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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 第四章 |
第五章 | 第六章 |
第七章 | 第八章 |
第九章 | 第十章 |
第十一章 | 第十二章 |
第十三章 | 第十四章 |
第十五章 | 第十六章 |
第十七章 | 第十八章 |
第十九章 | 第二十章 |
【第一章】 槐樹 對於我們這個世界,人類的認識是膚淺的。我們永遠無法真正看清這個世界,就好 像我們不能隔著活人的皮肉去看清他的骨骼一樣。 所以,在你我無法感知的四周,總會發生一些靈異難解的事情,如同在燭火盡頭黑 暗處的眼睛,無聲凝視著我們。 南坪85號是一棟師範學院的家屬樓。該樓於五十年代中期建成,木質大梁,一磚到 底,分上下兩層,每層四戶。樓前有一棵碩大的槐樹伸展著,遮天閉日,幾乎阻擋了整 棟樓的光線。 南坪85號中最早的住戶是師範學院的校長系主任以及黨委書記們。隨著時代的變遷 ,住房條件的改善,校長書記們分批搬出了這棟破舊的老樓。取而代之的住戶都是一些 地位不高的教職員工和新分來的青年教師。 樓上203室從六十年代中期就一直空著,即使在師範學院住房最緊張的時候也是空 著,沒有人敢住。 據說,這套一室兩廳的房子是凶宅。 如果要解釋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想,我們必須從203室的過去講起。 這間203室最早的主人叫鄭作維,曾任師範學院的生物系。五十年代中期這棟樓建 成後,鄭作維和校長書記們一同搬了進來,在203室一住就是十多年。 據說,樓前那棵大槐樹就是鄭作維剛搬來時栽種的。 後來在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中,地主家庭出身鄭作維受到殘酷的折磨,精神幾近 崩潰。在一次批鬥會上,他的左眼被紅衛兵們揮舞的皮帶扣打瞎了。 這位對革命忠心耿耿的可憐人悲憤與傷痛之餘,終於失去了繼續活著的勇氣。 第二天晚上從醫院爬回家後,就在飯菜裡撒下了事先備好的砒霜。 一家四口,連老婆帶一兒一女,不到幾分鐘時間,全家共赴黃泉。 一周之後,要將革命進行到底的革命小將們踹開203室的房門,才終於發現這一家 四口橫死的屍體。由於當時天氣炎熱,每具屍體上都長出了斑駁的屍斑,情形相當可怖 。 鄭作維的老婆和女兒都倒閉在飯桌旁,22歲的兒子鄭浩倒在門邊。看得出鄭浩在臨 死前想爬出203室,從他伸出的手以及地上的血跡可以推斷,在死亡前他曾做過非常慘 烈的掙扎。 鄭作維的屍體倒在北邊的窗戶下。他的臉上浮著一種奇怪的笑容,鼻孔和嘴巴裡都 滲出血跡,僅存的一隻右眼凝望著窗外那棵他親手栽種的大槐樹。 在公安機關對現場作出自殺的判斷後,一家四口的屍體就被師範學院的革委會領導 出面火化了。 接下來,隨著時間的流逝,伴著文化大革命人人自危的心理,這幕慘劇也漸漸淡出 了人們的記憶。 文革後期,師範學院各部門逐漸恢復了正常工作。住房分配小組把這套空了幾年的 203室分給了一位姓鄧的青年教師。這位鄧老師年齡已經不小了,急著要房子結婚,所 以並沒在意這棟房子裡曾死過人。 婚禮順利舉行。到了夜晚,在鬧新房的朋友們散去之後,小兩口寬衣上床,剛要開 始羞澀的親密時就聽見幾聲怪笑。笑聲清晰明亮,彷彿夾雜著些許傷感的味道,猛然聽 來竟很難分清是到底笑還是哭。 起先鄧老師還以為是朋友們在跟自己開玩笑,並沒有理會。 可是笑聲一直不斷,有時候還夾雜著幾聲女人的啼哭。再加上窗外隨風擺動的槐樹 枝葉,在寂靜的夜晚就顯得出奇的恐怖。 鄧老師終於明白這棟房子真的在鬧鬼。於是,他連夜就搬出了203室。 可是,恐怖的悲劇並沒有因為他的離開而結束。 十個月後,鄧老師的新婚愛人難產,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就死了。