止。
整個偌大的天地之間,彷彿除了靜默之外,便再也不存在任何東西。
這時候,子恪手上的淨瓶百合也像是終於放棄了一切似地,化為深紅,「啪」
的一聲,在子恪的手中整個碎散開來。
眾人的眼光早被這連珠也似的光影奇景吸引得目瞪口呆,也看得眼花撩亂。
等到光影終於散去,眼中的殘像終於消失,寧小白遠望對岸的石壁,不禁興高
采烈,高聲歡叫。
而眾軍士之中有眼尖的,也已經見著了對岸石壁的景物,像是感染一般,便爆
起了聲震山谷的高聲歡呼。
因為在那石壁之上,清清楚楚,九個石洞已經鐫上了龍之九子。
龍之九子,元嬰之精。
這維繫天地的神秘力量,終於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再一次聚集在一起!
九龍已然歸位,天地也不用再擔心會崩毀消滅!
在滿山遍野的歡呼聲中,秦孝公悄然來到了山上,看見那龍子元嬰已然歸位,
忍不住長長吁了口氣。
他和隨身的衛士排開了歡呼的子恪下屬,也來到塹溝之前,子恪看見這個國君
兄長,長久以來繃緊的神經一陣放鬆,整個人卻癱軟了下來。
秦孝公哈哈大笑,高聲說道:
「今日天地萬物得以保全,都是我王弟子恪的功勞,傳我命令下去,今日於王
城宮中舉辦大宴,以慰我弟辛勞!」
子恪的屬下聽了這樣的宣佈,更是興高采烈,人人高聲歡呼,興奮之情溢於言
表。
秦孝公和子恪下了崑崙山,此時秦國百姓已經得知龍子元嬰再次歸位的消息,
知道近日以來的災難已不會再發生,人人都是歡喜莫名,沿途處處可以聽聞百姓盛
贊子恪之賢,有人更說子恪乃是秦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英雄,比起當年春秋五霸之
一的秦穆公也毫不遜色。
當天晚上,秦孝公單獨宴請子恪和他屬下的一干有功將士,寧小白、晴楚兒、
易懷沙等人也列在有功的行列,自然也得到了邀請。在席間,秦孝公找來最華美熱
鬧的歌舞笙樂,酒酣耳熱之際,這位秦國國君還特別賞賜所有有功將士們每人一杯
能夠益壽延年的「首烏靈芝酒」。
子恪本來不善飲酒,這一晚上已經喝了許多,本來不欲再喝這杯珍貴異常的好
酒,但是秦孝公卻是熱情相邀,沒奈何便只好一飲而盡,兄弟盡歡。
子恪飲下「首烏靈芝酒」後,秦孝公笑得更是歡暢,隨口便問道:
「弟弟這次立下了不世功勳,你卻想要什麼樣的獎賞?」
子恪泛著臉上的酒意,思緒卻仍然清楚,笑道:
「這本是臣弟當辦之事,卻不想要任何的獎賞。」
秦孝公哈哈大笑,指著子恪大聲說道:
「人生在世,無非要的都是高官厚祿,以退為進,弟弟說不想要任何獎賞,可
是想要比高官厚祿更珍貴之物?」
子恪搖搖頭,溫和地笑道:
「我久隨嬴生老師學習術法,看遍了人生的禍福榮辱,高官厚祿縱然迷人,但
是卻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
「那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
「我的心早已屬於山林,只求能退隱林間,怡情養性,得享天年,這便是我最
想要的東西了。」
秦孝公皺著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想要看出他說這些話是否出自內心。
「既是如此,你又為什麼這樣盡心找回『龍子元嬰』?」
子恪望著這位年長他許多的兄長,靜靜地笑道:
「子恪年紀幼小的時候,便失去了母親,雖然我二人的父親貴為一國之君,但
是我從小便常受其他兄弟的欺侮,記得當時哥哥常常為我解圍,也時時關心於我,
這一點,子恪是永遠記在心裡的。」
秦孝公楞楞地看著他,卻沒有接口,只是聽著子恪靜靜地說下去。
「子恪當時雖然年幼,卻還是知道好歹的,因此,我自幼便曾發下誓願,父侯
