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異時空炫光搜尋引擎】
◎新台醜聞
衛宣公名叫衛晉,是東周時期一個聲名極差的國君。
在「東周列國志」中,說他為人「淫縱不檢」,在他的父親莊公還在世時,便
和莊公的妾夷姜私通,生下的兒子便是開方的父親衛急子,宣公因為其時和夷姜正
在熱戀之中,便答應日後要讓急子繼承國君之位。
後來,衛宣公在淇水旁的新台將本來要許配給急子的齊國宣姜占為己有,本來
要當兒媳婦的女孩,被他搶來當了老婆。
宣公和宣姜生下了兩個兒子:壽和朔,自古以來,老夫寵愛少妻,因而愛屋及
烏,寵愛少子是極為平常的事,因此衛急子便成了眼中釘,從此倒了大霉。
衛壽和衛朔輛人雖然是一母所生,但是個性卻差個天南地北,衛朔在年幼時便
十分狡猾,使出計謀讓急子的母親夷姜不得不自殺,並且因此煽動衛宣公殺死急子
,說是以防急子為母報復。
但是哥哥衛壽卻和急子十分友愛,他得知暗殺急子的計謀後,便以身代急子而
死,但是急子也是個極為傻氣的君子,後來竟然自動找上刺客,讓他們把自己也殺
掉。
兩個孝友兼俱的憨直好人,最後下場還是比不上奸猾似鬼的衛朔,因為他的計
謀,不但害死了兩名哥哥,還讓老爸爸悔愧而亡,最後他成了最大的得利者,當上
了衛國的國君。
人世間,果然沒有報應嗎?倒也不見得,衛朔在世時搞過非常多的狀況,還得
罪過齊桓公,差點吃不了兜著走,雖然後來僥倖得以善終,但是報應卻應在兒子衛
懿公的身上,衛懿公最後因為養鶴幾乎亡國,自己也慘遭分屍,全身上下只剩下肝
髒還是完好的。
◎元神『夢貘』
夢貘的宿主色叫長魚魁,是一個衛國的市井小人,以現在的話言來說,便是一
個沒膽子的「豎仔」。
但是元神的強弱有時和宿主的個性是可以大相逕庭的,長魚魁的元神『夢貘』
能夠走入別人的夢境,讓人在睡夢中時迷惑,進而讓它欺騙,走進一個個的繩圈世
界。
一般來說,能夠掌控夢境的元神也不是沒有,但都只能在精神層面上控制受害
者。『夢貘』卻能夠在夢中將人的實體吞食消失,這樣的能力要比一般的夢境元神
強大許多。
在東洋傳說中,貘獸和夢境也有很深的關聯,像日本的怪談神話中,便有過貘
獸擅長食夢的說法,但是在現實社會中,貘是一種長相古怪的動物,比較為人所知
的,像是「馬來貘」,有人覺得它像豬,有人又覺得它像只特大號的老鼠,是介於
可愛和不可愛之間的模糊地帶生物。
◎晉國豪傑元神志
在衛國和夷羊九交遊的晉國豪傑之中,有下列幾人擁有元神:
狐毛的元神名叫「開明」,色彩淡灰,和開方的「萬物」功能相近,能夠通曉
世上許多事物,但是「開明」比起「萬物」還是要略遜一籌,因為它並沒有「萬物
」的時光掌控能力。
聰明至極的大頭智者狐偃,元神名叫做「玉磐」,是月光元神的一種,俗話說
:「日精月華」,這奇獸便是月光之精凝聚而成的元神,和封神時代魔家四將的花
狐貂也有些淵源。
少年顛頡的元神有一對大耳朵,和封神時代的桃精柳鬼「千里眼順風耳」相當
有淵源,催動元神的時候,能夠聽遍天下所有最細微的聲音,更好笑的是,它在戰
斗時還可以拿耳朵做為武器。
另外,雲不害的元神「繽紛」也是相當有意思的元神,它的外型是個小孩,但
是卻有許多只手臂,揮舞之餘會丟出種籽,但這種籽和蘿葉的卻是不同,蘿葉的種
籽會長出植物,「繽紛」的彩色種籽卻會發出風、雷、水、火的能量。
◎蚍蛇句芒的腹中世界
對於蚍蛇句芒的腹中世界,讀者一定極有興趣吧?不過這種最終目的是要把你
養得肥肥吃掉的夢中天堂,還是不要去的好。
元神這種族類,在東周時光英豪的系列中曾經做過多次的探討,基本上,它是
上古時代一些不可知力量殘存在世間,經過不同的變異、排列組合後出現的產物。
以排列組合的角度來說,個中加入的變數很多,現在就以其中兩種最常見的來
探討:
一、能量:能量是組成元神最重要的成分,其實在天地之間,本就存在著許多
看不見,大部分人也一生接觸不到的能量,但是元神族得天獨厚,常常擁有運用能
量的天賦,大致來說,金、木、水、火、土五行是最常見的,有時候也有能量組態
是動物性的,像蚍蛇句芒就是一種很強的動物性組態能量。
二、訊息:因為上古的古怪機械「天帝」影響力仍在,這種本質近似「分子重
組儀」的儀器,在神話時代曾經被異星人南斗用來創造一個想像中的世界,它有著
將生物、非生物的組成系統加以拼湊組合的能力。當然,就像是自然界的物競天擇
一樣,重新造出來的新物種泰半無法存活,即便存活下來,也不一定能繁衍到後代
。
蚍蛇句芒的腹中世界,就是結合這兩種變數出現的,其實。蚍蛇真的是很可怕
的一種元神,因為它的能力強大,所以須要大量補充能源,它將受害者吸入腹中,
最主要,而且是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消化他們,肉體用來補充腹中世界須要的能量,
元神的能量則用來維繫蚍蛇的強大本能。
被吸入蚍蛇的人,一開始會受到天堂式的優厚款待,所有慾望上的需求,蚍蛇
句芒都會知道,而且會無限制的供應。但事實上真正提供的,只有食物和珍寶,其
它的豪宅、美女都只是感官上的幻象(不過現實生活中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人在優渥的環境中容易失去戒心,在蚍蛇之中大吃大喝,縱欲歡樂的結果便是
養得白白胖胖,然後成為蚍蛇最喜歡的食料。
有人認為,既然蚍蛇句芒的腹中能夠出現美食,自己自給自足便是,為什麼還
要吸入外來的受害者呢?要知道蚍蛇的能力雖然幾乎能奪天地之造化,但也只是「
幾乎」,大自然創造的生物,其能量、營養還是要比蚍蛇人工合成的東西有用許多
。更何況吸進來的受害者中還有元神族人,他們的能量才是蚍蛇的最愛。
◎蚍蛇和吞噬、幽冥
看到蚍蛇句芒的出現,之前看過吞噬、幽冥等元神肆虐的讀者一定會恍然大悟
吧!對於這種會吞吃萬物的元神族類,也會有深一層的瞭解。
蚍蛇在元神族中式很特殊的,它的繁殖能力很強,一個母體可以產生許多能力
和自己近似的後代,但是這種生產模式又和一般生物的繁殖大不相同,反而比較接
近單細胞生物的分裂生殖。
由母體分出的新元神,大多有蚍蛇本身的「吞噬」能力,往本系列中出現過「
吞噬」、「幽冥」和「夢貘」,都是不太討人喜歡的反派角色。畢竟,掠人之美本
就不是什麼好德性,常常不告而取的蚍蛇徒孫們,當然就少有正派人物了。
在這類元神剛出現時,聰明如斐影子司等人便曾經思索過它們吞掉的東西到底
發生了什麼事,原先以為被吞掉的人、物就是「被吞掉了」,就像沒有人會問「吃
下去的雞腿」到哪裡去了是一樣道理。
不管是消化、分解,總之被吃了,就是「沒了」。
但是斐影子司被吞噬之後,當時便已然領悟出受害者的遭遇,但卻要等到夷羊
九出現,與他印證之後,才知道自己是在「蚍蛇句芒」的腹中,在這些元神中,「
吞噬」卻和其它的不大一樣,其他的蚍蛇徒孫們吞掉受害者後,會將受害者送至蚍
蛇這裡「繳庫」,但是「吞噬」卻是自己「暗槓」,這點和其他元神是有些不同的
,而且似乎蚍蛇句芒也容忍它這樣的做法。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重回故里】
「有件事,其實我一直想不透……」
陰雲不雨的下午,夷羊九站在曠野之上,遠望天際陰沉如鉛的烏雲,這樣皺眉
說道。
空氣中瀰漫著大雨將至的沉悶,夷羊九、開方、易牙、豎貂四個人披著蓑衣,
走在城邦外圍的荒野上。
離開魯國的羊城後,幾個人便照著桑羊歜銀生前的交待,往故鄉衛國的方向走
去。
因為如果桑羊歜銀說得沒錯,夷羊九要找的第三個元嬰「句芒」,便在衛國。
金、木、水、火、土五種元嬰,此刻已經找到了土嬰「賁羊」、金嬰「辱收」
。
那也就是說,要將石化的夷羊九妻子紀瀛初救活,還要找到位於其它封國的三
個元嬰。
木嬰「句芒」,在衛國。
火嬰「祝融」,位於晉、西戎狄族之間。
水嬰「罔象」,位於秦國。
但是對元神一事最為熟悉的桑羊歜銀卻已經喪生在羊城的一役之中。
本來已經極為艱難的旅程,現在又失了一位導引眾人方向的明師,眼看這一趟
旅程是越來越艱險了。
更何況,桑羊歜銀也說過,此去越近西方邊陲,邪神南斗之族的勢力也更為強
大。
遙望天際的濃重鉛雲,彷彿正在提醒著他們,在遠方的西陲彼端,有著極為兇
險的障礙等著他們。
「想不透什麼啊?」易牙不耐煩地說道。他的身體本來肥胖,這些年來更是因
為年歲增加又胖了不少,走起路來頗為辛苦,而且因為密雲未雨,空氣鬱悶黏濕,
更是汗出如漿,混上了路途上的塵灰更是令人不快。
「屁都是你這傢伙在放。」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興緻和他鬥嘴,只是兀自長歎了一口氣。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在羊城中,桑羊前輩臨終前,對我說的一句話。」
眾人想起這個溫和的中年人和善親切的笑容,再想起他的一生,他的情怨糾結
,都不禁有些黯然。
「他?」開方沉吟一會,好奇地間道:「他臨終前和你說過什麼?」
「他說話,是有些怪的……」夷羊九搔搔頭,皺著眉道:「他說:『小九……
有件事我好生對你不起……』」
「好生對你不起?」這時候,一旁的豎貂也湊過頭來,詫異地問道:「什麼事
對你不起?」
「我也不曉得,」夷羊九搖頭。「根本不曉得他在說些什麼。」
開方撫著下巴,沉靜地想著,卻也緩緩地搖頭。
「為什麼對你不起……那,後來呢?」
「後來,就沒能再說話了,那時候靈堂內已經快要全數崩毀,桑羊前輩也只剩
了一口氣,情況緊迫得很,我就只好讓蘿葉帶著大夥逃了。」
「沒能聽見他又說了什麼?」豎貂好奇地問道。
「不是沒能聽見,」夷羊九長長地歎了口氣。「我想,那時候桑羊前輩也離斷
氣不遠了,根本來不及再說些什麼。」
「好生對你不起……」豎貂又喃喃地說道:「這倒有趣了……」
一旁走得氣喘叮叮的易牙本來都沒有開口,這時候他怪眼一翻,突地「啊」了
一聲叫了出來。
夷羊九皺了皺眉,順手便要打他一拳,卻聽見易牙笑道:
「要知道桑羊前輩幹嘛要說那句話,還不簡單嗎?」他嘻嘻地笑道:「叫算命
不准仙的元神出來問問不就結了?」
夷羊九和豎貂都是恍然而笑,忍不住便望著開方的身後,那老頭子模樣的元神
「解憂」。
開方的元神「解憂」,特有的能力便是預測占卜,這元神能以不同的表達方式
,以各種訊息的方式告訴你任何你想預測的未來。
這些年來,開方和易牙等人的元神駕馭能力都有所精進,原先開方只能利用「
解憂」來預測占卜,但是後來卻發現它還有控制時光的能力。
但是這能力卻彷彿隱藏著相當重大的秘密,是以夷羊九等人很少見他用過,只
偶爾見過開方用解憂來預測一些重要的大事。
當年,齊僖公的攻打紀國之役,在絕對的軍力優勢下,「解憂」卻在密林中「
雕」出了十四幅樹畫,準確地預言了齊僖公的戰敗。
「你……」夷羊九有些遲疑地問著這個沉默的前衛國公子。「你願意嗎?問問
你的『解憂』,看桑羊前輩說的是什麼事?」
開方沉吟了一會,淡淡地笑道:「應該可以吧?只要不叫我搞停頓時光的事就
行。」說著說著,他微一凝神,身後的「解憂」便隱隱泛出淡淡的灰色的光芒。
從幾年來的元神修練經驗,幾個人都知道元神各有能量屬性,像易牙的「庖人
」身上的黃光屬火,豎貂的「萬物」泛著藍光,屬土,夷羊九的「蘿葉」屬木,但
是威力最強大的時候也有火的特性。
而開方的「解憂」卻是屬水的,那淡灰的光幕有著水性的能量。
光陰如河流大川,奔流到海不復還。
平常人只能前進,無法後退,也不能抄近路而行。
但是,有著水力場能量的「萬物」,卻正好有著穿越時光,將光陰停止的奇異
能力。
而它預測未來的能力,也是這樣而來的。
別人用的是推測,但是「解憂」卻能直接到達過去、未來,窺探出世間的諸多
人情世事。
便在此時,天空逐漸陰沉了下來,也開始飄出了淡淡的雨絲。
在充盈的水氣中,「解憂」週身發出的光芒更為明亮,逐漸擴張,在雨幕中逐
漸透現出巨大的光團。
在光團中,隱隱約約,還看得見晃動的人影。
雨滴綿綿密密地從天而降,但是夷羊九卻恍若未覺,只是瞪大了藍眼珠,望著
那巨大的光幕,張大了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嘩啦啦的雨聲中,易牙的胖臉淋濕了,但是他只是隨便抹了抹臉,也聚精會神
地看那光幕中顯現而出的景象。
在光幕中,人影的形貌這時看得更加清楚了,豎貂長年和動物野獸相處一起,
也常常在山林中走動來往,隨著野獸捕獵,因此鍛鍊出極佳的眼力。
早在眾人還不太看得清楚的時候,豎貂便揚起眉毛,抹了把沾滿雨水的臉,大
聲叫道:「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大聲叫道:「小九,那又是你,你又出現在
『解憂』的圖裡面了!」
開方的元神「解憂」幾乎從未開過口,只是以各種不同表達方式顯現它解出的
未來預測。
只見此刻在雨中的光幕裡,出現的果然便是夷羊九的身影,在影像中,只見他
的臉上神情激動,滿臉淚水。
在光幕中陡地看見自己的模樣,這是前所未有的經驗,夷羊九除了驚奇之外,
也有著極為好奇的疑問。
這樣的情景,到底是怎樣創造出來的,到底「解憂」有著什麼樣的神奇力量,
怎能顯示出這樣清晰的圖像?
在「圖像」中,夷羊九像是放聲大哭地,摟著一個清瘦秀麗的女子,此刻她卻
背對著眾人,看不清楚她的臉。
倒是易牙歡聲地大叫。
「啊呀!還有我啊,在後面的角落,還有開方、豎貂,嘩啊!連管仲、鮑叔牙
都在啊!」
在胖子大呼小叫的聲音中,開方等人凝神細看,果然分別看見自己也身處在這
幅奇妙的圖畫之中。
而那女子細瘦的肩頭不住地抽動,好像也在哭泣,夷羊九癡癡地看著她的身影
,口中卻喃喃地低聲念道:
「轉過來啊……我看看你是誰啊……」
彷彿是聽到了他的祈求,在光影中,那女子果然側了側頭,露出來一個光潔秀
麗的側臉。
只聽見易牙哈哈大笑:
「小九小九,快看哪!那是你紀妹妹啊!你摟著的是你那紀妹妹啊!」
輕盈飄散的雨絲中,夷羊九帶著崇敬神往的表情,癡迷地看著「解憂」映出的
那幅巨大光影。
光影中的景象,顯然便是「解憂」預測而出的答案。
在光影中,不幸被「賁羊」化為石的紀瀛初已經又活轉了回來,而且,在圖像
中,夷羊九、易牙、開方、豎貂等人全數都在。
那也就是說,這一次尋找元嬰的旅程也許兇險萬分,但是幾個人卻能夠安然回
到齊國。
而且,連紀瀛初也能夠活轉回來!
「解憂」的預測也許常常匪夷所思,但是到目前為止,卻是從來沒有錯過!
那也就是說,這一次的元嬰找尋之旅將會成功,而且幾個人也會安然地回到故
土!
易牙和豎貂在雨中「啊呀」地不住怪叫,本來覺得趕路辛苦無比,但是看了這
幅光影的預測之後,心情卻輕鬆得像是放下了最沉重的大石頭。
開方微微地笑著,伸手拭了拭額頭上淋濕的水珠,看了光幕一眼,卻心中陡地
一動。
「解憂」映出來的圖像清晰不已,不只易牙、豎貂幾個的表情全數維妙維肖,
連身後較遠處的人也隱約可見。
在圖像中的較遠處,站著的是管仲的幾名親兵隨從,還有便是易牙和開方的家
屬,連開方的妻子也出現在圖像之中。
只是,就因為看了一眼遠方的家人,開方卻發現了圖像上其實還有著幾道隱約
不清晰的光團。
他微一凝神,便想通了那是什麼東西。
「元嬰……」他想得出神,喃喃地說道:「當然,我們一定也找著了元嬰……
」
只聽見易牙和豎貂嘻嘻哈哈,在雨水中打打鬧鬧,而夷羊九就站在他身邊,仍
然癡癡地看著光幕,臉上卻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元嬰哪!開方……」夷羊九的聲音帶著微微抖顫的激動,在雨聲中顯得有些
遙遠。
「那便是我們要找到的元嬰,你說……」他轉過頭來,神色陡變,眼睛睜得老
大,厲聲說道:「你那『解憂』會不會騙我?如果給了我希望,但是又沒有實現的
話,我真的不曉得要怎樣活下去了!」
開方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個紅髮大個子,一字一字,堅定地說道:
「我的『解憂』,從來就不曾錯過!」他的聲音帶著無比的自信。「我自己也
許錯過,但是從我知道『解憂』的存在以來,它說過的話,從來就沒有錯過!」
在翻飛的雨絲中,「解憂」身上的光芒逐漸減褪,光幕也漸漸消矢。夷羊九戀
戀不捨地看著光幕中,紀瀛初那美好的身影,心中只盼望能再多看那影像一眼。
一直到全數的光影已然消失,他卻仍然佇立雨中,望著那從天空繽紛而落的雨
水在空間中濺灑翻飛。
有了這樣的激勵,幾個人的腳步更快了,畢竟知道自己的冒險能夠圓滿解決,
是件極度令人欣喜的好事,而且此刻的路程已經快到了終點,因為衛國的城門便清
晰地聳立在山頭的另一邊。
夷羊九等人看完了「解憂」的預測之後,在附近的草叢樹林間胡亂紮了幾件蓑
衣,便快步走向衛國的城門。
幾年前,當夷羊九等人倉皇逃離衛國的時候,彷彿也有過這樣濕答答的雨季,
雖然幾年來四個人都長住齊國,從來不曾回到自己的故鄉衛國,但是走進城門的時
候,仰望城門上斑駁的土牆,沿路熟悉的城內面容,一時間,卻彷彿覺得離開衛城
只是昨天的事。
時光易逝,傷情亦復神傷。
冒著午後的雨,夷羊九等人打扮得像是臨近山野的樵子一般,很順利便走進了
城門。
不要忘了幾年前,因為「玄蛛」首領的刻意陷害,將殺害夷羊全家的責任全數
推在夷羊九等人的身上,是以幾個少年才要那樣張惶地逃離衛國。
現在雖然已經過了好些年,東周各封國之間征戰連連,對於追捕犯人之事或許
有些鬆懈了下來,但是夷羊九等人這些年畢竟也長了不少見識,知道凡事多點小心
總不會吃虧,於是便化裝成樵子的模樣回到故土。
走過衛城的大街,幾個人望見熟悉的城市街道,市井角落,還是忍不住「啊」
、「哇」地感慨出聲。
走過一株極大的綠樹,在這兒,當年夷羊九曾經將家中的元神「後稷」遺蛻帶
來,便是在這樹蔭之下,幾個少年被「後稷」啟發了元神異能,從此將他們的生命
帶入了不同的方向。
拐個彎,便來到了一處城牆,當年便是在這兒,為了幫易牙出氣,年幼的夷羊
九獨自面對數名大個子惡少,雖然被他們揍個半死,但是幾名惡少卻也斷指缺耳,
從此「不要命的小九」的稱號便響亮地傳遍了整個衛城。
走過城河的旁邊,有處河旁的小屋,這兒便是當年夷羊九與養鴨女孩樂兒躲雨
的地方。
溫潤的女孩櫻唇,顫抖的少女身軀。
還有和現在一樣的,彷彿永不會止歇的霪霪細雨。
但是個性大而化之的夷羊九卻已經將這段記憶淡忘,連女孩的身影、容貌也不
再記得。
走過那躲雨處的時候,他甚至瞧也沒瞧一眼。
而那卻是一個少女心中想念了千次萬次的所在。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夷羊九的心中早已被紀瀛初的身影佔滿,再也容不下別
的聲音,別的笑語。
一行人走過河堤,易牙突地心念一動,腳步慢了些,回頭向那陰暗的躲雨處望
過去。
依稀彷彿,在那兒生了一個身影,背著幾個人的來向,望著河堤,彷彿在想著
什麼古老久遠的回憶。
而那纖細秀美的身影,卻是易牙最為熟悉的。
每個人都知道,當年樂兒雖然對夷羊九最兇,但是卻將滿腔的少女情絲都放在
這高大英挺的紅髮少年身上。
但是縱使「每個人都知道」,卻能不表示別人不能喜歡她。
少年時候,易牙便是個暗戀樂兒許多年的仰慕者。
雖然明知道她的芳心全數放在夷羊九的身上,少年時代的易牙卻在心裡極度地
愛戀著這個高高瘦瘦的養鴨少女,也曾經無數次在深夜裡想著她秀美的身影。
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
而很奇異的,這些年來,真正將樂兒放在心上,仍然記得她的,卻只是這個看
似傻呵呵的胖子易牙。
也只有他,才能夠在雨絲的遙遠間隙中,一眼便看出樂兒的背影。
看她的裝束,已經是少婦的打扮,顯然也已經結婚。縱使心中的形影多清晰,
終究也對抗不了現實的催逼。她沒有看見這群重回故里的衛城浪子。
也許,對她來說,這是個最好的安排。
因為她心中最愛的那個男人,此刻腦海中早沒了她的身影,連是不是記得她的
名字,也大有問題。
真正認出她,還記得她的,卻是另一個她早就淡忘多年的胖子易牙。
雨,從西元前六百八十六年的東周時代天空無止盡的下落,雖然將時光遙遠處
的某一片段回憶帶出,但是那影像實在太淡太薄,最後終究也要隨著水花流入大地
,不復見蹤跡。
望著前方夷羊九等人的身影越走越遠,易牙輕輕歎了口氣,彎著腰,撐著蓑衣
,也快步跟了上去。
只有在躲雨處的陰影中,那個女人的身影依然動也不動,靜靜地在這同樣的雨
裡回想久遠前的某一個午後,和那個紅髮少年一同躲雨的往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火辣辣的交歡男女】
走過長長的街道,在街道的盡頭處,便是衛城中曾經盛極一時的夷羊家大宅。
夷羊家自從先祖羊舌野經商致富以來,向來便是衛國最為富有的世家之一。
夷羊家的大宅,也是國都衛城中僅次於公宮的豪偉建築。
只是,此刻位在大雨之中,像是只孤零零的落難巨獸,只剩下了長滿爬籐,木
瓦傾頹的慘淡模樣。
當年,在玄蛛派出的元神殺手肆虐之下,整個夷羊家便已經被全數誅滅,除了
夷羊九之外,再也沒有人倖存下來。
而這幢滅門後的大宅,也變成一個沒有人敢接近的荒涼所在。
夷羊九靜靜地站在大宅的門前,看見那原來雄偉華麗的大門此刻已經長滿了爬
山虎、青籐一類的植物,雨天的光度本就陰暗,襯著大宅荒圮的模樣,更讓人萌生
身處鬼域之感。
易牙看著老友百感交集的複雜神情,露出諒解的會意,走過來,輕輕地推開了
夷羊宅的大門。
「格格格」的沉重聲響,靜靜地在這雨意的天空下回盪,也到了這時候,易牙
才有些啞然失笑地想起,這居然是他第一次從夷羊家的大門走進去。
當年夷羊九雖然名義上是這個衛國豪門的子弟,但是在家中的地位卻是不高,
家人們知道他的行止不檢,常常為家中惹來麻煩,讓父親夷羊松柏氣得七竅生煙,
因此也就有些看不起他,連帶著也看不起他的朋友。
當初夷羊家興盛的時候,只要在大門看見了易牙等人,那些門房管家還會將他
們驅趕開去,絲毫不給夷羊九面子。
「有一回啊……」易牙走進大門,悠然地笑道:「因為小九被官衙的人抓了去
,我要到夷羊家報信,結果那門房二話不說就臭罵了我一頓。我氣不過,也和他不
乾不淨地罵了起來,結果他就找了你們家幾個大漢,把我狠狠打了一頓,那疤現在
還在呢……」
夷羊九露出寂寞的笑容,深吸了一口氣。
「他們那時候真的對我不好,也對你們不好……」他點點頭說道:「只是現在
我還是很想念他們,如果有機會能讓任何一個家人再罵我幾句,我想我也會很歡喜
的。
不說別人,就說我大哥好了,雖然他對我那樣不好,甚至害死了全家人,但是
現在我有選擇的話,還是很希望他仍然活在世間,能夠再和我說上一會兒話。」
易牙等人默然,也想起夷羊九的大哥夷羊清,幾個人對這個生前虛偽做作的夷
羊家長子絕無好感,自然也沒有夷羊九的感觸心情。
「我看,今天天色也快暗了,」夷羊九環視四周,說道:「咱們今晚就在我家
湊和一晚吧!」
這夷羊家雖然全家誅滅只有幾年的時間,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整座宅院卻是荒廢
極為嚴重,夷羊九熟門熟路,帶著易牙等人在宅內四下找尋,卻沒有找到一間完好
可以歇息的屋舍。
最後,幾個人來到了大廳,只見廳中的空間極寬極廣,空出老大的位子,不曉
得為什麼,那些攀爬的籐類植物卻沒有入侵此處,雖然沒床沒被,但是地上卻還算
乾爽。
「就這大廳吧!」易牙笑道:「胖子我走得腳都快斷掉了,再走下去,可得找
人來抬我啦!只不過抬得動我的,只怕只有咱們九哥了,喂!小九,我說啊……」
說到此處,他轉頭看著夷羊九,卻看見他眼中微微含淚,仰頭看著空曠的大廳
。
易牙略一思索,便想起了這紅髮大個子此刻心境複雜的原因。
便是在這大廳中,幾個少年眼睜睜看著夷羊一家大小數十口人,在一轉眼間死
得乾乾淨淨。
空盪盪的廳堂中央,曾經七橫八豎地躺著夷羊九父兄家人的屍身。
而在出手行兇的黑衣人中,卻有一個是夷羊九最摯愛的女孩紀瀛初。
會再回到衛國,為的也是被「賁羊」化為土石的紀瀛初。
曾經,她是造成夷羊家滅門的關係者之一,但是此刻她的腹中卻懷了夷羊九的
骨肉。
一個讓夷羊家的骨血延續下去的後代。
這樣的恩怨牽纏,又豈是片刻間能夠解釋清楚的?
