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共工和祝融】
沉靜的夜裡,「咻」的一聲巨響,黑暗的天空爆發出來的,卻是一道道火紅湛藍
的衝天強光。
這樣的奇景,即使是曾經歷過許多奇妙冒險的東關旅,也一樣看得張目結舌。
一道道不同顏色的強光,在地面上不住地撞擊,發出轟然的巨響。
而在那些震耳欲聾的巨響之中,還夾雜著許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古怪聲音。
有的聲音像是烈火,在大地間發出呼呼的燃燒焚風聲音。
有的聲音像是大水,轟轟然的波濤中,像是放大了數百倍的摩擦蟲翼巨聲。
而在火和水的聲音之中,還不時出現刺耳的嗤然聲響,彷彿在大地上煮開了一壺奇
大無比的滾水,蒸氣之聲響徹四野。
最令人奇怪的是,在這些古怪強光、巨大怪聲中,還有人不住地怒聲大喊。
「妳不認得我了嗎?妳又不認得我了嗎?」
「不認得!你這無恥之徒,為什麼苦苦地糾纏住我!」
「不記得我了嗎?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我從來就不曾認識過你!」
只見得深山的山林之中,卻在眼前出現一片平坦空曠之地,不,這片平地原先應該
也是樹林茂密之處,但是卻因為眼前的奇異爭戰,將大約數十步範圍內的樹木全部打倒
,而且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奇異力量,居然將這些倒地的樹木不是燒成灰燼,就是狂掃到
一旁。
地面上,隱隱還可以看得到無數只露出地面一點點的樹根,在火光、水色的擊打之
下,這些光禿禿的樹根倒像是一顆顆的眼睛,看起來極為古怪。
而在這片平地上,白色的蒸氣氳騰,火光四射、水花飛濺的奇景中,真正出手交戰
的,卻是兩道飛快似閃電的人影。
只見那冒出藍色水幕光芒的人是個形貌雄偉的男子,他的身形看起來極為高大壯碩
,一部濃厚的落腮鬍子,身形晃動之下,帶動著大片的水幕,簡直就像是頭頂上隨時有
一大片水會兜頭淋下。
而另一個與他交戰的,卻是個身形纖細的女子,只見那女子一頭火紅的秀髮,在夜
空中光芒四射,一時間也分不清是髮絲還是火光。
兩人便在這片古怪的場境中不住地交手,交手的一剎那間不只是肢體接觸,連身上
的火光和水幕也不住地交雜碰觸,發出驚心驚魄的「嗤嗤」巨響。
這火水二物本就是天地間最不能相容的兩種元素,此時在交戰的過程中短兵相接,
發出來的慘烈聲光更是令人驚駭萬分。
東關旅張大了嘴巴,在一旁看了許久,卻逐漸看出來這兩個奇異人形交戰時的端倪
,正在納悶的時候,卻在轟然的嗤嗤響聲中,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際說道。
「你仔細看看,這兩人的交戰是有玄機的,」夷羊玄羿低聲說道。「那水形之人的
身形沉穩,並沒有躁動跳脫,而且你看他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守勢,並沒有對那火形
女子痛下殺手,顯然是手下有所容情。」
便在此時,彷彿是為了印證夷羊玄羿的說法沒錯,只見那火形美貌女子狂聲怒叫,
身上的火光更是燦爛懾人,她的雙臂一環,迸出巨大的光團,轟的一聲巨響,便往那水
形大漢的胸口
重重印過去。
那大漢沒料到她突然會有這樣的大動作,也不曉得是故意不閃不避,還是來不及反
應,被這光團一擊,整個人便帶著大團的水幕向後倒退而去,這一退的速度極快,砰的
一聲巨響,整個人帶著光團、嘩啦啦的水聲撞進了空地旁的樹林,登時便打折了好幾根
參天的巨木,巨木應聲攔腰而斷,向四面八方驚天動地地倒了下來。
在漫天的水幕中,那火光光團在樹林間仍然隱隱可見,將水形男子擊入樹林後,火
光轉熾,卻是幾株巨木開始燃燒起來。
這火色光團的熱度顯然極高,茂密的樹林中被那水形大漢撞出了一個巨大缺口,缺
口中卻在一剎那間燃燒了起來,火光熊熊,卻是一片樹林開始著起了火來。
閃著熾熱光芒的森林大火中,此時水色又逐漸聚攏了起來,只見在那片橙紅色的巨
大火光中,彷彿是一片光芒耀眼的橙色簾幕,從大火的光芒中逐漸出現藍色的水光,然
後一片巨大水幕逐漸形成,在水幕的中央,那名粗豪男子緩緩從森林大火中走出,毫髮
無傷地,映著火光和粼粼水色,又向那片空地走過去。
在火光的映照中,他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雖然臉上有著滿臉的大鬍子,但是卻可
以看得出他的神情中有著極深沉的悲傷。
而且,這個粗豪男子的聲音中,也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悲悽,他的聲音中氣充沛,遠
遠地傳入夜空之中。
「妳不記得啊……妳為什麼不記得啊……」
突然之間,整個空間中開始緩緩瀰漫著古怪的氣息,彷彿有著風的吹拂、水氣的芬
芳、火焰的燒灼、雷電的焦灼之味。
便在此時,東關旅的心中突然一動,發現眼前的情景,居然是自己非常熟悉的記憶
。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他便常常在深夜之中出現不同的幻覺。
繽紛閃亮的人形,激烈快速的交戰。
黑暗深邃的星空,有時還可以看見色作鮮藍的「地球」。
而在碧落門的時候,夷羊玄羿便曾經告訴過他,那些奇異的人形很可能便是來自「
仙界」二十四世紀的生化人警察。
眼前這場驚人的火水大戰,從他們的光芒、力場形狀看來,這兩個奇異的男女難道
也是那些能力高強的「生化人」?
只見那粗豪男子在夜空中淒厲地高聲怒號,東關旅和夷羊玄羿雖然離他尚有一段距
離,仍然被這悽厲的巨大聲音震得耳內生疼。
那混身火光的紅髮女子看見他又這樣高聲怒號地從樹林的火光中現身而出,臉上更
是怒火陡增,再次發出巨大火光,眼見就要凝聚更大的力量向他攻擊而去。
便在此時,夷羊玄羿突地低呼一聲,東關旅好奇地轉頭看他,只見老人露出驚詫的
神情。
「我知道這是什麼人了。」
東關旅奇道。「你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夷羊玄羿點點頭。
「在碧落門中,曾經有過上古天神的一些描述和記載,上古時代出現的某些天神,
因為命運和奇異現象的作弄,其實都是二十四世紀的生化人警察幻化而成的。
你看看這一幕火和水的慘烈戰事,這個情景,你一定在古時候的傳說聽過……」
東關旅微微一怔,隨即會意。
「是,沒錯,便是那段上古傳說……」東關旅隨口吟道。「上古之時,有共工氏,
以水乘木,乃與祝融戰,不勝而怒,乃頭觸不周之山而崩,天柱折,四維缺,天傾西北
,故日月星辰移焉……」他吟了一會,面露驚疑神色。「但我以為這只是上古的傳說,
怎麼這是件實在發生過的事嗎?」
「這件事,據說我那狄孟魂師是曾經親眼目睹的,」夷羊玄羿慨然說道。「我們要
找的石窟裡,據說就有這件事的記載。
但是照我眼前所見,這兩人的爭戰非常像是古代的水神共工、火神祝融之戰,根據
碧落門中的記載,說那共工水神的名字不詳,形貌是個高大的男子,而火神祝融卻有另
一個名字,叫做『丹波朱紅』,是個面目秀美的女性外貌,現在看來,便與這兩人的形
貌暗合。」
「不會吧?」東關旅張口結舌道。「難道這兩人便是上古的天神共工、祝融?」
「應該是的,」夷羊玄羿低聲說道。「根據真人們的記載,說千百年前的神話時代
,水神共工和火神祝融常常發生慘烈的爭戰。但實際上他們都是二十四世紀神人們變異
後的產生的巨人天神。」
「巨人天神?」東關旅低聲奇道。「可是為什麼他們現在的樣子和身形卻和常人一
樣?」
「經過了多年的變異,據說其中還牽扯了從死亡中重生的永生之事,有許多上古的
天神已經喪失了大部分的神力,身形也不若神話時代的巨大。
但縱使是如此,他們殘存的神力和常人比起來還是強大無比,就像我們現在所見的
爭鬥是一樣的。」
兩人在隱蔽處這樣低聲討論,卻一時間沒有注意到空地上的戰局,此時那女性火神
「祝融」
怒聲大叫,從手上發出一道劇烈至極的火光,「轟」的一聲巨響,便往那水神共工
兜頭兜臉打了過來。
水神共工的神力雖然不比火神祝融遜色,但是看見她這一記火攻猛烈非常,一時間
卻也不敢硬接,於是身形像是水紋一樣淡淡一晃,輕飄飄地便將這一記石破天驚的火攻
閃了過去。
只是這一閃,那迅若閃電的猛烈火焰卻直直地衝向共工的後方,而在他的後方樹叢
裡,便是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藏身的所在。
此時東關旅和夷羊玄羿正在低聲討論,也是他命不該絕,便在這轟然巨響之中,他
卻福至心靈地抬頭一望,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那團猛烈火焰排山倒海而來,便在這一剎那間,東關旅身上的雷態能量突地發
揮了作用,心隨意到,只覺得身上陡然一輕,腿上適時地一縱,便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
那間閃過了丹波朱紅的這記可怕攻擊。
而夷羊玄羿也是反應極快,他見到火光乍現,身後的元神「至陽」便在千鈞一髮之
際陡然後退,也將他整個身子急速拉開。
兩人一左一右,都在極快的一瞬間閃了開去,於是丹波朱紅的這記猛攻便在兩人的
中間穿透而去。
只是這團火焰實在太過猛烈,縱便東關旅和夷羊玄羿都沒有被它直接擊中,但是那
高熱的火光還是燒得兩人鬚髮焦黑一片。
「轟」的一聲巨響,那團烈火直直地穿越過去,擊中了一旁的樹林,將幾株大樹登
時打折,而且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只見這片新燃的烈火衝天而起,與方才她攻擊共工時激起的那片大火一前一後,相
互輝映,在夜空中火光衝天,聲勢極為驚人。
東關旅在千鈞一髮之下逃得一條小命,正在驚魂未定之際,只覺得上空之處又是明
亮,又是灼熱,又驚又駭地抬頭一看,卻看見丹波朱紅火焰耀眼的身影已經飄浮在自己
身前不遠處的上空。
便在此時,隱隱然之間,只聽見遠方的天際傳來了隆隆的雷聲,而且空中開始出現
不尋常的微風。
只見那水神共工微露詫異的神色,向著天空的虛無之處瞠目而視,彷彿在那兒有什
麼讓他極為在意的物事。
但是這時候應該在意的,卻絕對不是水神共工的異常反應。
因為最要命的,應該是那位飄浮在半空之中,而且一身耀眼火光的「祝融」丹波朱
紅。
只見丹波朱紅的臉上現出狂亂的神色,彷彿忘記了片刻前正在和水神共工大打出手
,此刻在她的眼中,最欠修理的對象,不曉得為什麼已經變成了狼狽倒臥地上的東關旅
和夷羊玄羿。
看見她狀似癲狂的神情,夷羊玄羿的心中暗叫不好,但是此時她居高臨下,全身的
火焰吞吐燃燒,已經將方圓幾十步內的範圍全數籠罩,即使兩人想逃,也未必能夠逃得
掉。
只聽見丹波朱紅在半空之中厲聲說道。
「你們是什麼地方來的壞人?是不是和那個水人同一路的壞人?」
東關旅一臉駭然的神色,聽見她這樣問,自然也不敢怠慢,正要回答之際,卻聽見
一旁的夷羊玄羿大聲驚呼,而且眼前登時已被耀眼的火光佔滿。
原來這丹波朱紅果真有著狂疾,行事便像是瘋子一樣無法預測,此時她雖然厲聲質
問了東關旅,但是卻一點也不期待聽見他的回答,話聲甫歇,也不管東關旅要說什麼,
登時便是一記凶猛無比的火焰打了過去。
一旁的夷羊玄羿畢竟在歷練上比東關旅強上許多,知道這火神女子的神智有些狂亂
,行事不能以常人的行止來估算。
當丹波朱紅厲聲質問東關旅之際,老人在一旁早已開始留意,是以一見丹波朱紅轟
然發出火焰之際,便立刻將東關旅推開。
但是這一擊的力量也著實強大非常,夷羊玄羿這一推雖然來得正是時候,但是東關
旅的身上畢竟還是被她打中了少許,只是他的身上有著雷態力場,適時將那火焰的能量
卸開許多,總算沒有受到太大的傷害。
只是在這片刻之間,東關旅便已經被丹波朱紅連續猛攻兩次,雖然都能在最後關頭
逃得性命,只是如果再被她攻擊一次,也許就真的要命喪當場了……方才東關旅在極度
狼狽的情形下逃得性命,整個人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摔得一身泥巴草屑,但是丹波朱
紅卻好像是追上了癮,對他毫不放鬆,在空中一個轉身,仍然緊追不捨地跟了上來。
寂靜的山林夜空之中,熊熊地冒著衝天的野火,只見東關旅連滾帶爬地在地上倉皇
逃命,只是在他的身後上空,卻緩緩昇起了丹波朱紅帶著大片火雲的猙獰身影……眼前
的局勢似乎已經決定,只要丹波朱紅再發出一次攻擊,似乎東關旅這條小命眼看就要斷
送當場。
只是卻沒有人注意到,空氣中的水氣、雷聲,奇異的微風已經越來越是明顯。
隨著奇異的氣息,遠方的天空已經開始出現一群古怪的身影。
便在這一刻間,飄浮空中的丹波朱紅狂聲大喝,身上的火光大熾,顯然就要當場將
東關旅轟成焦黑一片。
就在這一剎那,只見天空像是鬼魅一般,飄過來無數人影,丹波朱紅凝聚全身的火
態力場,「轟」的一聲再次發出一團熾烈的火焰。
火焰砰然擊向的目標,當然便是在地面上張皇而逃的東關旅!
在這生死存亡的最後一刻之間,東關旅逃得極為慌亂,根本沒有機會向後張望,只
覺得身後熱氣陡生,當他感受到這片熱氣時,心中不禁一酸。
難道,自己今天便要這樣莫名奇妙命喪荒野……?
遠方的夷羊玄羿看見東關旅這樣沒命狂奔,一時間卻不知如何是好,只見丹波朱紅
在空中火光大熾,知道她行將對東關旅做出最後攻擊,想起這攻擊後東關旅的下場,老
人的心中也不禁一酸。
但是就在這一瞬間,奇異的變故卻陡地在虛無的空間中發生!
只見在東關旅和丹波朱紅中間,此刻突然發出了詭異奇射的光芒,這光芒來得極快
,像是閃電一般地突然爆發而出,「刷」的一聲,便在東關旅和丹波朱紅之間形成一道
光幕。
光幕之中,居然憑空出現了好幾道古怪的身影!
「轟」的一聲巨響,此時丹波朱紅的火焰也已經發射而出,對著東關旅凶猛而去!
只是這火團雖然猛惡,遇上了阻在中間的光幕卻也無計可施,只見那灼亮的火光衝
入光幕之中,卻被光幕整個包住,像是陷入水中的火把一般,不管原先的火焰多麼熾烈
,光芒一閃,便緩緩地變得黯淡,而後全數熄滅。
只見丹波朱紅楞楞地飄浮在空中,張大了嘴巴,彷彿無法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這道光
幕。
光幕之中,此時人影更加明顯,只見那是一群裝束奇特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而且每個人的身後都有著力場的光芒。
風、火、雷、水的強大力場光芒。
這一群人,居然又是一群來自二十四世紀的生化警察!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又來一批生化警察】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在夜空之中全數楞在當場。
夷羊玄羿目瞪口呆地仰頭而視,不遠處的空地上,水神共工也愕然地瞪視這一群憑
空出現的奇異身影。
而地面上的東關旅在最後一瞬間撿回一條小命,氣喘吁吁,驚疑不定地半臥在地上
,不知所措。
每個人的目光,當然都集中在這群奇異身影之上。
然後,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丹波朱紅卻狂聲大叫,全身化作一道耀眼的熾烈
火光,宛若流星一般地衝天而去。
那一道火光在空中拔尖而起,泛出灼亮的光芒,在晦暗的天際閃燦出橙紅耀眼的光
。
這「祝融」丹波朱紅果然有些癲狂,方才她狂猛激烈地猛力攻擊東關旅,不知情的
人,還以為她和這個古代男子有什麼不世深仇,但是突然之間,她的情緒又急轉而下,
整個人瘋瘋癲癲地說走就走,讓人在錯愕之餘,也覺得有幾分詭異。
但是那水神「共工」卻彷彿對她的癲狂行徑已經極為習慣,見她突然這樣火勢猛烈
地在天際逐漸遠去,並沒有跟隨著她前去追趕,只是臉上露出深沉的淒容,遠遠地,癡
癡地看著那道劃過天際的火光。
夜空之下,那群古怪裝束的生化警察靜靜地站著,每個人的身材都極為高大,連女
性警察也幾乎是身高腿長,人人都是英氣懍然。
人群之中,一個白頭髮的年老警察排眾而出,盯著東關旅的頭上,仔細凝望。
此時東關旅因為方才發動了雷態力場,身上的能量隱隱泛著淡淡的藍光,只見他的
腦門上幽幽地閃著紅色的星芒,在夜色中光度雖然不強,卻仍然明顯清楚。
看見這道星芒,那生化老警察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
「終於找到了,」他的聲音沙啞,而且似乎微微發抖。「找了這麼久,終於讓我們
找到他了。」
在他的身後,有個紅色裝束的高大女子卻有些不快地「嗤」了一聲,冷冷地說道。
「只找到一個,有什麼好高興的?還要找到另兩個才能算數。」
另一個男子笑道。
「他們這樣的星箭之族,常常都會群聚在一起,找到了一個,任務就算完成了大半
。」
老者打量了東關旅一會,又回頭看看望向天際,一臉淒迷神采的「共工」,一邊對
東關旅二人溫言說道。
「你們沒有什麼事吧?那丹波朱紅的火力極強,也難得你們抵受得住。」
方才那火顏女子「丹波朱紅」陡地攻擊東關旅的時候,本來是用盡全力攻擊的,但
是東關旅雖在緊迫之中,仍然直覺地策動身上的「雷」態力場想要抵擋她的猛烈攻勢。
他的能量力場和「丹波朱紅」的力量相差極遠,這「丹波朱紅」本身的體質是純種
的「火」
態生化人,與東關旅這種略帶「雷」態的體質相較之下,簡直便要強大數百倍,本
來這一擊之下,東關旅幾無倖理,但好在他奮力運起了身上的「雷」態力場,將「丹波
朱紅」的烈火能量卸了開去,這才免去當場被烈火燒焦的噩運。
但是這一擊的力量石破天驚,縱使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兩人都可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卻仍然無法相信一個人的肉身之軀居然可以發出這樣可畏可怖的強大力量。
「她……她真的便是『火神祝融』?」東關旅驚疑地看著天際的火光,一邊喃喃地
說道。「真的有火神這樣的人物?」
那老人歎道。
「火神、水神,都只是個稱謂而已,就好像你這星箭之族,也只是個稱號,真正的
原因若是你知道了,只怕也要嚇壞你呢!」他說著說著,眼神卻透現出奇異的光芒。「
你……你知道自己是星箭之族的後代吧?」
東關旅點點頭。
「知道。」
「那就好,」老人笑道。「我還怕你對這種事情一無所知,要解釋給你聽可要麻煩
上許多哪!只是……唉!」他有些困擾無奈地看了看夷羊玄羿。「只是你這老丈年紀大
了些,只怕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要怎麼說給你聽,倒是有些麻煩。」
他見夷羊玄羿鬚髮皆白,只當他是個春秋時代對所有先進科技一無所知的老頭,這
才有了這樣的顧忌困擾。
夷羊玄羿淡淡一笑。「也沒有什麼,說真的,我倒是對貴閣下這些『二十四世紀』
的生化人多所不知,還有許多要請教呢!」
那老人聽見夷羊玄羿的回答,忍不住大吃一驚,睜大眼睛不住打量這位高大的白髮
老者。
「你知道二十四世紀的事?難道你也是那場時光異變裡打回古代的人?」
說老實話,夷羊玄羿對於這些超時代的詞彙也僅止於一知半解的程度,於是只能勉
強回答道。
「我不是『時光異變』打回來的人,只是因了機緣巧合,才湊巧知道了你們的來歷
。」
那老生化警察又驚又喜,向一旁的幾個生化警察招手笑道。
「你們來看,你們來看,這個古代老者居然知道二十四世紀的事,還知道我們是生
化警察!
」
幾個生化警察好奇地走過來,不住地打量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
那名老生化警察面露微笑。「我是二十四世紀生化警察駱德爾,你們兩人叫什麼名
字?」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對望一眼,便將個自的名字說了。
那幾名生化戰警也一一說了自己的名字,紅衣的高大女子名叫焰誠貞,是個「火」
態的生化警察,另外幾個男子分別屬於「水」支隊和「雷」支隊,兩個水態生化警察一
個叫季博辛,一個叫波拉爾,而「雷」態警察中,高個子的名叫涅格艾昂,個子矮一些
的叫做鈕正子。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聽著這些拗口又奇異的名字,好笑之餘又覺得有些興奮,兩人對
於這種傳說中的奇異族類都有著相當程度的瞭解,但是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都是生平的
第一次。
想起古代那些形象鮮明的大神夸父、后羿、女媧、鯀、禹、羲和都和這種來自天外
世界的古怪人種有關,一念及此,東關旅更是眼睛透現出奇異的光采。
「如同這位夷羊老兄所說,我們都是來自二十四世紀的人,按照編制來說,我們是
前來這兒出任務的第四批人,因為前三批……呃……」他饒有深意地和其它生化警察對
望一眼。「前三批人都出了一些小差錯,所以才會派我們前來……」
東關旅眼珠子一轉,好奇地問道。「差錯?什麼樣的差錯?」
「這種事,說來話可就長了,」駱德爾笑道。「先別說這些,總而言之,我們來這
個時代最重要的,便是找到你這樣的人,前三批人不曉得因為什麼緣故,到了這個時代
沒多久就紛紛失去了聯絡,也不曉得出了什麼差錯,所以我們除了要找出星箭族人之外
,另一個任務就是找出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是二十四世紀的未來人類,不論在識見、說話用字上都和東關旅二人的習性不同
,因此東關旅有時候對他們說出來的話並不是聽得很懂,好在他這幾年來已經有好幾次
這樣的對話經驗,也學會了聽不懂便忽略過去,反正該懂的日久自通,如果真正是他無
法理解的事,便是再怎麼強求也無法弄懂。
一旁的夷羊玄羿微一沉吟,朗聲問道。
「你剛才說,你們是『第四批』前來的人眾,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駱德爾想了一下,彷彿在思索如何對這個春秋時代的老者措辭,過了一會,才緩緩
地說道。
「我方才說過的,說這是一筆很長很長的糊塗帳,真要提起來,也真是說來話長。
簡單來說,便是我們那時代的人,知道有一些古怪的狀況因為時光再次發生了異變
,因此為了防範一些可能影響到後世的意外,便派了我們生化警隊前來調查。
這些異變之中,最重要的關鍵,當然便是星箭之族。
嚴格來說,最重要的關鍵應該是星箭之族裡的三個成員,那便是星箭之族中的紅色
星芒族類,」說到此處,他露出饒有深意的神情,指著東關旅。「換句話說,關鍵就是
你,還有另外兩個和你一樣的紅色星芒族類。」
說到此處,駱德爾像是突地想起了什麼,便向旁邊的空地之處大聲呼喚。
「喂!那位『共工』水神,請過來一下,有事情想要請教!」
此時那天際的灼亮火光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水神共工茫然地站在那兒,仍然露出
一臉依依不捨的神情。
而對於駱德爾的叫喚,他卻彷彿是全然沒有聽到似地,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兒,仰望
遠方的天空。
駱德爾心中一動,便又大聲叫道。「二十四世紀潘朵拉核酸警隊『水』隊隊員尹仲
崧,請你過來一下,我有事請教!」
聽見他以「尹仲崧」的名號相稱,那水神共工彷彿微微一怔,露出迷惘的神情。
只是這樣的稱呼也無法激起他的任何反應,似乎在這個世上,唯一能夠讓他關心的
,只有那遙遠天際的一片火雲。
駱德爾微一皺眉,又對著共工叫了幾聲,只是他卻再也不理會現場的所有人,只見
得他身上的水紋逐漸出現,身形在夜色中卻是越來越淡。
然後,整個身影也緩緩地消失在寂靜的山林之中,彷彿從來不曾出現。
只是方才被丹波朱紅轟然點燃的森林之火依然熊熊地燃燒,彷彿提醒著眾人不久前
發生過的這場驚人的水火大戰。
二十四世紀的生化警察駱德爾有些無奈地看著「共工」尹仲崧在夜空中消失,歎了
口氣,轉過頭來,卻看見東關旅和夷羊玄羿一臉疑惑的神情。
駱德爾淡淡一笑,對著兩人說道。
「針對星箭之族發生過的一些異變疑案,我們的當局對這些事件非常的關心,因此
先後派出不少人手前來調查,只是後來不曉得為了什麼原因,卻接連幾次失去了聯絡,
」駱德爾說道。「因此我們這一次到春秋時代前來的任務,便是找出前三批生化警察失
去聯絡的真相,並且也要延續他們之前還沒有完成的任務,那便是找到星箭之族中的三
個領袖,」駱德爾凝望著東關旅,沉聲說道。「那也就是你,紅色星芒的星箭之族。」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疑惑地對望一眼,最後,還是夷羊玄羿忍不住開口問道。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紅色星芒的星箭族人?」夷羊玄羿皺眉道。「星箭族人的星芒
的顏色有黃有青,有藍有白,為什麼卻一定要找到紅色星芒的人?」
「根據我們的科技專家研究,星芒的顏色是光譜的反應,反應出來的是這個星箭族
人的力量組態,」駱德爾說道。「不同的力量,就好像鑰匙和鎖一般,特定顏色的星芒
,只能夠驅動特定顏色的星箭機械人,而紅色星芒的星箭族人,每一代都只有三個,是
所有星箭機械人的首領,所有的行動都要靠他們來指揮策動。」
「機械人?」夷羊玄羿奇道。「那是『化人』的意思吧?那些星箭巨像也都是『機
械人』?
