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異時空炫光搜尋引擎】
◎幽冥之都
幽冥之都,位於古代神話時空的崑崙北方,在「龍族秘錄」中,狄孟魂曾經進
去過,而在「封神時光英豪」中,桑羊無歡也曾經到訪,還曾在那兒遇見了險些失
去三魂七魄的姜子牙。
幽冥之主名為后土,是一個巨大的黑形巨人,但是后土卻和神話時空眾大神來
歷不盡相同,他本身是個來自半人馬星系的外星人,當年在時空異變時,被「鬼谷
子」王力引發的磁爆引至地球。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上古著名的惡神南鬥,和牛頭人身的炎帝。
在神話時空中,崑崙北邊是一片能量奇特的地域,從遠方看過去,可以看見一
片晦暗的亞維空間,依稀彷彿,還可以見到許多黑色的巨大人形在空間中陳列。
自古以來,人類對死亡之後的世界有著無限的恐懼和遐想,陰曹地府、地獄、
陰間都是人們對死亡世界的想像。
幽冥之都中,收納著許多不同時代,不同地點的死靈,但是幽冥之都卻不是陰
曹地府,並不見得收納天下所有死靈。
嚴格來說,它是一個收集死靈能量的地點,有點像是個「靈魂研究中心」。
◎南斗與炎帝
與后土一同來到地球的半人馬星人,還有南斗和炎帝。在神話時空中,南斗的
身份是眾大神之首,率領著羿、鯀、羲和、祝融等大神,在崑崙天庭上聽從「天帝
」的命令行事。
但事實上,「天帝」只是一個假像,只是南斗邊造出來的一個傀儡。
因此,當年的神話時空中,崑崙天庭真正的主腦便是南鬥。
但是南斗的身份遠超過眾神的領袖,事實上,眾大神基本上是南斗以特殊機械
「造」出來的,和機械專家后土不同的是,南斗最擅長的是基因改造工程,因此他
以玩遊戲的方式造出來一個神話時空,但是這遊戲的背後卻隱然有著一個無窮的野
心,那便是在地球培養出一個無敵的軍團,再返回半人馬星系達成反攻侵略的目的
。
就因為南斗的野心,便引發了南方天庭系統的反制,結果便是上古著名的「涿
鹿神戰」。
南方天庭,是另一名半人馬星人「炎帝」所構建的系統,相較於南鬥,牛頭人
身的炎帝野心較小,並沒有侵略任何空間的打算,但是南方天庭系統的眾大神共工
、風柏、雨師、蚩尤都是兇猛強壯的戰鬥高手,所以崑崙天庭對他們也相當的忌憚
。
後來,因為體質的因素,炎帝的生命跡象逐漸衰退,便在這個時候,南斗偷偷
潛入南方天庭將炎帝害死,最後終於釀成了上古最著名的一場戰事:「涿鹿之戰」
。
◎后土的境遇
幽冥之主后土雖然在外觀上是主宰死後世界的黑暗君王,但是事實上,他也有
他的悲哀與不幸。
自從后土深入崑崙北方,構建「幽冥」之後,便永遠陷在這個黑暗的世界之中
,從來不曾出去。
幽冥,實際是一個巨大的機械工廠,裡面的器械都是后土從不明力量感應而造
出的。從一開始,這些機械便形成了強大的力量,在這個地方編織出一個獨特的空
間宇宙,裡面的世界浩瀚無比,但是後來才發現,在這個空間中,后土雖然可以隨
心所欲,也由於長年待在幽冥之中,他的體質因為接觸死靈而強壯,卻因為變異的
關係,從此無法步出幽冥,回到正常的世界。
◎菩提樹
「佛祖」釋迦牟尼的悟道之處,相傳是在一棵菩提樹下。
但是菩提一語其實是佛家的名詞,真正的樹名應該是伽耶畢缽羅樹。實際上佛
祖悟道的地點確有其地,現今當地仍有佛祖悟道的遺跡,也有一株巨大的伽耶畢缽
羅樹,據傳是當年佛祖悟道時那棵大樹的曾孫之樹。
◎四十超人時空學院
王乘風離去後,炫光時空學院的故事並未結束,在第一代學院學生相繼離去後
,第二代學生也逐漸出現。
第二代學生同樣也大多來自古代中國的戰國時代,他們面對的,卻是一個比第
一代學生們更要惡劣許多的局面。
第二代的時空學院時空中,這時因為異變的關係,已然進入一個戰爭的狀態,
而這些學生面對的,卻是一場有史以來最慘烈的戰事,那便是繼半人馬星侵略後,
真正將地球毀滅的「三十年超人戰爭」。
公元二十二世紀,地球軍團為了反制節節敗退的星際戰事,便以潘朵拉核酸的
方式培養出地球上最強的四十個人種,這個策略後來獲得空前的成功,因為傾全球
之力,酣戰數年仍無法佔優勢的星戰,在四十超人前往位於小行星帶的半人馬星大
本營「龍城」不多久,便將這個巨大的要塞攻毀。
但是這些超人卻有部分反撲地球,造成地球莫大的災害,當時最有名的英雄姚
德憤而起來抵抗,發動了著名的「超人戰爭」。
而第二代時空學院成員陷入的,便是這樣一個時代。
因為有這樣的歷練,日後他們便成為各自時代著名的戰爭英雄。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幽冥之都】
人生在世,不論你是誰,最終總是要面對一死。
死亡,對許多人來說,毋寧是極為複雜的一個象徵,在茫茫人海中,死亡和芸
芸眾生間互動的關係,也常常是令人無法捉摸看透的深層哲理。
大部分的人畏懼死亡,但是對某些人來說,死亡卻彷彿是一扇遁逃的暗門,只
要是在人生中遇著了無法解決的事,總會有人選擇以死亡做為解決問題的最後絕招
。
更有趣的是,在人類文明中的一些遙遠記憶中,「視死如歸」還成了一種令人
歌頌的美德,「重信義,輕生死」、「士為知己者死」更是無數人輕易結束自己生
命的大好藉口。
在那樣的時代中,有為數極多的人是不畏懼死亡的,甚至在某些場合中,沒能
趕上送掉一條小命的時候,也足以讓一個慷慨激昂的人捶胸頓足。
戰國時代一次攻城行動中,有個勇士「侯重」將自己活生生塞入火溝,只為了
讓他的同伴能踩著他的身體攻城。
日本作家寫的小說「憂國」中,有位軍官只因沒趕上同僚的流血政變,便和新
婚妻子一同切腹自殺。
而只因一句爭執口角,便死在決鬥槍下的西洋人士更是不勝枚舉。
好,談過死亡,現在就出現了一個非常有趣的話題。
人死了,會到什麼地方去?
天堂?地獄?
西方人認為,人死後做好事的會上天堂,做壞事的下地獄。
古希臘羅馬神話中,則認為地底有個冥王,所有的鬼魂都歸他管轄,偶爾還會
上來人間搶搶女孩回去做冥後什麼的。
東方人則大多認為,人死後有的成神成佛,大部份的人進入六道輪迴,好的人
再投胎做一輩子人,壞一點的便淪為畜牲動物,更壞的就下十八層地獄,讓閻羅王
修理。
還有另一群無神論者,認為人死了就是死了,一切畫上句點,就這麼簡單。
不過,此刻在王乘風、達多、莊周的眼前卻可能有另外一個答案,因為出現在
他們面前的黑色巨人「后土」,卻沈靜地對他們說道:
「我的這個地方叫做『幽冥』,管的是來自三山五嶽的死靈。」
幽冥。
人死後的長眠之地,千百年來勾動著所有人的想像,有人認為死後是個淒涼陰
冷的所在,有人認為是飄著雲絮的白色天空,悲觀點的人認為人死後有奈何橋、枉
死城和創意百分百的各種酷刑。
而據說,大發明家愛迪生在臨死前的彌留之際,曾經短暫地清醒了一陣,說他
看到了一處「鳥語花香,綠草如茵的美麗所在」。
不久之前,王乘風和達多等人在山海經時空世界中再次受到了黑霧的襲擊,這
一次突如其來的攻擊讓所有人完全無法反應,因此公孫紫園等學生便被黑霧硬生生
衝散,而在逃亡的過程中,時空再次出現裂痕般的異變,也將莫色斯捲回了他所屬
的埃及時空。
倖存的三個人此刻來到的,卻是一個近似死後的世界「幽冥」。
放眼望去,整個「幽冥」的色澤昏暗,遠方泛著淡淡的寶藍光澤,空間中泛著
沉靜的氣息,眼界所及之處,都是陰暗靜寂的味道。
但是很奇怪的,這個空間雖然叫做「幽冥」,但是卻沒有很重的死亡氣息,也
沒有印象中應該伴隨而來的森冷恐怖氣息。
嚴格來說,倒有點像是一片靜寂夜裡,沒有月光的森林。
一旁的莊周和達多對望一眼,眼神中也盡是疑問,達多是來自古印度之人,對
於生死之間的體認也有一定的概念,此時他滿臉困惑地問道:
「幽冥?」他低低地轉頭問著王乘風:「那是死後世界的意思吧?他是不是在
告訴我們,說我們已經死了,已經到了死後的世界?」
此語一出,王乘風才楞了一下,要不是達多這樣問,還真沒有聯想到這個可能
性。
所謂的「幽冥」指的當然是死後的世界,所以才會有「幽冥殊途,人鬼不同」
的說法。
而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這當然不是什麼「觀落陰」、「游地府」的民間習
俗把戲。
按理說,活人應該不會到這種地方來,既然如此,難道……
想到此處,王乘風也不假思索,便隨口問道:
「我們都已經死了是嗎?」他楞楞地問道:「所以我們的靈魂都被你抓來這個
地方了是嗎?」
話剛說出口,想起這種古怪的問法,一時間也覺得有些困惑起來。
那幽冥之主「后土」輕輕笑了,聲音彷彿水波一樣盪漾在暗黑的空間中。「這
樣的問題倒也有趣,說真的,我這兒來的倒真的大多是鬼魂死人,像你們這樣的訪
客果然非常少見。
不,你們並沒有死,你們只是因為了機緣巧合才來到這個地方,在我的記憶中
,活人來到我這『幽冥』的次數屈指可數。」
「說得真好,」王乘風笑道:「這樣說來咱們三個倒是給足了面子,變成了特
異功能人士了。」說著說著,想起自己「竟然沒有死」,更是心情大好。「所以你
這裡就是人家說的陰曹地府,對不對?不管什麼人,只要是掛了,沒命了,就要到
你這兒來,對不對?」
一旁的莊周仔細聆聽兩人的對話,聽到這裡卻忍不住低聲問著達多。
「掛了?」他疑惑地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達多卻知道這個嘰嘰呱呱的「王先生」是個有時胡言亂語的角色,只是將手指
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莊周不要出聲,仔絀聽著王乘風和后土的對話。
「掛了?」后土輕輕地笑道:「這種說法我倒是很久沒聽過了。只不過你說的
有一點不對,我這裡並不是所有人死後會來的地方。」
「不會到你這兒來?」王乘風奇道:「你又說你這兒有來自三山五嶽的死靈。
」
「沒有錯。」
「但是你又說你這兒不是所有人死後會來的地方?」
「是的。」
聽見他這樣回答,王乘風怪眼一翻,沒好氣地說道:
「你耍我是吧,大哥?」他有點洩氣地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一會說你這
兒有四面八方的死靈,一會兒又說人死後不會到你這兒來,真不懂你老兄知不知道
自己在說些什麼?」
後上的語氣雖然始終平穩沉靜,但是聽見王乘風這一番數落也不禁有點楞住。
自古以來,死亡和陰界是人類最為恐懼的未知領域,后土身處這幽冥時空也已
經有數不清的歲月,看過的死靈不計其數,雖然已經看過無數的悲怨喜怒,但是被
人這樣數落一番,倒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如果那位瞎眼的山西神算子知道這件事的話,大概會對自己的鐵口直斷益發佩
服吧?因為此刻王乘風的「不世功業」已經更上一層樓,不僅涵蓋了先秦諸子的啟
蒙重任,此刻更將觸角延伸至幽冥地界……
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將冥界之主數落到發楞的曠世偉人?
所幸「幽冥」之主后土也不以為忤,楞了一會兒之後,仍然語氣溫和地笑笑說
道:「事實上,只要你動點腦筋想想,曾發現這兩件事並不互相違背。」
一旁的達多想了一下,點點頭。
「嗯!」
他「嗯」了這麼一聲,王乘風卻瞪了他一眼
看來,數落完了冥界之主後,這位曠世偉人現在正要轉移焦點,開始找「佛祖
」達多的碴了……
片刻間能夠同時數落兩個神性人物的,古往今來大概也只有王乘風這個不世出
的天才傻蛋了吧!
「『嗯』什麼『嗯』啊?」王乘風沒好氣道:「難道你覺得他說的話有道理嗎
?亂七八糟,前後不搭,不曉得你們在想些什麼。」
達多笑道:「其實你只要仔細聽,就知道他說的兩件事並不互相衝突,這是師
父說過的『邏輯』。」
王乘風怪眼一翻,抓了抓頭。「什麼邏輯啊?可不可以麻煩你話說清楚一點。
」
「方纔這位『后土』先生說,在這個幽冥空間中,容納有來自三山五嶽的靈魂
,」達多微一例頭,看著幽冥世界中的陰暗光度,悠悠地說道:「但是他又說,人
死後的靈魂並非全然會來到這裡……」
「你有必要把這樣的廢話再說一次嗎?」王乘風笑道:「又不是錄音機,說一
遍就聽懂了,幹嘛還要多說上這幾次?」
「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兩個說法其實是不相違背的,」達多說道:「那也就是
說,『后土』先生所在的這個幽冥空間,的確收納了人間無數的靈魂,但是世界上
的眾人死後,卻不一定全數到這兒來,有的去了別的地方,有的也許根本什麼地方
也不去。」
達多這樣一解釋,王乘風登時恍然大悟,也終於領悟到方才想不透的關鍵。
「你這樣說,我就聽懂了,原來是這樣一回事,」王乘風笑道:「就好像雞一
定生蛋,但是生蛋的卻不一定是雞,同樣的道理是吧?」
一旁的莊周也點點頭,露出晶瑩的牙齒,笑得如此燦爛。
「果然沒錯,我也聽師父說過這樣的道理,」他的面容俊雅,微笑之下,彷彿
在陰暗的幽冥世界中也泛出光芒。「也可以說,一個男人必然是個人,但是人卻不
全然都是男人。」
三人在高大的后土前面有點興奮地討論著,那后土卻彷彿耐心極好,只是靜靜
地聆聽他們說話。
過了一會兒,三人才警覺到后土已經沉默了好一陣子,也突然間意識到,雖然
已經知道了自己身處在什麼地方,但是這幽冥空間卻仍然充滿了許多的未知,連眼
前這「后土」是人是鬼,是神是仙都還搞不太清楚。
正在驚疑之時,整個偌大的幽冥空間卻開始吹拂起輕柔的微風,原來空寂沉靜
的世界彷彿是甦醒一般,開始出現了細微的吹拂之感,也開始聽見細得幾不可聞的
聲響。
那些聲響極為輕柔模糊,但是卻帶著愁悲的情緒,像是三月的微風一般,正逐
漸充滿著整個幽冥世界。
在如泣如訴的微風之中,王乘風、達多和莊周不禁有些發冷,瑟縮地彼此靠攏
起來。
因為在陰暗深黑的空間中,此時卻像是飄浮的光點一般,已經出現了許多似雲
似發的飛行物體。
那些淒楚的輕微聲音,彷彿便是這些飄浮的光點發出來的,而在空中盤桓的時
候,這些光點還在漆黑的空間中畫出一道道悠長的痕跡。
這樣過了沒有多久,空中的光點變得越來越多,在幽冥世界偌大的空間中來回
盤旋,悲泣聲,低語聲越來越清晰,有的光點的上邊,還隱隱然浮現出像是人臉的
模糊光影。
在這樣奇詭的場境中,王乘風突然覺得右臂一緊,卻是達多在緊張之下,不自
覺地握住了他的手臂,而且還越握越緊。
「喂喂喂……」王乘風低聲急道:「這是我的手,不是降魔金剛杵,會痛的哪
!」
看見三人驚恐瑟縮的模樣,后土輕輕一笑,悠然說道:
「你們不用害怕,這只不過是我這幽冥世界接死靈來的過程,他們都已經是往
生死亡的靈體,不會傷害人的,不需要害怕。」
雖然后土說得輕鬆,但是王乘風等人畢竟都是凡世之人,對靈魂一類的事物有
著根本上的恐懼,更何況眼前出現的死靈何只成千上萬,一縷縷的幽魂在天空不住
地來回盤桓,有的還好奇地接近過來,在眼前愁怨不已地來回飄盪,這樣奇詭的場
景,就算王乘風等人如何膽大,也還是嚇得呼吸有些困難起來。
三人之中,王乘風最是膿包,他從小雖然有幾分天不怕地不怕的風骨,但是那
畢竟只在大太陽底下,人煙眾多的地方有效,一旦遇上了這種比尋常遊樂場鬼屋還
要壯闊許多的「靈異」場面,還是嚇得兩腿宛若灌滿酸醋,有些站立不穩。
方才是達多緊張得捏緊他的手臂,現在卻是王乘風死命勾住他的臂膀,這樣才
能勉力站好。
望著天空的死靈光點越來越多,幽冥之主后土卻是悠然而立,偶爾伸起巨大的
手臂輕輕地拂開幾縷彷彿眷戀世間,徘徊不去的死靈,神情安詳。
這些靈魂在天空盤旋了好一陣子,突然之間,在后土週遭不遠處有無數個如巨
蛋般捲伏的黑色物體,此時卻發出單調遲緩的機器聲響,宛如柔和的蒸汽聲音。
「嘶……」
為數極多的死靈光點本來還在天空不住地盤桓,方向不定,但是這些巨大黑蛋
般的東西,卻像是對它們有著莫大的吸引力,漸漸地,所有光點在天空行進的方式
出現了規律,像是無數的小小河川一般集合成流,奔向那些巨大黑蛋。
只見那些黑蛋一般的巨大物體,此刻悄無聲息地在頂端紛紛升起一個個尖尖的
物事,而那些死靈光點卻像是溫馴的羊群一般,匯聚成一道道的小渦流,順從地「
鑽進」了那無數的尖嘴之中。
一時之間,在黑暗的視界中,像是出現了成千上萬個小小龍捲風,化成細細尖
長的氣流,被「吸」進那些巨大黑蛋之中。
過了一會兒,天際的所有光點已經全數被「吸」進了巨蛋之中,整個空間又重
新恢復原先的死寂。
而那些為數極多的死靈,此刻當然已經全數進了黑色大蛋的腹裡。
也直到這個時刻,王乘風等人才吁了口大氣,總算不再那麼恐懼。
王乘風閉上眼睛,正在慶幸之際,卻聽見達多悶悶地開口說話。
「嘿!王先生,」他的聲音模糊不清,彷彿被人摀住了嘴巴。「放開我好不好
,我已經快被你勒死了……」
原來,方才在情勢緊張之際,王乘風前一刻還在怪達多把他抓得太緊,但是等
到那些死靈開始鑽入巨大黑蛋之時,也許是害怕,也許是緊張,換他緊緊地抓住了
達多,但是這人稱「王老師」的王乘風手法卻要兇殘許多,他不自覺地躲在達多的
後面,伸手環著他的肩膀,遇到驚險緊張之處,便乾脆「掛」在達多的身後,環住
他的脖於,手上用力不知節制,差點便將這位日後手創佛教的至聖導師勒死。
兩人正在掙扎間,后土卻轉過頭來,低頭俯視著他們。
「這便是我幽冥之地收集死靈的方式,一他溫和地說道:「只因你們人間對這
死亡一事看得極重,也對它極為懼怕,但這死靈與幽冥問的互動,並不如你們凡間
那樣的想像。」
聽見他這樣說,王乘風忍不住好奇地問道:「你說得倒是輕輕鬆鬆啊!每個人
都知道,死掉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既是掌管死亡的神,這些死人都歸你管,看來
你也不會死,當然說得輕鬆愉快。」
「我會不會死,這倒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不過有句話你說得不對,『死亡』
這件事並不是歸我管的,我只是構建了這個幽冥的世界,收集了古往今來許多靈魂
,但是卻沒有掌管『死亡』的能力,你太高估我了。」
「怎麼人死掉這種事不歸你管嗎?」王乘風笑道:「我還以為你真的厲害到那
種程度咧!」
「掌管死亡,那是多麼深奧的一件事,」后土輕輕地笑道:「我不能掌管它,
頂多只是觀察而已,」頓了頓,他的眼睛突然精光大盛,使得他那黑黝黝的大臉更
增幾分威嚴的氣慨。「你們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想看看『死亡』的真正面目嗎?