夷羊九出神良久,這才輕輕地說道:「就這大廳吧!」
幾個人手腳極快,將大廳中草草清理一番,在大廳後方有幾間歇息的廂房,易
牙在大廳中生了堆火,草草做了些吃食,這幾日來兼程趕路,大夥也疲累得很,夜
來無話,吃完東西後便在後邊廂房隨便找個地點沉沉睡去。
不過這一覺並沒能睡得太安穩,閉上眼睛沒多久,夷羊九便在耳邊聽到一陣窸
窸索索的聲音,又像是易牙幾個在旁邊竊竊私語。
這樣半睡半醒了一會,夷羊九終於不耐煩地睜開眼睛,低聲罵道:
「搞什麼鬼啊!幹嘛不睡覺?」
夜色裡,廂房窗外映入淡淡的月色,但是易牙、開方、豎貂卻沒有睡在一旁,
而是三個人擠成一堆,窩在一扇窗旁,鬼鬼祟祟地向大廳窺視。
夷羊九好奇地走過去,看見大廳中隱隱透出火光,還有女人咯咯嬌笑的聲音。
「你們這些傢伙,」夷羊九低聲說道,還在易牙的腦袋瓜子上輕輕「波」的一
聲敲了下去。「看什麼鬼啊!」
易牙等人都頭也不回,彷彿看得極為入神。
「什麼好看的?」夷羊九笑道。
「好看好看,」豎貂也沒有回頭,全神貫注湊在窗前,聲音低低的,卻有著賊
兮兮的笑意。「看蠻狄妹好風流,好快活!」
幾個人雖然已經成年,但是此刻卻彷彿回到了當年衛城市井上嬉鬧的時光,一
群人嘻嘻哈哈,不懷好意,行止詭異,像是在進行著一項好生得意的惡作劇。
夷羊九看看這幾個傢伙的怪異舉動,心中也不禁起了少年時代的玩心,便推開
了易牙和豎貂,擠進他們中間,也湊在窗戶旁邊窺看。
這一看,卻讓他眼睛睜大,脖子臉上突地有些燥熱的感覺。
在大廳的寬闊空間正中央,這時候又生起了一堆熊熊的火,將整個空間照得相
當光亮。火堆旁邊,這時候卻半臥著一對低聲細語的男女,那男子年紀大約二十歲
上下,臉上有著胡胡,精赤著上身,身材相當的結實高壯。
而那女子卻只在身上簡單地披著一件火紅的絲袍,內中卻精赤赤地,什麼也沒
有穿,動靜之間,偶爾便會露出白嫩的乳房。
仔細看看她的臉龐,高鼻深目,頭髮像是雲霧一般地泛出烏亮的光澤,她的眼
睛大而迷濛,薄薄的嘴唇嬌美動人,竟是個極為美艷的女子。
但是她的美艷和一般的中土女子並不相同,在白皙中有著健壯強悍的味道,她
笑語盈盈,一雙大眼盡是春意,湊在那高壯男子的耳旁不知說了什麼,笑得花枝亂
顫。
而她在嘻笑的間隙,長而結實的白皙雙腿像是蛇一般地纏上男子的下身,在他
的敏感處不住摩搓,就在這樣的動靜之間,看得出來她美麗的長腿不只膚色脂白泛
光,而且更像是蘊藏著無數精力。
女子調皮地咯咯笑著,緩緩將右腿舉直,指向空中,腳尖踮直,像是大旗一般
地直立在那男人的眼前。
更要命的是,在她的雙腿盈轉的間際,清清楚楚,還可以在火光映照中看見她
雙腿之間那處迷人的黑色煙霧。
黑霧的深處,似乎還能見到一抹令人血脈賁張的粉紅。
夷羊九楞楞地看著,卻冷不防聽見左耳際「咕」的一聲,右耳際又是「咕」的
一聲,卻是胖子和豎貂同時目瞪口呆,吞了一大口唾沫。
不過當然不能怪他們,因為看了眼前這迷人的激情場面,連夷羊九自己也覺得
腦門子「轟」的一聲,臉上像是著了火般地熱了起來。
「這蠻狄妹真是個媚到死也不付錢的無底洞哪……」豎貂低聲地說道:「你看
她浪成那個樣子……咕……」說著說著,卻又大口吞了口唾沫。
聽見他這樣說,夷羊九不禁暗暗點頭。這女子看年紀不到二十歲,是最青春年
少的時刻,但是那種風情卻又活脫像是個久歷情海,閱人無數的成熟女人。
而且看看她臉上的輪廓,還有一身寬肩長腿細腰的骨架,果然便是個不折不扣
的蠻族女孩。
東周時期,中原諸國的勢力還沒能到達北方的蠻族領地,在衛國、晉國、秦國
等封國的北邊有著許多的蠻族部落。蠻族的文化程度雖然比不上中原,但是偶爾靠
著兵強馬壯,還是能夠威脅到中原強國的領土。
當年在「傾城烽火」一役中,強行攻破鎬京,迫使周室東遷,便是北方蠻狄部
落的傑作之一。
除了征戰實力強大之外,蠻狄之國也以出產美人聞名,因為長年在馬上征戰,
蠻族的女性和中原的溫婉作風相較,要多上幾分剽悍及英姿煥發之氣,這點是中原
美女少有的特質。
也許是因為身處在戰火連天的東周時代吧!在各封國中,有許多國家的國君對
蠻族的女孩情有獨鍾,他們的后妃有許多人便是來自蠻族的漂亮女孩。
便在此時,那男子不知道對女子說了些什麼,惹得她咯咯嬌笑,男子趁勢便在
她的頸項、胸口狂嗅舔吻,那女子像是癢了,又像是歡暢不已,整個人像是抽了筋
似地不住抖顫,臉上卻還是漾著春意濃重的媚笑。
這幾個調情的動作下來,女子身上的絲袍已經褪下大半,露出了整個晶瑩的胸
膛,只堪堪圍住了下身。
這時候,夷羊九看著她的身後,突然間有種極為古怪的直覺逐漸漫延而出。
定睛一看,在女子的身後,有一團泛著粉紅色光芒的輕霧正在緩緩蠕動。
豎貂的眼力極佳,這時候也已看見了那團輕霧。
「喂喂喂!」他低聲說道:「你們看到了沒有?」
「鬼才沒看到哪!」易牙沒好氣地說道:「不就是元神嗎?有什麼好奇怪的。
」
「好怪的元神,」一旁久久沒開口的開方,這時也緩緩地說道:「卻不知道這
種元神有什麼用處?」
他只是隨口問問,也不期待旁人能夠出現回答,但是這時候夷羊九卻低聲地說
了句話。
「巫山。」
「什麼?」易牙轉頭看他,一臉詫異。「什麼『巫山』?」
夷羊九皺了皺眉,卻不自禁想起了另一張美艷嬌媚的臉孔。
還有那腰肢款擺,在月光下泛著水珠汗珠瑩光的赤裸身體。
「這種元神,我從前看過的,名字叫做『巫山』,」夷羊九低聲說道:「主管
的是人的色慾和肉慾,能夠用香味、形象、聲音挑動人的慾望。」
「那不就是妓女們最夢寐以求的功夫了嗎?」豎貂賊賊地笑道。當年還在衛國
的時候,他和另外幾名市井少年便常常在煙花柳巷出入,也和一些妓女有過露水姻
緣。「只要有這種元神,一輩子吃穿不盡。」
聽見他這樣的說法,夷羊九有些不快。縱然他知道有這種「巫山」元神的宿主
,一旦情慾發作起來,也許還要比妓女放浪形骸,像齊國的公主文姜便是因為擁有
這樣的情慾元神,不但害了哥哥齊襄公姜諸兒,害了夫婿魯桓公,也害了自己一生
,但是夷羊九始終對文姜有著很深的同情,自然也不願聽到這類貶低「巫山」的言
辭。
「別這樣說人家好嗎?」夷羊九冷冷地說道:「或許她也很無奈的……」
「你對這種元神知道得倒多,」易牙促狹地捶了記夷羊九的肩膀。「你小子總
是這樣艷福滿天飛,吃過什麼甜頭是不是?」
「吃你個頭!」夷羊九低聲怒道:「我……」
突然之間,豎貂「嗤」的一聲,示意眾人不要說話。
「來了來了!」他讚歎地笑道:「大開眼界的玩意見來了!」
果然,在火堆旁如膠似漆的那對男女,此刻終於忍不住高漲的情慾。那男子巍
巍地站著,女子半跪在他的下身之前,呼吸急促地剝下他的褲子,那男子的下身像
是怒氣勃發的活物一般高高挺起,女子像是把玩著最愛不釋手的玩物一般,眼神媚
得幾乎要滴下水來,她的臉色酡紅,呼吸急促,幾綹髮絲黏在額上,伸出靈活的舌
頭,將那男子的下身全數舐過,最後才將他的陽物含入口中。
女子將那英偉男子吸吮得激情難耐,那男子再也忍受不住,猿臂一張,便將女
子從後方環腰抱住,然後……
然後,夷羊九隻聽見身旁易牙和豎貂又「颼」的一聲深吸一口氣。
「好厲害,好厲害……」豎貂喃喃地說道,忍不住伸手在額上拭了拭汗。「蠻
族之人果然不同凡響,我原先以為只有牛馬犬羊才會用這招,從後面玩的,想不到
連人也可以玩這一招……」
聽見他這樣不倫不類的說法,夷羊九等人卻都沒有開口,因為眼前這美麗的蠻
狄女孩和那男子的親熱方式,便是豎貂所說「牛馬犬羊」的古怪姿勢。
映著大廳中的火光,兩個光裸裸的身影,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辦事」,是
一幅令人有些暈沉的古怪畫面。
古怪,但是卻又極為引人入勝。
讓人忍不住眼光睜大,盯住了他們扭動呻吟,汗水瑩然的姿勢。
只有夷羊九偶爾在心中模糊地想起,幾個人都是成年的男子漢,易牙、開方也
已經為人父為人子了,此刻卻仍然像是當年的衛城小混混,窩在一起窺視別人的私
密行為,也不曉得是讓慶幸自己「心仍年輕」,或是「毫無長進」?
非禮也。
這是此刻他心中湧現的另一句話,是年輕時教古經的魯國老學究教的。
當時沒有用心聽,卻在多年後,偷看人家親熱的時候湧上心頭。
正當夷羊九在心中有些苦笑的時候,場中又有了新的情狀。
只聽見那女子不住歡暢地嬌喘,叫聲像是歡愉,又像是痛苦,而那男子也開始
大聲地「嗯」、「啊」起來,最後兩人身上一致抖顫,大叫一聲,這才軟軟地癱在
地上。
完事了……
最巧的是,躲在窗邊偷窺的夷羊九等四人,卻不約而同地長長地吁了口氣,如
釋重負的程度,簡直不遜於場中拚盡全力交歡的那對蠻族男女。
「呵……」
但是,四聲長吁卻又不約而同地,在近三分之二的時候戛然而止。
因為,大廳的門此刻便像是猛雷一般,「砰」的一聲震了開來,那門本就年久
失修,只是一拍便脫離門樞,重重落在地上。
這一聲巨響響起,窗戶旁的夷羊九等人都是大吃一驚,而在火堆旁流著一身汗
,情慾快感仍然未褪的男女也是大驚,女子嬌呼一聲,那男子更是直覺地抓起身邊
的衣物,打算落荒而逃。
大驚,彎腰,取物,轉身,動作一氣呵成,速度極快,也極為熟練。倒像是他
常常遇上這種情況,早已熟悉得什麼似的。
從大門口這時快步走進了幾個大漢,有高有矮,有文士有武將,只見為首一人
是個形貌獰惡的大漢,看見兩人赤身露體的樣子,怒聲大吼:
「你們好大的膽子!」
那蠻族男子張惶地捧著衣服,遮著下體轉身便跑,只見人影一閃,卻是一名文
士打扮的紅衣男人,他的身形瘦小,也不見他怎樣奔跑,竟是後發先至,早已過蠻
族男子,擋在他的身前。
「想走?」紅衣文士笑道:「怎不先問我介子推答應不答應?」
那蠻族男子見他身形瘦小,登時便去了畏懼之心,看見介子推擋在身前,他的
反應也是極快,一伸手便揮了一拳,打算將這個瘦小子打倒在地。
「呼」的一聲,男子的大拳頭卻沒揮下去。
因為他的拳只出去了幾分,便被一道莫名其妙的繩索纏住。
也不見繩索從何而來,只是越來越多,先是將他的拳頭纏繞,接下來是手肩、
胸膛……
不到一眨眼工夫,他便被一條莫名出現,且其長無比的繩子纏住,將整個身子
密密地包了起來。
包到後來,彷彿是故意整他似地,全身都被繩索包了個密實,卻只剩下下體露
在外邊。
而在那前端,還很噁心地掛著一串男人與女人體液相混的晶瑩液體。
看見男人已然受縛,那高壯之人更是理直氣壯,便大聲對蠻族艷女大聲吼道:
「驪姬,你還有什麼話說?」
那蠻族之女「驪姬」瞪著他,冷笑說道:
「你又是什麼東西?」
「我名叫魏牟,」大漢朗聲說道:「是公子重耳的屬下。」
「魏牟魏牟,」驪姬嬌聲笑道:「你還要看我赤身裸體多久?什麼時候才要讓
我把衣棠穿起來?」
魏牟一楞,隨即洩了氣,哼了一聲,便轉過頭去,讓蠻族之女驪姬披上絲袍。
「好了好了,」驪姬笑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魏牟虎目圓睜,大聲說道:
「這句話才是我該問的吧?你是我國君獻公看中的驪族之女,此行便是要去嫁
入晉國,嫁我國君,你怎敢做這苟且無恥之事?」
「什麼苟且無恥之事?」驪姬做出無辜的神情,眼角卻滿是笑意。「你哪只眼
睛看到了?」
「便在此處,便和此人,」魏牟怒道:「這裡所有人都看見了你和這男人的苟
且勾當!」
說到此處,他回頭看了看同來的晉國家臣,眾人也紛紛點頭,表示魏牟說得沒
錯。
「若我說沒有,你怎麼辦呢?」
「這裡所有人都是人證!」
「你怎麼能確定,我不是被這男人強暴呢?」
「眾目睽睽,由不得你狡辯,」魏牟冷然道:「你本是被我國君看中,挑入宮
中做為嬪妃,但是你行止不檢,我們全部人都看到了。」
「眾目?」驪姬嬌笑道:「我倒要問你,嫁入晉國後,是你們的『眾目』有用
,還是我天天在獻公的枕邊說『魏牟那幾個狗腿子該死』有用?
當國君需要女人的時候,請你們告訴我,是你們說的話有份量,還是我說的話
有作用?
你要找我麻煩,我便在枕邊對他說,是呀是呀,我是在衛國和男人有苟且之事
,不過是魏牟那些狗腿子照看不周,讓我被人劫出來強暴,你看國君是信你還是信
我?
如果要找麻煩,我倒要看看他砍的是你的腦袋還是我的腦袋?」
魏牟怒目圓睜,卻知道她說的確是實情,整個人便有些氣沮下去。
從他的身後,這時閃出一名大頭長身,長相古怪的文士。「好了好了,只要你
今後守禮守分,我們今天這事就算沒發生過,好嗎?」那文士說道。「我是公子重
耳的娘舅狐偃,今日之事,就此打住如何?」
驪姬高聲大笑,便微擺著腰肢,走出大門,竟一句話也沒有對他們說,便揚長
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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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曾祖母便是搞垮了西周的名女人】
魏牟氣得七竅生煙,卻對她無可奈何,哇哇地大吼頓足,一回頭看見那個被介
子推用奇異繩子裹得緊緊的蠻族男人,一時氣憤,「砰」的一聲便跩了他一腳,把
那人跩得哇哇怪叫。
狐偃微微皺眉,看見他還要補上幾腳,連忙伸手阻止。「別亂來,這人和驪姬
是同族之人,想必和她的關係不比尋常,留他一命,或許日後有用。」
這狐偃的形貌雖然不太好看,但是思緒卻頗為周密,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眼神
卻落在一扇小窗戶上。
那扇窗戶,便是夷羊九等人夜宿的廂房,方纔幾個人便是躲在那兒窺看驪姬偷
情的。
狐偃若有深意地轉頭,看著另一個晉國家臣。
「顛頡。」
那顛韻是個高大仍有稚氣的少年,聽見狐偃的叫喚,他點點頭,身後陡地出現
了一個小矮人的光影,那小矮人有著一對極為誇張的大耳,隨著顛頡的凝神,那對
耳朵像是植物生長般地,竟然越來越大。
他凝神看著那廂房的方向,仔細聆聽,過了一會,才搖搖頭。
「不在了,走了。」
晉國家臣中,有另一名年輕人和狐偃面目有些酷似,卻長得比較體面一些,他
的名字叫做狐毛,是狐偃的幼弟,此時他的身後元神靜靜地泛出灰色的微光,狐偃
瞠目看著那光芒,皺了皺眉。
「你的『開明』又知道什麼了嗎?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狐毛個性像是極為樂天,只見他不在乎地笑笑,神情輕鬆。
「不算壞事,不過也不是什麼好事,」他說道:「那些人也是元神族人,不過
和秦國那些傢伙不同一路,好像也不是壞人。」
他的元神「開明」屬土,和古代崑崙奇獸「開明獸」有些淵源,能夠通曉世上
所有的訊息,至於訊息能解出多少,卻端賴宿主的悟性而定。
「既然沒事,那就好了,」狐偃沉吟道:「不過驪姬這事可得小心一些,我看
回去得和公子重耳從長計議。」
「計議什麼?」魏牟大聲道:「把她扯出來算了,我就不信她能一手遮天!」
一旁能憑空施出奇異繩技的介子推和這個暴烈的大個子交情最好,他推了魏牟
一把,笑著說道:「你這傢伙總是這樣莽莽撞撞,難道天下事都是悶著頭撞上去就
好?狐舅既然這樣說,咱們就照做,哪來這麼多廢話的?」
一行人說說談談,也就魚貫離開夷羊家的大廳,臨去之前,那狐偃還是若有深
意地回頭,往那空無一人的廂房再次看了幾眼。
夷羊九和易牙幾個,確然已經不在廂房之中。
原來看見晉國家臣闖入了大廳,又聽見他們和驪姬爭吵,幾個人覺得再要待下
去,如果晉國眾人「抓奸」抓得興起,搜到了廂房之中,四個大男人擠在窗邊,看
了好一會的火辣交歡場面,無論如何也是極為尷尬的處境。
這夷羊大宅是夷羊九的老家,自然熟門熟路,於是趁著魏牟和驟姬大聲互吵的
時候,四個人便悄悄地摸黑走出大廳側門,向夷羊家更深更隱密的地方走去。
其時已是中夜,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際,那廣裴深遠的夷羊大宅荒廢了這幾年
下來,簡直已經成了一處深暗叢林,處處長滿了高大的草木,好在夷羊九的元神蘿
葉本就是各類草木的老祖宗,只見它泛著綠光,在枝葉繁茂的荒林間左轉右拐,不
一會兒已經領著眾人來到後園。走到後園,只見月光下孤零零地立著幾棟小房子,
隱在高牆之旁。
易牙打量了一會,又在空氣中嗅了嗅,拍掌笑道:「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他指著高牆的一處,哈哈地笑道。「記不記得我們曾經從那兒翻進一個小園子,
因為小九被他老爸關了十多天,還帶吃的東西去探他?」
夷羊九讚許地點點頭,捶了胖子一記。
「胖子果然有一套,這兒果然便是當時老爸關我的所在,」他若有深意地說
道:「而且,『後稷』便是在這裡找出來的。」
後稷!
