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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五)紅色的雪 「璽兒,你是說曉芋與她爸爸之間的關係是造成她這種性格的最大原因?」芷子對 璽兒提起過去的這段經歷,開口詢問道。 「我想應該是吧!」璽兒點點頭。 「不,不,還有一件事……」桐桐接口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公園的防空洞?」 「你是說……」三個人在路上一件件追億著往事。 「喂!你們看防空洞耶!」桐桐幾乎是歡呼地叫著。 「防空洞有什麼稀奇的?」芷子很不以為然。 「我還有是第一次看過防空洞,以前學院挖的都是防空壕,這讓我想起了《魂斷藍 橋》,好浪漫……」桐桐又陷入了幻想的國度裡。 「嗯,兩人不經意的想遇,可惜……」璽兒歎了口氣。 「喂,你們就是喜歡這些風花雪月的電影,但是你們看看……裡面好髒哦! 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芷子總習慣於現實生活的考量。 「你還真是煞風景呢!我看以後你男朋友一定受不了你。」桐桐忍不住嗤嗤地笑著 。 三人不停地說,曉芋始終保持沉默。 「曉芋你說呢?」桐桐掃了一眼身旁的曉芋不經意的問道。 曉芋沉默了良久,伸出食指放在雙唇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接著輕輕地說:「你 們聽……仔細聽。是不是可以聽見一個男人的哀嚎聲?」 「什麼哀嚎聲?」三個幾乎同時開口,曉芋立即限止了,兩手圈起來放在耳旁,表 示要她靜心去聽。 防空洞裡除了隱隱呼哨的風聲,靜的幾乎可以聽到呼吸和心臟急速跳動的回音,但 根本沒有所謂的哀嚎聲。 「有!有!一定有的!是倩倩告訴我的!」曉芋輕輕地說著。 「誰是倩倩?」桐桐瞪著好奇的眼睛問道。 曉芋又開始講故事。 「倩倩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她的頭髮又黑又長。班上的男孩子總是偷偷地喜歡她 ,甚至偷偷地跟著她,但倩倩對他們總是愛理不理。倩倩的功課直很好,而且喜歡畫畫 ,美術老師非常喜歡她,誇她有天分。每個星期天,老師都會帶著她和幾個女孩子去各 處寫生。畫了一陣子後,老師說他們畫不出自己的想法,再畫下去只是浪費時間,那幾 個同學見老師對她們的關心越來越少,漸漸就放棄了。 但老師唯獨對倩倩很愛護,倩倩盡心地畫,老師興味盎然地指點。倩倩也很喜歡他 。她時常想,如果老師是自己的爸爸那該多少!……「老師告訴倩倩,自己以前有個女 兒佳佳很像她。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 但兩年前卻因病過世了,因此每次看到倩倩就像看見自己的女兒一樣。倩倩很高興 ,因為她越來越感覺老師像爸爸。老師常會緊緊地握她的手,告訴自己他是如何地深愛 自己的女兒。 有一天,老老緊緊地抱著倩倩,倩倩心裡既害怕又高興,因為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 感受到這樣溫暖而強烈的慈愛了。老師眼裡流露出與倩倩記憶不同的熱情,使她感動地 流下淚來,老師輕輕拍著倩倩的後背說:「倩倩別怕,老師永遠不會離開你!」 老師的擁抱越來越頻繁,倩倩有時感到恐懼,但她不清楚是什麼原因。這種感覺卻 隨著年紀的增長越來越強烈,倩倩開始害怕和老師獨處,老師說:「倩倩你害怕什麼? 」倩倩卻說不上來。 這種厭惡的感覺如同一個巨大的陰影,壓得倩倩喘不過氣來,有時深夜都會忍不住 驚醒過來,但她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父親的愛還是老師的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 老師奇異的眼神,還是他刺痛自己臉頰的鬍鬚。 終於有一天倩倩告訴老師,自己不再畫畫了,因為恐懼已使她無法再繼續下去。老 師非常失望,他告訴倩倩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她。然後帶她去了一個地方。 那是一個陰暗的防空洞,是佳佳曾經最喜歡的地方。老師說一開始是帶佳佳來這裡 進行防空演習的,後來女兒漸漸喜歡上這個地方,常要自己講許許多多的故事,她總是 靜靜地聽著,有時候倒在自己懷裡沉沉睡去,自己總是吻著她的臉告訴她自己是如何地 愛她。 倩倩全身恐懼地顫抖著,老師一步步走近自己,倩倩想逃出去,但老師卻已抓自己 的手。倩倩聽到老師粗重急促的呼吸聲,腦中一陣混亂,她分不清眼前到底是自己的父 親還是老師,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倩倩還是佳佳,她更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麼。她慢 慢地退向牆壁,老師深切的眼神中似乎帶著幾絲猙獰的笑意,他一點點向倩倩逼過來, 倩倩把臉向左扭過去。 倩倩想起了放在書包裡為美勞課準備的美工刀。老師已將她拉向自己,溫柔地說: 「佳佳,爸爸愛你!」 老師的唇落在自己唇上,倩倩終於拿到了刀子。一陣天天旋地轉,耳邊一個熟悉的 聲音在告訴自己:「他不是爸爸,他不是爸爸!」 然後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自己的手向上抬去。往事一件件回到眼前,等到一 聲巨大的慘叫聲把倩倩驚醒時,她發現自己的手上已沾滿了鮮血。好多好多,紅紅的。 倩倩笑了,她終於弄清楚那根本不是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下起了滂沱大雨。倩倩 想起了好多年前,就是這樣的雨埋藏了她和爸爸之間的愛。 老師在雨霧中失蹤了。倩倩不知老師去了哪裡,但她再也不會感到恐懼。每個晚上 躺在床上她都能聽得到那個熟悉的哀嚎聲,沒有絲毫恐懼,反而笑得更加開心。 幾天後,雨終於停了。防空洞傳出異常的臭味,人們說老師是受不了生活的寂寞才 自殺的。倩倩相信這個說法,因為老師死前的臉色是那麼的愉悅與滿足,雖然老師沒有 留下遺書,但倩倩卻告訴警察,老師說這是他最後一次見自己了。 老師為人正直生前從未與別人結仇,而且那把刺死他的美工刀上只有他自己的指紋 。 倩倩要媽媽幫自己再買一副手套,因為手套和最喜歡的衣服都弄髒了。倩倩將它們 剪碎,一片片灑進溪裡,像一朵朵美麗紅艷的雪花。 倩倩剪掉了長頭髮,因為倩倩不是佳佳。她還是喜歡畫畫,卻開始迷戀黑色,覺得 這樣才適合自己。 那個防空洞從此永遠屬於老師和佳佳,沒有人敢再進去。因為沒有人會忘記紅色的 血池裡,老師爬滿了蛆的身體。大家都說老師無兒無女實在可憐,到底誰是佳佳?或許 只有老師一個人知道吧!倩倩這樣想著。每次來到這兒都會告訴別人,防空洞裡有個男 人的哀嚎聲。好多年了,剛剛我終於可以聽見。你們再仔細點一定可以聽得到的!老師 留下的味道也一直沒有消散,聞聞看是不是有啊? 曉芋再度浮現似笑非笑的臉色,幾乎全黑的眼球緊盯著三人。 「啊……」接著,曉芋大叫了一聲。三人忍不住向前狂奔,在呼呼的風中只聽見曉 芋詭秘的笑聲一陣響過一陣。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六)畢業旅行 「那你是說曉芋所說的倩倩也是她自己了?」璽兒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 「曉芋真的是很怪,我實在懷疑她……」芷子停了一會看看璽兒,臉色微變,想了 一會聲音怪怪地自言自語道:「那晚……,畢業旅行的晚上……」 「你是說……她說的那些故事?」璽兒想到這兒,全身顫抖得更厲害,因為那晚的 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只是……」曉芋似乎顧忌著什麼事。 「還有沒有?」 「老師還有曉芋,她也去!」桐桐舉手說,曉芋看了桐桐一眼,沒有制止她,似乎 也同意了這個決定。 二月份的天還是相當的冷的。一大早,璽兒便起了床,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及攜帶的 個人物品,身體禁不住打了個冷戰。剛要出門時電話響了,是芷子打過來的,要她在家 等曉芋。 「大姐,你們要去哪裡啊?」樂樂好奇地問。 「北部啊,我們還會去基隆。宜蘭附近玩。」璽兒回答說。 「那你們要去幾天啊?」 「三天兩夜啊!」 「哦,真好。要在外面過夜,一定很好玩!」 「這是我第一次在外旅行過夜,記得以前老師曾說與朋友一起出外旅行是體會人生 很好的機會,希望這次能感受到!」 璽兒向樂樂揮揮手,和曉芋。芷子一起走了。曉芋回頭看看樂樂,黑色的衣服,詭 異地笑。樂光感覺一股強烈的衝擊,心中產生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但到底是什麼他不 知道,或許是自己還小吧?樂樂這樣想。 前兩日的旅行,曉芋顯得很愉快。璽兒。桐桐幾人很高興,因為這是她們第一次看 到曉芋臉上露出這樣輕鬆的笑容。最後半日行程是在台北的近郊,夜晚時車子進到了台 北市區,曉芋的臉又陰沉下來,但除了璽兒之外。其餘人都沉溺在歌聲中未曾察覺。璽 兒坐在曉芋身邊,忍不住問她:「曉芋,你怎麼又不高興了?」 「我不喜歡台北!」 「為什麼?」 「因為……我看到了……」 「嘟……」 麥克風傳到了老師手中,嘟的聲音使璽兒沒有聽到曉芋後面的話。就在璽兒請曉芋 再回答一遍時老師開口了:「今天晚上是六人一個房間,自己決定和誰睡一間。明 天是最後一天,我想兩天來大家都累了,晚上早點睡吧。」 「嗯,當然是我們四個人一間了,還有誰要和我們一間?」芷子走到兩人身邊。 「我跟你們好了!」這時小黛走了過來。 「曉芋,你是不是晚上要說鬼故事啊?那我也跟你們住一間好了!」秀傑跟在小黛 身後問道。 芷子的話使璽兒忘了自己剛才和曉芋的談話,接著車子停了下來。 「電梯不大,來排好隊,我們的房間在八樓,剛好每個房間為一組,一起上去。」 剛上了電梯,桐桐有些疑惑地問:「奇怪,怎麼沒有四樓?」 「想也知道,台語你唸唸看,四是什麼意思,笨!」芷子大笑著,接著覺得大腿一 陣疼痛,桐桐正用力擰著自己。芷子立刻向旁避開,兩人不停地嬉鬧著,聲音越來越大 。 「喂!你們兩個克制點好不好,別讓別人覺得我們學校就是這樣?」璽兒白了兩人 一眼。 「你裝什麼正經?」桐桐在璽兒的腋下呵著癢,接著三人笑成一團。 只有曉芋的表情一直沒有變,眼神轉了幾轉,向四周不住地望著。小黛與秀傑雖也 是熟識,但卻不像四人如此交好,因此看著三人只是微微地笑著。 「對了!曉芋,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到底是怎麼回事?」璽兒又想起了車上的談 話。 「哦,沒什麼,只是有點熟悉的感覺!」 「什麼感覺?」 曉芋看看小黛及秀傑,似乎不願繼續說。璽兒明白了她的意思,接著六人上了樓。 學校安排的房間是通鋪,旅舍說通常適合五至七人一間,但老師考慮到七人可能太 擠,因此把自己的套房接成了普間,與學生同住通鋪。老師說自己一個人昨反而不習慣 ,不如跟學生一起擠擠更好。 璽兒她們被安排在最靠近電梯的房間,璽兒最後一個進房,剛要關門時發現門栓鬆 動得很厲害,旁邊還加裝著一個鐵勾子以防脫落。看上去很不安全,但想想只有一個晚 上也就算了,而且老師就睡吧隔壁,敲敲牆都能聽見,也沒什麼不妥的。 小黛似乎累了,洗完澡躺在最裡側很快便睡著了,秀傑因為等著聽鬼故事在一旁撐 著眼皮打盹。女孩子洗澡一向很慢,秀傑等到最後終於忍不住了,打著哈欠說:「待會 曉芋要說故事時,記得叫醒我。」 「哦,好!」桐桐答應著。 桐桐接著洗澡,芷子與璽兒想出去逛逛,出門時老師正好過來查房,叮嚀他們最好 不要四處亂逛,以免受騙。兩人表面上點頭稱日,老師走後伸伸舌頭還是溜了出去。 逛了一會,兩天深怕迷路,於是買了點零食回到旅舍。進了電梯璽兒感覺有些怪怪 的,但心想或許是自己很少坐這樣的乘載工具,因此才有此不習慣。上了樓,曉芋正在 洗澡,三人打開電視輕鬆地說笑著。忽然浴室裡「嘩」的一聲,聽上去像是滑倒的聲音 。 「曉芋你怎麼了?」裡頭沒有響應。過了一會,曉芋頭上包著毛巾走了出來,璽兒 問道:「曉芋你剛剛是不是滑倒了?」 「哦,沒事!我好了,誰要洗?」芷子說自己累了先去洗了。大約二十分鐘後,裡 面傳來一聲驚呼,三人嚇了一跳,璽兒跑過去用力敲門,又過了五六分鐘門開了,芷子 走出來說:「真是的,這家旅舍真是太差了,電燈一直閃來閃去,剛剛連熱水也沒了。 哦!我倒忘了,璽兒你還沒洗,不過等下可能就有了,我們打電話問問吧。」 櫃檯的答覆是熱水系統臨時有些問題,已派人檢修,但要等上兩三個鐘頭,璽兒只 有自認倒霉。 「沒關係,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們今天晚上不要睡好了,聽曉芋講鬼故事,等她講 完再去洗好了,前兩天我都忍住了。」桐桐提議說。 「那把她們兩個也叫醒好了。」芷子說。 「不要了。」曉芋拉住芷子:「太巧了!我想還是不要叫醒她們!」 「什麼太巧了?」璽兒從車上一直藏著這樣的疑惑。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七)逃不出的八樓 「有一年的畢業旅行,南部的某個中學決定上北部旅行。那是個三天兩夜的旅行, 第二天晚上學校的安排是到台北的近郊逛逛,因此選上了一家旅舍。旅舍的八樓都是通 鋪,一向租給各地上台北旅行的團體,尤其是學生或是受顧主招待員工。她們一共租了 七間房間,喜兒她們就住在最靠近電梯旁的那間,剛進門的時候喜兒便覺得門栓有些鬆 動,但因為老師就在隔壁她們也就沒過多擔心,心想反正就只有一晚。當晚,喜兒和芝 子因為好奇一起溜出去逛,但兩人但心迷路沒走多久就回來了。」 「進了電梯喜兒心裡有些怪怪的,但她沒有在意。回到房間後,芝子說自己很累想 先去洗,喜兒因此讓她先去洗了。芝子洗出來後熱水沒有了,打電話詢問櫃檯,說已派 人去檢修,請她們等一兩個鐘頭。」 曉芋的故事強烈地暗示著什麼,直覺告訴璽兒故事裡面喜兒就是自己,想到這她立 時驚恐地毛骨悚然。曉芋接著往下講。 「其中兩人很快就睡了,另外四個因為心想已是最後一日,筱彤便提議聊到天亮。 過了大約一個鐘頭,電話響了,喜兒接起來聽到一個很怪的聲音:」剛剛是你們打電話 過來問,為什麼沒有熱水嗎?『「「那個聲音不知因為透過電話機有所改變,還是話機 的問題,平淡得幾乎無法分辯是男是女,像錄音帶快轉時發出的酷似卡通唐老鴨的聲音 ,但是音調比常人慢了一點,因此聽得很清楚。」 「『哦,是的,修好了是不是?』」 「『是啊!』那人並未說例如『對不起』或『非常抱歉』之類的客套話,接著便掛 斷了,但就在那時喜兒聽到了話機裡傳來一個奇怪的笑聲。」 「『修好了,我去洗了待會再聊吧!』喜兒這樣說著。」 「進了浴室,喜兒感到強烈的壓抑感,似乎天花板及牆壁都在向自己不斷逼攏過來 ,但她想一定是因為自己第一次住旅舍,才會產生這種感覺。」 「洗了大約二十分鐘,喜兒感到有些氣悶,這時才發現浴室的氣窗沒有打開。 於是喜兒站上浴池邊想要打開它,結果看到氣窗被牢牢釘在框上,根本無法推開, 喜兒感到一陣窒息,似乎浴室裡面空氣已經一點一點被自己吸盡,水蒸氣四處瀰漫著。 喜兒越來越難受,想打開門鎖出去,可她驚訝地發現浴室的門已經從外面鎖住,根本打 不開。喜兒驚慌了,心想或許是外頭的同學跟自己開玩笑。 這時她大口大口喘著氣,幾乎就要暈過去了,用力捶打著門,外頭一點反應也沒有 ,似乎沒有人知道她在裡頭已處於生死的瞬間了。喜兒終於攤倒在地,外面的人根本聽 不到她絕望的哭聲,她想這回自己真的要死掉了。電燈漸漸暗下來,喜兒感到胸腔淤積 的廢氣越來越多,讓她再也無法忍受,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大喊一聲。「「『嘩啦…… 』似乎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一股氣流隨即灌進浴室,喜兒深深吸了幾口。這時門開了, 小玉衝進來,抱住喜兒說:」怎回事?怎加事?『「「『為什麼把門鎖上?為什麼把門 鎖上?』喜兒已經些囈語」 「『沒有人關上門啊!是你太緊張了,你看氣窗的玻璃都被你的叫聲震碎了! 『「「走出門筱彤與芝子已經睡了,喜兒神色仍是非常緊張,喜兒一向習慣睡在門 口,因此她們就把那個位置留給了喜兒。」 「『睡吧!最後一天了!』小玉說。」 「躺下來後,喜兒對剛才可怕的經歷仍然心有餘悸,等心情漸漸平靜時心頭卻浮起 了更大的疑惑,因為她依稀記得芝子說自己因氣管不好晚上喘氣聲一直很大,可這時一 切都沉寂下來喜兒卻聽不到芝子的呼吸聲,再仔細聽甚至其他五人也根本沒有絲毫的聲 音。」 「喜兒轉過身望望小玉,這時小玉頭上的毛巾掉了,腦袋上露出一個很大的孔,裡 面的腦漿不住地抖動著。喜兒高聲地驚叫,小玉的身子漸漸地轉過來,微微地笑著說: 」你終於知道了,過來過來加入我們。其實一進到這個旅社,就注定我們六個全部都要 死在這裡了。你和芝子進來時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我是要爬上去打開氣窗時,發現打不 開,用力過猛摔下來,磕破了頭。筱彤他們卻都是窒息死的。『「「喜兒想要爬起身, 但身子卻不聽使喚,黯淡的光照著小玉臉上詭異的微笑。 喜兒知道這時根本沒有人能夠自己,身子裡的力量隨著驚恐一點點耗盡,但無論如 何必須忍住害怕,因為惟有壓抑住恐懼自己才有辦法逃離這個地方,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這裡消失了五條性命。