」
王乘風一怔,一時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倒是身旁的達多和莊周大是好奇,連
忙應道:
「想看,想看。」
后土輕聲而笑,便領著三人走下一個小小的山坡。
到了坡底,迎面看見的,便是那一顆顆方才「吸」走所有死靈光點的巨大黑蛋
。
王乘風的性子最急,走到坡底便忙不迭地走了過去,發現那一顆顆的黑蛋都大
得像棟樓房,色澤淡黑,仰著頭都看不到頂端。
伸手過去一摸,卻是光滑冰冷的觸感。
金屬!
在這個充滿陰冷鬼魅氣息的空間中,居然會有這樣多的金屬物事!
王乘風摸了一會,確定了手上的觸感無誤,便不自覺地大呼小叫起來:
「這……這是金屬的東西啊!是機械,是機器的東西嘛!」
達多和莊周卻不太清楚金屬的真正含意,但也快步走過來觸摸那一顆顆大如樓
捨的巨大黑蛋,摸了幾下,也不禁嘖嘖稱奇。
達多皺著眉,摸了一會兒那金屬的表面,還湊上去聞了聞味道。
「不過,這卻不像是鐵鋼之器,因為沒有味道,」達多低聲說道:「摸上去的
感覺也和鐵銅之器大不相同,它要比鐵銅光滑許多,但要說是金銀之物,顏色卻又
大不相同。」
莊周聽了他的想法,也點點頭。
「這奇妙物事果然非比尋常,大凡金鐵之物只要大過犬羊,便定然有鑄造的接
痕,但是這蛋形之物如此巨大,我遍尋四處,卻始終找不到它有任何接縫之處,這
冥間神物果然不凡,令人難以理解。」
他兩人在巨大黑蛋前嘀嘀咕咕,聽得王乘風有點不耐煩起來,於是忍不住說道
:
「你們兩個有什麼好爭的?不是鐵也不是銅,不是金也不是銀,沒聽過合金嗎
?」他想了一想,發現自己居然可以從記憶的片斷中找出這個名詞,更大是得意,
看見達多和莊周兩人茫然的神情,吹起牛來更是暢快淋漓。
「像這種高科技的東西雖然不錯,但是依我看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如果是
回到了我們的二十世紀啊……哼哼,我每天少說也見個幾百次,那就更是不得了又
了不得羅……」
「合金?」果然,達多和莊周兩人齊聲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合金……就是合金嘛!」通常,王乘風的知識水平大約停留在武俠小說中的
「一擊不中,飄然而退」的境界,開口說說唬人可以,但是如果要再抽絲剝繭問下
去,你便會聽到下面這一類的回答。
「說起這合金,可是非常了不起的科技文明,什麼鈦合金、鋁合金,都是大大
了不起的東西,還有鉀合金、鈉合金也是非同凡響的東西(這又是王乘風不學無術
胡扯出來的東西,在真實世界中並不存在)。
鈦合金可以造太空船,鋁合金可以做腳踏車,鈉合金……扼!這個鈉合金聽說
可以治高血壓……」
他越說越是含糊,說到後來,明知道「鈉合金」絕對和治高血壓扯不上關係,
說著說著自己有些心虛,聲音便益發模糊不清,達多和莊周聽得面面相覷,丈二金
剛摸不著頭腦,正要問清楚一些的時候,卻聽見后土溫和的聲音彷彿救命似地,輕
輕在耳旁響起。
「你們不是說,要看看死亡的真正面貌嗎?」
「是的,我們要看。」達多和莊周連忙說道,王乘風見機不可失,也忙不迭地
大聲說道:「真的,想看,想看。」
此刻,幽冥之主后土巍然地站在滿山遍野的巨大蛋形機械前方,點點頭,便從
身上泛出了淡淡的橘紅色光芒。
而在他身前的巨大蛋形機械也彷彿有所感應以地,逐漸泛出淡淡的橘色光芒,
從后土和王乘風等人所在的地方逐漸擴散出去,光芒由淡轉濃,由弱而強,緩緩地
將滿山遍野的蛋形機械點亮,從原先的黑漆漆色澤轉為橘紅,像是燈泡一樣逐漸轉
亮。
那光芒雖然變得越來越亮,但是那種亮光並不刺眼,柔和而不突兀,像是顏料
一般,逐漸將整個世界渲染潰散。
等到所有的光度變得穩定時,王乘風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一處寬
大無比的曠野之上。
這個曠野的光度雖然比起幽冥世界要亮上一些,但也是陰沉晦暗的色彩,它的
地形不似幽冥空間一樣有著高低起伏,只是一片放眼望不見盡頭的平野。
最重要的是,這個遙遠到看不見盡頭的平野之上,居然像是水生動物的產卵一
樣,佈滿了無邊無際的透明巨蛋!
這些透明的蛋形物大小和方纔的漆黑巨蛋一樣,滿滿地陳列在大地之上,幾乎
很難見得到任何空隙。
王乘風睜大了眼睛,望著眼前這數量多到無法勝數的透明卵,不禁目瞪口呆,
嘴巴張得大大的,好一會兒合不攏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未知生,已知死】
在王乘風的身後,此刻也響起了幾聲猛然吸氣的聲響。
不用回頭,便知道那一定是達多和莊周兩個傢伙。
「這個地點,我叫它『睡鄉夢土』,」后土微笑說道:「是所有死靈依歸之處
,也算是個幸福的所在。」
「睡鄉夢土?」王乘風奇道:「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死亡並不是可怕的,人在生的時候怕死,對死亡有著非常明顯
的恐懼,其實那只是由於對死亡未知而已,死亡無非就是像睡眠一樣的東西,如果
真正知道了死亡的真相,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說得倒是容易,」王乘風打了個哈哈,一轉頭卻看見莊周的神情嚴肅,彷彿
對后土說的話極為折服。「我還是那句老話,因為你不用死,所以你當然不怕死嘛
!你只害慘了我們小周,以為你說的話是真的。」
「我說的話當然是真的,」后土若有深意地笑道:「只看你願不願意去接受罷
了。」
「如果死亡真的只是像睡覺一樣,睡覺總有醒來的時候吧?」王乘風冷笑道:
「可是人一死就不會再醒過來了,你怎麼能說死亡就像睡覺呢?」
後上轉頭俯看王乘風,此時的光度已經比起幽冥世界亮上一些,因此,王乘風
也能夠比較清晰地看見后土的容貌,只見他的形容黝黑,面目卻還算清朗,長眉深
目,嘴唇細長,嚴格說起來,倒有點像是廟裡的佛像。
只是很吊詭的是,身旁的達多卻是如假包換,貨真價實的「佛祖」。
達多長得並不像一般「大雄寶殿」中的佛祖神像。
真的不像假的,假的又像是別的。
這筆糊塗帳若要認真算起來,也是很詭異的一件事。
正當王乘風又在胡思亂想之際,只見后土的臉色嚴肅,眼中又是精光大盛,緩
緩地說道:
「你又沒有死過,怎知道死後不會再醒過來呢?」
「我當然知道啊!」王乘風嘻皮笑臉地說道:「我們那兒又不是沒有死人,一
到荒郊野嶺,滿山遍野埋的都是死掉的人,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什麼人醒過來。」說
著說著,他又腦中靈光一閃,賊兮兮地說道:「而且,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有
沒有死過呢?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死後不會再醒過來呢?』」
「肉體不醒,其實心神豈會不醒呢?」面對著這賴皮少年的纏夾言語,后土仍
然不以為忤,只是輕聲歎道:「只是你還沒有見過那樣的境界,所以才會有這樣的
誤會。」
說著說著,幾個人已經走到了一處透明卵形物事之前,只見那巨大的蛋形物也
有樓房大小,而在透明的表層內,卻可以看見正中央處有一個人,在身後不停轉換
的景物間或悲或喜,或大笑或發怒地不斷變幻神情。
仔細一看,那人連形貌也不停地變幻,有時是一個乾瘦的老頭,有時卻是一個
精壯活力的少年,有時是個略見發福的中年人,有時卻是懸浮在羊水中的未出世嬰
孩。
看著這人在透明蛋中隨著景物變幻而變化,王乘風睜大了眼睛,像是看著一幅
最複雜的電腦動畫,看得有些出神起來。
「這便是這個鍰魂在居息之處的情景,」后土悠然道:「在凡間的定義之中,
他已經死了,但是在這個『靈魂彙集器』裡,你可以說他正在做一場夢,卻也可以
說那場凡間的生命歷程是另外一場夢。」
王乘風皺了皺眉,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見身旁的莊周像是岔了氣一般,「哼」
的一聲,似乎聽見了什麼令他震驚非常的話。
幽冥之主后土讚許地點點頭,彷彿知道他的心中想到了什麼。
「死與生,人間與陰界,本來就沒有什麼是絕對的,生的人畏死,可是也許死
的人也畏生呢?
像這個身處『睡鄉夢土』的人,此刻他在這個地方活得快快樂樂,隨著他的記
憶變化情緒。
如果有一天你們告訴他,要把他帶到你們的人間去,說不定他會嚇得肝膽俱裂
呢!是不是?」
此刻后土彷彿是嫌王乘風冥頑不靈,說話的對象已經轉成了莊周和達多二人。
「其實,人總是有怠惰和安於現狀的毛病,在一個地方待久了,便會對那個地
方產生依賴,久而久之,便對其它的地方排斥恐懼。凡人大多畏懼死亡,只是死亡
不就是像睡一場覺嗎?
你害怕死亡,其實說穿了,是不是就像一個小孩子,從小被帶離家鄉,在別的
地方成長,等到小孩子老了之後,有一天,卻有人要帶他回去故鄉,這下子他卻嚇
得生病,因為他害怕自己已經對故鄉不再熟悉。
死亡,是不是就像是要這個小孩回去故鄉呢?」
莊周屏氣凝神地聽著后土的說話,彷彿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字。
「我開創了這個『幽冥之都』以來,已經收納過無數的靈魂,幾乎部是帶著悲
哀後悔的負面情緒來的。
只是來了一些時日之後,久而久之,也就忘了先前的生活歲月,忘了從前發生
過什麼事。
有的人問他:『從前為什麼你會那麼怕死,那麼不想離開人間?』
而被這樣問的人大部分會說回答這樣的話:『我已經忘記了。』只有少數幾個
特別聰明的,會回答這樣的話:
『我從前怕死,是因為不知道死後是什麼滋味,後來真正死了,一開始也非常
害怕,但習慣之後,想想前塵既往,才知道從前的恐懼又可憐又可笑。
現在在死的世界習慣了,想起從前的『生』,又開始害怕起來了。
真的很害怕,生怕有一天要離開這裡,重新回到『生』的世界……」
在「睡鄉夢土」的前方,莊周和達多像是最虔敬的弟子聆聽聖人講道一般,和
后土細細討論生死,而不管問題如何難以解釋,后土也總是沉靜地一一細說,務求
讓兩人瞭解為止。
在言談中,莊周也提及了在「學院」中,「鬼谷子」王力教授給他的「夢蝶」
術法。
后土看了在莊週身後出現的巨大蝴蝶幻影,略一指點,便讓莊周的身影變得模
糊,與蝴蝶的光影交互呈現,一時之間,莊周的神情像是喝醉酒一般,隨著一會兒
清晰,一會兒模糊的身影如癡如醉,彷彿沉浸在天下最美的幻境之中。
翩翩蝶影,似夢似真。
不知周之夢為蝶,抑或蝶之夢為周……
至於在一旁的達多,也有著無窮的疑問要向后土尋求解答。
「我是悉達多,迦毗羅衛國淨飯王之子,母親摩耶夫人經藍毗尼園產下我,後
來經菩提伽耶畢缽羅樹來到『學院』,」達多熱切地說道:「截至此時,卻仍是心
中無數迷惘……」
在后土的溫言輕笑中,達多進入的境界卻是一場極悠久長遠的時光之旅,涵蓋
的年代無法計算,長的計數單位數量極大,但是短暫的時刻裡,卻也能夠暗藏許多
的悠長歲月。
「一彈指頃有六十剎那,剎那間即有三世,」在這場時空之旅中,達多輕輕地
自言自語說道:「人一生為一世,三世乃為過去之世,現在之世,以及未來之世,
但三世只在一剎那間,一彈指卻有六十剎那……
世上須歷眾多劫世,一劫世有四十三億二十萬年,劫世之末有劫火,一切均付
塵灰,歷劫而後重生……
九十一劫前,我與燃燈之佛相談,燃燈為過去之佛,生於過去世莊嚴劫,九十
一劫後,釋迦代之而後成佛……」
寬廣巨大的平野上,像是容納了無數世界的蛋型物事滿滿陳列,沉靜的哲理氣
息中,達多和莊周沉醉地悠遊在精神最深層的哲理思考時空之中,身形忽隱忽現,
整個空間登時充滿了最神秘且最耐人尋味的氣氛。
彷彿連空氣中最小的粒子,也出現了深邃的哲理之美。
不過萬事總有個例外,在這幅最富哲理之美的圖畫之中,總免不了要出現某個
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之輩。
那便是一位即將……不,應該說「已經」成就史上前所未有功業的不世出奇人
、曠世偉人,讓孔子、莊子、老子、列子誠心誠意,在口中尊稱一聲「王老師」的
痞子王乘風是也!
「呵……」
在「睡鄉夢土」的深邃哲理天空中,聽著莊周的「夢蝶」,達多的「歷劫」,
看著兩人沉醉參悟的身影表情,王乘風終於再也忍受不住,打了個重重的大呵欠。
也許因為腦部過度缺氧,打了一個不夠,還要再打一個。
「呵……啊……」
也許是在這種這麼有氣質的地方打呵欠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吧!王乘風一個呵欠
打得太過癮,居然還打出了眼淚,在淚光中,卻看見幽冥之主后土已經轉過頭來俯
看著他,眼神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可以說那是被一座活生生的大佛盯著看的感覺。
一般來說,王乘風是個極度不識相的傢伙,但是此刻的氣氛實在詭異,在后土
奇異的眼光注視之下,王乘風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於是他抓抓頭,傻傻地一笑。
「嗨!」
這樣一個充滿新世代氣息的招呼,后土卻恍若未覺,只是靜靜地繼續打量王乘
風,過了良久,才緩緩地說道:
「你很特別。」
王乘風有點忐忑地又抓抓頭,先是左手抓,後來又換成了右手,臉上卻是一副
茫然的神情。
「啊?」
后土黑黝黝的大臉微微一笑,卻很微妙地出現了人性的感覺。
先前他雖然始終溫和文雅,但總覺得有些距離,現在這樣的微笑,卻讓人陡生
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特不特別我是不知道啦!」王乘風由衷地傻笑道:「我被人罵過笨蛋、欠扁
、低能,『連書都念不好,你敢叫我讓你買摩托車?』……
可是說真的,還真沒有人說過我特別。」
后土回頭看了看仍在癡迷神遊狀態的達多、莊周,微笑說道:
「他們領悟到的境界,難道你一點也不動心嗎?