到醫院大夫們剖開 孕婦的肚子,發現了一個早已死去多時的怪胎。 這個胎兒沒有眼睛,鼻子上面是一個又大又軟的額頭。 有個好奇的大夫用手術刀輕輕劃開了死嬰的畸形額頭,發現死嬰的頭顱裡竟然沒有 長腦子,卻長了密密麻麻幾百個眼睛。 怪胎的事很快就被傳開。處在喪妻之痛中的鄧老師不久也調走了。 在一連串怪異神秘之後,已沒有人再敢住進203室了。這套房子就這麼一直空著, 直到日曆被翻到一九八七年。 八十年代後期是一個全國性的住房緊張時段。師範學院的很多青年教師員工因為沒 有分到房子,或者遲遲不能結婚,或者祖孫幾代人被迫擠在十來平米的簡易棚屋裡。 學院負責分房的領導焦頭爛額,情急之下又想起南坪85號這套空了十多年的203室 。 這次分到203室的是一位新調來的研究生。剛來單位就能分到一室兩廳的房子,研 究生很是興奮。他懷著鑽研科學的誠懇態度想把房子粉刷一新。 在粉刷過程中,研究生奇怪的發現,明明剛剛粉刷過的雪白牆壁上不知怎麼總會冒 出一些血點。他把這裡的血斑抹白之後,那裡又會出現新的血斑,就像有人在故意開玩 笑似的。 恰好這時候研究生的哥哥和嫂子抱著快三歲的小侄子來看他。小侄子一進203室就 指著北窗戶底下驚恐地大哭起來,彷彿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研究生和哥哥尋聲去看 時,看到的只是雪白的牆壁,窗外依舊搖曳著沙沙做響的槐樹,什麼怪異也沒有。 研究生的嫂子是個有些迷信的山裡人。她曾聽老輩人講過,不到四歲大的小孩子能 夠看到一些大人們都看不到的東西,也就是能看到那些許多肉眼凡胎看不見的東西。所 以一看到孩子被嚇哭,她立刻明白在這套長期空著的203室裡,一定有一些不乾淨的東 西,而且此刻就坐在北窗戶的下面。 最後,在嫂子的力勸下,研究生還是退掉了這套房子。 不久之後,有朋友的聯繫幫助,研究生辭去了師範學院的工作,南下闖深圳去了。 203室就這樣繼續空著。 在生活的嘈雜和煩亂中,兇猛和詭異總是容易從人們的注意中淡出。誰也不會永遠 警惕著空空的203室。周圍的住戶來來往往進進出出,誰家都沒有出過怪事。對於師範 學院的人們來說,只有在茶餘飯後或者嚇唬小孩子時才會有人拿出203室的故事,內容 也在誇張和捏造中漸漸忽略了真實。 魯迅說:時間永是流逝,街市依舊太平。 二OO二年四月五日,星期五。清明節。 王娟早早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辦公室裡其他人還在忙碌時,她卻已一隻手輕輕 撫著茶杯,一隻手握著鼠標,在網絡中隨心遊蕩。 MP3播放器中流動著舒緩的蘇格蘭音樂。風笛在悠揚婉轉的情緒中瀰漫著悲傷。 看完乃綱的帖子《精神力量》,王娟揉著眼睛開始收拾東西。下班時間快到了,對 於像她這樣的22歲年輕女孩來說,每個週五的下班就意味著一段瘋狂浪漫的週末將要開 始了。至於什麼精神力量不精神力量,她更在乎今天晚上會和誰一起約會。 王娟長得不算漂亮,但是年輕女孩特有的嬌嫩總是使她魅力無窮光彩照人。 她明白自己正處於一個女人最鮮艷的年齡,所以她總是保持著健康的微笑,然後羞 澀的等待愛情。 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是什麼樣的,她自己並不清楚。男人嘛,最重要的是感覺。如 果愛情來了,無論對方是誰她都會全力以赴。 當然,最好也要帥一點,酷一點,就像劉德華和謝廷鋒。 這時候,她的QQ上有個頭像在跳動。 頭像是一個獨眼海盜,叫做花落無聲。 花落無聲說:「嗨,漂亮女孩,你好。」 第一句話就誇自己漂亮,這個人的嘴真夠甜的。王娟記不起什麼時候加過花落無聲 。她的好友名單裡一般只有她談得來的朋友的號碼,這個花落無聲卻彷彿是自己突然冒 出來一般。 點開詳細資料,上面寫著:這傢伙很懶,只留下一隻眼睛。 這是什麼鬼資料?王娟撇了撇嘴。 花落無聲的頭像在跳動:「你的短髮真好看。」 