過世之後,我便只將哥哥一人當成我這一世的唯一親人,只要是對哥哥有利之事,
便是送了我的性命,也要為你辦得周全。」
他這一番話說得誠摯非常,說到秦孝公對他的照顧時,眼中還泛著淚光。
秦孝公怔怔地看著這個丰神俊朗的幼弟,突然間憶起子恪年幼時,自己果然特
別疼愛他,也想起了年少時代抱著襁褓中的子恪前去看星星的情景。
一念及此,秦孝公不禁流下滿臉的冷汗,手上酒杯「鏘」一聲顫抖鬆手,摔在
地上。
然後,他像是發了狂一般,放聲大叫。
「叫太醫!叫太醫!」
秦孝公惶急的聲響傳遍了整個宮殿,卻沒有任何人出現。子恪好奇地看著他失
措的言行,正在詫異之間,猛然胸腹間一陣如刀割的劇痛傳來,然後口中、鼻中湧
上了烏黑的熱血。
在他的身後,這時也傳來了「咚咚咚咚」的倒地聲響,卻是眾家子恪的屬下紛
紛倒地,每個人都是七竅流血,無聲無息便已經死去。
在子恪生命最後的片刻之中,一切都是暗紅色的,因為他的七竅此時也同樣溢
滿了鮮血,眼前秦孝公的惶急神情、四周圍回盪的空泛聲音,都像是隔著一層血紅
的液體。
但是,他還來不及有任何的思緒,他那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生命便已經永遠走入
了無窮盡的黑暗。
秦孝公看著這個他最鍾愛的幼弟在眼前七孔流血而死,不禁悔恨交加地抱著子
恪的屍身放聲大哭。他在子恪中毒後的一剎那間,已經對這件行為極為後悔,但是
等到要救回子恪性命時,卻已經來不及。
在秦孝公的哭聲中,這時從他身後靜悄悄踱出一個身影,那人一身清雅的文士
打扮,但是看見這滿殿的七孔流血中毒屍身,清秀的臉上卻露出了滿足的笑意。
秦孝公一回頭,便看見了這來自魏國的謀士衛鞅,一見到他,秦孝公的心頭更
是悲哀中帶著一股無名之火,他大聲罵道:
「便是你這萬惡之徒,挑動我毒死了我的親弟弟,我若不將你千刀萬剛,如何
慰我親弟於九泉之下?」
衛鞅聞言立即跪倒,臉上卻仍是淡淡的神情。
「君侯暫且息怒,我已經向您詳加解說,此刻子恪的聲名四起,秦國軍民擁戴
之情已經熾烈無比,衛鞅知道君侯和子恪兄弟情深,但是這卻是不得已間的唯一良
策。」
秦孝公忿忿地說道:
「可是子恪告訴過我,說他根本無心於王位。」
衛鞅歎道:
「君侯所言當然極是,可是王位之事,譬如烹煮羹湯,即使子恪自己無心烹煮
,卻自然會有人想要染指這一鍋香濃羹湯,衛鞅只怕日後有心人略加慫恿,子恪心
意一變,若侯就無善終之日了。」
秦孝公一時因為親弟弟的死而感傷,但是他畢竟是個英明之主,心中清楚知道
衛鞅所說的確是實情,看著子恪的屍身,又流了幾滴眼淚,便長歎一聲,拭淚坐下
。
「你起來,」秦孝公哽咽說道:「叫人來處理這些屍體。」
衛鞅得意地笑了笑,便起身打算召喚親信衛士前來,便在此時,殿中滿佈的屍
身中,卻有人冷惻惻地說道:
「真是一群最無恥之人……」那聲音陰惻惻地說道:「明明是害死了自己的弟
弟,殺害了有功的功臣,都還在那兒振振有辭。」
此語一出,秦孝公和衛鞅都是大驚,轉過頭去,卻看見三個人影在眾屍身中慢
慢升起。
那開口說話的人,便是秦國傳說中,拯救崑崙災變的「三神人」之一——寧小
白。
「還好老子不喜歡喝酒,一杯酒全倒在地上了,」寧小白沒好氣地說道:「要
不,早給你害死了。」
他本就不是秦國人,對秦國國君並沒有什麼敬意,在這趟旅程中,他與子恪有
著不錯的交情,因此知道了毒害子恪之人,便是秦孝公和衛鞅,嘴裡當然就絲毫不
留情。
一旁的晴楚兒卻搖了搖頭,胸臆處一股濁黑的痕跡升起,「啵」的一聲便將毒
酒吐在地上。
這個看似天真爛漫的女孩並不全然是人類,是來自仙界的奇異人種,因此尋常
世間的毒物對她並沒有什麼影響。