」
「名稱之事,在我們之間是沒有什麼意義的,」駱德爾沉靜地看著他,微微一笑。
「很多我們稱呼之物,要解釋給你們聽也根本無從解釋起,只要知道我在說什麼就行了
,這名稱一事不用太過拘泥。」
「所以,小旅他們便是星箭之族的領袖?」夷羊玄羿皺眉道。「所有星箭之族都要
聽他們的命令而行?」
「有一些細節,其實我也並不太清楚,」駱德爾有些無奈地笑笑。「所以才要來這
個地方找出答案。」
「這個地方?」夷羊玄羿環視一下四週,好奇地問道。「這個地方又有什麼玄機?
」
「嚴格來說,那應該是一個石窟,」駱德爾說道。「我們接受到的訊息指出,唯一
搜尋得到的微弱生化人力場就在這一代,而且從力場的能量分析,這些訊息的所在地深
入地底數十公尺,而且有著礦物的反應,因此我們初步斷定是個石窟。」
他這一番話下來,又有幾個名詞是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聽不懂的,但是兩人聽了上文
下文,也大約知道了他的意思,忍不住便同時深深吸了口氣。
「石窟……」東關旅喃喃地說道。「難道是……」
這二十四世紀的生化警察駱德爾極為敏銳,看見兩人的神情,便淡淡地問道。
「你們也知道什麼石窟之事嗎?」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對一眼,點點頭。
夷羊玄羿從懷中掏出銅軸,將銅軸攤開,簡單地敘說了狄孟魂石窟的來歷。
駱德爾聽見「狄孟魂」三字時,和其他的生化警察對望了幾眼,紛紛地點頭。
「這樣說來,可能就有點道理了,」駱德爾沉吟道。「這個『狄孟魂』的名字我也
聽說過,如果在這個時代,有任何事情和二十四世紀的生化警察有關,是他的話一點也
不令人驚奇。
」
「只是我們遍尋了整個山林,卻仍然無法找到它的真正所在,」東關旅苦笑道。「
也許因為時代太過久遠,它已經湮沒在荒煙蔓草之間。」
「荒煙蔓草之間?」駱德爾微微一怔,淡然地笑笑。「好有學問的說法,你們這時
代的人說起話來還真是好聽有趣……」他在腕上的一具小器械上撥了幾下,又將銅軸靠
近那器械,只見小器械中泛出一道淡淡的紅光,將整個銅軸罩住。「只不過,對我們來
說,『荒煙蔓草』
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在我們的眼中,我們只要認出座標,這世上就沒有找不出來的
東西。」
看著他將手上的器械光芒不住地轉動,神情專注,夷羊玄羿知道東關旅一定又聽不
懂「座標」是什麼意思,於是低聲說道。
「那是『方位』的另一個名稱,他們這種奇人另有奇異方式能夠得知物事的確切所
在。」
駱德爾將銅軸上的方位對照了一會,又看了看四週,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一旁的生化警察們聽見他這樣說,紛紛圍攏過來,湊過頭看著小器械上的閃爍微光
。
一個白衣警察「刷」的一聲,整個身形突地消失,化為一道清風,在空中盤桓了幾
回,便向樹林深處穿透進去,過不多時,便在樹稍頂端泛出淡淡的光芒,像是輕煙一般
地在夜空中搖曳。
駱德爾喜道。「找到了,我們這就過去。」
晦暗的夜空之中,方才被火水交戰引燃的林木仍有餘燼,冒著淡淡的煙,但是這樣
的火光卻被一幅奇異瑰麗的光芒突地掩蓋過去。
空地之上,來自二十四世紀的生化警察們從身後發出五光十色的力場光芒,緩緩昇
空,像是色彩繽紛萬千的彩帶一般,在夜空中劃出鮮明的光,紛紛蜿延流暢地向著第一
個生化警察消失的方位而去。
駱德爾回頭望了東關旅和夷羊玄羿一眼,微微一笑。
「那兒距離這裡可不算近,你們站好,可不要驚惶。」
說著說著,他的身後發出了藍色的水色光澤,東關旅微微一驚,看見一大片水幕向
自己襲來,只覺得像是突然又身處在東海龍族的茫茫大海之中,轉眼向著夷羊玄羿望去
,只見老人也是一臉驚疑地置身在大片水幕之中,彷彿是掉落了極深的大海,但是從水
色的簾幕中望出去,看見的卻是地面的景物逐漸在腳下變小,兩人竟已飄上了高空。
只是這水中的飄浮場境並不久,過不多時,只覺得水色漸去,那種水氣芬芳的感覺
緩緩消褪,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被枯木、傾倒巨樹掩蓋的山坡。
而那些生化警察,便靜靜地圍著一處小丘,無言地凝望著那並不太高的山丘。
駱德爾大喜,走了過去,又用手上的器械測了一下,臉上卻露出狐疑的神色,和眾
生化警察面面相覷。
「怎……怎會是這樣?」
東關旅奇道。「什麼『怎會是這樣』?這個地方有什麼古怪嗎?」
駱德爾微一沉吟,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話。
一旁的另一個生化警察波拉爾沉聲說道。
「因為這個地方的力場很怪,彷彿曾經被人施過什麼抵擋的憑障。
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那些殘存的力量還在,有點古怪。」
「殘存的力量?」東關旅奇道。「那是什麼東西,會有什麼問題嗎?」
「說了你也不懂,有什麼好說的?」波拉爾有些不耐煩地說道。「總之就是有古怪
。」
夷羊玄羿「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瞪了那波拉爾一眼,微一凝神,身後的元神「至
陽」黑黝黝的身子突然間緩緩昇起。
他從碧落門的記載中,得知這些來自二十四世紀的「天神」有超凡的能力,本來對
他們有著相當的崇敬之感,但是此刻親眼所見,又觀察了一會他們的行止,對這些所謂
「天神」的崇敬之感卻已經悄悄地消失。
眾生化戰警的能量性質和這種能量的變異族類「元神」本是系出同源,因此一般人
看不見的「元神」形體,在他們的眼中卻是清晰可見。
看見「至陽」緩緩昇起,眾人都是驚詫不已,駱德爾睜大了眼睛,失聲說道。
「這……這便是古代人的『元神』嗎?我曾經在資料庫中見到它的記載,這……世
上真的有這樣的能量組態?」
夷羊玄羿冷冷一笑。
「你們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呢!這石窟外圍的古怪力量雖然奇特,但卻不是什麼
稀奇的東西,早在數百年前的封神戰事之中,便已經出現了無數次。
這兒的力量奇特,只不過是因為在入口處被人放了法寶。」
「法寶?」一個「火」態的女生化警察好奇地大聲問道。「那又是什麼鬼東西?」
駱德爾淡然一笑,插口說道。
「這法寶一事,我們也知道的,那便是古代的奇特器械稱呼,卻不知道這兒有什麼
樣的法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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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神妙法寶:山河社稷圖】
夷羊玄羿凝神地望著小丘,他的元神「至陽」緩緩在空中飄盪,不住地發出奪目的
金色光芒。
最後,「至陽」緩緩地停止在小丘的側面,金色的光芒轉熾,光團卻越來越小,逐
漸集中在小丘的一個點上。
然後,彷彿是為了呼應這道黃金色光芒的集中,從小丘上也開始靜靜地泛出矇矓的
彩色微光。
那片微光卻是奇特非常,只見它逐漸變寬變大,但是高度卻沒有增加,彷彿是在空
中逐漸擴展出一幅長方型的圖案,只是這圖案卻是映在虛空之中,沒有實體,只有映像
。
仔細一看,圖案中卻是光線模糊,看得久了,卻像是阡陌縱橫的大地,有草原,有
城市,也有山川江河。
東關旅看得有趣,於是更凝神地看著那片奇異的大地光圖,細看了一會,只覺得其
中的影像更為清晰,青翠的山巒雄峻可喜,大江上的河水滔滔不絕地奔流,城市的城牆
高偉堅固,城內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再看得精細一些,就連城市中的嘻鬧人聲,街坊上的食物香氣也似乎近在眼前。
這時候,東關旅的神智卻開始有些迷糊起來,只覺得眼前的景象逼真宛在三尺之外
,聽見人們的笑聲語聲,看見城郭的雄偉高大,也聞到了炒煎食物的香味,便不自覺地
茫然向那些景象邁步而去……便在此時,只聽見身後一聲怒喝,跟著手臂上一緊。
「不行!回來!」
然後,整個天空這才「刷」的一聲,彷彿是急速抽離掉了什麼,人聲、笑聲、香味
全數淡去。
定睛一看,東關旅這才發現方才的一切只是幻化的場境,眼前哪有什麼山川大地、
雄偉城郭
?只見天空依然晦暗,只有淡淡的月光灑了下來,眼前站著的仍是夷羊玄羿、駱德
爾和一眾生化警察。
而在元神「至陽」的金色光芒映照下,那幅巨大的幻境之圖依然斜斜地飄浮在空中
,緩緩地轉動。
「這……這到底是什麼古怪東西?」東關旅驚道。「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法寶,是古代伐紂時期曾經出現過的寶物,名為『山河社稷圖』,」夷羊玄
羿說道。
「當年曾經由西周統帥姜子牙施用,制服過殷商的強敵。」
這時候,中等個子的生化警察鈕正子走過來,在駱德爾的耳旁說話,只是他的嗓音
卻是中氣十足,即使是低聲耳語也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這東西的力場看起來雖然很怪異,但是能量卻不是太強,」他沉聲說道。「應該
是出入亞空間通道一類的機械。」
駱德爾點點頭,身邊幾個生化警察也一致地紛紛點頭,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那名急性的女生化警察焰誠貞大聲說道。
「既然知道了,我們還在等些什麼?」她不耐煩地叫道。「如果是我們控制得了的
場面,幹嘛還在這兒磨磨蹭蹭的?」
駱德爾等人深知她的急烈個性,正要阻止時,這風火般暴烈的女子焰誠貞卻已經電
光火石地立即出手,「轟」的一聲,便發出了一道光芒熾烈的火態力場,砰然地打在那
「山河社稷圖」的幻象之上。
只見那平面的巨幅景象轟然發出可怕的強光,整個碎散開來,像是打碎的果凍一般
,碎塊的光芒撒滿整個天空。
夷羊玄羿看見這樣令人張目結舌的場面,臉上卻露出微微的怒意,低聲地喃喃說道
。
「明明有別的方法,妳又何必這樣……」他的老臉上露出不忍的神情。「平白毀了
一樣法寶,這樣對妳又有什麼好處……」
只是他的聲音太過細微,一眾生化警察卻沒有聽到。
不過,即使是聽到了,應該不會有什麼用處才是。
駱德爾和幾個生化警察面露苦笑,對於誠焰貞這樣的暴烈行止像是習以為常。這一
記巨響轟擊之下,那「山河社稷圖」的微光散落消失,也在小丘上打出一個巨大的深洞
,足見這個「火」態女警力量有多麼強大可怖。
焰誠貞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個縱身便往那深洞處跳了進去,駱德爾搖搖頭,仔細看
了手上的器械,也和東關旅、夷羊玄羿等人進了石窟的入口。
這石窟當年是個深入地底數十丈的巨大所在,最深之處深入地底有三層之多,是上
古奇人狄孟魂順著天然石洞鑿修出來的巨大工程。
此刻歷經了數百年的光陰,石窟中早已是斷壁殘垣,處處都是青苔地衣的痕跡,有
的地方甚至長出了亮幽幽的地底奇異長菇,青慘慘的螢光照著陰暗邃深的洞窟,更增幽
深詭異的氣息。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在一片石窟廢墟中勉力前行,這兒原先可能是個極為寬曠的入口
所在,只是因為年代久遠,有的地方崩塌下陷,有的地方像是遭逢地震一般高高隆起,
地形變得險峻難行。
而幾個生化警察卻沒有他們的窘狀,憑著身上的特異能量,眾人都幻化成幾近水、
雷、風、火的組態,在洞窟的空隙處不住地游走前行。
好在東關旅從小在山林長大,手腳本就矯捷,夷羊玄羿則是老當益壯,長手長腳地
邁過一處山石,跨過一道裂縫,倒也走得頗為順利。
翻過一處高聳的岩脊,眼前卻堆滿了塞到洞窟頂端的石礫。
走到此處,已經完全沒有進去的通路。
巨堆石礫的下方,幾個生化警察又恢復了人形,楞楞地站在那兒,彷彿一時間不知
所措。
夷羊玄羿縱身一躍,跳下石脊,走到眾生化警察的前方,伸手摸了摸堆積似山的石
礫。
「到這兒,就沒法子再前行了,」駱德爾苦笑道。「想不到這個地方會破敗到這種
程度。」
那火爆的女生化警察焰誠貞冷然一笑。
「那有什麼難的?讓我來轟他一記!」
她說著說著,便又要發動強大的火態能量,將這堆討厭的石礫轟然炸開。
駱德爾微一皺眉,伸出手來便將她的勢子阻住。
「妳以為這一套在這兒還用得成嗎?這石窟內的土層如此不穩,妳如果炸開一個洞
,大夥豈不是要埋身在此?」
「埋身在此有什麼好怕的?」焰誠貞昂然道。「反正我們水裡來火裡去,連外星球
最惡劣的環境也難不倒我們,如果真的崩塌了,再作崩塌了打算!」
「我們當然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這樣硬幹,對我們的一點幫助也沒有,」駱德爾
沒好氣地說道。「把這個洞弄塌了,即使能夠逃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那你又有什麼好主意?」焰誠貞瞪了他一眼。「難道你有更好的法子?」
兩人正在爭論時,夷羊玄羿卻仍然饒有興味地看著那一大片石礫,有時還側頭把耳
朵覆在石面上,彷彿在聽著什麼有趣的聲響。
那名小個頭的生化警察鈕正子看看他的行止有些奇異,便微笑問道。
「這位夷羊先生,那石礫中莫非有什麼人唱歌嗎?怎麼你聽得這樣有趣?」
夷羊玄羿並不回答,只是深深吸了口氣,身後的元神「至陽」顏色轉為黯淡,不復
原來的金色光芒。
隨著「至陽」的光芒減褪,夷羊玄羿的手上卻淡淡地泛出了藍色的微光,微光形成
了一個大約尺來長的光團,他長長地吐了口氣,將雙掌印在石礫堆上。
然後,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那淡淡藍光像是有形之物一般,居然能夠穿透石礫,而且那種「穿透」並不是
一種破壞,只是在石礫上形成了一個空間,但是隨著藍色光團的移動,那些石礫卻又恢
復了原狀,並沒有因而崩毀消失。
一眾生化警察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的能量比起夷羊玄羿強大許多,動輒能夠開山裂
石,破壞力十足,但是眼前這種奇異的巧妙方式,卻從來不曾見過。
「這……這是什麼東西?」駱德爾吃驚地問道。「怎麼能夠穿透岩石而不破壞他們
?」
夷羊玄羿依然不語,緩緩將雙掌從石礫堆上移開,藍色光團逐漸暗了下來,這才輕
輕地舒了口氣。
「這種術法,名叫『五行遁法』,只要能力運用得當,足以在金、木、水、火、土
中來去自如,」夷羊玄羿笑道。「根據我在碧落門中的研究,這類遁法的能量來自與你
們一樣的外世神人,和我的元神,以及封神時代的許多奇人都極有淵源。
能量一事,就像是悠遠流長的大川,大川流暢在大地之上,分支無數,有時水量湍
急豐沛,有的分支卻是細流如病。
但是,湍急的大水有其力量,細流的小河卻也能蘊藏無限生機,真要比較起來,兩
邊的力量孰大孰小,還真很難判定。」
他這一段話說來侃然流暢,內中卻含有深刻的至理,幾個生化警察都是心高氣傲的
人物,對於夷羊玄羿這等古代之人向來是有些看不上眼的,總認為他們是科技智識落後
數千年的上古愚人,但是此刻聽了夷羊玄羿的言語,卻彷彿有著一幅雄偉的想像之圖在
腦海中隱然若現,似乎再多聽一些,便會有很奇異的領悟出現。
因此,幾個人居然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聽著老人說下去。
「封神時代的異人們,在能量上淵源自上古天神,但是上古天神們卻有很多人,是
和你們一樣的生化族類。
在上古時代,天神們的能力是驚天動地的強大,共工和祝融的決戰可以將天維地柱
弄毀,讓人間災患千里。
而巨神女媧更可以補天造人,創造無數生命,大神鯀、禹更是可以塑造大地江河,
拯救萬民於泥沼之間。
但是這樣的能力,隨著時光逝去卻逐漸消褪,當年的大神,即使是仍然存在人間的
,也經過幾番生死之間,能力逐漸消失。
只是即使是消退大半的能力,和凡人相較之下,卻仍是強大驚人,而且在歷代的才
智卓絕之士的領悟揣摩之下,更是演變出許多巧妙的運用能量方式。
這些方式,我們便稱之為『術法』,其實便是運用能量的巧妙方式。
像我方才施用的『五行遁法』,便是術法的一種,只是我的能量不夠強大,對於這
類術法又所知不多,所以方才的穿透,已是我能力的極限。」
便在此時,一名沉默的生化警察涅格艾昂突然沉聲說道。
「這種『遁法』,你說需要的是強大的能量,或是高超的技巧?」
「正是。」夷羊玄羿點點頭。
「那麼……」涅格艾昂向駱德爾看了一眼,沉吟道。「如果是讓我們來施行,那會
怎麼樣?
」
他此語一出,幾個生化警察登時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夷羊玄羿的真正用意便是如此
。
果然,夷羊玄羿露出讚許的笑容。
「如果是由你們來施行,那肯定是效果極強的,有了這樣的方式,我們就可以在不
摧毀任何土石的情況下,直接進入石窟之中。」
駱德爾笑道。「原來你有這樣的好法子,東周時代的人,畢竟也有我們無法理解的
知識。」
那「五行遁法」是古代玄學術法中極為艱難神秘的領域,在封神時期尚有一些來自
三山五嶽的異人能夠施行,像當年西歧鎮營中著名的「土行孫」,便是藉土遁行的好手
。
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擅長這類奇術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因為此類奇術的技巧極為
繁複,學習之人又必需擁有強大的能量體質,缺一不可,有些著名的遁法高人終其一生
遇不上資質好的弟子,資質不佳的弟子又不能領會箇中奧秘,便只能讓術法以殘缺不全
的方式流留傳下來,如此經過幾代之後,自然更是式微,到了幾百年後的東周時期,這
類能在不同元素間轉換逃遁的奇術,已經被人當成是上古先民充滿想像力的幻想,許多
人已經對它是否真正存在過嗤之以鼻。
然而這樣的障礙對於來自二十四世紀的生化戰警們卻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們本身便
擁有不輸給上古天神的巨大力量,有點像是身價億萬的鉅富豪賈,對於一般凡人來說,
要成功創立一個資產逾萬的生意也許相當困難,但是遇上了這類的豪富鉅賈,卻只是彈
指間的工夫。
夷羊玄羿在碧落門中學會的各類遁法只是皮毛,但是這類運用能量的方式對於一眾
生化警察來說並不陌生,只是略加點撥,幾個雷態、水態警察便已經成功地出現了顏色
溫潤,而且形體比夷羊玄羿要大上許多的光團。
駱德爾笑道。「這玩意兒還真有趣,真像是咱們二十四世紀的十三遮蔽幕。」
東關旅聽見他的說話,一時好奇,便隨口笑問道。「十三遮蔽幕?那是什麼東西?