王娟不禁摸了摸自己整齊別緻的短髮。奇怪,他怎麼知道? 花落無聲的回答更奇怪:「我知道你,你卻不知道我。(:」 王娟敲著鍵盤:「你是誰?你在哪裡?你怎麼知道我?」 等了半天,花落無聲只發過來幾個字:「我就在你後面。」 看完這幾個字,王娟不由得感覺背後湧起一絲涼意。她迅速回過頭,身後並沒有人 。遠處幾個公司的員工在輕聲交談著什麼,一切平靜正常。 花落無聲又在跳:「不用回頭看了,你是看不到我的。」 王娟生氣了。這是誰在搞惡作劇?她想了想,從腦海裡理出一個人來。難道會是他 ?一個財務辦公室新來的大學生? 最近王娟總覺得那個大學生有點暗戀她,好幾次都有意無意的跟她套近乎。 哼,這種念過書的人,就愛玩這類鬼心眼。 正在想著,花落無聲又開始跳動:「我們見面好麼?」 沒說幾句話就約人家見面,有這樣的網友嗎?十有八九是單位的人在搞鬼,要麼就 是那個大學生想約我。 見面就見面,誰怕誰?看我還不拆穿你的小把戲。 王娟只打過去兩個字:「同意。」 兩個小時後,夕陽的餘輝漸漸暗淡下來,城市的夜晚被籠罩在一片片霓虹的曖昧之 中。 王娟一身黑色職業裝,挎著白色小包,款款來到事先約定的見面地點——廣場花園 。 在一棵碩大的槐樹下,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向她招手。他說:「你好,我是花落無 聲。」 他不是王娟的同事,也不是她以為的那個大學生。事實上這個男人她以前從沒見過 。 這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人,皮膚白的嚇人,臉上的稜角堅毅而明顯。 他說:「你很漂亮。」說完他笑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王娟也笑了,笑的溫柔嫵媚。她知道自己這種笑容最好看。她說:「你要比我想像 的還帥。」 「是麼?」 王娟點頭。 也許,這樣英俊的男人並不多見。他的氣質不但酷而且冷。還給你一點說不出的感 覺,大約是殺氣吧,王娟想。 晚風吹著槐樹葉輕輕作響。她突然覺得有點糊塗。對於這個廣場王娟是非常熟悉的 ,因為平日裡她常常和朋友們來這裡納涼散步。可是以前她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裡有棵 這麼碩大的槐樹呢? 環顧四周,人來人往。這裡並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 她提議:「找個地方坐坐吧。」 三藍酒吧。 藍色的燈光,藍色的酒精,以及藍色的音樂。 王娟和花落無聲面對面坐著,隨性的交談。 像許多普通網友見面一樣,他們只是談網絡談對生活的看法,卻盡可能避免談自己 的生活。 他健談而機智,言語中的幽默常常逗得王娟忍俊不禁。和這樣的男人一起聊天無疑 是很愉快的事情。 王娟漸漸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點可愛。她甚至開始幻想這個英俊男人的某一天去公 司接自己時,那些公司裡平日裡自命不凡的女孩們會用怎樣羨慕的眼光去看她? 也許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白馬王子。誰知道呢?緣分來了,擋也擋不住 。 她作了自我介紹:「我叫王娟。你呢?」 他又笑了,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我叫鄭浩。」 交換姓名是網友們在準備做親密接觸前所做的最重要舉動。王娟很願意認識他,或 者說她需要認識他。因為真實的感覺,因為浪漫的氛圍,她幾乎被迷住了。 「鄭浩,鄭浩……」她把這個名字輕輕念了幾遍。 接下來的交談,隨意之間已隱隱帶有一絲親密的味道。 他們開始談自己的生活,談工作的快樂,談自己的家人。 鄭浩說:「我的父母去世很久了。