數十年前,西周鎬京城破之時,曾經在蠻族戰役中大顯身手的元神「後稷」!
聽見這個名字,易牙等人不禁為之一凜,雖然他們只見過後稷一次,但是卻從
此改變了幾個少年的一生。
耀眼的光芒,震耳的巨響。
聲光過後,因為有後稷的觸發,夷羊九、易牙、豎貂這才能夠看見自己的元神
。
「那……」開方遲疑地問道:「那『後稷』還在嗎?」
「當時,我曾經把它放回原位,只是不曉得過了這麼多年,它還在不在了,」
夷羊九說道:「在那裡有我曾祖的記載,說『後稷』乃是我曾祖羊舌野的元神,不
曉得為了什麼原因,這『後稷』在他死後並沒有消失,而是像具木頭人一樣出現,
本來剛出現時有九尺多,比人還大,後來到了我伯祖時候已經縮到了犬羊大小……
」
「哇!那可真是縮得厲害,」豎貂咋舌道:「當年你拿出來的時候,只不過剩
下巴掌大小了。」
四個人談論之間,夷羊九已經領著易牙等人走進了小屋。
只是他們卻沒有注意到,在小屋的附近,此時卻靜悄悄地閃過一道淡淡的紅色
微光。
出乎意料之外,在小屋中,卻沒有長出一根青籐雜草,雖然室內佈滿了舊物塵
灰,但是一室暢空,和多年前夷羊九圈禁時的模樣並無二致。
走到那扇雙層的糯米厚牆,當年夷羊九挖出的牆洞仍在,夷羊九在洞前探了探
,又看看蘿葉,知道洞內沒有什麼蟲蛇,便彎腰鑽了進去。
走進牆中的秘室,夷羊九點了幾盞秘室中的永明燈,室中的圖畫、竹簡、珍玩
寶物一件也沒短少。
「那畫像上畫的,便是我的曾祖母,她叫褒姒,也就是搞垮了整個西周的名女
人。」
映著微弱的燭光,夷羊九約略解釋了曾祖羊舌野的事跡,眾人這才知道,這家
大業大的夷羊家,居然便是西周覆亡時著名美女「褒姒」的後代。
在秘室的正中央,陳列的便是那具裝著「後稷」的木盒。
夷羊九熟練地在鎖上扭了幾下,「克」的一聲,便將銅鎖打開。
一旁的易牙打了個呵欠,似乎略有倦意,卻仍然有些緊張地問道:
「這……這盒子打開會不會像當年那樣,『轟』的一聲炸開啊?」
「只怕是會喔!」夷羊九促狹地笑笑。「你胖子可別嚇暈過去。」
他雖然嘴裡說得輕鬆,心下卻也有些忐忑,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將盒蓋揭開
。
沒有任何聲息。
夷羊九暗自輕舒一口氣,微微一笑,一邊看向盒內,一邊想說句輕鬆話,還沒
有說出口,整個人都已經怔住。
因為在木盒中,並不像預期中有著「後稷」的蹤影,盒內空空盪盪,卻是什麼
也沒有。
「奇怪……」夷羊九詫異地睜大眼睛,將臉湊近盒底,因為光線有些陰暗,還
挪了挪木盒,想要看清楚盒底有著什麼蹊蹺。
一旁的易牙卻有些不耐煩起來,他的胖臉睡眼惺松,又連連打了幾個大呵欠。
「好了沒啊……我可是……可是很困了……」言猶在耳,居然就這樣找了個角
落坐下,沉沉睡去。
這睡意彷彿是會傳染的,不曉得為什麼,一旁的開方和豎貂也是呵欠連天,看
見易牙已經睡著,兩人更像是猴急的孩子似地,揉了揉眼睛,便七倒八歪地橫在胖
子的身旁睡倒。
只在一眨眼間,這三個人像是十天沒睡覺似地,一下子便睡得好香好甜,那胖
子更是忙不迭地打起了舒服的鼾聲。
軒聲在寂靜萬分的秘室中回盪,連夷羊九自己也覺得有股強烈的睡意排山倒海
地襲來。
他強忍著呵欠,不死心地看著盒底,卻彷彿在陰暗的一角看見了什麼東西。
他晃了晃頭,伸手一探,卻探著了一件小小的物事。
攤開手一看,卻是一個只有雞蛋大小的小小人形。
綠色的木質外表,沉靜的端坐姿勢。
這個小小物事居然便是縮得更小的後稷!
就在這一片刻間,他的注意力開始渙散,連發現了縮小的後稷這件事也不再重
要。
最重要的,便是他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覺。
夷羊九「呵」的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往地上坐倒,腦袋還沒沾上地,便已
經陷入了深沉的睡鄉。
便在此時,秘室中悄然出現了一個神秘的身影。
看著四個人七橫八豎睡倒的模樣,那身影桀桀輕笑,身後開始出現一隻泛著淡
紅色彩的奇獸光影。
光影的柔光逐漸擴散,逐漸將整個秘室佔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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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離的記憶國度】
夷羊九做了一個夢。
很少在做夢的時候,心裡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身在夢中吧?
只是站在眼前的景象裡,夷羊九卻清清楚楚地告訴自己,此刻一定置身在夢境
之中。
迷迷濛濛的光影,泛著溫暖色調的柔軟春陽。
放眼望去,整個大地宛若佈滿春天清晨的金黃麥浪,遠遠的天邊,像是有著清
幽的女人歌聲。
天空是一片溫柔的粉藍,連白雲的邊緣也像是長滿了溫和的絨毛,泛著小獸初
生軟毛的清香。
這樣的記憶,對夷羊九來說是有些模糊的,只記得在很小很小的時候,睡過這
樣舒適的床。
「來啊……」遠方的地平線彼端,若隱若現地傳來這樣好聽的女性聲響。「來
這裡啊……來我這裡啊……」
那柔和的女聲有些柔膩,像小時候幻想中媽媽的聲音。
可是,有時候又覺得聲音略為低沉,像是紀瀛初在美麗的月夜中,湊著他耳際
低語的聲音。
聽見這樣的柔和聲響,夷羊九忍不住熱淚盈眶,眼睛一酸,淚水便撲簌簌地掉
在臉上。
「是媽媽嗎?」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是瀛初嗎?」
那女聲更是甜美,輕輕地說道:
「是啊……是啊……」
於是,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夷羊九搖搖晃晃地走向聲音的來處,遙遠的長路彼
端。
一時也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處在夢中。
突然之間,夷羊九隻覺得的身後的衣裳一緊,直覺地回頭,卻看見是自己的元
神「蘿葉」扯住了他的衣服。
「什麼事啊?蘿葉,」夷羊九迷濛地笑道:「我要去找我媽媽和瀛初呢!」
蘿葉小小的青綠色身影,這時候在眼睛處緩緩綻放出金黃色的光,這種光夷羊
九見過幾次,但卻都是在最兇險的戰鬥時刻。
每次只有夷羊九情緒最為激動的時候,蘿葉才會放出這樣的光芒。
而無論多麼強大的元神,只要遇上這樣的光芒,就會敗倒在蘿葉的手上。
可是……現在並沒有任何激烈的戰鬥啊?
夷羊九在心中漫無邊際地想著,眼神卻不自覺地被蘿葉眼中的金黃色光芒吸引
過去。
在金黃色光芒中,四周圍的奇異景象卻悄悄然地,以不被夷羊九察覺的情狀下
逐漸褪色。
而如果夷羊九神智清醒的話,也許還可以聽得見那句低微難辯的咒罵聲。
在蘿葉如陽光般溫潤的眼神中,夷羊九逐漸在光芒中看見一幅幅的影像,而這
些影像卻是他極為熟悉,也記得最清楚的一些記憶。
蜿蜒蔓生,在衛城官衙中長得滿坑滿谷的綠色植物。
昏暗光線中,夷羊九首次在圈禁的書房中,看見蘿葉模樣的情景。
還有,蘿葉第一次告訴他,「蘿葉」這名稱的細微語聲。
「……你叫什麼名字呢?」當時,夷羊九這樣問道。
蘿葉的聲音細微,卻聽得清清楚楚。「我叫做『蘿葉』。」
但是,那卻是唯一一次夷羊九聽見蘿葉說話,從那次之後,不論是什麼樣的狀
況,蘿葉再也不曾開口。
眼前的畫面速度越來越快,但是畫面中的人說話語聲、表情卻都是清清楚楚。
斐影子司敘述元神之能的場面。
桑羊歜銀解說元神之術的情景。
那幾個元神強敵出現時的景象。
吞噬、幽冥、玄蛛、蕈熊、賁羊……
突然之間,夷羊九的心中像是撥開了層層的烏雲,露出了明亮的天光。
那飛逝而過的圖像越閃越快,到後來簡直要讓人暈頭轉向起來。
但是,靜靜地,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此刻卻傳來一陣幽幽的細微語聲。
「我是蘿葉。」
夷羊九深吸一口氣,但是視界中仍然只是滿眼的金黃色光芒,還有那宛若走馬
燈的眾多回憶圖像。
「蘿葉……你是蘿葉?」夷羊九有些惶急地大叫。「發生了什麼事?」
蘿葉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又幽幽地說道: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心存鼻際,鼻觀心房……」
不曉得為什麼,蘿葉此刻的聲音有著極為強大的撫慰力量,雖然眼前仍然是圖
像快速飛過的詭異情景,夷羊九的心裡卻已經不再驚惶,開始照著蘿葉的話,收斂
心神,將混亂的意念平復下來。
耳際這時傳來蘿葉輕輕的呵呵笑聲。
「很好……很好啊……」
便在此時,夷羊九突然聽見更遙遠處傳來幾聲忿忿不平的咒罵:
「……不好!他又……」
但是那聲音實在太過細微,只聽懂了幾個字,卻完全不懂那是什麼意思。
只有蘿葉的聲音,繼續清晰的傳入耳中。
「……心領神會……萬物不驚……
草生木長,天地造化……
……歸諸天地……」
夷羊九本是個悟性極高的聰穎之人,此刻他將驚惶的心情平復之後,思緒便清
明了起來。
彷彿在迷濛的雲團之中,出現了一抹淡淡的亮光。
心領神會,歸諸天地……
一時之間,腦海中的圖像速度緩慢了下來,一幅一幅,許多從前見過、聽過,
卻淡忘許久的事情都記了起來。
童年時候,天際怒吼的狂風暴雨,閃電驚雷。
原野上一株清麗的小白野花。
雨後樹葉之上,一隻拖出銀亮痕跡的蝸牛。
靜靜的深山密林,一株活了不知千百年的巨木。
其中彷彿傳來桑羊歜銀那令人心情平靜的語聲:
「元神之技,存乎用者的一心,能力強大與否,端賴你是不是真的瞭解它……
」
一時之間,夷羊九隻覺得眼前豁然開朗,在隱隱的金黃色光芒中,卻看見了自
己眼前出現一處青翠欲滴的美麗山林。
只是那山林的所有景物都在極高之處,和平常的視界大不相同。
彷彿自己成了一個只有一寸上下的小人,以幾乎是貼緊地面的角度仰望著週遭
的大樹。
風在吹,雨在下,天空的雲,因為被四周圍的大樹擋住,只能從極高極遠處的
一小片視野看見藍藍的天。
隨著身體內流動的水、氣、土壤養分,夷羊九才知道,原來自己是一株小小樹
苗。
小樹苗也會長大。
隨著風的流動,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只知道身邊的樹逐漸變矮變小,最後,夷
羊九終於衝破了森林,傲然地挺立在林葉的上方,仰望遠方的山川大地,平野江流
。
雖然樹是不會說話的,但是夷羊九卻覺得自己的聲音,綿密悠長地回盪在天地
之間。
「心領神會……」那聲音雄渾如山,彷彿連最遠處的山林百獸也聽得見。「…
…歸諸天地……」
然後,金黃色的光芒再次出現,但是很快就止息下去。
止息的時候,連大樹的視界、記憶也一併帶走。
光芒漸黯的時候,出現在眼前的,仍然是蘿葉溫潤的綠色小臉。
這時候,夷羊九「嚇」的一聲睜開眼睛,才發現做了一場綿互了數千年歲月的
悠長奇夢。
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和易牙等人已經不在秘室之中,幾個人置身之處,
居然是個一望無際的曠野。
看看易牙等人,他們早已醒了過來,卻和夷羊九一樣,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
腦。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四個人明明是在秘室中睡覺,醒來卻已經到了這裡?
易牙的臉上一片茫然,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什麼,他的元神「庖人」靜靜地坐
在一旁彷彿正在陷入沉思。
夷羊九直覺地一回頭,卻看見蘿葉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此刻蘿葉卻又出現了
不同的色澤。
這些年來,蘿葉的色澤變過了幾次,從一開始的翠綠,後來變得越來越深,但
是打從齊僖公煮食大賽那一役之後,又開始泛出陽光一類的隱隱金黃光澤。
這時候蘿葉身上的光澤更是明顯,色度明亮,像是身上安了幾盞燈。
突然之間,開方低呼一聲,夷羊九也不及細想蘿葉的變化,便轉身順著開方的
視線望過去。
在四個人身前不遠處,不曉得為什麼,居然憑空出現了無數個尺來寬的繩圈。
那些繩圈懸在半空之中,有點像是絞刑的吊人繩圈,但是奇怪的是,每個繩圈
上方並沒有可以吊繩子的地方,只是憑空出現一段繩子,繩子末端便是那尺來寬的
繩圈。
遠遠望去,那些繩圈排滿了整個曠野,也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看見這樣奇詭的場面,夷羊九有些茫然,他在四個人之中膽子最大,雖然有些
令人不安,但是他還是慢慢走過去。
走到最近一個繩圈,他好奇地探了探,卻發現繩圈中有著什麼不太尋常的東西
在那兒緩緩動著。
夷羊九皺了皺眉,再湊過去看了看,卻發現那繩圈中別有天地,居然在尺許寬
的範圍中,有著一片美麗的山水綠野!
尋常的繩圈當然一眼就能看透過去,看見的當然也是繩圈後的景物。
但是在這些古怪的懸空繩圈中,居然像是窗戶一般,看過去別有洞天,可以看
見另一個美麗的天地與世界。
易牙等人看見夷羊九的古怪神情,也好奇地湊過來,一看之下,也紛紛發出驚
奇的讚歎聲音。
不只夷羊九眼前的繩圈如此,豎貂怪叫地湊向旁邊的幾個繩圈,也發現其中都
有景物不同的美麗天地。
「這……」夷羊九喃喃自語道:「這是什麼樣的道理?」
繩圈中的世界,並不盡相同,有的是滿山翠綠,野花繽紛,有的則是山珍海味
,珍饈滿桌,有的排滿了滿坑滿谷的金銀珠寶,有的還有嬌媚動人的美女在繩圈的
另一端嬌聲呼喚。
這些天地看似迷人,但是夷羊九等人都並不是沒腦袋的渾人,眼前的情狀太過
詭異,雖然繩圈內的世界萬分美好,但是四個人的心中卻陡然生起戒慎的瞥覺。
眾人正在驚疑時,突然之間,空中傳來了一陣悠遠鏢紗的語聲。「開方……開
方……我苦命的小虎兒啊……」
這語聲並不清晰,只聽得出來是女子的聲音,夷羊九和易牙等人面面相覷,望
向開方,卻看見這沉默的卜者像是雷殛一般,整個人陡地一震,身上簌簌簌地發起
抖來。
夷羊九好奇地張大嘴巴,想要問問他為什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卻看見開方的
臉上流下了滿臉的眼淚。
這個沉默的衛國公子一向便是神情冷漠,鮮少看見他有任何情緒反應,夷羊九
等人與他認識這麼多年,不用說看見他哭泣了,連笑容都很少看見。
但是此刻聽了這個語聲,開方卻激動地流下眼淚,過了一會,還嚎啕大哭起來
。
「姆娘!姆娘!」此時開方哭得一臉涕淚,走向其中一個繩圈。「你是我姆娘
……」
夷羊九看著這突發的情狀,驚疑不定,一伸手便拉住了開方。
發出女子聲音的,果然便是其中一個繩圈,此刻那繩圈逐漸加大,大到已經可
以容納一個人直立走入,在圈中出現的,是一個頭髮灰白,面容卻仍然年輕,年紀
大約三十來歲的女子。
「開方啊……」那女子含著眼淚,淚光中卻帶著笑容。「你……你長得這樣大
了,我和你父親急子都好生想念你啊……」
此語一出,開方更是情緒激動,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而夷羊九和易牙、豎貂卻是同時「啊」的一聲驚呼出來。
繩圈中,女子的身後這時走出來一個面貌俊雅,長鬚宛若神仙中人的中年男子
,身上穿著白色的狐氅,顯是個貴族中人。
那中年男子隔著繩圈望向開方,神色溫柔。
此時開方已經情緒激動至極,大聲哭叫道:
「爹爹!您是我的爹爹急子啊……」
「那是急子爺啊……」易牙失神地喃喃自語:「這開方居然是急子爺的兒子?
」
夷羊九睜著大眼,心中念頭電轉,有著恍然,又出現了絕對的茫然。
但是有件事卻是可以確定的,看看開方的神情,幾個人雖然和他從小一起長大
,也約略知道他是衛國的世家子弟,但是到了此刻才知道他居然是衛國急子的親生
骨肉!
衛急子。
說起這個名字,在衛國可真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縱使那場宿命的悲劇已
經是多年前的往事,但是在衛國人的心中,還是清晰一如昨日。
新台醜聞。
這一場讓多名衛國王家子弟喪命,無數人血流成河,更讓舉國蒙羞的絕代悲劇
,個中最不幸,也最讓衛國人同情低回的衛急子,居然便是開方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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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追夢奇獸】
原來在多年前,衛國的國君是前任的衛宣公,衛宣公是個淫縱行為不檢之人,
在還未即位時,便已經和父親莊公的侍妾夷姜私通,生下兒子,寄養在民間,那便
是衛急子。
宣公即位後,對夷姜仍然寵幸,便答應日後將急子立為衛國世子,接任下一代
衛國國君。
急子十六歲時,衛宣公為他聘娶齊僖公的長女宣姜,但是看見宣姜的絕世容顏
後,宣公卻自己起了色心,將急子遣到宋國,在淇河河畔建起華美的高台,便將宣
姜納為己有。
而這位宣姜,便是齊襄公諸兒和魯桓公夫人文姜的親生姐姐。
東周之世,齊僖公的兩個女兒都是封國間最著名的美女,但是因為命運的安排
作弄,宣姜被公公姦淫,文姜則和親哥哥齊襄公亂倫,是當時最令人不齒的兩件大
醜聞。
宣姜嫁給衛宣公後,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衛壽,一個叫衛朔,兩人因母而寵
,衛宣公便有意要除掉急子,將世子大位傳給衛壽。
但是這衛壽卻是個仁愛孝友之人,常在宣公面前為急子周旋,而急子也是個溫
和敬慎的君子,因此宣公雖然有意將急子除去,卻一時找不到藉口。
但是宣姜另一個兒子衛朔卻是狡詐陰狠之徒,他後來找了個理由,挑撥宣公派
遣刺客前去暗殺急子,衛壽得知這消息,便將急子灌醉,自己假扮急子,讓刺客殺
死。
急子醒後,得知了原委,痛悔之下,竟然自己追上刺客,表明身份後也讓刺客
斬首殺死。
後來,衛宣公因為連殺二子,不久後也悔恨而亡,卻讓這陰狠狡詐的衛朔登上
了王位,那便是當今衛國的國君衛惠公。
日後,這段父子兄弟相殘的悲劇,便是東周時期著名的「新台醜聞」。
「開方這小子……」豎貂楞楞地說道:「居然便是急子爺的兒子?」
這時候,開方已經一腳步入了繩圈之中,夷羊九微覺不妥,待要阻止,開方卻
已經走入繩圈內,與父母親抱頭痛哭。
夷羊九正在盤算要如何處理眼前的怪異情景,卻從身後傳來了悠揚淒楚的弦樂
聲音。
聽見這陣弦聲,他的心中又是猛然一震。
因為那種弦聲並不屬於中土,是胡族特有的二弦之琴。
這種琴音,只有夷羊九自己才知道,才有著萬千的感懷心情。
因為那是他母親故土特有的樂聲。
夷羊九的母親是胡族女子,他的父親夷羊松柏年輕時到胡國作生意,和當地的
女子相戀,才生下了夷羊九。
但是,夷羊九的母親很早便已經過世,夷羊松柏帶著他回到中土,而帶回來的
唯一紀念,便是一把母親生前極為鍾愛的胡國二弦琴。
胡國二弦琴的琴音非常特別,如泣如訴,雖然只有兩條弦,但是高手在秋雨中
奏出的琴音,足以讓鐵石心腸之人也掉下眼淚。
每當下著雨的時候,夷羊九常常偷偷跑到別院的廢園之中,聽父親靜靜地拉奏
胡國的琴音。
如奶油般滑潤的琴音,回盪在陰暗的長廊之間。
一向嚴肅的父親,總在這時候露出少見的溫柔神情。
那時候,他的心中是不是想著母親?