他們兩人都是非常出色的人物,能夠在這兒得到領悟,那可是千古難逢的機緣
。你真的一點也沒有動心,沒有想要和他們一樣參悟的念頭嗎?」
「不是不想,」王乘風誠實地說道:「只是你們在說些什麼,我還真的一點也
聽不懂。」
后土靜靜地看他,上下打量,彷彿想要看出他的真心,過了一會,又緩緩地說
了同樣一句話。
「你很特別,真的很特別,」后土沉聲說道:「也可能是因為你的時代比他們
先進的關係。」
「這樣說大概也沒錯,」王乘風笑道:「聽王力說,我的時代比他們晚了兩千
多年,想來是比較高明一些。」
「像你這樣的人,我真的很少遇見過,」后土搖搖頭,低聲說道:「所以,也
許我可以讓你多瞭解一些事情。」
「要瞭解事情,不是應該找聰明一些的人嗎?」王乘風指著達多和莊周笑道:
「找上我的話,把你氣死了我可不管。」
「聰明不聰明,其實是很難界定的,」后土說道:「像達多和莊周兩人雖然天
賦資質均佳,但是他們畢竟是活在文明較為原始的時代,有很多事情的識見看法,
是一生也無法超越的。」
「奇怪奇怪,」王乘風拍手笑道:「這種話先前有個傢伙也說過,說什麼『兩
千年的文明累積畢竟不同凡響』,說我還是要比達多他們強上一些。」
后土微微領首。「基本上是這樣沒錯,所以,我想我可以用較為先進的方式來
向你解釋這個『幽冥之都』是怎麼一回事,還有,我真正的來歷是什麼。」
「很好很好,」王乘風點點頭,爽朗地笑道:「不過你要說得簡單一點,我的
腦子沒那麼好,說得太複雜我可就聽不懂了。」
后土不再理他,便靜靜地坐在平野之上,對著王乘風說出許多令人神往的古怪
故事。
「我現在的身份,雖然是『幽冥之主」,彷彿是地球神界中的人物,我搜集的
是地球人的靈魂,日日夜夜接觸的是地球人的思想……」后土沉靜地說道:「但是
,我卻並不是地球上的人,我來自別的星球,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我便是一個外
星人。
我的母屋在地球上稱為『半人馬星』,這個星系在古代中國屬於南斗星群,掌
管的是死亡,所謂『北斗掌生,南鬥掌死』,這個掌管死亡的星系,便是我的故鄉
。
我的母星半人馬星系,對二十二世紀以後的地球人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因為我的同胞們曾經在二十二世紀發動過一次侵略地球的大戰事,也間接毀了整個
地球。」
聽到此處,王乘風忍不住失聲叫道:「這……這個故事我聽王力說過,不就是
什麼『超人戰爭』嗎?」
「對,就是因為半人馬星人侵略地球,陰錯陽差,這才引發後來的『三十年超
人戰爭』,」后土緩緩地說道:「但是這場戰事和我卻是毫無關聯的,因為我比那
些侵略地球的半人馬星人早到地球,而且不是早一點點,我到達地球的時刻比他們
足足早了六千年!」
「六千年?」王乘風吃驚道:「中國的文化也不過五千年,你卻早了人家六千
年?」他說著說著,又屈了屈手指計算。「如果是這樣,六千年前,又是什麼樣的
時代?」
「這個問題問得倒好,六千年前是什麼時代?」后土笑道:「你告訴我,你們
來到『幽冥』之前,經歷的又是什麼時代?」
王乘風眼珠子一轉,臉上露出駭然的神色。
「神話時空?你是山海經時代來地球的?」
「正是。」后土點點頭。「基本上,地球的山海經時代是一個時光異變導致的
後果,這個異變影響極為深遠,被這個異變捲進來的,不只有來自不同時代的受害
者,有的人甚至還來自別的星球。」
「就像你……」王乘風結結巴巴地說道:「而且聽說你還有同伴,對不對?」
「嚴格來說,從半人馬星系被捲到神話時空的有三人,一個是我,另外兩個人
在地球上的名稱分別叫做南斗、炎帝。
半人馬星人的科技早在六千年前便已經比地球人進步許多,我們三人當時更是
半人馬星系最優秀的科學家。
剛來的時候,我們還試過想要回半人馬星系去,但是試了幾次徒勞無功之後,
便把精神放在這個一切都十分原始的地球之上。
過了不久,南斗和炎帝都對這個未曾開發的處女星球產生了莫大的興趣,於是
便利用各自的器械和科技,以基因改造的方式,分別建立了崑崙天庭和南方天庭。
而我,因為對這些野心爭戰的事情非常厭惡,便在極北之處找到一個性質極為
特異的亞維空間,以空間中奇異的逆負能量為基礎,便逐漸構築出來這個奇異的『
幽冥之都』。」
「所以,你並不是我們神話裡邊的閻羅王,也不是什麼『幽冥之主』,」王乘
風輕輕地吁了一口氣。「你真實的身份,其實只是一個外星人?」
后土點點頭,表示他說的沒錯。
「事實上,我接觸過那麼多的亡靈,雖然發現他們大多有著冥界陰司的信仰,
但是如果我的推論沒錯的話,那些神話傳說中的『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
『牛頭馬面』、『黑白無常』,其實都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來自人們的信仰和
想像。
以科學的解釋來說,主宰人體行動、思想的,是一群能量極強的游離電波,以
凡世間的角度來說,那便是『靈魂』。
至於『靈魂』為什麼會聚集成一股足以驅動人體的能量,在什麼樣的條件下可
以讓靈魂在人體不死的狀態下離開,或讓游離的靈魂進入人體,說來慚愧,即使我
鑽研死靈的特性已經有這麼長的時間,卻仍然無法全數掌握,連最簡單的,靈魂從
何而來,如何消失也抓不到關鍵。
我最擅長的,只能夠以幽冥之地的能量,將天下眾多的死靈吸引過來,收藏在
『睡鄉夢土』之中,時時觀察,看看能不能從中得到些許奧秘。」
「你也不用把自己說得那麼客氣吧?」王乘風笑道:「至少這整個幽冥世界都
是你自己造出來的,光是這點,就已經夠了不起了。」
聽見王乘風這樣的「諛辭」,后土一開始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陡然變得沉默
,黑黝黝的臉上居然還出現了黯然的神情。
一個黑壯大佛長相的巨人,臉上還能露出「黯然」的神情,應該算是令人驚訝
的景象了吧?
只是此刻在王乘風的心中卻有另外一道古怪的靈光閃起,在這一剎那間,腦海
中想起來的,卻是幾件和「幽冥之都」彷彿毫無關聯的事情。
這幾件事,都只是聽來的耳聞之事,自己並沒有親身經歷。
第一件事,便是「學院」之主「鬼谷子」王力。
這王力雖然是「學院」之主,但是問起學院的來歷、特性和功能,他卻黯然地
表示自己仍然沒能搞清楚,連「學院」身處在什麼地方也不太瞭解。
還有,那個當年主導整個神話時空的上古怪神「南斗」,很多人都以為當年的
崑崙天庭是他一手策劃的陰謀,但是後來卻發現他的背後似乎有著一股更大的主導
力量。
最後,王乘風想起來的,還有那個時光英雄葛雷新的冒險故事,在傳說中,這
位傳奇人物曾經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所有的奧秘,但是最後卻在時光探險的最
遠之處發現了人工斧鑿的文明痕跡。
不同時空,不同世界的三個不相干的故事,卻都有著同樣的一個反應。
黯然。
自以為已經主宰一切,最後卻發現連「主宰」這件事也是另一股更強大力量的
安排。
自以為已經開始當家作主,末了卻發現在自己上頭仍然有著更強大的頂頭上司
。
得意之情煙消雲散,所以黯然。
此刻,王乘風便在后土的反應中,再次感覺到這樣的一股黯然情緒。
「慢……慢著。」他驚訝地張大口,指著后土吃吃地說道:「你不是要告訴我
,造這個『幽冥之都』的人不是你,卻另有其人吧?」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雨師妾,楚星箭戰記】
后土不語,只是仰著頭看著天空,彷彿正在思索著什麼難解的問題。
過了好一陣子,他才長歎一口氣,悠悠地說道: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半人馬星系和地球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一直極為困惑。」
嚴格來說,這樣的回答有點答非所問,但是王乘風仍然好奇地問道:「不是說
半人馬星和地球打過一場很大的戰爭嗎?有什麼好困惑的?」
「不,讓我困惑的不是這件事,」后土搖搖頭。「我所困惑的是,如果你像我
這樣,有機會深入瞭解地球上的一些奇異歷史和遺跡,你曾發現半人馬星系和地球
其實有著非常令人不解的相似之處。」
「是嗎?二土乘風笑道:「這倒新鮮了,外星人大戰地球人,戰得天昏地暗,
最後還發現兩邊有關聯,看來這筆帳算起來還真是糊里糊塗。」
「在浩瀚的宇宙星系中,半人馬星和地球的相距極遠,在這樣遙遠的距離中,
有著無數的星球,在這些星球之中,資源豐富的星球不計其數,和半人馬星生態相
似的星球也有許許多多,如果說要掠奪的話,找上地球便是一件非常不尋常的事。
」
「有什麼不尋常的?」
「長程的星際旅行,要耗費的人力物力是很驚人的,雖然半人馬星人的個性喜
好掠奪,但是挑上地球就非常不合常理。
以你們二十世紀地球人的行為舉例,就好像一個住在日本的強盜,在日本當地
有許多富有人家可以搶奪,卻非要搭幾千小時的飛機,滑幾百里的雪撬,跑到北極
圈搶一戶愛斯基摩人一樣奇怪。」
「如果你這樣說的話,那就真的很奇怪,」王乘風抓抓頭。「不過,也有可能
你們半人馬星的傢伙就是閒著沒事幹。」
「他們會這樣做,可不是閒著沒事幹,事實上,早在半人馬星系的遠古歷史中
,便曾經提及地球的事,說:『遠古之遙,星雲盡頭,水藍星球,祖靈之始』。
在半人馬星的遠古傳說中,便有不少記載曾經提過地球,並且,如果我的理解
沒錯的話』這些傳說從遠古以來,便時時鼓勵著半人馬星人來到地球掠奪。
在我們的早期文明中,因為科技的發展還沒有完備,所以並沒有能力前往光年
距離以外的星系,即使是在我們的時代,也還沒有達成這樣的科技水平。
但是日後他們還是辦到了……你在笑什麼?」
王乘風一怔,隨即發現自己又閃了神,方才后土悠然地敘述半人馬星系的歷史
和傳說,說到半人馬星的科技發展時,王乘風的心中突然一動,接下來后土說的話
便從耳際飄了過去。
想到好笑處,便忍不住傻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事嗎?」看見王乘風沒什麼反應,后土靜靜地問道:「說給我
聽聽。」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王乘風收斂起笑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在想,你不是說過嗎?說你們半人馬星系的科技水平不錯,至少在你到達山
海經時空的時候就已經有相當高的科技水準。」
「沒錯,」后土點點頭。「至少在機械運用、基因改造方面,我們已經發展得
非常完善了,所以當年南斗和炎帝才能改造出那麼多大神出來。」
「還有,你說你來到地球時,大約是在六千年前,對不對?」
「以你們的時代來說,時間的確是六千年前左右。」
「所以啦!」王乘風笑道:「我覺得好笑的是,半人馬星系的人是不是日子都
活到狗身上去了?六千年前的科技已經比人家強了許多,但是六千年後呢?為什麼
好像沒有強上多少,最後還被『落後』的地球人打敗。」
「原來是這件事,」后土恍然地點點頭。「這件事,我也一直覺得很疑惑,多
年來我曾經設想過許多的可能性,但是因為我從來沒能回去半人馬星系求證,也只
能夠止於猜測。
我猜想,可能因為我們半人馬星人的掠奪天性很強,所以大多的文明發展都只
是朝著更有效的掠奪手段演進,除此之外,其它的事就不太多管了。
掠奪的技巧,只要發展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就好像你為了打獵已經發明了刀
和槍,已經足夠獵殺任何動物,如果純粹只是為了打獵,你就不需要再發展出火箭
炮、機關鎗、核子彈。
一個掠奪的文明,只要能達到所向披靡的目標,就沒有必要再更進化下去。
支持一個文明不斷演進下去的,是藝術、音樂、理論和感情。
但是這些東西在半人馬星系卻沒有人在乎。
因為一個掠奪式的文明要的只是資源,而不是消遣。
所以這便是我的推論。在六千年的歲月中,半人馬星系的文明並沒有明顯的進
步,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很好很好,」王乘風拍手笑道:「雖然我聽得不是太懂,但是你講的應該沒
有錯。」
「有沒有錯,我想已經不是太重要了,」后土靜靜地說道:「剛剛我要說的是
,地球和半人馬星系的奇異關聯。
除了半人馬星系文明對地球的情有獨鍾之外,我也發現另一個證據,證明地球
和半人馬星系的關係非比尋常。」
「什麼證據?」
「六千年前的那場時光異變,是將我和南斗、炎帝捲至地球神話時空的主要因
素,雖然理論上時光異變會將任何空間、時間的對象捲入亞維空間,但是我們三人
會被捲至地球的神話時空,還是有著莫大的蹊蹺。
據我所知,那場時光異變雖然也將其它星球的世界與地球聯結一起,但是那些
星系相對於我們來說,都離地球比較近,只有半人馬星系是離地球較遠的。
在地球上發生時光異變,會波及半人馬星系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是機率卻非
常非常的低。
基本上,大約是你擲出一枚剃刀,然後把六百公尺外一根頭髮剖成兩半的機率
。
但是我們三人卻千真萬確地被捲到了地球,如果說在這背後沒有什麼未知的因
素,也是極為匪夷所思的事情。」
「雖然機率很低,但畢竟還是有可能吧?」王乘風有點滑頭地說道:「我看你
還是要有更確切一點的證據。」
「更確切的證據並不是沒有,」后土饒有深意地環視四周,沉靜地說道:「你
身邊的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很明顯的證據。」
聽見他這樣說,王乘風有些愕然,不自覺地便轉頭四下環視,看了一會也看不
出什麼端倪。
「不懂,」他由衷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剛剛你問我,這個『幽冥之都』是不是另有建造者,不是嗎?」
「對。」
「對於這個問題,我還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后土有些悵然地說道:「你
可以說這整個世界的確是我親手造出來的,但是為什麼會造出來這樣的一個死靈空
間,卻連我自己也不曉得。」
「很好很好,」王乘風沒好氣地說道:「你又開始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麻煩
你說清楚一些,好嗎?」
「我知道這是個非常不容易瞭解的概念,但我的意思是說,構建出這個『幽冥
之都』,並且讓它成形,的確是我完成的工作。
但是促使我完成所有工作的原動力,卻不見得是我自己,這樣你聽懂了嗎?」
「那就是在你背後有只黑手了,是不是?」王乘風笑道:「這種話不是那些搞
政治的人最愛說的嗎?怎麼連你也用上這種台詞了?」
「黑手……」后土沉吟道:「這樣的說法,也許並不誇張。」說著說著,他舉
起黑色的巨大手臂,在空中輕輕地揮動,身邊的景物光譜開始變幻,原先平野上的
透明蛋形物事漸漸變得模糊,連達多、莊周神遊的身影也開始模糊。
「喂喂喂!」王乘風急道:「他們兩個,他們兩個快消失不見啦!」
「不要緊的,」后土微笑道:「我只是轉移了『幽冥』裡的空間,他們還是在
的,待會再帶你去找他們,時間不多了,有些東西我想讓你看看。」
王乘風微微皺眉,正想問他「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卻看見身邊景物已經
從模糊再次轉為清晰,只是所在的空間卻成了一個巨大的巖洞。
巖洞的光度並沒有比先前的透明蛋曠野好上多少,但是放眼看去,卻還是讓王
乘風不禁低聲輕呼出來。
這個巖洞極寬極深,雖然沒有像先前的龍伯國石窟那麼巨大驚人,卻也是令人
驚詫的巨大空間。
而在巖壁的前方,卻滿滿地排列著各式各樣的古怪巨大器械。
仔細一看,那些器械各種形狀都有,大小不一,但是都比尋常人要大上許多,
有的器械像是飛行器,有的器械卻像是獸類鳥類,有的卻略具人型。
王乘風張著嘴巴,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這些巨大器械,彷彿置身在電腦遊戲程
式中的錯覺,整個人有些暈沉起來。
看見這樣多的各式器械,王乘風的手上卻像是握著遊戲機的操控座一般,手指
不自覺地撥接扭動。
映入眼簾的是這樣奇異詭譎的各式巨大器械,耳際卻聽見后土悠悠地說道:
「在我這『幽冥』之都中,幾乎全數是各式各樣的機械製品,這本來不算稀奇
,因為我早在半人馬星系時,便是一個機械技師,建造機械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
難事。
當初我發現這片奇異的亞維空間之時,並沒有建造出類似『幽冥之都』這種地
點的想法,純粹只是對這片亞維空間的逆負能量有興趣,才留在這裡,打算做一點
研究。
但是,不久之後,我的腦海中卻開始出現各式各樣的機械製造藍圖,不只種類
極多,那些藍圖構造之精,設想之奇,更是原先的我根本不可能想出來的奇妙設計
。
於是,我將這些奇妙藍圖一一記下,並且開始在這個空間內構建不同的器械,
先是構築了整個『幽冥之都』的基本結構,後來更建出增輻能量的裝備,吸引各方
的亡魂,而且還能夠將它們安然地貯存起來。
經過許多年的累積,終於構建出現在『幽冥之都』的規模,而這一切,居然都
是我獨力完成的。
在這麼漫長的歲月中,我從來不曾對構建機械有過厭煩之感,而那些奇特藍圖