「「小玉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大笑著說:」別傻了,你以為你 能夠逃得掉嗎? 哈哈哈,一切都是注定的。『「「喜兒力撐起身子,這時其他四人都站起身伸出手 向喜兒靠攏,小玉坐在原處不停地笑,隨著她的笑聲其餘四人的表情越來越興奮。」 「筱彤說:」喜兒,我們四個人是永遠都不分開的,這回也不例外,過來吧喜兒。 『「「『是啊!喜兒,你不是說你跟我們在一起才不覺得有壓力嗎?若沒有我們你的日 了一定很難過。過來吧,喜兒!』芝子的話帶有強烈的誘導性。」 「但對於死亡的恐懼依然戰勝了友情,喜兒奮起身子用力衝向大門,打開鐵勾拉開 門,這時身後傳來小玉高亢的笑聲:」你會再回來的,你逃不掉的!哈哈哈。『「「衝 出大門,電梯依然在運轉著。喜兒噓了口氣,幸好身後沒有她們跟過來。 喜兒按下電梯住上的按鈕,深夜沒有人乘電梯,一晃眼電梯上了八樓,打開門喜兒 使勁按下一樓按鈕。「「靜靜的電梯裡,喜兒感到這幾秒鐘如同幾世紀一樣漫長。門終 於開了,但就在這一剎那,喜兒雙腿軟綿綿地跪倒在地,因為她眼前所見的依然是八樓 !」 「門又關了,意志力迫使喜兒重新又站起來,按下二樓的電鈕。這一次一定行的! 喜兒心裡有個聲音不斷地說著,但雙腿顫抖的幾乎無法站立。」 「叮!門再度打開。」 「『不!不……不……天啊!饒了我吧!』儘管喜兒試了一次又一次,她依然到不 了任何一個樓層,電梯樓層的按鈕根本形同虛設,因為它們的目的地都只有一個地方— —八樓。」 「喜兒坐在電梯內,放聲哭喊著。她知道自己永遠逃離不了這個地方了,小玉的話 清晰地在耳邊迴響:」你還會回來的。『「「老師!喜兒的心中浮出這一點希望,急速 衝出電梯,奔向老師的房間用力敲打著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裡頭仍然沒有回音。過 了許久許久,門終於開了,但喜兒卻嚇呆了,來開門的居然就是小玉,她的笑臉馬上就 要撞在自己的鼻尖上,她詭笑著說:」你還是回來了,我就說你還是會回來的。『「「 『小玉!饒了我吧!』喜兒一步步向後退去,這時八樓所有的房門不斷的撞擊著,似乎 裡頭的人都要衝出來了,小玉又笑了,聲音比上次更顯得興奮:」 再等一會就行了,等她們都出來,你就永遠跟我們在一起了!哈哈哈……『「「天 旋地轉的喜兒覺得自己就要承受不住了,惟一支撐她的一點點希望就是對生命的眷戀。 這時,她的頭腦裡突然閃過一個奇異的想法,因為剛剛的電梯按鈕惟一沒有試過的就是 八樓,小玉似乎察覺到她的神情,大聲向裡面叫關著:」 快快快,全部都出來!『「「七個房間同時翻落而下,八十多雙手急速地向喜兒靠 攏,喜兒奮力衝上電梯,一隻手緊跟著伸進來使勁想撐開電梯門。喜兒用力按住關閉按 鈕,終於門關上了,可那隻手卻掉在喜兒的身前,依舊不停地向前爬行著,喜兒驚嚇地 失去了理智和思考能力,跳起身來用力踩在那隻手上,血漿噴灑而出,那隻手終於一動 不動了。」 「許久許久,電梯門開了。門外有了很大改變,喜兒終於長舒了口氣,身體完全失 去了力量。走出大門時她感到頭上一陣眩暈,一個聲音在耳邊不斷地問著:『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但喜兒感到那聲音越來越遠……」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八)染紅 「喜兒!喜兒!」這個聲音就在遠處飄蕩著,喜兒想要張開眼,但身體沒有絲毫力 氣。那應該是個男人的聲音,喜兒這樣想著。 「快起來!你這樣睡了很久了。」喜兒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是個約三十七八歲的 男人。疑惑中喜兒覺得對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後來終於想起來是陳大哥,但陳大哥 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她根本不瞭解。 「陽光真刺眼!」喜兒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你太陽鏡不是帶了嗎?為什麼不戴?」喜兒有些疑惑,這時再看看四周她感到有 些驚駭,自己正坐在一輛轎車的右座。旅舍呢?電梯呢?喜兒滿腹狐疑。 身旁的人雖然腦中沒有很清楚的印象,卻依稀覺得肯定是個熟人。 「醒了吧!就快到了。」陳大哥說。 「我們去哪裡?」喜兒不覺這樣問著。 「你忘啦,我們剛談完生意!」 「談生意?」 話剛出口,喜兒立即從後照鏡中看見了自己。不!不可能!自己的打扮,自己的年 紀根本不像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不!一定是在做夢。但身旁略過的景色卻清清楚楚, 耳邊的風聲也呼呼作響,難道剛才的一切只是個夢? 「你剛剛做了惡夢了吧!」 「嗯!」 「嘿!跑快點哦!」車旁發出高亢的挑釁聲,喜兒只感到車旁一股強大的吸力,接 著一輛車呼嘯而過。 「死小子!進口車又怎麼樣?」陳大哥大聲咒罵著,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的加速非 常遲緩,但先前那輛車似乎故意逗著他們,逐漸慢下來,陳大哥有些得意,車子急速向 前衝去。 「裕隆車還追得上我們?來吧!嘿……」喜兒看清楚了,那輛車內共有四人都是年 輕的小伙子,年紀大約都在二十歲上下。 「喂!大哥大姐啊!破銅爛鐵車還想跟我們玩?算了吧!」駕駛座裡那人嘴角揚起 不屑的獰笑,「開車多半靠技術,進口車有什麼了不起?」喜兒心中似乎突然瞭解了陳 大哥的個性,肯拼肯沖永不服輸。她想要勸他,可話到嘴邊又縮回去了,因為直覺告訴 她這根本沒用。她向陳大哥搖搖頭,但他撇過頭刻意避開了她的目光。 「那我們試試看!」 「好!我教你們怎麼開車,小孩子!」 「老伯,請吧!哈!」 兩輛車急衝而出,筆直的大路上互相追逐著,世界似乎完全屬於了他們。 「喂!大卡車!」喜兒驚喊著,但陣大哥卻露出得意的笑容,說:「機會來了!那 些毛頭孩子會知道要怎樣開車的!」陳大哥絲毫沒有減速的意圖,兩輛車筆直地向前衝 去,卡車的車尾不斷地向他們逼近。 「算了吧!」喜兒大聲地叫著,但陳大哥始終保持著自信的笑容。以他的經驗,自 己前進的路線與大卡車尚有一段間距,就算閃避自己的左邊尚有足夠的空間,但那群孩 子的右方根本無可無避,到最後他們將不得不停下來,他始終壓迫著那群孩子使他們根 本沒有機會擠向自己的前方。距離越來越近,那群孩子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哈哈哈……認輸了吧!」那輛車終於慢了下來,陳大哥卻依然加速向前衝著。車 子在寬廣的大路上飛速馳騁,陽光在陳大哥洋溢著滿足與自豪的臉上跳躍著。喜兒望著 望著不由得癡了,雖然她仍然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但這副表情和神態卻深深印入了自 己心中,喚起了塵封已久的回憶。的確,陳大哥就是自己熟悉而深愛的人,喜兒不由地 笑了。 陳大哥聽見她的笑聲更是大聲地狂笑著,陽光西斜,天邊漸漸泛紅,車流也不再稀 疏,那輛車應該被遠遠地拋在身後了吧,兩人不覺都是這樣想著。「快到了。」陳大哥 告訴喜兒。 「怎麼又來了!」陳大哥大聲喊了一句,後視鏡中剛才那輛車正急速向前衝來。因 為發覺不及時,車子已近在眼前,陳大哥似乎沒有放棄的想法,一咬牙更用力踩下油門 。 「嘿!」笑聲中那輛車已衝到自己身旁,接著向右急轉彎擠向自己的前方。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陳大哥嚇了一跳,立向右方閃去,只可惜在高速公路上為 時已晚。 「嚓!」車子急速向後滑出去,接著翻滾起來。一陣天旋地轉,但喜兒發覺一隻強 壯的手臂卻伸過來挽著自己,同時耳邊一個熟悉的聲音肯定地說:「別怕!」 態度堅決從容,在混亂中讓喜兒感到了莫大的安全感。 「噗!」喜兒的身子掉進臭水池,一點點開始往下沉。混濁惡臭的水不斷地灌進自 己的鼻孔裡,但她並不感到害怕,因為那雙手依然緊緊地擁抱著自己,喜兒心中反而感 到一股強烈的溫暖。 喜兒用力吐出口中的污水,腦中稍稍回復後,身子已經往上浮升,身邊流過的水很 溫熱。 「沒事吧!」喜兒吐盡口中略帶鹹腥的污水,睜開眼看著周圍的情景,激烈地搖頭 大聲哭叫著:「不……」 晚霞的餘暉映照在早已染紅的河水和陳大哥的笑臉上。終於陳大哥閉上了雙眼再度 落入了河水中,河面上只有那雙被夾斷的腿在不住的浮沉。 「不……不……大哥!大哥!」 「喜兒!他已經死了!」筱彤說。 「不……他沒死……他沒死!」喜兒神智已經瀕臨崩潰。 「今晚你陪我在旅館裡過一天,別回去了!」筱彤安慰著說。 「他沒死,他沒死!我不去我不去……」喜兒仍是不斷地囈語。 「喜兒!你不要這樣!警察說一切都是意外,你別太難過了,我想陳大哥也不想你 這樣!」 「不,不是意外,是……是他們!」 「是誰啊?」筱彤細心地問著。 筱彤問到這句話喜兒似乎回過神來,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深寂了許久,咬咬下唇 ,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心情竟然又異常地平靜了下來,說:「沒什麼,我累了,好吧! 我跟你回去。」 喜兒出奇的合作讓筱彤很吃驚。想通了就好,筱彤這樣想著。筱彤接著把喜兒帶到 一家新蓋的旅舍。八樓的房間共有七間,她們訂的房間就在八樓。聽櫃檯說,老闆眼見 生意不好有意將八樓改為通鋪。 「這裡……」喜兒嚇了一跳,但到底這整日的遭遇完全是個夢境,還是這只不過與 自己的夢相互吻合,筱彤看著她驚恐的神情問道:「怎麼了?」 「沒有。」喜兒藏匿著情緒,接著又說:「你若有事就不用陪我了,別擔心我。」 「我沒事,你要不要先洗個澡?不要想太多。」 「嗯!」喜兒點點頭,關上了浴室門。 水滴滴答答的響著,那一幕卻清晰地回到眼前。溫熱的水漸漸變成紅色,喜兒的精 神又再度崩潰了。眼淚不斷落下來,模糊印象中小玉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但喜兒已經 不在害怕,右手向口袋移去——陳大哥的瑞士刀,喜兒非常開心地笑了。 「奇怪,怎麼這麼久?」 筱彤感到害怕,開始後悔對喜兒所作的建議。她用力敲打浴室的門,但裡面始終沒 有回音,瞭解到事態的危急她立即通知了櫃檯,當浴室門被衝開時,喜兒的身子已經躺 在染紅的浴池裡,臉上浮露著愉悅和滿足的微笑。 「不……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筱彤不停地哭著,為何她會選擇走上這條路呢?筱彤根本弄不清楚,每個人都有權 選擇生與死,不是旁人所能左右。喜兒終是死了。若陳大哥瞭解喜兒這樣的心意,或許 當時一切的努力都不需要。有時替別人做選擇或安排並不一定是好的。筱彤這樣胡思亂 想。 「祝福你們!下輩子能永遠在一起!」筱彤暗暗發下這樣的誓願。 旅館遭逢這樣的經歷,老闆立即決定翻修。八樓依照原有的構想全面改成通鋪,但 喜兒卻始終在旅館裡徘徊,期待復仇的機會,等待一個與自己相契的生命,直到她發現 一群來此遊玩的國中女生。喜兒終於笑了,因為那次的夢似乎和這群女孩子很相類,她 立即驚覺一切世事冥冥中早有注定,她知道這個機會總算來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九)黑色洋裝的女人 「當喜兒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八百多個日子裡的禁錮結束了,喜兒知道夢中的暗示 終於有了解答。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引著自己,身體似乎不斷地往下墜,眼前一片黑暗。 接著許許多多的陌生而熟悉的場景浮出眼前,像撥快了幾十倍速度的電影,一幕幕不停 灌入自己腦中。最後她感覺整個腦子不斷膨脹。 膨脹,但速度一直沒有減緩,腦袋像一個就要被吹破的氣球,隨時都會爆裂。 「「『啊!』喜兒禁不住發出一聲尖叫,這時眼前突然閃了一下,一個靜止的畫面 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是一面鏡子,是她,不……是自己,喜兒完全知道自己與她已經完 全合而為一。」 「鈴……」電話響了。桐桐。芷子與璽兒三人的心幾乎同時撞了一下,卻絲毫沒有 動作。曉芋的故事就此打斷,笑一笑拿起電話,聽了一會她用很肯定的語氣說:「好了 ,我們知道了。」 曉芋一邊說一邊朝璽兒望來,然後掛斷了電話說:「熱水已經修好了,璽兒你可以 去洗了。」曉芋的目光閃過奇異的光芒,嘴角泛起了微微的笑意。 璽兒對曉芋的話並沒有反應,呆滯的眼神望著浴室的大門,身體顫抖著。桐桐此時 已蜷縮在牆角,芷子雖是驚駭但依究保持冷靜,伸出手握了一下璽兒的右臂表示安慰, 但璽兒突的一縮移開身子,接著睜大雙眼看著芷子的臉,芷子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大 約兩分鐘,璽兒終於哭了出來,芷子握住她的右手說:「別哭,別哭,都是假的。」 璽兒抽噎了很久終於安靜下來。芷子說:「去洗個澡吧!大家今天都累了。」 璽兒自知失態感到很不好意思,遲疑了一會還是走進了浴室。璽兒小心檢查了門, 確定沒有異樣後,才決定關上。關門前她向三人看了一下,曉芋正在芷子耳邊說著消消 話,芷子的眼中一團迷霧,璽兒輕輕關上門。 坐在浴池裡,靜靜地想了許久心情才平靜下來,穿上衣服準備走出浴室。忽然,電 燈一滅一明閃了幾下,璽兒的情緒馬上又慌亂起來,差點驚叫出聲。隨後仔細看看似乎 只是電壓不太穩定,璽兒在心裡笑笑卻又分明感覺看見了什麼。走出浴室,曉芋看見自 己臉色微變,輕輕咳了一聲,搖搖頭。芷子眼裡仍是不以為然的神色,桐桐則是臉色蒼 白,不住地詢問:「是真的嗎?」 璽兒吹著頭髮一面問她們在講什麼。桐桐剛要開口,芷子打斷她:「沒什麼,還是 那些!」璽兒心想或許是自己剛才的舉動使芷子不願意說吧,於是默默點點頭沒有說什 麼。 「到底曉芋說了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璽兒心中的謎依然沒有解開。 「是說……」桐桐回答道。 「不,等一下……還是我告訴你吧」芷子打斷她說,「你還記得三年前考完大學時 ,我們去洗溫泉那次的事吧!」 「與這也有關係?」芷子肯定地點點頭,桐桐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年考完了大學,芷子約了我去洗溫泉,那日只有我們兩個人同去,我讓芷子先 進去,我在外頭等著。就在這時,我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洋裝的女人走了進去,我大聲叫 著:」喂!你不要進去!我同學還在裡頭。『但她卻彷彿沒有聽見我的話,擦過我身邊 徑直走進去,在她擦過我身體時我只感到一陣寒氣。 過了二十分鐘芷子出來了,我問她是否看見一個空著黑色洋裝的女人,她堅決否認 說沒有看過去這樣的人,但我永遠忘不她的樣子,她那冷冽的眼神,從那日起我再也不 敢去洗溫泉。「璽兒看了芷子一眼說:「你不是說沒有看見嗎?那又跟曉芋說的有什麼 關係呢?」 「其實我後來才知道,曉芋說的……」芷子停頓了很久,歎了口氣說:「一年前我 休了學,你們都勸過我!但是我一直很堅決,你們一定覺得我很傻,但若是你們……唉 !」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十)報應 兩年前,是升大二的暑假,同學介紹我到一家唱片行打工,我認識了叢大哥。叢大 哥大我十歲,是個很有歷練的人,他常笑我太年輕容易受騙,我卻笑一直說他對人心存 戒備,難怪三十歲了還沒有女朋友。 那時候,志民去當兵了,家裡趁這個機會要我和他斷絕來往,因為他們說志民只是 高中畢業根本不適合我。我不同意,父親打了我。說如果我非要跟他去,就馬上休學, 他就當沒生過我這個女兒。 那晚我看見了叢大哥,他說做人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要我找個機會和志民談談。 志民終於放了假,他迫不急待地想要見我,但當我告訴他這件事後,他沉默了許久 沒有說一句話。我恨他的沒用,恨他的沉默,那夜我打電話告訴了叢大哥。 我要他陪我喝酒,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我竟會想起他,我只知道只有他會陪在我 的身旁,傾聽我內心的痛苦。分手是我提出的。那時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衝動,或 許我已經不是那麼愛他了,也可能我再也無法忍受父親給我的壓力,但這時我卻突然覺 得只有叢大哥能夠無怨無悔的陪著我。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但那晚我……我 終於知道叢大哥深愛著我,但自己對他的感覺卻一無所知。我只知每次無論我發生任何 事他都會適時地出現在我身旁。 我好痛苦,好矛盾,但沒有人能幫我,終於我接受了叢大哥。但我還是弄不清楚在 短短三周之內,叢大哥和我從陌生變成情侶,一切宛如一場夢。 我問過他為什麼會喜歡我,他說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說一直以來自己似乎一直在 等待著什麼,直到遇見我才知道自己終於找到了。我笑他年紀一大把了說話卻像一個二 十歲的學生。 開學前三周,叢大哥買了輛跑車,是從日本進口的豐田原裝敞篷車。他說看我心情 不好想帶我去兜兜風,那輛車其實只因為一個月前在展示場時我說了句「好漂亮」,叢 大哥才決定買下它。