」
「咱們在二十四世紀那兒,因為居住的環境很差,所以人只能住在隔起來的大罩子
底下,」
駱德爾搖搖頭。「雖然環境和你們現在看到的天空、大地很類似,但畢竟是不一樣
的東西。
這樣的大罩子有十三個,所以叫做『十三遮蔽幕』。」
幾番嘗試之後,有四名戰警成功地以遁法的方式發出了顏色不同的光團,那「火」
態生化警察焰誠貞性子急,又不耐煩試行遁法的幾個口訣,只能讓她的能量在手上空轉
,卻遲遲無法出現光團。
夷羊玄羿看了看四名生化警察形成的光團,估算了一下,點點頭。
「這樣大概也夠了,你們的力量夠大,足夠讓我們這些人全數進去。」
一行人依著他的指點,排成一個小小隊伍,四名能夠發出光團的生化警察分居外圍
的四個頂點,交融而成的光團大約有十來步長寬,溫溫潤潤地像是個蓋子,將一行人安
安穩穩地罩在裡面。
「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只是大夥要好好的聚攏在一起,不要脫開光團的範圍。」
「如果脫開了,會變成什麼模樣?」生化警察之一季博辛有些忐忑地問道。「我們
會卡在石礫堆中不上不下嗎?」
「只怕是會的,」夷羊玄羿正色說道。「雖然在古籍上從來沒見過遁法失敗的下場
,但是想來也不是什麼令人賞心悅目的事。」
東關旅因為在眾人之中的能量最弱,所以便被安排在隊伍的最中央,生化警察眾人
都是人高馬大的個頭,包圍在這些大個子的中間,簡直就像是身處在叢林之中。
聽見夷羊玄羿開始談論遁法失敗的事,他心中突然一動,忍不住「啊」地一聲低呼
出來。
焰誠貞回頭瞪了他一眼,皺眉說道。「『啊』什麼?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東關旅搖搖頭,這才靜靜地說道。
「我是突然間想起來,為什麼夷羊前輩會說『從來沒見過遁法失敗的下場』。」
「為什麼?」焰誠貞低聲問道。
「因為,這種遁法既是讓身形的能量轉換,讓肉身能在金、木、水、火、土中行走
,一旦這術法失敗了,等於是肉身又恢復了原來的形態。
人的肉身,如果陷在金、木、水、火、土裡,會是什麼樣的處境?」
「我怎會知道是什麼樣的處境?」焰誠貞沒好氣地說道。「以我們來說,只要發動
能量,砰的一聲脫困而出,不就成了?」
「你們的能力超凡,這樣做自然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東關旅歎道。「只是凡人卻
沒有這樣的超凡大能,一旦肉身再現,陷身在金、木、火之中,登時便是陷身其中,永
世不得超生。
陷在火裡,那自然是化為灰燼,陷在水中,那當然就是化為波臣,永遠沉在水裡。
也因為如此,遁法失敗的人,才會從來不曾讓人見過他們的下場。
因為他們就是這樣喪身在金木水火土之中,連屍骨也找不回來,當然也不會有人見
到他們的下場。」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是這一群人的距離極近,等於是擠在一起,卻也清清楚楚傳
入眾人的耳中,這些生化警察雖然都是能力高強之士,但是想起人體嵌陷在金木水火土
中的可怕情景,心中還是不禁有幾分凜然。
夷羊玄羿沉聲說道。「既知道是如此,我們大家就小心些便是。」
溫潤的光團此時在陰暗的洞窟中緩緩移動,帶著眾人從石礫堆中穿透進去,說也奇
怪,這樣的光團切入高聳的石礫堆時居然便像是插入豬油中的燙紅鐵條,無聲無息地穿
入石堆,而隨光團的進入,整個石堆卻毫無動靜,連一塊小石子也沒落下。
寬達十步的光團緩緩進入石堆,逐漸前進,也在洞中緩緩變小,等到整個光團全數
遁進石堆的時候,石窟中又恢復了原先的沉寂,石礫堆上一點也沒有破壞的痕跡,彷彿
是從來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似地,肅然沉靜地巍然立在那裡。
身處在遁法的能量團中,看出去的景象,饒是這群人大多見聞廣博,卻也看得目眩
神馳,驚詫不已。
只見光團像是個巨大的氣泡一般,載送著眾人在成千上萬的巨石土堆中緩緩行進,
光團所到之處,堅硬無比的土石卻像是輕風一般,絲毫不覺任何阻礙。
東關旅夾雜在眾人群中,仰頭看著這絕難想像的千古奇景,只見上空、周遭有著無
數的土石、巨木像是飄浮水中一般地從身邊掠過,但是凝神一想,可以想得到這些土石
巨木一定都是深嵌在這片巨窟殘墟深處的破碎遺跡。
有的時候,從空中處還偶然會飄過幾堆骨骸,形貌仍然十分完整,顯然是山中的獐
子、野狼一類的獸類,也不曉得是在哪一場巨震災變中喪生土堆,長眠在這片地下的巨
大墳場裡。
眾人在地底走了一會,駱德爾仍然不住地比對著銅軸和手上那具泛著紅光的奇異器
械,偶爾指點發出力場的四名生化警察,在巨石堆中不時地改變行進方向。
突然之間,駱德爾的器械卻紅光陡地暗了下來,發出閃亮的黃光,還不住地響著「
嗶嗶嗶」
的古怪聲音。
個頭高大的戰警季博辛聽見了這樣的聲音,身上微微一震,喃喃地說道。
「異常力場?這裡也有亞空間異常力場?」
駱德爾沉吟了一會,搖搖頭。
「不一定是亞空間異常力場,看看數據,倒有點像是變異過的生化能量。」
「變異過的生化能量?」另一名生化警察涅格艾昂問道。「那又是什麼東西?」
「根據上頭給我們的資料,在這個時代中有一些種族承襲了神話時空大神的能力,
他們因為基因、遺傳的種種因素,演化成許多不同的種類,有的朝著正面的方向演進,
有的卻朝向了古怪的方向,產生了不正常的變異。」
「那又是什麼東西?」季博辛抓了抓頭。「我還是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
駱德爾微一沉吟,彷彿一時間想不出來該如何向他描述。
便在此時,夷羊玄羿輕輕地咳了一聲,聲音低沉。
「這種東西,我們倒有一個很常見的稱呼,」老人靜靜地說道。「我們叫它們精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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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白蛇時光英豪】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說法,一行人在光團中緩緩前行,不多時便在眼前出現了一幅
聳在眼前的奇異景象。
夾雜在滿天的土石之間,只見眼前不遠處有一大團東西濛濛地發著白色的光芒,那
光芒和生化警察們的能量大不相同,駱德爾等人發出的光團有著珠玉般的溫潤光澤,但
是眼前這一大團東西的光芒卻是混濁不已,像是水中的煙霧一般不住地迴旋扭曲,也有
些像是注入混濁河水中的乳汁,在黑暗的空間中扭曲蜿延,現出詭異可怖的氣息。
看見這樣一大團奇異的東西,東關旅不禁有些呼吸困難起來,直覺地感受出無比的
邪惡氣息。
仔細一看,這才發現這團光芒中有著一條巨大似長蛟的白色巨蛇,在土石的空間中
交纏一起,有時還輕輕地扭動一下。
駱德爾等人都是擁有強大能量的族類,從他們的眼中看出去的世界和常人自然不同
,如果有異常能量出現,總是能夠很清楚地一目瞭然,但是看見了眼前的這條巨大白蛇
,看了一會,眾人卻都面面相覷起來。
「這……這就是『精怪』嗎?」涅格艾昂喃喃地說道。「看起來像是真正的形體,
但是卻又像是混濁的能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所謂的『變異過的能量』,指的就是這樣的生物了吧?」駱德爾歎道。「它的身
體形態這時候已經很難分得出是真正肉體,還是能量組態了,總之是介於兩者之間,你
可以說它兩者都,也可以說它兩者都不是。
這種東西,我曾經在古代的歷史上見過記載,總以為那是古時候的人想像出來的傳
說,卻想不到真有這樣的生物。」他說著說著,突然轉頭對夷羊玄羿問道。「這樣的『
精怪』,在你們的世界有很多嗎?」
夷羊玄羿想了一下,長長地吁了口氣。
「不能算很多,但也不能說全然沒有。在上古時候應該比現在多上許多,至少在封
神時代有許多奇人異士,本身就是精怪幻化而成的。」
這時候,有個不太說話的生化警察突然靜靜地開口,東關旅記性頗佳,卻仍然記得
他的名字叫做波拉爾。
「這種『精怪』的記載,我在古代人文學的課程中曾經學過,」波拉爾聲音低緩,
和其他幾名警察的大嗓門有些不同。「說這些精怪之物的出現,在上古時代是極為常見
的,只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越接近現代,出現的機率卻是越少,大約在古十六世紀之後
,便已經很少有真正的精怪記載出現了。」
駱德爾奇道。「我還以為那是因為科學的發展從十六世紀開始蓬勃,人民的智識大
開,這類精怪傳說才逐漸消聲匿跡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波拉爾搖搖頭,露出睿智的神情。
「古代的神話傳說,雖然有時候荒誕不經,但是卻很可能是曾經發生過的不可理解
事物,將它一股腦兒當成是先民民智未開時的想像,也有些失之偏簸。
據我所知,這類精怪傳說隨著時代的演進逐漸稀少,和方才這位夷羊老者的說法是
相符的。
」
「哦?」駱德爾饒有興味地看了夷羊玄羿一眼,微微笑道。「那個說法?」
「方才這位夷羊老者說,古代許多精怪和上古時候的大神有淵源,而這些大神有許
多人根本就是我們生化警察演化而成的。
但是我們的能量卻是一個常數,一個定數,隨著時代的演進,隨著一代一代的淵源
相傳下來,能量只會變得越來越微弱。
一方面是因為這些從『大神』傳下來的種族開枝散葉,數量眾多,因此分得的能量
便更形微弱,形成『精怪』的條件便越來越不容易。
所以這位夷羊老者才會說,這類『精怪』在古時候數量較多,到了現在數量就變得
較為稀少……」
他們幾人說著說著,談起精怪這類奇異種族來談得津津有味,但是這類話題卻不是
人人都有興趣的,只見一旁的火爆女子焰誠貞面露不耐神色,皺眉說道。
「這種精怪不精怪的古怪東西,有什麼好談的?我只在乎它會不會對我們有什麼不
利,快說快說,如果有什麼不對勁的話,一傢伙轟了它不就乾淨了事了嗎?」
駱德爾等人不自禁地再次抬頭,看著那條盤結猙獰的巨大白蛇,在虛無的土石堆中
泛出幽然的白光,看了一會,波拉爾這才抓抓頭。
「我認為,它對我們不會有什麼威脅,因為它的能量雖然還算強大,但卻萬萬比不
上我們。
」
駱德爾點點頭,又看了夷羊玄羿一眼。
「夷羊老兄,你的意見如何?」
夷羊玄羿微一沉吟,這才緩緩地說道。
「大凡精怪之物,對於凡人都不太友善,有的精怪為了讓自己修煉得法,還會犧牲
大量人命。
我也知道這白蛇之怪的能力與你們相距甚多,但是有朝一日如果讓它脫困而出,說
不定會傷害人間不少性命。」
駱德爾呵呵一笑。
「這種事,就不歸我們管了,是不是?我現在只在乎它會不會對我們的任務有任何
影響,至於其他事情,那就不是我的能力範圍可管的了……」主意既定,他便「啪」的
一聲互擊雙掌,大聲說道。「咱們再往裡面走去。」
光團中的隊伍此時緩緩離開白蛇的所在,向洞內更深處走去。東關旅夾雜在人群之
中,忍不住又好奇地回望了那條巨大白蛇一眼,轉過頭來,卻看見夷羊玄羿露出奇異的
淡淡憂慮。
「總有一天……」夷羊玄羿低聲地說道,也不曉得是在對東關旅說話,還是在自言
自語。「總有一天,這精怪一定會脫困而出的,到那時,只怕不曉得要發生什麼樣的大
事了……」
事實上,夷羊玄羿的憂慮並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千年歲月過後,在一個偶然的機緣
之中,這條陷身狄孟魂石窟千載的白蛇果然脫困而出,並且惹出了一場摻雜著淒美情仇
的災難禍事。
這段傳奇,便是千年後一場稱為「白蛇時光英豪」的動人故事。
此當然是後話不表。
陰暗的洞窟之中,此時已經逐漸出現了光亮,而那光亮卻是從甬道一般的所在透現
而出的。
眾人在「遁法」的光團中行進了一會,穿透了堆積如山的土石,這時已經來到地底
的更深之處。
在這兒,已開始出現了大約可供兩三人通過的甬道。
要知道當年這座「狄孟魂石窟」曾經遭逢大變,幾乎被來自外方的強敵侵入,在電
光火石的剎那間,由隱身洞內的防禦者引發強烈的巨大爆炸,這才將整個洞窟震垮下來
。
後來,羊城的創始人桑羊無歡曾經派人前來,將這座深陷地底的奇異所在挖出一條
可供人進入的甬道,讓羊城的後人得以在此處繼續鑽研上古奇人狄孟魂留下來的超時代
知識。
只是後來也不曉得又發生了什麼樣的巨大變故,這條甬道便再次封陷在成千上萬土
石之下,要不是這一次前來的二十四世紀生化警察能力極為強大,只憑夷羊玄羿和東關
旅二人,只怕就是挖上十年八年,也絕對無法將這條甬道重現天日。
進入甬道之後,駱德爾看了看手上的紅光器械,又環視了一下四周,這才點點頭。
「可以了,你們的能量圈可以撤掉了。」
光彩溫潤的「遁法」光圈逐漸黯淡下來,甬道中有著地底石窟特有的土石潮溼氣味
,四名生化警察的能量撤掉之後,洞窟中沒有了光源,立刻陷入漆黑一片。
然後,只聽見「嗤」的一聲輕響,火光迸現,卻是焰誠貞高舉左手,從食指、中指
發出了強烈的火光,像是火把一般地將整個甬道照得光亮似晝。
東關旅又是驚詫,又是好奇地看著這個火紅女子手上的巨大火焰,縱使是親眼所見
,也很難想像一個血肉之軀竟然能夠發出那樣強大的火焰。
在熾亮火焰的照明下,駱德爾手上的器械卻開始發出低沉悅耳的規律聲響。
「嗶……嗶……嗶……」
隨著聲音逐漸變密,駱德爾的臉色開始凝重起來。
「看來已經快要到了,可能就在前方不遠的地方……」
眾人緩緩地在甬道行進,這甬道雖然年代日久,但是當年打造時的手法頗為巧妙,
因此即使偶有石塊堆積,走起來卻不算太困難。
繞過一個角度頗大的彎處,只見眼前突然豁然開朗,卻是一個大約數十步寬的石室
。
只見這石室的四周圍牆上相當光滑,牆上隱隱刻有文字。
而在牆角的邊緣,還有著一些雜物,臘燭、破布,甚至還有一個破舊的小木頭椅子
。
「看來,這便是當年羊城之人在石窟中研究的所在,」夷羊玄羿仰頭看了看四壁的
文字,慨然說道。「只是不曉得為什麼,這個石窟突然塌陷,這才斷了羊城人進來研究
的通道。」
駱德爾好奇地看了看牆上的記載,看了一會,臉上卻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名沉默的生化警察涅格艾昂在二十四世紀時代受過不少高等教育,對於一般學識
相當熟悉,看了牆上的文字,也忍不住面露驚奇神情。
「咦?這是『超分子生物論』的十六項公式,」他仰頭看著那些文字,一邊喃喃地
說道。「還有這裡,你們看看,這是『基因古生物重建術』的大綱……這些東西,全都
是二十四世紀的知識啊!」
「看來,這些東西顯然便是那位『狄孟魂』留下來的東西,」駱德爾悠然地說道。
「根據我們的資料,這人在二十四世紀時雖然是個小兵,但是學問卻相當的淵博,這些
文字大概便是他留下來的……」
他話還沒說完,手上的器械聲音卻更加綿密起來,沉靜的「嗶嗶嗶嗶」聲音在洞中
不住迴盪。
兩名生化警察波拉爾、鈕正子側耳傾聽,緩緩走到石室的深處,仔細端詳一會,兩
人卻不約而同長長地歎了口氣。
「在這裡了。」
駱德爾等人大喜,連忙走了過去,焰誠貞高舉著手上的火焰,排開眾人走了過去,
讓火焰的光芒照亮那片陰暗的角落。
只是,在眾人的眼光注視下,那角落卻沒有任何人影。
鈕正子搖搖頭,神情有些蕭索無奈,指著地下說道。
「就在那裡。」
只見在角落的地上,此刻靜靜地躺著一隻手掌。
一隻齊腕而斷的乾枯手掌。
這群人跨越千年的時空而來,最後找到的,卻是一隻手掌。
鷹黑翎和一眾生化警察神情嚴肅,靜默地站在那隻手掌前方,彷彿是在沉思,也像
是在憑弔。
「三批人馬,三十七個最精銳的警察,」駱德爾喃喃地說道。「到頭來,卻只剩下
它……」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又是奇怪,又是驚訝地看著這幾個來自奇異時空的生化警察,圍
著那隻僅剩的手掌,整個畫面不只詭異,而且透現出極為令人不解的訊息。
先前出現的生化警察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只剩下這一隻手掌?
而且,為什麼剩下的這隻手掌,會藏在這樣深的地底?
這些疑問,似乎也是駱德爾等急於想要知道的答案。只見鈕正子從身上卸下一個透
明的盒狀器械,小心翼翼地將那隻手掌撿了起來,放進裡面,然後駱德爾再將手上的探
知器械裝在透明盒上。
看見兩人這樣古怪的行止,東關旅忍不住好奇問道。
「這……這又是要做什麼?難道這隻手掌有什麼用處嗎?」
駱德爾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當然有用處,它可以告訴我們很多事。」
「告訴你們多事?」東關旅奇道。「這隻手又不能說話,為什麼能夠告訴你們很多
事。」
「其實,人的身上不只嘴巴能夠說話,人的身體上有著千千萬萬不同的組織,蘊藏
著不同的訊息,只要方法得當,它就能夠告訴你很多事情。
特別是我們這種體質的生化警察,因為基因構造的特殊,我們除了最基本的言語溝
通之外,還有許多種不同的方式可以彼此傳遞訊息,達到溝通的目的。
因為我們面對的是各種平常人類無法想像的惡劣環境,隨時都可能在任務中送掉性
命。
但是即使是送掉了性命,也要送得有價值,不能死得糊里糊塗,所以我們即使是明
知無法生還,也要儘量留下訊息,好讓後來的人不要重蹈覆轍,犯同樣的錯誤。
這隻手掌,便是我們第三批人馬因為這個信念,留下來給我們的最後訊息……」
他說著說著,那發著紅光的器械依附在透明盒子之上,發出了細細的電流,不住地
擊打在手掌之上。
過了不久,器械上的紅光開始轉為淡黃,而且範圍擴散,在四周圍形成了宛若蠕動
煙霧一般的光暈。
「噤聲……」那火態警察焰誠貞見駱德爾仍在對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解釋,沒好氣地
低聲說道。「它已經開始顯現了……」
果不其然,在擴散開來的光團之中,此時出現了一片透明的卡狀物體,在物體之上
印著一些東關旅和夷羊玄羿看不懂的怪字。
但是這些字駱德爾等人卻是看得懂的,只見在卡狀物體上隱隱現出一個老者的面貌
,眾生化警察看了一會,便有人低聲說道。
「原來是他。」
駱德爾有些黯然地看了看那顯現出來的圖像,低聲對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說道。
「這人是我們第三批生化警察的帶隊指揮官,名字叫做胡鐫,原來殘留下來的這隻
手掌是他。」
沉靜的石洞之中,此時開始出現流轉的彩色光華,不同顏色的光芒在光團的正中央
組成了清晰的圖像,看來那便是這位胡鐫隊長殘存下來的訊息。
只見那訊息裡蘊藏的是無數的匪夷所思景象,有些情景更是令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費
解到無法想像的地步,但是看在駱德爾和眾生化警察的眼中,卻彷彿是解開謎題的關鍵
,不時讓眾人恍然地驚呼出聲。
雖然有許多情景看不懂,但是其人出現星箭巨像爭戰的場面,卻是相當熟悉的。
這一段胡鐫留下來的圖像相當的長,眾人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將它看完。
洞窟中的光彩逐漸黯淡下來,方才那一幕幕驚人的慘烈費解場面,似乎仍然在東關
旅的腦海之中翻騰不已。
只是在光彩全數消失之後,他這才發現其餘幾名生化警察已經悄然消失了蹤影,也
不曉得去了什麼地方。
在石室之中,此刻剩下的,卻只有那位對兩人最為溫和友善的老警察駱德爾。
此刻駱德爾饒有深意地看著這個古代的年青男子,過了一會,才靜靜地說道。
「這樣的情景,看起來很令人吃驚吧?找到了我們同伴的遺骸,我們的任務事實上
已經完成了,而且大部份的真相,我們也約略瞭解了,」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東關旅和夷
羊玄羿,淡淡地一笑。「完成任務之後,我們也要回去二十四世紀了,不曉得你們還有
沒有什麼事想要問我?」
看見了方才顯示出的光幕,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自然在心中有著千百個不同的疑團,
兩人之中,夷羊玄羿和碧落門中的「真人」長年相處,對於這類超時代知識雖然囿於身
處的時代,不能全數融會貫通,但是卻仍然有著熱切的求知之慾。
此刻聽見駱德爾這樣說,夷羊玄羿更是連忙說道。
「有,有許多的問題,還望您能夠為我們一一解答。」
駱德爾點點頭,看了東關旅一眼,緩緩地說道。
「我們此番便是因為你這樣的族類而來,說起來和你也算是有緣,如今真相已然大
白,我想告訴於你,也是無妨的。」
「您……」東關旅驚詫地問道。「您只是看了這些圖像,便已經知道了所有事情的
原委?只是看過一次,便已然知道了一切?」
駱德爾悠然地歎道。「人類的智慧,浩瀚如星辰,如大海,有時候有些事情並不需
要說得太多,只要一句話,甚至一個微笑便可以瞭然於胸。
要不然古代佛陀怎會有『拈花一笑』的公案出現呢?」
「佛陀?」東關旅露出疑惑的神情。「那又是什麼物事?」
駱德爾微微一怔,既而想起自己和這年青男子所在的時代是久遠前的上古時代,算
算連佛陀釋迦牟尼說不定也還未出世,舉出這個例子,果然讓人摸不著頭腦。
「佛陀是什麼,我想你大概就不用知道了,你想要知道的,應該是星箭之族的來歷
吧?此事和你有切身的關聯,你不覺得應該問這件事才是正經嗎?」
東關旅笑道。「果然如此,我們星箭之族的來歷,從前夷羊前輩曾經對我們說過一
些,但是箇中的奧妙之處,想來您知道得更為詳細。」
他說著說著,生怕自己說得不對,一邊又看了看夷羊玄羿,只見老人微笑地對他微
一點頭,表示他的說法沒有錯。
「其實,你們星箭族類的來歷,可以分為前因和後果,」駱德爾說道。「這位夷羊
老者知道的應該是後果,但我要告訴你們的,卻是前因,但是我所知道的也未必是所有
的真相,只因此事太過神秘,就是掌握了這許多訊息,卻仍然有不少難以索解之處。
而且你我的識見因為來處不同,有些事情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向你們解說,因此若
有任何聽不清楚之事,我也無計可施。
這是我得先向你們提醒的一件事。」
夷羊玄羿和東關旅對望一眼,對於這種現象早已習以為常,於是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
「我們知道。」
「很好,那我就要開始講故事了……」駱德爾笑道。「這個前因的最開始,大概得
從二十四世紀一處古代遺跡發掘場的發現談起……」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二十四世紀星箭之族】
於是,在晦暗的石室之中,駱德爾便開始簡單敘述二十四世紀的古跡採集場中那次
驚人的發現,如何探查專家在古楚國的遺跡中發現巨大機械人的遺跡,機械工程師谷蜀
誠如何將機械遺跡搬至自己的居處,最後,當然也提及了那場將所有證據炸得乾乾淨淨
的古怪磁爆。
這樣的敘述,對於夷羊玄羿和東關旅來說是有些吃力的,好在二人畢竟和一般的東
周之人不同,夷羊玄羿又已經在碧落門中研究日久,有時東關旅一個腦筋轉不過來,他
勉力加以解釋,倒也將駱德爾的敘述聽懂了六七成。
「在一般人的瞭解裡,只知道那場發生在谷蜀誠居處的磁爆神秘莫名,甚至以完全
未知的方式結案,但是在二十四世紀最高當局的情報之中,卻掌握了極為驚人的真相。
原來,在這一場『磁爆』的背後,居然還涉及了一種很奇特的異星人『史赫可星人
』!」
「史赫可星人?」夷羊玄羿奇道。「你說那是一種『異星之人』?」
「以你們的言語來說,那便是另一種『真人』,是來自地球以外,無窮縹緲遠處的
人種族類。」駱德爾歎道。「但是在所有的異星人……不,應該說是『真人』之中,又
以這種『史赫可星人』最為奇特。」
東關旅想了一下,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怎樣的一個奇特法?」
「這種『史赫可星人』在我們已知的所有文獻記載之中,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他們
,也沒有人和他們有過接觸。
要知道在這浩瀚無窮宇宙之中,擁有先進文明的星球數量極多,到了我們的時代,
已經和不少有著先進文明的星區接觸過,但是卻仍然很少有人見過這類奇異的星人。」
他這一番言語下來,提及的二十四世紀詞彙為數不少,像「文明」、「星區」一類
的說法,東關旅自然是一知半解,但是他的智慧頗高,領悟的能力經過夷羊玄羿等人的
歷練之後已經進步不少,因此遇上這類字眼,也能夠以自己能夠理解的方式大概推測出
駱德爾的敘述。
基本上,這名字拗口難唸的「史赫可星人」大約便是來自天外極遠處,和駱德爾等
人一樣的神性種族,這些種族大約是住在一種名為「星球」的仙界所在,能力大多十分
高強,從駱德爾的敘述中也可以聽出,這些不同「仙界」的神人似乎也像凡間一樣各有
疆界,彼此之間也有不同方式的交往。
至於其他實在無法理解的部份,只要微笑帶過,便是一輩子無法得知真相,大概也
不會有什麼嚴重的問題。
有了這一層領悟,東關旅頓時覺得眼前的世界為之一亮,彷彿開了扇光線充足的大
窗。
於是他振作起精神,繼續仔細聆聽駱德爾的敘述。
「這種星人既然沒有人見過他們,又怎會留下蹤跡呢?原來,他們除了行蹤隱密之
外,有一種行徑,是最讓人驚訝,也最哭笑不得的。
史赫可星人的文明,顯然是非常進步的一種文明,因為他們擁有的力量極為強大可
怖,最常做的事情,便是一種被稱之為『創世紀改造』的行為。」
「創……創什麼改造?」夷羊玄羿微微一怔,即使他見多識廣,對於這個名詞還是
瞠目不知。「那是什麼?」
「創世紀改造,基本上便是一種翻天覆地的改造工程,就好像你看一棟房子不順眼
,便大興土木將它改變過來,本來只有兩層樓,變成了十六層,本來是青石造的屋子,
又將它翻修成了金屬材質。
但是這史赫可星人做出來的事,卻不只是改建房子這樣簡單,一旦這樣的改造工程
發動了,不只是星球的面貌,有時連星球上的物種也會被他們改得天翻地覆。」
「物種?」夷羊玄羿好奇地問道。「那便是天生萬物的意思吧?既是天生天養的草
木走獸,又能怎樣改變?」
「若不是這樣神通廣大,又怎能讓那麼多星際文明的人對他們又懼又怕呢?沒錯,
這些史赫可星人最擅長之事,除了徹底改造整個星球之外,常常還會將這個星球上的物
種來個天翻地變的大改造,這才是他們最令人傷腦筋之處。」
這樣的敘述對東關旅來說,是完全超乎知識範疇的奇異說法,他想了一會,對於這
樣的行止仍然完全無法想像,臉上便自然而然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這樣的說法,我還是全然無法知曉理解,」他困惑地皺眉說道。「天生萬物,蟲
魚鳥獸,草木土石,都是老天爺定下來的規矩,難道真的能夠改變嗎?如果真能改變,
又該是怎樣變法?
總不會老鼠突地變成了蛟龍,蚱蜢突然變成了豹子,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兔子…
…咦?」
他說到此處,眼睛突然一亮,腦海中似乎閃起了奇異的光芒。
一旁的夷羊玄羿看見他奇異的神情,微一轉念,便知道了他此刻想到了什麼,於是
兩人便不約而同,大聲地說道。
「精怪!」
駱德爾微微一怔,不自覺便往方才看見那巨大白蛇的方向望去。
「精怪?也難得你們想得出來,」駱德爾呵呵地笑道。「這類動物獸類幻化成人的
故事,我也聽說過的,只不過史赫可星人的『創世紀改造』可不是這樣的小鼻子小眼睛
,他們做出來的事,是遠比那些修煉成精還要更大場面的事。
我問你們,你們認為這世上最聰明才智的生物是什麼?」
東關旅微一思索,笑道。
「那當然就是人了,人能疊屋架橋,又能著書寫字,最聰明的,當然便是人。」
「沒有錯,」駱德爾點點頭。「那世上最強壯的生物,又是什麼?」
這個問題,思索起來就有些費解了,東關旅沉吟了一會,求救似地看了看夷羊玄羿
,老人思索了一會,便緩緩地說道。
「要論力大,巨象蛟龍的力量都是極為驚人的。但是若是要論凶猛,獅豹虎狼似乎
略勝一籌,但這只限於在陸地之上。
如果是入了江河大海,據說在極遠的東海之處有叫做『鯨』的大魚,便是大象蛟龍
遇上了它,也像是小孩見著了大人。
古代傳說中,更說極北之處有叫做『鵬』大鳥,張開翅膀可達千里,如果真有這樣
的神獸,那當然也可能是最強壯的獸類。
總而言之,強壯的鳥獸之類不計其數,要真的說出哪種物類最為強壯,卻也很難分
出高下。
」
「嗯!你的想法也許是這樣,」駱德爾笑道。「但是在史赫可星人的心目中,我們
這地球上最強壯的生物卻不在你們所說的這些生物之中。」
「哦?」夷羊玄羿白眉微揚,臉上盡是好奇的神色。「難道這世上還有比這些巨獸
猛禽更強壯的物類?」
「有,」駱德爾肯定地點點頭。「史赫可星人認為,地球上最強壯的生物,其實應
該是昆蟲!」
「昆蟲?那些細微渺小的蟲矢之類?」東關旅大奇。「我沒有聽錯吧?」
「你沒有聽錯,正是那些細微不足道的蟲矢之類,」駱德爾笑道。「在史赫可星人
的想法中,這種生物才是地球上最強的物種。」
東關旅失笑道。「這些蟲矢的身量如此細小,不用說和那些巨獸猛禽對抗了,一隻
蚊蠅甲蟲,便是遇上了尋常的小小孩童也是舉手拍個稀爛,怎會是世上最強壯的物類?