夷羊九有些發抖,也有些遲疑地轉過身來。
隨著琴音,在一副繩圈裡,映著奇異的胡國風土景緻。
尖尖的圓塔,披著毛毯的胡人。
路上頂著水瓶,臉上覆著面紗的女人。
一切的一切,都和父親告訴他的一模一樣。
而站在眼前的,卻是一個形貌溫婉,膚白如雪,和夷羊九一般紅髮藍眼的麗人
。
從她溫柔的眼神,夷羊九當然一眼就看出她是什麼人。
「娘……」夷羊九有些哽咽地說道:「你是我娘……」
那麗人微微領首,停下手上的琴音。
「小九啊……來娘這兒,讓娘看看你,」她的笑容和藹似春風,臉上有個小小
梨渦。
夷羊九像是做夢一般,緩緩地走過去。
突然之間,他的身後衣服又是一緊,是蘿葉,此刻蘿葉又伸出手來,拉住他的
衣服。
夷羊九有點不高興地一掙,懷中卻「克」地一聲,掉出來一個小小的物事,骨
碌骨碌滾到他母親的腳前。
夷羊九的母親笑得開心,彎下腰,便將那小物事撿了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啊?怪有趣的。」她的聲音有些結舌,聲調奇異,不過胡人說
起中土語言本就是如此,也沒有什麼奇特之處。
「那是我曾祖的元神,叫做後稷,」夷羊九笑道:「剛剛可能是我不小心放進
懷裡的。」
女人輕輕地笑,又對他招招手。
「你來啊……我好久沒見你了,媽媽好想念你啊……」
夷羊九依言又要走過去,不經心地看了蘿葉一眼,卻在它的眼中看見了金黃色
的光芒。
光芒轉瞬即逝。
而在他背後的母親,此刻卻不為人察覺地,臉上陡地抽動一下,變了臉色。
夷羊九當然對這細微的表情變化一無所知,他不耐煩地一掙,便掙開了蘿葉的
拉扯,堆著一臉的笑,走向繩圈。
看見他依言走了過來,母親的笑容更是燦爛。
「我好快活啊……小九,你那麼小就離開了我,我好想念我的心寶貝……」
「好久了……」夷羊九低聲道:「我打從四歲開始,就再沒見過您了……」
「是啊……」母親淒然地說道:「那時候你真的才四歲,還是個好小的小孩呢
……」
突然之間,夷羊九臉色一沉,冷冷地說道:「真的好小,不過已經夠你受的了
……」
他話還沒說完,右拳卻像是閃電急風一般,「颼」的一聲,重重地搗在「母親
」的臉上。
「砰」的一聲巨響,整個世界像是崩毀的戲幕一般,突然間,那一大片平野陡
地「刷刷刷」消失,那無數繩圈也像是沙灘逃竄的小蟹一般,沙沙沙抽回,消失在
空中。
然後,一個小小的身軀像稻草一般,向後飛去,重重撞在牆上。
原來那片巨大的平野只是幻象,此刻他們還是身處在秘室之中。
易牙和豎貂大驚,張著嘴巴,一臉的張惶失措神情。
但是方才走進繩圈的開方卻已經不見蹤影。
那挨了夷羊九一記重拳之人,是個瘦小的矮個子,夷羊九的拳勁之重,便是尋
常大漢也承受不住,這小矮子臉上生生地挨了他一拳,登時便被打飛了十來顆牙齒
。
被打飛的,當然不只是牙齒,他的背脊重重撞了土牆,只差沒有嵌了進去,因
為那後撞之力實在太大,是以他還在牆上直直地停了片刻,這才「咚」的一聲滑落
在地。
在小矮子的身後,此刻有一隻色作粉紅的元神,看樣子像只獸類,只是那獸類
的樣子頗為奇特,似豬非豬,似羊鹿又不是羊鹿。
他被夷羊九一拳打得七葷八素,一時間連爸媽是誰都搞不清楚,正在昏沉之際
,只覺得身子陡地凌空而起,跟著一個雄渾有力的聲音在耳邊厲聲說道:
「你是哪裡來的東西?為什麼要迷惑我們?」
這厲聲質問之人,當然便是夷羊九了,方才地被這小矮子的元神所惑,以為真
的見著了自己的母親,但是蘿葉早已視破這人的元神,便和夷羊九心神交會,告訴
他以言詞試探,果然一試便被他試了出來。
其實,說穿了也很簡單。
首先,夷羊九根本不記得母親的長相和胡國的風光,他所知道的知識都來自父
親夷羊松柏的描述。
而繩圈後的胡國,還有母親的形影,便和他的想像完全一樣,一點差別也沒有
。
有時候,做得太完美也是個致命的破綻。
其次,「母親」所奏的琴音是一首「晴霜雪夜」,是夷羊家一名清客幾年前譜
出的歌曲,他的母親是胡人,又早在多年前過世,怎會演奏中土的新曲子?
最重要的一點,夷羊九離開胡國來到中土時,年紀只有兩歲,而不是個刻意謊
稱的四歲,有著先前的懷疑,他便故意將年紀說錯,果然便讓這矮子中了計。
「說啊!」夷羊九最恨人用母親的事來欺侮於他,這時更是一肚子火氣。「你
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南斗族人派你來的?」
那小矮子一臉是血,被夷羊九搖得頭暈腦漲,聲音像是兒童玩耍一樣搖晃不定
。
「我……我我我叫做長魚魁……我我我……沒錯是南斗爺的手下……」
夷羊九「哼」的一聲,將他丟在地下,厲聲說道:
「說!把你的事情說出來,否則我要你的命!」
這長魚魁的元神雖然詭異,但是本人卻是個膽小猥瑣的無用之人,他見夷羊九
這樣的神威,早就已經嚇破了膽,不用夷羊九句句逼問,便將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說
個清楚明白。
原來這長魚魁果然也是元神族人,是南斗一系的元神。他的元神頗為奇特,叫
做「夢貘」,能夠進入人的睡夢之中,並且將夢境改變,達成控制人的目的。
不多時之前,夷羊九等人在秘室中突然間睡意濃重,便是這「夢貘」搞出來的
把戲,長魚魁將夷羊九等人弄成熟睡之後,便進入幾個人的夢中,將他們的夢境改
變,原先夷羊九遇見的那個麥浪平野,便是「夢貘」幹的好事。
只要夷羊九在夢中依著長路彼端的聲音走去,最後便會步入一條永無止境的長
路,無法回頭,就會永遠陷在夢中無法醒來。
所幸夷羊九雖然在睡夢之中,他的元神蘿葉卻瞥覺了情況不對,便打算將夷羊
九拉出夢境。
但是蘿葉的能量不知道為什麼,卻和「夢貘」的能量結合一起,起了變異作用
,讓夷羊九在極短的時間內經歷了蘿葉千百年身為植物的記憶,在誤打誤撞的情況
下,和蘿葉起了感應,變得能和蘿葉直接溝通。
此時夷羊九的元神能力已經有了天地分野般的巨大進境,只是他自己還不曉得
而已。
第一個夢境失敗後,夷羊九一時還不得醒來,於是長魚魁將計就計,便將他再
一次帶進易牙、豎貂、開方的共同夢境。
在這個夢境中,最兇險之處,便是那無數的繩圈,繩圈的後方是幻境,是觀看
者自己心靈的圖像反射,只要你被那幻境所惑,通過繩圈,繩圈便會收緊起來,將
人困在其中。
夷羊九睜著怪眼,猙獰地望著長魚魁,高大雄偉的身形,巍然地站在小個子長
魚魁面前,長魚魁更是抖得厲害。
「哼!」夷羊九怒聲哼道。
長魚魁身子一震,囁嚅說道:「我……我說完了。」
夷羊九森然道:「你完了?我可沒完,」他瞪著大眼,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之
事。「那開方呢?為什麼他不見了?」
「不見了……你是說你有個朋友不見了?」
「少來跟我裝蒜!」夷羊九大聲道:「明明是你把他弄不見的,你還跟我裝傻
?」他摸了摸身上,又說道:「還有我帶著的那個『後稷』呢?我的東西你也敢拿
?」
長魚魁哀聲道:
「不是裝蒜,也不是我敢拿爺的東西,實在是因為……」
「因為什麼?」一旁的易牙這時也走過來,舉起腳,作勢便要踢下去。「還跟
老爺我講理由!」
「不是講理由啊……」長魚魁苦著臉道:「實在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在『夢貘
』裡走進繩圈的人都會消失,卻不曉得他們消失到了哪裡啊……」
「消失?」夷羊九沉聲道:「消失的人是死了嗎?還是化為烏有?還是到了別
的地方?」
「這點小子實在是不知道的,實在……」
這時候豎貂也過來湊湊熱鬧,他一聲呼哨,便從室外叫來了一隻常常跟著他四
處跑的大狗,獰惡地盯住長魚魁。
「你小子給我說實話,」豎貂惡狠狠地說道:「不然爺們我就……」
「噗」的一聲,夷羊九微微皺眉,便聞到了一股臭味。
「啊呀你這混蛋!」他又氣又好笑,拎著長魚魁便衝出秘室。「別弄髒了我曾
爺爺的地方!」
原來,這長魚魁的膽子的確小到令人啞然失笑的地步,聽見豎貂的恫嚇,又看
見大狗的猛惡模樣,這一嚇,居然屎尿齊出,拉在褲子裡。
夷羊九將長魚魁拾出室外,才發現外邊已經濛濛亮了,漫漫長夜居然已經過去
。
他皺著眉,又把長魚魁丟在地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處置這個膽小鬼。
長魚魁窩在地上喘了好一會的氣,卻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啥哭啊!」易牙怒道:「我們的兄弟被你搞得無影無蹤,我們還沒找你算
帳,你哭什麼啊!」
那長魚魁哭得一臉皺巴巴的,臉上都是鼻涕眼淚。
「……嗚……那……我便帶你去找我大哥便是嘛……」
「找你大哥?」夷羊九奇道:「為什麼要去找你大哥?」
「我……我大哥說道,你們這些人要來找的便是木嬰『句芒』嘛!你們既然要
找,我就帶你們去啊!」
夷羊九大喜,卻沒有料到會這樣容易使問到了「句芒」的下落。
但是他究竟是個思緒縝密之人,高興了一陣後,斜眼瞪著長魚魁,彷彿要將他
吞下肚去。
「你不會騙我吧?你敢騙我們,老子就一掌……」他揮起手掌,做了個手勢。
「把你砍了。」
長魚魁大驚,連忙說道:
「不不不,我怎麼敢?這位大哥的元神……」他指著易牙的「庖人」,臉上露
出害怕的神色。「一把火就可以把我溶了,而這位藍元神的大哥,還可以把我嵌在
木石之間,還有這位灰元神的大哥,如果要把我凝結在時間不動的地方,我也一樣
萬劫不復。」
「最可怕的就是大哥你的『蘿葉』了……」他的聲音轉為恐懼。「我最怕它的
金光了,只要看到我就腿軟。所以我不敢亂來的,你們相信我!」
他一番話說下來絕無停頓,連半個字也沒卡住,這人雖然猥頭膽小,但是眼光
卻是精銳非常,居然在這片刻便將夷羊九等人的元神特性看得一清二楚。
連幾個人都還不一定會用的能力也摸了個一清二楚。
「『句芒』真的便在衛國嗎?」夷羊九間道:「他是什麼樣的元神?」
「真的真的,真的就在衛國。」說到此處,長魚魁的神色突地轉為凝重。「但
是,有句話我不敢說。」
「不敢說還說?」易牙笑罵道:「你說了便是。」
長魚魁臉上仍然涕泗縱橫,但是此刻他的神情極為凝重,看起來怪異至極。
「不打我?」
「不打你。」
「好,我說,」長魚魁沉聲道:「幾位大哥都是好的,厲害得沒有話講。」
他的神色在凝重中,又顯出了無比的恐懼。
「但是遇上了『蚍蛇』,你們都還是要被它吃個屍骨無存的。」
夷羊九不耐煩地說道:
「誰和你說這什麼『蚍蛇』啊!我要找的是『句芒』。」
「『蚍蛇句芒』,難道你們不知道嗎?蚍蛇便是『句芒』,句芒就是『蚍蛇』
,」長魚魁突然笑道,臉上的神情又是一變,瞧著夷羊九等人,那眼神令人發毛,
彷彿在看著什麼待宰的羊羔。「不過叫什麼名字不重要,因為只要遇上了它,從來
沒有人逃得掉。」
易牙啐了一聲,勉強笑道:「你瞎吹的。」
「我沒有瞎吹,爺們,」長魚魁靜靜地說道:「打從我懂事起,到現在四十多
年了,和『蚍蛇』打架的,從來沒聽過有誰活著回來。一個也沒有。」
這長魚魁的聲音本就尖利刺耳,但是和他此刻所說的話比起來,這番話又多了
幾分讓人背脊生寒的不安。
一時間,清晨的風彷彿帶著冷冷的陰森,吹在夷羊九的身上,帶出了手臂上整
片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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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晉國群英】
走出夷羊家的大門,已經是清晨時分了,衛城的街道上有著早晨特有的芬芳。
一時間,夷羊九等人彷彿萌生了錯覺,以為自己還在少年時代,清晨時分「一
不小心」起了個大早,正打算到街尾喝碗熱騰騰的豆汁。
「啊呵……」易牙伸了個懶腰,嘴巴誇張地撐個老大。「沒睡飽……」說著說
著,看見一旁畏畏縮縮的長魚魁,忍不住又是心中有氣。「都是你這混蛋,害我們
折騰了一晚上!」
夷羊九皺了皺眉,問道:
「你家老大到底在哪兒?在城西還是城北啊?」他久居衛城,對這個城市熟得
不能再熟,看看長魚魁的裝束,看來不是個小工便是混混,打工的苦力通常都在城
西,而混混和乞丐則喜歡在城北的刑場、宗祠一帶活動。
「在城北。」
「那就帶路啊!」夷羊九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還楞在那兒做什麼?」
只見長魚魁有些發楞,望著大街的遠處出神,彷彿那兒有著什麼東西。
而且看他的神情,彷彿還有一些極為可怕的東西。
夷羊九和易牙等人對望一眼,正要喝斥,卻看見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地從大街彼
端走過來。
那是一群衣甲鮮明的隊伍,陣中都是精神十足的大漢,身上穿著紅艷的喜服,
倒像是送嫁迎娶的行列。
但是,說他們是婚禮的隊伍又不盡然,因為一行人走過來的時候靜悄悄的,沒
有震天的絲竹熱鬧樂聲,只有馬蹄「得得得」的單調聲響。
那隊人馬走得更近一些的時候,眼力最好的豎貂突然「咦」了一聲。
「喂!那些人不就是昨晚那些抓奸的嗎?」他個性直爽,說起話來毫不遮攔。
「那個大個子叫什麼魏牟的不是?還有大頭傢伙狐偃也在。」
夷羊九依著他的說話望過去,果然發現幾個晉國的家臣都在。
最好認的,便是他們身後的元神,叫顛頡的身後是個大耳朵的怪人,叫介子推
的則是隱隱然有著繩狀的形影懸浮在身旁。
一眾晉國從人之中,倒有十多個人身後都有著元神。
「哇!又是一群元神族人,看來是要送那妖嬌的蠻族妹回晉國去了,」易牙低
聲道。「不過他們應該不是南斗系的吧?」說到這裡,想起來身邊就有個知無不言
的膽小鬼長魚魁,於是轉頭笑道:「喂!爛魚頭,你說他們是不是……」
他笑著說話,但是那長魚魁卻突然像是發了狂一般,一臉驚惶,拔腿便跑。
夷羊九一驚,但是手底下的反應卻沒耽擱,心隨意至,反手便抓了出去。
「別跑!」
「沙」的一聲,長魚魁的後心衣棠裂了一大塊,夷羊九這一抓雖然抓住了他,
但是這個矮個子飛竄的速度極快,力量卻足以將衣服扯裂。
但是他或許是驚惶得傻了,這一飛奔雖然動作極快,方向卻偏了個天南地北,
衝向的居然是晉國的送嫁行伍。
他這一沖登時讓行伍大亂起來,夷羊九不願讓他就此逃走,失去尋找木嬰句芒
的機會,於是不及細想,便朝長魚魁的身後直追過去。
只聽見晉國行伍中有人朗聲大叫:
「這衛國城中果然有元神高人!請留步!」
夷羊九追在長魚魁的身後,他的腳步長大,長魚魁雖然跑得快,但卻也只在三
兩步後便被夷羊九追上,他正要伸手去抓,卻冷不防背後一陣灼熱之感襲來。
夷羊九心知不妙,雙腳一頓,便硬生生將奔跑之勢阻了下來。
這一招他在年少時候,與衛城的官差追逐時常常用上,一般人見他個頭這樣高
大,奔跑的速度又如此之快,絕沒想到他卻能說停就停,常常都是自己收勢不住,
「砰砰砰」摔到前方。
但是夷羊九這次不只是猝然停下,而是一個縱躍往旁邊便閃,他滾在地上,借
勢翻著跟頭,卻看見一條灼亮如火的長鞭從眼前「刷」的一聲掠過去。
只見那長鞭是一隻元神小獸的尾巴,整條鞭上都是烈火,在空中不住揮灑,靈
活異常。
而這小獸的揮鞭動作顯然也不是要刻意傷他,否則方才夷羊九就會被它掃中。
在火焰小獸的身旁,一個大鬍子朗聲大笑。
「天下第一元神『蘿葉』嗎?果然不同凡響,」他的聲音洪亮,眼睛神光湛然
。「在下便是晉公子重耳家臣趙叔鹽,這是我的元神『燃焰』。」
夷羊九不去理他,一轉眼看見長魚魁仍在街上奔跑,便一撐手掌,縱起身來追
了過去。
趙叔鹽一怔,也哈哈大笑地追了上去。
跑了沒幾步,「咻」的一聲,一道彩光綻然的身影後發先至,比他快了好幾倍
地越過去,追往夷羊九的方向。
「好個花花綠綠渾小子!」趙叔鹽笑罵道:「又來湊熱鬧了。」
他說著說著,本想尾隨前面三人追上去,卻有一種極為奇特的感覺在身後出現
。
熱!溫度!
按理來說,他的元神「燃焰」本來就是用火的老祖宗,怎麼現在反倒是自己背
後出現這樣的灼熱之感?
他直覺地一回頭,卻看見了一道前所末見的巨大火雲。
「火光!」
趙叔鹽的眼睛陡地睜大,撞孔中卻已經被那由遠而近的火光佔滿。
夷羊九腿下使力,像是流星一般地奔跑在衛城的清晨大街之上。幾年前,這便
是他的家常便飯,天天都要做上幾回的勾當。
那長魚魁在街道上左閃右拐,想要甩掉夷羊九,但是他這回卻挑錯了對象,因
為這大街小巷對夷羊九來說,根本就像是手掌心一樣瞭若指掌。
跑到了衛城的官衙附近,大清早的,根本沒有什麼人,衛城的官衙長官衛陽樞
一大早醒來,正迷迷糊糊地打開大門,盛了碗水,站在門口「骨碌碌」地漱口,冷
不防一個細瘦的身影飛奔而過,讓他嘩的一下潑了一臉的水。
「趕出喪嗎?這作死的混蛋……」
衛陽樞嘴裡咕噥噥地說了句什麼,又含了大大一口水,還沒漱口,眼前又是一
道高大的人影「刷」的一聲飛奔而過。
大手大腳,飛快如風。
還有那隨著風向後飄散的紅頭髮。
彷彿是記憶中,再熟悉不過的畫面……
「噗」的一聲,衛城官衙長官衛陽樞在朝陽下嚇了一大跳,將滿口水「噗」的
一聲全數噴了出來,噴出滿天的水霧。
想起來了!