我不知道當時我盯著這輛車時的眼神,但叢大哥一定是看出了我很 想擁有它。 八月,雲淡風輕。的確是出遊的好日子。我說喜歡南海岸的美,叢大哥點點頭表示 同意。寬廣的大馬路上,我們的車馳騁在高速公路上,享受著大家的羨慕與讚歎,徐徐 的風從頭頂呼嘯而過,那一刻我覺得整個世界都屬於我們。 「好像……」桐桐和璽兒同時這樣說道。 「其實我的心中也有點模模糊糊的印象,但當時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只覺得心裡 有些異樣。」芷子已不像過去那樣坦然自在。 「飛翔101!」我尖聲叫著,因為那是我唯一認識的車型,但叢大哥似乎誤會了我 的意思,急速向前衝去。 幾秒鐘之後,飛翔101已經被我們遠遠拋在後面。我興奮地吹呼著,叢大哥聽見我 的笑聲更是得意而滿足地大聲狂笑,這一切竟是如此熟悉,但這個情景我卻不知道在哪 裡見過。 飛翔101並沒有死心,緊緊地跟在我們後面,但他們沒有料到車子的加速和靈活性 與我們還是有相當的差距,終於他們杳無蹤影,我們再度露出了得意的笑聲。 後來叢大哥放慢了車速,似乎想起了某事,臉色怪異。我望著他心裡滑過一絲奇異 的感覺,一個聲音在心裡響起:是他!但這是什麼意思我卻弄不清楚。 叢大哥思索著,車速放慢了。我見他幾次欲言又止,不安中瞥了一眼後照鏡。 結果我發現飛翔101就在我們身後,我忍不住大叫了一聲,叢大哥嚇了一跳,腳用 力踩下油門。 飛翔101急衝到我們身褲,但前面被一輛車所陰隔,駕駛員急向左閃想鑽到我們前 面,但這時我們的車正加速向前衝去。 「砰!」有東西狠狠撞到我們的車尾上,車子向左急偏,不可控制地向護欄衝去。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世界似乎已經停止,我根本不知道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我 回過神來,身邊一個聲音很肯定地說:「別怕!有我在!」這時,我想起了曉芋說過的 故事,根本不敢張開雙眼,但一雙強壯的手臂卻將我抱了起來:「別怕!有我在!」從 他的聲音我知道他已經沒事了,慢慢張開眼睛,一看見他我忍不住放聲大哭,淚眼模糊 中我知道自己撿回了一條命,但車子幾乎已經全毀,他拍拍我的背說:「沒事了!沒事 了!」 四十分鐘後交通警察到了,詳細勘察了現場,要求我們對經過做出了詢問筆錄。然 後衝著對講機說了幾句話,又轉向我們說:「在四百多公尺外的橋下找到了三具屍體。 !唉!年紀都快三十了還開這種快車,實在是……就現場的狀況來看,我們實在弄不清 原委,但就算是也是他們的錯,放心吧!」 三條人命!就這樣結束了。是我們的錯嗎?我根本無法思考,但我不知道為何心中 浮出了一絲喜悅,或許是對上天的感激吧!叢大哥臉色很難看,眼神中滿是懊悔與痛苦 。 那夜我驚魂未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過了許久許久,我覺得夢見了那 三個死去的人。他們滿身是血地站在我身前,眼神中滿是怨恨。惡狠狠地瞪著我,還伸 手抓我。我感到全身絲毫動彈不得,三人手上的鮮血不斷滴落到我的頭上。臉上。我大 聲叫著,他們的手又慢慢伸向我的脖子,我高聲驚叫著:「別……別……別過來!」 但這時我的身上似乎浮出了一個影子,我兩眼模糊地看到那三人臉色驚恐萬狀。我 睜大眼睛再仔細看,眼前出現一個穿著黑色洋裝的女人,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樣。 說到這裡芷子忍不住發起抖來,她喘了幾口氣,接著說:「我徹徹底底地感到冷, 伸出手拉起棉被奮力裹住頭臉,但她冰冷的聲音卻一字一句鑽進耳內:」 你們還認得我吧!『「那三人呼喝了幾聲,說:「不是我們的錯!」 「那你們今天的目的又是什麼?」 靜默了很久,似乎那三人不知如何接口。 「一切都是注定的!走吧!」那個女人發出一個強烈的恫嚇聲。 「那,那個男的……」 「呵……呵……你們自己去看吧!」 他們並沒有回答,那女人也沒有再說過話。又過了許久,我已經弄不清自己依然是 醒著,還是仍在夢中,我慢慢拉下棉被,探出頭去再看,眼前早已空無一人。 被子已被一身的冷汗打濕,這時我突然又想起曉芋的那個故事,難道那些事都是真 的?不,不會!我要休息,我一定要睡著,絕對不再想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十一)愛? 在巨大的嘈雜聲中,我醒了過來。經過一晚的波折,我的頭昏昏沉沉。我輕輕地罵 著:「也不想想才幾點,一大早就吵吵吵?!」我伸出頭向窗外一看,立即嚇呆了。樓 下躺著一個人,血跡模糊,我心中突然有了一個不祥的預感,接著門外一陣強烈的撞擊 聲:「出事了!叢先生出事了!」 「不,不!不會是他,千萬不能是他。」我腦中好幾個閃雷不斷地響著,慌亂中我 終於開門,隔壁的陳老師說:「小芷,你要冷靜點,叢先生昨晚自殺了!」 「自殺?自殺?」我的嘴角居然浮出了一絲笑意,心中沒有半點悲傷。只是不可思 議的是完全沒有想到他就這樣離我而去,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真正愛過他,當我走到 他身邊時,我聽見心中居然有個聲音在大叫著:「死了!終於死了!」 「是誰在說話?」我大聲問著。終於弄清楚了,「是她!我知道一定是她,為什麼 選上了我?不!為何選上了我?我要問她為什麼選上我?」芷子幾乎有些發狂了,桐桐 抱緊她說:「芷子!芷子!放鬆點,已經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叢大哥給我留了一封信,信上是這樣寫的:芷: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不在了 ,我一直想要告訴你這件事,可惜……唉!錯誤只是我的一念之差,看過晚報我才知道 原來那三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三個好友。剛剛他們來見過我了,我知道這一次自己已 經不能再逃了。不要為我傷心,一切都是注定的。十年前我剛滿二十歲,家父送我一輛 新車,有一晚我們去泡溫泉澡,出來時遇見一對夫婦。 當時我們一共四個人,因為小,都不大懂事,指時手劃腳說那女人很有韻味,可惜 卻跟了一個三十七八歲的老凱子,難免有些浪費。臭腳仔建議逗逗他們,說那個老凱子 開一輛破車還想泡女人真是自不量力。誰知道那老凱子居然是個能手,我們差點就給他 害死。臭腳仔說,這老小子的車八成沒法比加速,待會讓他瞧瞧我們的厲害,但我們萬 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被我們害死,但我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們去現場看過,整條河 幾乎都變成了紅色,那個男人的腳還浮在水面上。 這些年來,我一直夢見那一雙腳,永遠忘不了那個女人的眼神,她說她絕對不會放 過我們,兩天後那個女人就自殺了。從那日起我就覺悟了,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那個女人剛剛也來見過我,她說她已經原諒了我,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經無法原諒自 己。走上這條路或許是我最好的選擇。芷!我知道你愛的根本不是我,你不過把我當成 你的大哥,你的父親,你給我的我知道根本不是情愛,回去找志民吧! 我知道你還是愛他的,別放棄!真正的幸福要靠自己雙手去爭取,永別了! 芷,別為我傷心! 叢大哥他為何這樣斷言我沒愛過他,我只是弄不清楚什麼才是真正的愛罷了! 男人總是這樣武斷,永遠要為他們所愛的人做選擇,我不接受! 芷子搖頭著,眼淚奪眶而出。在她心中到底愛著誰?或許只有她最清楚了,但芷子 直至叢大哥死後才知道,在遇見叢大哥的那天起他便每日在自己的樓下等著,等著她下 樓看著她上樓,難怪不論何時他都會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志民呢?」桐桐問道。 「他家開了一家牛排館!」芷子靜靜地說著。 「他還愛你嗎?」 「他?」芷子露出了冷笑,說:「他愛的是他媽!他說他媽不喜歡我纏著他!」 桐桐再度想起了曉芋的話:「等小芷弄清楚自己的真愛時,卻發現自己原來根本沒 有愛過。她想起了喜兒,至少在陳大哥死時他知道喜兒是愛著他的,但這一切已經太遲 了。人這一生或許只會愛過一次,但芷子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這一次!」 「不,不會!我根本沒有愛過,我不是錯過了一次!不……不是!」 「芷子你清醒點。火車快到站了!」桐桐說。 「那個女人呢?」璽兒忍不住接著問道。 「走了。那晚我夢見她道著歉向我拜別,說自己也不知道會弄成這樣!」 「芷子!你有沒有想過再去唸書?」桐桐幽幽地說。 璽兒疑惑地看看桐桐,芷子歎口氣說:「原來我是最不信命的,現在卻不得不相信 ,我會考慮的。」 「下車吧!」璽兒說。 「嗯!」 明年的今天一定是在異鄉度過的,芷子突然有了這樣的感覺。璽兒。桐桐看看芷子 ,兩人忍不住淚又掉下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十二)曉芋之死 火車到站了,在車票了截了角,走上月台,清晨的空氣裡隱隱有些潮濕的味道。 「要下雨了!」璽兒望向天空輕輕地說著。 「什麼?」桐桐不經意地問著,璽兒卻莫不作聲。 「嗚……」火車進站了,芷子跨上火車,桐桐跟在她身後,璽兒又向天空看了幾眼 ,終於走上車廂。 火車開了,雨開始落下來。六年前同樣是這樣的雨,他們在這裡含淚揮別,送走了 芷子與桐桐,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在這一日終於暫時畫上句號,又過了一周璽兒又在這裡 和曉芋話別,從此之後她們就都沒有再見過曉芋。 偶爾休假,桐桐與芷子也難得回家。璽兒高二那年因在外過得不習慣,家裡建議通 學,璽兒雖不大願意,但拗不過家人的苦勸還是答應了,通學後的第一周,璽兒在這裡 恍惚看見曉芋的背影,從那以後她們都沒有再聽過曉芋的消息。三人的學校生活一直很 忙,芷子。桐桐都寫過信給璽兒,要她去找找曉芋,因為信都退了回來,又過了一周璽 兒登門拜訪,才知道曉芋已經失蹤了,曉芋的父親坐在客廳仍是一言不發,曉芋的母親 搖著頭似乎早已經絕望了。伯母留她多坐了一會,璽兒點點頭。從伯父的眼神裡看出他 同樣捨不得曉芋,只不過跨不過自己內心的障礙。曉芋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寫著短短的 數字:「緣已經盡了,我也該走了。 爸,媽,謝謝你們!還是說聲抱歉!「「你那時怎麼不跟上前去看看?」桐桐說。 「其實我那時也不是很確定,只是感覺很像,我甚至覺得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相 信她是看到了我,只不過她或許已經執意要離開了!」 「我想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芷子的聲音有些低沉。 「唉!人生的聚散本來就是非常短暫的,只不過只有真正付後才知道珍惜!」 璽兒說。 清晨的平快車裡,除了她們三人還有一些通學的學生,車廂裡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 ,一位小男生坐在璽兒身邊,因為靠著三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璽兒腦中仍是嗡嗡作響 ,但仍是微微一笑向裡頭靠了點。小男生點點頭表示謝謝,沒多久小男生似乎累了,很 快就發出細微的鼾聲。璽兒想起了芷子,朝她一笑。但芷子望著窗外,沒有注意到小男 生的舉動。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身後一架手提錄音機裡正傳來這樣的歌聲,芷子似有所感,歎了口氣,這時身後一 個女學生卻抱怨著:「這好像是徐志摩的詩嘛!文謅謅的,轉台轉台!」 過了一會,收音機又傳來一首西洋音樂。 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愛意味著什麼吧這樣的愛將持續到永遠我需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就從這晚開始一直到時光停止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意義你就像我的靈感你讓 我的生命有了感覺我的確需要你陪在我的身邊……身後的四個女學生輕輕哼著,璽兒望 過去,她們的臉上有著歡愉與青春的喜悅。或許她們的年齡比較適合這樣的歌,充滿了 夢幻的愛! 到了員林,人又多了起來。音樂裡混著嘈雜的吵鬧聲,聽起來相當刺耳。看看時間 已是七點十幾分了,應該快到了,璽兒之樣想著。果然火車開始減速,終於慢慢停下來 。三人站起身準備下車,身旁的小男孩仍在做著好夢,璽兒心想或許尚未到吧,因此也 不好吵醒他,小心跨過他的身前,走下車廂。 「奇怪訃聞留的地址怎麼會是在彰化?」 「是啊,會不會她已經嫁人了!」 「只是為什麼又不讓我們知道?」 璽兒搖搖頭,對這一切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璽兒感覺身體冷不防被什麼撞了一下 ,轉過頭吃驚地四下張望著。 「怎麼了?」 「沒,沒什麼……可能一時眼花看錯了!」 「走吧!」 曉芋的家距火車站尚有一段距離,三人攔了一輛出租車,桐桐拉開門又立即關上門 ,神色有些驚慌,司機瞪了她一眼,什麼不悅地問道:「怎麼啦?」 「對不起,我以為……」桐桐臉色蒼白,芷子看到她滿腹疑雲,三人重又上了車。 「好了,就是這兒。前頭好像在辦喪事,我就不過去了!」 到了曉芋家,靈篷早已架起。曉芋的照片放裡上頭,一位年紀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站在門口,眼眶微黑,眼中滿是血絲,似乎好幾夜沒睡了。三人說明來意,那人點點頭 說:「哦,是你們!」意思是說早就在期待她們三人了。 「你是……」芷子問道。 「我是曉芋的……嗯……」似乎想不出如何形容,芷子心想或許他有難處吧,因此 接著又問道:「曉芋的爸媽呢?」 「他們……」男人搖搖頭往內一指,意思是在裡頭。 「我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桐桐的淚眼看就要落下來。 「可以,可以,就在裡頭!」 進到內堂,曉芋的棺木放在裡頭。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扶在棺木上不停地啜泣,伯 父呆呆地望著棺木,伯母靠在沙發上,眼眶紅腫似乎哭過一陣了。三人的腳步驚得她動 了動身子,張開眼見是她們急忙起身說:「你們……來了啊!」說到這兒,激動地又掉 下眼淚。 「伯母你就別太難過了!」 芷子雖是這樣說,心裡卻再也忍不住悲傷了。伯母的聲音憔悴而模糊:「太……太 突然了!我……我……」 說到這裡她根本無法接續下去,停頓了許久,拿起一個牛皮紙袋,說:「這東西是 她留下的,上面寫的是你們三人同拆,我們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希望你們看過後 ……看過後能……能……」芷子扶住她,點點頭表示知道她的意思。 璽兒接過紙袋,略略摸了一下,感覺裡頭應該有一至兩本書。 這時那個婦人也走了過來,身體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似乎是要招呼三人,芷子心中 一酸,立即阻止說道:「您別客氣,我們在這兒看看她!」 曉芋的臉色平和似乎沒有多少痛苦,雙手交握在胸前,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結束 了,三人眼眶紅熱只不過都在極力克制著。芷子拉拉兩人向廳裡指指,示意她們到外頭 去。桐桐有些執拗,芷子又指指伯母三人,桐桐終於明白她不想更惹他們傷心,於是點 點頭強壓著內心的傷痛,佯裝平靜地說:「伯父,伯母,我們先出去了。」伯母與那婦 人都點點頭,伯父沒有絲毫動靜。 走到客廳時芷子向門外瞥了一眼,臉色忽然變得發白,似乎見到了什麼,急忙衝了 出去,璽兒。桐桐跟在身後,芷子自言自語道:「真奇怪!」 「什麼?」 「沒什麼!」 「曉芋會不會是自殺的?」芷子不經意地說著。 「可能吧!」璽兒低聲回答,桐桐聲哽著,不解地說:「她……她真傻!」 「其實每個人的生死都有原因,也不完全如此!」璽兒的眼淚辟啪落下。 「看看曉芋留給我們的紙袋,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芷子說。 「嗯!」 上面寫的是三人同拆,且密封完整,因此家人應該沒有看過。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十三)六張畫 撕開牛皮紙袋,看到一封信。六張畫和兩本日記本。六張畫全是人物素描,畫色灰 暗,一看就出自曉芋之手。 第一張畫的是曉芋自己。短髮大眼,略多的瞳仁,瘦削的臉頰,眼中微微閃露著奇 異的光,神態惟妙惟肖。 第二張畫上共兩個人,看年紀似乎是對祖孫,左邊是個嬰兒,頭上毫髮稀疏,臉頰 微胖,張嘴嬉笑,右邊的則是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人,前額微禿,高而大的鼻子,唇下 留著一撮仁字胡,雙眼微微瞇著但表情漠然。