有時候我總覺得應該為父親做些什麼,把他失去 的一些東西還給他。」 王娟突然問:「你多大啦?」她有點擔心自己比鄭浩大。男人們好像總是喜歡比自 己小的女孩。 鄭浩看了她一眼,說:「我43年生的,到今年快六十了。」 雖然這個玩笑開的有點莫名其妙,可王娟還是笑的前仰後合,眼前這個二十來歲的 大男孩怎麼可能出生在解放前呢?她邊笑邊說:「要這麼說,我就是清朝乾隆年間出生 的,你要叫我姐姐啦。」 鄭浩也笑了笑,抓起桌上的杯子又放下。 王娟注意到鄭浩整個晚上什麼東西也沒喝。 三藍酒吧的音樂婉轉纏綿。 當王娟講起自己家裡的裝修時,鄭浩說自己家在附近也有套房子,最近請朋友裝修 ,搞的很不錯,問王娟是不是願意去瞧瞧。 王娟低頭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在這個時候貿然前往一個男孩家,一 定會發生某些事。或許鄭浩會放著悠揚而哀傷的音樂,或許他還會請自己喝一杯,或許 在喝過酒後他們會接吻,或許接吻後……她覺得以後的事情作為女孩子已不該去想了。 怕什麼呢?自己都談過三個男朋友了,對於很多事不但經歷而且熟悉,相信發生任何事 情自己都是能夠解決的。 何況眼前這個男人是這樣的……迷人。 見王娟欣然同意,鄭浩便掏出厚厚的錢包買單。 在出租車上王娟無意中碰了鄭浩的手。他的手冰涼發僵,彷彿是一塊冰箱裡放過的 凍肉。她低頭去看,發現他的手背上有塊指甲蓋大小的褐斑。 「這是什麼?」她問。 「哦,這是屍斑。」 「啊,討厭。」王娟輕輕打了他一錘,嬌嗲地說:「少嚇唬人。」 出租車停在南坪85號前的大槐樹下。下了車,他們挽著手走上了長長幽暗的樓梯, 一直走進了那套陰森森的203室……三藍酒吧的收銀員小崔一向是個很少出錯的精明女 孩。可是在凌晨下班結帳時,卻驚奇發現在今天的收帳裡赫然有一張燒給死人用的紙錢 。 奇怪的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清晨,晨練的人們驚恐地發現,有一具女屍被吊在南坪85號前的大槐樹上。 市刑偵大隊在接到南坪派出所的報案後,立即派人趕往現場。 李敏剛從熱乎乎的被窩裡爬出來就接到刑偵隊叫她去兇案現場的電話。她只是個去 年剛從警校畢業的年輕女孩,雖然幹這行時間不長,但她卻非常明白迅速趕到現場的重 要性。 刷牙洗臉,連護膚霜都沒顧上抹,她便匆匆趕往南坪85號。 還沒下車,遠遠地就看到大槐樹下圍著很多人。人們議論紛紛。幾個南坪派出所的 同志正在現場維護秩序。一具女屍被一根白色皮包帶吊在離地四五米的槐樹枝幹上,隨 著風輕輕地搖晃,情形相當恐怖。 女屍身著黑色職業女裝,一隻左眼被人生生地剜去,留下一個血淋淋的大窟窿。從 女屍圓瞪的右眼和大張的嘴來看,這個女孩臨死前一定受過巨大的驚嚇。 李敏覺得有點噁心。雖然屍體她見的不少,可是這麼驚恐的表情還是讓她有點心跳 加速。沒顧上喘氣,她便和幾個先行趕到的刑警一起展開調查取證。 很奇怪,現場沒留下任何證據。屍體被吊到五六米高處,大槐樹上卻沒有留下任何 攀爬的痕跡,地上也沒有任何梯子的印跡,難道屍體是自己跳上去的? 驗屍報告和死者身份調查很快就出來了。經調查,死者叫王娟,女,23歲,漢族, 某公司職員。參加工作兩年,職業記錄良好,沒有任何犯罪記錄。 驗屍報告證明死者是在生前被薄銳利器剜去左眼的,而身體的其餘部分並沒有受到 傷害,也沒有發生過性行為。死因是由於受到突然刺激後引起腎上腺激素大量分泌致使 心肺功能迅速衰竭,導致突然死亡。用句通俗的話講,就是被活活嚇死的。 有圍觀群眾反映南坪85號的203室是鬼宅,這個女人就是被鬼扼死的。刑偵隊員們 當然不會相信。但出於謹慎其間,他們還是找師範學院房管處要來鑰匙,打開了203室 的房門。 203室還是和過去一樣空空蕩蕩。地上鋪著厚厚的灰塵,牆上的白灰因為時間久遠 已變得斑駁不堪。 刑警們驚奇的發現,在地上灰塵中明顯有一個女性高跟鞋的腳印在向裡延伸,一直 走到房間中央,然後突然消失了。