」
駱德爾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神情。
「其實,這世上強與弱,大與小,本就沒有真正的分野,看起來強大的不算強大,
看似羸弱的卻不見得不堪一擊。
看看巨象或是猛龍吧!也許你覺得它們強大無比,無人能敵,但是遇上了洪水巨震
,不也像稻草一樣不堪一擊?」
「這樣說當然沒有錯,」東關旅皺眉道。「只是要說那些蟲矢有任何強壯之處,卻
也令人無法信服……」
駱德爾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頭。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世上之事,有時不能夠以同一個角度去看它,你仔細想一想
,就會發現它的箇中奧妙之處了。
你覺得蟲矢一無是處,那是因為它的個頭實在太小,但是我卻要問問你,你見過螞
蟻嗎?」
「當然見過,」東關旅笑道。「螻蟻之輩,無處不在,我當然見過。」
「螞蟻類的昆蟲,最能夠負重,你有沒有見過螞蟻負著比自己身量重上許多的蟲屍
碎肉,輕輕鬆鬆前行的景象?」
東關旅微微一怔,他是個山林中長大的孩子,對於荒郊野外的各類蟲蟻鳥獸再熟悉
不過,自然見過這樣的情景,於是點了點頭。
「一個人若能負起比自己的體重更重之物,便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大力士,更遑論是
扛著這樣的重物走上好幾里路。
但是螞蟻卻天天在做這樣的事,事實上,它能夠扛起比自己的身體重上五十倍的重
物,輕輕鬆鬆跋涉極長距離。
這樣的能力,你說世上有什麼樣的生物能夠做到?」
東關旅有些發怔地聽著駱德爾這樣說話,心中卻已經隱約能夠理解他的意思,而且
那種眼前似乎開了扇大窗的感覺再次隱隱出現。
只聽見駱德爾繼續悠然地說道。
「而臭蟲、跳蚤一類的蟲子,有的能夠一躍近尺,那是它身子的數十倍長,有的蚊
蟲能夠在雨中飛翔一段時間,敏捷到可以避開雨滴,有的惡蜂甚至能夠螫倒大熊。
試問,這世上有什麼樣的生物能夠像它們這樣神通廣大?」
聽見他這樣說,夷羊玄羿忍不住連連點頭。
「果真便是如此,如果以一己的能力來說,許多蟲矢的能力果然強大無比。」
「好了,現在重點就來了,」駱德爾笑道。「如果說這個世上最聰明才智的是人,
最強壯堅韌的是昆蟲。
試想,如果有一種生物,有著人的智慧,也有昆蟲的強大能力,這樣的族類,會是
什麼樣的一種族類?」
東關旅微一思索,露出驚駭的神情。「這……世上真會有這樣的族類嗎?」
夷羊玄羿也驚道。「如果有這樣的族類,那麼他們必然可以輕易抬動房舍,動輒飛
越高山,那……那不就和上古的神人沒有兩樣了嗎?」
「沒有錯!」駱德爾猛然將兩手一拍,點點頭。「曾經有一次,史赫可星人便幾乎
完成了這樣的可怕工程,將整個地球的人變成了昆蟲和人的混種,後來因為一些古怪的
因素阻撓,這才沒能成功。」
「沒有成功?」東關旅問道。「你是說這樣的人不曾出現?」
「出現是出現了,只是數量不多,但是這件事和你們星箭之族的來歷並沒有很重要
的關係,你們只要知道,這『史赫可星人』最喜歡做的,便是這種擅自將人家的星球、
種族來個天翻地覆大改變的異星人就可以了。
我方才說到,在二十四世紀的那場磁爆之後,我們的最高當局接收到一些奇異的訊
息,推測這件古怪的消失事件並不單純,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性,整個事件裡有這種『史
赫可星人』的介入。
而且,整個事件可能還要追溯到數千年前的古代,因為從現場殘留的訊息顯示,發
現所有事件的相關人、事都很可能跨入了時光的洪流,回到了古代。
經過很詳細的徹查之後,最高當局認為事關重大,因此這才派出了第一批生化警察
進入穿梭時空的世界,打算回到數千年前的古代中國,找出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等等,我已經有些聽不明白了,」東關旅皺眉道。「什麼叫做『穿梭時空』?你
們所說的古代,又是什麼意思?」
「我們所說的古代,便是你們這……」駱德爾說了幾句,想起這番解釋下來,少不
得又是長篇大論的解說,這時光旅行之學本就是個千古難解的領域,即使是二十四世紀
最精銳的科學研究者也是一知半解,想起還要向這個生活在春秋時代的年青人解釋時光
學的理論,這個老生化警察不禁有些意興闌珊了起來,於是便有些滑頭地說道。「總而
言之,什麼叫做『穿梭時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第一批生化警察便從我們那兒前往
谷蜀誠、史赫可星人可能到達之處,打算找出事情的真相和原委。」
「所以你們到達之處,便是我們這兒?」東關旅問道。「這些事情和這些人,又和
星箭之族有什麼關係?」
「不,第一批生化警察首次到達之處,是距離你們這時代還要更久遠以前的時代,
大約是在顓頊帝在位之時。」
「顓頊帝之時?」東關旅驚訝道。「怎麼是在那麼久之前發生的事了?難道你這第
一批同伴是比你老上千年的祖先嗎?」
「不,」駱德爾搖搖頭。「他們是和我們同屬一個單位的同事。」
「這樣不對啊……」東關旅露出困惑神情。「既是和你們同處一地,怎麼會在千年
前就已經前來?比你們老了一千歲的人,又怎會是你們的『同事』?」
這樣的問題一問,饒是駱德爾口才再好,一時間也回答不出,他知道這個東周時代
的年青人此刻已經陷入了時光學最常見的迷惘之中,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如何向他解釋。
因為對「穿梭時光」的時光旅行方式沒有概念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千年的歲
月可以像是一段路程般地來去。
事實上,這便是時光旅行最令人困惑之處,當現在可以成為未來,當過去可以成為
現在,當只能向前奔流的時光出現了倒轉、回溯的現象,如果不是在這個領域中沉浸多
時的專業研究者,是很難理解這種千古難解的謎樣現象的。
一旁的夷羊玄羿有好一陣子沒有說話,這時候卻靜靜地說道。
「這『時光』一事,當年在碧落門中,真人們也曾經對我言及,說這是天地間最複
雜難解的學問,即使是真人自己也常是無法索解。
而遇上了我們等凡夫俗子,更是無法理解。
就好比南方的潮熱之地有種蟲子,早上出生,中午便會死去,千代萬代,都是如此
。
所以這些蟲子從來不曾見過黑夜,問它們黑夜是什麼東西,它們是全然無法理解的
……」
東關旅有些茫然地聽著老人悠然的語聲,臉上依然是疑惑難解的神情。
只聽見駱德爾輕輕地歎了口氣,露出了睿智的笑容。
「夷羊老者說的話,是真的,我真希望能夠有方法能夠讓你理解,但是這樣一來我
們說不定要花上幾年幾月的工夫,我沒有那樣的時間,你們也沒有。」
東關旅奇道。「莫非你還趕著要去什麼地方?」
駱德爾笑道。「別忘了我還要回去交付我的任務,這兒的真相既然已經大致清楚,
我便再也沒有留在此處的必要,現在多留了一會,只是不想讓你一生對自己的來歷身世
茫然不知。
我雖然能夠多留一會,但是任務在身,最後當然還是要回去交差的。」
夷羊玄羿輕聲咳了一下,點點頭,對東關旅沉聲說道。
「既是如此,你就讓這位先生說下去吧!不要再多問無謂的疑問,讓他告訴你,你
們星箭之族真正的來歷。」
東關旅微微一凜,連忙正色說道。
「是。」
駱德爾看見兩人的神色莊重,於是也深吸了一口氣,開始正式敘說星箭之族的來歷
。
「一開始,在谷蜀誠的整個住處消失後,我們的最高當局至少知道了幾樣事實。
第一:這件神秘的消失案件,和上古時代楚國的一批巨大機械人有關。
第二:這件神秘的消失案件,和宇宙中最神秘的史赫可星人也有關,而且介入其中
的,還包括了一批來自獵戶星的星際浪人,當時他們正在谷蜀誠的機械場,不曉得為了
什麼原因,正想要將他擄走。
第三:整個消失事件,也許是一場極為嚴重的衝突導致的後果,而這些參與其事的
所有人等並沒有真正的消滅,而是穿透了時光的界限,回到了古代某一個所在。
因為知道了這樣的事實,當局的人認為事態嚴重,於是這才決定派出有時光旅行能
力的生化警察,決定前往事故發生的時代,調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第一批生化警察,便是因為這樣的緣故,才被派遣出去的。」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星箭機械人的種類】
「第一批生化警察……」東關旅喃喃地說道,心中又有了疑問,但是想起方才夷羊
玄羿的交待,咬了咬牙,便忍住不說,繼續聽駱德爾敘說下去。
「沒錯,便是第一批生化警察。」駱德爾點點頭,神情肅然。「這第一批生化警察
共有十六人,當時在谷蜀誠的住所發生磁爆之時,他們也在場,甚至曾經和那些意圖擄
人的星際浪者起過衝突,因此這個任務便順理成章派他們前去。
穿越時光,到達古代是一種非常艱困的旅行方式,即使是像我們這樣的族類,也吃
足了苦頭,才能勉強抵達目的地。
第一批生化警察循著磁爆留下來的軌跡,運用最高當局的極先進科技,一邊在時光
中前進搜尋,一方面以非常微弱的訊息方式將他們遭遇的狀況傳回二十四世紀。
從他們傳回的訊息之中,得知他們最先抵達的時代,便是三皇五帝中的『帝顓頊』
時代,那至少是距離此時有上千年前的久遠時代。
他們剛剛傳抵達顓頊時代的時候,便立刻向二十四世紀當局發了訊息,但是這次的
訊息卻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聯絡,從此之後,便再也不曾收過他們的音訊。
那也就是說,這第一批的生化警察,就此和我們們斷了聯繫,而且永遠不曾聽過他
們的消息。」
「他……他們是死掉了嗎?」東關旅問道。「發生了意外全數死掉了嗎?」
「不曉得,」駱德爾有些黯然地說道。「而且很可能終我們一生,也永遠不曉得他
們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第一批生化警察斷訊已久,幾乎已經肯定他們已經出事了之後,我們的最高當
局仍然對整個狀況極不放心,因此又派出了第二批生化警察。
這一次,他們只派出了兩人。」
「兩人?」東關旅有些驚訝地失笑道。「第一次派了十六個人,一下子全數消失了
音訊,照理說應該派更多人去啊!為什麼只派了兩人?」
駱德爾搖搖頭,表示對他的疑問不以為然。
「這種任務,靠的不是人多,而是看派出去的人能力夠不夠。
因為有了第一批任務的失敗,最高當局決定改變做法,因此這次派出去的,是兩名
有著心靈感受能力的生化警察。」
「心靈感受能力?」東關旅奇道。「那又是什麼東西?」
「基本上,參與這次任務的生化警察應該說是三個人,而不是兩個,因為除了前往
古代一探究竟的兩名生化警察之外,最高當局還在二十四世紀留下了一位。
這三名生化警察實際上是一胎所生,出生時便曾經仔細設計,將他們的基因調配成
具有強大的感應相通力量。
這三名兄弟之間,有著極為強烈的感應溝通能力,不管他們身在何方,都能夠很清
晰地彼此傳遞訊息,交換腦海中的思想。
換句話說,,他們雖然是三個人,但是歸納起資訊來,卻等於是同一個人。
也因為有了這樣的傳遞訊息能力,最高當局對於星箭之族的瞭解,大部份便來自他
們這一次的搜尋任務。
有了這一層的瞭解,我們總算能夠約略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整個星箭之族的形成,居然還是和史赫可星人脫離不了關係。
在地球的許多古文明記載中,都曾經出現過類似「樂園」的記載,在這些記載之中
都說,上古時候整個地球是個很快樂的地方,氣候怡人,大地豐饒,沒有毒蛇猛獸,也
沒有什麼危險,人們不用工作便有飯吃,成天過著快樂的日子,迷迷糊糊,有時候以為
自己是牛,有時候又以為自己是羊。
那時候,天界的天神和地上的平凡子民還能夠相通,人界和天界的通道便是位於崑
崙山上的一株大樹:建木。
這是古代中國的說法。
而在西方稱之為『聖經』的古籍上也說,上古時代的人同樣過著安詳快樂的生活,
那時候的人動輒活上八九百歲,不沾葷腥,在大地之上,人和神明之子快快樂樂地生活
在一起,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
一般來說,我們那時代的古籍研究專家都認為這些記載只是上古的人民們為了追尋
一個美麗夢想編織出來的想像。
但是從第二批生化警察傳回來的訊息中顯示,原來這樣的樂園是真正存在過的,在
上古的時代,的確曾經出現過這樣無憂無慮的世界,人們生活在其中,不用擔心生活,
快快樂樂,無憂無慮。
只是,這樣樂園一般的世界,卻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人工造出來的!」
「人工造出來的?」夷羊玄羿奇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能夠憑空造出來上古的
無憂天地?」
「沒錯,」駱德爾點點頭。「這件事聽起來令人匪夷所思,但是第二批生化警察搜
尋資訊的能力果真舉世無雙,根據他們傳送回來的訊息,果然證實了這樣的上古世界有
著人造的痕跡。
但是這個『人造』一語,說起來其實也是有些不甚貼切,因為造出來這些奇異世界
的,並不是地球上的人。」
東關旅傾聽了駱德爾的敘述已經有不算短的一段時間,對於他的語法及敘述方式已
經不像一開始時那樣的摸不著頭緒,他的天資本就十分聰穎,此時聽見駱德爾這樣說,
腦海中突地靈光一閃,立即興奮地大聲說道。
「我知道了!」他圓睜雙眼,眼神中露出熱切的光采。「這一切,都是那神秘的『
史赫可星人』造出來的!」
駱德爾讚許地看著他,不住地點頭。
「說得好!看來你的分析能力也不輸最高當局的那些專家。
當第二批生化警察傳回訊息之初,便有人約略猜到了這件事,只是因為還有許多細
節和疑點未明,所以一開始只是猜測,但是隨著更多更多的訊息傳回,最後,大夥終於
肯定了這個推測。
那也就是說,上古時代地球上曾經出現過,那些充滿歡樂,大地上流著奶與蜜的樂
園天堂,原來真正是史赫可星人幹出來的好事!」
夷羊玄羿看著駱德爾敘述的神情,說到這些上古樂園時並沒有什麼歡欣情緒,相反
地卻有點悻悻然的不滿,心中一動,於是隨口問道。
「他們造出這樣的上古樂園,應該是件好事吧?怎麼聽你說起來,彷彿他們做的是
什麼壞事似的?」
「根據我們搜尋了整個已知宇宙,找到部分有關於史赫可星人的記載,從這些記載
中我們發現,這種史赫可星人其實是一種莫名其妙,也很不負責任的種族。
莫名其妙,指的是他們從來不曾真正出現,事實上,所有星球上的記載都只能從他
們做過的事留下的遺跡來推測,但是真正看過他們長得什麼模樣的,卻一個也沒有。
不負責任,是因為他們所謂的『創世紀改造』行為,其實並不見得是什麼好事,而
且是一種相當霸道的行為。
因為他們要做這『創世紀改造』之前,很少真正通知過將要被改造的星球,當然也
從來不曾問過人家是不是接受。
就好像你雖然是個沒錢長相又普普通通的小伙子,突然間,沒有經過你的同意,他
就突然間把你修整成了一個氣宇軒昂、高大勇猛,擁有所有美好事物的人中龍鳳。
只是有些人不一定喜歡這樣做啊!有些人寧願就是這樣一個普普通通,安安穩穩過
一生的平凡人,無緣無故把他來個天翻地覆的改變,他可不一定會高興哪!
而且,這史赫可星人最糟糕的一點便是,因為他們的行蹤飄乎不定,常常都是一下
子把人家的星球來個大改造,就飄然遠去,永遠不再回來。
也不管人家的後續如何,有沒有什麼負面的影響。
在上古時代營造出來的那些樂園,後來就走上了這樣的下場……」
他說到此處,只見夷羊玄羿的神情嚴肅,凝神思索,良久良久,才輕輕地點點頭。
「果真沒錯,上古時代的無憂天地到了後世,人們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人們記得
的,卻是那以後天地災異,萬民陷於水火的可怕傳說。」
「這史赫可星人改造星球的方式極為先進,通常運用的科技也遠遠超過所有已知星
區的科技水準,」駱德爾慨然說道。「有時候他們會散發全面性的基因改造能量,把整
個星球的生物基因改變過來。
有時候他們則是巧妙利用附近星系的強大能量,直接把好幾個星球同時改頭換面。
但是這一次,他們在上古時代運用的方式卻是規模小上許多,只是運用了複雜難解
的巧妙力場,以地球上的各類金屬礦物為材質,形成了數量極多的巨大機械。
他們運用了這些機械在上古時代幾個大陸上挖掘開墾,造山整地,將整個大地建出
了一座座奇妙的樂園淨土。
根據那兩名生化警察傳回來的訊息顯示,原來在上古時代那些快樂自在的仙境樂園
,都是這些巨大機械建造出來的。
而這些機械,便是日後的『星箭巨像』!」
晦暗的石室之中,駱德爾的聲音有些低沉,迴盪在狹小的密閉空間內,卻有著令人
震撼驚訝的強大力量。
和星箭之族淵源極深的星箭巨像,居然便是這神秘難測史赫可星人改造上古地球的
器械!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對於異星人、時光之旅、星球改造雖然仍有著不少難解之處,但
是聽了駱德爾這一番敘述下來,對於整個事件的始末也開始出現了幾分理解,眼前的圖
像雖然仍有黯晦不明之處,卻已經逐漸透現了曙光。
「其實,整個星箭之族和星箭巨像間的恩怨牽扯,說穿了只是史赫可星人搞出來的
又一件烏龍事件,」駱德爾說得流暢,隨口便說出了古二十一世紀的島國俗語,也顧不
得東關旅和夷羊玄羿能否聽懂「烏龍」二字的真正含意。「就因為他們的『創世紀改造
』常常是只有開頭,沒有結尾的行為,因此有時遭受改造的星球不僅未曾蒙後其利,等
到日子一久,反倒釀成了難以收拾的禍害。
這些不曉得從什麼時代便已經存在地球的巨大機械人們,有很長一段時間很盡職在
大地之上努力為地球上的上古人們構建出一處又一處的人間樂土。
早年的星箭機械人們是怎樣運作,以及是什麼人在運作,因為時代相當的久遠,第
二批生化警察並沒有調查出來,只知道這些機械人的能力極為強大,動輒能夠在瞬間改
變大地的面貌,翻江倒海,這些巨大的工程,才是這些星箭機械人真正的功能。
只是後來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樣的變故,這些巨大機械人的掌控者卻在很短的時間內
全數消失了蹤影,導致全部的機械人只能靜靜地佇立在大地之上,成了沒有用的巨大神
像。
這些上古樂園失掉了維繫它們生機的巨大工程人員,也逐漸失去了原來的安樂場面
。
原本所謂的『樂園』和『天堂』本就是維持起來極為耗費的所在,一旦失去了憑障
,原先過慣舒服日子的人、獸開始要面對惡劣的天災、凶殘的猛獸,受的苦難卻更為可
怕。
所以,在神話時空的人們,後來才會遭逢數以千年計算的長久苦難,而那一片無憂
安詳的樂土,才會讓後代的子孫那樣的懷念。
嚴格說起來,這當然又是史赫可星人惹出來的麻煩。」
「如此說來……」夷羊玄羿沉吟道。「那些星箭巨像……不,星箭機械巨人從此便
佇立在大地之上,再也不能動彈了嗎?」
「不,」駱德爾搖搖頭,指著東關旅說道。「當然不是這樣,要不然,日後怎會有
他們這樣的星箭族類誕生?
這兩名生化警察的本領也是極為不凡,也不曉得是用了什麼方法,這星箭機械人日
後發生的事居然也讓他們探查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為了什麼緣故,當那些樂園已經毀壞,駕馭星箭機械人的掌控者離奇消失之
後,卻仍在大氣中浮游著一股強大的未知力量,因為駕馭星箭機械人本就是一項和強大
精神力有關的工作,原來的掌控者利用無比強大的精神力掌控這些巨大機械,但是等到
他們神秘失蹤之後,佇立在世界各地的星箭機械人卻反其道而行,同樣發出了強烈的精
神訊息,影響了空間中基因條件適合的女性母體,反倒生下了有能力駕馭星箭機械人的
後代,而這些後代,就通稱為『星箭之族』。
所以真正來說,『星箭之族』的成員並不見得是同樣血統的人,他們可能來自三山
五嶽,來自不同的地方,不一定是同樣血統的人。
但是因為你們都共同有著掌控星箭機械人的能力,要說你們是同樣血緣的人,也沒
有什麼不可以。
只是這『血緣』卻是來自星箭機械人的感應,和肉體上的血緣是有些不同的。」
東關旅仔細聆聽著駱德爾敘說自己的來歷,整個人卻開始有些迷惘起來,他伸出手
掌仔細凝視,喃喃地說道。
「原來我們是這樣生出來的……」
「事實上,星箭族類的出生,應該還是有著規律,並不是隨隨便便找個母體就生下
後代,但是這個規律是什麼,那兩名生化警察一直沒能找得出來,只知道有些地域的人
特別容易生出星箭之族。
比方說楚國,像楚國的王族之中,便常常出現星箭族人,只是隨著時光的流逝,星
箭族人和星箭機械人之間的關係已經幾乎沒有人知道,有很多星箭族人終其一生只偶爾
見到自己身上的星芒,但是卻大多沒有機會遇上星箭機械人,因此就這樣終老一生。
偶然有星箭族人又遇上星箭機械人的,便可能成為古代傳說中的不世出巨人勇士。
在上古的時候,那時候可能仍有許多星箭之族對自己的身世比較清楚,又找得到星
箭機械人,因此上古時代的巨人傳說比較多,而且爭戰慘烈的故事時有所聞。
不曉得為什麼,星箭族類之間常常因為出身的不同,感應的方式不同,因而出現極
為可怕的敵意,上古時代大夥兒共同駕著星箭機械人創造天堂的融洽氣氛早已淡忘,有
許多星箭族人駕著星箭機械一旦見了面,便是你死我活地打個天昏地暗,有時殺戮的情
狀更是慘烈到令人不忍卒睹。
這一點,我相信你們也看到了。
這第二批的生化警察是當局派出的隊伍中收獲最多的一組人馬,也因為三個同胞警
察的溝通途徑極為良好,他們收集到的資料也是最詳盡最完善的。
就連星箭機械的種類、形貌、能力也被他們搜集得一清二楚。」
說到這兒,駱德爾又取出了那具找到石窟訊息的器械,在上頭按了幾個掣鈕,器械
上又泛出了濛濛的投影光芒。
光芒之中,此時出現了無數的星箭巨像,巍然地整齊排列,形貌各不相同。
投映的光芒流轉之中,此時其中一個星箭巨像的形影突然間增大,巍立在其它巨像
之間,樣子特別的顯眼。
只見那巨像彷彿穿著長袍,手臂極長,下身卻像是穿著長掛一般,並不露出雙腳。
最特別的是它的頭部有著四張臉,分別朝向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每張臉的表情不同
,神情也不同。
「大致上來說,星箭機械人各有功能,而且在冥冥之中有著一套完整的系統,可以
指揮所有的巨像出動不同的任務。
而你們現在看見的這個巨像,便是只有紅色星芒星箭族人才能駕馭的領導者,它的
名字叫做『四面皇』。
『四面皇』是所有星箭機械人的主腦,任何集體的任務、行動都由它主宰,身長六
公尺四十九公分,重三十九公噸,內中有著最精密的資訊資料,所有的星箭機械人能做
的事,都在它的管轄之中。」
接下來顯現的,是一具宛若彎著腰的駝背巨像,形貌醜怪,一顆頭顱極大,樣子卻
相當的猙獰。
「這一具星箭機械人,名叫『神魔仕』,本來的設計是在平野上彫塑精密的工程,
但是後來星箭之族開始自相殘殺之後,卻被用來做近身的肉搏之戰。
它作戰的距離並不遠,跑得也不快,但是只要在它周遭五十公尺之內作戰,很少有
對手能夠打贏它,是近身肉搏的最佳器械。
『神魔仕』的身量沒有『四面皇』高,因為它是彎著腰的,它的高度是四公尺七十
公分,重量卻重上許多,有六十三公噸。」
「接下來這具胖大的星箭機械人叫做『暴風象』,是所有星箭巨像中最胖最重的,
動作遲緩笨重,但是只要讓它壓到身上,卻再也沒有人可能脫身,它的專長本來是運送
重型器物,但是用在戰場上卻成了橫衝直撞,將敵人撞得筋斷骨折的利器。
『暴風象』的外貌便像是一座肥堵堵的小山,長不過四公尺十九公分,體寬倒有五
公尺,份量更不用說了,當然是所有星箭機械人中的第一名,重達九十七公噸。」
接下來出現的星箭巨像,卻是東關旅頗為熟悉的機型,因為那便是當日鷹黑翎大鬧
東海龍族時駕馭的星箭巨像。
只見它的身體極短,腿部極長,當初在東海龍族時曾經看見它的腳部重踢威力極為
驚人。
根據駱德爾所說,這種星箭巨像便叫做「狂箭馬」,擅長中距離的快速攻擊,身長
五公尺七十三公分,重五十八噸。
接下來出現的,卻是一具背上負著巨型武器的星箭巨像,這種巨像名叫「凌空雷」
,背上的器械宛若狂雷,可以擊中百里外的敵人,攻擊的範圍極寬極廣,是長距離作戰
的利器。
據駱德爾所說,這凌空雷長七公尺四十公分,體重四十三噸,雖然背上的巨雷攻擊
力極強,但是本身的近身戰鬥能力卻是很差,如果讓敵人欺進身邊,和對手打起架來便
相當的不利。
最後出現的,都是東關旅相當熟悉的星箭巨像,第一具便是當時關龍兒用來打退鷹
黑翎的「東海神兵」。
但是在駱德爾的敘述中,原來「東海神兵」的真正名稱是「定海針」,這具巨像所
持的巨棒可長可短,可大可小,卻是所有巨像中能力最強的機型,作戰起來,遠戰能力
不輸「凌空雷」,近戰能力也不輸「神魔仕」。
而另一個機型則是在宋國的月寨中見過的「霸王星」,這類的星箭巨像數量最多,
在整個作戰的編制中,是近似兵士的機型,單獨的戰鬥力也許不強,但是一旦幾具霸王
星合力作戰起來,卻是令其它巨像膽戰心驚的凶暴兵團。
「大致上來說,最常出現的,便是這些不同形貌的星箭巨像。」駱德爾慨然說道。
「其實它們存在於這個地球的大地之上,本就是一個荒謬的悲劇,因為它們本應該是造
福人類的工程器械,到了最後,人們卻用它來做戰爭的工具。
只是這一批生化警察的訊息,卻也到了這兒為止,因為不知名的緣故,他們兩人的
訊息也到此戛然而止,從此之後,二十四世紀方面再也不曾收到他們的訊息。」
「收不到他們的訊息?」夷羊玄羿奇道。「不是說在那兒還有個他們的第三個同胎
兄弟接收他們的消息嗎?怎會失去聯繫的?」
「便是在第三個兄弟處,再也不曾收到他們的訊息,」駱德爾歎了口氣。「因為他
突然間整個人失去了知覺,在一剎那間成了完全不會說話,不會動,也不會想的植物人
。
根據病理專家的研究,認為他們三人心靈既是如此相通,一旦出現這樣的情景,只
怕另外那二人也是凶多吉少……雖然再次發生了這樣的意外,但是一般來說,這一批生
化警察收集的資料已經相當完善,最高當局認為他們已經得到了足夠的訊息,可以確認
這些星箭機械人並沒有足夠能力對後世造成影響,整個調查計劃似乎可以結束……但是
,卻有細心的科學家經過比對,發現整個星箭機械系統有一個極大的破綻……」
「極大的破綻?」東關旅奇道。「那是什麼?」
「這個破綻,便是他們發現整個星箭機械的數量不太對勁,以原先在上古樂園時推
測出來的數量,到了第二批生化警察抵達的時候,數量突然暴增許多。
這一點如果沒有找到原因,是很令人不安的。」
「為什麼會令人不安呢?」東關旅好奇地問道。「說不定只是當初估算數量的時候
算錯了,多了幾個也不足為奇啊!」
「不,事實上並不只是『多了幾個』那麼簡單,實際上二十四世紀的專家經過比對
之後,發現經過了上古天堂樂園滅亡之後的幾千年混亂,星箭機械人的數量不僅沒有減
少,而且還增加了一倍。
這一點,是很不正常的,因為史赫可星人的改造向來都是只做一次的快速行為,因
此這些星箭機械的數量便一定是個固定的數字,即使經過了千百年的歲月,也是只會減
少,不會增加。
因為造出這些巨大機械人的科技極為先進,即使是二十四世紀的水平,也無法做出
這樣的產品。
那也就是說,除非出現了同樣高水準的文明,才有可能再造出另一批星箭機械人,
讓他們的數量增加。
那麼,如果在上古樂園時代結束後又多出了一倍數量的星箭機械人,又會是誰造出
來的?