兩人相距約手掌寬,色調處理更是強烈的 對比,右首背景顯得過度灰暗,感覺很不協調。 翻開第三張畫,三人幾乎同時跳了一跳,是一個女人和一個小孩。看上去像一對母 子,那女子約莫二十多歲,穿著一襲黑色洋裝,璽兒感覺異常熟悉,似乎在哪裡看過。 芷子身體強烈地抖動著,那小孩年紀約兩三歲,頭上被什麼劃破,鮮血淋漓,令人頗感 心驚。 第四張則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婦人,臉頰下凹,顴骨略高,雙唇緊抿著,只有眼睛 炯炯有神的似乎要穿畫而出。 第五張畫是一男一女,年紀大約都在四十上下,或許是對夫妻,左女右男。 女子頭髮挽髻,是個頗為傳統的女性,臉頰豐滿,神情愉悅,張嘴微笑著。 男子眼睛很小,滿臉鬍子茬,神情木然,兩人裝扮都十分純樸。 第六張畫的卻有十多人,其中三人色調頗為明亮,因此顯得特別突出,仔細看便知 是桐桐。璽兒。芷子三人。其餘人面貌難辯,色調陰暗,輪廓也不是十分明朗,似乎有 意在強調三人的獨特性,亦有可能是在表示三人與其他人不同的重要所在……只是三人 所站的位置與三人平時相處的樣卻有些差距,璽兒隔在桐桐與芷子中間,而不是桐桐與 芷子互挽,同時兩人的臉互相偏外,不知是何特別意思? 這六張畫除了一。六張上的人物外,璽兒幾乎完全不識,只是隱隱覺得其中有著微 妙之感,但一再細看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日記記載得是十多年模糊歲月。不是每天都記,長短也不固定,有些只有一兩句話 。筆跡時而潦草,時而工整,也許代表了曉芋當時的心情。最後一頁的記述距此約莫十 多日,語氣頗為奇怪,上面寫的是:「結局又是如何?我也想知道! 誰又會為它補上呢?「似乎在期待某本小說或是劇集的結束,之後就再沒有記述。 估計寫完這句話後就將它封入信封,然後在封皮上寫了三人同拆,但是為何沒有寄出, 沒有人知道。三人同收的訃聞,可能是伯母在同學錄上找到的,又或是曉芋過世前的特 別交代。 打開那封信,三人仔細地讀了下去:桐桐。璽兒。芷子:收到這包東西可能你們會 覺得驚訝,只是想想我的過去,最真實的還是跟你們一起度過的。 還記得第一次認識你們的時候,你們對我恐懼的表情,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最終 我們還是成了好朋友,而這一切或許終究是緣分,又或是上天的特意安排。 就如你們所想的我很怪,為何我又這麼喜歡講鬼故事呢?其實你們並不瞭解與它們 在一起,我反而活得更為輕鬆,我的記憶似乎就是這樣編織而成。 第一張畫是我十歲那年畫的,每個人都被我嚇了一跳,因為我竟然可以清楚地描繪 出自己五六年後的模樣,同時筆調灰暗,目光詭異,其實這是在我的世界裡所感覺得自 己的模樣,從四歲那年開始就深深地刻畫在我的腦海中。 第二張畫是我心中一直無法揮去的陰影,他們都是因我而離開這個世界。 第三張畫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兩個人。 第四張畫是我一直弄不清楚畫中人是誰,十七歲那年離開家,目的但是要尋找這個 模糊的答案,一個月以前我終於弄清楚了。 第五張畫卻是我在找到答案時,心中浮出的兩個人的影像。 第六張畫如今我還是弄不清楚,為何我的腦中一直浮現這樣的場景,我實在無法瞭 解。 從四歲那年開始我便活得非常痛苦,弟弟奪去了父親對我的愛,但最痛苦的卻是那 場意外,埋藏了我對整個世界的幻想。從此以後我開始害怕雨天,每個下雨的夜晚我都 會恐懼的哭泣,因為那場意外再度回到眼前,我沒有勇氣面對它,但沒有人會在我的身 旁,因為他們清楚的告訴我,我根本不是他們親生的女兒。 我一直孤獨,沒有人願意讓他們的小孩和我在一起。 有一個晚上,我竟然發現我的床邊站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他的頭上不住的流血, 卻還不停地吵著:「吃冰!吃冰!我要吃冰!」 他不停的拉我的手。我想幫他擦去頭上的血,他卻搖搖手,似乎覺得那樣子很好玩 。對他我有一種強烈而特殊的感覺,他總是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只喜歡草莓冰,而 且除了我之外似乎沒有人能夠看見他。 他陪著我長大,他自己卻一點也沒有長大。他是第一個也是我唯一的朋友,一直到 十歲那年,我遇見了第二張畫裡像裡的男人,也就是我的老師。是他發覺了我作畫的天 分,在他身上我竟然再度享受到了父愛。然而,夢總是破碎得那麼快,對他我越來越覺 得恐懼,終於我逃出了那個防空洞。第二天,他就永遠永遠地消失了。也就是在那裡我 遇見了那個穿著黑色洋裝的女人,我只記得老師倒了下去,滿臉的驚愕。偏巧那天又是 一個下雨天,我不知道老師擁住我到底是為了我內心的恐懼還是為了什麼?因為我已經 記不清當時的情景,只記得我看見了那個女人的微笑,知道我們笑得非常開心,但她到 底是何處而來,我根本不清楚。 從那日起我有了第二個朋友,但我們卻很少交談,似乎都是在眼神與微笑中去瞭解 雙方的意思,但我卻強烈地喜歡她。我喜愛她的打扮,她的穿著,似乎與我有著默契地 吻合。 與她相處的那段日子,我的腦中一直浮現許多奇異的幻像,那些片斷性的畫面幾乎 都重複出現同一個女人的模樣,十二歲那年我終於清楚地畫下了她的樣子,竟然是一個 我完全不認識的女人。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十四)故事的終結? 她的樣貌。身形甚至說話的聲音都是如此的清晰,從那日起每隔一段日子我都會夢 見她,每次我都是幾近瘋狂地從夢中驚醒,但除了她卻再也記不起什麼,那對明亮清澈 的雙眼,不知是看透了什麼,還是要述說什麼? 滿頭冷汗的我,根本分辯不清當時的心情到底是害怕還是期待?我一直以為她就是 那個遺棄自己追尋幸福的母親,但那種感覺卻既不是憎恨也不是渴望,而是一種難以握 緊卻又揮之不去的複雜心情。 如果她真是我的母親,我將如何面對她呢?那時我見到了威威,威威唯一的希望就 是找回他的母親,看著他我忍不住落下淚來。如果她真是我的母親,我想這是第一次, 也是最後一次我為她流淚。 遇見你們也許是上天最後的一點恩賜吧!你們的敏銳。純真和率直幾乎完全感染了 我。那時她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消息,我期待她的歸來,卻也恐懼她的出現,真實依 然是美麗的,或許沒有夢的夜反而更容易入睡吧! 三年的日子裡,每當想起你們在我的鬼故事中,那些渴望。微笑亦或恐懼的面孔, 痛苦就顯得不再那麼重要。 當遊覽車駛入台北市區時,她回來了。走進旅舍的那一剎那,我才明白原來這一切 根本都是她刻意的安排,因為我幾乎可以清楚地聞到她的味道,聽見她足以掩沒你們的 笑聲,緊密而強烈的壓迫感將自己層層裹住。 透過我的口她講了那個故事,接著她開始狂笑,狂亂地在屋內盤旋,似乎一切的痛 苦都已經完全宣洩,接著她慢慢安靜下來,兩眼直直地看著芷子。在那一時刻,我的腦 海中浮出一個清晰的場景,原來芷子才是她真正的目標,只是我已經無法阻止。 芷子,原諒我!我知道當時的你並不相信,但我真的無法預期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 六年前的那場雨送走了芷子與桐桐,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望著全身顫抖的我,璽兒 安慰我說:「很快的,我們會再見面的!」 從那一夜起我又看見了那張臉,幾乎每一夜都出現在我的夢中,最後我根本弄不清 楚是夢還是現實,像一個無法解開的魔咒纏繞著我。有一夜我幾近瘋狂的狂叫,醒來時 全身已經濕透,走進浴室,在黑暗中竟看見了那雙眼睛,我終於完完全全地弄明白了, 十六年的歲月的過去了,終於我再次重新認識了自己。 曉芋到底看見了什麼?璽兒的心中產生了這樣的疑問。曉芋所說的故事到底又隱含 了怎樣的真相呢?桐桐低低地啜泣著,芷子則靜靜地思索著,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問道 :「你們是姐姐的同學?」語氣中帶有幾分驚訝。 三人抬頭一看,竟然就是在火車上遇到的那個小男孩,璽兒嘴角露出一絲微笑,淡 淡地說:「是啊!你是?」 「我是她弟弟!」他似乎不知道如何稱呼,朝裡頭作了個手勢,臉色有些無奈,接 著說:「我媽叫我要來送她,我也搞不清楚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 三人對望了一眼,曉芋的弟弟不是……,那位婦人走了出來,似乎是聽見了小男孩 的聲音,招了招手小男孩走內堂。 「曉芋的弟弟?難道那位婦人就是曉芋的親生母親?」三人一起這樣想著。 但為何她的長相與那張畫沒有絲毫的相似?曉芋說的勇敢面對,難道就是尋找自己 的親生父母? 這時伯父走了出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一股莫名的興奮從他的眼睛裡一閃而過。 芷子無奈地看著他搖搖頭,輕輕哼了一聲。人群漸漸多了起來,小男孩攙著婦人走了出 來,伯母跟在她身後,三人連忙起身。婦人看見伯父,似乎刻意迴避著,表情很不自在 ,接著門口那個男子也走了進來,接過婦人,一看便知是婦人的丈夫。 「幸子,別傷心了,這是曉芋的命!」伯母搖搖頭對婦人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找到我,當時我還不肯認她!」那婦人啜泣著說:「她說她 根本不在乎,只是完成一個心願而已,我只想……唉!」她看了伯父一眼,有著強烈的 怨責。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她實在太看不開了!幸子,他就是曉芋的父親嗎?」 伯母向那男子指了一指,婦人看看伯父,再看看伯母並沒有回答。 做完了告別儀式,漫長的車隊中或許只有她們三人是曉芋的唯一朋友,但是一切都 不重要了,熊熊的烈火燒盡了一切,故事難道就是這樣終結了嗎?看著小男孩捧著的骨 灰,三人的眼睛完全模糊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十五)奇異的夢 傍晚的火車站,熙攘的人群。三人的淚已經流盡,唯一帶回來的只是心中的悵惘與 失落。 「桐桐!」一個清朗的聲音,桐桐雙眉間閃露一絲喜悅。 「倪林!」璽兒與芷子幾乎是同時叫出。稍短的頭髮。T恤短褲,身材不是很高, 卻給人清爽健康的感覺。 桐桐毫不避忌地快步走向前,倪林一把擁住她,桐桐指指兩人,倪林輕輕笑著手卻 沒有鬆開。桐桐略略一掙,說:「你怎麼來啦?」話聲低沉,聲音有些埋怨。 「我不是說來接你嗎?」一副無辜的表情,接著看看璽兒和芷子兩人,歎了口氣說 :「回去吧!」 「嗯。今晚到我家吧!我們再好好看看那封信和日記本。」桐桐說,兩人點點頭。 「什麼?」 「閉嘴,跟你沒關係!」桐桐斥責地說。 「好!反正我只是司機。」 芷子看看兩人,露出閃過一絲微笑隨即黯淡下來。過了一會似乎想起了什麼,開口 說道:「倪林,你不是很多朋友在國外唸書嗎?」 「是啊!我也想出去,只是要看桐桐怎麼打算。怎麼啦?」倪林嘴角帶笑看著桐桐 。 「又跟我有什麼關係?」桐桐瞪了倪林一眼。 「我想出去唸書,想請你幫我找些資料。」 「放心吧!芷子,有我盯著他。」 下了交流道,到了桐桐家已是晚上六點多,吃過飯三人隨即上樓。信裡描述地都是 曉芋的心境,三人覺得十分迷惑。 「她說重新認識自己是什麼意思?」桐桐說。 「我想看她的日記應該會有所瞭解吧!」芷子說。 桐桐與璽兒點點頭再次翻開日記,日記所述也都是心境的描述,而且大部分都很短 暫。其中也包括說過的幾個鬼故事,只是有一篇似乎被什麼浸濕過,內容頗為詳細得講 述了曉芋的夢境,三人認真讀下去,一種莫明的恐懼感一點一點蔓延開來。 那一夜我做了這樣的夢。 那是一個好黑好黑的夜,我看見一個面色憔悴的女人,她的雙頰下凹。顴骨高聳, 手上提著一盞煤油燈。天一直下著雨,她腳下的木屐踩在泥地上,褲管和腳上許多污泥 。我似乎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但除了那個女人和那盞燈,週遭一片黑暗。 遠處慢慢傳來一個聲音,好像是一隻狗,不……不是,好像是一群狗一陣又一陣的 哀哭著,聲音隨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清楚。漸漸地,就像在眼前一樣。 前面越來越暗,似乎有東西擋住了路。走到近前,是一條黑色的大狗。鼻頭高高向 上抬起,嗚嗚地哀嚎著,在微弱的燈光裡仍然可以看到它雙眼流出的淚來。 女人看了黑狗一眼沒有理會,繞過去接著向前走。過了一會,竟又看見了那條黑狗 ,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體型姿勢都是一模一樣,只是聲音比剛才更加淒厲,不知是警 示還是威嚇。她蹲了下來伸出手想要摸摸它,煤油燈向黑狗的頭靠近了。在燈光的映照 下,女人看到黑狗的眼睛竟流著血,一雙眼也從漆黑轉為通紅。女人嚇得一把松下手, 煤油燈「叭」地一聲掉下去,剛好落在黑狗身前,紅色的眼及眼下的鮮血被映照得更清 楚。女人驚慌失措地向後傾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爬去。 一陣陣的哀嚎和嘩嘩的雨聲充斥了整條街道。女人全身濕透,寒冷和恐懼纏得她從 頭至腳悚悚而動,爬行速度也越來越快。大約爬了七八心的距離,她聽見身後傳來「沙 沙沙」地聲響,有東西似乎正在接近。也許因為過度驚嚇她沒有察覺,又爬了三四尺猛 地抬起頭尖聲狂叫。一張巨大的臉正貼在她的臉前,頭上臉上都感覺一陣冰冷黏膩。兩 隻銅鈴一樣大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她,頭上突起長出兩隻彎曲的犄角,臉上流出的液 體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臉上。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一個男人焦急的呼叫聲,但前面的稱呼,我卻 始終記不清楚,聽聲音就在不遠處。 以後的影像更加模糊。那女人大聲狂叫,不停地重複一句話:「我錯了!我錯了! ……」尖細的聲音裡沒有懺悔,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種莫名的悲哀。我腦中不斷地閃現 她那張瘦削憔悴的臉和那雙盛滿哀傷的眼,接著又是幾聲狂笑,我感覺自己的腦子一陣 撕裂般的劇痛,隨即驚醒過來。 走進浴室,我感覺自己變成了她,又或她變成了我。因為從鏡中我看見了那雙眼, 那種感覺也與鏡中的我幾乎完全重合。 「難道?難道曉芋……」三人互相對望一眼,彷彿被什麼突然擊中。因為日記的最 後一頁寫下這樣一句話:「我竟找回了十六年前的我!」 「原來這就是她所說的重新認識自己!」三人的疑惑終於解開了。翻開下一頁,上 面寫著:「無論如何必須重回原處,我必須尋找事實的真相,結束這場惡夢。十二年過 去了,依然喚不回父親對我愛,這段緣或許真的該結束了。」 「那是璽兒吧!我知道她看見了我,但那又如何呢?如今我和她早已活在不同的世 界!我想是這裡沒錯,應該就是裡,我相信自己的感覺。真的可以找到真相嗎?但這樣 的環境我是如此熟悉,無論如何我相信多少有結果的。我依然是孤獨的,身邊陪伴的只 有威威,他還是那麼愛吃冰,等我找到真相,也應該為威威完成他的心願!」 「原來那天的女孩真的是曉芋。她看到了我,但她到底是去了哪裡?」璽兒似乎有 所頓悟。 「今日的威威顯得異常興奮,不知是看見了什麼?難道是今早要求我幫她畫畫的那 對母子,或許是她們的親情喚起了威威對過去的回憶?事實上連我自己都有一種奇異的 感覺,但從威威的表情中感覺不是,那是一種對親情的眷戀。因此我特意將畫留了下來 ,要他們明日再來,如果那女人真的是威威的母親,即使我會更孤獨,威威的遊蕩也總 會結束,這不是一個美滿的結局嗎?」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十六)悔恨的淚 「不!不會!威威居然是……」 底下的話不知是有意隱去,還是結果實在難以置信。 在圖畫的下方,我特意畫上了威威。如果結果真如威威所預期的,我想這樣的安排 將有助於揭開掩藏的事實,整張鉛筆的素描襯著威威頭上的鮮血顯得特別突兀。 當她接到我手上的那張畫時,嚇得倒退了幾步,眼神中的除了恐懼,還在悲哀和心 虛,眼眶含著淚轉身便要離去,我攔住了她。 「放了我吧!為何這樣的痛苦不讓它過去?」她的臉極度扭曲著。 「我並不需要你承認什麼,只是希望能完成一個心願。」 「心願?」她反覆問著。威威一路向我們走來,臉上充滿了對親情的渴望,嘴裡狂 叫著:「媽媽!」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聽見了這個聲音,但全身激動地強烈顫抖,嘴微 微張著,不自覺地喊著:「威威!」聲音裡仍藏著深深的母愛,威威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身體逐漸地變大膨脹,在一瞬間我似乎看見他所有成長所必須經歷的甜蜜與痛苦,等 我再看清楚時,雖依稀還看得出原來的模樣,眼前已經不再是位稚童,而是一張堅毅成 熟的臉,臉上帶著兩行淚痕感激地說:「妹妹,謝謝你!」他第一次這樣叫我,聲音自 然而誠摯。 她的臉特意避開我朝向屋外,嘴唇喃喃地說道:「二十年了,這麼快就二十年了, 我雖然強迫自己忘掉,但事情卻反而更加清晰。」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承受這樣的痛苦,我的兒子因我一時疏忽離開了我,丈夫雖沒 有一句話,但眼中卻燃燒著怨恨與痛苦。