也就是說一個穿高跟鞋的女人曾走進這個房子,可是 當走到房間中央時,她的雙腳卻突然離開了地面,一下子什麼痕跡都沒了。 這樣的怪事令刑警們大惑不解。房間地面到處都佈滿灰塵,任何人走在任何地方都 會留下清晰的足跡。這個穿高跟鞋的女人難道飛起來了? 對高跟鞋腳印的研究結果更令人驚異。這個腳印與樓外槐樹上掛著的獨眼女屍的腳 型完全吻合,完全可以斷定,這些腳印就是王娟生前留下的。 203室的窗戶並沒有開啟過的痕跡,幾十年的灰塵堆在窗角,大約窗戶早就打不開 了。周圍的住戶均表示昨晚沒有聽到任何古怪聲音,也沒有人看到任何異常現象。 被調來的警犬也沒有聞到任何奇怪氣味。 一切情形都古怪而詭異。沒有人能解釋那個叫王娟的女人是怎麼從房子裡自己飛到 樓外的槐樹上。剜去她左眼的薄型銳利工具究竟是不是人的指甲?而她又是被什麼嚇死 的? 在回刑警隊的車上,刑警老楊摸著他的光額頭對大伙說:「真***奇怪。你們大家 想想,那間很久沒住人的203室裡怎麼沒有一個蜘蛛網?」 這個問題問得一車人不寒而慄。 有的事情不能細想,因為越深究越讓人覺得莫名的恐怖。 莫非這世上真有什麼靈異的東西存在? 幾個月後,又有怪事出現了。 黃小潔是個學機電自動化的大二女生,在每天枯燥乏味的機械電子之外,她最喜歡 的就是上網聊天了。 在一個週末的下午,她的QQ上突然跳動著花落無聲的名字。黃小潔想不起什麼時候 曾加過這個人。點開詳細資料,上面只有這麼幾個字:這傢伙很懶,只留下一隻眼睛。 怪異的語言立即吸引了黃小潔的好奇心。 通過兩個多小時的聊天,她瞭解到花落無聲的可憐身世:父母雙亡,一個妹妹也死 去多年,他一個人遊蕩於昏暗的天地之間。 女大學生幾乎有點感動,眼睛裡濕乎乎的。 當花落無聲提出見面的建議後,她竟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當夕陽的餘輝在西方留下一抹陰森的暗紅時,黃小潔在校門口見到了花落無聲。 花落無聲站在一棵碩大的槐樹下,蒼白的皮膚印著英俊的臉龐,冷酷的氣質有如一 個殺手,足以令任何一個女孩砰然心動。黃小潔驚詫他英俊的相貌同時,也很奇怪在她 熟悉的校門外怎麼突然多了一棵大槐樹? 他們在校園外一個雅致的聊吧坐了下來。 一番簡短而客氣的相互介紹之後,他們聊起了現代文學。 黃小潔說:「我最喜歡的作家是池莉,我覺得她的文字特生活。你看過她的《太陽 出世》嗎?裡面的生活細節就如同我們都經歷過一樣。絕了。」她頓了頓,接著說:「 哦,那個乃綱也不錯。我看過他的《小偷抓警察》,也很不錯。」 花落無聲看著自己手中的杯子說:「作家們其實是在利用紙張和文字,向人們傳達 著他們所幻想到的精神。這種精神的大小和力度顯示著每個作家的功底。」 「對啊,對啊。」幾句話有一定道理,黃小潔眼中流露出仰慕的光彩。她傻乎乎地 問:「精神力量難道真的可以傳遞嗎?我是說像特異功能那樣把精神轉化成物質的力量 。」跨世紀的年輕人們總是對超自然科學感興趣。 花落無聲笑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是的,當然可以。」他說:「我們的思 維其實就是一種複雜的精神信號,就好像電能一樣無影無蹤,卻孕藏著巨大的能量。這 些精神信號有時候可以通過一些載體轉化成難以置信的力量,跟電能利用電動機變成動 能是一個道理。」 一番希奇古怪的言論,聽得黃小潔直眨巴眼睛。 落花無聲接著說:「就好像我們在喧鬧的地方去看一幅畫著寧靜山水的畫卷一樣。 當你真正看懂了畫中的寧靜意味,就會擺脫周圍喧囂的現實,到達畫家想要傳達的寧靜 精神中。這是為什麼呢?因為畫家在通過紙張和繪畫這種媒介,把他想要表達的精神寧 靜傳遞給你,將你原本應該感到喧鬧的精神信號扭曲了,覆蓋了,甚至改變了。精神的 傳遞使你改變了對事物原本的認識,使你被迷惑,使你失去自我。」 「有道理。」黃小潔認真的點頭。眼前這位淵博的網友讓她佩服的五體投地。 