然後,那口水不但噴得滿天花雨,而且還嗆進了他的喉嚨。
想起這個紅髮身影的大個子,衛陽樞更像是沒了命似地嗆咳不停。
越過官衙,便是一大片空地,夷羊九大叫:「你逃不了了,還逃!」
只見長魚魁腳一軟,像是被他的暴喝嚇得腿酸腳軟,這一來奔跑的步子便亂了
起來,踉踉蹌蹌地跑了幾步,終於摔倒在地。
夷羊九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正要奔過去的時候,身邊突地「刷刷刷」掠過幾
樣物事。
那幾樣物事大約只有雞蛋大小,看起來還有不同的顏色,說時遲那時快,夷羊
九隻見這幾件物事掠過他的身邊,便「噗噗噗」的先後著地。
然後,整片空地便像是打翻了什麼似的,天翻地覆起來。
其中一個物事,擊中地面之後,居然激起灼亮的電光,像是打雷一樣轟然震起
。
另一個物事,落地後卻像是著了火一般燃起熊熊烈火。
而另一吻事,擊中地面後卻捲起了猛烈的旋風。
雷、火、風,在空地上瞬間肆虐,將夷羊九包圍其中。此時夷羊九有些驚惶,
卻聽見蘿葉的聲音回盪在空氣裡。
「這些怪種籽有什麼好怕的?我們打他!」聽見蘿葉的聲音,夷羊九勇氣大增
,他在前一夜與蘿葉「心領神會」後,已經可以和蘿葉溝通,而在深入蘿葉記憶的
時候,也領悟出多種蘿葉能夠做到的異能。
「對!打他!」夷羊九大笑道:「給你一個『不生不長』!」
只見蘿葉隨著他的聲音,手臂張開,發出淡淡的金黃色光芒。
但是這光芒卻像是圈圈一般,逐次從蘿葉的身上擴散出來,所到之處,草木、
植物應聲消萎,連那激起的雷、火、風也隨之消失。
「波、波、波」三聲輕響,雷聲漸遠,火光消失,狂風散去。
留在光禿禿地面上的,卻是三顆色彩明亮鮮艷的種籽。
在前方不遠處,站著一個長相白淨的胖胖文士,臉上露出驚奇之色。
在他的身後,懸浮的元神是一個光影七彩繽紛的童子,肩上、脅下卻伸出了數
十隻手臂,像是孔雀一樣不住在身旁舒張。
「小哥這元神果然能力驚人,佩服佩服,」那白胖之人笑道:「我也是公子重
耳家臣,姓雲雙名不害,我的元神名為『繽紛』,可藉由投擲種籽發出風、火、雷
、水。」
夷羊九還沒回答,便看見空地的另一端映起了灼亮的火雲,還有怒聲叱罵的聲
音。遠遠一看,只看見空氣中一隻火光燦然的元神小獸,揮著長長的尾巴,而那尾
巴上卻滿是火焰。
小獸輕飄飄地懸浮在空中,尾巴像是長鞭一般,靈活地四處舞動。
不,那並不是舞動,而是正在和地上一道黃澄澄的人形身影對打。
那黃色人形胖嘟嘟地,兩撇長鬚,手上卻無比靈活地舞動著無數只刀子,揮舞
之間,居然也閃出熊熊的火光。
這個黃色人形,當然便是易牙的「庖人」了,方才趙叔鹽試探夷羊九功夫之時
,易牙和豎貂也已經趕到,看見夷羊九受到攻擊,易牙自己還沒決定要不要開打,
「庖人」卻已經衝到趙叔鹽的元神「燃焰」之旁,「轟」的一聲便是一大團火雲攻
過去。
兩人的元神同屬火性,雖然宿主不見得有敵意,但是一旦相遇了卻也很容易使
大打出手,再加上「庖人」和「燃焰」一碰面就開打,根本來不及相互引見,易牙
等人並不知道趙叔鹽的身份,敵友不明的狀態下,也就任「庖人」打個痛快。
兩個火屬元神在衛城街上大打出手,火焰萬丈,光彩四射,端的是燦爛好看不
已,但是這元神之物卻是平凡人無緣看見的,清晨的衛城街上縱有少數幾個尋常城
民走過,也只看見夷羊九等幾個奇形怪狀的漢子,神情古怪地四下張望。有的城民
走近了些,也許感受得到兩個火屬元神的熱力,但是卻怎麼也看不出這場元神之戰
的端倪。
而且夷羊九等人的裝束看起來便是外國之人,不像是尋常城內良民,自然也沒
有人敢靠近這一帶。
夷羊九看見「庖人」和「燃焰」打得興起,皺了皺眉,大聲叫道:「易牙,別
打了!不是敵人!」
但是兩人的距離遠了些,易牙又是全神貫注在「庖人」的對打動作上,便沒有
聽見他的說話,兩個元神一個在空中,一個在地上,且打且走,卻向著城東的方向
而去。
「刷」的一聲,「燃焰」在空中賣個破綻,揮了一個大大的火圈,往城東飄浮
而去,而「庖人」卻打得興起,毫不猶豫地便跟了過去。
便在此時,晉國的幾名家臣也尾隨而至,看看臉孔,有幾個是前夜夷羊九見過
的,雲不害走過去和帶頭的狐偃低聲說幾句話,一行人便向趙叔監和易牙交戰的方
向而去。
夷羊九拎起長魚魁的衣領,對他怒目而視,像是帶著兒子的父親一般,也和豎
貂、開方一起,尾隨晉國家臣快步而去。
只是,這些人都都沒有發現,在大街的彼端,此刻已經出現了許多雙陰沉的眼
神。
夷羊九、晉國家臣一行人走沒多遠,便到了衛城內的「龍場」。
遠遠望去,巨大的柵欄之中,便畜養著幾頭巨大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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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龍場前打的一場好架】
龍者,四鱗之長也,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
淵。
後世認為,「龍」只是古代中國人托想而出的幻想式生物,只是統治者襯托自
己高貴身份捏造而出的神話生物。
但是這樣的設想並不正確,因為在中國的古籍之中,多的是和所謂「神龍」不
同的龍族記載。
在「左傳」之中,甚至還提到古代有「豢龍子」的官職,這種官員以養龍為業
,「死則鹽而食之」,不但養,養死了還把它醃起來當肉吃,簡直就把龍當成家畜
飼養了。
事實上,「龍」便是古代生物恐龍的別稱。根據古生物學家研究,恐龍是一種
六千五百萬年前橫行地球的優勢生物,種類極多,但是卻在千萬年前因為不知名的
原因滅絕。
然而,這類種類大小不一的奇異生物並沒有全數滅絕,有少數仍然殘存了下來
,也因為它們的種類繁多,習性各不相同,才會有「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
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的說法留傳下來。
在數百年前的殷末周初年代,大地上還有以養龍為生的「龍族」,專門供各部
族間征戰之用,但是這龍族因為捲入王朝興替的詭譎戰爭之中,後來便被周族的智
士「太公」姜子牙用計滅亡,而大批的史前巨龍也散入大地,再一次大量滅絕。
只有少數的巨龍殘存了下來,並且成了封國國君間喜歡相互炫耀的珍奇異獸。
夷羊九等人所處的衛國,在東周初期國勢仍強,所以有能力找到體積龐大的「
龍」畜養炫耀。
此刻圈在龍場中的,便是幾匹頭小頸長,身材粗碩的雷龍屬巨獸「馬門溪龍」
。
在巨獸溫馴的注視中,「庖人」和「燃焰」打得火花四濺,非常好看,晉國家
臣不多久也已經來到龍場,看了兩人火花四濺的打鬥情景,晉國諸臣之首狐偃皺了
皺眉,回頭向眾人問道:
「這樣打下去也沒有個了局吧?誰能去把他們分開?」
狐偃的弟弟元神叫做「開明」,是一種能通曉天下萬物的元神,此刻「開明」
靜靜地泛出灰色光芒,過了一會,狐毛才無奈地笑笑。
「沒有,咱們公子門下的,沒有一個能把他們分開,不過……」他若有深意地
看著一旁的夷羊九。「那位小兄弟的『蘿葉』或許可以。」
狐偃點點頭,他的頭顱甚大,點起頭來令人覺得有些怪異,他轉過身來,便向
夷羊九頷首為禮。
「這位小兄弟。」
夷羊九方才便已經聽見了他們的對談,他本就想要前去阻止易牙這場沒頭沒腦
的好架,於是微微一笑,不待狐偃開口,便說道:
「我知道了,我去。」
走到易牙的身邊,便是一陣熱氣襲來,可見這場戰事的激烈,夷羊九拍了拍胖
子的肩,卻發現他已經汗濕重衫,但是臉上卻沒有倦容,反而精神十足。
「胖子。」
易牙回頭,看見是夷羊九,笑道:
「你看看,我這『庖人』夠強了吧?從來不知道打起架來會這樣痛快。」
夷羊九笑著敲了他一記腦袋,說道:
「快住手了吧?那人也不是壞人,幹嘛和人家打成這樣?」
這句話說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對勁,兩人更是從小便已經打鬧慣了的舊友,但是
不曉得為什麼,此刻易牙的臉色卻陡地沉了下來。
「你說就說,動手動腳干什麼?」他的聲音中有很明顯的不快。「我可是為你
出頭才叫庖人出去打的,現在你又來叫我停手?」
夷羊九一怔,卻不曉得該怎樣回答。
「要我停手?又不是我在打,是我自己動手的話當然說停就停,」易牙氣呼呼
地說道:「但是現在是庖人在打啊!有本事你去叫它停下來,我可沒這本事!」
夷羊九瞪了他一眼,也無暇去想此刻易牙的奇怪反應,只見那「燃焰」的光芒
逐漸黯淡下來,庖人的光芒卻是越來越盛,顯是這胖胖的黃色元神已經佔了上風。
燃焰的宿主趙叔鹽此刻也已經滿臉通紅,對著易牙大叫:「可以停手了吧!我
不是壞人……唉呀!好痛好痛,老子我不想打了,我不打啦!」
但是胖子易牙卻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說話,索性轉過頭去,假裝全神貫注地在看
兩個元神對戰。
這時候,庖人的光芒又灼亮了一些,「嗤」的一聲刀鋒過處,便將燃焰的一小
段火焰尾巴削了下來。
那元神之物和宿主息息相關,燃焰一受傷,趙叔鹽也是大聲呼痛,對著易牙和
夷羊九怒目而視。
夷羊九大怒,大叫一聲:
「胖子!給我住手!」
但是易牙卻是置之不理,給他來個充耳不聞。
夷羊九眼見情狀不妙,心中動念,蘿葉便已經來到了身邊。
「蘿葉!」夷羊九凝神叫道。
這時候,蘿葉的身上又開始泛出金黃色的光芒,細細的聲音沉穩似磐石。
「光!」
聽見它這樣叫喚,夷羊九也大叫一聲:
「光!」
便在此時,蘿葉的身形陡地向上縱躍,光芒四射,雖然光度柔和,卻連燃焰、
庖人的火光也被它比了下去。
「分!」
便是這樣一聲輕喊,蘿葉小小的身子衝向燃焰和庖人的中間。
金黃色的光掩蓋了怒吐的火光。
「轟」的一聲巨響,只覺得四周圍一陣溫暖的熱流,兩個火屬元神就此彈開,
當然也就不能再打下去。
泛著金光的蘿葉緩緩下落,站在龍場的中央,它的值頭雖小,此刻卻淵停嶽峙
,巍巍站在中央,而燃焰和庖人都躲得遠遠,彷彿極為畏懼蘿葉的光芒。
「砰」的一聲,卻是趙叔鹽力盡坐倒,他斜臥在地上呼呼喘氣,眼神卻兇惡似
猛獸,氣沖沖地瞪向易牙。
他的力氣雖然放盡,但這個晉國好漢卻是個極有血氣之勇的漢子,此刻他一肚
子火氣,勉力爬起身,便要衝過來找易牙拚命。
夷羊九見狀,一轉身便擋在兩人中間,對著趙叔鹽陪笑道:
「這位趙兄,是我們不對,請恕罪恕罪……」說著說著,他一轉頭,又在易牙
頭上敲了一記。「看看你,胖子,還不跟人家道歉?」
胖子易牙此刻也是滿頭大汗,卻冷冷看了夷羊九一眼,過了一會,才搖搖頭。
「你要出鋒頭,你自己道歉去。」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低聲說道:「早
知道你這麼行,鬼才來幫你……」
夷羊九一怔,待要回答,卻看見易牙不再理他,只是逕自轉身走到一旁,坐下
來歇息。
豎貂看看兩人有些不對頭,便跑過去和易牙說話,夷羊九想要過去,身後卻響
起一陣粗豪的笑聲。
「小兄弟這元神功夫果然俊巧,我魏牟自命神力第一,但是這元神卻是萬萬比
不上你!」
轉頭一看,晉國家臣已經將趙叔鹽扶了起來,夷羊九認了認,知道這粗豪大漢
叫做魏牟,元神是和公子彭生相近的「大力神」一類。
站在魏牟身後的,便是那大頭文士狐偃、狐毛、介子推、顛頡、雲不害,還有
力盡正在休息的趙叔鹽。
那狐偃溫文有禮地走過來,又向夷羊九行了個禮。
「我乃是晉公子重耳的娘舅狐偃,卻不知道小兄弟叫什麼名字。」
夷羊九見他斯文有禮,又看過他指揮若定的模樣,心下便對他有了信任好感,
於是笑道:
「我叫夷羊九,那兩位……」他指向易牙和豎貂。
「便是我的好兄弟易牙和豎貂。」
狐偃溫和地一笑,說道:「果然是少年英雄,您這天下第一元神,果然能力驚
人……」
他話還沒說完,眼神卻陡地銳利起來,夷羊九一怔,直覺向後一看,便看見了
四周圍已經無聲無息出現了許多衛國軍士打扮之人。
看見這些衛國軍士,夷羊九暗暗叫苦,當然隨即想起自己身上背負的「殺害夷
羊全家」罪名。
當年「玄蛛」使出精心策劃的毒計,先讓在場所有人誤以為滅門一事是夷羊九
所策畫,再故意讓一名長工逃出去,如此夷羊九這滅門的罪名就跳到黃河也無法洗
清了。
他深吸一口氣,望向易牙等人,兩人這時也露出恐懼的神情。
那一群衛國軍士沉默不語,只是陰沈地向眾人走近。
看著他們的形貌,狐偃突然朗聲大笑。
「卻不知道衛國軍隊中,也有你們這號人物?」他的聲音清朗,遠遠傳了出去
。「衛國軍士,人人都有牙牌,請問你們的牙牌何在?」
那些軍士們聽了狐偃的話,開始有些不安起來,有幾個腦筋慢一些的,還在身
上摸個不停。
「而且,我狐偃和衛國總帥還算有些交情,我可沒聽過,衛國軍旅之中,還有
你們這一群元神之族啊……」
那群衛國軍士聞言,便開始騷動起來,其中一名帶隊的軍士大聲叫道:
「被他看穿了!媽的!打就打了,難道我們還拼不過這幾個渾小子嗎?」
他這登高一呼,為數大約五十名的軍士們便砰砰磅磅丟下兵器,卸下軍裝。
果然,每個人的身後此刻便淡淡地升起色彩濃淡不一,卻光度不明的元神。
就因為他們的元神能量不強,因此夷羊九等人才沒能在初見面時看出這些假軍
士們的元神身份。
只見這些軍士們或三人,或五人地聚集一起,而當他們聚在一起之時,身後的
元神也像是群聚的蟲蟻隊伍一般,凝結在一起。
這樣的元神型態,夷羊九是見過的,當年在夷羊家的慘案中,將全家人瞬間殺
死的,便是這一類組合而成的元神。
這類元神的能量其實非常的弱,所以才要幾個人聚在一起合力戰鬥,而且夷羊
九這些年來也長了不少元神的知識,知道這種拼湊而成的元神層級非常低,而且組
成的大多是毒蟲蠍蟻一類的下等東西。
「蠹蟲螻蟻,」狐偃冷笑道:「不值一哂。」
只見假軍士們的身後元神逐漸集結,晉國眾人谷是精神抖擻,絲毫沒有懼怕的
神情。
果然這些軍士們的元神組成之後,便是蟲蟻一類的昆蟲元神,放眼望去,這些
人組成了一隻長型蜈蚣,兩只蜘蛛,有四名軍士組成的卻是噴著紅色古怪氣體的巨
蛇。
除此之外,有幾隻元神之蟲卻是連夷羊九也說不出來的,只是形貌醜怪,叫人
一看就要噁心。
晉國群豪這時大聲呼喊,迎向那群昆蟲元神軍士,身先士卒的是「大力神」魏
牟,他的元神祇是力大,但是卻不見得對元神有絕對的殺傷力,只是他的力氣的確
雄厚綿長,和一隻巨蟻戰鬥起來,毫不遜色。
而有著元神「燃焰」的趙叔鹽,他的火屬能量卻正是這些蛇蟲元神的剋星,火
焰猛烈的長尾揮動之下,幾個元神紛紛走避,閃避不及的,被火焰一炙,登時狂聲
慘呼,有的元神還因此消散無蹤,而宿主更是登時氣絕。
那名臉上猶有稚氣的少年顛頡,他的元神有著一雙極大的耳朵,是封神時代精
怪「順風耳」一類的元神,這種元神能傾聽天下所有聲音,但是用在打架上卻別出
心裁,只見它將兩隻耳朵張大,像是蒲扇一樣地擊打那些昆蟲元神,倒也將它們打
得哇哇怪叫。
另一名晉國家臣介子推的元神叫做「繯圓」,能夠無止盡地幻化許多繩子出來
,有時困繞對手,有時還可以做長鞭使用。
而狐毛的元神「開明」則能夠張大利口,像猛獸一樣地咬噬對手的元神。
在晉國群豪的猛攻之下,這群衛國假軍士雖然有著元神助戰,都還是節節敗退
。
突然之間,在人群中傳來一陣低吼,緩緩地升起一道色作純白的巨大光團。
夷羊九此時已經見識過不少元神,也從桑羊歜銀和斐影子司處學來了一些觀察
的技巧,他知道這個純白光團的能力和那些雜牌昆蟲元神絕對不可同日而語,會是
一個極為強橫的難纏對手。
那白色光團的形狀嚴格來說,有些糊里糊塗,不知所以。但是當它從假軍士群
中升起之時,還是讓晉國群雄猛然一凜。
那光團的宿主是名滿臉瘡痂,臉色蠟黃的男子,只見他排開人群,一步一步地
走向晉國眾人。
只見那白色光團緩緩升起,緩緩增大,晉國眾人中的魏牟性子最急,此刻他大
吼一聲,催動他的「大力神」,凌空過去,便像是萬斤重雷似地,「砰」的一聲巨
響,便在那白色光團上捶下雷霆萬鈞的一拳。
說也奇怪,那白色光團看似迷濛,但是質地卻像是硬物,魏牟的大力神一拳捶
下,居然硬生生在上邊裂了道口子。
那道像是傷口的裂痕之中,居然還漫出了黃色的微光。
看見這一拳便將它打了個洞,魏牟大喜,哈哈大笑聲中,又想依樣晝葫蘆,再
重重地卯上一拳。
便在此時,那光團的破洞突地放出強光,整個光團一蠕一動,卻左膨右脹,片
刻間就已經幻化成一個體型極大的獰惡白色巨人。
那白巨人一聲悶吼,魏牟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已經騰空而起。
因為他的元神此刻一不留神,便被白色巨人握在手裡。
那巨人用力可能非常之大,只聽見魏牟大叫大喊,聲音彷彿極為痛楚。
「刷刷刷」幾聲清響,一團色彩繽紛的物事在空中掠過,全數打在白巨人的身
上,卻見那有著元神「繽紛」的雲不害,此刻「繽紛」手下不停,千數只手臂丟出
了無數彩色種籽。
「繽紛」的種籽可以發出風、火、雷、水的力場,只見那白巨人吼叫連連,而
種籽在他身上全數爆開,強風、巨雷、烈火、大量的水在白巨人的身上爆發,也許
是受了攻擊的緣故吧!那只握住魏牟的大手鬆了松,這個個性如火般猛烈的大漢才
「哼」的一聲掉在地上。
只見,這些種籽爆發後,又在白巨人身上爆出多處裂開的洞,從洞中又紛紛探
出明亮卻又有濃稠感的黃光。
黃光出現後,白巨人非但沒有軟弱下來,反倒像是補充了力量似的,變得體形
更大。
原來只要在白巨人身上打個洞,它的力量便會增強,這卻是晉國眾人全然料想
不到的現象。
一旁觀戰的狐偃這時大聲叫道:
「大家回來,這巨人叫做『混沌』,你們是打不過的!」
在古籍之中有過這樣的寓言,說從前有個天神名叫「混沌」,本來是聽不見、
看不見,總之是所有知覺都沒有的狀態,後來有天神多事,為他鑿了七竅,讓他能
聽、能看、能聞,但是鑿成七竅之後,這天神「混沌」也就死掉了。
眼前這個元神的能力,倒和這傳說有些相似,也許便是因為如此,才將它叫為
「混沌」的吧?
晉國眾人聽了狐偃的叫喊,便依言退了回來,這一戰之中,衛國軍士有不少已
經被他們打倒,但是在晉人方面,卻只有魏牟因為從高處跌下,又被「混沌」重重
握緊,斷了幾根肋骨,受了些皮肉之傷。
但是「混沌」卻毫不放鬆,大叫大吼,它在受了「繽紛」的攻擊之後,又從人
形轉為獸形,此刻它彷彿沒有視覺,在人群中胡亂躁動了一下,只見那一臉斑駁的
宿主喃喃念了幾句話,彷彿給了它什麼指示,便往晉國眾人的跟前衝了過來。
夷羊九一驚,便打算衝過去解救,卻看見狐偃的身後逐漸出現柔和皎白的光芒
,只見他大大的頭映在那光芒之中,臉上神情安詳,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混沌」的
來襲。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王嬤嬤,狗肉吃光光】
其時是清晨時分,天色早已經亮了,但是狐偃身後的光芒迸現的時候,卻讓人
不自覺地感到彷彿又回到了夜晚。
仲夏之夜,明月當空。
彷彿還可以聽得見那清朗的蟲聲唧唧。
原來,他身後的光芒便像是一片清朗皎潔的月光。
這時候,夷羊九才突然想起,之前居然一點也看不見狐偃的元神。
能夠隱藏得這樣好的元神能力,是不是表示狐偃已經對自己的元神能夠全數掌
控瞭解?
月光咬潔,如銀盤,清冷畫屏。
月光的光芒最盛的時候,這時卻在光芒之中出現一隻似兔非兔,似狐非狐的白
色奇獸。
便在此時,狐偃望著夷羊九,會心地一笑。
「夷羊九兄,你那蘿葉蘊藏的是至陽之能,是金黃色的陽光,」他靜靜地說道
。「而我這『玉磐』,卻是不折不扣的月光能量。」
在他的前方,猙獰的「混沌」已經逼近,聲勢猛惡。
但是狐偃的「玉磐」卻是好整以暇,輕輕一躍,施施然地向「混沌」迎面而去
。
「混沌」的白色光芒鮮明耀眼。
但是「玉磐」的光色卻更是皎白,溫溫潤潤,叫人看了之後便不捨得將眼光移
開。
但是,兩獸正要交會的那一剎那,「玉磐」卻陡然出現了極大的變化。
原先,它的頭部似狐似兔,長得玉雪可愛。
但是在這一瞬間,那頭臉卻像是吹氣一般狂烈地漲大,變得比「混沌」更猙獰
,更可怕。
然後,直截了當,「察」的一聲輕響,那巨大醜怪的大頭張開血盆巨口,便將
「混沌」攔腰咬成兩半。
便在此時,只聽見「混沌」的宿主,那名一臉痂痕的男人嘶聲慘叫,整個人的
上身突然冒出鮮血,像是整個人的外皮炸開了一般,歪歪扭扭跑了幾步,便血肉模
糊地倒地,從此再無聲息。
只是一個照面,這看似難纏的「混沌」居然便被狐偃的元神「玉磐」一口咬死
。
這是怎樣可怕的一個強大元神?
還好狐偃並不是南斗系的敵人,否則夷羊九自忖,如果遇上了「玉磐」這樣的
對手,不用說找到元嬰救回瀛初了,就是要活著抵達晉國,只怕也是難如登天。
看見夷羊九驚疑不定的眼光,狐偃淡淡地笑道:「我這元神和封神時代,鎮守
佳夢關的魔家四將法寶『花狐貂』頗有淵緣……」
當年,在封神戰役之中,西歧大軍攻打佳夢關之時,曾經在守將「青、紅、海
、壽」魔家四將手上吃過大虧,而這「花狐貂」更是讓西歧眾軍將吃過極大苦頭。
相傳「花狐貂」平日收在袋中,樣子像只可愛的白色小獸,但是一旦放出袋來
,迎風且長,飛在空中,像一隻白象般大小,脅下生翅,張開血盆大口遇人而噬,
非常的兇猛可怖。
看看眼前這「玉磐」溫潤可愛的形體,再想起方才一口咬掉「混沌」半個身子
的模樣,果然便和傳說中的「花狐貂」有幾分神似。
「但是啊……」狐偃有些惆悵地說道:「我這『玉馨』還是比不上你的『蘿葉
』,月光雖美,又怎能比得上陽光孕育萬物,至陽至剛呢?這也是命運使然,半點
也勉強不得啊……」
夷羊九聽見他這樣說,心中突然一動,回頭望向蘿葉,卻發現蘿葉彷彿微微笑
著,心領神會,耳際又幽幽響起它細嫩的聲音。
「他說得沒錯喔……」蘿葉笑道:「孕育萬物,孕育萬物……」
一時間,夷羊九彷彿在腦海又出現了一道隱隱約約的光,在光的彼端,很可能
又有一片前所末見的遼闊天地……
狐偃若有所思地看著夷羊九,彷彿想要知道他心中想著什麼。
這時候,假衛國軍士們看見「混沌」一招死於非命的可怕情景,早已沒了戰鬥
的念頭,此時剩下的人數大約還有二十餘人,卻是人人氣沮,便打算抱頭鼠竄而逃
。
便在此時,那膽小怕事的長魚魁本來一直窩在角落的,夷羊九在眼前的紛亂戰
局中,偶爾也轉頭看他是否再次打算逃跑,但是幾次下來,卻發現他縮成一團,連
動也不敢動。
但是就在這一剎那,長魚魁突然混身一震,跟著便放聲大哭大叫:
「來了啦!來了啦……」
夷羊九皺起眉來,對這個膽小的怪人真是無計可施,但是要找到木嬰「句芒」
卻又不得不靠他,只好啐的一聲,大聲叫道:
「你又在發什麼神經?又想逃跑嗎?」
只見長魚魁哭得好生傷心,混身像是秋天的落葉一般,簌簌簌簌抖得極為厲害
。
「逃?沒有人逃得了,沒有人逃得了啦……」他哭叫地說道:「現在誰也逃不
了啦……」
夷羊九心念一動,轉頭望向狐偃,卻看見這個晉國家臣之首像是看見什麼驚心
動魄的可怕物事一般,眼睛瞪大,幾乎要把眼珠子瞪了出來。
方纔,像「混沌」那樣狠惡的元神攻來,狐偃仍是氣定神閒,也不見他有什麼
情緒反應,因此現在見了他這樣的神情,更使夷羊九陡然覺得背脊森冷起來。
他突然間想起,便在不久之前,他也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是在大宅之中,聽長魚魁敘述木嬰「蚍蛇句芒」的時候,陡然出現的森冷之
感。
衛國龍場前的空地上,此時那些假軍士踉踉蹌蹌,早已奔跑一空。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只聽見「沙沙沙」的腳步聲響,從腳步聲中,很微妙可以
聽得出來驚惶與不安。
不過,這也可能是眼前情景讓人產生的聯想。
幾十名軍士們,這時又從逃跑的方向出現,回到原地。
而且,他們都是倒退地走回來的,有幾個軍士腳下一絆,還摔倒在地,又絆倒
了前方之人,骨牌效應之下,登時摔成一團。
更古怪的是,每個人都是一臉恐懼的神情。
在他們的前方,這時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歌聲,唱的居然是衛城小兒的兒歌。
「好寶寶,乖乖找,找到饅頭吃個飽。
好寶寶,汪汪汪,黃狗笑來白狗慌,
白狗偷吃小饅頭,黃狗乖乖抓小偷,
煮鍋狗肉香噴噴,餵給黃狗狗骨頭,
好寶寶,汪汪汪,整鍋我都吃光光哪……
吃……光……光!」
聽了這樣的兒歌,夷羊九和易牙、開方、豎貂都是面面相覷。
這樣的兒歌,他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因為這便是衛城小兒最喜歡唱的兒歌「
吃光光」。
從小唱到大的童稚歌曲,卻在這樣的古怪處境中出現,讓整個氣氛更增詭異。
而且,小時候唱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但是現在回想起來,這首歌的含
意細想之下卻非常的可怕。
那黃狗吃的骨頭,是什麼骨頭?