他不知道我腹中還有一條稚嫩可憐的生命,終 究沒有回來。當我飽嘗這些痛苦才再見到他時,他的裝束卻告訴我所有的情份已經結束 了,女兒注定是必須還給他的,但我卻不讓他知道那是他親生的女兒,復仇已經深入女 兒的骨髓,因為那根本就是她一生的宿命。」 她沒有收下那張畫,轉過身推門而去,她的話幻成幾百張疊影,一幕幕清晰地落在 我的眼前,我又聽見了威威的聲音:「妹妹!原諒媽媽。」但我早已決定不再落淚,我 的生命既然植根於一個宿命,那親情根本就不是我所該擁有的。 原來曉芋的父親是她親生父親,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人無法置信。 威威走了。或許故事到這兒也該結束了,所剩下的只是解開那個夢。四年的作畫, 雖沒有留下什麼,但我的夢在畫中終究還是找到了端倪。 看著畫中場景腦中浮現了一男一女,他們都會是我夢中主角。臨走前依舊這麼孤獨 。想起了你們,也為你們畫下了最後一張畫。結局會是如何?我也想知道! 誰又會為它補上呢? 日記寫到這裡不再有後文,信上的最後一句是這樣寫的:如果這樣的故事真有什麼 值得留戀的話,或許只是我們的友情,雖然我不曾珍惜過,但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 我還是希望能和你們成為朋友。 曉芋「為什麼?為什麼?」三人的淚不住地落下來,既然生命已經承載如此多的痛 苦,為何還會有這樣的結果呢? 天色濛濛亮了,三人對望著沉默許久。芷子霍地站起身來說:「來!去找尋真正的 結局!」 「嗯!」璽兒與桐桐也同意這樣的決定,桐桐走下樓撥通了電話。 「倪林嗎?」電話那頭應聲了,桐桐繼續說:「你現在就過來!」幾乎是命令的語 氣,但倪林好像沒有絲毫的不快,因為桐桐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到彰化!」桐桐這樣說著,三人跳上車都感覺累了,很快便睡了過去。清早的路 上,車子並不算多,當車子到了花壇時,三人才醒過來,精神出奇的好。 「要到哪裡去玩?」倪林這樣問著。 「玩?!」桐桐瞪了他一眼,倪林便一聲不吱了。 「先去找曉芋的親生母親!」芷子說。 「我想也是。」璽兒說。 靈棚的架子已經拆去,但屋子裡昨日那種陰暗的氣氛始終沒有散去。三人逕自走向 內堂,小男孩正在看電視,仍是一臉的愉悅歡笑。三人態度還算溫和,因為知道根本怪 不得他。小男孩看見三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立即關掉電視說:「你們還沒走啊?」 「你媽媽呢?」小男孩指指裡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好像在說自己也不知道該 怎麼辦。 所有的擺設都和昨日一樣,那個叫幸子的女人坐在裡頭,低著頭一臉默然,似乎還 在想事情。 「阿桑!」璽兒提高了嗓子說道。 她微微抬起頭,雙鬢灰白臉頰憔悴,兩眼佈滿了血絲,看著她的樣子三人原有的不 忿此刻也完全消失了。 「阿桑,曉芋在信和日記裡已經說的清清楚楚了,只是希望你可以給我們說得更詳 細些。」 幸子搖搖頭說:「唉!曉芋會弄成這樣,其實有一半是我的錯,如果我不是那樣的 信命,那樣的害怕恐懼,又那樣的想要報復,或許曉芋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又靜默了一會,緩緩地繼續說:「二十年前曉芋出生的前一天晚上,天一直在下 著雨。他……(她還是遲疑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回來,夜裡我醒了過來,但我卻不是痛 醒的,而是一種冰冷的寒氣沁入了身體。我欣喜地以為是他回來了,但轉過身卻看見一 副冷冽哀傷的目光像我望來,一個模糊的女人身形出現在我眼前,我恐懼地想要大叫, 她制止了我,說:」別害怕,我不會害你,只是想告訴你,我將會是你的女兒。希望你 生下我之後,能將我送還給我的父親。『我恐懼地盯著她那哀求的眼神,點了點頭。等 我再仔細看清楚時,除了門前淅淅瀝瀝滴落的雨聲,周圍靜得只能聽見我心臟急速的跳 動聲。「「我開始懷疑也許這只不過是自己的一個夢而已,可曉芋一生下來,那雙冷冽 而憂傷的眼神一下子讓我清醒地認識到這絕對不是夢。」 「或許是出於報復心理,我沒有向他說出實話。我躲在暗處看到當他在門口撿到曉 芋時,曉芋對他大聲地笑著。我知道曉芋是屬於他的,不管是愛是恨都將與他緊密相連 。」 「離開他,離開曉芋。我的生活一點點明朗起來,但無論如何都忘不了那個夜和曉 芋的眼睛,忘不了被遺棄的她臉上露出那悲傷與疑惑的神情。這都是我的錯!」 幸子說到這裡痛哭失聲,桐桐握住她的手說:「阿桑,你別難過了,曉芋並沒有怪 過你。其實我們還想知道,你是在哪裡遇見曉芋的。」 「唉!她一直是在路旁幫人作畫,說來也真的很巧,其實第一次看見她時,我的感 覺便很強烈。等到她交給我那張畫時,我已經完全確定她便是我的女兒,只是她的眼神 已經似乎一直在審判我,讓我根本無法面對。」 「其實曉芋只是將你的第一個孩子,還回來給你,她是想完成一個心願。」 芷子說。 「你是說威威!」 三人點點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心中除了悔恨是否曾經想過威威呢?但威威這 樣一個孩子為了再找回她的愛苦苦等了二十多年。 「好好珍惜你的孩子吧!」三人接過曉芋的住址,揮揮手留下這的話,幸子握住男 孩的手點了點頭落下悔恨的淚。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十七)破屋裡的老婦 「奇怪,這兒的路真亂,還是問問看吧!」倪林這樣說著。 「好!我去問。」芷子坐在後座右側立即接口說。 「還是我陪你去好了,那裡正好有家雜貨店,順便也幫你們買些咖啡,我看你們昨 天好像都沒睡好的樣子。」倪林說。 雜貨店門口,一個老人坐在長板凳上用食指與中指夾住香煙,瞇著雙眼仔細而用力 的吸著。 「阿伯!請問這個住址是不是在這附近?」芷子和氣地問道。 「你說什麼啊?」老人停頓了一下撇過頭看了芷子一眼並沒有回答,不知是他耳朵 有些背,還是對芷子國語式的閩南語難以弄懂。 「阿伯!伊是問你說附近是不是有這戶人家?」倪林提高了音量又說了一次,老人 終於弄懂了,芷子看看倪林點點頭表示感謝,老人接過芷子手上的住址,緩緩拿起左口 袋的老花眼鏡,兩眼瞇得更小了,看了一會說:「又是來找阿樸伊厝(的房子),真奇 怪阿樸的房子空了這麼久,這幾年怎麼總有要租的,破爛爛的厝有什麼好租的?!」老 人嘮叨了幾句,走到屋外,食指指向大路細細地說了次,告訴他們先往前走,再怎麼右 轉左轉,看到三條岔路後沿著左側的路走過去,等看到一排竹林就能看見阿樸的厝了。 老人說的相當繁複,聲音帶著濃厚的鄉音。芷子心想幸好倪林陪著來了,不然甭說 是記了,連聽也是個問題。 「阿伯謝謝,順便也跟你買四罐咖啡。」倪林這樣說著。 「奇怪你們為什麼這麼想租阿樸的厝?」倪林正要否認,芷子卻阻止了他,對老人 說:「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什麼。」老人遲疑了一下:「人老了厚話(多嘴),少年人別介意!」 「阿伯,以前你是不是看到有人來租?」倪林接著問了下去。 「有啊!有一個查某囡囝在那裡住了四年。說來也奇怪,伊一來就拿了一張畫給我 看,說有沒有看過這間厝,伊的目睛(她的眼睛)全是黑仁(只看見黑色的瞳仁),看 到就會驚(見到就怕)。一兩個月前又有一個查某人來問,伊來沒多久,那個查某囡囝 就沒看見了。阿樸那麼多年了攏是一個人,孩兒媳婦早就搬出去了,都是嫌伊厝破到這 個形了也不改,阿樸那個老煩顛(老頑固)真是頭殼硬空空(不會變通)。」 老人說了好一陣,芷子只聽懂了大概,倪林又解釋了一次。其實這地方也不算偏僻 ,但房子早已殘破不堪阿樸卻不願將房子改建,因此子女不願和她同住,他自己倒是住 得很安穩,只是曉芋和曉芋的生母,還有芷子他們都為了這房子而來便讓老人百思不得 其解。 這年代看到這樣的房子著實讓人意外。這是間相當老舊的平房,黝黑腐朽的木門緊 鎖著,破損的外牆上原本密合的磚塊也明顯鬆動了,從上頭往下看是個左下角有著缺口 的正方形,缺口的部份正是屋子的前院。房子的右側似乎是後來加蓋上的,因為與房子 的主體比起來不僅顏色不一,外頭補牆的也是相當拙劣。右側緊靠著濃密的竹林,而往 左側望卻是整排四層以上的樓房,看起來不僅醒目而且顯然的不搭調,就像兩個不同的 時空勉強地擠在一起。 房子沒有電鈴,從外面望進去烏黑陰暗,不像有人在家,不過既然來了至少也該試 一試。 「咚咚咚!」 「有人在嗎?」 「咚咚咚!」 「有人在嗎?」 木門因為敲擊劇烈地搖晃,似乎再用力一點,整扇門就會翻倒過去。連續問了五六 聲,裡頭終於傳來答答的木屐聲,但每個聲音間卻有很長的間隔,憑直覺便可知道裡頭 的人行動相當不便。 左側的木門向左動了一下,終於露出一條縫來。一個佝僂身子的老婦向他們看了一 眼,門漸漸開了,但老婦的表情始終沒有變過,等門完全開了之後,慢慢地又轉過身去 ,自顧自地往裡頭走了進去。 「阿婆!」璽兒立即開口招呼,老人重咳了好一會兒,喉嚨似乎還有著痰,不清不 楚地說:「取這麼多人來(帶這麼多人來),不會從另一個門進去啊!還要我這個老貨 仔(老人)來替你開門。」 幾句含含糊糊的話從她鼻子裡哼出來,還是讓璽兒這個道地的中部人聽懂了,老婦 似乎是認錯人了。 「阿婆!」這回老人根本沒有回答就向著大廳的深處走去。 四人跟在後頭,房子的大廳相當大,可能很早前有著特殊的用途,只是目前已無法 分辯了。大廳底正對一個木製的樓梯,可能這裡曾是個大家子,底下一層住不下,因此 在上頭又隔出一層,後來一定是什麼特別原因才荒廢下來。老人在右側推開一個布制的 簾幔,又向裡頭走進去。四人又急忙跟上了,老人行動很慢。 桐桐有些不忍,伸出手想要上前扶她一把,老人微微一縮,桐桐碰到了她右手的皮 膚。桐桐立時感覺那皮膚不是因為老邁而產生的褶皺,而是因為受了傷才使整隻手扭曲 而變形。老人抬起頭眼皮僅露出一條細縫,不大愉快地輕哼了一句:「去你自己的房間 ,到這裡來幹什麼?」 老人的話璽兒似乎是懂了,原來她將她們之一認作了曉芋,只是到底房間在哪裡他 們並不清楚,但往老人走的反方向看去卻發現一間廚房。芷子拉拉其餘三人果斷地認為 就是那個方向,廚房的右側是是浴室,看起來也是後接出來的,浴室的右側便是前頭加 蓋的那個部分。拉開門,牆上掛滿了畫。原來這兒便是曉芋所住的房間,房間另外還有 一扇門可以通到屋外,難怪剛剛進門時老人會那樣的不愉快。 窗戶對著竹林,即使在白天也相當陰暗。牆上的畫皆是曉芋慣有的風格,陰暗沉鬱 但結構卻顯得相當成熟,完全不似年輕女孩的畫。曉芋這四年難道就是這樣度過的?作 畫,賣畫,替人作素描。很難想像日子真的可以這樣維繫下去。 「吃飯沒?」近中午時門開了,老人手上端著一碗粥起進來,不耐煩地問著他們。 空氣中微微透著一股腐味,四人幾乎嚇了一跳,那粥根本已經餿了,但老人卻一無所知 。 「阿婆!粥壞了,不要吃了。」桐桐立即從老人手中接過那碗粥。 「你這麼久沒回來,我……我……」老人神情激動地說:「沒人來幫我煮飯,我的 目睛又看沒什麼有(眼睛看不太清楚),我沒跟你收厝稅(租金),又讓你吃飯,就是 要你幫我煮飯。」老人的生活在沒有遇見曉芋之前到底又是怎麼度過的,看著老人的樣 子桐桐的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阿婆!阮不是伊,是伊的朋友啦!」璽兒這樣說著,老人弄清楚了,有些不好意 思,語氣也變得客氣了,說:「是這樣哦!那我去煮飯,你們還沒吃飯吧!」 老人走向廚房。 「我們來煮好啦!阿婆你坐!」 「阿芋去哪裡了,這麼久沒回來。」四人沉默了,老人又繼續說:「那個查某人來 了以後,阿芋就不見了,也沒跟我這個老貨仔說一聲。」 四人看看廚房的冰箱,東西倒是一應俱全。老人說若不夠,雞蛋什麼的可以叫雜貨 店送過來。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個老伯會這麼清楚。一邊做飯,三人又想起好多年前她 們和曉芋參加的學藝競賽,那時也是這樣手忙腳亂,只是這一次卻少了曉芋。 「阿婆!阿芋是怎麼跟你租的?」璽兒問道。 「伊哦!」老人第一次露出笑容,說:「其實伊看起來怪怪的,那時候我的目睛還 可以看清楚點,店仔那個老猴仔(雜貨店的那個老伯)還說挺嚇人的,不過我覺得很新 鮮,就答應讓她留下來。」 「哦,伊是不是每天都出去畫畫?」芷子這樣問道。老人疑惑地看著她,倪林馬上 翻譯了一次,老人說:「是啊!每天都出去,她還畫了一張送給我。」五人已經吃了一 陣,老人愈說愈是心喜,說到畫起身到房裡,過了一會拿著一張畫走過來說:「你們看 !」璽兒。桐桐及芷子彼此望了一眼,因為她們同時想到了曉芋提到的第四張畫。老人 的畫與畫中人雖算不得非常相似,但神氣還是有幾分雷同,只是在老人那幅畫裡的人並 不像第四張畫裡的人,雙眼射出一股強烈的意念。 「阿婆!這是……」璽兒問著。老人眼睛雖看不清楚,耳朵卻很靈敏。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十八)謎樣的事實 「來!來看電視!我只可以聽聽聲音!所以都很少看。」四人收拾過後,阿婆忙招 呼著。 廚房的後頭,便是老人的房間,裡頭有台黑白老式的電視機,可能年久失修裡頭的 影像已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房間後頭便通著後院,四人坐了一會,實在很是沈悶,桐 桐還是坐不住了,說:「阿婆,我想到後面走走。」桐桐的話,老人頓了一下,臉上隨 即變色,說:「後面?不!不行!別出去」原本和緩的語氣已經變得近似恫嚇,四人都 覺不知所措,倪林解圍說:「阿婆,伊是囡囝性(小孩子脾氣),你莫生氣,阮不會去 的。」老人也覺剛剛的話實在太過嚴厲,改口笑道:「菜園才剛弄好,我只是怕你們弄 壞。」桐桐向後院看了一眼,似乎也沒什麼特別,但老人反應的激烈終究使人懷疑,四 人互望了一眼,芷子向裡頭指了一指,意思是說還是先到曉芋的房間去吧,三人點點頭 同意了,璽兒忙開口說:「阿婆!我看我們先回阿芋的房間,順便也幫她整理東西。」 老人點點頭。 未免倪林不懂,三人簡單地述說了一次,只是曉芋的父母一事未免繁複便略去不講 ,只說了曉芋為何離開與夢中一事。 「倪林你相信這些事嗎?」芷子隨意的問問。 「其實連科學家都承認人對世上事物的看法,常常會受限目前可知的程度,甚至用 視覺的感觀去認定是否正確,因此懷疑是必須的,不要妄言妄論,也不要全然否認。反 對唯物論的哲學家更認為,現實所見的物體不過是光線在視網膜上的映像,因此可能是 經過扭曲或是…………」倪林一陣雄辯滔滔。 「好啦!誰有空聽你的大道理了?」桐桐皺皺鼻子打斷他的話,倪林無奈地笑了笑 ,又看了芷子一眼,芷子嘴笑著搖搖頭。 「阿婆會不會跟曉芋的夢有很大的關連呢?」其實四人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 是肯定的,因曉芋來到這裡主要的原因便是這裡的環境實在太過熟悉,而這些果然在她 的畫中呈現出來。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也就是房子加蓋的部份,在曉芋 的畫中是沒有的,而屋子的外貌也沒有目前老舊,但竹林的位置、門與窗戶的格局,一 眼的印象還是認得出便是這幢房子。 「你看這一張畫得是不是這裡的後院?」桐桐指著其中的一張畫問道。 畫中的左半部是個竹林,中間是個菜園,而右邊房舍相當的簡陋,除了屋頂下面的 圍牆的部份約只半個人高,畫中後頭的部份看起來像是這幢房子,菜園與右邊房舍之間 ,有個圓形的突起,依猜測是個化糞池,平常的時候可能是作澆灌菜園之用,但整個畫 也沒什麼異樣,難道阿婆的恫聲嚇厲真只為了不讓他們破壞菜園。 「阿婆目前身體的狀況,要照顧一個菜園已是相當的不容易,或許是為了這個吧」 芷子說,只是真要說服自己,桐桐與璽兒覺得還是覺得必須眼見為實,而芷子則是想上 閣樓去看上一看。 「既然來了,那我們就多住個一兩天,就算查不到什麼?至少也通知阿婆的家人來 看看她,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令人擔心。」芷子說。 桐桐與倪林家是世交,家人自小便已認定雙方是要結成親家,因此到是相當放心, 璽兒則說暑假在家裡沒什麼事做,電視節目也挺難看,在這裡玩玩也好,芷子家裡一向 開明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只是都決定先跟家裡打個電話。 「阿婆,我們想待這多住幾天,不知會不方便否?」「莫啦」阿婆正聽著電視。 「不過我們四人不好住同一間?」桐桐說。 「樓上也可以住啦,不過很久沒人住了,要打掃一下。」阿婆正要起身。 「免啦!我們自己來。」芷子說,阿婆聽著她怪腔調的話露出了笑點點頭,說:「 上面的東西,你們放旁點,這樣較好睡。」閣樓的部份說要住人實在相當勉強,或許是 許久沒用堆了不少的雜物,除了一些三字經四字文之類的古書,還有一些大鍋鏟之類的 東西。四人打掃之後,將東西堆放整齊,雖然上身無法完全立直但前後的空間還算是相 當寬敞,就算住上十多個也不成問題,但這樣的地方真要住久的確是沒人受得了,難怪 阿婆的兒女不願與她同祝微弱的黃燈泡中,四人一邊擦拭著,璽兒一邊打趣著說:「倪 林那你跟慧慧就住下面那間,我和芷子睡上面好了。」桐桐雖總沒什麼心機,但這會也 是臉上一紅重重地擰了璽兒一把,說:「倪林你睡曉芋那間好了,我們三個都睡上面。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吃晚飯時,阿婆突然想起一事,臉色有些凝重說:「對了,你 們還沒跟我說,阿芋是去了那裡?」「伊……伊……」璽兒遲疑著。 「阿芋,有事過一陣子才會回來。」