也源源不絕,彷彿是深深地捉住了我的偏好,這千百年的漫長歲月中,我便沈浸在
幽冥的世界之中,永不停息地造著數量極多的機械。
只是偶然在空閒下來的時候,我也思索過那股影響我腦部的力量從何而來。我
在半人馬星系之時,已經參與過不少星際航行的工作,雖然那時的半人馬星系文明
還無法做長程的星際航行,但是已經能夠抵達鄰近的星系。
有一次,我們曾經在某個星球的古文明記載中,找到他們遠祖的星際航行方式
。
那種航行方式極為高明,他們根本不必建造航行的船艦,連人都不用親身前往
,只要送出和靈魂近似的能量波,遇到要登陸的星球,便就地取材,用那星球當地
的元素組成機械和人體有機組織,然後開始探險。
如此週而復始,在星際航行的靈魂能量根本不會磨損消耗,對他們來說,機械
和人體組織只像是工具,用完就拋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這辦法倒是妙,」王乘風點點頭笑道:「人家說身體是臭皮囊,果然沒有錯
。」
「這樣的航行方式當然極度完美,」后土緩緩說道:「但要達到這樣的科技水
准談何容易?至少在六千年後的半人馬星,也沒有發展出這樣的科技,要不二十二
世紀的那場星際戰爭就不會出現半人馬星的戰艦了。」
「話又說回來,」王乘風搖頭道:「如果你們半人馬星的傢伙真的研究出這種
科技,大概就不會亂侵略人了吧?不需要身體,也就不必搶人東西了,不是嗎……
咦?」說到這裡,他不禁靈光一閃,大聲說道:「這不就是達多他們佛家講的道理
了嗎?那些大和尚不是天天要人四大皆空,拋棄臭皮囊嗎?」
「說的也是,」后土點點頭。「我方才領著達多參悟的道理,本就是一些粗淺
的星際歷史。
只因他是活在古代的印度人,我沒法子用我的語言對他解釋,所以才會變成宗
教一樣的道理。
比方說他領悟出來的『劫』,在他的認知中是一種現象,而且還知道一劫有四
十三億兩千萬年。
事實上,這個數字便是從地球的壽命上得來的,這種星際旅行、行星壽命的知
識,你無法很完整地對文明較草昧的人敘述,只好用比較有宗教意味的方式解說。
一劫,便是行星從熾熱形成到穩定下來所需要的時間,每個劫都有劫火,說的
便是行星初形成的熾熱模樣。」
「那達多剛才不是喃喃自語說什麼有九十一劫嗎?」王乘風好奇地問道:「那
又是什麼意思?」
「一個劫是一個行星形成的歷史,九十一劫,不就是九十一個行星的生命和歷
史了?」后土說道:「方纔我導引達多和莊周進入的境界,也不是我創造出來的,
我只是導引他們接觸了那種啟發我建造出『幽冥』的力量。
當然他們的深入程度比不上我,只是在外圍的淺層活動,但就是這樣,已經足
夠讓他們想一輩子了。
只可惜你沒法子像他們那樣思緒深入,否則我也可以帶你接觸一下那股力量,
也許你會有不同的看法。」
王乘風瞪大眼睛,忙不迭地搖搖頭。
「我可不願像他們那樣,如果你敢帶我像他們那樣發暈發癲,我可是會和你翻
臉的喔!」他有些緊張地強笑道:「老實說,我真的什麼屁也不懂,而且也不想懂
,你如果真的想找什麼人去『深入』、『領悟』,拜託拜託,可千萬不要找我。我
笨得很,搞不好那個『力量』見到我,會給你來個這樣的藍圖,」說著說著,他故
意粗著嗓子,很威嚴地叫道:「『什麼歪七扭八的,叫那個笨蛋給我滾!』」
千百年來,后土從來不曾見過像王乘風這樣莫名其妙的人物,聽見他這樣亂七
八糟地胡謅,饒是他胸中所學境界極高,卻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過了一會,他只好說道:「總而言之,這便是我這『幽冥之都』構建而成的經
過,而我的來歷也大致如此。」
「很好很好,」王乘風抓抓頭。「只是不曉得那個『力量』叫你造這麼多器械
有什麼用處,難道開工廠接訂單碼?」
「以我對機械的認識,這些我親手造出的器械,仍然有一大半對我來說極為陌
生,不曉得它們有什麼功用。
有時候,某些器械會突然消失,也不曉得去了什麼地方,過了一陣子,卻又無
聲無息的出現,但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傷痕纍纍,有時還有著斑駁的砍痕彈痕。
我懷疑,在『幽冥之都』中有些地方的力場會將人送去別的亞維空間,但是送
去什麼時代,什麼地方卻不得而知,只能夠憑一些蛛絲馬跡來推測。」
說到這裡,后土又揮起手臂,只見在巖洞的右方突地現出濛濛的亮光,懸浮在
半空之中的,卻是一處畫著明顯格子的立體四方形空間。
這個奇異的空間靜靜地懸浮在空中,組成格子的格線卻是藍色的光,在藍光格
線中,卻零零落落地擺著花花綠綠的各式人形器械。
仔細一看,這些人形器械的形貌不一,有一個背後背著巨大的槍炮,有的下身
卻是四足的獸形,還有一個奇異的人形器械有四張臉,美醜老少,但是因為過於殘
破,便透出了濃濃的死寂之氣。
算了算,在這個方格子空間中有七個人形器械,但是卻一致地殘破不堪,彷彿
曾經有過極為慘烈的戰事。
「這個空間之中,本來有更多器械的,我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初我剛造好的
時後,一共有三十二具。
有一天,它們突然間消失了,也不曉得到了什麼地方,等到回來的時候,就變
成了這樣的殘破模樣,而且只回來了七個。
但是這一次卻有點脈絡可尋,你看看那具黃顏色、背著巨大弓箭的器械,在它
的胸前有沒有什麼東西?」
王乘風好奇地踮起腳來,仰頭望去,果然看見那具黃色器械的胸前寫著幾個斑
駁的紅字。
但是那字體卻是線條複雜,盤根錯節,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來是什麼字。
「果然有字哪!」王乘風叫道:「不過寫得歪七扭八,誰曉得寫些什麼?」
「它沒有寫得歪七扭八,只是你看不懂罷了,」后土說道:「那是中國古代楚
國的字體,大約是在戰國初期的楚國字。」
「你老兄倒厲害,連楚國字是什麼樣子你都知道。」王乘風笑道:「那它寫的
是什麼東西?」
「上面寫的是:『楚莊王審,楚星箭戰兮……痛失殺兮……」,大概就只有這
幾個字看得懂了。」
「什麼兮啊兮的?」王乘風笑道:「楚莊王我倒是聽過的,只是其它的我就聽
不懂了,他要審誰是嗎?又是箭,又是痛的,也不曉得他在說些什麼。」
「兮,是戰國時代楚國詩歌慣用的語助詞,」后土耐心地說道:「那個審字倒
不是說他要審誰,那是楚莊王的名字,從這三句話看來,這些器械大約是去了古戰
國時代的楚國,在那兒引發了什麼戰事,可能和弓箭有關,寫字的人還有件事讓他
傷痛什麼的。」
「所以這些器械是可以打仗的?」王乘風興奮道:「你要不要發動它們看看?
」
「根據我的觀察,這些器械並不是打仗用的攻擊武器,應該是行星開墾之類的
器械,只是不曉得為什麼被捲去古代楚國,可能還曾經被用去作戰。
它們也許有一定的殺傷力,但絕對不是作戰用的,如果是真正的作戰武器,殺
傷力會可怕得多。」
「所以,它們發生過什麼事,就永遠沒有人知道了?」王乘風惋惜地說道:「
如果看得見他們打架的場面,一定很精彩。」
他自顧自地在那兒可惜了一會,看看后土已經轉身離去,便搖頭晃腦地追了上
去。
在他的身後,七具人形器械靜靜地懸浮在格子空間之中,而黃色器械上頭的楚
國文字色彩依然鮮明,彷彿正在敘說一段慘烈動人的傳奇。
一段名為「楚星箭戰記」的戰鬥傳說。
戰國初年,荊楚。
繼齊國桓公,晉國文公,秦國穆公之後,南方荊楚曾經出現過另一位霸主。
楚莊王,審。
荊楚神國,星箭戰記。
此當然是後話不表。
在另一方面,王乘風看見后土無聲無息的飄然走開,便連忙追了上去。
那后土的身形雖然巨大,但是步伐並不是太快,因此追起來並不吃力,他靜靜
地回頭看著王乘風,淡然一笑。
「你還有什麼事情想問嗎?」他的聲音依然溫和,又恢復了原來的淡然。「時
間不多了。」
「有,」王乘風沒好氣地說道:「就是這件事,你幹嘛一直說『時間不多了』
?你是去趕搭公車、地下鐵嗎?」
后土微微一笑,伸出手臂,卻指著一具懸在洞窟頂端的奇形機械。
那具機械泛出淡淡的金屬光澤,算算大概有十來公尺高,沒有明顯的外殼,色
彩斑斕的機件看得清清楚楚。
機械的外型有點像是個蹲踞在洞頂的鳥形巨人,臉上有著明顯的嘴喙,眼、鼻
、口一應俱全。
「這個機械的名字叫做『雨師妾』,」后土沉靜地說道:「它的功能是調節氣
候,能夠吹拂人造的風雨,用你那時代的話來說,應該算是:『氣候調整機械』。
」
王乘風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奇形怪狀的『雨師妾』,笑道:「這東西倒是有趣,
除了風雨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功能啊?能不能下雪、出太陽?」
后土不去理他,只是繼繽沉穩地說下去。
「這『雨師妾』能夠送出模擬大自然的各類風雨,如果是要送人飄浮離去的風
,可以廣達千里。」
王乘風一怔,還沒有開口說話,身邊的空間卻像是氣壓陡變一般,「轟」的一
聲輕響,整個空間景物便又開始模糊起來。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空間轉換的前兆。
而且,空氣中逐漸出現奇異的渦流,風勢逐漸加大。
發生了這樣的變故,王乘風大吃一驚,連忙對著后土大叫。
「喂!」他急切地叫道:「喂!你搞什麼飛機啊!」
隨著王乘風的驚呼,景物的模糊,這時候卻從虛空之處出現了兩個人影。
兩個楞頭楞腦,好像才從夢中醒來的身影。
達多,莊周。
隨著風勢的增強,后土的聲音依然溫和低緩,卻仍然清楚地傳進三人的耳中。
「你們在『幽冥』停留的時間已到,已是離去的時刻,」他在風中一字一字地
說道:「你們仍要回到原來的時空,這『雨師妾』將會大作強風,送你們一程。」
王乘風大驚,正要開口說話,一張口卻被飽灌的風塞住了嘴巴,一時之間說不
出話來。
轉眼一看,只見在身後不遠處,像蝙蝠猴一樣蹲踞在洞頂的「雨師妾一張開嘴
喙,從口中吹出來狂烈的強風。
王乘風見風勢越來越強,便反手一抓,從背後抱住了達多,又空出一隻手來,
和莊周的手臂緊緊相握。
三個人在狂風之中腳底越來越是虛浮,只好抱得更緊一些,將身體縮在一起,
以抵抗風勢的吹拂。
而在他們的身後,整個幽冥之都便像是褪色的油畫一般,油彩逐漸隨風而去,
一塊一塊地剝落。
在剝落的光影之中,后土巨大的黑色身影靜靜地佇立,溫和的眼神目送著這三
個造訪者離去。
最後一塊油彩也剝落了之後,整個空間陡地轉為純白,而這位幽冥之主也再次
回到那片死靈之鄉,過著他無窮無盡的黑暗歲月。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莫色斯的出埃及記】
狂猛的大風,呼嘯而過的聲響。
這時候,整個幽冥之都已經全數消失,王乘風、達多、莊周三人置身在一處全
數純白,看不見任何景物的空間中,身後有著狂風吹送。
這樣受著狂風吹了好一會兒之後,風勢依然強勁,但是王乘風三人習逐漸習慣
了強風之後,便開始偷眼瞧向四方。
只見在呼呼的風聲中,眼前是一片無可救藥的純白,沒有景物,也沒有任何顏
色。
但是往身後一看,那奇異的「雨師妾」卻仍然蹲踞半空,背景的巖壁已然消失
,只剩下它的身影。
從雨師要的口喙之中,仍然強勁地吹送著猛烈的狂風。
這樣的情景,倒是聞所未聞,前所未見的,按照剛才后土的說法,此刻雨師妾
應該是以狂風吹送王乘風等人離開幽冥,但是這種沒有景物的航行卻是古怪非常,
感覺上並沒有任何移動之感,只有那討厭的強風吹在身上,連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只聽得達多在一旁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不是很大,不仔細聽的話,彷彿
隨時就要被強風吹走。
「怎……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王乘風笑道:「當然是這樣,你還以為會有直升機開過來,舖上紅毯子送你回
去嗎?」
莊周緊緊握著王乘風的臂膀,不住地喘氣,喘得急了,彷彿整個人就要暈死過
去。
看見兩人張惶失措的模樣,王乘風一方面不知所措,一方面卻又覺得自己沒像
他們這樣失態,也算是相當高明的反應了。
這樣的強風吹拂雖然令人極為不舒服,但是對王乘風來說卻還算受得了,充其
量像是坐上一部一直在行駛的雲霄飛車,尋常的雲霄飛車不過是三兩分鐘就讓你結
束,像這樣一直不肯停下來的,倒是從來沒有坐過。
聽見耳際達多仍然不住地叫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王乘風忍不
住也在風中大聲說道:
「別叫了啦!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又沒把你摔死!」說著說著,他突然間狂性
大發,以為自己真的坐在雲霄飛車之上,要說一點也不害怕,當然是騙人的,但是
此刻看見達多和莊周嚇成這樣,為了掩飾自己的「一絲絲」恐懼,也為了在這兩個
偉人面前風光一下,王乘風登時像瘋子似地張開雙臂雙腿,大聲狂叫。
「呀……呼!」
他這一「呀呼」還不打緊,要知道這種驚呼的震撼情緒是會傳染的,正在未知
狂風中驚疑萬分的達多和莊周被他這樣一嚇,便也不自覺地狂聲慘呼起來。
「啊呀……!」
「哇……!」
正當三人亂成一團時,純白色的空間卻開始起了微妙的變化。
風,靜靜地減緩下來。純白的空間,這時卻已經開始出現了顏色,彷彿又要帶
著三人進入另一個空間。
在三人身後的造風機械「雨師妾」這時已經將吐出的風勢減弱,感覺上只是吐
出一束集中的強風。
王乘風在三人中算是較為鎮定,他察覺到風勢已經減弱,也猜到「雨師妾」已
經改變了送風的方式,於是扯扯達多和莊周,笑道。
「喂!你們兩個,好像沒事了,」看看兩人沒有什麼反應,王乘風扳開莊周握
得極緊的手臂,笑罵道:「喂!還抓,很痛耶!沒有事了,收工了啦!」
三人就這樣踉踉蹌蹌離開「雨師妾」風吹的範圍,脫離風圈之後,莊周腿一軟
,便坐倒在地,達多也坐了下來,兩人像是溺水獲救一般地呵呵呵喘著大氣。
王乘風楞楞地看著「雨師妾」吹出的風向,看見四周圍已經隱隱然出現湛藍的
色澤,彷彿還看得見雲朵從身邊掠過。
而「雨師妾」吹出的那束強風盡頭處,卻像是有形之物一般,居然已經吹裂了
一個大口子,彷彿整個空間不是虛無,而是一個舖滿藍色布幕的巨大攝影棚。
「雨師妾」吹出的那道裂縫極寬極大,雖然邊緣參差不齊,卻宛若一個巨大螢
幕一般,映出了色彩極為鮮明的影像。
這樣的情景,有點像是置身在一個藍色的空間,卻從裂縫處窺看另一個世界似
的。
王乘風楞頭楞腦地看著裂縫處,一邊細看,一邊很講義氣地發揮「分享」的美
德,碰了碰身旁的達多。
「喂!你們看,那是什麼東西?」
三人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前方,那裂縫此時在「雨師妾」的吹拂下越
來越大,矗立在眼前,活脫便是一個巨大無比的螢幕。
一個王乘風會覺得「如果拿來打電動不知道有多棒」的巨大螢幕。
盯著裂縫中的影像,若了一會兒,三個人卻一致地目瞪口呆起來。
「沙漠啊!那是個大沙漠……」王乘風楞楞地說道:「還有一大票人……」
果不其然,在巨大的裂縫螢幕之中,映出來的,便是一片寬廣的沙漠。
黃沙片片,艷陽高照,而這片沙漠更不像一般的沙漠一般,只有單調的黃沙,
在一片沙塵滿天的背景下,沙漠上巖石嶙峋,竟是一片混著黃沙的險惡大地。
而在大地上,此刻並不是空無一物,相反地,有著為數極多的人群,在這片大
漠上緩緩前進。
所謂的「為數極多」,那可不是過甚其詞的形容,在沙漠上的那些人此刻便像
是佈滿在地上的蟻群一般,幾乎要把整個大地佔去了一半。
王乘風生平從來不曾見過這麼多人同時出現,也不知道這樣黑壓壓一大群人有
多少,只知道「很多很多」。但是達多卻要比他見聞廣博一些,約略一看,便大概
猜到了有多少人。
而這個數量卻是極為驚人的。
「好多人哪……」達多喃喃道:「至少有幾十萬人……」
只見那裂縫中的影像卻不是穩定不變的,它時時會變幻影像的角度,時近時遠
,原先三人以為是藉由這個裂縫做為窗口,看著外邊那個沙漠世界的,但是這樣換
了幾個鏡頭,達多和莊周都有些茫然,倒是王乘風卻在心下有些明白起來。
這樣的觀看方式,像達多和莊周那種幾千年前的人也許看不出來,但是這樣的
鏡頭,卻是身處二十世紀的王乘風司空見慣的東西。
「這不就是電影嘛!」王乘風在心中暗道,他明知達多和莊周絕對不會知道電
影是什麼東西,所以就沒說出口來。「哪個閒到沒事幹的拍了這樣一部大電影?」
只見邢「電影」極為壯觀,在荒石嶙峋的曠野之中,那些為數極多的人群堅定
地前進著,有幾個鏡頭照到那些人的面貌,只見那些人大多是黑頭髮,皮膚雖然曬
黑了,但是卻從高鼻深目,男人滿臉鬍鬚的長相,可以看得出是西方人。
在這樣為數極多的人群前方,卻有著一小群人,看樣子便是眾人的領袖,王乘
風三人看了一會兒裂縫中的影像,後來,有幾次影像切得極近,切到那些領路者前
方,看看那些人的長相,只見大夥都是塵土滿面,形容狼狽不堪。
領頭那人的長相極為粗豪,頭髮和鬍鬚都已經花白,看看年紀大約有五六十來
歲,只見他目光炯炯有神,神情極為堅定。王乘風看了那人一會,突然瞪大眼睛,
眼珠子幾乎便要突了出來。
只聽見身旁的達多「颼」的一聲深吸一口長氣,顯然也是和王乘風一樣的目瞪
口呆。
王乘風張著大口,回頭看著達多,兩人面面相覷,便是看見了鬼魅也不會這樣
吃驚。
「那……那個帶隊的……」王乘風驚訝地叫道:「那個帶隊的家火,不就是莫
色斯嗎?」
彷彿是為了呼應他的驚叫聲,此刻鏡頭挪近了些,將那領著數十萬人的男子映
得更加清楚,再仔細一看,那男子果然便是「學院」的助教之一:莫色斯!