而如果在那個時代有這樣高水準文明的族類出現,如果它們有任何不友善的念頭,
是不是又要對後世的歷史發展產生威脅?
就因為有了這樣的考量,最高當局才改變了策略,又派出了第三批生化警察前來調
查。
而且為了慎重起見,這一批生化警察的數量最多,一共有十九個。
只是這批生化警察的下場更慘,他們根本沒能將訊息傳回二十四世紀,便已經全數
消失了蹤影。
而你們也看到了,他們這一批十九個人,最後卻只剩下這隻手掌。
不過也是上天垂憐,終究讓他們留下這隻手掌,我們才能把事實的真相找出來,找
出他們殉職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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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要不要留在石窟之中】
「你……知道他們失蹤的原因了?」夷羊玄羿露出驚詫的神情。「怎麼知道的?」
「本來不知道,」駱德爾落寞地笑道。「但是看了胡鐫這隻手留下的訊息,就知道
了。」
「那他們是怎樣失蹤的?」東關旅好奇地問道。「難道是遇上了什麼可怕的強敵嗎
?」
「應該算是吧!」駱德爾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看著東關旅。「這三批生化警察的
確全被消滅了,而消滅他們的,應該便是你們這樣的星箭之族!」
「星箭之族?」東關旅大吃一驚。「只是星箭之族,就有這樣的能耐消滅這麼多生
化警察?
」
「如果只是星箭之族,當然沒有辦法,但是如果加上了星箭機械人,只要運用得法
,那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駱德爾歎道。「大致上來說,真相應該是這樣的。
當年在上古的樂園時代,史赫可星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造出了大約三四十具星箭
機械人,只是這數十具機械人,便已經足夠將整個地球改換面貌。
因此你們就可以想像,這些星箭機械人如果運用得當,會是多麼強大可怖的力量。
後來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這些星箭機械全數失去了功能,像是沒有用的神像似地散
失在大地之上,即使它們不停地以感應的方式讓許多星箭族類出生,但所謂『巧婦難為
無米之炊』,因為他們沒有人有機會遇上這些星箭機械人,所以這批巨大機械便安然地
在大地上過了幾千年的歲月,再也不曾有機會出現在人間。
這樣的平靜,便一直到了二十四世紀。
但是注意,這段平靜的歷史,實際上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到了二十四世紀,發生了
谷蜀誠的採礦場事件,讓部份星箭機械人再次重現人間,又在那場古怪的磁爆中,回溯
到古代去,形成了第二次的重覆歷史。
而這第二次的重覆歷史,才是我們印象中記得的歷史,因此,那第一段歷史中,星
箭機械人不曾出現人間的過去,便已經不具任何意義……」
他說到此處,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已經全數無法聽懂,臉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事實上,打從駱德爾敘述第三批生化警察消失開始,兩人便已經完全聽不懂駱德爾
在說些什麼,只是先前夷羊玄羿已經交待東關旅不要多問無謂的疑問,因此兩人便只是
目瞪口呆地望著駱德爾。
這位來自二十四世紀的老生化警察對於這樣的神情早已習以為常,事實上,即使是
二十四世紀研究時光學最精闢的學者,遇上了這種混亂無比的時間回溯現象,也同樣是
瞠目結舌,一不小心就會全然失去方向。
「我現在說的話,你們大概已經聽不太懂了吧?不過你們放心,不只你們不懂,連
我也不是太瞭解,」駱德爾開朗地笑笑。「總而言之,你們只要知道當日在谷蜀誠的住
處發生的異變,把整個過去的歷史再次改變,只要知道這件事便已經足夠。
當日在谷蜀誠那兒惹出大禍來的,是一批神秘的星際浪人,這批浪人在整個宇宙星
際之中聲名極差,而且是每個星區除之後快的不受歡迎人物。
當初谷蜀誠在採礦場中挖到星箭機械人時,只是從機件的排列中得到靈感,便用它
的機件組成方式造了自己的親人來撫慰自己的哀傷。
只是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星際浪人卻得知了這批遠古機械擁有極為強大的秘密,
如果讓他們解破了其中的奧妙,便可以讓這些浪人的戰力提升不少。
因為有了這樣的野心,星際浪人們便潛入地球,打算將這批機件擄走,在爭吵間,
也不曉得觸動了星箭機械的什麼機關,也可能是這些機械有靈,不願成為星際浪人的幫
凶,於是便啟動了一場威力驚天動地的磁暴,將谷蜀誠、星際浪人,以及所有星箭機械
的遺駭全數捲回上古時代。
然後,也不曉得這些科技水準極高的星際浪人從星箭機械處得到了什麼樣的啟發,
居然讓他們成功地複製了一批星箭機械人,因此後來星箭機械人才會成對出現。
比方說東關旅能夠駕馭的『四面皇』,事實上不只一具,而是兩具。
至於谷蜀誠和這些星際浪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已經沒有人知道了,他們的蹤跡再
也不曾出現,只知道在這第二段歷史之中,星箭機械人大舉重回人間,也在人間發動過
無數次的慘烈爭戰。
更糟的是,這一次重回歷史的星箭機械人,有些被加上了敵視二十四世紀生化警察
能量的機件,只要是遇上了能量特異的生化警察,便會發出更強大的力量前來偷襲,而
這樣的偷襲常常是毫無預警的,因此,前三批的生化警察因為停留在這些上古時代的時
間太久,讓鄰近的星箭機械有所感應,便毫無例外地被它們偷襲消滅。
到頭來,那麼多個生化警察,最後卻被消滅到只剩下一隻手掌。
所以得到這個訊息之後,焰誠貞他們才會這樣倉促地離開這兒。
只因為事情已經真相大白,再沒有必要停留在此,等著那些可怕的星箭機械人前來
送掉我們的性命。
還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想也可以和你們說說。
事實上,在第一段歷史之中,星箭族人本來是沒有像東關旅這樣的紅色星芒族類的
,因此自從上古樂園時代結束後,理論上便再也沒有人能夠駕馭『四面皇』。
但是二十四世紀那場異變之後,地球的最高當局曾經接收過一段非常奇怪的訊息,
後來證實很可能便是史赫可星人留下的對話。
在對話中,他們便曾經提及已經製造了『三個』不知道是什麼情形的個體,以防整
個異變造成無可彌補的巨變。
經過了這麼多的消息比對,我現在相信,史赫可星人提及的『三個』,很可能便是
你們這種紅色星芒的星箭族人。
但是除了能夠駕馭『四面皇』之外,我實在也想不出你們還有什麼樣的用處……」
「好了,」駱德爾說到此處,長長地吁了口氣。「我想,我說的故事,大約就到此
為止了,我回去的時刻已到,也是該道別的時候了。」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靜靜地望著這個來自未來時代的老生化警察,雖然和他只有相處
了短短一段時間,但是在這段期間卻與他共同經歷火水大戰、深入石窟的奇妙經歷,最
後還從他的口
中得知有史以來最驚人的星箭之族傳說,雖然知道人生在世總有分離的時刻,但是
知道他已經準備離去,還是有些不捨的感覺。
而且他們也隱隱知道,這位老生化警察的來歷之處與此刻的西周時代距離極為遙遠
,一旦離去,大約也是永遠不會再相見了。
駱德爾看了看兩人略帶感傷的神情,雖然生化人族類的感情內斂,並不太會顯現出
喜怒哀樂,但是這大半日來的相聚也頗為融洽,因此在他的心中也略有酸楚之感。
「好了,我們能夠在距離這樣遠的時空中相會,也算是難得的緣份,能夠有這段時
間的相會,已經是很大的福氣了,」他淡淡地笑道,一邊環視了一下四周,突然間心念
一動,便突然住口不再說話。
東關旅有些訝異地看著他,和夷羊玄羿對望一眼,卻不曉得這個來自二十四世紀的
生化警察又有什麼玄機。
只見駱德爾神情肅然,眼睛微閉,身上卻開始泛出淡淡的光芒。
那光芒和往常的溫潤光團有些不同,有點像是游移不定的小枝椏,從駱德爾的身上
不住地緩緩流出,滲入地底,也向著四面八方的洞壁蜿延而去。
而且,只要遇上的堅硬的土石表面,這些小小的光波便堅定地鑽了進去,消失在土
石表面之上。
這樣的光波游移了一會,彷彿是柔細的無數小藤鑽進了四面八方的土石,只見駱德
爾的全身籠罩在淡淡的光團底下,神情莊重。
過了良久,他才緩緩地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吐了出來。
然後,這才彷彿完成了一件極重要的大事似地,慢慢地睜開眼睛。
「好了。」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面面相覷,過了一會,東關旅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什麼『好了』?」
駱德爾沉靜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淡淡的笑容。
「方才我做的事,便是用我的力場深入這個石窟,四面八方探知它的狀況。
我本身屬於『水』支隊,身上的力場以水幕見長。這個洞窟中雖然填塞了許少,但
是大自然中的水力無遠弗屆,無處不在,即使是在這樣的堵塞之窟之中,仍然處處有著
水的蹤跡。
而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是我的耳目,我的眼睛、鼻子、觸感都可以隨著水無限延
伸,剛才,我便是運用我的水力場能力探知了這個石窟的究竟。」
「您……不是就要離去了嗎?」東關旅好奇地問道。「怎麼又要探知這個石窟的究
竟了?」
駱德爾以有趣的神情看他。
「你們……你們到這個石窟來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東關旅微微一怔,想了一下,這才笑道。
「當然是前來這石窟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驚人的智識,因為據說這石窟從殷商時代
便已存立,歷年來有不少奇才異能之士都從這兒得到助益,所以我才和夷羊前輩前來一
探。」
「那麼,現在你們探到什麼了嗎?」
「當……當然還沒有,」東關旅搖搖頭。「要不是有你們相助,我們光是進來就比
登天還難了,而且至今為止,我們也只到這石室之處,還沒能見到洞中的秘奧。」
「說得沒錯啊!」駱德爾笑道。「但是我現在就要出去了,剛才我們是靠『遁法』
穿透土石進來的,現在我又要離去了,你們是跟著我出去,還是留在這洞內尋找秘奧?
」
東關旅愕然,不自禁回頭看了看夷羊玄羿,只見老人的臉上也是一派嚴肅,顯是已
經想到了這為難之處。
要知道就如同駱德爾所說,兩人這次能夠深入石窟如此之遠,完全靠的是這群生化
警察強大的能量,單憑兩人的力量,是絕然不可能達成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如果這下子駱德爾捨下兩人,逕自化為能量離開了這石窟,到時
候東關旅和夷羊玄羿二人不用說探尋石窟的秘奧了,便是要憑自己的能力出洞,只怕也
是個絕對沒有法子的不可能之事。
想到這洞窟深埋地底,壓在自己頭頂上的是萬千土石,如果困在此處,會是什麼樣
的情景?
光是想像這件事,東關旅的臉色便不自覺地蒼白起來。
「所以,你們總算想到了吧?」駱德爾輕鬆地笑道。「如果我這一走,你們又來不
及跟我出去,豈不是就要困在這個洞中永遠不得逃生?到時候即使找了再有用的奧秘,
只怕也是沒有什麼用的了。」
東關旅頹然地點點頭,正要說話,一旁的夷羊玄羿卻輕咳一聲,淡淡地說道。
「其實,我們這一次能夠深入此處,而且還從你這兒得知了星箭之族的奧秘,其實
已經是很難得的機緣。
人世之間,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本就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就能夠得到的。
這一次要來石窟,是我的意思,因為我從少年時候開始便對這石窟有著莫大的嚮往
,總覺得一生只要能來這兒一次,便是要我死了都會甘心。
我已經是近百歲的老人,一生之中,便是最驚險、最驚人的歷練都已經有過,便是
要我喪身在此,也覺得是得償所願。
但是小旅的年紀尚輕,人生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所以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帶他離
去。
方才我們進來,需要四個人的能量,如今你的同伴已然離去,只剩下您一人,如果
不能將我們兩人同時帶走,我自願留在此地,但是小旅卻是一定要離開的。
至於我,要走要留,我已經不再掛懷,只盼您將小旅安全帶出去,我就再沒有任何
遺憾了。
」
聽見他這樣誠摯的言語,東關旅臉色一變,鐵青著臉正要說話,但是眼前這兩名老
人卻像是搶話遊戲一般,根本沒讓他有開口的機會,接下來搶著說話的,當然便是老生
化警察駱德爾。
只聽見駱德爾笑道。「你照顧這位東關旅小哥的心,我當然是知道的。
只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並不是不想帶你們出去,也不是能力不及。
要將你們二人一起帶出這石窟,雖然費的勁力要比剛才大上一些,但是抓到了竅門
,對我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我會向你們提及出去的事,不是因為沒有法子帶你們出去,而是我想要找另一個法
子,讓你們可以在這個石窟中來去自如。」
「來去自如?」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又驚又喜,齊聲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駱德爾抬起頭,望了望石室的四周,悠然地說道。
「我在剛才已經將一些水態能量散發出去,對整個石窟已經有了初步的瞭解。
這個石窟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應該算是一個擁有三層的地底空間,原先的入口之處
就是我們剛剛進來的地方,擁塞填礙,當初就是怎麼好走,現在也已經全然沒有進出的
希望。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這石窟的前半部雖然崩塌了,但是後半部卻仍然暢通自在,」
他說著說著,便指向石室的一處幽暗角落。「實際上,在那個方向下挖數步,便可以進
入石窟的暢通部分,這個部分似乎曾經有人詳加整理過,行走的空間雖然不大,但是卻
仍然能夠讓人通行。」
「那大約便是羊城之人前來研究時開挖的通道,」夷羊玄羿露出恍然的神情。「縱
使前面的通道已經掩塞,但是後方卻仍能暢通……不,說不定當年他們根本就不曾從前
方進入,而是從後方進來的。」
「這一點我們就不去管他了,」駱德爾說道。「總而言之,這石窟的後半部會通往
一處地下河川,河川附近有小徑可以通往洞外,只要循著路走,你們就可以自由進出這
兒了。
這才是我要告訴你們的事。」
說完了這些之後,駱德爾點點頭,大聲說道。
「好了!真的該走了,剛剛就已經說過了這句話,想不到又扯了這麼多,咱們還真
是依依不捨哪……」他微微一笑,向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微一頜首,整個人身形便淡淡地
化為光團。「……再見……」
這來自未來時代的生化奇人離去的速度奇快,石室中彷彿仍然迴盪著他的聲音,但
是等到那淡淡的光團消失,卻已經不復見他的蹤影。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靜靜地望著他的消失之處,過了良久良久,老人這才輕輕歎了口
氣。
「世外神人,果然變幻莫測啊……」說著說著,他的胸中陡地油然生起年少時期的
豪邁之情,「啪」的一聲拍了東關旅的肩,大聲說道。「好啦!現在我們又有正經事要
做了,加把勁吧!」
駱德爾離去之後,石室中已經失去了光源,東關旅打亮了一束火把,走向方才駱德
爾指點的角落,一老一少合力將那兒的幾堆亂石搬開,搬了一會,果然見到了微微透出
來的亮光。
在那兒,果然便是一條斜穿而下的甬道。
兩人在甬道之中攀爬了一會,只覺得空間越來越寬,不多久便已經不需要在地上爬
行,就連夷羊玄羿這樣身材高大之人,也可以自在地在甬道中直立而行。
在甬道的旁邊,有時還會出現一個個的石室入口,有點像是長廊旁的房間,有幾個
房間東關旅大著膽子探頭進去,只見石室內都是空盪寬敞,四壁平滑,上頭還密密麻麻
地鐫上許多文字。
看來,這些文字便是兩人一心嚮往的「狄孟魂記載」。
只是因為前路的狀況未明,夷羊玄羿並不願久留,也來不及細看牆上的記載,便拉
著東關旅的手,努力想要找到出洞的路徑。
那甬道感覺上彎迴曲折,但是走起來卻並不辛苦,顯然是羊城人精心挖出的傑作,
從腳下的土地觸感,兩人只覺得彷彿是朝著更深處的地底走去。
這樣的深邃地底,又怎麼會和出口有關呢?
但是兩人此刻對駱德爾的能力已經絕無懷疑,因此便照著他的指示,仍然毅然決然
地向著甬道的深處走去。
又走了一會,拐過一個大彎,只見眼前又是豁然開朗,卻是另一間大石室。
石室之中有床有桌,牆上也不曉得塗了什麼奇異之物,居然還濛濛地發著青幽幽的
亮光,東關旅好奇地走過去細看,卻發現在牆上長出了一層會發光的綠苔,那濛濛的光
亮便是從青苔上而來。
夷羊玄羿仔細地環視了一下石室,確定這兒便是甬道的唯一出口,略一沉思,便向
著石室的陰暗處望去。
看了一會,老人的臉上現出了滿意的笑容。
「在這裡了。」
只見在那兒有著一個深幽的洞口,洞口處透現出森冷的風,夷羊玄羿緩緩地蹲下,
深深吸了幾口氣,然後對著東關旅輕輕一招手。
「小旅,你也來聽聽看。」
東關旅有些好奇地學著他的動作,蹲在洞口,深吸了幾口氣,果然便在氣息中聞到
了水氣的芳香。
而且,豎耳傾聽,還可以聽得見遠方傳來淙淙的悅耳水聲。
他是個山林出身的孩子,從水氣的味道便可以分辨出許多訊息,此時傳入鼻中的水
氣頗為芬芳,清而不腐,應該是流動的山泉,而且從水氣的狀況聞起來,這水流應該頗
為強大。
「應該便是這裡了,」東關旅笑道。「那位駱德爾前輩不是說出口要經過地下河川
嗎?我想順著這洞走過去,應該便是那條地下河川。」
兩人再不遲疑,便弓著身子走進暗洞,那暗洞中刻有階梯,走起來極為順暢,走了
大約十數步,只聽見水聲逐漸轟然迴盪,果然便是一條水流豐沛的地下河川。
那地下河川的水清洌冰寒,兩人這幾日奔波下來,吃得不好也睡得不好,此時知道
脫身有望,繃得老緊的神經陡地鬆了下來,腳步更是飛快。
在地下河川旁走了一會,只見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是明亮,兩人久處地底,一時間不
能適應這樣的強光,居然有些眼花起來。
然後,只見那河川像是神跡一般,卻在兩人走出洞外時戛然而止,也不曉得是什麼
樣的造化之奇,一條湍急的河川居然在幾步之內便突地消聲匿跡,連最細微的水聲也已
經聽不見。
「好亮!」東關旅瞇著眼睛,攜著夷羊玄羿的手躍上一處巨石,忍不住大聲說道。
「外邊的天空好亮!」
靜靜的山林之中,微風輕輕吹拂,空氣中隱隱傳來草木的芬芳,遠處蟲聲唧唧,間
或傳來狐狼的悠長哀鳴。
出來了!
兩人終於從深洞之中出來了!
東關旅畢竟是少年心性,此時重新又得見外面的天日,不禁大叫一聲,歡欣地一躍
而起,縱身一撲,整個人便滾在一處草地之上。
夷羊玄羿微微一笑,看著他在地上不住地歡呼翻滾,也不禁鬆了一口氣。
東關旅在草地上翻滾了幾回,抬頭一看,卻在明亮的天空中看見一輪細指甲般的弦
月,這一看整個人卻有些發怔起來,翻滾的動作也緩緩地停止。
天空既是如此光明,又怎會有月亮?
他有些發怔地仰躺在草地上,楞楞地看著眼前的奇景,過了一會,那明亮之感逐漸
褪去,這才發現此刻並不是白天,而是不折不扣的深夜!