芷子仍是有著機警,但她的話還是沒讓阿婆聽 懂,向倪林望了過來,倪林趕緊說了一次,阿婆點點頭嘴邊有著笑意說:「你們兩個真 的是蠻速配的,一個都會幫另一個解釋。」阿婆的話倪林和芷子都覺得尷尬,桐桐卻笑 了,說:「伊才沒查某囡囝緣(他才沒女孩子會喜歡)」 四人同時大笑著。 阿婆看著四人露出甜蜜溫馨的笑容,好像也感染了他們年輕的朝氣,沈鬱的雙眉舒 展開來,滿是皺紋的臉微微一張,雙眼裡閃露著興奮的神色,但這樣的神態並沒有維持 多久,老人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眼神隨即黯淡了,接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低下頭落入 了沈思,四周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下來。 「阿婆!你怎麼了?」璽兒問道。 「沒……沒什麼?」阿婆抬起頭,才發現這時四人碗筷都停頓了下來望著自己,眼 睛裡都有著關心的神色,勉強一笑,但雙眼裡隱隱卻有著淚光,說:「吃飯啊!人老了 心情容易不好,來來來,吃飯!吃飯」阿婆雖是這樣說,但仍然感覺得出來這時心情還 是沒有平覆,可能是子女遠離,這樣的情景讓她觸景傷情吧0阿婆!你怎不去找找你的 兒子女兒?「芷子說,老人漸漸也能習慣她奇怪的腔調了,雖略略遲疑了一會,還是聽 懂了說:」唉!我都這麼老了,手腳又慢,何必去惹人嫌呢!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我 早就看開了「說起子女,老人的語氣平順和緩,心情竟沒有任何的起伏,適才的感傷好 像並不是為了這些。 「阿婆,你待這裡多久了?」桐桐隨意地問著。 阿婆有些驚訝,看了桐桐一眼,眼皮的細縫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知是有什麼難言 之隱,還是桐桐的話問錯了什麼,桐桐感到相當不自在,阿婆輕輕地咳了一聲說:「到 底有多久我自己也忘了,我就是在這裡出生的,我當然也希望能死在這裡。」頹喪的臉 中顯得相當的固執。 阿婆是在這裡出生的,是她寡居後返回娘家,還是阿婆的丈夫是個贅婿,又或是阿 婆根本就沒有出嫁,只是這樣問題實在不好再問下去。 「阿婆,那你不會覺得沒伴麼?」桐桐很天真的問著。 其實這樣的問題照說是沒什麼不妥,但阿婆和緩的臉隨即一斂,好像這句話正好觸 動了她的心結,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說:「這關你什麼事?」初到老屋時見到的那 個執拗不可理喻的老婦這時又回來了,阿婆站起身揮揮手,表示想進房了,連客套話也 沒說上一句,四人頓覺不知所措,桐桐受著氣,又開始報怨倪林不肯為自己解圍,倪林 知她是小孩子脾氣,微微笑著並沒有說什麼。 三人收拾過後,決定到外頭走走,四人順口聊著,芷子想起剛剛的對話說:「剛剛 桐桐問的兩句話,好像阿婆都覺得很難回答,我的閩南語不好,倒底有什麼特別的意思 嗎?」「一般問人家世,通常是問『你們家』,很少用你這個指稱,桐桐那樣的問法的 確是相當奇怪。」璽兒說。 「哦!難怪阿婆遲疑了一會,我誤打誤撞正好卻問中了核心。」「那『沒伴』這句 話又有什麼不妥嗎?」芷子又問道。 「這對女孩子家最好不要這樣問,尤其對一個寡居的婦人,話中好像暗指人家不守 婦道,或是問人是否有改嫁的意思。」倪林肯定地說著看了桐桐一眼。 「我又沒這個意思,阿婆好像太敏感了一點」老人的敏感與這兩句話的意象連接起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璽兒、芷子與倪林的心中同時浮現了出來,但於背後論人是非,妄 加揣度實在是相當的不道德,因此三人都是閉口不言,只有桐桐仍是一臉的茫然。 「對了!既然出來了,我們順便買些日用品之類的。」璽兒提議道。 「說得也是,至少該買些蚊香、蠟之類,阿婆的房子那麼舊了,說不定晚上就停電 了。」倪林說。 「對啊!換洗的衣服就不用擔心了,我都幫你們準備啦,反正我們身材都差不多。 」桐桐很自在地說著,芷子和璽兒因倪林就在身旁頗覺尷尬。 走到雜貨店門口,除了雜貨店老闆之外還有一個年紀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及一個二十 四五歲的年輕人,矮桌板凳正泡著茶,老闆認出了四人,說:「你們還沒回去啊!這麼 晚了,是想在阿樸那裡過夜嗎?」「是啊」倪林回答說,其餘三人則是點點頭。 「來來來!陪我們喝喝茶吧」老闆竟是相當的好客,拿起茶罐說:「烏龍好嗎?」 「阿儒伯,少年人可能會喜歡包種吧」中年人這樣說著。 「包種!老人家喝不習慣,而且我也沒有。」老闆呵呵地笑著。 「是啊!味道淡了點,我也不愛喝」璽兒附和著,原來璽兒對茶也有著瞭解\,其 他三人雖也常到茶藝館聊天,但對喝茶卻沒有太大的興趣,因此也沒表示什麼意見。 原來中年人與那年輕人是對父子就住在不遠,老闆喜歡泡茶,附近人若有空晚上通 常都會過來坐坐。 「阿伯,你在這裡住多久了?」璽兒問道。 「快四十年了」老闆拿起茶壺在茶海上旋轉著說。 「那你是不是很早前就認識阿婆啊?」倪林這樣問著。 「哦!伊哦……」提到阿婆,老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將濾過的茶慢慢地斟入 茶杯中,說:「是啊,好早前他們是在打面(製麵),生意好得不得了,後來不小心發 生一件意外,生意漸漸也就淡了,最後就收起來了。」「爸,傳說好像不是這樣的樣子 」年輕人說。 「是啊!說法有好多種,簡直像個謎一樣,至於實情我也不清楚。」「是怎麼樣的 傳說啊?」桐桐好奇,年輕人欲言又止看了父親一眼。 「阿儒伯,你說給他們聽好了,你想以你的親身經歷應該可信度比較高。」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十九)雙生女 老闆點點頭掏出口袋裡的硬盒長壽,點燃了香煙深深地吸了口氣,讓整個腦部產生 略微的暈,淡淡地說:「要從我年輕時說起了。 我是鄉下孩子,很小時便幫著父親種著田,直到有一年發生了一場水災,所有的田 都浸在水裡,我看著父親望著一遍汪洋所流下的淚,便發下志願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 定要離開那個地方,不再作這種看天的臉色過活的日子。 我母親很早就亡故了,到了我二十六歲那年我父親也過世了,因此我決心離解解酒 癮。 偶爾也和我們在一起坐坐,他說家裡生意忙天天都起得很早,夥計又都作得不久, 家裡除了自己以外又都是女人,若要到遠處去作生意、批麵粉、送面總是不太方便,生 意雖好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實在非常辛苦。 他看我體格不錯人又老實,長得粗粗壯壯的,話談得投機,便說要我早晚到他家裡 幫忙,幫他運麵粉、打面、送面都好,多存點錢可以作點生意,不要老是渾渾噩噩的。 我看他為人直爽沒點阿捨(富人)的味道,話也說得有理實在該趁年輕多辛苦點存 點錢,因此也就答應了。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過去了,雞才剛啼過,但阿林師家裡早已是人聲頂沸了,大鍋裡 水汽正在不住地往上竄,整個房子裡都籠罩在一陣白霧裡,有一個年輕女孩子引起了我 的注意,年紀差不多二十一二歲,動作非常熟練將鍋裡的面迅速撈起放到竹籠裡,一頭 長髮高高地挽起,斗大的汗珠從鬢角髮根不住地往下掉,但她表情相當的輕鬆,嘴角泛 著微微笑意,似乎屋內的悶濕燙熱對一點也不覺得難過,長得並算是十分漂亮,只是一 張臉白白淨淨,給人相當好感,應該就是老闆的女兒吧! 我這樣想著,她動作停頓了一下因為正有人喚她的名字,叫做阿樸,真是人如其名 給人的感覺便是儉僕樂命。「「阿儒伯啊!當時你是不是就愛上她了?」年輕人笑著說 ,中年人瞪了他一眼好像是怪他沒有分寸,但阿儒伯大笑著,說:「恆孝!你以為我像 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說什麼愛不愛啊!我只不過覺得這個女孩子實在很特別。 阿林師進來了,他看見我把我叫到後院,後院是個菜園,再左點便是倉庫,菜園與倉庫 的中間個圓形的突起物,阿林師很是正經告誡我小心繞過,千萬不要踩在上頭。一進倉 庫時我便嚇了一跳,阿樸竟然就站在眼前,一頭長髮散落下來披在肩上,倉庫裡瀰漫白 色的麵粉灰,這時也沾在她的頭上,烏黑油亮的頭髮已經儘是灰白,只是表情十分嚴肅 認真,沒有一點適才的安適愉快,阿林師看見我露出驚愕的表情,笑著說:「她們姐妹 倆是一胎雙生,難怪你會覺得奇怪,她是阿樸的姝妹叫做阿亞。」 仔細再看看,果然有著不同,瘦削的臉頰顯得鸛骨略微突出,一雙眼大而烏黑湛然 有神,她聽見了父親的話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但一碰上我的目光就馬上避開,顯得相 當的羞怯,雖說是與阿樸一胎雙生,但臉上卻沒有阿樸的成熟大方,感覺像是個十七八 歲的小女孩,身材也比阿樸較為單薄,低著頭把束好的的麵條齊整地放入袋中。 阿樸的爸爸說她們倆的年紀二十有二,早都到了適婚的年齡了,只是還沒訂過親事 。我覺得納悶,她倆長得雖不出眾,但看起來文秀白細,性情也挺乖巧勤奮,難道真是 身子單薄兩頰瘦削顯得福薄命硬,因此沒人上門提親。只是口耳相傳卻說是阿林嬸特意 要將姐倆留住,因為少了她倆生意多數也維持不下去了,老一輩人則說要想結上這門親 事無非是要入贅,但除了窮人家又有誰會願意,阿林師偏又眼界甚高,說什麼就算不能 門當戶對,至少家世也不能讓自己丟臉。 但瞭解阿林師的人卻都知道,他為人豪爽寬和,對所有人都是客客氣氣,完全不像 是眼高於頂的人,後來言談之間,發現他總是歎氣,說其實只要男孩子家世清白,做事 腳踏實地,其他倒不是挺重要,但姐妹倆需一人招贅這點卻是肯定的。「「阿儒伯,那 你不正符合這個條件嗎?」璽兒也隨著恆孝這樣叫著,老闆的臉微微燙紅,說:「當然 我也想過,但我的父母雖早已亡故,生前卻都苦苦告誡為人需有骨氣,男子漢大丈夫入 贅女方家,不僅招人恥笑,以後在子孫輩面前也很難抬起頭來,而且後來」這時食中指 間的煙過一半快燒至濾嘴了,阿儒伯立即捻熄煙,吃了口茶,又說了下去,只是已經忘 了剛剛後面想說的話:「當時我覺得非常奇怪好好的後園卻種著菜,倘若完全闢為倉庫 ,不但地方大也更為方便,只是一來不熟,二來我只不過是過來幫忙,倒也不便過問。 阿樸倆的親事一拖就是兩年,這時鎮裡來了一個外省的年輕人,年紀二十七八歲姓 張,聽說他原來是位軍人但在大陸念過幾年書,因此便被安排至這裡的學校教教漢文。 單身一人午晚兩餐和我們一樣,都習慣在麵攤吃飯。雖然我們不常和外省人來往, 但他人長得斯斯文文的,一臉的書卷氣,年紀也與我們相當,常在一家麵攤吃飯,見久 了慢慢也就活絡了,他的閩南語雖不是頂好但出奇的流利,不太像是個外省人,或許為 了這個因素這裡人倒也不排斥他,有空時向他請益,他便教教我寫寫字,唸唸漢文書, 說多識點字以後絕對會有好處,不識字總是容易吃虧。 因此雖是朋友,禮數總不能缺,他教我讀書,我口中便稱他「先生」(日語)。 阿林師生意愈來愈忙,送面的事大部份的時候只好教給阿樸姐妹倆,阿樸性情開朗 活潑,一張嘴總是沒有停過,只是我為人老實也不知要和她談些什麼,阿勉則靦腆文靜 很少開口,但我反而能和她說上幾句,阿亞為人很是細心,每家是多少份量都記得一清 二楚,出來總是仔細地數過一遍,每天的數量總是絲毫不差,阿樸則比較迷糊該送多少 面總取個大概,阿亞通常送過面後便回去了,阿樸則喜歡找些姐妹淘玩玩,送面的工作 有時就交給我一個人。但先生來了後和阿樸便很有話說,阿亞也喜歡找他聊聊,可能是 他們當先生的不像我們這些粗人,書讀得多講起話來,如何應對進退都比較識得大體, 所以容易討女孩子喜歡!「「阿儒伯,那你是不是吃醋了?」桐桐的問道。 「是有那麼一點啦!但我想他一人無牽無掛,只要他願意入贅,結成了阿樸這門親 事,那我反而不是更有點希望嗎?」老人笑了,六人也被他的話逗得很是開心。 「阿儒伯,你比較喜歡阿亞吧?」芷子說,阿儒伯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沒有聽懂還是 故意迴避,接著說:「但阿林師對這門親事卻很是反對,其實這也難怪他們外省人隨時 都有回去的打算,就同時鎮裡人原本就不太贊同與外省人結親!只是阿林師的原因並不 是這樣,好像有什麼的忌諱,說話含含糊糊的,而且先生自己也沒表明過態度,只不過 喜歡找姐妹倆談談,有空時一起出去吃吃飯、看看戲,偶也拉我和他們同去。 阿林師說了很多次要她們和先生少來往,阿亞很是聽話除非我也跟去,不然也就回 絕了,阿樸卻仍然我行我素,有一回早上我聽見阿林師在房子裡大吼,阿儉低低地應了 一句接著就沒說什麼了。不久阿樸就說上了一門親事,是個外地人,剛到這裡不久,聽 說家裡兄弟很多,想學點技藝就在阿樸家裡幫忙,年紀比阿樸還小上五歲,阿樸的父母 看他為人老老實實的,家裡雖沒田也沒地,到是個清白人家,就想讓他入贅而他家裡人 也不反對。過了一個月阿樸就嫁了,在那同時先生也失蹤了,我到學校問過,他們說老 師不過是來代課,至於是去了那裡他們也不清楚。 阿樸嫁後,我當時正好也存了筆錢,便請媒婆上門提親,但阿樸的爸爸劈頭就拒絕 了,說不想一年內連嫁二女,還想多留阿亞一年,我覺得奇怪,阿亞已經二十三歲了, 再不嫁豈不成了老姑婆,心裡便懷疑是阿樸的爸爸嫌我窮配不上他,一氣之下就用那筆 錢頂了這家店,自己作老闆省得受人的氣。 之後阿樸姐妹倆就沒有出來送面了,通常是阿樸的丈夫——阿棟與另外一名夥計負 責,聽說是阿樸懷孕了,阿亞工作更忙了因此沒空出來走走。 後來後來「老闆的思緒似乎有些紛亂,歎了口氣接點燃了第二根煙,又吸了一口說 :「阿樸便生了個男孩,阿林師與阿棟都非常開心。吃過紅蛋擺過了滿月酒,阿林師說 家裡有後阿樸也作過了月子,可以讓阿亞安心出嫁,便忙著找媒婆辦阿勉的親事,當我 再看見阿亞時,她比以前憔悴許多,白淨的臉上沒有一點的血色,整整地瘦上了一圈, 簡直像是生過了一場大病一樣,明澈的雙眼裡滿是疲憊哀傷的神氣,或許是工作太忙難 得休息吧!」 「阿儒伯,那你怎麼不再去提親呢?」 這回換上倪林問了,桐桐也覺得奇怪附和著說:「是啊!阿儒伯難道你這樣就放棄 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二十)噩運 老闆彈去了煙灰,輕咳了幾聲說:「唉!先前受過氣我不想再去招人羞辱了,而且 那時我想起了母親的話,娶個到我時的靦腆羞澀已經完全不見了。 身為人妻的阿樸,已經聽不見她大聲的嬉笑,作起事變得仔細嚴肅,連迷糊的毛病 也都不見了,總是不愛說話,看見了我也是故意的避開,沒有半點以前的客氣大方。 阿樸家右側的後方是廚房,前頭有兩間房,是阿林師夫婦與阿樸姐倆住的,阿林師 原打算是等阿亞出嫁,讓夫婦倆住在姐倆住的房間,便讓夫婦倆暫時住上閣樓,只是阿 樸懷孕實在不便,阿亞便自願住到閣樓上,等孩子滿月後,阿林師又說阿亞幫著娘家遲 了婚事,對她已是相當的虧欠,同時性情又愈來愈是古怪,再讓她住在閣樓恐怕會悶出 病來,反正女孩家總會出嫁,夫婦倆再住也住不了多久,只是住在閣樓恐怕會悶出病來 ,反正女孩家總會出嫁,夫婦倆再住也住不了多久,只是住得長了阿棟開始覺得委屈, 喝了酒與阿樸談起,便說後悔入贅女家,工作又累每天又要爬上爬下的,比個夥計還不 如,丈夫抱怨多了阿樸也覺父親偏心,兩夫婦帶上個孩子卻要到閣樓,便向阿林嬸提議 讓阿林師在後院蓋幢房子,讓夫婦倆同住,阿林師堅決不肯,卻又說不出個合理的理由 。 阿樸的孩子漸漸長大了,與阿亞特別貼心,有時阿棟管緊了點,便躲到阿亞那兒, 阿棟不好說些什麼,阿樸的孩子索性便住到阿姨房裡,阿棟面子掛不住,又沒法發揮, 話漸漸便難聽了,阿亞沒放在心上,阿林師卻煩透了。孩子剛滿了七歲,阿林師便說乾 脆將孩送到大城市寄讀,留在這裡,永遠不會有啥出息,阿耀倒不反對,說孩子受著暱 愛多數沒法成才,阿亞沒說什麼,心裡卻非常反對,不管何時總將孩子帶在身旁。 既是這樣也就算了,反正日子久了總會改善的,但這件事阿林師卻十分死心,有一 回喝著酒來聽他說起,說他們家裡的男孩子,小時必須離家,這是祖先的規矩,絕對不 可以違背,原來他小時的遠離也是為了相同的緣故。藉著謝神恩的機會要阿林嬸將阿亞 支開,等阿亞發現時,阿林師早就帶著孩子坐上了火車,阿亞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 睡接連哭了好幾天。 孩子一走事情也該平靜了,但阿棟說六年來阿樸都沒再懷過孕,可能是悶在閣樓裡 緣故,要在後院動工的意思更是堅持了,說自己雖是贅婿但無後為大,身為人子總要生 個一兒半女幫家裡傳宗接代,阿樸夾在中間不好說些什麼,但夫婦倆為了這事卻經常吵 架,家中不合阿林師愈來愈是煩躁,只好勉強答應,但限定只能蓋一房一廳,其它與舊 屋共享。 只是一動工才知道,原來阿棟趁阿林師送走孩子的同時,便人估算過了,整個菜圃 作充份的運用,而原有的大廳則多開一門,倉庫與大廳可以互通,等阿林師發現與所約 定不符,已經來不及了。 阿棟說新房子房間可以多上幾間,前院的閣樓就當作儲物處,這樣住起來既舒服又 方便。整個菜園開挖時又還發生一事,阿棟與阿林師又鬧得很不愉快,未完成的新屋便 停工了,後來聽說阿樸懷孕了,便送阿樸至外婆家暫住,決定加緊趕工,希望趕在孩子 出世前完工,五個月後新房子終於落成了。 入厝(新屋遷入)的那天,阿棟擺酒請客,阿林師臉色很是難看,喝了酒不住地抱 怨著,一會兒便喝得酩酊大醉,阿林嬸與阿棟很是開心,但酒過幾巡也都差不多了,阿 樸因懷了孕不好喝酒一直陪著,我也去祝賀了,卻沒看見阿亞,阿儉說她身體不好早早 就睡了,我心裡覺得很不好過,總覺得阿樸會弄成這樣,自己多少也該負些點責任,喝 著悶酒很快就醉了,被抬回去了我已毫無知覺。 