丟掉饅頭的小孩,吃的又是什麼肉?
什麼樣的小孩,能夠自己一人殺、剝、洗、燒,煮好一鍋狗肉,又把它「吃光
光」?
歌聲中,緩緩走過來一個胖胖的身影。
這個身影,居然是一個矮矮胖胖的老太婆。
只見這老太婆頭髮花白,臉上卻是紅潤可愛,眼睛四周全是皺紋,但是兩頰卻
是光滑細膩,宛若嬰孩。
但是夷羊九定睛一看,卻忍不住瞳孔收縮。
在她的身後,像是浮游在水流中一樣,有一條細細長長的小蛇緩緩懸浮飄動。
夷羊九等人雖然從來不曾見過體型如此之小的元神,但是縱觀所有的情勢,這
個老太婆很可能便是他們有史以來遇見的最可怕對手。
老太婆的身後,一絲元神的力場光芒也沒有。
但是從狐偃的例子卻可以得知,真正最可怕的元神,很可能完全讓你看不出來
它的存在。
老太婆踩著繡花鞋,向他們緩緩走近。
走近晉國諸人和夷羊九的方向,便要經過那些衛國軍士。
一群恐懼到了極點,拚命瑟縮的大漢。
像這樣的大漢,只要一個人,便是十個這樣的老太婆也是輕鬆打倒。
只是,這樣和藹可愛的老太婆走過他們的身邊,每個人卻像是見著了最可怖可
怕的惡鬼。
晉國眾人都是見多識廣的名臣名將,此時更是全神貫注,所有人盯著老太婆的
一舉一動,每個人都將自己的元神扣在弦上,準備一有狀況便要發動攻擊。
整個龍場之中,就只有這老婆婆一臉輕鬆,神色自若,在肅殺的氣息中,悠閒
地像是帶著孫兒上菜市場買蘿蔔。
她睜著皺巴巴的眼睛,環視了晉國眾人一週,臉上還是笑謎腿的。
「我叫做王嬤嬤,」她的聲音蒼老沉厚,完全是個胖老婦人再平常不過的嗓音
。「還有,我就是你們要找的木嬰『句芒』。」
雖然眾人早有心理準備,但是聽見她這樣直截了當說了出來,還是心頭一震。
這樣不起眼的老太太,居然便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木嬰「蚍蛇句芒」!
只是,不曉得她的元神有什麼樣的能力,夷羊九等人曾經見過長魚魁一提起「
蚍蛇」就要屁滾尿流的模樣,但是長魚魁的作風如此窩囊,相對之下,他的恐懼就
比較不被當作一回事。
而狐偃等人久處晉國,雖然在元神的歷練上要比夷羊九幾個深一些,但是對這
木嬰「蚍蛇句芒」的名聲也只是略有耳聞。
只知道真正見過「句芒」的人非常非常的少,少到幾乎沒有。
這有幾種可能。
可能「句芒」極少出現,是以很少人見過它。
也可能遇見過它的人,湊巧沒讓狐偃等人遇上。
但也許真正的原因是,見過「句芒」的人都已經不在這個世上。
如果已經不在這個世上,又怎能有機會將它的形貌轉述出來?
一陣輕風吹過,拂起了老婆婆王嬤嬤的衣衫。
早晨的風,本應該是新鮮而芬芳的,但是此刻在眾人的眼中,卻感覺得到那一
股颼然而起的涼意。
狐偃的大頭上,此刻靜靜地滑下一滴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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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永遠打不贏「蚍蛇句芒」】
風輕輕的吹,王嬤嬤的身形彷彿很細微地動了動。
不過,因為大夥兒的眼神是如此集中,也很可能只是長久注視下的錯覺。
夷羊九也全神貫注地盯著王嬤嬤。
但是,真正讓他詫異的,卻是從身後傳來的一陣「格格」聲響。
他還來不及考慮是不是要回頭,卻聽見豎貂「骨都」一聲吞下一大口唾沫,然
後又是「格格格」聲響起。
原來那是他牙關打戰的聲響。
然後,只聽見他低聲喃喃地說道:
「我……我的媽呀!小九……你看,你看那些衛國的軍士……」
他的語聲雖低,但是因為四周實在太過靜寂,因此晉國眾人也聽見了。狐偃緩
緩抬眼,望向王嬤嬤的身後,突然倒抽一口涼氣。
「衛……衛國的……」他失聲大叫,情緒突然失去控制。「啊呀!他們……」
眾人聽見這個素來冷靜的晉國豪傑之首如此驚惶,便紛紛看向王嬤嬤的後方,
一時之間,驚呼之聲此起彼落。
「什麼?」
「天哪!這是什麼道理?」
「他們……他們到哪裡去了?」
一時之間,那沉默到令人害怕的肅殺氣氛陡然消失,繼之而起的,是更令人不
安的未知與恐懼。
因為,千真萬確,方纔還活生生站在王嬤嬤身後的一大群漢子,此刻卻像是過
耳春風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樣一大群人,便是要殺也要殺上好一會工夫吧?
即使是要讓他們離去,也該有點蛛絲馬跡。
沒有。
什麼痕跡他沒有。這二十名大漢便像是空氣一般,眼睜睜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夷羊九驚疑萬分,一轉頭,便惶急地間著豎貂。
「你的眼睛最好,你看見了,對不對?」他的聲音有點發顫,彷彿不問出點端
倪,下一個消失的便是自己。「說啊!你看到了什麼?」
豎貂小小的眼睛瞪得有如銅鈴,喃喃地說道:
「是啊!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啊?你說啊!」
這時候,連晉國眾豪傑也不自禁地向夷羊九等人的方位靠近,彷彿想要聽清楚
豎貂的回答。
也可能是多些人靠在一起,會比較膽壯一些。
只聽見豎貂楞楞地說道:
「我看到……我看到那條小蛇,老太太後面那條蛇,張開大口,一口便把那所
有人吞了進去!」
便在此時,「蚍蛇句芒」王嬤嬤尖聲嘻嘻而笑,她歡暢地笑道:
「你們這些孩兒也真是的,不是說要來找我老人家的嗎?那個誰誰誰啊……你
們不是晉國來的小朋友嗎?我可是知道你們是誰喔!」她說著說著,聲音突然間拔
高起來。
「魏牟!豎貂!雲不害!趙叔鹽!」
聽見她陡然這樣叫出名字,魏牟等人都是一怔,也不及細想,個性直來直往的
魏牟、雲不害和豎貂便直覺應了一聲。
「是。」
此語一出,變故就在這一剎那陡然發生!
只見王嬤嬤身後的「蚍蛇」雙眼神光一閃,張大蛇口,從內中綻放溫潤的土黃
色光芒。
然後,便像是極強極快的「龍吸水」龍捲風一般,「刷刷刷」三聲,魏牟、豎
貂、雲不害便像是幻影一般,整個人陡然縮成細束,速度之快,連眼光都跟不上,
便被吸到「蚍蛇」的嘴裡。
「咄」的一聲輕響,那小小的「蚍蛇」閤上嘴,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身
量的大小也沒有什麼變化。
只是,魏牟等三人便就此失去了蹤影。
而唯一倖存的趙叔鹽卻在極度的驚嚇之下,眼見其它被叫到名字的三人在轉瞬
間消失,終於忍不住大叫大嚷起來。
在趙叔鹽的叫嚷聲中,狐偃和夷羊九卻最先恢復鎮定,狐偃微一思索,便明白
了箇中的道理。
「不要回答她的話,她叫你名字,你一應就會被她吸走!」
吸入三個人之後,「蚍蛇句芒」王嬤嬤彷彿有些不滿意,她桀桀地尖笑,又大
聲叫道:
「狐偃哪!狐毛!還有趙叔鹽、夷羊九!」
被叫到名字的四人有了前車之鑒,此刻便是打死他們也不敢回答了,只見四人
立在原地,神情古怪,嘴巴閉得老緊,便是大力神復生,恐怕也很難將他們的嘴巴
掰開。
四個人之中,只有趙叔鹽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往「蚍蛇」的方向看了一眼
。
只見那小小的「蚍蛇」又是眼中閃出光芒,嘴巴緩緩張開。
一看見那溫潤的土色光芒,趙叔鹽心中一凜,只來得及在心中想著半句話。
「難道你連……」
然後,光芒一閃,整個人便陷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
同樣好奇望上一眼的,還有狐毛、介子推,於是「刷刷」兩聲,又是兩人被
「蚍蛇」吸入腹中。
眼見得自家人又折損了三個,狐偃急道:
「大家不要看她,不只是回答,連有任何反應都會被她吸走!閉上眼睛,閉
上眼睛!連耳朵也要摀住!」
現在,場中只剩下了夷羊九、易牙、顛頡和狐偃四個人。
王媛媛眼珠子一轉,露出搗蛋的神情,又尖聲叫道:
「夷羊九哪!易牙、顛頡和狐偃啊!」
四個人緊閉眼睛,摀住耳朵,居然給她來個相應不理。
王嬤嬤暗暗好笑,看見四人掩耳盜鈴也似的愚蠢對策,更是樂得笑開了嘴巴。
她緩緩走過去,看著四人閉著眼睛,臉上又是害怕又是痛苦的扭曲表情,便撩
起了衣擺,飛身縱起,砰砰砰砰一人一腳,便將夷羊九等人跩倒在地。
不管你原先眼睛閉得多緊,耳朵捂得多嚴密,當你被人一腳跩倒時,當然再也
無法閉眼捂耳。
便在這一個空檔間,那老太太王嬤嬤突然歡暢地大笑,聲音卻是粗豪無比。
夷羊九瞪大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那老太婆王嬤嬤,卻看見「她」一把便抓下
頭上的花白髮髻,露出晶亮的光頭!
這「王嬤嬤」居然是個假扮女人的胖壯光頭漢子!
這時候,一旁的狐偃也發現了異狀,楞楞地看著眼前這人從一個鶴發的老太太
變成一個精壯的大男人!
雖然說這不過是一般的易容之術,但是會有這樣的行徑,到底是個什麼樣心理
的人呢?
看見夷羊九和狐偃詫異的眼光,那漢子呵呵大笑。
「看我干什麼呢?不怕人家害羞嗎?」他的形貌雖然粗豪,說起話來的用字卻
和小女孩一樣。「人家不過是愛玩愛扮女孩兒罷了,這樣也不行嗎?」
夷羊九和狐偃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扭妮的嬌嗔模樣,不禁又是一陣背脊發涼。只
見那光頭漢子輕輕一笑,卻又叫了個名字。
「易牙喲!」
胖子易牙此刻連眼睛都不敢張開,死命地再次摀住耳朵。那光頭漢子又是尖聲
大笑,背後的蚍蛇再次精光一閃。只是,這回被吸走的,卻是易牙身旁的顛頡。
明明叫的是易牙的名字,而且他連回答也沒有,為什麼吸走的卻是旁邊的顛頡
呢?
狐偃楞楞地思索一會,便明白了箇中的道理。
「你!你只是在耍人,」他怒聲叫道:「你根本不用叫人名字就可以將人吸走
,你只是在耍弄我們!」
光頭漢子拍手大笑,神情天真可愛。「好厲害!好聰明!晉國的第一智士果然
名不虛傳!我便是在玩,我便是在耍你,你奈我何?」
說著說著,那自始自終都不願張開眼睛,摀住耳朵的易牙也「刷」的一聲被吸
入蛇腹。
這時候,狐偃情知今日已然無倖,心中卻萌起了一股怒火,豪氣陡生。
「我知道你這元神無人可擋,但我狐偃便是不信邪!」他厲聲叫道:「縱使化
為厲鬼,我也要告訴世人,你這『蚍蛇句芒』的弱點在什麼地方!」
隨著他的喊聲,他的元神「玉磐」陡然出現,泛出月白的美麗光澤。
而就在月色初綻的一剎那,狐偃順勢一堆,便將夷羊九推出了幾步之外。
「走啊!」他低聲說道。「把今天這件事說出去,讓我的同伴們知道我是怎麼
死的!」
「王嬤嬤」光頭漢子桀桀笑道。
「好一個『化為厲鬼』!那你就先去學怎樣托夢吧!可別忘了,我便是『蚍蛇
句芒』王孫鷹!」
夷羊九快步沒命奔逃之際,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狐偃的元神「玉磐
」泛起了月白之光,月白神獸張開血盆大口……
只是,這一切仍是徒勞,因為「蚍蛇」的吸食能力果然無堅不摧,「刷」的一
聲,連人帶元神,狐偃和「玉磐」也被它吸了進去。
夷羊九長歎一聲,轉身便飛奔而逃。
像他的少年時代一般,也不知道自己能逃到什麼地方,只能無止境地狂奔而去
。
這一跑,幾乎跑過了整個衛城,跑到心臟幾要撕裂,一直跑到了城南一處小巷
弄,這才停下來喘氣。
這兒應該是個安全的地方,因為地方偏僻,平時鮮有人至,從前每當和易牙他
們幾個惹了大麻煩,便會跑到這兒來躲避。
但是夷羊九一跑進巷弄的最深處,整顆心便跌入了最谷底。
因為在巷弄的最深處,施施然站在那兒的,便是「蚍蛇句芒」王孫鷹。
也不曉得他是如何得知這個所在的,也不曉得他如何能猜得到夷羊九的心思,
後發先至,居然早一步便來這兒等他。
聽見夷羊九的腳步聲,王孫鷹哈哈一笑,轉過身來。
「你來了,有點慢了哪……」
夷羊九冷冷地看著他,手上的拳頭逐漸握緊。
要知道這「不要命的小九」打從小時候開始,便是一個絕不屈服的鐵漢子,只
要你壓迫於他,只要有機會,他一定會用加倍的力量反擊回來。
眼前他知道這「蚍蛇句芒」的能力超越自己太多,即使前晚曾經和蘿葉「心領
神會」,但是真正面對「蚍蛇句芒」這樣的頂級元神,自己的能力還是力有未逮。
也許在未來可以和「蚍蛇句芒」對抗,但卻絕對不是現在。
不過,那「未來」二字,看來只是一場美夢罷了。
不用說未來,片刻之後,連是否能看得到這個世界,都已經沒有把握了。
但是夷羊九的腦海之中,永遠不會有「退縮」這二字,於是他眼睛圓睜,沉聲
大喊:
「蘿葉!」
一旁的元神蘿葉應聲而動,和夷羊九心神領會,便從身上發出前所未有的耀眼
金光。
在以往,只要發出這樣的金光,從來沒有一個敵人不束手落敗。
而且以夷羊九的進境,此刻蘿葉發出的光芒比從前任一時候都還要更強!
只是不論多強,遇上了「蚍蛇句芒」卻還是不夠。
因此,蘿葉的金光先是被「蚍蛇」全數吸走,接下來是蘿葉,最後,連夷羊九
自己也眼睜睜看著「蚍蛇」的眼睛閃出妖異光芒,張開嘴巴,發出溫潤的光。
然後,「刷」的一聲,一切的一切,都陡地消失。
聲音、光線、味道全數消失。
在那最後一剎間,夷羊九卻有些不經心地想起一件事。
原來那日圍獵前夕,在齊國街上見到瀛初的那次,果真是他們此生最後一次見
面!
最想對紀瀛初說的話,便是一聲:
對不起……
一切化為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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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無窮無盡的迷離幻境】
熱、渴、刺痛。
這是夷羊九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身體上上下下唯一剩下的感覺。
他喘著氣,緩緩睜開眼睛,但是思緒卻不像是大夢初醒般的迷迷糊糊。
相反的,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卻是一清二楚。
在衛城的龍場前,他與強大的元神「蚍蛇句芒」正面對決,但是以蘿葉之能,
居然還是一出手便被解決。
或者說,一出手便被蚍蛇句芒「吞」了下去。
吞下去?
想到此處,夷羊九驚然起身,環視四周,腦子卻更是糊里糊塗,不曉得該從何
說起。
因為此刻橫在他眼前的,放眼望去,卻是一片寬廣至極,連邊緣都看不見盡頭
的遼闊土地。
天空清朗微藍,整片大地上泛出淡淡的黃色微光。
仔細一看,那居然是覆滿所有土地的一大片金黃色麥浪。
風兒輕柔,吹過豐滿的麥穗,彷彿還會發出悅耳動人的歌聲。
熱、渴、刺痛。
雖然眼前的景色極美,充滿了夷羊九非常喜歡的安詳氣息,但是身體上的感覺
卻不是這些良辰美景可以填滿的。
突然之間,只聽見身後「啪」的一聲輕響,還帶著幾聲細微的「叮叮」響聲。
聽起來,像是碗盤撞擊時發出的悅耳聲音。
聽見這樣的聲音,會讓你聯想起那炊煙迴繞的客棧,小二們捧著熱茶、溫酒、
一盤盤熱騰騰的好菜。
想到這兒,夷羊九的肚子便忍不住「咕嚕」地響了起來。
更要命的是,隨著這樣的幻想,鼻端這時居然還傳來了肥濃炙燴的食物香味。
夷羊九有些遲疑地轉過頭去,在他的後方不遠處,居然已經放上了一大桌熱氣
騰騰的好吃食物。
清蒸齊國河魚。
蜜烤小羊腿。
易牙最拿手的酸甜辣香「泡菜」。
紅通通的蔥爆龍蝦。
更匪夷所思的是,旁邊還溫好了一大壺上好的衛國陳年釀酒。
菜香、酒香。
夷羊九隻遲疑了一眨眼的工夫,便像是癲狂一般,什麼也不顧了,衝上前去,
便開始狼吞虎嚥那一大桌好酒好菜。
河魚蒸得火候完美恰好,像是丟入火中的奶油一般,入口即化。
蜜烤小羊腿則烤出夷羊九最愛的微焦風味。
泡菜爽口開胃,龍蝦甜鮮似清泉。
還有那壺陳年釀更是神奇,活脫便是家中父親珍藏數十年的地下美酒。
當年夷羊九隻嚐過一口,還是冷的,但是那種芳郁甜馥之美,卻已經讓他回味
至今。此時眼前的卻是一大壺,而且還溫得恰到好處。
夷羊九這一頓吃得像是風捲殘雲,盤盤吃得見底朝天,連那一大壺酒也吃得乾
乾淨淨。
酒足飯飽之際,夷羊九滿嘴油膩,挺著突出的肚子坐在地上喘氣。
突然之間,眼角餘光彷彿看見了什麼東西,在他的身邊一閃而過。
但是轉過頭去,卻又什麼都沒看見。
「奇怪……」
夷羊九搖頭晃腦,喃喃說了句什麼。
但是實在也看不出有什麼異狀,所以也就不再將它放在心上。
吃得過飽之人,腦子總會有些昏沉。
真格是酒足飯飽……
過不多久,身後突然又「錚錚錚」傳出了悅耳的碰撞聲。
這一回,夷羊九反應更快地一轉頭,便看見一大堆晶瑩動人至極的珍貴珠寶。
雖然他是出身豪富之家的後人,看過的名貴珠寶當然不在少數。
但是此刻眼前的這堆珍寶卻更為貴重,從那種閃耀的色澤看來,即使是隨便抽
出一件,也要比夷羊家最名貴的珠寶出色許多。
然而,對夷羊九來說,財寶的誘惑力遠遠比不上剛才那一大桌好菜,反倒是這
樣絕世的珠光寶氣映入眼簾,卻讓他的思緒清明起來,開始萌生許多疑惑。
這裡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好東西?
自己是生,還是死?
如果是死,這裡是天庭,還是陰間?
思緒開始清晰之後,夷羊九猛然一震,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然後他直覺一轉頭,便看見蘿葉沉靜地站在他的身後不遠處。
乍見那微微泛出綠光的小小身軀,夷羊九便像是看見最親的父子兄弟一般,一
顆心便從緊繃放鬆了下來。
只要有蘿葉在,即使是最可怕的處境,那艱險也就抵消了一大半。
「蘿葉,」夷羊九喃喃地問道:「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蘿葉搖頭晃腦,彷彿也在沉思這個問題的答案,過了良久,才細細地答了一聲
,簡單而明了。
「不知道。」
「不知道?」夷羊九皺了皺眉,環視四周,看看那桌吃得精光的酒菜,又看了
看眼前的絕代珠寶。「那我們該怎麼辦?」
蘿葉又在那兒晃了一會,突然間停下動作。
然後它一轉身,居然便朝著那無窮遠的遠處走去。
看著它的背影,夷羊九還聽見蘿葉輕飄飄地傳過來一句話。
嚴格來說,只是一個字。
「找!」
在以往,蘿葉總是跟在夷羊九的身後,只要夷羊九走到什麼地方,它就跟到什
麼地方。但是現在蘿葉卻決絕地轉身而行,想來必定有它的深意。
於是夷羊九又看了那桌殘餚,散落成堆的珠寶幾眼,便急急地追了上去。
那堆珠寶,他居然一件也沒有拿。
靜靜的空氣中,夷羊九和蘿葉一高一矮的身影已然遠去。
而在他們原先停留的地方,此刻地上像是蠕蟲一般,緩緩冒出如蛇如海草的肉
須。
看起來極度醜惡的肉須。
那些肉須的數量極多,在地上令人作嘔地盤旋蠕動。
位在珠寶和殘餚旁邊的肉須,則將那些晶瑩的絕世奇珍和碗盤、酒盞包裹,叮
叮噹當地將所有物事「吞」入地底。
然後,一地的肉須緩緩消失。
大地之上,又是一片風吹麥浪、清風送爽的美好景象。
這一大片平野看似無窮無盡,但是夷羊九和蘿葉只走了一會,整個空間便逐漸
改變。
色調、光度、溫度、氣味逐漸改變。
夷羊九詫異地望向四周,卻發現大地上的遼闊麥田,此刻已經成了一處嚐雜的
酒樓。
但是仔細一看,雖然酒樓中有著人聲、樂聲,也有著菜香、女子嘻笑聲,但是
那些影像和聲音都是模糊的,像是幻境一般,縹縹緲緲,偶爾有個小二走過身旁,
夷羊九好奇地伸手碰他,卻穿透了過去。
所以,這些人、物、聲音都是幻覺。
但是在酒樓的正中央,卻有一個人坐在那兒大快朵頤,那人面目雄偉,吃著眼
前的好酒好菜,大聲笑,大聲唱歌,顯是痛快淋漓不已。
在他的身邊,有著幾名虛幻的美艷女子,那人邊吃邊和那些女子調笑親吻,看
來便是用十匹馬來拉,也無法讓他離開這個天堂般的快樂所在。
夷羊九凝神細看,卻發現整個酒樓中大多是幻象,只有那人,還有他眼前的酒
菜是真實的,但是其他的人、物卻都是虛幻之物。
只是那人卻恍然未覺。
蘿葉對這眼前的情景,卻不像夷羊九那樣的好奇有興趣,它毫不停留地穿過酒
樓,走過弄堂,走過花圃,穿出大門,迎面出現的,卻又是另一番奇異景象。
越過那虛幻酒樓之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極為雄偉華麗的高大宮殿。
那宮殿像是最富麗堂皇的夢境一般,極盡奢侈華麗,處處金碧輝煌,雕梁畫棟
。
夷羊九曾經去過衛國、齊國的公宮,這兩個東周大國的宮殿在當世算得上是數
一數二的豪華巨殿,但是和眼前這個華麗宮殿相較之下,卻像是個寒傖的尋常小屋
。
夷羊九有些咋舌地四下觀看,卻發現這個宮殿雖然華麗,但是色調仍然虛浮似
夢。
換句話說,它也是個幻境。
大殿之上,猩紅色的胡國長毯遠遠地延伸出去,到了極遠之處,此時的大殿上
滿滿地跪著文武百官。
在長毯的盡頭,一座雄偉豪華無比的巨椅之上,此時坐著一個王者。
這個王者,才是整個幻境中唯一真實的人。
那人是一個個頭不高,卻頗為強壯的中年人,身後卻有一條猛惡的蛟龍元神。
那中年人雖然衣飾華麗,氣派非凡,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情,但是遠遠望過去,
夷羊九卻發現他的神色渙散,彷彿身處在夢境之中。
虛幻的宮殿、虛幻的屈膝百官,更虛幻的君臨天下。
這若不是做夢,又有什麼才算得上是做夢?