當日,王乘風等人在進入「幽冥」前與莫色斯分開,眼睜睜見他被時空的異變
捲回埃及,按照達多的說法,莫色斯當日便是被「接引」了回去,卻沒有想到會在
這樣的場面下與他再一次相遇。
但奇怪的是,不久前莫色斯被捲入時空通道時,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精壯青年,
此刻在影像中卻已然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
只見邢影像中的時間和王乘風三人的時間果然不同,有些鏡頭一個跳躍,便好
像是幾天後的事,在這樣的鏡頭跳接之下,莫色斯和那數十萬人四周的景物逐漸變
化,最後終於走到了一個大海的邊緣。
而在這段趕路過程之中,場面也非常壯觀,這幾十萬人原來並不是漫無目的前
進的,因為在行伍的前端有著許多巨大的白色人形前導,那些巨大人形的外表輪廓
極為模糊,似雲似絮,但是有時卻又會冒出灼亮的閃光。
在這些巨大人形之間,不時地形成匪夷所思的各類雲柱、火柱,通當,這些雲
柱出現在白天,火柱則色彩艷麗地出現在夜裡,不管是雲柱和火柱都是極為壯觀,
巨大無匹地垂落在大地之上,莫色斯等人便依循這些柱狀之物緩緩前進。
趕了許久的一段長路之後,這樣多的數十萬人卻在大海前停了下來。
雖然看起來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但是在王乘風等人的眼中,卻只是片刻的畫面
,等於是在看一場濃縮剪輯過的電影。
但是等到眾人來到海邊的時候,整個空間的氣息突然改變了,那裂縫中的畫面
突然變得靈動起來,而且,依稀彷彿,除了聽得見大海的潮聲之外,連海洋的氣息
、沙漠的乾燥焚風都隱隱變得具體起來。
這時候,王乘風卻有一種相當微妙的感覺,似乎此刻那裂縫已經真正成為一道
窗口,連接了三人和莫色斯隊伍所在的世界。
那些領路的巨大人形此刻卻輕飄飄地浮在大海之上,海平面的盡頭飄著壯觀的
雲柱,彷彿正在宣告著什麼樣的異象。
便在此時,在壯闊人群的後方,遠遠地卻揚起了無數的塵沙,看見這樣的塵沙
,人群從後方開始騷動起來。
過後不久,在那些塵沙的中央卻隱然出現了殺聲震天的呼喊,也開始出現了為
數極多的小小人影。
一群殺氣騰騰的人影……
不對。
距離得那麼遠,怎麼會知道他們「殺氣騰騰」?
而且不曉得為什麼,眼前這幅景象卻彷彿似曾相識。
不會吧……
便在此時,彷彿是四面八方,許許多多來自不同空間的資訊彙集一起,王乘風
突然之間福至心靈,終於弄懂了眼前發生的是怎麼一回事!
沙漠、埃及。
還有本來應該叫做「摩西」的莫色斯!
而那幾十萬名趕路的人其實便是猶太人。
在西方的歷史上,這段極為有名的故事,記載著「摩西」帶領著數十萬被埃及
帝國奴役的猶太人逃出曠野,建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國家。
這段故事,便是有名的「出埃及記」!
雖然這段著名的神話歷史記載在基督教的聖經之中,無論如何,不信教的王乘
風是無緣見到的。但是托二十世紀某電影卡通王國之福,他們很湊巧地在世紀末拍
了部極為賣座,以「出埃及記」為藍本的卡通,雖然卡通中免不了有著灌水誤導的
些許情節,但是卻仍然讓王乘風對這段著名史詩有著某種程度上的瞭解。
摩西本來是以色列的猶太人。
後來他被埃及的皇族撫養長大,但是長大後卻立志要帶猶太人走出埃及。
當時的埃及王叫做拉姆西斯,原先他不肯放走猶太人,但是上帝卻給埃及
帶來十種災害,讓他不得不答應放走猶太人。
但是後來埃及王又後悔了……
所以,現在從後面追上來的,當然便是「殺氣騰騰」的埃及法老王:拉姆西斯
麾下的軍隊。
只見在影像之中,莫色斯(摩西)帶著猶太眾人在大海前驚惶失措,而在數十
萬人的身後,那窮兇極惡的埃及軍隊卻是越來越近……
便在此時,王乘風三人的身後突然起了一陣不為人知的微風。
因為眼前所見的景像極為震撼驚人,所以王乘風幾個看得非常專注,生怕莫色
斯的同族人被那些兇殘的埃及軍隊追上。
所以,縱使身後起了奇異的風勢,他們一時間卻也沒有發覺。
如果三人中任一人的背後長了眼睛,一定會為身後的情景同樣震懾不已。
在他們的身後,那蹲踞在半空中的造風機械「雨師妾」這時候已經開始起了變
化。
原先,那「雨師妾」是個骨架裸露在外的奇形機械,臉上一個鳥形的巨喙,灌
著大風,吹送王乘風等人前進的,便是這只巨大的嘴喙。
但是此刻「雨師妾」身上的眾多機件已經開始旋轉、置換、接合起來,逐漸將
瘦長的外型轉化成一個巨大的鋼圈。
而在裂縫外的情景此刻更令人緊張,在猶太人數十萬大隊的後方,這時埃及的
軍隊也已經更為接近,塵沙揚起了半邊天,軍隊的人數雖然沒有猶太人多,但是數
量也極為可怕,只要讓他們衝入了隊伍,這些猶太平民卻是絕無可能抵擋的。
在大海之前,只見莫色斯和幾個領隊的猶太首領站在一處高巖上,望著前方波
濤萬狀的無情大海,開始悲愴地大聲呼喊。
在遠方的大海處,大約有十來支巨大的雲柱巍巍地聳立在海面之上,那些巨大
的白色人影發著灼亮的光,在海浪上映照出壯觀的景象。
狂猛的潮聲,莫色斯等人的哭喊,數十萬猶太人恐懼的驚呼,還有遠方隱隱傳
來的震天殺聲,將整個空間襯托出極為令人震撼的臨場之感。
看著眼前的景象,王乘風忍不住大聲地吁了一口氣。
「哇!好逼真的場面啊!」
便是這樣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要被風吹走的感覺,聲音一出口,卻
混在狂猛的風聲之中。
也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身後的「雨師妾」又吹出了強風。
王乘風轉頭一看,看見原先像只巨大蝙蝠猴的「雨師妾」此刻已經轉化成一個
巨大的金屬圈狀物,如此一驚之下,連忙大聲驚呼:
「喂!又吹風了,那個機械怪物又吹風了!」
便在此時,裂縫中又出現了更驚人的情景。
從大海之上(這片大海其實便是位於中東地區的紅海),那幾個巨大的白色人
形這時卻開始前進,劃過了海面,居然向著王乘風等人所在的裂縫而來。
剛才,王乘風已經開始意識到裂縫中的影像已經不太像是影像,氣味鮮明,聲
音清晰,連沙漠大海的氣息也幾乎像是逼近在眼前,一切的一切,其實已經有點像
是真正發生在眼前的事。
這時候,那些巨大人形接下來的動作,更為這種推測加上更有力的註腳。
只見那幾個巨大的白色人形來到裂縫的下方,仰視著王乘風三人的方向,彷彿
他們真的可以看見裂縫中的情景。
而因為距離變近了,那幾個白色人形的面目也已經依稀可辨,只見他們都是須
發濃密的白衣男子,身材巨大,但卻像是幻影一般若隱若現。
更奇怪的是,這些人的頭部後方都有著淡黃色的光圈,美麗而蒙瓏,儼然便是
寺廟裡那些神佛頭部後方的黃色光圈。
「奇怪奇怪……」看見他們的形影,王乘風喃喃地說道:「這樣不對啊……東
西不分,西洋天使的圈圈不是應該長在頭上的嗎?」
他這樣沒頭沒腦地說著,一旁的達多和莊周當然絕不可能聽懂他在說些什麼,
兩人眼神驚惶地看著「雨師妾」吹出的風越來越強,而且還不停地向著裂縫缺口處
緩緩前進。
便在此時,那些幻影似的白衣巨大男子站在裂縫的下方,開始張開手臂,大聲
叫著王乘風等人完全聽不懂的文字。
那文字看來顯然是莫色斯族人們慣用的語言,只見白衣男子們呼喊了幾次,群
眾便歡聲雷動,聲音響徹天際。
而原先對埃及軍隊的恐懼之情,便在這陣歡呼聲中逐漸消失。
過不多時,變成圈狀機械的「雨師妾」已經來到了裂縫的正前方,虛浮在裂縫
的上方。
從王乘風和達多、莊周的角度,可以看見「雨師妾」正虛浮在整個大海和猶太
人及海邊巨巖所構成的巨幅圖像之中。
然後,整個畫面像是水波一樣不住波動,圈形的「雨師妾」逐漸泛出機件高溫
的紅光,「呼……」的長聲巨響,便從圈口吹出了令王乘風等人幾乎窒息的超級巨
大強風。
那巨風的風勢之強,居然便像是炮彈一般,重重地擊在紅海的海面之上,幾乎
連波紋也沒激起多少。
彷彿便像是燒紅的鐵條插進奶油一般,無聲無息地插進去,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
但這根鐵條的頂端卻是包上炸藥的,因為那紅海之水雖然波濤洶湧,看起來聲
勢驚人,但是「雨師妾」刮起的強風吹入海中不多久,整個大海便像是被炸開了似
地,「嘩啦啦」地水幕濤天,整個海面居然便被「雨師妾」吹出的巨風分開,刮出
一條巨大的通道來。
分開的大海此刻是一種聲光效果極為出色的場面,被大風吹起的海水像是兩堵
水牆一般,高高地聳立在海底的怪石兩邊,讓出一條極為寬廣的大路。
這樣的場面對達多和莊周來說是前所未有,難以想像的,兩人自是看得目瞪口
呆,但是同樣的場景,我們這位被稱之為「比大夥兒多出二十個世紀知識」的「王
先生」乘風便沒有那麼驚訝,因為這種「紅海分開」、「出埃及記」的場面對二十
世紀的孩子來說已經是耳熟能詳的橋段,縱使沒有看過,也一定聽人家說過。
更何況,有許多的動畫和卡通場景比起這個來其實也不會輸到哪裡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藐姑射神山】
在猶太人的歷史上,這次「出埃及記」是有史以來最重要的事件,就是因了這
次的出走埃及,才奠定了日後以色列國的偉大功業,也才會往猶太的伯利恆出現日
後的救世主:耶穌。
當年,在著名的猶太先知摩西的帶領之下,這數十萬人得以安全地脫離埃及軍
隊的追殺,逃入迦南地,建立了屬於猶太人的帝國。
只是,當那偉大的紅海之水在巨風的吹拂之下分開,讓猶太人得以逃到彼岸時
,已經逐漸年老的摩西卻知道自己曾經在天空中看過一個異象。
一個只存在於他久遠記憶之中的異象。
在來自天空的未知之風中,整個天空裂開了一個大口子,雖然風勢極強極猛,
但是摩西卻仍然瞇著眼睛,打算看看是什麼樣的神跡,才能夠讓他完成這有史以來
最艱鉅的任務,將數十萬猶太人帶離埃及。
但是,在那片天空的裂縫中,他看見的,卻是多年前一段奇異經歷中結識的舊
友。距離雖遠,但是他卻仍然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看得清楚之後,雖然他已經歷盡人事中最驚濤駭浪的經驗,也成了猶太人的領
袖,但是看見了這三張熟悉的面孔,卻還是讓他驚叫出聲。
一個溫文和雅的印度人,達多。
一個俊美聰慧的中國少年,莊周。
當然,看得最清楚的,還是那個吊兒郎當,一看就讓人冒出無名三丈火的痞子
少年。
「王乘風?」莫色斯驚聲大叫:「達多,還有莊周!」
但是他的叫聲混雜在風聲、海浪聲、猶太人的歡呼聲中,也實在太渺小了,聲
音只傳出去了一點點,便已然被狂風吹散。
而後,等到猶太人已經全數通過紅海之時,天空的裂縫便緩緩癒合。
這便是「摩西」莫色斯此生最後一次看見「學院」的人。
眼前望出去的,便是猶太同胞們此後數千年的自由天空。
在這同時,王乘風和達多等人站在裂縫的上端,看著數十萬名猶太人緩緩通過
紅海,雖然和這些人的生活、生命都沒有什麼直接關聯,但是看見他們能夠逃離埃
及軍隊的追殺,心中也是不禁替他們高興。
便在此時,「雨師妾」的風勢緩緩減弱,身上的機件像是小小蠕蟲一般,同步
地移動而出,又開始變幻形態起來。
三人在剛才都沒有看見「雨師妾」變幻形體的模樣,只見它身上的器械不住地
移動置換,整個環圈狀的形態也開始恢復原來蝙蝠猴般的形狀。
而且,隨著身後的空間裂縫逐漸縮攏,那「雨師妾」卻緩緩轉身,將嘴喙的方
向逐漸朝向王乘風和達多、莊周。
風,此刻又從雨師妾的嘴喙中吹了出來,風勢卻不算強大,頂多只算是春天午
後微風的強度。
被這樣舒適的微風吹拂,王乘風嘻皮笑臉地說道:
「早該這樣吹了……」他嘻嘻地看了達多和莊周一眼,看見他們兩人神情緊張
,忍不住便說道:「你們的膽子可真小啊!我說啊,你們……」
話還沒有說完,彷彿是要懲罰他信口胡言似地,那「雨師妾」的風口已經對準
三人。
然後,「轟」的一聲巨響,「雨師妾」吹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風束,風勢之
大,四周圍幾乎成為真空。
而王乘風、達多、莊周也不由自主地被這股大風吹開,向前疾飛而去。
然後,整個天地突然轉換成一個截然不同的顏色。
布幕般的景物像是被扯落一般全數消失。
而「雨師妾」這時也不再跟隨王乘風三人,此刻它急速後退,變得越來越小,
然後終於不見。
只不曉得為了什麼,「雨師妾」吹出的狂風依然極為有力,將三人吹送到半空
中,氣力久久不竭。
天際的景物,這時已經轉回了山海經世界的晦暗高空,三人在空中隨著強風,
不由自主地迎風飄搖,偶爾有著側方的強風吹來,前進的勢力受了阻,身體便往大
海下落,但是這總是一場虛驚,因為每當要跌落大海之際,總會再來陣強風,將三
人再度吹走,所經之處,還在海面上劃出一道美麗的浪花。
這樣御風飄了一會兒,前方卻出現了一座形貌秀偉的高山,山勢雄健,山上長
滿了空鑲的翠綠奇樹。
到了這座山前,只覺得風勢逐漸轉弱,王乘風一時腦子沒能轉過來,但是身邊
的達多和莊周卻對御風之術較為嫻熟,便適時催動這種奇術,三個人輕飄飄地浮在
空中,等到最後一道風力也消失的時候,湊巧便降落在一處山崖之頂。
降落在這座奇山之上時,王乘風覺得有些暈沉,正想坐在地上休息一會,卻聽
見莊周低呼一聲,聲音中有著欣喜,也有著驚訝。
王乘風和達多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也看見了莊周看見的物事,兩人也不約而
同的低呼出聲。
原來,在不遠處的山頂上,此時有著一個身影,靜靜地在陰暗的山海經天空下
站立。
那是一個丰姿綽約的美麗女子,但是身量也和山海經世界中的大神們一樣高大
無比,肌膚像冰雪一樣乾淨潔白,衣袂飄飄地在天空下呼氣吐氣。
呼氣時,吐出了濛濛的山嵐,輕輕地飄在四方。
吸氣時,彷彿四方的雲氣也隨之飄浮輕擺。
王乘風正在看得目瞪口呆之際,卻聽見莊周喃喃地說道:
「這……這便是藐姑射神山啊!那便是神山上的姑射真人啊……」
聽見他這樣的說法,王乘風和達多都是人感好奇,於是三人便催動御風之術,
緩緩向著那個「姑射真人」的方向飛去。
只見那「姑射真人」原來只是一個幻影,應該也是在「學院」中常見的虛擬投
影資料,但是這樣的資訊卻只有王乘風知道,達多和莊周二人則礙於識見所限,便
將眼前的景象以各自的體認方式記憶下來。
數千年後,在莊周所著的「莊子」之中,有著一篇這樣的敘述: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
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乎四海之外……」
說的便是在山海經神山中遇見的這場經歷。
而達多因為歷史背景不同,在佛經的歷史中,出現的卻是另一個說法。
這座藐姑射神山,在佛經的歷史上卻成了「妙高頂」。
事實上,這具「姑射神人」的功能和「學院」中的葛雷新虛像有著同樣的作用
,能夠以生動鮮活的方式顯示出內中蘊藏的資料。
三人走近「姑射神人」之際,眼前的世界便逐漸轉換,「姑射神人」巨大的手
指輕輕地舉起,指向虛空之處,那虛空之處便出現了一處深邃如海的森林。
走進森林之中,隨著三人的步伐前進,四周圍不停地出現各種虛擬而且極為逼
真的幻象。
但是因為三個人的見識、能力大不相同,詮釋出來的景象自然也大相逕庭。
三個人的這趟神山之旅走得極為漫長,莊周的個性恬淡,所以領悟出來的大多
是無為清淨的道理。
走到一處映出天地萬物寬廣的景物之前,莊周突然大徹大悟,面帶微笑地直說
他已經聽著了大地的簫聲。
然後,他的形影突地轉淡,便就此被「接引」回去,回到了他原先所在的戰國
時代。
而達多因為受了古印度宗教極深的影響,對於許多奇異的外星景物記載,他卻
也有許多古印度經典能夠相互印證。
在一場王乘風看來是極為慘烈的星際作戰的場景中,達多卻說那是古印度大神
「濕婆」和另一個創造大神「梵天」爭戰的記載。
那「濕婆」其實應該是某種航行於行星問的人型作戰機械,最大的特點是頸部
掛著詭異的骷髏型物體。這「濕婆」的能力彷彿極為強大,在作戰時能從口中噴出
獅型作戰機械,還有各種觸角、「手臂」極多的小型器械。
而在達多所說「濕婆大戰梵天」的戰鬥之中,更是像卡通動畫一樣精彩非常,
在作戰中,「濕婆」在前額長出另一個有著巨大獠牙,身上纏著蛇狀物和骷髏的作
戰機械。那有五個頭的「梵天」原先有著較強的戰鬥能力,但卻也被兇狠的濕婆砍
下一個頭來。
另外一幅影像中出現一處金碧輝煌的行星文明,達多卻說那便是宇宙的中心須
彌山,日月星辰繞它而行,整座山高達八萬四千「由旬」(古印度計算單位,一由
旬約為三十里)。
而在這處行星的中心城市,達多別說那叫「帝釋天」,四方又各有八天,總計
一共有三十三天……
走了許久,最後達多終究還是出現了「接引」的現象。那是在一扇奇幻的星空
奇景的畫面之前,以王乘風的看法來說,那畫面說的應該是大如宇宙,小到原子的
一些解釋圖像,但是達多說著說著,卻悟出了一個大道理。
「一粒沙中,也有三千世界,須彌雖大,卻也可以納入芥子……」
便是這樣簡單幾句話,這位日後成為「佛祖」的青年印度人,身影也開始逐漸
淡化,最後終於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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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學院」再現】
送走了達多之後,王乘風知道達多必已再次回到「得道」時的菩提樹下,想起
達多溫和的容貌,再想想日後那些信仰佛教的人眼中的「佛祖」,不禁有些恍惚之
感。
於是,現在他便只剩下自己一人。
從原先進入「山海經世界」的十多人,到現在卻只剩下自己獨自一個。
但是此刻總不能停留不前吧?