不知是睡了多久,只聽見一連串的臉盆的敲擊聲,接著我就被搖醒了,你阿儒嬸急 促的聲音說著:「阿儒仔,火燒厝了!火燒厝了!快起來!快起來!」 跑到屋外一看不遠處一陣火光沖天,雖然頭痛欲裂我還是往火場的方向衝了過去, 等我趕到時阿林師家已是一遍火海,沒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火是從新房子燒了 起來,我看見阿亞衝了出來,屋裡只有她一人還是清醒的,阿懷了孕陪到深夜也很累了 ,阿棟與阿林師夫婦則喝醉了,因此全都睡熟了。 阿亞想再回去,我拉住了她的手,她看著我一臉的哀淒,似乎是說沒有他們,自己 活了下來也沒多大意思,她用力甩開我的手,重又進了火場,我擔心她也跟了進去。那 晚阿林師夫婦喝醉後都住新房子裡,火實在太大濃煙四散,根本無法辨別方向,不久我 看見了阿亞攙了阿樸走了出來,阿樸受著煙熏已神智不清了,阿亞將阿樸交給了我,立 即回過身去,我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冷靜堅定地說:「阿儒!就 拜託你了!」說完後,身子隨即隱沒在大火裡。 我握住阿樸的右手,她痛得醒了過來,右手受了火傷已經扭曲變形,我奮力抱起她 的身軀,她大聲的哭叫著:「阿爸!阿母!阿棟!阿棟!」」 她想要掙脫,但我緊抱著她,火愈來愈大煙霧迷漫,眼淚鼻涕直下,我感到呼吸困 難,已經快支撐不下去了,但我無法忘記阿亞回過頭對我所看的那一眼,我知道她已將 將阿樸交給我了,因為在這世上我是她唯一可以信任托付的人。 我並沒有辜負她!阿林師夫婦和阿棟還是沒能救出來,我和阿樸都想再進去,可是 鄉親們死命地拉住我們,在阿樸的哭叫聲中,我看見房簷屋壁在火裡不斷地傾倒……掉 落……,我知道阿亞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出來了。 救火車終於到了,火總算……總算……被澆熄了……唉!」 老闆說到內中情節心情仍是相當激動,終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阿樸說,她想要搖醒丈夫,但他喝得大醉無論怎麼大叫,怎麼搖晃都沒有用,勉 強拖著他走出房外,一陣刺鼻的濃煙正好衝了過來,隨即就失去了知覺,迷迷糊糊的覺 得右手一陣猛烈的灼痛,隨即大聲呼叫著,接著有人攙起了自己其它則什麼都記不清楚 了! 阿樸很堅強撐了過來,我幫著她辦好了四人的身後事,新房子已經全毀,舊房子除 了右]半部幸好仍是相當完好,我要阿樸先到她外婆家家暫住,但過了頭七,阿樸便想 回去了,一個女人家懷了孕什麼都不方便,我要她再住上一陣子,順便幫她把房子重建 ,她說一切事端都從新房子開始,只想恢復舊觀,但房子的隔局就改改吧。後院不想再 用,房子右側便往前伸了一點,蓋房子我並不專擅,只不過以前打工時學了一點,看起 來總顯得不太搭調,阿樸卻十分感激,握著我的手說是我幫上了大忙,在那同時我想起 了阿亞說的最後一句話——「阿儒!就拜託你了!」。 我告訴阿樸,家裡發生這樣事,孩子還是領回來,多少會有個伴,但阿樸不肯,說 父親尚有一筆積蓄,只想重頭開始,只是她一個女人家又懷了孕,右手又受了傷,只能 靠些老夥計幫幫忙,後來機器製麵卻越來越是方便了,雖仍有些老主顧,生意還是漸漸 淡了下去。我告訴乾脆將屋子連同後院全部重建,買些機器繼續營業,但她堅持不肯, 只在後院種些菜自己食用,生活也只能餬口了。 阿樸第二胎生了個女兒,帶著女兒撐了下來,直到兒子十八歲那年才接了回來,但 回來後與她感情卻一直不好,幸好女兒很聽話,但阿樸家的噩運卻始終沒有結束。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二十一)另一個的事實 「是個接近大寒的日子,大家早早都關上了門。我正準備推上門,一隻小手卻從門 縫伸了進來,我嚇了一跳趕緊開了門,一看竟是阿芸,她牙齒緊咬住下唇,似乎隨時就 要哭了出來。 「阿芸!怎麼回事,是不是阿達又惹你母親不高興了。」一個十二歲的孩子還會有 什麼樣的苦呢?阿芸搖搖頭,站了一會兒,然後說:「阿儒伯!我走了。」 阿芸這孩子很小時便喜歡藏著心事,她的性情脾氣,包括眼神都像極了阿亞。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起了十二年前這樣冷的日子,半夜兩點多突然醒了過來,不 久門外就傳來呼喊與敲門聲,阿儒嬸要多穿一件衣服,但我怕來不及穿著汗衫急忙便出 了門。吵醒了產婆,產婆告訴我不要著急,第二胎的孩子通常會順利些,只是到了阿樸 家時,她幾乎痛得暈了過去,看見了我她才勉強露出了笑容。 孩子出生了,阿樸說:「這個孩子是你救的,你給她取個名字吧!」 勉芸!阿亞將阿樸母女交給了我,相信一生一世都會護佑著她吧!阿樸點點頭,從 那時開始我早就把阿芸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只是那一晚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了,一大早阿 樸跑來找我說阿芸與阿達都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那裡,連一封信也沒有留下。 阿樸說阿達說過自己需要一筆錢,但阿樸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揮霍,阿達大吵了幾句 ,接著便上了閣樓,阿芸告訴阿樸,自己會勸勸大哥,要阿樸先去休息,誰知道一早醒 來,兩兄妹卻不見了。 過了幾年阿達回來了,似乎長大了很多,但沒有人知道阿芸去了那裡,只是阿達對 阿樸卻還是有著心結。 回來住了一個月,跟阿樸又吵過一架,為的仍是改建一事,阿樸依然固執,阿達說 ,就是為了祖訓,為了她們的固執,讓他失去了親情,有家歸不得,既是這樣就讓她守 著她的古屋、她的祖訓,孤獨的活下去吧!我勸阿達說:「她是你的母親!你為何每次 都要惹她傷心呢?」但阿達握緊了拳頭,說:「在我七歲那年,我母親便已經死了,因 為她才是唯一愛過我的人。」阿達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就沒有再回來過,到底阿樸 守得的是什麼呢?我根本不知道,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她的執拗又為著什麼呢 ?「「阿儒伯!是怎麼樣的祖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璽兒詢問著,但阿儒伯搖搖頭: 「我和她雖是很熟,但這些事她卻不願說。」 「對了,阿伯!那阿婆家的後院是不是有什麼特別?」桐桐受過責難,對此事特別 注意。 「我在那兒工作了兩三年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阿儒伯遲疑了許久,說:「 如果真有什麼特別的話,可能是那個圓形的突起物吧!我原以為會是個化糞池,卻又不 像,可能曾是個水井,但到底是什麼我實在是想不透?最奇怪的是火災後我勘過現場, 好像有挖開及重填的痕跡其實也是我亂猜啦!」阿儒伯似覺不妥,還是沒將自己的猜測 說了出來。 「阿伯!難道你沒找過阿芸嗎?」芷子眼光閃爍著,似乎想證實些什麼? 阿儒伯靜寞了,讓吐出的煙霧緩緩向上飄升,然後捻熄了湮沒有回答。壺中的茶葉 浸潤過久,茶汁變得苦澀難嚥,但老人卻渾然不知。 「阿儒伯!阿儒嬸有沒有回來過?」恆孝突然問出這樣的話,阿儒伯身子一顫,雙 眉深鎖著,抬起頭望向天空,突然說:「很晚了!我想你們也該回去了。」 揮揮手表示一切到此為止,四人說要幫忙收拾,阿儒伯說:「別客氣了,一連幾晚 都下著雨,還是快回去吧!等落雨了便來不急了。」 阿儒伯與阿婆到底為了什麼嘗盡了半生孤獨?是固執,是疏忽,還是誤解呢? 繁星已沓,走到竹林時,天果然落起雨來,趕緊進了屋內,阿婆已經睡了,倪林依 著約定回了房間。三人輕著手腳上了閣樓,微弱的燈光下,璽兒點著蚊香,桐桐與芷子 則鋪著棉被,桐桐忽然說:「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芷子看了桐桐一眼,一臉的嚴肅。 「你們記不記得昨天下了火車站時,我打開計程車車門,又關了上去,你們不覺得 驚訝嗎?」 「你不是原就有些神經質嗎?」璽兒想要說笑,但聲音表情顯得相當不自然。 「不是!其實……其實我看見了曉芋!」桐桐嘴唇發白。 「你也……看見了!」 璽兒一臉驚駭,接著又說:「我原以為是自己眼花!原來不是!」芷子臉色立即變 得蒼白。 「難道……難道曉芋現在就在我們的身旁!」桐桐聲音顫抖。 從獲知曉芋過世開始,三人都不曾有過恐懼的感覺。但在今夜回到屋內進到閣樓的 那一剎那,便覺得全身僵硬,細微的聲響便感到心臟急速的跳動,甚至驚跳而起,情緒 變得極度的緊繃,不知是驚恐還是在期待著什麼? 捻熄了燈躺臥下來,璽兒睜大雙眼向屋頂望著,心情一直無法安靖下來,微弱的視 線下用手描摩頭上木紋的線條,細數落在屋瓦上的拍擊聲,不知是過了許久,一切似乎 回歸了沈寂,雨好像也已經停了。 「嗒!嗒!嗒!」耳旁傳來物品的拖動聲,隨即感到身子發冷,溫度一下間驟降了 下來。 適才的聲音應該熱漲冷縮吧!璽兒記得以前聽人說過,但忍不住還是向桐桐靠了過 去,桐桐動了一動像是沒有睡著,也向自己靠來,靜寂中甚至聽得見她急促卻刻意放低 的呼吸聲。 「嗒!嗒!嗒!」聲音依舊沒有停止,昏暗中身旁的芷子卻掀開了棉被立起身來, 璽兒想要詢問,但芷子動作快捷站起身,隨即下了木梯,腳步細微顯得相當的小心。 璽兒已顧不得害怕拉起桐桐,隨在身後下了樓,進了廚房,芷子站在阿婆房前,掀 開布幔左側的一角向裡頭望著。 「嗒!嗒!嗒!」拖動聲像從阿婆的房內傳來,兩人趕緊靠了過去,房內人影晃動 ,像是有人走動著,聲音應是從他(她)腳下傳來,廁所前灰黃的光線從布幔中透了進 去,那人正好走了過來,映照出腳下的一雙木屐,他(她)的動作徐緩,但聲音卻出奇 的大,璽兒伸出手來握住桐桐,她的手心冒著汗輕輕地顫抖著顯得相當害怕。 為何阿婆沒有查覺?還是那人就是阿婆?還是。屋外的竹林瑟瑟作響,璽兒緩緩掀 開布幔,這時一陣風從後院灌了進來布幔隨即被大力衝開,後門開了然後碰的一聲大力 關上。阿婆輕咳了幾聲,嘶啞的嗓子問著:「誰?」房內的燈隨即亮了,強光照射下一 時看不清室內,阿婆像是看見了她們,說:「是你們?這麼晚了作什麼?」這時芷子趕 緊走進了屋內,扶住阿婆說:「阿……婆!你睡吧!沒事。」像是受了害怕喉中哽著東 西,聲音有些異樣,阿婆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你回來啦!怎麼這麼晚?」芷子說 :「睡吧!」阿婆點點頭,表情平靜放心,芷子的眼中微微有著淚光,璽兒和桐桐依舊 站在原處,心裡仍有著驚悸,但適才一幕心中突如其來卻覺得感動,兩人的神情親密摯 愛像是一對至親的人。 阿婆終於睡了,桐桐忍著害怕表示要到屋後一看,但芷子搖搖頭並不同意,作了個 手勢請兩人離開,蓋上布幔兩人退出門外,這時倪林正好走了過來,適才的關門聲也吵 醒了他。芷子又待了一會,才走出門外,請三人上了閣樓。 璽兒正想詢問,芷子伸出右手掌打斷了她的話:「其實我……」芷子暫停了許久, 說:「我不是芷子!」 「什麼?」三人同時驚呼:「那……那你是?」 「難道你們不懷疑為何芷子的台語變得這樣的差嗎?」芷子微微一笑說。是啊! 芷子的閩南語一向挺好,為何突然間……,璽兒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奇異的想法,立 即衝口而出:「你是曉芋!」芷子點點頭。璽兒與桐桐臉色蒼白瑟縮著身子不由自主地 靠在一起,像是過度的興奮又像是極度的恐懼,倪林則呆住了。 「那芷子呢?」 「睡著了,這一切都會變成她的夢境。」曉芋說。 「整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璽兒說。 「由於你們的幫助,才找到了另一個事實。」 「什麼?難道你之前並不完全清楚嗎?」桐桐一臉驚訝。 「唉!怨恨與誤解毀了我……唉!」曉芋歎了一口氣。 「曉芋你是不是阿亞?」 「不……不是!」曉芋有些遲疑,說:「或許是!或許不是,前半生是,後半生卻 不是!」意思含糊越聽越是迷糊,她看看三人,說:「其實我是阿樸!」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二十二)無月的荒城 「夢中的那人是我麼?呵……」曉芋笑了,依舊是那樣的冷。 那年阿樸和阿亞那年六歲,他們看見了一個男人,爺爺說那人便是爸爸,是個大如 天的人,阿公說:「你回來後,應該生個男丁了。」爸爸點點頭,又說:「木屐聲還在 麼?」 「嗯!……」爺爺肯定地說,又搖搖頭。 「阿公!什麼木屐聲?」阿樸感到好奇。 「小孩子別問,出去!阿公和爸爸有話要說。」阿樸很是失望拉著阿亞走了出去。 「原來晚上聽見的是木屐聲啊!」阿樸很是聰明一會便猜著了。 「你是說那是……」阿樸知道阿亞要說些什麼,點點頭,靈動的眼神轉了幾下,似 乎是說。 「晚上我們去看看!」阿亞點點頭,她一向是幫著阿樸,去年她們在後院看見一條 餓昏的黑狗,阿樸便將鍋裡飯全都倒給了它,但她卻不知那鍋飯是要摻著甘薯簽煮成稀 稀的稀飯,是一大家子在配給額下所剩下的最後的一鍋飯。爺爺發現了,竹枝木棍立即 揮擊在阿樸手上、背上、腳上,阿亞緊靠著阿樸替她挨了一半,兩人痛得翻滾,鼻涕唾 液和著泥巴都黏在臉上,連媽媽都嚇得發抖,兩人趴伏在牆角,一直哭到天亮,不准上 床睡覺,那一夜她們聽見大而清晰的喀喀聲,原來就是那就木屐聲。 「你是誰?」阿樸看見了一個女人,雖然阿亞看不見但她還是相信的。 女人拖著木屐在廚房裡來回的走動著並不理她,阿樸學著她但始終沒法發出那樣的 聲音。 「我喜歡你!」阿樸說,女人看了她一眼笑了。 「你要學我嗎?會的,你會像我的!」女人牽著阿樸這樣的說,阿亞還是看不見, 但阿儉學著她,阿亞覺得聲音就像阿樸腳下傳來。 「你會跟我一樣愛上一個外地的男人的……」當阿樸再記起這句話時,已經二十二 歲了,雖然她再也看不見那個女人,但她們還聽得見那個木屐聲。 張先生!阿樸發覺自己每個晚上都夢見他,沒法一日不見他,雖然爸爸不喜歡,但 每次她記起這句話,她便相信這是前世的緣份,沒人能將他們拆割。 阿亞喜歡阿儒卻怕見他,時時想躲著他,但阿樸相信她和張,阿亞和阿儒是上天的 安排,每次出去都要拉著阿亞,張也故意帶著阿儒,歡樂與笑永遠會伴著她與阿亞的。 「為何回來這樣晚?」一直順著阿樸的爸爸已經發火了。 「阿爸……」 「你要阿爸還是要他?」阿樸不敢回答,也不知要怎麼回答,爸爸流著淚說:「我 是為了你好,不要再見他了。」阿樸想起十歲那一年掉到塘裡,父親為了救自己差點沒 命回來,那時她就已經決定從此不傷他的心,點點頭流下了淚。 那天後阿樸就沒見過張,見了人也不愛說話了,經常躲到閣樓上,什麼人也不想見 ,終於有一天爸爸告訴她:「阿樸!女孩家終究要有個歸宿,我決定讓你嫁給阿棟!我 想他能照顧你的。」 「不……」阿樸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搖著頭,父親雖是不忍,仍是嚴厲地說:「順 從父母,償報恩才是孝!」父親說小時爺爺便告訴他除了天皇的恩,其次是親恩,是不 能違背的,順從父母是自自然然也是天經地義的,又說:「你知道你姑婆是怎麼死的麼 ?你聽話,阿爸是不會害你的!」 作個女人原來就是該認命的,但阿樸決定要見張最後一面,告訴他兩人是無緣的, 還是忘了自己吧! 無月的中秋,阿樸的耳旁響起這首歌:歲月如流春已去,消逝花叢裡,狂歡時節最 難忘,燕爾新婚時,荒城繁華今何在,歡聲已沈寂,悠悠往事如雲煙,朦朧月色裡。 秋來大地顏色變,披上紅衣衫,雁行成群天上過,年年復年年,逝水流光逐飛鳥, 明月照高天,月色茫茫城影暗,無語對愁眠。 仍記得去年中秋教張唱這首歌時,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阿樸知道他是想起了故鄉 ,而今年的中秋連月也看不見,阿樸知道天也掉下了淚珠。 阿樸想快見他卻又害怕見他,因為相見是為了別離,群狗悲鳴音調竟也像極這首「 荒城之月」。 「是它!是它!」阿樸知道是它,為了怕它挨餓怕它受凍嘗盡了毒打,她與阿勉永 遠都忘不了那一夜!聲音已經幾近哀嗥。 「不!不可能!十六年了,不可能它還在這兒!」阿樸快速地向前走去,但歌聲並 沒有遠去,竟又看見了它,而且聲音比適才更是淒厲,像要訴說著什麼? 「若真是它!是否想告訴自己什麼麼?」阿樸蹲下身子,想要撫撫它的頭,時光一 下子又像到退了十六年。 但剛一蹲下身阿樸隨即嚇了一跳,煤油燈也掉在地上,它的頭左右不住的搖晃著, 血紅的雙眼汨汨地流出血來。 「為何會這樣?為何會變成這樣?」美麗哀愁的歌還在不斷地吟唱著,只是這時所 有的卻只是冰冷與恐懼,阿樸使力地搖著頭向後爬行,聲音越來越是明晰,爬行的速度 也越來越快。 猛一抬頭,巨大的黑影籠罩在自己頭上,阿樸忍不住大聲地狂叫。 「是他!原來是他!」是張!堅實的手臂將阿樸緊緊地環在胸前。 狂野激情的吻,悲苦和狂喜都化為了淚水,沒有恐懼也沒有冰冷。阿樸想要推開他 ,卻又想永永遠遠耽溺在這樣的溫暖裡。 「狂歡時節最難忘,燕爾新婚時。荒城繁華今何在」當耳邊的歌聲再度響起時,阿 樸猛然驚醒了過來。 「不!不行!不能這樣。」阿樸想要掙離,但他的手臂如鋼似鐵,再也無從逃脫。 「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臉上的刺痛漸漸地變為綿密的柔情,她又沈迷了。 「阿樸!在那裡?阿樸!你在那裡?」聲音像個永遠都抓不住的夢境愈來愈是遙遠 。 雨停了!身旁躺著的張正熟睡著,這樣看他還是第一次,他翻了身低低地叫了一, 像是過份的疼惜又像是極度的珍愛,是他至親至愛的親人,還是他逃離的故鄉呢?他也 太苦了! 「你醒了?」他睜開了眼。 「嗯!我也該回去了。」