原來他和夷羊玄羿陷身在地底的時間並不算短,在地底的晦暗世界中,縱使有著光
源,但是那種陰暗和平地之上是絕然不同的,兩人在黑暗的環境中待了那麼長一段時間
,自然對外界的光線無法適應,一出來連黑夜的夜色也覺得明亮耀目,這才會把夜晚看
成了白天。
這樣的道理,東關旅楞楞地看了一會天空便已經想通,等到眼睛又恢復了一些,這
才回頭對夷羊玄羿叫道。
「夷羊前輩,原來現在是夜晚,不是白天呢!」
夷羊玄羿淡然一笑,他畢竟年歲已然不小,經過這一段折騰之後,體力也已經有些
不支,於是腳下一軟,便勢坐下來略事喘息。
一老一少此時重見天日,於是便靜靜地或坐或臥,看著天空中的月色緩緩消化這一
天來從駱德爾那兒聽得的奇異故事。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好大膽的乘鳶之術】
第二日清晨,夷羊玄羿略作盤算,便和東關旅下山,到附近小鎮找了些乾糧和米麵
,準備再次深入石窟內研究洞壁中的超時代知識。
兩人依著脫困而出的路徑,背著一些食糧和用品再次從地下河川深入石窟,這一回
因為已經知道了甬道中的特性,走起來便自在許多。
走入石室之後,夷羊玄羿便在各個石室間逐一清查每個地點的狀況,發現這殘存的
「半個」
石窟中並沒有太明顯的破壞,相反地有不少所在有著很仔細的修繕痕跡,顯然當年
羊城中人曾經花過不少工夫重新修整這個奇妙的寶庫。
他在羊城中幾乎居住了半生的歲月,雖然長年待在碧落門中,但是和羊城的子民們
也有著不少交往,像當年曾經救過東關旅等人的桑羊頡便算得上是他的弟子。
因為有了這樣一層關係,老人深知羊城中人的一些習性和慣用手法,略一推敲,東
關旅見他算了算方位,又走了幾個古怪的步伐,來到一個洞之前。
然後,夷羊玄羿只是輕輕一敲,整片石牆便放下一塊一人寬的石板,而在石板的後
方卻是一處小室,小室之中,卻滿滿地塞著許多衣物、乾製米糧和照明器具。
羊城中人仰仗著先祖傳下的許多奇術,又有碧落門的幫助,因此在一些日常用品上
,享受及舒適的程度遠遠超過東周當世的水準。
兩人有了這批羊城的貯物,已經不用再擔心食衣居住的瑣事,因此在洞窟中的生活
更為專注,也能專心研究石壁上狄孟魂留下的超時代智慧。
夷羊玄羿仔細鑽研了幾項知識之後,發現在這些原始的記載中,羊城中的智者更時
時留下精闢的領悟和註解,讓夷羊玄羿和東關旅研究起來更為得心應手,簡直就像是跑
進了糖果屋中的小童,嘴裡、手裡、懷裡雖然已經塞滿了眾多的喜好之物,眼裡卻仍然
貪婪地四下張望。
洞中的歲月雖然光線暗淡,不見天日,但是這一老一少對於超時代的智識卻是狂熱
好奇,對於居住在這深邃的地底毫無怨言,深深地將精神投注在各類知識之中,簡直已
經忘記了石窟之外還有一個瑯瑯乾坤,花花世界。
唯一能夠約略提醒東關旅時光仍在流逝的,只有頭上的毛髮和臉上的鬍子,只要頭
髮又散落額前,鬍子又長到一垂眼就可以看見,那便知道又是個把月的時間已經過去。
這石窟中的知識,最早出自上古奇人狄孟魂之手,這狄孟魂和眾生化警察一樣,也
是來自二十四世紀的未來之人,但是他在二十四世紀之時卻是個飽學之士,曾經受過高
深的教育,對於古代史、生物學和醫藥病理之學相當熟悉,當年在石壁上留下的知識,
也以這些領域的學問居多。
但是後來羊城的智士開始在此研究之後,有的人除了將狄孟魂記載中難懂之處加上
註解之外,還自己加上了不知道從何而來的一些機械學、土木工程之學的知識,因此東
關旅和夷羊玄羿這一番鑽研下來,卻平白多了不少對機械土木之學的瞭解。
有了這樣的瞭解,再對照起當日駱德爾敘述的星箭之事,兩人對於這些額上有星芒
的奇異族類,還有那些巨大強壯的星箭機械人又多了不少的領悟。
石窟中的知識浩瀚無盡,簡直沒有什麼止境,石窟中的時間之感也隨著兩人待在裡
面的歲月增加,變得更加模糊,簡直已經到了不知寒暑,不知干支甲子的地步。
有一次東關旅突然想起來,發現自己在很久以前便已經不曉得外頭是何年何月,只
是發現偶爾去了一下外頭的世界,有時候明明記得不久前還是白雪皚皚的銀色世界,怎
麼下一次出去卻已經是艷陽高照的天氣?
後來他勉力地算了算,這才知道已經和夷羊玄羿身處在此超過了兩年的歲月。
只是他生命中的親人都已經大部分凋零,唯一的妻兒又在那個一去便永不能生還的
東海深處,也等於沒有這兩個至親之人。
既是無親無故,外頭的世界便沒有什麼留戀之處。
而老人夷羊玄羿當然更是無牽無掛,他年齡近百,一生不曾婚娶,所識得的舊友絕
大多數都已經離開人世,當然比東關旅更沒有牽絆。
這一日,兩人發現已經又在石窟中待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沒有出去,東關旅從狄孟
魂的記載中得知,不管你覺得在陰暗處有多舒服,但是人身上有些維持性命的元素,得
靠曬太陽才能取得,否則便會有性命之憂,剛巧兩人又剛剛結束了一場花了數月的鑽研
之學,便決定一起出去外頭走走。
走到出口之處,看看外頭透出來的光芒知道此刻應該是清晨,兩人略事整理了一下
自己的眼睛,以搓揉生熱的方式按摩眼球,在出口處適應了好一會,這才再次走入燦爛
的陽光之中。
其時正是早春時分,天空微有雲朵,陽光暖暖地灑了下來,並沒有夏日艷陽的強凶
霸道。
東關旅微微瞇著眼睛,走到一處空曠的山崖旁,軟軟垮垮地坐在草地之上,遠眺晴
空下的大地江河,想起近日來對石窟中學問的領悟,心中除了滿足之外還有幾分得意,
這樣的想法襲上心頭,頓時覺得全身舒暢,簡直就想要放直喉嚨,忘情地大叫幾聲。
這樣的大叫念頭剛起,還沒來得及做出來,卻聽見身後不遠處的夷羊玄羿居然搶先
叫了出來。
「啊呀!」
在東關旅的記憶中,這位胸懷奇學的老者向來不是個容易大驚小怪的人,平素總是
氣定神閒
,彷彿就是天塌下來,也在他的盤算之中,根本沒有什麼值得驚駭之處。
因此,這時候老人這樣突然地大叫出聲,倒讓東關旅嚇了一跳。
他還來不及回頭,只聽見老人「砰砰砰砰」的快步向他接近,越過東關旅,一個縱
身便站在懸崖的最邊緣之處。
「在那兒!」夷羊玄羿大聲說道。「那個物事!」
順著老人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片朗朗晴空,偶有幾朵雲彩,但是乍看之下,卻
並沒有看見什麼。
「啊?」東關旅將手掌放在眼上極目眺望,但是卻仍然看不見有什麼玄機。「有什
麼在那兒嗎?」
夷羊玄羿巍然地站在崖上,雙手叉腰,同樣也將手掌放在眼上,聲音洪亮地大聲說
道。
「是桑羊!是桑羊放的乘鳶!」
東關旅一怔,想起了少年時代曾經乘過羊城奇人桑羊頡的奇巧器械「乘鳶」,再定
睛一看,果然看見了東南方的天空有著一個像是飛翔巨鷹的小小身影。
只見那巨鷹般的物體輕飄飄地在天空盤桓飛翔,但是只要留神細看,便可以發現它
的飛行軌跡總是限定在同一個範圍之內,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機械式地在天空不住盤桓
滑翔。
「這便是『乘鳶』嗎?」東關旅奇道。「難道有羊城的人到了這裡?」
「這個乘鳶和當年你們乘坐到羊城的不同,當時你們乘坐的器械要比這個大上許多
,你們乘坐的那個能夠載人,而現在這一種乘鳶只能在天空滑行,和風箏差不了多少。
只是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呢?按理說桑羊那小子不敢違背我說的話才是啊……難道
桑羊那小子……」
「這具乘鳶有什麼不對之處嗎?」東關旅好奇地笑道。「看前輩彷彿很困惑似的。
」
「當然困惑,因為這具乘鳶是我精心設計出來的東西,而且我曾經三令五申地向桑
羊頡那小子嚴厲規定,若不是有生死存亡的急事,絕對不准他用上這具『千里一線』乘
鳶!
你不知道,桑羊這小子是個大驚小怪的好事之徒,有時候一件不算嚴重的事,被他
一沾惹上了就會嚴重好幾倍,有些不關痛癢的事,他卻要搞到全天下都知道!
就因為這樣,當時我還告訴過他,說即使是你桑羊頡自己快死了,也不准用上這具
乘鳶,除非是發生了比他自己要送命還要嚴重的事,這才能夠使用……」
「如此說來,難道是桑羊前輩出了什麼大事?」東關旅驚道。「那我們還不去看看
?」
夷羊玄羿沉吟了一會,最後只得咬咬牙,沉聲說道。
「你說得對,我們便只好去看看……」說著說著,他卻仍然有些不悅地說道。「只
不過如果是不關痛癢的小事,這小子的皮就給我繃緊一點了……」
聽著這個平素豪邁乾脆的老人這樣一反本性地嘀嘀咕咕,東關旅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他心中常常感念當年桑羊頡在水月居救他一命,又將他帶至羊城的恩德,因此得
知桑羊頡可能有急事求救,便巴不得能立刻前往救援。
兩人辨認了一下那乘鳶飛舞盤桓的方位,估算大約是在東南方大約十里之處,距離
並不算遠,很快便能抵達。
那狄孟魂石窟的東南方約十里處的山下是一處小鎮,名字叫做東牛鎮,兩人下了山
,腳程算是極快,不多時便已經走到了東牛鎮。
只見在鎮口處有條荒涼的小路,夷羊玄羿抬頭看了看乘鳶的方位,沉聲說道。
「就在那兒。」
兩人快步走了過去,只見在正午的大太陽下,小路上荒草漫漫,走了好一陣子也看
不見半個人影,夷羊玄羿略辨方位,便從一處長草叢撥開草莖,走了進去。
東關旅跟著老人走入草叢,只見在草叢的後方卻是一處小小的池塘,池邊搭了個極
為簡陋的草棚。
草棚之中,此時失魂落魄地坐了一個少女的身影,東關旅仔細端詳了她一會,臉上
不禁露出極為訝異的神情。
「冰柔!」他失聲大叫。「妳是冰柔!」
這個草棚中的少女,居然便是他和虎兒、熊侶的少年舊友桑羊冰柔!
此時東關旅和桑羊冰柔已經有許久不曾過面,上次見面之時,她是熊侶的愛侶,但
是她的心中卻仍然牽掛著虎兒,是一椿牽扯相當複雜的情愛難題。
夷羊玄羿見了桑羊冰柔,想起她的身分,忍不住便低低地「哼」了一聲。
「原來是小子的獨生愛女,我還以為小子膽子真的那麼大,膽敢隨便動用我的『乘
鳶』!」
他一心不喜桑羊頡輕易動用這個事關重大的「乘鳶」,本來準備看見了桑羊頡便要
發作一番,但是此時看見的是桑羊冰柔這個小女孩,心中的不悅情緒反倒消失無蹤。
桑羊冰柔遠遠地枯坐在草棚之中,乍聽見東關旅的呼喚,整個人便像是被閃電殛中
一般地陡然楞住。
生硬地緩緩轉過頭來,便看見了從正午的陽光下走來的一老一少身影。
然後,她略顯憔悴的臉便陡地一皺,眼淚登時奪眶而出,一個縱身躍出草棚,抱住
東關旅便開始大哭起來。
東關旅被她這樣突如其來的一抱,一時間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任
她放聲大哭。
桑羊冰柔在此處等待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已經好幾日,她急切地想要找到這一老一小
,只是等待的過程中又不曉得什麼時候兩人才會出現,情緒的煎熬可想而知。
此時乍見了東關旅和夷羊玄羿果然出現,一時之間,除了大哭,還是只能大哭。
夷羊玄羿皺了皺眉,只好大聲說道。
「喂!妳這桑羊家的小女娃兒,沒什麼大事竟敢動用我的乘鳶,說!是不是你父親
那混小子指使妳的!」
桑羊冰柔哭了一會,聽見他這樣大聲質問,這才稍稍止了眼淚,抽抽噎噎地說道。
「不……當然不是我爹爹,我爹爹說,您老人家曾經嚴厲向他規定,說除非遇上了
極大的禍事,否則便是爹爹送了命,也不能隨便用上這只乘鳶。
我向爹爹好說歹說,但是他就是不肯答應,我發了急了,於是把他用酒灌醉,綁了
起來,這才偷了乘鳶前來找您老人家的!」
夷羊玄羿哈哈大笑,聽了她這樣敘說,心中更是高興,登時忘卻了桑羊冰柔濫用這
乘鳶的過錯。
「很好很好,桑羊頡這小子果然聽話,好吧!我不來和妳計較便是。
只是妳又發生了什麼生死相關的重大事件,要用上乘鳶來找我?」
聽見他這樣詢問,桑羊冰柔細弱的身子陡然一震,登時又是淚流滿面。
「我……我來找你們,是因為虎兒……虎兒他出事了!」
此語一出,東關旅登時大吃一驚,他知道虎兒自從東海龍族一役之後,因為擔心熊
侶初任楚王,國內情勢依然不穩,因此便堅持要回楚國去幫助熊侶。
此時聽見桑羊冰柔說虎兒有難,他的腦海中立刻閃過好幾個可能發生的意外情狀。
「出事了?」東關旅急道。「為什麼會出事?是因為楚國國內有變嗎?難道是鬥家
又死灰復燃,要來逼熊侶讓位嗎?」
「不,不是鬥家,虎兒得罪的不是鬥家,得罪的是熊侶,」桑羊冰柔噙著眼淚說道
。「虎兒這一次得罪的是熊侶。」
她這樣一說,東關旅惶急的心情登時去了大半,原先他以為虎兒是遭了楚國貴族反
對勢力的毒手,此時聽見和熊侶有關,登時放了大半的心。
以虎兒和熊侶的交情深厚程度,也許還要超過東關旅自己,如果是和熊侶有了任何
不快,便是天大的事情也應該有轉圜餘地。
而且虎兒也曾經說過,如果有一天要他為熊侶而死,他也是心甘情願地點頭付死,
以他對熊侶的忠誠,即使犯的事情再重,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呢!真被妳嚇死了,」東關旅揩了揩額上嚇出的汗,皺著眉
對她笑笑。「如果是熊侶和虎兒的事,也一定不會嚴重到什麼地方去嘛!犯得著這樣緊
張嗎?」
桑羊冰柔露出焦急的神情,大聲說道。「不,你不知道的,這次真的很嚴重,我真
的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才來找你們的。」
「能有多嚴重呢?」東關旅依然滿不在意地輕鬆笑笑。「我們三個人的交情,妳又
不是不知道,我們……」
他的話還沒說完,桑羊冰柔便大聲地將他的說話打斷。
「不!真的出事了,因為虎兒當著眾人的面,打了熊侶!」
聽見這樣的話,饒是夷羊玄羿見多識廣,聽了之後也是大吃一驚。
而東關旅更是驚得張口結舌,嘴巴張得老大,卻怎麼樣也閤不起來。
「虎兒打了熊侶?」東關旅大吃一驚,眼睛瞪得極大。「他真的動手打了熊侶?」
「嗯!」桑羊冰柔點點頭,眼眶一紅,又滴下了晶瑩的淚珠。「我知道他是為了我
,他覺得我受了委屈,熊侶沒有好好地照顧我。
雖然我和他說了千次百次,說我並不在乎熊侶不喜歡我了,因為他現在已經當了楚
王,和當年世子的時候已經不同。
如果要娶了鬥家的女孩子才能把整個國家的情勢穩住,那麼即使熊侶不要我了,也
是可以諒解的事。
但是虎兒卻是不聽,常常很生氣地說,做人絕對不能這樣,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
絕對不能做出辜負人的事。」
聽見這樣驚人的發展,東關旅除了吃驚之外,心中也隱隱開始覺得整件事已經變得
越來越是棘手。
仔細一想箇中的利害關係,他的臉色更是有些煞白起來。
因為不管當年虎兒和熊侶有多麼深厚的交情,但是此刻熊侶畢竟已經是幅員千里的
大國之君,是雄霸一方的楚王,如果虎兒真的打了熊侶,只怕他再多上十條命,交情和
熊侶深上百倍,此事也已經很難善了。
怎麼辦……?
一念及此,他不自覺地轉頭一看,卻看見夷羊玄羿的神情森然,彷彿也陷入了深深
的思索。
看見這個高大的白髮老者,東關旅登時像是陷身黑夜霧中的落難者陡見一盞明燈,
連忙拉著夷羊玄羿的手,大聲說道。
「夷羊前輩,你這次一定要幫忙救救虎兒,」東關旅急切地叫道,眼淚幾乎便要奪
眶而出。
「如果我們不去救他的話,虎兒就死定了。」
夷羊玄羿皺著眉,又沉吟了一會,這才沉聲說道。
「別忙,別忙,你又還弄不清楚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這樣發急有什麼用處?」說到
此處,他的大眼一睜,向桑羊冰柔沉聲說道。「喂!那個桑羊頡的小姑娘,把話再說清
楚一些好嗎?
妳這樣說得含含糊糊,不清不楚,叫我們怎樣去救虎兒?
虎兒真的被抓了嗎?為什麼妳又說『只怕是出了事了』?妳親眼看見虎兒被熊侶抓
了嗎?」
桑羊冰柔拭了拭眼淚,搖了搖頭。
「沒有,我沒有親眼看見虎兒被抓。只是他突然間消失了蹤影,我突然間有好長一
段時間找不到他,問了問他的親信隨從,也沒有人肯告訴我。
後來還是一個和我相熟的嬤嬤偷偷說了,我才知道虎兒曾經和熊侶有過吵架。」
她又急又擔心,說起話來並不是很有條理,夷羊玄羿皺了皺眉,卻仍然不太聽得懂
這個少女在說些什麼。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大聲說道。「妳又沒有親眼看見他被抓,而且唯一的訊息
還是從什麼嬤嬤那兒聽來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東關旅看桑羊冰柔的神志有些慌亂,雖然自己也因為虎兒發生的變故震駭不已,但
是畢竟比這少女多了幾分鎮定,於是他輕輕地拍了拍桑羊冰柔的背,溫和地說道。
「不要慌張,如果虎兒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可不能這樣張皇失措,總得靜下心
來想想該怎樣解決,」他勉強打起精神,緩緩地說道。「妳剛剛說虎兒打了熊侶,這到
底是怎麼一回事?可不可以從頭到尾再詳細說給我們知道?」
桑羊冰柔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將精神略為振作起來,只是聲音卻依然有些微微
顫抖。
「這……這一切,我想應該從虎兒從東海龍族辦完了你的事,回到楚國之後開始說
起。
虎兒回到楚國之後,大家都以為依他和熊侶的交情,以及他當初幫熊侶打天下的功
績,應該會有很大的官可做。
只是不曉得為什麼,虎兒自己對這種事好像意興闌珊,剛回來的時候還參加過幾次
楚王的治國商議,但是幾次以後,卻再也不曾和那些王公大臣來往了。
而熊侶也彷彿不認識他似的,虎兒沒有來他也不聞不問,只是成天喝酒作樂,也很
少聽到他說虎兒的事,彷彿這兩個人從來不曾認識過。
本來以虎兒和熊侶的交情和功勞,便是給他一個千戶大將做也不為過,但是後來不
知道怎地,虎兒卻被安插到大司農的屬下,做個管秋麥收成的小官員。
而我呢!你……你也知道的,我曾經和熊侶好過,但那只是在他還是世子的時候的
事,自從他登上了楚王的寶座,身邊時時圍繞著楚國的美女,也就很少來找我。
我……我的心思,東關大哥你當然是明白的,是不是?所以熊侶不太來找我,我是
沒有什麼感覺的,反倒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清閒,也沒有什麼不好……」
東關旅想起當年桑羊冰柔曾經對自己傾吐過的心事,當然也只能點點頭。
當年桑羊冰柔在表面上和熊侶相好,但是卻在一次虎兒酒後扶他回家時,告訴他說
她自己喜歡的其實卻是虎兒。
這樣的錯縱情感,縱使是開朗豁達如虎兒,也不知道該當如何處置。
而虎兒也曾經說過,說自己也不是不喜歡桑羊冰柔,只是他從小孤苦,向來過的便
是飄泊無根的生活,有時連養活自己一人都有問題,又怎會奢望有個伴侶,給她幸福的
一生?
因為有著這樣的考慮,因此虎兒便決定將桑羊冰柔的情意視而未見,而盡力促成她
和熊侶的姻緣。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得罪了楚王怎麼辦】
「那天夜裡,我已經熄燈要歇息了,突然之間,大門外突然『砰砰砰砰』地響了起
來,」桑羊冰柔紅著眼眶說道。「我心裡還想,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結果一開門,卻
發現是虎兒,手上拎著一壺酒,臉上卻是一片通紅。
那天夜裡,虎兒說話說得不清不楚,舌頭也大了,說起話來也顛三倒四,一會兒說
他一定要讓我終生幸福,一會兒又說他一定要讓熊侶給我一個正正當當的名份。
我告訴他我並不在乎,只要能夠好好的過日子,我也不奢求什麼。
至於熊侶喜不喜歡我,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
只是我真的好想告訴他,說我真心喜歡的,其實是虎兒。
從頭到尾,我真正喜歡的人,除了虎兒,還是虎兒。
只是後來我還是沒說。
後來,夜深了,虎兒的酒也喝個一滴不剩,然後他說要走了,搖搖晃晃地走到大門
邊,他突然把我緊緊抱住,抱得我骨頭都痛了,只是我好高興,只要被他抱在懷裡,就
是要我一生就此停在這個時刻,我也心甘情願。
只是,過了那夜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虎兒。
平常在郢都城裡,我隔一陣子都會見到他,因為虎兒很不喜歡待在家裡,喜歡在大
街上和朋友們聊天喝酒,縱使我不去找他,但是還是常常會在街上看見他的身影。
只是這一次,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著他,連街上那些市井之人也都說很久
沒見過他的蹤影。
後來我覺得事情不對頭了,便到他的府第去問,一開始他的一些從人屬下還跟我說
虎兒到別國去辦事了,但是我想要再問清楚些,他們卻從此避不見面。
只要我一去虎兒的家裡,所有人便一鬨而散,也不曉得躲到了什麼地方。
這樣過了幾天,我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頭,便四下在郢都城找認識虎兒的人,無論
找到誰,每個人說的話都一樣,不是說不曉得他去了什麼地方,要不就含混地說他有重
要事被派去了別國。
但是等到我想問清楚一些的時候,這些人就突然間找不到蹤影了,也不曉得他們去
了什麼地方。」
「妳不是說,還有個什麼嬤嬤告訴妳虎兒和熊侶打架嗎?」夷羊玄羿沉吟問道。「
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那個嬤嬤,是我在菜市場偶然遇到的,是虎兒府上一個燒菜洗衣的傭婦,從前我
有件事幫過她,所以欠我一次人情。」桑羊冰柔淒然說道。「實際上的情形她也不是太
清楚,只是在洗菜的時候,聽見幾個虎兒的屬下交談時偷聽到的。
那幾個屬下說,虎兒為了熊侶要迎娶王后之事,對熊侶非常不滿,總覺得熊侶辜負
了我。
但因為熊侶現在已經貴為楚王,所以虎兒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麼好機會向熊侶說去。
然而事有湊巧,那一天熊侶不曉得為什麼,找了幾個隨從便在大街上喝酒聊天,又
碰上了虎兒。
熊侶大約是喝得極醉,看見虎兒就無論如何要他留下來陪他喝酒,虎兒拗不過他,
便只好勉強留下來和他一起喝酒。
那天夜裡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幾個虎兒屬下其實也不清楚,只知道虎兒和熊侶兩
人喝得非常不痛快,也不曉得為了什麼緣故,熊侶突然發起性子來,開始大罵虎兒。
剛開始的時候,虎兒還算忍得住,但是後來熊侶便開始破口大罵所有人,用最骯髒
下流的字眼罵遍他們兩人認識的舊友,聽說還扯到了我的身上……」
說到此處,桑羊冰柔的眼眶一紅,眼淚又掉了來。
「聽說那天夜裡場面極為難看,最後聽說熊侶還拔出楚王配劍,胡亂砍傷了幾個人
。
虎兒大約是要抵擋,也可能是氣不過,於是便動了手。
你知道虎兒的身手是非常了得的,當日熊侶的身旁又只有幾名衛士,根本擋他不住
,聽說虎兒三兩下便將熊侶的楚王配劍打落,而且還一巴掌把熊侶打倒在地……」
聽見桑羊冰柔的敘述,東關旅簡直有些目瞪口呆,一顆心卻不住地往下沉……正當
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夷羊玄羿皺了皺眉,沉聲問道。
「那麼,虎兒就這樣被熊侶抓走了嗎?」他盤著雙手,臉上也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不管虎兒和熊侶有過什麼樣的交情,熊侶終究是楚國之主,不用說打他一巴掌,就算
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只怕也可能是身首易處的下場。」
「沒有,」桑羊冰柔搖搖頭。「因為那嬤嬤說,聽見幾個屬下說這件事的時候,大
約已經是事故發生後的好些天了,那一陣子虎兒出現過幾次,只是後來才無聲無息不見
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件事外頭沒有什麼人知道,要不是這個嬤嬤不小心聽到了,只
怕我這輩子也不會知道發生過這樣驚人的大事。」她說到這兒,臉上的悲悽更為深切。
「東關大哥、夷羊前輩,虎兒已經死了,對不對?他一定是被熊侶抓去殺死了,對不對
?」
夷羊玄羿閉著眼睛思索良久,過了一會,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說虎兒已經死了,這個推斷也許還太早。
熊侶是楚國之主,任何楚國人的性命在他的手下都只是螻蟻蟲蛄,便是十個八個,
也是說殺就殺。
以虎兒冒犯到熊侶的嚴重程度,熊侶大可用千百種罪名將他處死,看是用通敵、謀
反、犯上,每個罪名都可以讓他死個十次八次,甚至還可以誅滅全族。
現在虎兒只是無聲無息地的消失,以我的推測,應該是監禁起來的成分居多。」
聽見夷羊玄羿這樣的分析,東關旅的心中總算略為放下心來,勉強笑道。
「如果是這樣,那當然就好太多了。
我也認為熊侶不會不念舊情的,畢竟我們都是曾經同生共死過的伙伴!」
夷羊玄羿皺了皺眉,卻不以為然地搖搖頭。
「我只說虎兒可能沒死,只是被監禁起來,但我可沒說是因為熊侶顧慮舊情才會這
樣處置,」看見東關旅困惑的神情,夷羊玄羿忍不住喟然而歎。「小旅啊小旅,你這些
年來多逢奇遇,智識早已超越一般的凡夫俗子,怎麼對人情事故依舊是這樣天真無知?
」
「天真無知?」東關旅奇道。「我又怎樣天真無知了?」
夷羊玄羿若有深意地看了看東關旅年輕的臉龐,神色莊重,靜靜地說道。
「人世之間,只要是提到這君王國家的大事,就再也沒有這『情』字可言了,知道
嗎?王位爭奪之事,那是要殺盡多少生靈才能完成的刀兵之事,便是父子、父母、兄弟
,只要是對王者至尊之位有礙,那也是一刀殺了個乾乾淨淨,哪還有什麼親情、人情可
言?