於是,王乘風深深地吸了口氣,便邁開大步,向那一片片森林的更深之處走了
進去。
說也奇怪,和達多、莊周一起的時候,四周圍的森林常常會出現奇異的幻象和
不同的時空世界,現在兩個人都已經被「接引」了,那些奇異的空間便也不再出現
。
出現的,只有一個個季節、外觀並不相同的森林。
有時出現的是一個覆滿積雪的森林,有時還可以看見白皚皚的雪從松葉上掉落
。
有時出現的卻是一個彷彿有著無限危機的黑森林,在森林的深處,好像還有許
多不懷好意的眼神正在對你窺視。
到了後來,森林的道路卻變得越來越是崎嶇,甚至還開始出現了坡度。
一開始那種坡度還好,雖然走起路來重心要調整,卻仍然還算好走。
但是隨著步伐的前行,路上的坡度卻越來越陡,陡到後來,只能拉著一旁的樹
木小心翼翼地往下躡步而行。
走了不知多久,所有的樹木逐漸消失,感覺上竟像是逐漸匯成一株大樹。
原先是在路上走的,但是此刻卻像是爬在一株大樹之上,所幸這株大樹盤根錯
結,樹幹上坑坑巴巴的瘤結極多,踩在上面倒有些像是在登山或是簡單的攀巖。
到了這時候,整個空間的上下左右彷彿也開始錯亂,從重力的方向看來,王乘
風發現自己彷彿已經偏了九十度,原先是正前方的方向,此刻卻彷彿成了地面。
往樹幹的來處望去,只是黑濛濛的一片,根本什麼也沒能看見。
而且四周圍的光度一直在變幻,也逐漸看不清楚週遭的景物。
在這樣未知的狀況下,王乘風順著樹身又爬了一會,突然間,四面八方的光線
突然「嘩」的一聲湧了過來。
然後王乘風的手一鬆,「噗」的一聲,便輕巧巧地落地。
他並不是特技演員,身手不算好,因此落地後有些腿軟,便有些不雅地蹲在地
上。
落地後,看清楚了週遭的景象,整個人都像是被閃電打著了似的目瞪口呆。
光亮潔淨的空間,一道幽遠漫長的長廊。
在長廊的兩端,有著無數的門。
學院。
走了這麼長的距離,跋涉了這麼長的路,此刻居然又回到了「學院」的第二層
。
有著無數未知之門的「學院」第二層。
王乘風就這樣楞頭楞腦地望著「學院」的無盡長廊,望了良久,才發現一旁有
人也正怔怔地望著他,彷彿一時之間看見他的出現,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大大的眼睛,清麗的瓜子臉,神情中卻有著女孩子少有的堅毅和倔強。
公孫紫園。
王乘風望著她錯愕的神情和俏生生的瘦長身影,忍不住便在腦海中映出幾個印
像極深的畫面。
晦暗的「沉睡之谷」,兩個交纏旖旎的身影。
伸入莊周下身的纖纖玉手。
還有,更鮮明的,是那一道在陰暗天空下爆綻而出的明亮劍光。
公孫紫園面無表情地望著王乘風,彷彿又看了看他的身後。
過了良久,才靜靜地問道:
「他……他沒有跟你回來?」
王乘風一怔,隨即明白了她的問話。
「沒有,」他老實地搖搖頭。「莊周已經被「接引』了,還有達多也是。」
聽見這樣的回答,公孫紫園也沒有喜怒的反應,彷彿有些出神,但是眼神卻像
是最黑的深黑一樣空洞。
最後,她才輕輕地說道:
「誰在乎他啊!」她的聲音極輕極低,彷彿只要三月的春風強一些,就會往原
野上吹散。「就是死了也和我無關啊……」
說著說著,她居然緩緩地轉身就走,彷彿王乘風這麼大一個人全然不存在,也
完全忘了方才和他說過話似的。
望著她清麗的背影逐漸遠去,王乘風突然心頭像是什麼東西「嗤」的一聲,揪
得挺緊。
對人性心思細膩之處全然不瞭解的他,從來不曾有過接觸女兒心事的機會,是
以這時候也不曉得該怎樣解釋這樣的感覺。
只覺得心裡有點酸酸的,說不上是難過,也不算歡喜。
真要嚴格說起來,還有點氣忿地的感覺,只是氣忿的是什麼,他自己卻是完全
搞不清楚的。
不過真要搞清楚大概也沒有時間了,因為在公孫紫園身影將要消失之際,眼前
一花,突然間就看見一個身影閃身而出。
看見這個身影,王乘風的心中一陣歡喜,口中卻沒有什麼好話,一開口便是不
乾不淨的粗口。
「你個混蛋小馬鹿!」他高興地大叫:「你果然也給你爺爺回來了!」
只見那人寬袍大袖,臉上卻是淡淡地笑著,森冷中帶著神秘。
這個人當然便是「學院」之主「鬼谷子」王力。
王乘風哈哈大笑,興奮地一躍而起,「呀呼」一聲便衝向「鬼谷子」王力,也
不考慮王力是否接得住,奔到他的面前,整個人一縱,便輕巧巧地給王力來個大大
的擁抱,像頭無尾熊似地「掛」在王力的頸項之上。
看見他這種過度熱情的動作,王力眉頭微微一皺,卻也相當高興。要知道他在
「學院」眾學生的面前極為威嚴,不用說這種親熱動作了,便是只和他說說笑,也
是眾學生極難想像的畫面。
這樣的說法,一點也不誇張,因為此刻站在王力身後的,便是幾個「學院」中
的學生,看見這位平時頗令他們尊崇的「王先生」一打照面就攀在師父鬼谷子的脖
子上,雖然知道這位王先生平素的行為深不可測,但是親眼看見了這樣的情景,還
是讓眾學生看得目瞪口呆。
笑鬧已畢,王力巧妙地一退,便將王乘風推開,王乘風笑嘻嘻地看了看剩下的
學生們,看了幾眼,便有些疑惑起來。
此刻站在王力身後的學生們有白髮童顏的心男孩李聃兒、俗世身份是明建文帝
的助教允炆、胖胖的小男孩屈華子文、「列子」禦寇、伯昏無人,還有最晚來到學
院的少年公孫龍。
再加上剛剛和王乘風說過幾句話的公孫紫園。
「其他人呢?」看了看這僅剩的幾個學生,王乘風忍不住問道:「他們也回來
了嗎?」
李聃兒轉頭看了看眾人,神情黯然。
「就只有我們回來,其他人都已經被『接引』回去了。」
只聽得王力冷冷地說道:「接引便是接引了,有什麼好捨不得的?」他的聲音
極有威嚴,一開口說話眾學生便是一副呼吸開始困難的緊張模樣。「你們沒能『接
引』得成,就是說你們的進境依然不夠,活到狗身上去了,還敢在這裡說話,膽子
都是從哪裡借來的?」
被他這樣一罵,眾學生都是臉色蒼白,登時沒有人敢再開口說話。
王乘風瞪了王力一眼,對眾學生笑道:
「其實你們能夠再回來,也未嘗不是好事吧?俗話說:『教不嚴,師之惰』,
只怕你們接引的資格不夠,不只是你們的錯,好像還有別人的錯……」他隨口亂說
,卻發現有點要扯王力後腿的味道,雖然平素和王力說起話來沒大沒小,但是捫心
自問,對這「學院」之主還是有那麼一絲絲畏懼之心的,於是他傻笑一下,連忙說
道:「不過你們師父能把你們平安帶回來,已經是厲害非常了,你們看看像我這樣
的高手,一樣帶了那麼多人進去探險,卻一個也沒有回來……」
「鬼谷子」王力「哼」了一聲,也回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
「說到管教不嚴,這幾個小子倒是在這趟冒險之中有所進境,」王力的神情雖
然還是極為冷漠,但是眼神中卻有著幾分讚許的味道:「你要不要試他們看看?」
「進境是嗎?」王乘風好奇地走到幾個學生面前不住打量,開朗地笑道:「什
麼樣的進境?」
被他這樣一間,幾個學生們有些不好意思地嘻嘻而笑,也不曉得這些扭扭捏捏
的小鬼有過什麼樣的「進境」。
突然之間,那曾經引起軒然大波的公孫龍瞪著眼睛,大聲說道:
「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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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馬非馬,堅石非石】
王乘風打量了他幾眼,發現他的長相也相當的俊雅好看,雖然沒有莊周的俊美
,但也是個看起來頗為順眼的少年,只是他的眉目隱隱有著倔強神采,雙目之間的
山根之處高高隆起,如果有對面相之學略有研究之人,會知道他是個主觀極強的性
子。
公孫龍是眾學生中最晚來到「學院」的,來了之後也沒有什麼和王乘風互動的
經驗,後來又發生了「學院」的異變事件,所以事實上王乘風對這個少年的瞭解並
不深。
「好啊!」王乘風笑道:「你倒是表演一下你的進境。」
公孫龍還沒答話,一旁的鬼谷子卻沉聲說道:
「王乘風,王先生。」
「啊?」
「你和公孫龍說歸說,只當做聊聊就好了,」「鬼谷子」正色說道:「不要發
火發脾氣,懂嗎?」
王乘風愕然,卻一點也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說什麼啊!」王乘風奇道:「發什麼脾氣,我們是聊天,又不是打架,有什
麼好發脾氣的?」
「那就好,」「鬼谷子」王力森然道:「反正我已經和你說過了,還有,他這
個東西是從我教的邏輯推理衍生出來的,只是這小子……算了,反正你就和他說說
吧!」
「我早就要和他說了啊!」王乘風沒好氣道:「要不是你在那兒喳喳呼呼的。
」
王力不再理他,冷冷一笑,便在一旁站著,不再開口說話。
公孫龍眼神銳利地看著王乘風,沉聲道:「我要開始說了。」
「說吧!」
「我這自己領悟出來的學問,是從師父所授的道理,再經我從觀察山海經世界
經驗中得來。」
「知道了啦!」王乘風笑道:「不就是邏輯嗎?」
「不是邏輯,我稱呼它為『名』,」公孫龍正色道:「好,我要開始了。」
「開始吧!」
「第一個,我先請問王先生,請問你有沒有看過雞?」
「當然有。」王乘風笑道:「你當我是豬頭嗎?當然看過。」
「請問雞有幾隻腳?」
「兩只啊!」王乘風笑罵道:「你欺負人是嗎?問這麼簡單的問題。」
「不對,」公孫龍搖頭。「實際上,雞有三隻腳。」
「三隻腳?」王乘風瞪了他一眼。「虧你說得出口。」
「再來一個問題,請問牛有幾隻腳?」
王乘風有點遲疑地瞪著他,良久,才小聲地說道:
「四隻。」
「又錯了,」公孫龍再次搖搖頭。「應該是五隻。」
「你的牛是被輻射線照過的是嗎?」王乘風大聲道:「你當我是傻瓜嗎?你去
問問李聃兒,你去問問屈華子文,什麼人看過五隻腳的牛的?」
「看來王先生是不相信了?」公孫龍仍然不溫不火地問道。
「當然不信!」
「那我們先說雞好了,」公孫龍說道:「請問一隻雞腳,本身算不算一隻腳?
」
「當然算!」
「那我們看見的雞有幾隻腳?」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王乘風不耐煩地說道:「兩隻。」
「很好,如此一來,『雞腳』算是一隻腳,雞又有兩隻腳,」公孫龍屈著手指
問道:「請問王先生,一數加上二數是為多少?」
「三哪!」王乘風說道:「可是……」
「因此事實俱在,『雞腳』為一,雞腳之數為二,所以說,雞有三隻腳。」
這樣的怪理論一出,明知道他是在耍弄詭辯,但是卻一時也找不出什麼話來反
駁。
以王乘風這種人的程度來說,也只有一句話可以回答出來。
「你……你瞎掰!」他有點不快地說道:「所以五隻腳的牛也是這樣來的?」
他扭曲著臉,故意學著公孫龍的語氣誇張地說道:「『牛腳』為一,牛腳有四,所
以『牛有五隻腳』?簡直亂七八糟!」
公孫龍微微一笑,並不與他爭辯下去,又道:
「再請問王先生一事。」
「你說啊!」王乘風瞪了他一眼。
「請問王先生,知道雞卵是什麼嗎?」
「不就是雞蛋嗎?」王乘風不耐煩地說道:「有混快放。」
「請問王先生,卵有毛,是正確還是不正確呢?」
「卵不就是蛋嗎?」王乘風搖搖頭。「蛋就是蛋,怎麼會長毛?」
「您又錯了,」公孫龍笑道:「卵有毛。」
「你的卵才有毛例!」王乘風越聽越是不爽,已經開始有了翻臉的味道:「你
什麼時候看過蛋上面長毛的?」
「那麼請問王先生,」公孫龍問道:「孵卵後會生雞,對不對?」
雖然感覺土又要中計了,但是王乘風卻想不出這句話會有什麼問題,只好勉強
點頭。
「對。」說著說著,又有些不甘心,便強辯道:「不過有的蛋是空包蛋,孵不
出雞來。」
但是那公孫龍卻是氣定神閒,一點也沒有被他影響。
「果是如此。但我們只談孵得出雞的卵便可,」他笑笑道:「蛋孵出雞後,請
問雞的身上有沒有羽毛?」
「沒有羽毛那不就成了蛤蟆了嗎?」王乘風笑道:「當然有羽毛。」
「請問羽毛是不是毛?」
「是,不過……」
「請問毛是不是長在雞上?」
「沒錯。」
「請問雞是什麼物事孵出來的?」
「蛋孵出來的。」
「卵有雞,雞有毛,」公孫龍得意地笑道:「所以我們可說,卵有毛。」
王乘風目瞪口呆地聽著公孫龍說出來的這套歪理,想要開口駁斥,卻一時說不
出什麼大道理來。
那公孫龍卻仍不放過他,乘勝追擊,用同樣手法導出了更多的歪理。
狗是羊。
馬有卵。
飛過的鳥兒,影子沒有動。
弓箭的箭頭,射出去之後,會達到一種不前進也不落下的境界。
一根棒子每天折成半截,永遠也折不完。
公孫龍的奇怪辯論法彷彿有著無窮無盡的古怪題材,每個題材聽起來都是令人
火冒三丈,但是卻也沒有辦法可以將他駁倒。
王乘風的連敗紀錄正在急速的累積之中。
也因為如此,一肚子的火氣沒處發洩,也正在火速地膨脹……
而公孫龍卻是個標準的好戰份子,一個個的古怪論題連珠炮地打出來,打得王
乘風頭昏腦脹。
縱然已經如此,他還是不肯輕易將這「學究天人」的王老師放過。
「那麼……」公孫龍說道:「我還要再次請教王老師……」
王乘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並不答話。
「請問,白馬是不是馬?」
「白馬當然是馬!」王乘風大聲說道:「不是馬,難道還是老鼠嗎?真不曉得
你有什麼毛病!」
「不,」按照往例,公孫龍果然又搖搖頭。「白馬不是馬!」
聽了他這樣的回答,王乘風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來的一口氣,登時大怒起來,正
要發作的時候,卻看見一旁的「鬼谷子」王力一臉促狹,身後的學院眾人也是一副
忍俊不禁的神情,想起剛才王力的提醒,這才勉強將怒氣壓了下去。
「好好好,」他咬牙說道:「白馬不是馬,白馬是老鼠,是唐老鴨,什麼都是
,白馬就偏偏不是馬,這樣你爽了嗎?」說著說著,想起自己剛才差點發狂失控的
情形也不禁覺得好笑。
「你老兄就行行好說了吧!為什麼『白馬不是馬」?」
「人們說到『白』,是用來形容顏色的,」公孫龍神色自若,侃侃而談地說道
:「說到馬,是用來稱呼形體的。但是顏色不是形體,形體不是顏色,兩者不能混
在一起,那麼說『顏色』就不該提『形體』,說『形體』,就不要提到顏色。
因此,將顏色和形體結合一起,稱之為『白馬』本就是不對的做法。
今天你要到馬棚中去找一頭『白馬』,但是馬棚中只有黑馬黃馬,因此你便找
不到『白馬』。但是給你黑馬黃馬,你又不要。黑馬黃馬是馬。如果『白馬是馬』
,那我給你黑馬黃馬,你就應該滿足了。但是我給你黑馬黃馬,並不是你原先想要
的。
你想要的,是『白馬』。黑馬黃馬是馬,卻不是你想得到的。所以白馬不是馬
,所以說:『白馬非馬』。」
公孫龍這一長串大道理說了出來還不稀奇,最難得的是他說得流利順暢,一個
字也沒有打結。
王乘風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少年說出來這種古怪道理,瞪視了他許久,這才很佩
服地點點頭。
「厲害!」
這一場古怪的辯論比賽,就在公孫龍大獲全勝的結果下圓滿結束,只是王乘風
望著公孫龍的背影,卻很由衷地搖搖頭。
「這小子肯定有毛病,」他堅定地說道:「一定有毛病,任他這樣下去的話,
有天一定要進精神病院。」
他自顧自想著方纔這場辯論大戰,想了一會,這才警覺地一回頭,想要找「鬼
谷子」王力,卻發現眾人早已無聲無息地離去,連王力也已經看不見蹤影。
這一個「不見蹤影」,居然便是好幾天過去。
這一次再次回到「學院」,王乘風發現整個學院並沒有任何的異狀。
沒有異狀,才是最驚人的事。
還記得所有人是在什麼情況下,才不得不進入山海經時空吧?