也到了這裡,夷羊九才約略地想起,也許這整個世界便是一個夢境,每個人到
了這兒,就會擁有自己最希望出現的美夢。
但是看看那憑空出現的美食珍寶,還有身邊的蘿葉,似乎又不能單純地以夢境
來解釋這一切。
蘿葉不會出現在夢中。
即使是出現了,也不會像眼前這樣清晰地和自己談論這奇異處境。
對於這個華麗的巨大宮殿,蘿葉仍然沒有任何興趣。
它一逕地向前而行,腳步絲毫不停,穿過大殿,走出殿門,映入眼簾的卻又是
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在殿門外,此時出現的卻是一大片險惡陰暗的死水,天空晦暗不明,在地平線
的遠端彷彿還有著閃電和雷聲。
夷羊九驚訝地看著蘿葉,回頭一瞧,卻已經不復看見那華麗的大殿。
兩人小小的身影,此刻便置身在這一大片令人不快的窮山惡水之中。
那一大片死水應該是個巨大的湖,雖然看起來遼闊似海,但是在湖水的彼端依
稀可以看見對岸。
湖水色作深黑,波濤不興,看起來倒像是一大鍋黏稠的餿水。
但是在湖水的正中央,卻有一個孤零零的小島,這小島與岸邊有條山脊也似的
長長小徑相連,但是那小路卻窄如毛髮,走在上邊一不小心,也許還要跌入湖水。
天曉得那一片比噩夢還要黏稠的水中,會有什麼樣的鬼東西?
夷羊九有些恐懼地看看蘿葉,卻看見這綠色元神「面無表情」,只是堅定地向
那條通往湖心小島的小路走去。
「恨我走。」這是蘿葉細細的聲音說出來的唯一一句話。簡單而直接。
沒奈何,夷羊九隻好尾隨在蘿葉的身後,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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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子司前輩,你還沒有死!】
湖心的小島面積極小,大概只要幾十步便可以繞上一圈。
但是走近小島時,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小島的中央有座簡陋的小小茅屋。
茅屋的門虛掩著,裡面漆黑一片,彷彿有著無窮盡的神秘。
夷羊九走過小徑,「噗」的一聲踏上小島,卻發現這島上都是軟泥,非常不好
走。
看過了剛才的華麗景象,現在突然間來到這樣惡劣不便的環境,夷羊九忍不住
皺了皺眉。
但是,彷彿是落井下石似地,蘿葉靜靜地回頭,細微地說道:
「進去。」
夷羊九一怔,直覺便問道:
「進去?進去什麼地方?」
「進去。」
蘿葉仍然是簡單的一句話。
整個小島上,能夠「進去」的,當然就只有那座小茅屋了。
只是看看那小茅屋陰森的模樣,夷羊九又有些躊躇不前起來。
突然間,那茅屋的小門輕輕地「吱呀」一聲,彷彿被風吹動了少許。
氣氛極詭異。
夷羊九咬了咬牙,突然想起來,每一次蘿葉要他做的事,事後證明都是正確的
。
帶他走的方向,也永遠是正確的方向。
那這一次又怎會例外呢?
在夷羊九的個性之中,其實有一種特質是最珍貴的,只是他並不自知而已。
他的個性中,最珍貴的便是「信任」。
人世間的情感、情緒有千百萬種。
但是「信任」絕對是最美好的一種德性。
最美好,但是卻不保證會有最好的結局。
只有真正最善良的人,才會有最純質的信任。
而在這污濁的人世中,「善良」卻未必能夠幫助你平安過一生。
幸運的是,蘿葉並不是「人」。
因此,對蘿葉的絕對信任,當然會有好一點的結局。
夷羊九隻遲疑了片刻,心裡便登時坦然。
蘿葉不會騙人。
因此他便踩過鬆軟的泥地,小心翼翼地推開茅屋的破門,走了進去。
茅屋之中,陰暗如黑夜。
從外面映入的微光之中,只隱約看見房內極為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張椅子。
在床上,此刻卻靜靜地坐著「半個人」。
一開始,夷羊九還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是映著微光一看,那人果然只剩下了
半個。
缺了右邊的手臂,也缺了半條右腿。
夷羊九有些遲疑地說道:
「您……您好。」
那人身體一顫,眼睛睜開,在陰暗的空間中卻像是會發光似地神光湛然。
「你……你是什麼人?」那人顯是已經許久未曾開口,聲音有些滯澀,說起話
來更是口舌極不靈便。
但是說也奇怪,這語聲卻彷彿有些熟悉,不曉得在什麼地方聽過。
「在下……叫做夷羊九,是從衛國來的。」
那人陡然吸口長氣,眼睛睜得更大。
他的身子骨極為細瘦,像是許久未曾吃過一頓好飯,這時候夷羊九的眼睛更適
應了茅屋中的黑暗,看見他的雙頰深陷,襯托得眼睛更大更亮。
「你……你是……」
夷羊九笑笑。
「在下夷羊九。」
那人驚愕之下,突然呵呵而笑,那笑聲中有著欣慰,也有著歡喜,笑得開心之
餘,還嗆咳了起來。
夷羊九疑惑地看著他無故發笑,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您……您笑什麼?」他好奇地說道:「我的名字很好笑嗎?」
那人開朗地笑道:
「你的名字不好笑,豎貂、易牙的才好笑!」
一言及此,夷羊九的腦中突然「轟」的一聲,豁然開朗。
這樣的輕鬆語氣,這樣的開朗聲音。
朝歌石窟,山林中的那一大鼎可口肉湯。
這只剩下半邊身子之人,居然便是斐影子司!
當年在煮食至尊一役中,慘遭元神「幽冥」殺害的斐影子司!
當時,那名來自紀國的古怪廚師公西曲戰死後,身上出現了無所不吞的可怕元
神「幽冥」,將斐影子司吞沒,只留下了一支手臂和一條腿。
原先以為,被「幽冥」吞沒的人早已死於非命,卻沒有想到會在這個古怪的空
間中,再次見到這個與桑羊歜銀一同鑽研元神十數年的奇人!
在小小的茅屋中,斐影子司和往日一樣的爽朗,他的身體雖然極為虛弱,笑聲
卻依舊呵呵不絕。
夷羊九簡單地敘述了別後的諸多情由,如何齊僖公攻紀國不成,如何世子諸兒
接任國君,如何齊襄公在深山別宮喪命。
而關於紀瀛初之事,夷羊九也簡單說了一些,談及桑羊歜銀在羊城去世的經過
,還是有些黯然。
「這個桑羊啊……心裡總是藏著事不說,原來他和羊城家的人有這樣的恩怨糾
纏……」斐影子司歎道:「那你的妻子呢?又是怎樣一回事?」
夷羊九想了一下,便將紀瀛初和玄蛛的淵源說了,講到桑羊歜銀指點他找出五
個元嬰救回紀瀛初時,斐影子司眼神精光一閃,卻沒有說什麼。
說著說著,夷羊九突然間想起一事,於是便很期盼地問道:
「我在羊城陪伴桑羊前輩臨終的時候,他說過一句話,但是我聽不懂,又覺得
很在意……」
「哪一句話?」
「桑羊前輩說:『小九……有件事我好生對你不起……』。」
斐影子司聽了之後,面無表情,只是看著窗外透入的微光,好一會兒沒說話。
夷羊九看著他沉思的神情,忍不住開口叫了他一聲。
「子司前輩。」
斐影子司一震,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
「什麼事?」
「我想請問你,桑羊前輩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
斐影子司輕輕歎了口氣。
「我也正在想,」他的聲音低沉,到最後幾乎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我和桑
羊認識那麼多年,這事我要想一想。」
聽見他這麼說,夷羊九心中燃起一線希望,微微地笑了笑。
「既是如此,就請你費心了。」
兩人說了一會話,也已經過了好一陣子,說著說著,斐影子司的肚子突然咕咕
咕地,如悶雷般響了起來。
夷羊九一怔,隨即會意,知道這久別的智者肚子餓了,他與蘿葉走了大半天,
也覺得有些饑餓,於是便依著剛醒來時的方式,在心中凝神動念,想著一些最想吃
的美食佳餚。
他甫一動念,便聽見身前不遠處「叮叮」幾聲輕響,跟著便飄過來令人垂涎的
食物香味。
他笑了笑,正要過去拿酒菜過來,卻聽見斐影子司怒叱一聲,跟著整個人一動
,失去平衡,便從矮床上摔了下來。
「不准吃!」
夷羊九愕然,卻看見斐影子司雖然重重摔在地上,仍然迅捷無比地躺在地上,
用僅剩的一隻左腳將那些菜飯狂風般地掃出門去。
夷羊九張著大口,吃驚地看著斐影子司如癲似狂的脫軌動作,一時之間不知如
何是好。
那憑空出現的飯菜數量極多,斐影子司花了好一會時間才將它們全數掃出屋外
,他缺了一手一腿,是以只能躺在地上做這樣激烈的大動作,等到菜飯全數掃出去
了,他這才平躺在地上,像是力氣放盡似地呼呼喘氣。
夷羊九看見他躺在地上,連忙過去扶他,斐影子司盯著他看,一臉苦笑,便拉
著夷羊九的手坐回床上。
這樣一陣胡搞,只見他一身大汗,臉上更是沾了滿臉的灰塵泥巴。
「小九啊小九……」斐影子司苦笑說道:「差點讓你害死了,知不知道?」
夷羊九更是好奇,卻不知道斐影子司在說些什麼。
「我真的不曉得,」他攤著雙手,一臉的歉意。「我不曉得不能吃那些飯菜
的……啊呀!」說到這兒,他突然一臉驚惶。「難道那飯菜中有毒?」
斐影子司搖搖頭。
「毒是沒有,而且它們真的很好吃,只是吃了之後,小命也就沒了。」
夷羊九困惑地看著他,搖搖頭。
「不懂。」
斐影子同想了一下,沉聲說道:
「好,那我這樣說好了,你可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
「我們現在所處的,是一個世上任何人都不曉得,也從來沒有人回得去的空間
。
因為沒有人回得去,所以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有這樣一個地方。
我剛來這兒的時候,也跟你一樣,覺得這種地方真是人間天堂,地方大,只要
你想得到什麼,它就會變什麼出來。變出來的東西是你最愛吃的,住的地方又是你
夢寐以求的,快活無比,又有無數金銀財寶,就算是想要女人的話,也會變出來給
你,世上哪有這樣美好的地方?
但是後來我才知道,這些好東西都是要養你的,把你養得自白胖胖,最後從地
上會出現一種怪怪的肉須,吸乾你的血肉,把你活生生吃掉!
一個人置身在他夢寐以求的地方,當然便是盡情縱欲享樂,只吃不動,很快就
會被它們養得白白胖胖。
然而這就是『它們』的目的,養肥你,然後把你吃掉,像是養豬羊一般。」
聽見斐影子司這樣的說法,夷羊九驚得臉色有些發白,想起先前見過的幾個人
,發現斐影子司說的果然沒有錯。
「那我……我吃的東西……」
「我不是說過嗎?那些吃的東西倒是沒問題的,都是最好吃最能讓人長肉的真
材實料。
人家要養肥你嘛!當然就要挑最能讓你長肉的。
我在這兒住了好些年了,看過很多人來來去去……不,只有『來』,從來都沒
有『去』的。
有的人來不多久,便被他們吃了,但是有的人都待得久一些。一開始我還不曉
得原因,後來才知道,原來那些怪東西會在暗地裡估算你長了多少肉,如果你的肉
夠多夠好了,就把你拿來吃掉。
以你來說,你本來就是個大個子,人長得高,身上的肉也多,依我看,大概讓
你吃個三五頓,就要把你吃了。
要不,你以為我這樣瘦巴巴的,難道是我願意虐待自己嗎?就因為我一直都沒
長肉,才能夠在這裡面活這麼久。」
斐影子司越說,夷羊九聽得越是不寒而慄,他打了個寒戰,低聲問道:
「那,您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嗎?」
斐影子司沉吟了一會,這才點點頭。
「原先不知道的,但是看到你來了,又聽你說了些外面的事,現在我應該知道
了。」
「那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
「依我看,我們還是要從朝歌城外『狄師』的記載中說起。」
斐影子司悠悠地說道:
「在狄師的記載中曾經說過,這個世上除了我們熟悉的這個地方,還有許多我
們連想都想不到的奇怪世界,這些世界也許就在你前面,可是你卻怎樣也看不到。
看不到,但是並不表示它們不存在,有些人機緣巧合,到過這些地方,回來告
訴我們,傳來傳去,就傳成了『陰間』、『天界』、『仙界』等地方。
這些人其實並不是鬼扯,而是因為他們到的地方太過難以令人索解,才會亂七
八糟地胡說一遍。
這些地方,本來凡人是沒辦法說去就去的,但是狄師卻說,如果有種叫做『扭
曲空間』的事情發生了,就很可能會把你丟到那些奇怪的世界去。」
本來,這樣超越時代的知識,夷羊九是不可能聽懂的,但是他曾在羊城和桑羊
歜銀同闖「碧落之門」,當時在門中有諸多情景是夷羊九完全無法瞭解的景象,桑
羊歜銀有時候便試著解釋給他聽。
但是夷羊九雖然頭腦不錯,畢竟只是個東周時代的人,更何況他連東周時期的
聖賢書都不喜歡念了,又怎會聽得懂這超越時代近二千年的知識?
所幸他的記性卻是極佳,雖然桑羊歜銀說的知識他泰半不懂,卻還是把其中一
些話硬記了下來。
像斐影子司此刻所說的「扭曲空間」,當日桑羊歜銀也說過,而且說在「碧落
之門」裡也有同樣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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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空間之謎誰能解】
「先前,我們曾經在齊國一起遇見那些會將物體吞吃不見的古怪元神,像是『
吞噬』,還有將我吞來這個地方的『幽冥』。
那時候我就在想,這樣子將人物吞吃於無形的元神,到底是怎樣形成的呢?
一直到我自己被吸進來了,才確定被它們吞吃掉的物體並不是憑空消失,而是
到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就像我們這裡。
我在這裡困了這麼多年,有過幾次機會,在一些人還沒被吃掉前和他們聊過天
,有的人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特別是那些沒有元神能力的人,便是將他
們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世上有元神這種東西。
而被吞進來的,當然也有不少元神族人,我一問他們,發現他們都是被對手的
元神『吞』進來的,但是將他們吞下的元神卻不見得是同一個。
像我,我是被『幽冥』吞進來的。
你則是遭了『蚍蛇』的毒手。
還有些人,吞他們進來的元神和我們並不相同。
那也就是說,有好幾個元神都會把人『吞』進這個空間來。
但是被『蚍蛇句芒』吞進來的,你卻是第一個,至少是我遇上的第一個。
如果讓我早些遇上被『蚍蛇句芒』吞進來的人,也許我就可以更早找出來這個
謎底。」
這一番話,夷羊九聽得並不是太懂,於是疑惑地問道:
「為什麼要等到遇上被『蚍蛇句芒』吞下的人,你才能找出這個謎底?」
斐影子司點點頭,表示他這個問題問得極好。
「我從其他人口中得知,將他們吞進來的元神,都有著很強的土屬本性,土者
為母,大地是孕育萬物之母,但也是包容一切之母。
包容,有時候另一個意義便是『吞食』。
既然這些不同的元神吞進來的人都會進入同一個空間,那麼,這個空間便一定
和他們共同的『母親』有關。」
「母親?」夷羊九奇道:「他們都是同一個母親?」
「這裡說的當然不是宿主,那些宿主是人,那麼多人當然不可能是同一個母親
所生。
這裡說的是他們的元神,因為有些人的元神是被硬加上去的,像南斗族的高手
,有的就很擅長在平凡人的身上硬加上元神的能力。
不過那是另外一件事,和這無關,我的意思是說,這些將受害者吸進我們這兒
的元神,很可能便是同一個更強的元神孕育而出的。
『母親』賜給了他們元神的能力,也賜給他們將人吸進來的能力。
要將人吸進來,便要有地方放這些人。
這個地方,有點像是一個倉庫,或是牢房。
那些徒子徒孫只有能力抓人,但是要將抓到的人存放,就一定要放到母體的『
倉庫』。
也只有『母體』才有能力存放這些被吸進來的人。
其餘的元神們,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個『接引者』或『逮捕者』的角色。」
夷羊九仔細聆聽之下,終於有些瞭解了斐影子司的說法。
「也就是說,這個『母體』便是『蚍蛇句芒』,一旦出現了被『蚍蛇句芒』吸
進來的人,便表示這個空間和『蚍蛇句芒』有關。」
「不是和它有關,而是這個空間根本就是『蚍蛇句芒』創造出來的。」
「所以……」夷羊九沉吟道:「你原先只知道這是一座『倉庫』,但是卻不知
道這倉庫是誰造出來的。直到我被『蚍蛇句芒』吸進來了,你才真正確定這個事實
?」
「好孩子,」斐影子司讚許地笑笑。「你的悟性果然不錯,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你怎能這樣肯定?」
「因為『蚍蛇句芒』是純質元神,純質元神的能力極為強大,最擅長的便是創
造和繁殖。
如果因為某些原因,一個純質元神需要一個我們這樣的空間,以它的能力,它
大可自己造一個,又何必去依附他人呢?
就好像一個有很多房子的富翁,如果想找一間房子住,只要自己挑一間,又何
必大費周章去寄往別人的家呢?
而我們先前遇過的『吞噬』、『幽冥』,便是『蚍蛇句芒』的徒子徒孫。
換言之,只要吸進來的人會出現在這兒的,都是它的徒子徒孫。」
夷羊九有些疑惑地抓抓頭,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
「可是……這樣也說不過去啊!」
「什麼地方說不過去?」
「你看看……」夷羊九站到斐影子司的身旁,用手開始比劃。「那『蚍蛇句芒
』我是看過的,身量真的不大,大概只有兩指頭粗細吧!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怕,一
點也不顯眼。
那樣小的一條蛇,腹中又怎能有這樣大的空間呢?」
斐影子司笑道:
「傻小子,天地之間的事,難道有這樣容易使懂嗎?便是我鑽研了數十年,到
現在還是常常混淆不清,以為自己是不是又有什麼環節弄錯了哪!
簡單說好了,小的東西不一定小,大的也不一定大,要有比較才能定出真正的
大小。
就拿貓和老鼠來說好了,貓當然要比老鼠大上許多,老鼠一見貓就要沒命地逃
。
但是對虎能來說呢?貓根本不值得一哂,只要一腳就可以把它踩扁。
同樣的,也許你覺得『蚍蛇句芒』小,但是卻有另外一個世界的人,覺得它大
如高山。這便是扭曲空間奇妙之處,它完全不理會我們這世界人們定出來的準則,
只是照天然的規律來決定。
因此,『蚍蛇』的腹中當然可以關我們這麼多人。」
「那麼……」夷羊九小心裡異地問道:「我們可以逃生出去嗎?」
斐影子司笑道:
「本來不行,但是現在你來了也許就行!」
「我來就行?」夷羊九奇道:「我的法力又不強,應該還沒有這樣的能力吧?