沒有錯,過去你們二人和熊侶的交情不淺,而且對於他的繼任之路也大有功勞。
只是這並不表示熊侶的心中對你們有任何的感謝。
不,更可怕的是,也許他在心中對你們有所感謝,甚至感激涕零。
一個平常人對於自己感謝的人,也許是買些禮物相贈,也許是找到對方,說些感謝
的言語,即使是真正的大恩大德,也總有方式可以表達感激。
只是對一個君王來說,如果是真正的大恩情,一個君王不能只送點禮物作數吧?即
使是說些感謝的言語,也可能大失人君的應有禮節。
如果是真正沒有辦法報答的大恩,而你又是個一國之君王,你會怎樣處理?」
東關旅微微一怔,心中隱隱已經知道夷羊玄羿的答案。
而且是個極度令人憎惡的答案。
他這些年來就如同夷羊玄羿所說,已經經歷過許多凡人不能及的奇遇,對於這人情
事故之事,其實並不如夷羊玄羿所說的那樣天真無知。
只是有些事情真的太過醜惡,那便是連想也不要去想他就可以了。
「我想,事情還是不會這樣糟吧……」東關旅勉強笑道。「我想熊侶應該不會對虎
兒太過嚴苛才是。」
夷羊玄羿長歎一聲,慨然說道。「你和虎兒都是心地忠厚之人,甚至連熊侶的本性
也並不凶惡。
只是這世上卻儘有許多事是身不由己的,只盼你事事小心,有時候也要知道如何保
護自己。
」
「這一點我會長記在心,」東關旅由衷地說道,說著說著,臉上又顯出擔憂的神情
。「只是虎兒這件事,卻不曉得前輩有沒有什麼可以指點我的地方。」
「你和虎兒的情誼,我還不知道嗎?」夷羊玄羿苦笑道。「若是不讓你前去楚國營
救,那定然是比要你死去還要更艱難之事……」老人說著說著,突然間豪氣陡起,彷彿
又回到了少年時代的幾場戰役前夕。「好吧!老夫就和你們一起前去楚國營救虎兒便是
!」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兩人既然知道虎兒可能已經遭遇凶險,救人如同水火,當然便不
再耽擱,連狄孟魂石窟也不回去了,於是立刻和桑羊冰柔一起下山,火速向著楚國而去
。
因為情勢緊迫,東關旅一行人兼程趕路,不數日便已經來到楚國。
進了郢都城,只覺得這座楚國的南方大城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街道上的行人們人
人神情戒慎肅穆,不時還可以見到許多挺胸突肚的楚兵,有時無緣無故將路人拉下盤查
,三句兩句不合楚兵的意,登時便是將人抓走。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桑羊冰柔三人的服色都不是楚國當地人的服色,走在大街上顯
得與眾不同,連一般的行人都為了側目。
看了看街上的情景,東關旅心中知道不能再這樣走下去,如果一旦遇上了盤查的楚
兵,要想營救虎兒可就會更加困難了。
於是他便領著夷羊玄羿和桑羊冰柔儘量往小巷子走,遠遠看見楚兵的身影便避去而
行。
走了一會,終究還是在城西附近被一群楚兵盯上,東關旅等人左繞右行,卻仍然擺
脫不了那群楚兵,一時情急,只見巷子旁有戶人家的門虛掩著,於是只好推門進去,悄
然地躲在那戶人家裡面。
等到那群楚兵過去了,東關旅等人這才鬆了口氣,一轉頭,本以為空無一人的房子
內卻是有人的,只見那人坐在榻上,只是不停地喝水,也不開口說話,只是用陰沉的眼
神看著東關旅等人。
這樣貿然地闖進別人家中,不論怎樣也是無禮的行為,東關旅抓了抓頭,有些尷尬
地笑笑,正想說幾句話化解這樣的沉悶氣氛,一旁的桑羊冰柔見了這人的長相,突然間
大聲叫道。
「我認識你!你不就是那位鬥家的門客蓋夷鵬嗎?」
東關旅微微一怔,隨即想起自己也見過這個蓋夷鵬,當日還曾經和虎兒與這人有過
小小衝突。
轉念一想,想起這人曾經是侍衛一類的人物,雖然此時鬥子玉已經去世多年,但說
不定他會對虎兒的事略知一二。
於是他笑了笑,對蓋夷鵬說道。
「這位蓋兄,我們此次前來是要找虎兒的。您應該還記得虎兒吧?我的這位朋友說
近日找不到虎兒的蹤影,卻不知道您曉不曉得他的下落?」
蓋夷鵬冷然一笑,對東關旅的話彷彿置若未聞,坐在水缸旁邊,只是不停地咕嘟嘟
地喝水,彷彿那缸水是天下無出其右的上品佳釀。
便在此時,小巷中突然傳來了嘈雜的怒喝聲音,紛亂的重踏聲響中夾雜著「砰砰砰
砰」的拍門巨響,由遠而近,有時還傳出小孩的驚聲哭號。
東關旅臉色微微一變,驚疑不定地看著蓋夷鵬,只見他枯黃的臉上露出微微的冷笑
,「砰」
的一聲將水瓢擲在地上,戰巍巍的起身,卻在門旁的牆上一拉,居然拉出來一個暗
門。
只見暗門後方黑黝黝地陰暗一片,顯是個挖入地底的秘洞,看看大小,大約是一個
人出入的寬窄。
門外的怒罵聲、拍門聲越來越近,蓋夷鵬森然地打量著東關旅等三人,一邊嗄聲說
道。
「要不要躲,隨你們的便。」
東關旅又驚又疑惑地看看夷羊玄羿,老人深吸一口氣,聽見那些喝罵聲已經越來越
近,心念電轉,便拉了東關旅和桑羊冰柔一個縱身奔到暗門前,將兩人推了進去,然後
自己也敏捷地鑽進暗洞裡。
然後,只見眼前一黑,卻是蓋夷鵬已經立刻將暗門封上。
幾乎是在同一剎那,蓋夷鵬的房門也「砰」的一聲巨響被人重重喘開,腳步雜沓聲
中,走進來好幾個挺胸突肚的狠惡楚兵。
看看幾個楚兵的服色,正是鬥氏家族的親兵。
只見那群兵士中帶頭之人是個麻臉胖子,肥嘟嘟的身子搖晃晃地走進屋裡,尖聲叫
道。
「這裡有沒有亂黨?」
東關旅和夷羊玄羿、桑羊冰柔藏身在狹小的暗洞之中,只能夠憑著暗門上的小洞略
為窺視外頭。
那暗洞挖入地底大約及胸之深,從狹窄的視線中,只見一眾猙獰楚兵的大腳在室內
來回走動,從這些腿的間隙中,偶然才有角度看得見蓋夷鵬坐在水缸旁的身影。
只見蓋夷鵬冷冷地瞪了那帶頭胖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沒有,這裡哪有什麼亂
黨?」
那胖子嘖嘖嘖地讚歎幾聲,突然間像是發現了什麼有趣大事似地,失聲大叫。
「咦?」他的聲音尖利,傳入耳中令人極為不快。「這位是熟人哪!這位不是當年
子玉爺麾下的蓋夷鵬蓋老大嗎?」
蓋夷鵬冷冷地哼了一聲,卻並不答話。
那胖子嘻嘻地笑了幾聲,突然間又大聲問道。
「老子問你話,難道你聾了嗎?」他怒聲地大叫。「我問你這裡有沒有亂黨?」
「沒有!」蓋夷鵬同樣也大聲說道。「我說這裡沒有亂黨!」
「有沒有亂黨,是由大爺我來決定的,」胖子不懷好意地笑道。「咱們弟兄搜了這
大半日,也渴了餓了,您老大有沒有錢哪?看在子玉爺的份上,拿些錢出來就算你不是
亂黨!」
蓋夷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我沒有錢。」
「很好,你沒有錢,哈哈哈,很好,」胖子乾笑了幾聲,突然間笑容全數消失,怒
聲大叫。
「你們幾個狗腿子還沒聽見嗎?這裡有亂黨,快快給我抓回去審問!」
只聽見「砰砰磅磅」幾聲巨響,顯是摔破了幾個鍋盆,然後又是幾聲悶哼,人影晃
動之中,只見蓋夷鵬一臉扭曲,轉眼間便被幾名如狼似虎的楚兵扭倒在地。
躲在暗洞中的東關旅看見蓋夷鵬的慘狀,心中不禁熱血上湧,身子微微一動,還沒
來得及做任何動作,只覺得脖子上一緊,卻是夷羊玄羿重重地拎住了他的脖子。
「別妄動!」老人低聲地說道。「你救不了他的。」
東關旅微微一怔,想起整個郢都城內的戒備森嚴,一旦和這些人動上了手,即使能
夠將他們全數打倒,只怕也會驚動了城內的軍隊。
到那時,想要找到虎兒的機會可就又難上了許多。
一念及此,他只好靜靜地再次蹲在暗洞之中。
只見蓋夷鵬痛苦地趴倒在地,幾個楚兵一陣拳打腳踢,那胖子呵呵地乾笑幾聲,便
走出了房門。
幾個楚兵便將蓋夷鵬架了起來,也一鬨而散地走出房門。
而自始至終,蓋夷鵬完全沒有望向東關旅等人藏身的暗洞一眼,因此一眾楚兵當然
也不知道近在咫尺的距離間,居然藏著三個外來之人。
然後,這陣像是蝗蟲般的喝罵吵雜之聲才在長巷的彼端逐漸消失遠去。
楚兵的吵鬧聲消失後,東關旅等人又等了好一會兒,這才小心翼翼地從暗洞中走了
出來,只見蓋夷鵬簡陋的小屋之中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地上破了一地的瓦罐水瓶。
「這樣的楚兵,這樣的強凶霸道,」夷羊玄羿歎道。「我看,熊侶這樣的治理國家
,只怕要出了莫大的禍事。」
東關旅有些發怔地站在殘破的房室之中,一時間卻不知道該當如何。
看了一會,只見蓋夷鵬的房子裡極為簡陋,沒有幾樣東西,但是在牆角處卻擺了一
付弓箭。
看見這付弓箭,東關旅突然心念一動,登時想起了一個也許問得到消息的人。
「神箭」養擎玄。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神箭世家的不世心法】
養擎玄的住處,當然東關旅、虎兒和他交往的時候,是曾經去過幾次的,他雖然身
懷神箭技藝,但是因為個性並不擅與人交往,因此在工作上向來不甚得志,總是只被安
插在一些不痛不癢的所在。
而他所居住的地點,也是郢都城中較為貧窮殘破之地,但是天下之事果然並無絕對
,此時的楚國因為熊侶的荒淫逸樂,陷入了一片混亂的局面,因此郢都城中最繁華的所
在有著相當詭異肅殺的氣氛。
但是到了養擎玄所居的窮蔽之地,那種肅殺之氣反倒少了許多,一路上的人們神色
較為平和,市井上的氣氛也似乎較為輕鬆。
繞過幾處菜園、豬圈,便到了一處草木青翠的小徑,幾株大樹寬容地伸出傘蓋般的
枝葉,卻是郢都城中難得一見的清幽之地。
在一株大樹的後方有著幾棟簡陋小屋,這兒便是養擎玄的住所。
三人走過一處沙地,來到其中一棟小屋前方,只見那兒有塊空地,卻隱隱然傳出嬰
兒的哭泣聲音。
東關旅微微一怔,看了看空地上的情景,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
只見在那片空地之上,有幾個小兒蹲在地上玩沙和泥,一方的樹蔭下卻有個女子正
抱著嬰兒哺乳。
女子的身旁,便坐著養擎玄,此刻他的懷中抱著一個小兒,背上又負著一個,正在
餵著懷中小兒吃米粥。
看見這位神箭高手如此的模樣,東關旅又是驚奇,又是好笑,隨即想起有一回見到
他的時候,也是這樣抱著小兒的狼狽模樣。
那養擎玄雖然被這群小兒忙了個天昏地暗,但是神箭身手訓練出來的警覺畢竟不同
凡響,東關旅等人一出現,他登時從眼角餘光警覺過來,定睛一看,卻雙眼圓睜,露出
開朗的笑容。
「東關,你回來了?」他歡聲地大叫。「這麼多年不見,你總算回來了!」
當年東關旅和養擎玄相識於公孫劍妤的水月居,之後還讓養擎玄救過性命,兩人相
見的次數雖然不多,卻算得上頗為投緣。
這養擎玄雖然在功業上並不順利,但是於這生兒育女一事之上卻是頗有斬獲,只見
他抱著一個,牽著兩個,背上還負著一個地大笑而來,那股熱烈親切之情,卻仍然清晰
地令人心頭一陣溫暖。
言談之中,東關旅向養擎玄介紹了夷羊玄羿和桑羊冰柔,幾句寒暄之後,便談到了
此次前來郢都的正題之上。
東關旅一提及虎兒,只見養擎玄的臉色登時一變,本來是清朗的陽光天際,突然間
便像是烏雲陡起,整個光芒全數黯淡下來。
東關旅看見他的神情,心中暗自點頭,和夷羊玄羿對望一眼,便很急切地問道。
「虎兒的事,您知道多少?」他有些惶急地拉著養擎玄的手,連聲問道。「這位桑
羊姑娘打從前一陣子便不曾再見過他,問遍了整個郢都城也不曉得他去了什麼地方。」
「別忙,別忙,」養擎玄皺眉說道。「我知道的其實也只是片片斷斷的皮毛,只是
從人家那兒聽來的風聲。
你們這兒聽到的又是什麼?好不好說來給我聽聽。」
東關旅連連點頭,於是便將桑羊冰柔所說的情事簡單敘述一遍,如何虎兒回到楚國
之後,便和熊侶漸漸疏遠,熊侶決定和鬥晴霜大婚之後,虎兒又是如何地為桑羊冰柔打
抱不平。
接著,東關旅也簡單敘述了虎兒和熊侶發生過的那次衝突,聽見虎兒可能打了熊侶
一掌,養擎玄更是愁眉深鎖,和東關旅當時聽見時的反應極為相似。
「所以,我看虎兒得罪了楚王是毫無疑問的事了,」養擎玄歎道。「在這方圓千里
的楚國國境內,你什麼人都可以打,便是這楚王你卻不能打,打了之後就是有十顆八顆
腦袋,只怕也是不夠死的。
但是我卻贊同這位夷羊前輩的看法,我認為楚王並沒有將虎兒殺死,因為大家都知
道虎兒在楚王還是世子的時候,為他出過多少力,拼過多少困難艱辛的任務。今天楚王
沒有讓虎兒飛黃騰達也就算了,但是要因為被他打了一掌就殺了他,這事一傳出去不僅
不好聽,而且還會落下一個殺功臣的罵名。
但是身為這樣一個大國的君主,突然間被一個屬下打了一掌,這口氣無論如何是嚥
不下去的。
不殺他,但是卻又不想放過他,當然就把他抓起來,關到一個沒有人知道他的地方
。」
「如此說來,虎兒真的可能還沒有死的,是嗎?」東關旅急切地問道。「您還知道
什麼消息嗎?」
養擎玄略一沉吟,彷彿正在想著什麼難解的事,想了良久,突然之間,他卻圓睜雙
眼,「啊」的一聲大叫出來。
他這一大叫,不僅東關旅等人嚇了一跳,就連懷中的小兒也被他嚇得一震,嘴巴一
扁卻放聲大哭出來。
在小兒的哭聲中,養擎玄有些狼狽地不住撫慰,一邊對東關旅說道。
「你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幾件事。
虎兒和楚王發生的這些事,大概是因為楚王那邊刻意壓了下來,其實不太有人知道
,就連我也只是聽人隱隱約約提過虎兒的名字,也聽楚王宮裡的人說過楚王對虎兒有些
不滿,可能會去找他大麻煩。
只不過那是蠻久之前的事了,加上說的人又不是很肯定,所以我只把它當成一個謠
言看待。
只是現在聽你們說虎兒可能出了事,人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兩相驗證下來,我才想
起從前曾經聽人說過這回事。
前一陣子,我有幾個弟兄跟過幾回運送物資到城外的差使,在運送的過程中,彷彿
聽過那些兵卒在說,說城外的某個隱密之處此刻關了個挺重要的人物,據說還是楚王親
自下的令。
這件事和先前那些話一樣,我聽了也沒有放在心上,加上這陣子以來,雖然國內亂
了一些,倒還沒有聽見有什麼元老重臣突然出了意外或是離奇失蹤的事,因此我就當它
又是個謠言。
只是現在聽說了虎兒的事,算算日子又和那幾個兄弟運送物資的時日接近,所以這
才恍然大悟地叫了出來。」
東關旅急道。「您這幾位弟兄,知道那個監禁人的地方在哪兒嗎?」
「這一點,我就不是太清楚了,」養擎玄搖搖頭。「不過事關重大,我看我得立刻
幫你們問去!」
他心念一定,便將手上、懷裡、背上的小兒交給妻子,身手矯健地抄起長弓羽箭,
抱養小兒的慈父神態一去,又恢復了原先的雄姿英發。
養擎玄邁開大步,毫不遲疑便往外頭快步而去,東關旅等人連忙尾隨在他的身後,
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眾人卻沒有注意,在他們的身後此時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像是最靈活的小
獸一般從大樹旁斜斜地溜了出去。
養擎玄領著東關旅等人來到城東,問了幾個人之後,便帶著東關旅走到一個駝背乞
丐的面前。
「這位便是洛猴兒頭,」養擎玄簡單地介紹說道。「咱們這郢都城內大大小小的事
,都逃不開他的眼底。」
東關旅有些狐疑地打量著他,想了一下,便輕聲問道。
「我們想找人,不曉得你有沒有辦法?」
洛猴兒頭翻著怪眼打量了眼前幾個人一眼,便嗄聲說道。「只要有錢,什麼都有。
」
東關旅微微一怔,皺著眉想要說些什麼,一旁的桑羊冰柔卻毫不猶疑褪下頸上的一
串珍珠,將它遞給了洛猴兒頭。
「找人,要找一個名叫虎兒的人。」
洛猴兒頭露出沒牙的笑容,將珍珠在手上掂了掂,緩緩地說道。
「有錢,就有人,」他縱身而起,一跛一拐地排開東關旅等人,頭也不回地說道。
「天黑之時,在這兒等我。」
看著洛猴兒頭彎著脊骨的身影在人群中逐漸消失,東關旅仰頭看了看天空,看看日
頭,要等到天黑大約還有一個多對時的時間,一時間也不曉得該做些什麼。
養擎玄想了一下,便領著眾人走向一處較為陰涼的地方,走了幾步,桑羊冰柔卻「
咦」了一聲。
東關旅轉頭看她,卻看見她的臉上微帶詫異神色,指了指一旁的一條小徑。
「從剛才我就注意到了,」她指著小徑上一個身材瘦小的孩子,詫異地說道。「他
從剛才便一直跟在我們的身邊,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似的。」
眾人好奇地看著那個小孩,只見養擎玄露出驚訝神情,大聲叫道。
「基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小孩大約八九歲年紀,但是因為身形瘦小,和一般五六歲幼童的身量差不了多少
,養擎玄連忙走過去,將他拉了過來。
「真是讓大家見笑了,」養擎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道。「這孩子是我的小犬
,名字叫做養由基,身子骨有些不好,平日就黏我黏得緊,想不到這回會偷偷跟著我過
來。」
他說著說著,一邊將養由基拉到一旁,臉色莊重地對他指指點點,似是要他立刻回
家去。
只是那小孩養由基卻是神情倔強,咬著雙唇,卻怎麼樣也不肯回去,養擎玄說著說
著便有些失了耐性,臉上做出發怒的神情,只是那小孩養由基卻一直搖頭,有時張口彷
彿要說些什麼,卻只能啊伊啊伊地說不明白。
過了一會,養擎玄似乎也對這個倔強的小兒無可奈何,只好拉著他的手走過來,那
小孩養由基也甚是有趣,方才見他如此倔強,但是養擎玄不再逼他回家之後,整個人卻
陡然順從地來,乖乖地坐在一旁,張著大眼不住地打量東關旅等人。
「這孩子啊……」養擎玄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都是我寵壞了的,我看他從小說
話支吾不清,和兄弟姐妹也相處不來,便對他多寵了些,想不到現在卻變成這樣全然不
肯聽話。」
東關旅奇道。「他……他不會說話?」
「我也不曉得他算不算不會說話,」養擎玄搖搖頭。「有時候是可以說上幾句,但
是大部分時候卻一句話也不肯講,就是勉強講了也是支支吾吾,含混不清,只怕是個傻
了的孩子。」
夷羊玄羿靜靜地看著養由基,淡淡地笑道。
「不,你這孩子不是傻的,我看他的眼光神采湛然,應該是個資質甚高的孩子。
只是這世上有種天生之疾,名為『自閉之疾』,得此疾的孩子不善言詞,和外界之
人好像隔了道高牆,但只要你能深入此牆,會發現他們的天資比起常人來要高上許多。
」
東關旅有些感慨地看著養由基,心中卻想起了另一個玉雪可愛的紅通通臉龐。
他身處在東海龍族的親生兒子關龍兒,豈不也是這樣的沉默孩子?
想起此生要再見到這個親生之子,也不曉得是何年何月,一念及此,東關旅也忍不
住輕輕地歎了口氣。
而這一生能夠有幸見到自己親生骨肉,那全是當年虎兒不顧危險陪他深入海底才能
達到的願望。
真正的大恩情,已經不是言語之間能夠表達之事。
也因為如此,這一次前來郢都搭救虎兒,也更是一件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大事。
養擎玄雖然是個豪邁爽朗的漢子,但是對於家人更是全心愛護,在這眾多的兒女之
中,他最擔心的便是這個無法與常人相處的養由基,此時聽了夷羊玄羿的說話,對於兒
子的殘疾又燃起幾分希望,於是連忙問道。
「聽您老的說話,我這孩兒的殘疾是能治的了?卻不知道該當如何醫治?」
「這『自閉之疾』嚴格來說並不是真正疾病,是天性上的一種奇異傾向,」夷羊玄
羿說道。
「說它不是疾病,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它不像尋常疾病一般會致人於死,壞處
也因為它不是疾病,是以很難找得到藥石來療治。」
養擎玄「喔」了一聲,臉上盡是失望神色。
「那也就是,無藥可醫便是。」
「無藥可醫,也許是真的,」夷羊玄羿悠然道。「但是世上之疾何只千萬,藥石無
法可治,卻並不表示無法可治。
這『自閉之疾』來自思緒,如果能找個方式來開導這孩子,也許尚能改善也未必可
知。」
「開導?」養擎玄臉上露出期待神情。「卻不知要如何方能開導這孩子?」
夷羊玄羿若有所思地看著養由基,沉吟了一會,這才淡然問道。
「你這孩子有什麼愛好之物,或是任何專長技能嗎?」
「愛好之物……」養擎玄有些困惑地抓抓頭,看了養由基幾眼。「平日也很少聽見
他喜歡什麼,只不過我乃是箭術世家,家裡的兒女兩歲就會拉弓,談到箭術一事,這孩
子似乎有些天分。」
「哦?」夷羊玄羿好奇地笑道。「你這箭術之學,要如何才能看出天分?」
「射藝之事,最重要的便是一個『穩』字,要是不能做到一個『穩』字,便是學上
十年八年,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
「這個當然,」東關旅插口道。「射箭嘛!當然便是要能夠瞄得準,瞄得穩,這個
道理誰也知道啊!」
「一般凡人之射,當然是如此,」養擎玄笑道。「但是像我們這種一輩子都活在弓
箭上頭的世家,卻沒有這麼簡單了。
一般人射箭,沒有錯,當然得要射得準,一箭命中目標,百步穿楊,當然就是練射
箭最重要的事。
只是做到了這一點,只算是踏進了門檻,真正要說深入射術的堂奧,可還有一大段
路要走哪!」
「不過就是射得準與不準,有什麼堂奧呢?」東關旅笑道。「只要能箭箭命中標的
,不就成功了嗎?」
「還好你不是咱們箭族的子弟,」養擎玄爽朗地大笑。「如果是真正箭族之人說出
這樣的外行話,不關你十天半個月,至少也要用家法打得你滿地找牙。
如果是站定在那兒,射著動也不動的目標,就算是百發百中,又有什麼稀罕呢?
天地萬物之間,一箭射出,有時候射的是飛躍的走獸,有時候置身之地是搖擺不定
的水中,像這樣變幻萬千的外在條件,只憑著站得死死的射藝,又能夠射中幾次呢?