而來自獸族的易懷沙也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他久在山林之中,平素便?遍野
外的眾多種子野草奇蕈,對於毒性也有著很強的抵抗能力。
衛鞅見到三人並未被刻意安排的毒酒毒斃,大驚失色,但是他是個鎮定冷靜之
人,雖然在驚惶之下,仍然大聲呼喊,將在外埋伏的將士召喚進來。
寧小白看見秦孝公,又看見子恪的屍身,他是個不拘世俗之人,本來想要過去
痛揍秦孝公一頓,此刻見到大批衛士進來,高高掄起的拳頭便停了下來。
但是易懷沙卻沒有他的猶疑,此刻他見大批衛士擁進來,卻一點也沒有害怕的
神情,高聲喝嘯幾聲後,便高跳縱躍,還是想要將秦孝公抓來痛打一頓。
眾衛士見狀大驚失色,便一股腦兒圍了過來,在秦孝公前方擋成人牆,試圖將
易懷沙擋下。
但這易懷沙卻是在山林中長大,身手和猿猴一樣矯捷,他看見人群圍攏過來,
仍然哈哈大笑,縱在空中,落下時在衛士的頭上一點,便又縱躍下去,竟然視人群
如無物,仍然向秦孝公的方向怒吼而去。
眾衛士全數將精神放在易懷沙的身上,根本無暇來管寧小白和晴楚兒,此刻寧
小白靈機一動,便在大殿上放起火來。
這時候,衛士之中的幾個領隊也頗為冷靜,看見易懷沙的來勢狠惡,便召出弓
箭手放箭,易懷沙動作雖然矯健,卻也不得不避開這如密雨般的亂箭,於是兩腳重
重一沉,便將兩名衛士拉下地來,擋在他的身前,兩名衛士紛紛中箭,痛得大叫大
嚷。
另外這一邊,寧小白放的火勢已經越來越大,因為大殿中頗多絲綢毛毯等織物
,燒起來濃煙滿佈,一時之間,只看得見人影晃動,卻再也看不清眾人的面容。
易懷沙落在地上,斜眼一看,卻看見秦孝公在衛鞅等人的護衛之下,已經走出
偏門,心想這下再也沒法子揍他,因此便在人群中大聲呼嚎,聲音震耳欲聾,眾家
衛士因為失火已經有些驚惶,現在在火光中,又見到這個似人非獸的狂嚎怪人,便
紛紛四下躲避。
因此,易懷沙縱跳跑出大殿時,居然沒有被任何人擋住。
但是那大殿位於秦宮深處,四下都是衛兵,方才易懷沙在著火的大殿中可以藉
由火光濃煙掩護逃走,但是現在出了殿外,夜來的空氣明朗清爽,月光明亮,卻對
他逃出秦宮極為不利。
易懷沙正在發愁之際,卻聽見上空一聲清朗的呼喚。
「喂!走還是不走啊?」
在空中,一襲黑雲般的黑影兜頭罩下,卻是寧小白和晴楚兒,此刻晴楚兒的身
上泛出月白色的光芒,白色的長袍四下飛散,而寧小白便拉著她的衣袖,同樣也輕
飄飄地浮在空中。
到了這個時候,易懷沙和寧小白才相信這個來自仙界的女孩的確有著令人難以
置信的強大力量。
遠遠的宮院裡這時已經傳來呼喝的聲音,易懷沙再不猶疑,便拉著晴楚兒的衣
角,三個人在月色中像是大鳥一般騰空而起,將秦國衛士的騷動嘈雜聲音遠遠拋在
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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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遠渡扶桑】
晴楚兒帶著寧小白、易懷沙,三個人在月夜中乘風飛翔,越過了秦國、越過了
晉國,穿過這趟尋找元嬰之旅所在的衛國、宋國、魏國,遙望南方的楚國,彷彿是
做了一場迷離的幻夢。
雖然整個天下因為他們三人得以保全,但是在這片大地之上,彷彿卻沒有他們
的容身之地。
今後,秦孝公一定會傾全國之力,找出他們三人的下落,而且正巧可以將子恪
的死歸咎在他們的身上。那也就是說,即使想要在別的封國過著平淡的生活,總有
一天,還是有可能被秦國的人找到。
三個人像雲朵一樣,掠過了衛國,經過魯國,最後才到達位於渤海之旁的齊國
。
晴楚兒拉著衣袍,和寧小白、易懷沙輕飄飄地落在渤海灣的一處礁巖之上,遠