排山倒海而來的黑霧。
吞噬一切的狂野。
當時情況如此急迫,眼見得整個「學院」就要全數毀滅,怎麼現在一回來,所
有的空間卻像是沒事一樣?
而且,為什麼自己和達多、莊周遊遍了天涯海角,走到世界的最盡頭處,卻變
成了「學院」的第二層?
到底「學院」的奧秘是什麼?
事實上,這一次再次回來,整個「學院」雖然看似一如往昔,但畢竟還是和往
日已經大為不同。
首先,整個學院很明顯地,在人氣上便已然稀落了許多,縱然這是多名學生被
「接引」後必然的後果,但是這種空寂之感卻有著比「人數變少」更微妙的感覺。
彷彿是整個「學院」的熱鬧程度已然降低,在以往,即使是沒有人的地方,總
也會在空氣中感受到無窮的活躍之感,即使沒有看到人影,空氣中仍會有多種不知
名的活動正在進行的感覺。
但是那種感覺已經沉寂下來,就連走到第二層的時候,那長廊上的許多扇門似
乎也已經失去了功能,彷彿在門後的東西已經全數移走,只是個空盪盪的空間。
如果硬要以二十世紀的語言來形容,有點像是一個放了寒暑假的學校,校園裡
依稀有著人聲,但是和往日上課時的熱鬧相比,自然不可以道里計。
不過這一切當然都只是王乘風自己微妙的感覺,並沒有實例來佐證。這幾日以
來,他百無聊賴地在「學院」的第一層、第二層東摸摸西摸摸,想找點好玩的東西
來玩,但是第二層的許多扇門果然已經出現了異常的狀況,有幾扇王乘風還算熟悉
的門已經打不開,有幾扇打得開的,卻只是個小小的空房間。
至於那個「鬼谷子」王力常常進去的房間「鬼谷」倒還進得去,要進去時也會
經過那個葛雷新的虛幻身影,只是此刻葛雷新的身影卻已經凝住不動,也不再說話
,王乘風經過他的時候,每次都會試著開口和他說話,但是葛雷新卻始終帶著微笑
,凝立不動。
而「鬼谷」之內,總也是空山寂寂,草木扶疏,但就是找不到「鬼谷子」王力
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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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下的男人都是負心的】
這樣的無聊日子過了幾天,王乘風在「學院」第二層找到了一個進得去的房間
:「星夜」.在那裡面有著媲美曠野草原的星空,既然很難找得到「鬼谷子」王力
,按照從前的經驗,王力應該又去做他那些神秘不可告人的事了,反正他每次做這
種事只會花上幾天,過不多久便會無聲無息出現,因此王乘風倒也不急,便悠然地
常跑到這個地方叼根草看星星。
這個「星夜」的房間很可能是個教人認識星座天文的虛擬環境,躺在裡面仰望
星空,只要心念一動,你注意到的星座便會出現解說,解釋它們的來歷,神話傳說
,和天文物理上的特性。
對於星空之美,王乘風倒是頗有興趣的,因此算算已經在這兒待了好些天,卻
仍然聽那些解說聽得津津有味。
某一日的星夜中,王乘風看見了一片顏色鮮麗的星雲,聽了解說知道叫做「薔
薇星雲」,對這片美麗如花朵的天文景觀大是好奇,於是便躺下身來,開始聆聽解
說。
便在此時,一旁的模擬長草區卻傳來了窸窸索索的聲音,王乘風好奇地側頭一
看卻看見了一個飄著長髮的頎長身影。
那美麗的容顏映著星光,隱隱然讓人有著看見仙子的錯覺。
公孫紫園靜靜地看他,眼神似笑非笑。
「我就知道你會往這裡。」
面對這個大美女,王乘風其實相當手足無措的。在他十七年的生命歷程中,不
要說是大美女了,便是不大不小中美女、普普通通「還可以」美女,或是「一點也
不美」之女,一個也沒有接觸過,對於異性的互動經驗,呈現的是完美的一大片空
白。
看見他不安的神情,公孫紫園嫣然一笑,靜靜地走過來,也在他的身邊緩緩躺
下。
這樣的動作,帶來的是一陣女性的幽香,傳入王乘風的鼻端,更讓他有些暈沉
起來。
兩人就這樣並著肩,躺在星空之下仰望。
氣氛古怪,但是卻相當的溫暖。
沉默的氣息持續了一會之後,王乘風轉著眼珠,想了一下,便低聲說道:「你
……」
他有些困難地說道:「你想問我莊周的事吧?」
公孫紫園沒有回答,只是保持原來的姿勢仰望天空,彷彿對王乘風所說的事情
毫不關心。
「其實,莊周和達多都領悟到了很多東西,」王乘風說道:「我們見到了藐姑
射神山的神人,她告訴我們許多自然的道理,不過莊周和達多領悟得比較多,聽得
比較用心……」
還是沒有回答,公孫紫園靜靜地枕著手臂不動,望著星空的晶瑩眼睛也似乎對
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
只是,為什麼她的眼睛裡有著淡淡的水霧之氣?
「……莊周的『夢蝶』原來還有更深的哲學含義呢!」王乘風悠然地說道:「
到後來,他都有點弄糊塗了,說:『不知道我的夢是蝴蝶,還是蝴蝶的夢是我……
』,還有啊……」
突然間,公孫紫園靜靜地開口,語聲卻堅定似磐石。
「我們不要談那個人的事了好不好?很煩呢!」出乎意料,公孫紫園說出這樣
的話語。「那種人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談了,不是嗎?」
「啊?」王乘風奇道,一時間不曉得她是什麼意思。
公孫紫園睜著明亮的眼睛,瞳孔深處有著很晶瑩的星光。
「很奇怪是嗎?」她耐人尋味地笑道:「你一定覺得我想聽到莊周的事,是嗎
?」
「嗯!」王乘風點點頭。「不是這樣嗎?」
「好啊……」公孫紫園輕輕地說道:「那我問你,你和莊周在一起的時候,他
提過我的事情嗎?」
王乘風想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那麼……他要被『接引』,回到他原來地方的時候,曾經要你轉告我什麼嗎
?」
「沒有。」
「那不就對了?」公孫紫園有些解嘲地笑笑。「一個沒將你放在心上的男人,
你想他做什麼?」
王乘風默然不語,說老實話,面對這樣的狀況,他便是再聰明上十倍,人生歷
練再成熟上十倍,也不見得能夠回答出來。
情愛之際,男女之間,本就是人生中最難解的謎題。
「這世上的男人,總是負心的多,真心的少,」公孫紫園悠然地說道,彷彿是
在說一件和她全然無關的事。「如果沒有先這樣想,我看我大概在很多年前就已經
自殺了吧?」
王乘風看著這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想想她說的話,卻有點不太搭調的
感覺。
這麼年輕的女孩,怎會對情愛之事有這樣深沉的悲哀?
看見他的表情,公孫紫園輕輕笑道:「你一定在想,為什麼這個女人這樣年輕
,卻是老太婆一樣的想法,是嗎?」
王乘風想了一下,點點頭。
「其實,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啊!」公孫紫園靜靜地說道:「我在來到『學院
』之前,本就不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子,我從出生起,就是個青樓女子。」
「青……青什麼東西女子?」王乘風疑惑道。
「你不知道那是什麼嗎?」公孫紫園淒然地笑道:「就是那種人盡可夫,只要
有錢,就可以與之同床共枕的女子。」
王乘風恍然大悟,一時間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我記得你對我說過,說你所在的那個世界中,女人能夠做她們想做的事,我
是很羨慕的,」公孫紫園悠然地說道:「只是我又比她們處境更壞,注定一生沒有
福分找到真心愛我之人。」
王乘風想了一下,忍不住又抓抓頭。
「我本來不知道你的事情,不過現在知道了。
也許你還是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但我真的要告訴你。
在我們那個時代,有很多女人也許曾經做過一些後悔的事,但是並不表示她們
一生就毀了。
相反的,有的人仍然能夠用不同的方法轉型成功,甚至成就比起平常人還要大
。」
公孫紫園眼睛發出奇異的光芒,凝視著王乘風,彷彿要看出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真的嗎?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事嗎?」
不曉得為什麼,王乘風此刻便是想要讓這個年輕的美麗女孩笑得開心,於是他
抓了抓頭,流利地說道:
「她們之中,有的人做的事情比你過分許多。有的人拍過小電影(說到此處,
才想到公孫紫園並不知道什麼是電影)……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說,有的人曾經當
場和男人親熱供人觀賞。
有的人赤著身體給很多人看。
有的人和你一樣,也做過出賣身體賺錢的事……
但是有很多人後來改變了,成就出來的事業反而此一般人成功。
因為大家都認為,她們雖然有著不堪的過去,但是能夠從最壤的環境中爬起來
,就是比別人更出色的人。
是真的,我真的沒有騙你。」
公孫紫園輕輕柔柔地看著他,眼神中有著絕對的傾慕,這時候,她終於從眼角
滴下了晶瑩的淚水。
「我真的很幸運,真的很幸運……」她輕輕地說道,語聲卻越來越低微。「只
要我能夠和你永遠在一起,我一定能夠很幸福,很快樂……」
此刻在公孫紫園的心中,王乘風的形像是極度美化過的,只因她少年時候極為
不幸,對男子有著奇異的愛恨糾纏不清現象,雖然經歷過的男人不少,卻從來沒有
一個人能真正進入她的心房。
就連莊周也不能。
但是此刻她卻認定王乘風是個來自別的世界,宛若神人一樣的形象,幾番的陰
錯陽差之下,這個「不世出偉人」的十七歲少年王乘風竟成了日後有名的「公孫大
娘」紫園一生中最傾慕喜愛的男人!
靜靜的星空之下,從公孫紫園略帶迷濛的眼神中望出去,王乘風儼然是個天下
最俊美的男子,因為星光極度浪漫,因為氣氛極為優美,她的心情一時激盪,便像
是最柔美的舞蹈一般,一側頭,溫暖的紅唇便牢牢地印在王乘風的嘴唇之上!
一開始,王乘風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任她溫柔地吻著。
等到那紅唇上的溫度、唇際芳香的涎沫、女孩臉龐嫩滑的觸感相繼變得具體起
來,這才讓他真正意識到,自己生平的第一次親吻,居然已經在這個星空下發生!
癱軟……
而公孫紫園的呼吸也逐漸變得濕熱而急促……
映在星光之中,公孫紫園絕美的臉龐與王乘風離得極近,此刻她的眼中盡是迷
亂,媚到了極處。
而王乘風雖然懵懂,十七歲少年的血氣方剛卻是人類的本能,公孫紫園的媚眼
如絲,輕輕地笑著,伸出纖纖的手,握住王乘風的手掌,將他的右掌引導至自己堅
挺柔軟的胸膛。
那天下第一的誘惑觸感出現之時,更是讓王乘風腦門子血液上衝,整個思緒頓
時空白起來。
隨著王乘風的情慾開始高漲,公孫紫園的呼吸也更是濕熱急促。
她的聲音極低,嚶嚀之際,只比蚊子低鳴高不了多少,但是兩人距離如此之近
,卻還是讓王乘風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低低哼著的是:
「我要……給我,我要……」
在極度的迷亂之際,公孫紫園伸出軟滑的舌頭,找到了王乘風的嘴唇,伸入了
他的唇縫,與他的舌頭輕觸。
公孫紫園的舌頭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清涼,像是山泉之水一樣甘美可喜。兩人
的舌頭先是輕觸,爾後卻是交纏得如膠似漆……
只是,那舌頭的觸感不知道為什麼,卻突如其來地,變得遙遠起來。
遙遠?
那種感覺,其實是非常難以形容的,有點像是品著一杯咖啡,喝著喝著,突然
卻味道越來越淡……
王乘風和公孫紫園正在意亂情迷之際,本來是不會注意到這個現象的,但是原
先王乘風的手一直放在公孫紫園的胸膛之上,始終捨不得放開,但是此刻連那種柔
滑的觸手之感也已經逐漸遙遠起來。
遙遠……
便在此時,王乘風突然一陣驚覺,張開眼皮,目不轉睛地看著公孫紫園美麗的
臉。
在淡淡的星光照耀之下,只見得公孫紫園的臉龐雖然離自己非常之近,但是那
色彩、光澤卻已經逐漸變淡。
彷彿是三月裡的午後,一陣美好的夢醒後,一切終將成為泡影。
在這個極度美好的浪漫時刻,公孫紫園也許是被王乘風的話啟發,居然在瞬間
開始出現了「接引」的狀態。
「學院」的學生們,只要在心境上有了領悟,也或許是在這兒的責任完成了,
便會出現「接引」的現象,將他們帶回自己的年代。
公孫紫園的眼眶,此時又迸出了晶亮的眼淚。縱使她的色澤越變越淡,那淚水
卻仍是極度晶瑩閃爍。
「王先生!」她的聲音也逐漸變弱,必須要大聲呼喊才能讓王乘風聽見。「我
不要走!我不要離開你!」
「我叫王乘風!」王乘風也焦急地大叫,急得眼淚也幾乎要流了出來。「你不
要走啊……!」
在模糊的光影中,公孫紫園又彷彿高聲叫了些什麼,但是這「接引」的過程相
當快速,僅只是一會兒工夫,公孫紫園整個人便已經不見。
星夜依舊,清風依舊。
公孫紫園壓扁的草痕猶在,就連方才地身上的淡淡清香也還末散去。
只是伊人芳蹤已杳。
靜靜的夜空之下,王乘風的心中悲怨交集,楞楞地跪坐虛擬草叢之中,好一陣
子也不曾改變過姿勢。
從極度歡愉的雲端跌入地底的爛泥,原來便是這樣的情景。
也不曉得在地上跪生了多久,身後不遠處的長草又傳來了窸索的聲響。
和方才公孫紫園悄然出現時,一樣的聲響。
王乘風大喜,連忙轉過頭去,卻在星空映照下看見一個長袍大袖的身影。
看見這個身影,原先也不應該有什麼不快的,但是只因王乘風乍失所受,回頭
看見不是自己所期待的人,滿腔的欣喜之情陡然降為惆悵,臉上自然不會有什麼好
臉色。
「哼!」他低聲不快地說道:「原來是你。」
只見鬼谷子王力呵然而笑,走到他的身邊。
「當然是我,」他的腳步不歇,來到王乘風身旁,便將他一拉而起。「走,我
帶你去一個地方。」
王乘風又是冷冷地「哼」了一聲,他此刻的心境仍然游移在情愛得失的複雜情
緒之間,與「鬼谷子」王力的自在悠閒截然不同,看見王力這樣冒冒失失地過來便
拉他的手,王乘風直覺地將手一甩,大聲說道:
「我不去!我沒你那麼好心情!」他甩開了王力的手後,霍的一聲站了起來。
「我告訴你,今天老子……」
話說了一半,他的語聲卻戛然而止。
因為這時候他已經站起身來,卻看見「鬼谷子」王力的身後居然悄沒聲息地站
著六七個高矮胖瘦不一的奇怪身影。
這些身影,嚴格來說並不正常,所謂的不正常,指的便是他們的色彩、光度和
王乘風、「鬼谷子」王力兩人大不相同,彷彿是洗得褪色的相片一般,色彩有些平
淡。
即使是如此,王乘風也立刻看出他們並不是李聃兒等人。
只是,為什麼這些人看起來卻有些眼熟呢?
更奇怪的是,這幾個光影看起來並不友善,因為他們站在王力的身後,前面三
人卻彷彿是在挾持王力一般,將他卡在中間,動彈不得。
王乘風直覺不對,雙手緊握,便打算隨時助王力一臂之力,看能不能幫他脫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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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炫光時空學院】
看著王乘風驚疑不定的神情,「鬼谷子」王力卻彷彿早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冷然地笑道:
「別亂動,我沒有事的,我真的要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這樣一個轉折,王乘風也就順勢卸去了排斥的情緒,王力一個轉身,便領著那
群古怪的光影走向「星夜」的大門。
便是這樣魚貫而行的模樣,王乘風心念一動,登時想起來為什麼這些人看起來
會這樣的熟悉。
「啊!我想起來了!」王乘風眼睛睜大,指著那些光影大聲說道:「你們便是
在光液中,在黑霧中追殺我們的那群壞蛋!」
事實上,這些人王乘風已經見過許多次,幾次是在二十世紀,而來到「學院」
之後,也曾經在入侵的七彩先被、黑霧中見過他們。
「你若是來……我必然在等待……」
簡言之,他們便是「學院」的敵人!