」
「單單有你就不行,但是加了一個東西之後,或許就行了。」
「加什麼?」
斐影子司呵呵地笑了,望向茅屋之外。
「你曾祖父羊舌野的元神,『後稷』。」
「後稷?」夷羊九搖頭。「我剛剛不是告訴你了嗎?它已經被元神族的爪牙取
走,而且已經消失在『夢貘』的夢境裡了。」
斐影子司哈哈大笑。
「消失在夢境裡?只怕未必。我聽你敘述那『夢貘』長魚魁的事,幾乎可以判
定,那『夢貘』也是『蚍蛇句芒』的徒子徒孫。
你說開方進了繩圈,消失在夢境之中,如果真的是夢境,那你們一醒過來,他
也會回來的。
會役使夢境的元神,我也見過,但是這『夢貘』的能力卻和那種元神不同,我
肯定『夢貘』元神力量也是『蚍蛇句芒』的一種。」
「那也就是說,」夷羊九喜道:「後稷和開方雖然消失不見了,卻很可能也在
我們這個空間裡?」
「就是這個意思。」說到此處,斐影子司突然掐指算算。「嗯!你說你和你那
妻子的事情,她中了賁羊力場是什麼時候的事?」
夷羊九說了時日。
「所以,那便是在兩個月前的事,而你們要在半年內找齊五個元嬰……」
「我的手中已經有了『金嬰』辱收。」
「那便是還有『句芒』、『祝融』、『罔象』要找……」斐影子司沉吟道:「
說長是長,說短也短哪……」
夷羊九奇道:「你說什麼?」
「沒有,」斐影子司笑道:「我只是在算日子。這樣看來,我們的動作趕情是
要快一些了,不說別的,光說找後稷這件事,就一定要快,否則其他人小命不保。
」
「其他人?」夷羊九又驚又喜。「你是說,連易牙他們也找得到?」
「找不找得到,是說不准的,」斐影子司搖頭。「這蚍蛇什麼時候要把你吃掉
是說不定的,像你這種大個子,像易牙那種胖子,大概不能撐太久。來,你扶我出
去,」他勉力下床,從床邊抄出一支拐杖,撐在剩下一小截的右臂下勉力行走。「
我們找後稷去。」
夷羊九見他手腳不靈的模樣,心中不禁一陣酸楚,連忙將他扶住,兩人走出茅
屋。
在小島上,蘿葉像是最忠實的守護者一般,靜靜地在陰暗的天空下佇立。
斐影子司是元神的大行家,他一見蘿葉身上的光度,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好很好,你和『蘿葉』更加心神合一了,」他點點頭。「只要發揮出七成
的力量,日後便是這『蚍蛇句芒』,只怕也要打不過你了……」
「七成?」夷羊九奇道:「我還以為我和蘿葉的進境已經很夠了哪!還不到七
成嗎?」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斐影子司笑罵道:「以你現在的修為,便是蘿葉全
部潛能的兩成也還不到。路,還長得很,有得你好走哪!」
說著說著,他上下打量了蘿葉的外貌,對夷羊九說道:
「要找到後稷,就得靠你這『蘿葉』了,你和你曾祖血脈相傳,兩個元神之間
,是有很強感應的。」
夷羊九會意,便凝神觀心,對蘿葉問道:
「蘿葉,你……」
不待他說完,蘿葉細微的聲音便傳了過來。
「蘿葉知道的。」
「你知道?」夷羊九奇道:「我都還沒問完呢?」
「蘿葉知道的。」
這句話一說完,蘿葉的身上便濛濛地泛起黃光,這一次的黃光和往常不同,像
是有著無數觸鬚一般地,在空間中靜靜舞動。
舞動了一會,便慢慢指著同一個方向。
「找。」
這便是蘿葉說的最後一個字,然後它使轉身而行,越過惡水河中的小徑,往湖
水的另一端疾行而去。
而夷羊九也起了斐影子司,尾隨著蘿葉飛奔而去。
【第十三章 牛奶河和巧克力山】
沿路上,景物不斷變換,因為有了斐影子司先前的指點,夷羊九刻意留心了那
些不同景物的細節處,果然發現有些景物之中只是空留幻影,但是卻已經看不到活
人。
更可怖的是,有的景物中,更是留下了令人驚心的森森白骨。
蘿葉領著夷羊九和斐影子司奔行了一會,這時景物又換置成一個奇妙的場景。
那是一個奇妙的山水之地,整個天地都是食物,遠遠的幾座山峰全是食物做成
的,有的是冰糖,有的是甜糕,有的是不知名的黑色甜糖,有的則是澆上紅艷糖汁
的冰山。
在江河之中,幾條河水中流動的也是可口的物事,有一條河裡,河水潔白溫潤
,竟全數是白嫩光滑的牛奶,另一條河中流的是蜂蜜,還有一條河裡流的是芳香的
陳酒。
草地之上有座樹林,那樹林中,各式的樹木結著琳琅滿目的果子,但是那果子
卻都是食物,高高掛在樹上,放眼望夫,臘肉、風雞、蒜頭、火腿、海鮮、蕈茸等
可口食材滿山遍野。
看見這樣的情景,夷羊九心念一動,便負著斐影子司往林中便走。
「怎麼走這裡啊?」斐影子司奇道:「你會跟不上蘿葉的。」
「我一定要進去看看,」夷羊九沉聲道:「因為那裡面很可能是胖子。」
斐影子司一怔,隨即會意。
他也知道這個胖胖的易牙是個癡迷於廚技的好吃之人,看看眼前的陣仗,果然
便是一個廚子夢想中的天堂。
走進密林之中,只聽見林木深處傳來叮叮噹噹的鍋鏟之聲,也聞到陣陣的蔥姜
爆香味道。
本來聞到這種美味是很令人愜意的事,只是夷羊九和斐影子司的心中卻是暗暗
叫苦。
因為在「蚍蛇」的肚腹中,最忌的便是大吃大喝,加上胖子的身量本就胖大,
便是不吃不喝,恐怕也早達到了那些肉須的「標準」。
走了幾步,林中的鍋鏟聲陡然停止。
那突如其來的靜默,便是傻瓜也看得出來,一定出了意外。
「糟!」
夷羊九背著斐影子司,往記憶中聲音的來向快步狂奔,跑著跑著,卻聽到一聲
撕心裂肺的慘呼。
「媽呀!痛痛痛……」
夷羊九大驚,腳下更是飛快,衝到林中深處,果然見到胖子易牙已經被地上冒
出的無數肉須纏住。
那肉須看似柔軟,卻尖利更勝刺針,易牙的胖身子上被肉須紮了幾下,招招見
血,更是殺豬一樣地慘叫不休。
他驚惶的眼神看見夷羊九,不及細想,便直覺地叫出從少年時候以來,每當被
人欺負時最常叫的一句話。
「小九,救我!」
斐影子司目光如電,四下一看,卻看見易牙的元神「庖人」也被許多絲狀光影
纏住,死命掙扎,卻是怎樣也動彈不得。
這「蚍蛇」的腹中,果然危機四伏,難怪被它吸入腹中的人雖然不乏元神高手
,最後還是只能乖乖受死。
夷羊九飛奔過去,空手便去抓那肉須,想要將肉須扯開,卻想不到那些肉須狠
惡非常,只要和人的肌膚接觸登時便是一道口子,夷羊九扯了幾下,手上卻也已經
鮮血淋漓。
便在此時,林中一個綠色人影一晃,蘿葉身上那種絲狀光芒一閃,便輕飄飄地
大量飄了過來。
每根光絲此時像是固執的蟲蟻一般,將肉須抓住,便生生在眾多肉須中掰開一
道空隙。斐影子司見機不可失,伏在夷羊九的背上左手一抓,一拉,便幫他將易牙
拉了出來。
只見胖子的身上血肉模糊,身上衣服更是被撕裂多處。
「快點逃啊!」斐影子司大聲急叫。
夷羊九再不猶疑,一轉身拉著易牙的肥手便跑,等到三人跑開了一些,蘿葉這
才「波波波」地放開了那些肉須,和夷羊九彷彿是鏡中人一般動作地,拉著庖人的
手轉身就走。
那肉須在地上不住地激烈舞動,像是怒氣沖天似地,全數向著幾個人離去的方
向狂舞。
然後,彷彿是聽見了什麼聲音似地,全數肉須又縮了回來,逐漸沒入地底。
這易牙夢想中的美食森林,於是又恢復了亙古以來的絕對空寂。
夷羊九拉著易牙的手,衝出了密林,不住地奔跑,那易牙是個胖子,跑起來當
然吃力非常,跑了沒多久便摔倒在地,躺在地上呼呼喘氣。
躺在地上仰望著天空,肺部像是要炸裂一般狂喘不已。
然後,夷羊九背著那「半個人」的樣子便出現在視野裡。
易牙仰躺,夷羊九和斐影子司俯看。
這樣對望了一會,易牙才驚奇地大叫:
「子司前輩!」叫出聲後,他彷彿是怕說出來的話不夠令人驚訝似的,又補了
一句「你還沒有死!」
斐影子司爽朗地哈哈大笑。
「沒死沒死,只不過你不能再休息了,我們可是命在旦夕哪!」
易牙依然躺在地上沒動,苦著臉道:「我知道,可是我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了
……」
夷羊九皺了皺眉,正要罵他幾句,卻冷不防眼睛睜大,驚惶得像是見著了鬼魅
。
而且,他的動作如風,猿臂一舒,微一彎腰,握住易牙的雙手,便把胖子整個
人「撈」了起來。
易牙被他這奇異的動作嚇了一跳,正要開罵之際,眼角餘光卻瞄到了一些又古
怪,又極為熟悉的蠕動物體。
一回頭,看見方纔他躺下的地點又冒出了蠕動的肉須,登時嚇得肝膽欲裂。
「我的媽啊!又……又又又又來了!」
負在夷羊九背上的斐影子司苦笑道:
「我不是告訴你說,我們命在旦夕了嗎?特別是你,這些怪東西已經認定你是
它們的到口美食了,不論你跑到什麼地方,終有一天還是會追到你。
所以你還是乖乖的逃吧!和我快點找到後稷是正經。」
易牙一臉愁苦他望著那片肉須,看見它們蠕動一會之後,彷彿認得他似的,又
往他的方向移動過來。
「不行啊!這樣我豈不是三兩下就要被他們殺了嗎?再逃也逃不過他們的速度
啊!」
夷羊九眼珠子一轉,看了庖人一眼,笑道:
「這點倒簡單,你叫你那黃胖子找個什麼東西,將它改成你的味道,不就可以
撐上一陣子嗎?」
易牙聞言大喜,但是為了肯定,便哀求似地望向斐影子司。
斐影子司微笑地點點頭,表示這方法可行。
「小九這法子不錯,你去做便是,」說著說著,他又有露憂色。「只是這法子
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我們還是要盡快找到後稷。」
果然,庖人將附近的一塊大石處理成易牙的味道,那片肉須便像是搶食的小孩
一樣蜂擁而去。
看見它們此起彼落的爭食模樣,想起如果不是用了這個法子,此刻身處其中的
,便是自己……
想到這裡,易牙忍不住臉色煞白。
「走吧!」斐影子司笑道。
三人在平野上快步前行,不一會兒又找到了晉國的狐偃、顛頡,其餘人卻毫無
蹤跡。
但是找到顛頡不久之後,在一處胡國風味的幻境之中,「後稷」便靜靜地躺在
一處草地之上。
斐影子司看著後稷,沉吟半晌,卻久久不說一句話。
一旁的狐偃從夷羊九處約略知道了眾人的處境,忍不住說道:
「前輩可是在擔心這後稷已經乾枯日久,能力不夠強大?」
斐影子司望了望他的大頭,微微一笑。
「那倒不是,後稷的能力是沒有問題的,我只是在擔心其中一個關鍵。」
「什麼關鍵?」夷羊九和狐偃同聲問道。
「在我的設想中,我們要逃出『蚍蛇』的方法,個中道理大致上是這樣的。
這『蚍蛇』雖是木嬰,但是它的力場屬性卻也有很強的土性成分,木土本來相
克,現在它卻能讓兩個相剋力量在體內共存,表示它有極強的守禦能耐,要從外面
攻破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我們因為機緣巧合,被它吸進了體內,而且又有『後稷』在我們手上,因
此我們可以在『蚍蛇』體內激發後稷的木屬能量,進而與『蚍蛇』的防禦產生感應
,將它外部的能量導入內部,這樣或能形成缺口,讓我們逃了出去。」
狐偃點頭道:「這方法看來極好,也相當可行,卻不知道前輩的顧慮是什麼?
」
斐影子司面帶憂色地望向天空(其實那仍是蚍蛇的內部空間),長歎一口氣。
「只是這能量感應的方式,前提是這『蚍蛇句芒』宿主不做任何干預才能達成。只
要宿主察覺有異,從外部阻止能量進入,那我們也就白費心機了。」
眾人頹然沉默,過了一會,卻聽見夷羊九靜靜地說道:
「便是宿主出手干預,我們也只得拚一拚了。」
狐偃抬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只見夷羊九沉靜地指著遠方,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過去,不禁心情沉到了
谷底。
在那兒,為數極多的肉須已然再次出現,顯然是方才易牙的迷惑之術已經失敗
。
胖子易牙跳了起來,惶急地說道:「我去!我再去弄一塊大石頭……」
夷羊九伸手拉住他,有些沮喪地搖搖頭。
「沒有用的,我們只能逃得一時,卻不能逃得一世,」說到此處,他的眼睛陡
地發亮,神情堅毅無比。「要逃得一世,只好拚一拚了……」
突然之間,晉國的少年顛頡豪氣陡生,大聲說道:
「好!我贊成拚一拚!要是拚不過,至少也知道自己死得痛痛快快!」
他這話一出,眾人便下定了決心,決意要和命運豪賭一番。
斐影子司看著這群奇才異能的元神族人,微笑點頭。
「好,那我們就來!」
催動後稷的感應之術,最重要的關鍵便是啟動它的元神能量,原先斐影子司以
為只憑夷羊九的「蘿葉」便已足夠,但此刻時間緊迫,便要眾人合作,共同出力啟
動後稷的感應能力。
眾人在後稷週遭圍了個圈圈,雙手互握,每個人的元神站在圈子的中央,向著
後稷發動能量。
便在此時,他們身後的肉須已經越來越近,彷彿已經可以嗅到它們醜惡的死亡
舞動氣息。
隨著眾人的能量集中,人圈最中央的肩稜開始泛出耀眼的綠光。
綠光慢慢地形成光束,指向天空……
「轟」的一聲,隨著綠光的穿透,整個天空便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缺口。
從缺口的上方,這時靜靜地泛出土黃色的溫潤光芒……
那是「蚍蛇句芒」的能量,此時它的外部能量果然已經得到感應,逐漸滲透進
來。
「此時,是最關鍵之處,」斐影子司靜靜地說道:「『蚍蛇句芒』的力場與後
稷感應到一定程度,會在上空形成力量的破洞,我們便是要從這破洞出去。
但是只要句芒的宿主在此時出手阻撓,我們就永遠出不去了……」
微微泛著黃綠光芒的空間中,夷羊九看見對面的狐偃,兩人目光交會,靜靜地
會心微笑。
這時候,第一批肉須已經到達,開始爬向最近的易牙背上。
靜靜的空間,不多時,整個世界便已經被奇異的黃光佔滿。
這幾個人的命運,便關鍵在接下來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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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才脫狼唇,又陷虎吻】
迷離,虛無。
無聲的飛,沒有風聲。
無聲地前進,也沒有痛苦。
只是不曉得,那盡頭的彼端,會是什麼樣的終點。
人間的景物,從來不知道可以美成這般模樣。
原先,在那佔滿視野的黃光之中,只有淡淡的幾抹紛亂線條。
但是那線條卻像是最堅持的植物生長一般,無懼於黃光的強烈,反倒在光芒中
逐漸明朗,逐次清晰。
最後,映入眼中的,便是外邊人間世界的尋常風景。
「逃出來了!我們逃出來了!」
再一次看見久違的藍天、白雲,夷羊九欣喜地一躍而上,興高采烈地歡聲怪叫
。
在他的身邊,這時七橫八豎地躺著好些個人,有的人動也不動,有的人卻兀自
在那兒掙扎。
聽見夷羊九的怪叫,晉國的狐偃這時候勉力站了起來,揉揉眼睛,果然看見了
睽違已久的藍天。
狐偃的個性和夷羊九的大而化之並不相同,他一恢復神志,第一件事便是察看
四周圍的狀況。
看了一會,他不禁皺起眉來。
因為橫躺在他身旁的,有些人仍有呼吸,有的人卻是屍骨不全。
但是身邊的人數都遠比他們突破「蚍蛇句芒」的時候還要多,眼前粗略一算,
七橫八豎躺在那兒的,至少有二十來人。
夷羊九又跳又叫一陣之後,歡喜之情也逐漸冷卻下來,他看了看四周,也和狐
偃一樣皺起眉來。
在那些倒臥的人群中,他連忙走過去察看,不一會兒便找到了斐影子司和胖子
易牙,斐影子司有些虛弱地躺在地上,但是仍有知覺,看見夷羊九還對他虛弱地笑
笑。
而胖子身上的傷痕已經止了血,看來並無大礙,看看他的胖臉,與其說是昏迷
,倒不如說他正在呼呼大睡。
在兩人的不遠處,也找著了豎貂,只見他圓睜著眼,一臉茫然,便是看見了夷
羊九也沒有什麼反應,顯然是受到了驚嚇。
還有一個!
夷羊九在心中暗自祈禱,希望開方能夠安然無恙,因為他陷入蚍蛇之中最久,
也不曉得發生了什麼狀況。
找了一會,最後終於在人群的最旁邊找到了開方,只見他雙眼緊閉,臉色煞白
,也不曉得他在裡面遇著了什麼,混身居然裹著透明的繭衣。
所幸探了探鼻息,發現他仍微有呼吸。
至少找到他時,並不是一具冰冷的死屍。
夷羊九四下張望,卻看見狐偃沉靜地坐在大太陽底下,垂著頭,彷彿蒼老了許
多。
「你那邊怎樣?」夷羊九問道。
狐偃歎了口氣,搖搖頭。
「我弟弟沒事,魏牟、顛頡、雲不害也還活著,只是趙叔鹽……」他的神色有
些淒然。「卻只剩下了半截身子。」
夷羊九一怔,隨即想起這個形貌爽朗的大漢,心下也有些黯然。
「生死有命,你也別太難過了……」
狐偃的眼光陡地一閃,饒有深意地看著他。
「你以為我是在為了部下的死難過?」
夷羊九愕然。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狐偃搖搖頭。「我們跟著公子做事,這條命早就不當自己的了
,屈屈一條性命,也要為他傷神的話,那還做什麼大事呢?」
「那你又是在擔心什麼?」
狐偃橫了他一眼,轉過身來,指著身旁一具乾屍。
「我在擔心這個。」
夷羊九仔細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這具乾屍雖然已然脫去不少水份,但是面目卻依然清晰可辨。這具乾屍,居然
便是那天下無敵的「蚍蛇句芒」王孫鷹!
這個彈指間便將夷羊九等人吞入腹中的元神強豪,此刻居然已經成了一具乾屍
!
「他……」夷羊九驚駭之餘,說起話卻結結巴巴。「我們……」
「沒有錯,」狐偃自嘲似地笑笑。「便是他已經成了乾屍,我們才能活著逃出
來。」他走過去,更近距離地指著王孫鷹說道:「不過,嚴格來說他還沒完全死透
,至少他的元神還沒有死透,因此你要采的木嬰,還是能夠得到手的。」
果然,在王孫肛的身後,那條天下無敵的「蚍蛇」依然沒精打采地掛在他的背
上。
沒精打采,卻仍在緩緩蠕動。
「為什麼他……」夷羊九驚疑道:「他會在這裡變成乾屍?」
狐偃的臉上突然出現極度的恐懼神情,像是見著了最可怕的惡鬼。
不僅如此,他的牙齒還不住地打戰,發出「格格格」的聲音。
只怕連在「蚍蛇」肚裡的時候,他也不會這樣的害怕。
便在此時,夷羊九的身旁傳出了沉靜的語聲。
斐影子司。
「屍體是會說話的,」斐影子司的眼神中透出睿智的光芒。「只是看你怎樣和
他們溝通。」
「這和王孫鷹變成乾屍有什麼關係?」夷羊九奇道。
斐影子司微笑。
「你看看我們身處的這個地方……」
夷羊九一怔,才發現自己剛才太過歡喜,居然沒有注意到從「蚍蛇」脫困後身
處在什麼地方。
他環視四周,才發現大夥正身處在一處巨巖之上,而放眼望去,四周圍沙塵片
片,竟是身處在一個荒漠之中。
看看週遭的地形,夷羊九發現這兒是個自己從來不曾到過的地方。
「這裡叫做斷腸沙漠,位於晉國北部和戎狄交界之處。換言之,距離我們陷入
蚍蛇腹中的地方有數百里之遙。」
斐影子司靜靜地說道:
「現在問題來了,為什麼王孫鷹會跋涉那麼長的路途,來到這個荒涼的沙漠呢
?」
他的手腳不便,行走起來極為不穩,夷羊九連忙過去扶他,原來斐影子司是要
朝王孫鷹的屍身前方走去的。
走近王孫鷹的乾屍身旁,斐影子司四下打量,皺眉道:
「你看看他的臉色,枯槁無血,那麼胖的人,臉頰卻縮成那樣。
那就證明他不是死後變成乾屍,而是活生生渴死的。」
夷羊九驚道:「渴死的?」
「不只這樣,你再看看……」斐影子司一轉身,指向大石巖左方。「在那兒,
不到一箭之遙就有個綠洲,綠洲中有一大池清澈的水,因為這個沙漠並不大,叫『
沙灘』可能還要貼切一些,既然水就在前方,以王孫鷹之能,為什麼還會渴死在這
裡?」
經過斐影子司這一分析,夷羊九才知道眼前這具乾屍果然是「會說話的」,仔
細推敲,卻有著無窮無盡的疑點。
斐影子司饒有深意地看了狐偃一眼,卻發現他還是驚恐萬分的模樣,眼睛直直
地望向遠方,彷彿見著了什麼可怕的鬼魅。
順著他的眼神望出去,卻只是看見一片平凡無奇的沙漠。
唯一比較奇怪的地方,是那片沙漠不曉得為什麼,卻有著為數不少的沙坑,每
個沙坑卻都排列整齊,大小相同。
「我想,這位狐偃兄大概也看出了我的疑點了吧?」斐影子司神情莊重地說道
:「而且他應該知道得比我多,才會這樣驚恐。
只是啊!我們既然曾經共患難過,是不是應該坦誠以對呢?如果有什麼危險,
是不是應該先讓我們知道,早做預防?
更何況,以我們這些人的能力,團結起來在這個世上大概沒有什麼敵手是我們
對付不了的吧?」
突然之間,狐偃低聲說了句話:
「我們還是逃不了的。」
夷羊九「咦」的一聲,卻不知道他這樣的說話是什麼意思。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
狐偃靜靜地看他,眼神中有著無比的恐懼。
「這個地方,我們晉國人是永遠也不敢來的,別國人都以為它叫『斷腸沙漠』
,但是它真正名字叫做『蜮獅之女』。」
「蜮獅之女?」夷羊九笑道:「這名字倒也新鮮。」
狐偃搖搖頭。
「你知道為什麼叫做『斷腸』嗎?那可不是傷心斷腸的意思。
只要在這兒遇上了蜮獅之族,他們便會在你還有知覺的時候,當著你的面,將
你的肚內腸子全數嚼碎下肚!
蜮者,毒蟲或蟻也,也就是說,他們這蟻獅之族像螞蟻那樣兇殘。
細小的幾隻螞蟻,可以片刻間支解大上它們數十倍的蚱蜢螳螂。
只要是來到了這個地方,遇上了蜮獅之族,那你便一定要死!」
聽見他這樣的敘述,夷羊九覺得有些好奇,又覺得好笑。
但是想起人還沒死透,看著自己腸子被吃個痛快的情景,又讓人極不舒服。
夷羊九勉強笑笑,正要說話的時候,四周圍此時已經起了陣陣的旋風。
彷彿是為了印證狐偃的說法,本來平靜無波的沙漠,這時候居然像是狂風驟雨
一般,開始飛砂走石了起來。
在猛烈的強風之中,夷羊九被強風台得眼睛張不開來,卻在震耳欲薯的風聲中
,勉力張開眼睛。
這時候,從眼前的沙漠平野上,突然起了一陣極大的沙中漩渦。
在漩渦之中,這時候出現了昏黃的巨大光影。
元神族的光影。
那光影看起來像是只巨大的昆蟲,又像只奇詭無比的猛獸。
從夷羊九見識過元神以來,從來不曾見過這樣巨大的元神。
而在那光影的正中央,這時沙丘突然靜悄悄地隆起。
端坐在沙丘的正中央,便是一個形貌清秀俊美,臉上、唇邊卻全是血污的垂髻
少女。
風砂中,那少女高高地坐在沙丘之上,俯瞰著夷羊九。
那眼神如冰如劍,森冷得令人心寒。在她的眼神中,彷彿夷羊九下一刻已經注
定要變成一個死人。
請績看《東周時光英豪》第十部完結篇:「千古塵灰」
第十部精彩內容預告:
夷羊九一行人進入晉國,本以為可以藉「晉文公」公子重耳的力量找出火嬰「
祝融」,卻遇上了晉國內亂。
在斷腸沙漠中,那絕代的蜮獅之女,為什麼會在夷羊九面前顯露她的美麗胴體
?愛上外族男人的她,又會做出什麼驚人的事情?在秦國境內,神秘少年「任好」
為什麼會對那空谷簫聲如此入迷?歷史上有名的神話「弄玉吹簫」,為什麼在背後
有著那麼驚人的內幕?
秦穆公的即位大典上,最終的元神之戰終於揭開了序幕,夷羊九能順利取得五
枚元嬰就回紀瀛初嗎?曠世的功業,絕代的「天下第一元神」為什麼又會成為千古
塵灰」?
一切的一切,都將在東周時光英豪的第十部完結篇裡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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