所以在箭族的傳承中,一個『穩』字的學問是很大的,一開始著重的是『足穩』,
腳步穩固,才能立於不敗之基。
再來要學的是『手穩』、『目穩』,要有絕佳的手眼瞄準之能,才能射中困難的目
標。
等到這兩種學得透徹了,接下來就要學『心穩』,心之所向,無驚無懼,雖然外邊
有著千百種物事干擾,但是心中卻只有目標。
最後學的境界便叫做『神穩』,到了這種境界,簡直就可以以無箭射中有形,手上
雖無弓無箭,但是心神卻與弓箭合而為一,即使是無箭,卻更勝有箭之時……」
「說得好!」夷羊玄羿讚道。「你們這箭族領悟而出的射藝果然不同凡響,也與天
地間最關鍵的天、地、人交互關聯暗暗相合。」
「『說得好』嗎?」養擎玄苦笑道。「只不過我真的也只是說得好罷了,以我目前
的射藝而言,那『手穩』、『目穩』是勉強做到了,只是要做到『心穩』的境界,那只
怕又是數十年寒暑的工夫。
至於那『神穩』的境界,只怕我要多活個三百歲,才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
說到此處,他突然微微一怔,眼神卻不自覺地看向兒子養由基。
便是這樣一瞧,他心念一動,便神情莊重地望向夷羊玄羿。
「關於此事,我卻有一事想要向前輩請教。」
「你說。」
「在這個世上,真有打娘胎裡帶著技藝出生這種事情嗎?」養擎玄有些不好意思地
笑笑。「我的意思是說,您見過有人一出生就帶著常人花上數十年也未必達成的天賦嗎
?」
「帶著技藝出生之事,雖然聽來匪夷所思,但卻不是絕無可能發生的事,」夷羊玄
羿淡淡地笑道。「聽你的口氣,你這孩兒難道有什麼令人難以置信的天賦嗎?」
養擎玄點點頭,向養由基招了招手,讓他站在夷羊玄羿的前方。
「我這孩兒因為從小不會說話,連聽我們說什麼彷彿也大有問題,因此也不曉得怎
麼教他,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可以說從來不曾教過他什麼。
只是這孩子對於射藝一事,卻似乎有著不世出……不,應該是連聽也沒有聽說過的
天賦。」
「哦?」夷羊玄羿饒有興味地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那又是什麼樣的天賦?」
「比方說,方才所說的『穩』字一訣,以我自己來說,我出身箭族,也算得上是箭
族之中天賦頗高的弟子。
但是這『手穩』一訣,我卻足足練了六年,一直到十七歲才真正達成這段境界。
這樣的速度,在箭族中已經算是極為難得的成就,在數十年內從來不曾有人像我這
樣年輕就達到『手穩』之境。
而『目穩』這個境界,卻又多花了我十九年,直到前幾年我三十六歲時才達成。
至於要到『心穩』、『神穩』之境,那大概已經不是我此生可以達到的高遠境界了
。
但是我這兒子卻和我大不相同,大約在他四歲那年,便已經達成了『手穩』、『目
穩』之境,這陣子我箭族中的長老們更在猜測,認為他說不定已經達到了『心穩』的境
界。」
聽到此處,東關旅忍不住好奇地笑道。「聽你說了這麼多什麼『心穩』、『手穩』
,這射藝一事,果真有如此神奇嗎?」
養擎玄歎道。「人生在世,又有什麼事情不是莫測高深的,就拿我這兒子來說好了
,我是生他養他的父親,可是每次見了他卻總是有說不出的疑問,也不曉得他在想些什
麼哪……」
幾個人這樣談談說說,時間卻是過得飛快,不多時天色已經逐漸晦暗。
等到夕陽下山之後,那洛猴兒頭果然一跛一拐地依約前來,這個人的形貌雖然猥瑣
猙獰,但是辦起事來卻是極為精明迅速,他此番帶來了兩名真正的楚兵,四套楚兵衣飾
,還有夜間出入楚國軍營的符令。
東關旅等人換上了洛猴兒頭帶來的楚兵衣飾,由兩名楚兵帶領,看起來果然便像是
個尋常的楚國兵士小隊。
更重要的是,這兩名楚兵便是曾經看守過城外重犯的衛士,有一人還曾經遠遠見過
虎兒。
「你們要找的那人,此刻便關在城外一處石獄之中,」洛猴兒頭說道。「我能夠讓
你們進入那石獄之中,但是進去了要怎樣救人,那就不在我的該管範圍內了。」
一行人在夜色中向著郢都城外而去,這洛猴兒頭果然神通廣大,安排的種種環節都
發揮了作用,有著兩名楚兵的帶領,東關旅等不但順利地在黑夜出城,而且在一路上的
哨站、關卡都沒有遇上什麼困難。
過不多時,只覺得腳下的土地開始變得陡峭起來,雖然夜色深重,卻仍然可以看見
已經走進了山區。
走了一陣之後,東關旅卻開始有些疑惑起來,因為這條路對他來說似乎有些熟悉。
又走了一會,只見山路變得狹窄起來,有些地段甚至只能容一個人側身而過。
大雷雨中,星箭荒場的流轉光芒。
三個少年立誓要為復興楚國而戰。
埋伏的山徑,和鬥家軍爾虞我詐的山區之戰。
一時之間,許多過往的記憶,像是流水一般地清晰出現在東關旅的腦海之中。
只因為這個地點,他和虎兒、熊侶都曾經來過!
記得熊侶仍是世子的時候,當年整個楚國的權柄仍然掌握在鬥家的鬥子玉手上。當
年為了攻打星箭荒場,將那些巨大的星箭機械人收為己用,熊侶便常常帶虎兒前來這兒
的一個石窟之中商討對策,有一回也曾經帶著東關旅前來商討攻打星箭荒場的計劃。
翻過一個小小的山嶺,繞過一處險峻的小路,猶記得當時虎兒便曾經布署東關旅在
這兒,打算伏擊從這兒經過的鬥家人馬。
就著夜色,依稀還可以見到當年東關旅秘密藏身的小平臺。
想起當年三人自不量力,以為只要憑著幾個小計謀,幾個市井烏合之眾便想要對抗
掌握楚國權柄的鬥家軍,如今回想起來除了有些好笑,想到驚險處更是不禁涼了背脊。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在石牢之中】
走過藏身的小平臺,山坡的坡度緩緩下降,走了不多時,便已經快要到達那處
當年熊侶和虎兒商議重要大事的石窟。
只是此刻石窟前方卻已經建起了幾個燈火昏黃的小哨站,在陰暗的山間透現著詭異
的光芒。
走到此處,兩個帶頭的楚兵遠遠地便停下腳步,低聲說道。
「這個地方,打從大王即位之後便已經打造成一個專門關重刑罪犯的石牢,你們要
找的人便在裡面。」
東關旅微一皺眉,也低聲問道。
「這種地方也能關人嗎?關的都是什麼樣的人?」
「這種事情,我們怎會知道呢?」其中一名楚兵不耐煩地說道。「洛猴兒頭只說帶
你們到這兒就行,其他的事情,就只能靠你們自己的本事了。」
兩名楚兵果然說話算話,將東關旅等人帶到此處便逕自離去,好在只要知道了虎兒
所在的地點,東關旅和夷羊玄羿也就能夠自行處理,也不再需要有人幫忙。
到了石牢的附近,夷羊玄羿暗自發動了他的元神「至陽」,這類元神有著能將尋常
人的血肉之軀暫時化為木質的能力,早在他仍是少年時便已經用它擊敗過許多強敵。
此刻夷羊玄羿的年齒已高,雖然精力略有衰退,但是用起元神來卻更是得心應手,
只見他隱身在暗處,摸清了獄卒方位,發出元神的能量,那些不明究裡的楚兵守衛便悶
聲不響地化為木質,「咚」的一聲摔跌在地。
奇怪的是,這石牢左右安置的獄卒數量並不甚多,偌大的石窟附近只有大約數十名
獄卒,夷羊玄羿帶著東關旅和桑羊冰柔、養擎玄緩緩走近,遇有楚兵便二話不說將他們
化為木質,不一會兒便已經將所有的看守獄卒全數制服,一地散落的都是化為黑木的人
形,看起來倒也頗為壯觀。
將所有獄卒弄倒之後,東關旅曾經來過此處,對於出入口頗為清楚,便領著眾人走
進石牢。
便在此時,天空卻開始下起了濛濛的小雨,而且在遠方的天空還隱隱有著雷聲轟然
作響。
走進石牢,只見原來空曠的洞窟已經架上無數的小小石堆,有的石堆上還有著燒灼
的痕跡。
在四周圍的石壁之上,只見已經挖開了無數的洞穴,洞穴的門口以巨木交錯圍起,
看來便是這石牢中的獄室。
石牢內的光線極為昏暗,只有在牆上點了幾柄火把,一走進石牢之中,眾人便聞到
了滿室的惡臭,那種惡臭夾雜著屎尿、燒灼還有屍體的臭味,令人幾乎要作三日嘔。
桑羊冰柔是個女孩,平素哪曾聞過這樣的可怕臭味,聞了幾口之後整個小臉變得煞
白,幾乎便要暈倒在地。
而養擎玄抱著小童養由基,兩父子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兒去,養擎玄將一塊布撕下,
用水沾溼了捂在養由基的臉上,有時還是忍不住把布拿過來,捂著口鼻深吸幾口大氣。
此時石牢之中靜寂一片,只偶然傳來有著回聲的乾咳之聲。
看見這樣的惡劣所在,東關旅心中一邊擔心虎兒,一邊卻隱隱然開始出現了怒氣。
如果真的把虎兒關在這樣可怕的所在,只怕他也已經吃了不少苦頭。
此刻眾人只在石牢中停留了片刻,便已經覺得到了地獄的盡頭,如果在這種地方關
上幾日,一個好好的人就是不熏死也要生病而死。
夷羊玄羿捂著口鼻,看了四周的獄室幾眼,低聲說道。
「早知道剛剛就不應該把那些楚兵全數打倒,應該留一個下來問話,」他皺著眉,
臉上也是一付隨時要暈昏過去的神情。「要不然也不會像現在無從找起。」
東關旅一邊抵禦惡臭,一邊強自打起精神,堅定地說道。
「反正他只要人關在這裡,就一定找得到吧?這兒的獄室我看也沒那麼多,我們一
個一個去問便是。」
眾人就著石牢內的昏暗燈光小心翼翼地前行,走過一處透入天光的裂縫時,夷羊玄
羿卻突然間「啊」了一聲。
東關旅好奇地回頭看他,只見老人有些驚訝地指著裂縫外頭,走過去一看,只見從
那裂縫處可以看得見洞外的雨景。
此時外頭的雨勢已經開始變大,間或有著轟然的雷聲,但是最令人驚訝的,卻是遠
方天際的無數彩色光帶。
只見那些光帶色彩繽紛,向著四面八方延伸而出,在晦暗的天空中簡直就像夢境一
般的華麗。
這些光帶,東關旅當然是不陌生的,因為當年他便曾經和熊侶、虎兒一起看過這樣
的天際奇景。
「那兒便是楚國的『星箭荒場』,有著為數極多的星箭機械人,」東關旅靜靜地說
道。「那些彩光在大雷雨的時候便會映照出來,向著四面八方遙指出去,每道彩光都代
表著一具星箭機械人,指出去的方向,便是能夠掌控那具機械人的星箭族人……咦?」
他說到此處,卻發現了一件極不尋常之事。
因為從星箭荒場那兒發出的天際光帶,遙指的便是位於四面八方的星箭族人。
當年他與虎兒、熊侶一起觀看這種天際奇景時,三人早已經知道自己的特殊來歷,
也看見了指向自己的紅色光帶。
東關旅自己有,連虎兒、熊侶也都各有一條指向他們的紅色光帶。
因為他們三人都是星箭族人中的紅星族類。
但是此刻在天空中遙指而來的淡淡光芒卻比上一次看要繽紛得多,有紅有藍,甚至
還有一條黃色的光芒。
紅色,代表的當然是東關旅自己,也代表著虎兒。
事實上,看見兩條紅色光帶後,東關旅更肯定眾人並沒有找錯地方,虎兒一定也在
左近。
只是……那藍色黃色的光帶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東關旅正在疑惑之際,一旁的夷羊玄羿卻緩緩地說道。
「養擎玄先生,」他的聲音低沉,平板得沒有任何感情。「原來你也是星箭族人。
」
「星箭族人?」養擎玄好奇地笑笑。「原來這便是我們族類的稱呼是嗎?我們箭族
之中,如果出了這樣的族人,卻管他叫做『木青之星』哪!」
他說著說著,便揭起了左手的袖子,果然在結實的膀子上,出現了一道淡淡的藍色
星芒。
然後他順手一揭,便把小童養由基的背上衣裳揭開,小小白嫩的背脊上,此時也出
現了一道淡藍色的星芒。
「星箭荒場那兒的事,我也聽虎兒說過了,」養擎玄笑道。「好像只要有這樣的星
芒,就可以在那兒挑具星箭巨像來掌控,也不曉得是真是假。
咱們箭族的孩子們生了這樣的星芒也沒有人管,從古時候到現在,只當它是個胎記
,也不曉得它原來這樣管用。」
東關旅望著裂縫外的天際光彩,隨口說道。「卻不曉得那黃色光帶是什麼人?」
「大約是關在這其中的哪個囚犯吧?」夷羊玄羿微微笑道。「總不會是我這老頭子
也成了星箭族人吧?」
「只怕不會吧?」養擎玄輕鬆地笑道。「老爺子這黑漆漆的元神就夠威風了,哪像
我們這樣長了個星芒,不痛不癢,不能吃也不能玩,比起您的元神真是差多了。」
這時候,眾人又開始在各獄室間尋找,就著昏暗的光線看著獄洞中的犯人,一邊輕
聲叫著虎兒的名字,每經過一個獄室便叫個幾聲,但是走了大半之後,卻仍然沒有虎兒
的回音。
東關旅微感詫異,又有些失望,順著石階而下,在石階旁也鑿出了幾個獄洞,於是
他仔細地看了幾個獄洞,也不住地叫著虎兒的名字。
臨下石階的時候,東關旅向最後一個獄室叫了幾聲「虎兒」,卻完全沒有回音,就
著昏暗的光線望進去,只見裡頭黑漆漆一片,似乎空無一人。
東關旅無奈地抓了抓頭,正要走下階梯,卻聽見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陡地從最後一
個獄室中傳了出來。
「小旅。」
那聲音極為低微,若是不仔細傾聽說不定就讓它隨風掠過,但是東關旅還是聽到了
。
而且,只是這樣細小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卻像是平地陡地響起一聲炸雷,讓他整
個人陡地一震。
「小旅。」那人又在獄室中這樣微弱地叫了一聲。
東關旅大驚之下,緊接著卻是狂喜,連忙大聲叫道。
「虎兒!你是虎兒!」
他的聲音在狂喜之下極為響亮,那石牢之中本就十分靜寂,這一叫嚷之下,夷羊玄
羿、桑羊冰柔、養擎玄也都聽到了。
只見東關旅像是發了狂似地猛力拉著那獄室的柵欄,但是那柵欄卻是極粗的木頭所
造,一時間卻無法將它撼動。
「虎兒!」雖然一時間無法將柵欄拉開,東關旅仍然大聲地叫道。「虎兒!」
夷羊玄羿快步走了過來,將東關旅的手臂輕輕一推,將他推到一旁,示意讓他來試
試,老人緩緩發動「至陽」的力量,將木頭的交叉處逐漸鬆開,然後「砰砰砰」幾聲,
那粗大的柵欄果然一一鬆落在地。
東關旅探著頭往那獄室中看過去,但是小室之中實在太過黑暗,一時間卻看不清楚
裡面的情景。
「虎兒!」他急聲叫道。「你在裡面怎樣了?」
便在此時,黑暗的石室中傳來低低的嘶啞聲音。
「我不是虎兒,虎兒關在別的地方,」那聲音靜靜地說道。「小旅,我是倪負羈。
」
聽見這輕輕的一句話,東關旅又是猛然一震,比起方才聽見叫喚他的聲音時更為吃
驚。
倪負羈。
他當然知道誰是倪負羈。
這位倪負羈是當年曾經救過他的世外高人,後來不曉得為什麼,卻加入了鬥子玉的
麾下,還幫忙他訓練出一個實力強大的隊伍:十三神將。
東關旅緩緩地走入黑暗之中,隱隱然只見一個細瘦的人影坐在地上。
他伸出手來,握住了那人的臂膀,只覺得他的手臂細如枯枝,拉起來輕飄飄的,似
乎連最起碼的重量也很勉強。
東關旅扶著那人,緩緩地走出獄門,就是獄室外的昏暗光線,可以看見這個人的衣
衫襤褸,幾乎已是衣不蔽體,胸腹間一條一條明顯的肋骨,簡直便是個活著的人形骷髏
。
只見那人的鬚髮極長,花花白白地乾枯一片,毫無生氣地披散在臉上,一張污穢的
瘦臉彷彿只能看得見那雙有些無神的眼睛。
看見東關旅,那雙眼睛透現出來的,卻是某種頗為熟悉的溫暖眼神。
這樣的眼神,東關旅是記憶極深的,當初他仍年少的時候曾經被倪負羈在九死一生
的關頭搭救,從死裡逃生之後,印象最深的便是這樣一付眼神。
還有,當年告訴他東海龍族中有著他的骨肉之時,也是這樣的寬容諒解眼神。
「倪負羈前輩!」東關旅失聲叫道。「您真的是倪負羈前輩!」
他與倪負羈向來友好,對他也是禮重有加,這一大叫之後,心中雖然不能說有什麼
不喜,卻也忍不住有著幾分失落之感。
因為這一次雖然救出了倪負羈,但是卻仍然找不到虎兒的蹤跡。
一念及此,他的臉上便不自覺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倪負羈乏力地倚著東關旅的臂膀,彷彿只要他一鬆手,整個人便要衰弱地仆跌在地
,這名奇人本來也是個神通廣大的異士,打從他一出來,夷羊玄羿便看出這個衰弱的中
年男子一樣也有著元神的能力,身後的力場虛浮地兩柄耀眼的光劍,那便是他元神的精
髓所在。
倪負羈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抬起頭來打量四周,東關旅眾人之中,他與桑羊冰柔、
養擎玄都見過面,對他們有些印象。
眼神挪移一旁,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白髮老者,看清楚他的長相之後,
倪負羈的眼睛突地睜大不禁失聲大呼。
「夷羊老師!」
夷羊玄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間彷彿淡然不在乎,眼神中卻有著很深的關切之
情。
「哼!」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原來是你這小鬼頭。」
原來倪負羈在年少的時候,也曾經在碧落門中學藝,他的元神「光劍」便是夷羊玄
羿指點之下練成的。
要知道夷羊玄羿雖然看似嚴肅,但是他的天性卻是無私寬大,只要是遇上了資質異
於常人的少年,常常對他們提拔指點不遺餘力,從倪負羈、桑羊頡、東關旅、虎兒以降
,也不曉得訓練出了多少奇才異能之士。
更有趣的是,這些少年即使日後成長了,步入了中年,有的人還成為一方的大豪霸
主,但是在這個年歲近百的老人眼中,每個人卻都仍然是當年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小鬼頭。
倪負羈喘了幾口氣,轉過頭來對東關旅說道。「你……你們在找虎兒,是嗎?」
東關旅大喜,連忙點頭說道。「是,是,我們此番前來就是要找他的。前輩知道虎
兒被關在什麼地方嗎?」
倪負羈想了一下,點點頭。「我應該知道,因為當時我遠遠見過他。」
「既是如此,你就帶路吧!」夷羊玄羿說道。「你還能走路嗎?」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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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無法承受的真相】
眾人隨著倪負羈的指點,緩步走到了石牢的最深處,只見在那兒有著層層疊疊
的幾排石壁,走到石壁的盡頭,便看見了一個僅供彎腰走入的小洞。
「從那小洞走進去,可以通往地底的另一個監牢,」倪負羈喘息地說道。「我想虎
兒大約便關在那裡。」
夷羊玄羿想了一下,便囑咐養擎玄和桑羊冰柔留在洞外隨時注意楚兵的動靜,而倪
負羈因為身體太過虛弱,便讓他臥在一旁的角落休息。
桑羊冰柔心中懸念虎兒,本來堅持也要一同進入,但是夷羊玄羿卻是斬釘截鐵地不
准她進去。
這位老者的威嚴向來便讓眾人敬畏有加,既然他如此堅持,桑羊冰柔自然也不敢再
說什麼,只能眼淚汪汪地目送兩人爬進石洞。
「你一定要將虎兒救出來,」臨走之前,她拉著東關旅的袖子,哭泣地說道。「我
……總之不管如何,你一定要救他出來。」
那石洞的地勢由高而低,顯是向著地底而去。面對這樣險惡的通道,夷羊玄羿和東
關旅自然不敢大意,夷羊玄羿驅動了元神「至陽」領在前頭,而東關旅也暗暗地發動身
上的雷態力場,準備一有狀況便要立刻反擊防禦。
大約走了四十餘步,只見洞口逐漸加大,洞口處也泛著濛濛的微光,不一會兒,只
見眼前陡地一亮,卻是已經走出了小洞洞口。
但是此處卻仍然不見天空,只是進了個更大的石窟。
夷羊玄羿有些訝異地仰頭,極目望去只見這洞窟極為深邃巨大,比起星箭荒場來毫
不遜色,眼前有一處如刀削切割的斷崖,離對面的崖頂大約有十來步的距離。
兩座刀削山崖之間,有著一具弔橋聯結,探頭一看,弔橋下方居然有一條小小的地
底河流,河流的速度並不快,只是緩緩地在山谷之間流動。
夷羊玄羿微一沉吟,便對東關旅說道。「我先走過去看看,你在我後方掩護,如果
出現什麼敵人,不要猶疑,立刻打他媽的。」
他說著說著,便沉穩地跨著腳步,輕盈地從弔橋上走了過去。
那弔橋並不甚長,夷羊玄羿跨了幾步便已經到了彼端,他遠遠地張望了四下環境,
便向東關旅招招手,示意他可以過來。
山崖的彼端是一處陰暗的深壁,兩人看了一會,便雙雙將眼光凝注在不遠處的一處
石洞之中。
那石洞的洞口像是張著大口的妖魔一般,開著一扇門,門的兩邊像是挖空的眼窩一
般鑿出兩個窗洞。
從門口、窗口處,還透出隱隱約約的搖曳燭火光芒。
夷羊玄羿和東關旅悄然地向那石洞走近,走到門口,只見那門根本沒有門板,只用
幾塊布隨隨便便地擋著。
兩人對望一眼,東關旅深吸一口氣,便發動身上的雷態力場,護著頭臉衝了進去。
只見在石洞中是個頗為寬敞的所在,正中央點上一根火光搖曳的蠟燭,將室內所有
東西映出詭異搖動的黑影。
東關旅屏住氣息,約略看了一下石室內的擺設,只見牆上的凹洞之處擺滿了各式各
樣的古怪器皿,有一個架子上還掛了滿滿的各類怪異刀具,有的刀刃形狀匪夷所思,有
的刀具尺寸極小,但是卻泛出邪惡的光芒。
而且,整個石室之中,還泛著一種藥草酒類的古怪異味,混著一些說不出名堂的臭
氣,令人覺得極不舒服。
東關旅好奇地四下張望,而在他的身後,夷羊玄羿卻彷彿想起了什麼似地,走向那
些古怪的器皿瓶罐,隨手掀了開來。
他的這些動作,東關旅並沒有看見,但是突然之間,只聽見「叮」的一聲清脆響聲
,跟著便是器皿摔碎的聲音。
東關旅大吃一驚,立刻回頭,卻看見老人像是見到最可怕邪魔一般,臉色白得像雪
,一雙眼睛睜得極大,彷彿一不留神便要將眼珠子迸了出來。
打從認識這位奇人以來,東關旅從來不曾見過夷羊玄羿有過這樣的可怖神情。
就是當日被「冷血」冷懷謙制住,生命危在旦夕之時,夷羊玄羿也沒有露出這樣子
可怕的表情。
東關旅大是好奇,連忙說道。「前輩,您……你還好吧?怎麼會有這樣的神情?」
沒有回答。
只見夷羊玄羿的臉色更是煞白,直著眼睛看著東關旅,完全無法開口,喉頭上巨大
的喉結像是風中落葉一般不住抖動,「咯咯咯咯」地,就是說不出話來。
看見老人這樣的神情,東關旅更是驚疑,連忙快步走了過去,拉著他的手說道。「
前輩,您還好吧!到底發生了什麼……」
便在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東關旅也看見了一具打開蓋子的瓦罐,從罐口望進去,
卻看見一團物事在水液中緩緩沉浮。
等到他看清楚了那是東西之後,整個人的腦門中也「轟」的一聲,彷彿在腦子裡整
個炸了開來。
因為在那瓦罐之中,裝的居然是一隻人鼻子!
東關旅在震駭之下,只覺兩隻腳像是灌飽了酸醋一般站立不穩,幾乎便要軟腳下去
。
「這……咯咯……」他的喉嚨也像夷羊玄羿一樣不住抖動,卻連一句話也很難說得
出來。「這是……」
夷羊玄羿鐵青著臉,臉色依然煞白到駭人的地步,但是他卻比東關旅要來得鎮定一
些,於是伸出手來,出手如風,便掀開了另外幾具器皿的外蓋。
看見那些器皿中的物事,他更是一連吸了幾口長氣,臉上的神情更是嚇人。
只是此刻要東關旅去看那些器皿中裝的是什麼東西,卻再也沒有那樣的勇氣。
夷羊玄羿鐵青著臉,又看了幾具器皿之後,手上不住地顫抖。
此時東關旅再也站立不住,整個人軟倒在地不住喘氣,身形只是微微一動,便聽見
夷羊玄羿沉聲怒道。
「不要過來,不要看!」
東關旅狂喘了幾下,點點頭,表示他不會貿然過去。
夷羊玄羿像是呼吸困難一般地,長長地深吸幾口大氣,又像是風箱一般地長吐出來
,這樣調理了幾次之後,總算略為鎮定下來。
東關旅有些發抖地坐在地上,過了一會,這才顫抖地問道。
「那些瓶罐之中,也是一樣可怕的物事嗎?」
夷羊玄羿點點頭,臉上的神色依然青白得嚇人。
「比起那個鼻子來說,是更可怕的物事,那是一些人身上的器官肢體,有個小罐子
之中還裝著睪丸。」
東關旅呻吟了一聲,整個人像是掉進冰水中一般地汗毛全數豎立而起。
然而,在這樣可怕的驚駭之中,有股更可怕的念頭更在心中逐漸成形。
人鼻子,人的器官肢體。
更駭人的是,瓶罐之中,居然還裝著睪丸!
如果這些物事是真的,那麼又是誰身上的血肉肢體……第七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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