望著遼闊的大海,想起這一陣子以來,縱橫許多奇幻時空的奇特遭遇,不禁有些感
歎起來。
三人站在海風之中,眺望大海許久,晴楚兒才靜靜地說道:
「我不懂你們人類的想法。」
寧小白怔了怔,苦笑道:
「不只是你不懂,我想有許多人,終其一生,還是沒有辦法真正瞭解人的想法
。」
易懷沙想了良久,也搖搖頭。
「我知道人類的想法,但是卻不願意住在人類的世界,人類的世界比起野獸的
世界要危險得太多。」
寧小白看了他一眼,好奇地問道:「為什麼?」
易懷沙歎道:
「在野獸的世界中,只有肚子餓了,才會去殺害別的野獸,但是人可不一樣,
愛他,也要殺他,恨他,也要殺他,而且什麼時候被最親的人殺了,也不知道。」
想想他說的話,寧小白不禁默然,想起子恪和秦孝公的恩怨情仇,覺得易懷沙
所說的果然沒有錯。
遠遠的海上,這時過來了一艘海船,船上一個老漁夫佇立搖櫓。
寧小白心念一動,便向那老漁夫招招手。
晴楚兒詫異地看他一眼,卻不曉得他招手叫來這漁夫有什麼用意。
「我聽得我父親說過,在海的那一邊,有一個小島,在古代神話中是太陽之母
羲和洗浴十個太陽的山谷,名字叫做扶桑,」寧小白笑道:「我是在想,既然我們
在這兒沒得混了,也許渡海到扶桑去過日子也不錯。」
這時候,那老漁夫已經將船搖了過來,寧小白掏出身上所有的錢銀珠寶,將那
老漁夫的船買下,笑嘻嘻地一縱,便穩穩地站立在船上。
「我這便要離開這片土地東渡而去,你們要不要一起去?」
晴楚兒輕輕一笑,問道:「那扶桑之地,有沒有青翠的草地,有沒有肥美的山
林?」
寧小白哈哈大笑:「當然有,那是個膏腴豐美之地,可以比美海外的仙山蓬萊
。」
晴楚兒點點頭,整個人便像是凌波仙子一般緩緩飄了起來,越過海水,再輕輕
地落在船上。
「好,我和你去!」
那老漁人看見這個凌空飛翔的年輕女孩,眼睛睜得極大,便在心裡將這三個人
的交談言語暗自記在心裡。
寧小白看見易懷沙仍然站在岸上,便大聲叫道:「那你呢?易懷沙,你去是不
去?」
易懷沙瞪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我不是說我不相信人類嗎?我寧可回到山林中和野獸共渡一生。」
寧小白哈哈大笑:「說你腦子轉不過來,還真的轉不過來,難道在扶桑就沒有
山林嗎?至少在那兒還沒有出現會害你的人啊!」
易懷沙一怔,也爽朗地笑了出來:「說得也是。」
他輕輕一縱,也躍在那船頭之上:「那我便和你這討人厭的人類一同去便是了
。」
三個人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渤海的海浪之中,從此便再也沒有人聽過寧小白
、睛楚兒、易懷沙三人的下落。
只有那老漁人,卻將寧小白三人說過的話記在心裡,慎而重之地傳給後代子孫
。
老漁人本姓徐,傳至後代的秦朝年間,有個後代子孫名叫徐福,便是受了這「
日出之國:扶桑」傳說的影響,帶了三千童男,三千童女出海而去,永不復返。
相傳,這便是日本人的祖先起源。
而秦孝公在衛鞅的輔佐下,將破碎災害後的秦國變法整治,將這個西陲蠻荒國
度治理成一個強盛百年的超級強國,最後兼併了其餘春秋強國,建立了中國史上第
一個強大王朝。
心狠卻政治手腕高明的衛鞅,後來被封在商地,因此他便成了後世聞名的「商
鞅」。
雖然後來「商鞅」的下場極慘,遭到了五牛分屍的命運,但是秦國卻因為他的
變法轉為富強,也直接奠定後世一統中國的基礎。
而真正讓秦國得以生存下來的這段尋找龍子元嬰故事,這段過程奇異動人的「
春秋英雄傳說」,便從此湮沒在鄉野的傳奇之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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