「喂喂喂!」王乘風大急,快步越過幾個光影,跑到王力的身邊。「你有沒有
搞錯啊?當日不是這些傢伙來攻打學院的嗎?他們是敵人,你為什麼和他們混在一
起?」
「鬼谷子」王力回頭看他,又看了看那些光影,神情相當悠閒。
「我沒有搞錯,他們也不是敵人,」他指著那幾個光影,熟悉地一一介紹那些
形貌不一的身影。「這個傢伙叫孫臏,那個胖小子子叫龐涓,高個長臉的叫蘇秦,
矮壯的叫張儀,還有那個苦瓜臉的叫孫武……」
他逐一介紹完之後,笑著說道:「他們真的不是敵人,是『學院』的新學生,
只不過他們還沒有真的前來,這些都還只是他們的虛影。」
「又收新學生了是嗎?」王乘風好奇道:「那原先那幾個怎麼辦?要跟這些家
伙混在一起上課嗎?」
「鬼谷子」王力搖搖頭,神情耐人尋味。
「不用了。」
「不用了?那是什麼意思?」王乘風問道:「大夥的程度應該有先有後,有高
有低吧?真不曉得你這學校是怎麼開的。」
「我不會將他們混在一起,」王力正色說道:「只因為你方才看見的,公孫紫
園的『接引』,她是所有學生中最後一個離去的。」
「最後一個離去?」王乘風驚道:「你是說,李聃兒他們……」
「沒錯,」王力點點頭。「便在此時,你見過的所有學院學生都已經完成接引
,李聃兒、公孫龍、伯昏無人,甚至連允炆也已經離去了。眼前還在『學院』的,
只剩下了我和你。」
「就只我們兩個?」王乘風駭然道:「再沒別的人了?」他再次看了那群光影
一眼又打量了王力被「挾持」的動作,忍不住說道:「那為什麼他們要這樣押著你
?」
王力皺了皺眉,不耐煩地說道:
「所以我才說要帶你去看一個地方啊!你這人真是煩!」
王乘風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便再也不說話。一行人魚貫走出「星夜」,出
了門之後向左而行,走了沒多久,便又來到了「葛雷新室」的前方。
推開大門,只見得葛雷新室中的光度依舊,天幕上的十二星座也是光采燦然,
只是王乘風四下尋找,卻再也找不到葛雷新虛像的身影。
看不見葛雷新的蹤影,王乘風忍不住問道:
「我們的時光英雄大哥呢?。」王乘風打趣笑道:「是不是公休度假去啦?」
「鬼谷子」王力饒有深意地望著他,良久,才緩緩地說道:「他去了什麼地方
,已經不再重要了,」
王力淡淡地笑道:「總有一天,你還會再看見他的,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
問,但是我也不再瞞你,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對於『學院』的真正來歷,我經過了這次的深入冒險,已經有了更多的瞭解,
但是你知道我對人解釋事情很沒耐性,所以我也不說了,你問,我答,只要是來得
及,你問什麼我都會回答。」
王乘風有些遲疑地望著他,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問,一開口,卻問了個最沒有
意義的問題。
「為什麼你又要說『時間不多了』?這兒又要發生什麼怪事了是嗎?」
「鬼谷子」王力悠然地歎了口氣。
「我看,你真的要好好把握時間,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笨問題上,」他有些
無奈地說道:「我是不會騙你的,如果我說沒有時間,就是沒有時間,沒什麼好廢
話的。」
王乘風直覺還想和他鬥口,但是想起時間的限制便忍住不說,想了一下,便急
切地問道:
「你剛剛說,你已經對學院的真正面貌有更多的瞭解,那是什麼『更多的瞭解
』?」
「這樣的問法,也就對了,」王力點點頭。「先前我不是對你說過嗎?原先我
以為『學院』是一艘可以停泊在任何空間,任何時間的旅行船。
但是後來,我又覺得它說不定是本來就把許多不同的時空世界包藏在內。
這兩種說法,其實都是正確的,因為它的確可以航行在時間和空間裡,但是在
學院中有許多空間並不是虛擬的假像,而是真正存在的。
像我們去過三個『山海經世界』,而我們去的第三個世界,便是一個真實的世
界。」
「那我們在第三個世界中遇見的人,都是真正的人嗎?像我和莊周他們進去的
『幽冥』,看見的『出埃及記』,我們到底是看了一場很逼真的秀,還是真正到了
那個時空世界,介入了他們的歷史?」
「這個問題,我真的無法回答,」王力歉然地說道:「而且我知道,如果我告
訴你『很可能是真的,也很可能是虛假的』,你大概又會罵我了吧?」
王乘風想了一下,笑道:「沒錯。」
「雖然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但是我卻可以告訴你,我從這次旅程中得到
的體認,或許有助於你理解你所問的問題。
在我的研究中,我發現時光理論是一筆糊塗帳,因為它本身定義的毛病,所以
時光理論注定要成為一個混亂的理論。
一般其他的理論都是越辯越明,但是時光理論卻注定會『越辯越糊塗』。
為什麼?因為我們的世界之所以穩定,完全景建立在時間單純化之上的。
過去,現在,未來。大夥乖乖的前進,沒有人可以後退。
就好像一個排列的隊伍,如果你硬性規定它只進不退,這個隊伍就會平穩地一
直排下去。
但是一旦有人可以在隊伍中擅自前進、後退,這樣就出現了不穩定性,就出現
了混亂。
「時光旅行」要做的事,便是這種插隊的勾當,所以它發展得越完善,整個世
界變得混亂的機會就越大。
也許便是造物主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讓時光學的研究如此艱難,最好讓人類
永遠無法掌握。」
「這樣說好像也有些道理,」王乘風點點頭道:「但這和『學院』的真面目又
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著呢!」王力說道:「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時光學發展得越完善
,整個體系就會變得更混亂。
我相信,『學院』便是一部已然掌握了時光奧秘的先進器械,只是因為某種不
知名的原因,所有控制『學院』的『人』全部在極為張惶的情形下離去,而且這一
去就再也不曾回來,只留下『學院』在時間、空間之流中飄浮。
但是這『學院』的功能之一,便是會在每一段特定時間內,從不同時空找出來
和原先操作者相同特質的人前來。
這些人,不曉得為什麼,又大部分是小孩子。
將這些小孩子找來之後,『學院』便會運用所有可能的方式,讓他們得到知識
,但是得到的知識又不見得和學院有關,這便是我最納悶的地方。」
他說著說著,指向身旁那些少年們的光影。
「像這些下一期的孩子們,他們本人其實都還沒有到,只是有個虛像在這兒。
而據我所知,你在二十世紀的時候也曾經見過他們的光影,而且他們還曾經差
點把你弄死,對不對?」
「對。」王乘風點點頭。
「我的推測是,這些光影擔任的便是在各個不同時空,不同世界中找來適合的
人選。
但是因為時光理論是一筆爛帳,這些肩負尋找責任的『人』,有時便會指令錯
誤,更有時因為時間,空間的差錯,本來是要找適當的人選,後來卻變成了要「消
滅」適當的人選。
更可能這種『消滅』還是預先設定好的,因為把這些孩子找來『學院』的出發
點並不見得是要教育他們,可能只是為了『學院』的利益。
如果和『學院」的利益有所衝突,那就只好消滅了事……」
王乘風咋舌道:「真是沒有人性。」
說到這兒,在「鬼谷子」王力身後的那些光影突地開始變換色澤,從原先的虛
無開始變得鮮明,彷彿這些下一代的「學院」孩子們已經逐漸要成形了。
王乘風楞楞地看著「鬼谷子」王力,突然間有些不捨起來。
雖然自己成天喜歡找他麻煩,挑他毛病,但是王力畢竟對他極為友善,連解釋
起許多事來也表現出無比的耐性。
而從他對其他學生的態度看來,「耐性」絕對不會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情之一。
果然,這時候王力的形像已經逐漸變淡,縱使心中還有著萬千個問題要問,卻
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在王力的眼中,王乘風的形影也已經開始變淡,看著這個十七歲少年一副眼淚
要奪眶而出的模樣,王力的心中一熱,便隨口叫道:
「喂!」
王乘風一怔,有些硬咽地說道:
「喂什麼?什麼事?」
「你知道,現在不是我要離開『學院』,而是你要回到二十世紀嗎?」
「本來不知道,」王乘風笑道:「不過現在知道了。」
「如果你是捨不得『學院』,我可以告訴你,你不用擔心,因為如果我估算得
沒錯,你還會再回來。
但是,如果你再回來,日子可就沒這麼好過了……」
「大夥走著瞧吧!」王乘風長長地歎一口氣,卻發現王力和所有人的形像已經
越來越模糊,表示自己已經要進入「接引」狀態了。
但是逐漸模糊的王力卻彷彿一開了話匣子就停不了似的,依然在淡淡的光影中
大聲說話。
「可以,如果你是捨不得我的話,那卻是非常正常的事,」王力大聲說道:「
因為這其中有一個極為重要的關鍵……」
「什麼關鍵?」聽見他這樣說,王乘風大是好奇,同樣大聲問道:「還會有什
麼關鍵?」
「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會對你這樣寬容,這樣容忍吧?」
王乘風大笑,有點滑頭地說道:「因為我『以德服人』嘛!不是這樣的嗎?」
在逐漸模糊的聲音、光影中,「鬼谷子」王力大聲地叫,但是聲音卻已經再也
聽不清楚。
然而,在聲音、光影消失的最後一剎那,卻看見王力猛力一擲,彷彿擲過來了
什麼東西。
「啪」的一聲輕響,王乘風直覺便將那東西接在手中。
便在此時,他已經全然陷入轉換空間的甬道之中。
沒有昏迷,沒有痛苦。他甚至還有餘裕將手上的物事打開。
只見那是一件精細的小小卷軸,內容是族譜一類的東西。
仔細看看內容,從公元二十四世紀的王力開始,隨著卷軸的打開,時光緩緩倒
流,逐漸回溯到王家的歷代祖先。
然後,卷軸到底的時候,回溯到的,便是王力的第十一世先祖。
第十一世先祖的時代,是在公元二十世紀末,二十一世紀初。
而那位先祖的名字,便叫做王乘風。
這就是王力和王乘風之間的秘密與關聯。
所以王力會對王乘風這樣忍讓。
只因為王乘風便是他十來世前的老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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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家】
沉寂的校園,淡淡的舊書味道。
王乘風仰躺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望著天花板,可以看見那一條條懸在上頭的
布圈,其中有條布圈斷了,如果當日布圈不斷的話,王乘風這條小命也許就要斷送
在當場,當然也不會再有這場奇異之旅。
從王乘風此刻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看見遠方城市的霓虹燈閃爍,超大型的手機
廣告,魅惑的美麗女模特兒正站在遠方的高空對你微笑。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自已當然已經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時代。
而且,已經回到了那個一切事件發生的原點:圖書館。
在地上躺了一會,王乘風這才緩緩地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塵沙,「嘩」的
一聲打開圖書館的燈光。
照亮後的圖書館和黑暗中的格調當然大不相同,王乘風四下打量了一會,發現
當日,進入「學院」前整理的書架前依舊是零亂一片,像是颱風過境一般地亂七八
糟。
王乘風很不爽地罵了幾聲,卻沒有打算要整理,走過水泥牆前,卻看見自己的
運動鞋像是超現實藝術作品一般,牢牢地「嵌」在牆壁之中,花了好大力氣才把鞋
子拿了出來。
走過櫃台前,王乘風不經心地瞄了一眼牆上的電子日曆鐘,這一看,整個人都
像是被電擊似地全然楞住。
看看電子鐘上的時間、日期,居然還是個陷入扭曲空間的那一日,而算算時間
,這段在「學院」度過的漫長日子,在二十世紀的這個世界中,居然只是不到兩個
鐘頭的時間!
那也就是說,縱使他在「學院」的時空中過了那麼長的一段日子,但是在二十
世紀的時空,卻只是一個多小時,原先以為自己能夠以「多年前失蹤浪子安然返鄉
」的耀眼身份回家,現在看看情形,搞不好連吃晚飯都能趕得上。
沒能以英雄式的返鄉方式回來,畢竟是有些遺憾的事,但是人生無非便是如此
,想起少年時代的電擊、刀砍、車撞,再想想這陣子以來的「不世出偉人」身份,
十七歲的王乘風,已經在心境上有了微妙的變化。
就著月色,他緩緩地走出學校,口中順口哼著的,居然便是當日醜女孩鑄蘆唱
的戰國時代老歌:
「吉日兮辰良,盍將把兮瓊芳?
類草木兮周四方,紀珍寶兮浩浩高唱
水土草木兮禽獸昆蟲無殤,君欣喜兮樂然而康
我駕著晨風,隨青雲而高唱
我早晨東升大人之堂,西燕王母的蘆房
日正當中時,我到南方巨神府第之梁
在北海痛飲崑崙玉酒醇香
我在霞光遍野之地,與驕陽同乘而高唱
浴湯谷的美溫神泉,飲扶桑的驕陽之歡
星辰大地,西北東南,山海河洋,千億成萬
歸墟只是我的澡房,崑崙是我的後苑
我的天空如鯤如鵬,我的天下志吞四方!」
此後數日,王乘風的日子過得便和往常一樣,上學、放學,放學後依照約定到
圖書館當兩個小時的義工。
而那段驚濤駭浪的時空學院之旅,彷彿已經成為久遠前的記憶,要很用力才會
想起。
但是,雖然他自己懵然不覺,週遭的人卻能夠很微妙地感覺到這個「本來無一
物」的痞子少年已然變得不同,彷彿在他的性格、內在中已經多出了許多奇異的特
質。
比方說,上歷史課的時候,歷史老師看見他又在發呆,便再次將他叫起來,本
來只是問他莊子姓啥名誰,但是王乘風卻索性站上講台,從莊子的心性和典故談起
,旁徵博引,引經據典,連莊子本人的情愛觀地分析得清清楚楚。
而包括歷史老師在內的所有人則是聽得目瞪口呆。
還有,某一日經過學校老師的佛學研習社時,王乘風在窗外聽了一會,便索性
搶過麥克風,開始談論佛陀的宇宙觀,與現代科技的呼應之處,最後居然還博得所
有老師一致的起立喝采。
除此之外,還記得那幾個「三十二K黃金殘暴幫」嗎?當日他們滿心以為已經
堵到了王乘風,卻被孫臏龐涓等人的幻影打得滿頭包,這筆帳當然算在王乘風的頭
上。
從「學院」回來幾天後,王乘風終於在學校一個僻靜角落被「三十二K黃金殘
暴幫」的幫眾們堵上。同樣的,還是那個胖子出來奚落他一番,過後便準備好好痛
揍他一頓。
王乘風也沒和他們多說什麼,只是趁了個空檔,趁胖子趾高氣場地指著他取笑
時,王乘風出手如風,使出公孫紫園的劍訣,抓住他的手指「格」的一聲,便生生
將他的食指拗斷,胖子吃痛倒地,王乘風一個縱身,便將腳踩在他的鼻子上,踩得
胖子一臉都是塵土和鮮血,那殺豬般的尖叫聲簡直可以傳到同溫層去。
從此之後,「三十二K黃金殘暴幫」便成了王乘風的跟屁蟲,成天只想「幫學
長打打雜,學點打架的真功夫」。
經過幾次精彩的史論闡述之後,歷史老師很快便將王乘風的處罰撤銷,那也就
是說,他再也不用去圖書館打雜了,但是王乘風卻還是常常去圖書館。
根據一名因為「覺得乘風學長很酷,很聰明,很有型」的小女生仰慕跟蹤者表
示,她常常在圖書館偷偷留意王乘風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常翻的書都是極為艱深的
古代名人史書,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據說這位「極為有型」的王學長看書的時候,有些動作卻令人百思不解
,古怪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比方說,讀到老子道德經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時,他會喃
喃地說道:
「是我教他的。」
同樣讀到道德經中的,「治大國如烹小鮮」時,他會不屑地「哼」一聲說道:
「你個豬頭,是『煮大火』,不是『治大國」,耳朵有毛病啊……?」
翻開聖經中的「出埃及記」,他會傻傻地笑道:
「是我幫他的。」
而讀到論語的時候,當孔子說「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時,他又會賊兮兮地
笑著自言自語:
「笨大個子,當然只會做笨事。」
但是,據說王乘風最愛找的,便是古書中有關於舞劍名家「公孫大娘」的記載
。
小女生仰慕者以她獨特的女性情懷窺看王乘風,卻很微妙地發現每次他讀著公
孫大娘記載的時候,眼睛裡似乎「滾動著晶瑩感人的淚珠」。
還有……
還有就是一年多之後,王乘風高三那年,學校的圖書館曾經發生過一次極不尋
常的猛烈爆炸,將整個圖書館炸得片瓦不存,但是警方勘驗之後,卻發現這場爆炸
絲毫找不出炸藥的反應,而且像這樣玉石俱焚的爆炸,一旁的其它建築居然毫髮無
傷,連一片玻璃也沒有碎裂。
而根據超過十個以上的目擊者表示,爆炸發生時,圖書館內只有一個人。這個
人,當然便是王乘風。
這場爆炸將整個圖書館炸得灰飛煙滅,如果爆炸時人在當場,即使你是個無敵
鐵金剛,也一樣要炸個粉身碎骨。
王乘風當然不是無敵鐵金剛。
除非出現了奇跡,否則王乘風當然已經是個死人。
警方在經過多方的調查,又地毯式地找了王乘風許久,最後只好將他列為這樁
神秘爆炸事件的受害死者。
但是十數年後的二十一世紀,在美國一個著名實驗室中卻出現了一個東方科學
家,三十來歲左右的年紀,學識極為淵博豐富。
尤其是談起古代戰爭的策略和戰法,更是嫻熟萬分。
問他叫什麼名字,他會這樣笑笑對你說道:
「我的名字,就叫做王乘風。」
(關於王乘風和「鬼谷子」王力的後紙事跡,敬請期待炫光時空學院第二系列:
『四十超人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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