阿樸感到羞澀,還仍是難掩心中的欣喜,低低的說:「你 來提親吧!」 「我」 「放心吧!我父親再也沒法反對了。」他遲疑了一會最後點點頭。 「既然發生了,只有順其自然了,難道真能像上代一樣,她是我珍愛的女兒啊!」 爸爸並沒有問過,阿樸去了那裡。 等待的滋味實在最大的折磨。 「他為何不來?他不是說永遠不讓我離開麼?」 「他走了!不!不會可能,從那一天起我已經是他生命一部份,我知道不會!我要 等! 永永遠遠地等下去!「「不!不行!不能打掉他,他是我的希望,我的生命,我所 剩的一切啊!沒有他我會死的!」 阿亞看著阿樸已經下定了決心,說:「上天創造了我們這樣相似的生命,便是可以 相互替代的。」 「不!不行,我不能拆散你和阿儒!」 「難道你又能離去張嗎?我和阿儒還沒有開始,可以馬上結束!」阿亞堅毅地看著 阿樸,又說:「就讓後半生的生命互換吧!你變成了我,我變成了你。如果有一天,你 想通了想再換回來,我可以把阿棟再讓給你。」 「阿亞!我對不起你。」 爸爸點點頭也同意這場荒謬的錯置,等阿亞代阿樸成親後,幾個月後假稱懷孕,再 讓阿儉代回阿亞,等阿樸順利產下阿達後,再互換回來,阿棟年紀尚輕,阿亞成親後又 刻意避忌,這樣的差別又怎能發現呢? 無法割捨是對阿達的愛,若沒有了他無月的荒城還能再等下去麼?錯置的災難就阿 海被送走開始。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二十三)你分得清麼? 「為何要帶走他?為什麼」 「這是命啊!阿樸。」爸爸痛苦地看著阿樸。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連阿達也要帶走……」 回憶是等待的唯一理由,但浸蝕在失望、頹喪、痛苦裡,剩下的只是黑暗、冰冷與 恐懼,就像一個難以喚醒的惡夢,失去阿達的阿樸已經幾近顛狂。 「天啊!我該怎麼做?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承擔她的痛苦!」爸爸抖動著手灌下 濃冽的糯米酒,這一切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呢? 「阿爸!我們想在後院蓋座新房子。」阿亞說。 「不!絕對不行!」看著爸爸態度的堅決,阿亞沒有說些什麼,回頭走了。 「唉!阿亞總覺得我偏愛阿樸,她替代了阿樸,我卻沒有反對。這些年來她過得並 不愉快,但我真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為了怕人查覺未婚產子的阿樸,犧牲了她的幸 福,和阿公我又有什麼不同呢?面子與家聲真的這麼重要麼?」只要不去思索就不再有 痛苦,日夜都耽溺在酒精裡爸爸,終於染上了酒毒。 「阿爸!我們想搬出去住了。」阿棟大聲地說。 「什麼?」爸爸的身子愈來愈差,若少了阿棟夫妻倆,生意也支持不下去了,點點 頭只好首肯了,說:「好吧!蓋就蓋吧,但只蓋一房一廳,左半部要盡量保持原狀。」 但他的清醒還能維繫多久呢?阿棟點點頭,嘴角泛起滿意的微笑。 動工當日,爸爸發現與約定不合,搖晃中勉力走向後院,大聲地吼著:「不!不能 挖,再填回去!」但阿棟卻毫不理會,爸爸的喉嚨已經嘶啞,聲音越來越低彷如哀哭, 阿亞看著老父滿是皺摺的雙頰掛滿了淚,卻又阻止不了丈夫,腦中突然感到強烈的暈, 昏厥了過去。 「阿樸懷孕了!會動到胎氣的,停!不能再挖了。」 「讓阿樸先住到阿嬤家吧!我的孩子不能再住在閣樓上,否則我們就搬出去。」阿 棟仍然堅持著,阿亞看著父親表情顯得相當的痛苦,爸爸歎了口氣,說:「或許真的該 告訴你們了吧!趁著大家都在這兒,讓你們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事,聽完後你們自己決定 。我也沒有多久好活了,就隨你們的意思吧!」 「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但這件事我永遠都不會忘的,那年我才七歲,雨不停地下 著,溪裡水的愈漲愈高已快要決堤,村裡的人很是擔憂因此決定出去護堤,一早阿爸和 阿公便出去了,阿嬤、阿母、姑姑陪著我在大廳等著,愈來愈是擔心但只能耐心著等著 。 天暗了下來,滂沱的大雨裡什麼都看不清楚,但我總覺得竹林旁站著一人,身形樣 貌像是去年來到村裡的唐山人。過了晚飯的時間阿爸他們還是沒回來,阿嬤漸漸坐不住 了,走向門旁朝外頭望著。一直等到深夜還是沒有消息,姑姑提著煤油,披起蓑衣,說 :「阿母!阿嫂!讓我出去看看吧!省得這麼擔心!」 「好!那你小心點!!」阿嬤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姑姑養的黑狗也跟在她的身 後,不久阿公和阿爸都回來了,但姑姑反而失去了蹤影。一直等到天濛濛亮時她才回來 ,煤油燈和蓑衣卻不見了,發著抖全身已經完全濕透。 過了幾個月,有一天夜裡我突然醒了過來,原在身旁的阿爸、阿母卻都不在了,接 著一陣激烈的撞擊、吼叫、驚呼與哭泣聲,我揉著雙眼走下樓。 走到廚房,眼前的一幕讓我驚醒了過來,姑姑撲伏在地上,阿公手上握著鐵條,朝 她腿上、背上瘋狂地敲擊,姑姑大聲哭叫、翻滾,暈厥了過去,但身子卻不停動著,腳 下崩落泉湧的鮮紅,阿嬤、阿母大聲哭泣著慌了手腳。 姑姑的身子一直沒有好轉,不久後便失蹤了,伴隨她的黑狗也同時消失了。半個月 後,井水發出惡臭,姑姑和黑狗浮了上來,一雙眼始終沒有閉上。那晚全家人都夢見了 姑姑,聽見她大聲的狂笑:「事情會再重演的,這間祖屋裡將不再會男丁,即使有那也 只是個詛咒,注定永遠的分離與孤獨!這是為你們奪去的一切所作的回報,哈!哈!哈 !」 阿公並不知道一時的憤怒竟會弄能這樣!只好請來了伯公,伯公說:「先將阿林送 走,等他成年再接他回來。後院就保留下來,最重要的是封了那口井,以後不管發生什 麼事都不要動它。還有同樣的事絕對不要再發生,她的怨恨會漸漸就消散了。我能做的 也只有這些?其實什麼事都有辦法解決的,你就是太衝動了。」 但怨恨真能停止麼?姑姑死後每隔幾夜,廚房裡總會傳來嗒嗒的木屐聲,每個人都 認得她的腳步聲,我知道她始終在這兒沒有離去!「「腳步聲?我住了這麼多年了就沒 有聽見過?而且這麼多年過去了,一點事都沒發生,阿達同樣也送走了,還能發生什麼 事麼?」阿棟的雙眼有著懷疑。這個故事或許只是傳說,爸爸為了營造恐懼的氣氛就編 造這樣的故事,想了許久,說:「好吧!那口井我們不挖,再請和尚、菜姑替姑婆作場 法事,然後我們再動工這樣總可以了吧!」這已是他最大限度的讓步了。 「反正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隨你吧!」爸爸搖晃著身子走了,已經不想再過問。 「「原來是這樣?為了這樣的因緣卻犧牲我的幸福。」阿樸已經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阿 樸、阿亞還是爸爸的故事那個苦命的女主角了。 「燒吧!讓一切燒吧,讓熊熊的烈火燒盡奪去我一切的人事物,燒吧!燒吧!」心 中不住燃燒怨恨終於帶來了毀滅。 當阿樸再度清醒時,大火已經無可收拾。 「如果毀了自己真的可以挽救這一切的話,我願意!我真的願意!」雖然她知道罪 已經不可贖了,能選擇的或許只有毀滅,荒謬的錯置就用一場火畫上了句點,但怨恨是 否也隨著這場火被帶走了呢? 十八歲那年阿達回來,幼年的遠離使他感受不到父母的親愛,在他心中早已認定死 去的阿樸才是唯一的母親,或許母子親情永遠是無法割捨的,但這無意露出的真相卻是 如此傷人。 阿達的回來終於注定了阿亞半世的孤獨,他告訴阿芸:「阿芸!阿母總有一天會送 走你的,會要你嫁給一個你所不愛也不喜歡的人。跟著我離開,你才會有未來。」 兩兄妹帶走屋中余留的錢離開了,留下孤寂無助的阿亞,阿儒找了三日一直沒有任 何訊息。 三日未閣眼的阿儒回到家,才知道妻子已經決定離自己而去,阿儒對阿亞過度的關 心,使她一直存著心結,阿儒與阿亞像極了一家人,反而自己卻像極了一個外人。如果 自己的別離可以成全他們的,不是更好麼?這時阿儒的追悔,已經喚不回心死的妻子了 。 錢終於還是用盡了,耐不住苦的阿達還是決定回去了,但阿芸卻覺得沒臉再見阿亞 。阿海再次的歸來,阿亞還是沒有怪過他,但阿達念念不忘改建的念頭,阿亞也知道自 己反對將換來一世的孤獨,但只要能結束這一場的災禍她已經無所求了。 阿達失望了,離去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吧!他告訴自己這一次決不會再走回頭路。 但再回到住處的阿達卻失去了阿芸的蹤影,沒有人知道阿芸去了那裡。 婚姻是否能改變阿達呢?但阿達的怨恨與不負責性,孤獨可能才是最好的回報,一 次意外奪走了他的愛子,痛苦與怪責使阿達再次選擇了逃脫。 「我要用我再的投生喚醒阿達,結束這場永遠分離與孤獨!」但阿樸的決定反而是 阿達孤獨的開始,或許這才是終究的宿命! 阿芸遇上許大哥,但愛與幸福真是持久麼?一場的意外奪走許大哥的性命,阿芸選 擇用血讓自己徹底地染紅。「這樣的故事,到底是怨恨、誤解、疏忽造成的,或真是一 場宿命呢?這個問題又有誰能回答呢?說到這裡曉芋已是淚如雨下,再也說不下去了。 停頓了許久,再次露出了笑容,說:「你們知道阿樸等待的張,去了那裡麼?張念念不 忘了是對岸的妻子,偷偷回去了一次,自己的女兒名叫佳佳,但妻子卻已經改嫁,連女 兒也不願認他,但他始終沒有記起阿儉,在他心中阿樸不過是個過客,像朵白雲一樣偶 然的相逄。」曉芋的聲音越笑越大,失去了控制。 「難怪他會因曉芋離開了這個人世!」璽兒和桐桐都有了相同的想法。 曉芋在笑聲中唱起這首歌:「你真的分得清是天堂?還是地獄麼? 是光明的綠地?還是黑暗的泥濘呢? 是甜蜜的溫柔?還是苦痛的粗野呢? 是嵌合的神靈?還是剝離的鬼魂呢? 是美好的祝福?還是醜惡的詛咒呢? 你真的分得清麼?」 她慢慢閉上了雙眼,喃喃而動的雙唇終於停止,只是歌聲依舊在唱著,感覺愈飄愈 遠。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二十四)心結 「喂!起床,起床!」芷子大聲地叫著。 「什麼事?」桐桐揉著眼睛語氣很不耐煩,璽兒翻了個身重又睡了。 「起來啦!」芷子拉起桐桐,說:「我昨天作了個夢!」 「喔!」桐桐語氣顯得並不驚訝,璽兒連眼睛都未張開,芷子用力在兩人的腿上擰 了一下,兩人才痛得跳起,這時樓下傳來倪林的聲音,說:「各位小姐們!該起床啦, 都可以吃中飯了。」三人對笑著,換了衣服,芷子一面說著,兩人將事情略微說了一次 ,芷子雖覺驚駭,但夢中情節與她們所言卻是完全相符,宛如她們親見。 事情到這裡是否真的了結了? 忽然間門開了,中午的陽光照了進來,一男一女背著光站在門外,男子看見阿婆立 即撲倒在地,哽咽著聲音說:「阿母!我對不起你!」阿婆看著他一眼,伸出扭曲的右 手,撫撫男子的頭,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四人已經適應進來的光線,看清楚了他們的樣子,正是清兒的父母,清兒的父親滿 是淚痕跪倒在門縫間。 「唉!母子是相欠債,又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的!」阿婆說著聲音像是也哽塞住 了,伸出手想要將伯父扶起,但身子卻使不上力幾乎就要傾倒,伯父立即站起身扶住了 她。 往事如昨,卻人事已非,臉上的淚仍是不住地流了下來。 「伯父!伯母!」四人這樣說著,伯父沈思著並沒有回話,伯母臉上帶著淚點點頭 表示致意。 伯父攙扶著阿婆走向屋內,他的臉上雖還有著淚痕,但以前的頹喪落魄樣子都完全 不見了,連大廳裡也顯得明晰清亮,陽光似乎將生氣也帶了進來。 「伯母!你們怎會來了?」璽兒說。 「昨天他一夜無法入睡,說曉芋的死已經讓他完全想通了?他的一生都活在怨責裡 ,從來沒為別人設想過。孤獨決不是命定,而是自己一手造成的。」頓了一會,又說: 「他說他萬萬也沒想到過去四年曉芋就住在這兒,幫他照顧母親,唉!……連她死後還 不忘要你們來照顧祖母……唉!」說到這裡她又是一陣心酸。 「伯母!我想我們也該告辭了。」 「吃完飯再走吧!」 「不了!伯父回來了,應該也了了曉芋的心願,我們實在也該離開了。」伯母看著 他們的堅持,點點頭說:「那有空時多來看看我們,以後或許我們就住在這兒了。」四 人點點頭,說:「伯母,請你幫我們跟阿婆及伯父告別!」四人揮揮手走出大門。 曉芋到底是為父代為照顧祖母,又或是前世的因緣或許已經不重要了,放下了怨恨 相互接納,孤獨與分離自然也該結束了。 「我想我們也該去向阿儒伯道別。」璽兒說。 走向雜貨店,阿儒伯背對著門坐在圓凳上,手上握著一張相片呆呆的出神。黑白的 相片邊緣已經發黃,但相片中一男一女卻是相當熟悉,原來正是曉芋六張畫中的第四張 ,樣貌神色幾乎是一模一樣。 「阿儒伯!我們要回去了。」桐桐這樣說著。 「嗯!」阿儒伯微微點頭,眼中隱隱有著淚光。 這時門外有個聲音傳了過來,像是恆孝:「阿伯!你看誰來了?」四人與阿儒伯順 著聲音望了過去,一個老婦站在門口,阿儒伯一見到她,立即站起身來神情很是激動, 嚥下幾口口水才說:「你……你……終於回來了。」老婦眼眶含著淚點點頭,說:「這 麼多年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我……我……」阿儒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我們都老了,唉!十幾天前有個年輕的女孩子來看過我,跟我談了許久。她這樣 年輕的孩子都懂的這麼多,而我都幾十歲的人難道還這麼固執!」 她看了阿儒伯一會,笑了,說:「你還是這樣,還是操煩那麼多(那麼多的煩惱) ?」阿儒伯大聲的笑了,說:「你還不是一樣,嘴巴始終都沒有停過。」 兩人的眼中都滿是笑意,相互走近,行動雖然都有些遲緩,但未來的日子相信他們 永遠都會這樣相互攙扶著,五人看著不知覺中眼睛竟都已經含著淚。 為什麼曉芋會走向死亡呢?在回家的路上四人同時想起了這個問題,是對是錯?是 好是壞?或許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至少曉芋臨死前都做了妥善的安排,這無寧 也是種負責吧! 只是第六張畫到底有什麼特別涵意呢? 五年後璽兒收到一封來自加拿大的信件,信件厚厚一壘,署名正是芷子,信是這樣 寫的。 「云:展信愉快!四年過去了,記得在國內時一連三次到合歡山上看雪,始終沒有 見到。到了這兒遇上雪卻躲在房裡,除了覺到冷外,也感得孤獨。 桐桐還好麼?她還是不回我的信,我真的是無心的,只是傷害何時會了呢? 多年的感情難道這樣就結束了。 你呢?你與德的事情是否解決了?我想你的家人總有一天會諒解的。 換了幾個住址才躲開倪林,他的信一併寄給你,有機會送還他吧!我沒拆封過。 PS:冬季奧運正在此地舉行,有空你可協人過來看看,一切行程我可以請人安排 。 翠」 芷子工作一年才準備出國,因此找倪林幫忙,但正好碰上桐桐與倪林的感情發生問 題,芷子原想勸勸倪林,但她的率直成熟卻讓倪林深有所感,等芷子發現,桐桐與倪林 已經再難挽回,芷子以為她的離開可以解決這一切,但倪林一去多信,意思均說無論如 何會等她,地址一再更改仍被找到。 過了三個月,收到芷子信,說已完成了學業想要回國看看,璽兒打電話至桐桐家, 那頭響了,果然是桐桐接的:「是嗎?她要回來了,我今晚大夜!明天早上沒法過去, 你替我問候她吧!」語氣平靜中帶著冷淡。 芷子只看見璽兒一人雖是興奮,終究還是有著失望,去國四年物換人新,但誤會還 是無法解開?難道真的沒法挽回了麼? 「璽兒!你和德怎麼樣?」芷子這樣說。 「跟你說個笑話吧!」璽兒微微一笑,說:「有一個男的打電話跟一個女孩子說無 論多久或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等下去。結果你知道後來怎麼了?」芷子搖搖頭,璽兒 說:「過了六個月女孩子在一家超市買東西不小心撞到一個孕婦,竟然就是」璽兒的表 情很是平靜,但還是說不下去了,停了許久,芷子才說:「走吧!回去了。」 過了半年,桐桐撥了電話給了璽兒,說將與男友相協出國,不知要去幾年,璽兒又 特意提起芷子,但桐桐的語氣依舊冷淡。 一年很快又過去了,璽兒的婚禮在即,芷子來了,當晚桐桐撥了電話過來祝福,璽 兒說:「桐桐!芷子就在這兒,你要不要跟她聊聊?」桐桐沒有回聲,璽兒繼續說:「 你還記得七年前在阿婆家的事嗎?難道你真希望像他們一樣,很多年後才來懊悔?你都 已經是個孩子的媽了,還是這樣放不開?」璽兒的話多少有著怨責,桐桐沈默著,過了 許久說:「那時年輕沒遇上很多事,總以為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年紀大才會這樣,現在 我才知道要看得開真的很難,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過了一年桐桐寫信回來說,國外環境愈來愈難適應,夫妻二人準備回國定居,要璽 兒替他物色教職,芷子在學校一向挺有人脈,璽兒因此特意拜託了她。 璽兒與芷子同來接他們,兩夫妻帶著一個孩子,樣子都成熟了許多,桐桐走在璽兒 左側,芷子就在璽兒的右側,這時璽兒終於瞭解了那幅畫真正的意思。 第二天璽兒打電話找了芷子與桐桐兩人,三人走在路上,璽兒握起兩人的手,說: 「你們還記不記得曉芋留下的最後一張畫,跟現在的情形是不是一模一樣呢?」芷子眼 中含著淚說:「桐桐,對不起!」 「不!其實我該跟你說謝謝的!」她莞爾一笑,說:「若不是你我怎會找到我老公 的?」 「那我們是不是還有一件事沒做?」璽兒說。 「什麼?」桐桐和芷子同時問著。 「回去跟曉芋說,這個故事的結局是圓滿結束,沒有任何的遺憾。」 喧囂的台北街頭,璽兒、芷子、桐桐三人的手一直緊緊握在一起,她們燦爛地笑著 ,因為不管多久她們都願意這樣相協地走下去。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