「所以精神的力量是可以傳遞的。再比如說——」他憂鬱地看了她一眼,才接著說 :「比如說感情。」 黃小潔覺得自己心在彭彭直跳。 「如果有人喜歡你,你又是怎麼感覺到的呢?有時候在無形之中精神的信號在傳遞 ,使你能夠感覺到。當你為一個人著迷,或者愛上一個人時,你的敏感的心靈其實正是 被那個人所傳射的精神能量所左右。如果能控制這樣的力量,也許你就可以控制別人, 讓別人產生幻覺,產生本不存在的幻象。」 花落無聲又在笑,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在他血紅的嘴唇印襯下尤其明顯。 黃小潔迷惑了。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跟她談感情,會不會是一種暗示呢? 對於感情她並不陌生。黃小潔的男朋友是一個和她同系的普通男生。一年來,他們 的關係總是不冷不熱缺乏激情。和男友相比,眼前這個英俊的男人無疑更有感覺。 她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熱……晚十點四十分,聊吧老闆看著黃小潔和那個男人一起 走了。付錢時那個男人丟下一張百元大鈔說:「不用找了。」無意中露出手背上的褐色 斑痕。 看到出門時黃小潔挽起那個男人的胳膊,聊吧老闆不禁感歎起女大學生傍大款現象 的氾濫和庸俗。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人們才再次見到了黃小潔。這個漂亮女大學生的屍體已經被吊 上了南坪85號前的槐樹。她的左眼被人剜去,只留下黑黑的血窟窿瞪視著這個奇怪的世 界。 接到報案後,刑警隊的李敏和幾個同事一同火速趕到現場。當她看到黃小潔的屍體 同王娟一樣,晃晃悠悠掛在南坪85號前的大槐樹上,李敏不禁伸手摀住自己因驚愕而合 不攏的嘴巴。 可憐的黃小潔也失去了左眼,白色紅色的液體幾乎溢滿了血淋淋的窟窿。 屍體隨風飄搖。 周圍的圍觀群眾議論紛紛。 有人說:「這肯定是203室凶宅裡的惡鬼幹的。」 「老鄭家的陰魂這麼多年散不去,真是怪事。」 又有人說:「哎,我聽說當年住203室的人曾被人打瞎了左眼,這兩個被害的女孩 左眼也被人挖掉了……」 「聽說過沒眼睛怪胎的事情嗎?」 ……驗屍報告和前一次兇案有很多相似之處。死者的左眼是被類似指甲或者刀片的 銳利器物挖出的,除左眼外身體其餘部分未受傷害。死因也是由過度恐懼引致心臟功能 衰竭而突然促死。 唯一不同的是,黃小潔的屍體胸前和腹部有大量塵土污跡,估計死者曾被人拖在地 上走過一段路。 李敏看了身邊的同事一眼,同事也在看她,恐怖的氣氛瞬間瀰漫出來。因為他們都 想到了一個地方——厚厚灰塵的203室。 打開203室房門,果不其然,落滿灰塵的地面赫然多出一條長長寬寬的印跡,曾經 有東西曾被從門口拖到房間中央,然後在房間的中央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黃小潔身前的穢跡與203室地面的灰跡成分完全吻合。也就是說,黃小潔是趴著被 人拖進203室的。至於她是怎麼在屋內突然離開地面,怎麼從屋內被掛到樓外的大槐樹 上,就不得而知了。 刑偵隊員們面面相窺。從上次王娟兇殺案到現在有三個多月還沒有找到什麼線索, 案子破不了,誰都覺得不是味道。 同樣的案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發生,又是同一地點同一狀況,而且是同一樣的 無頭無尾,讓每個人都覺得憋著股火。 刑警老楊摸著自己發亮的額頭說:「真***活見鬼!看來這個月的獎金又泡湯了。 」 李敏無奈地搖搖頭。 北窗外大槐樹上的枝葉也在隨風飄動。 對於前後發生的相同案件,省公安廳予以了充分的重視。經有關領導指示,市公安 總局抽調人力組織專案調查組直接負責南坪85號兇殺案。 李敏很高興被抽調到這個專案組。除了每天有三十多塊的補助之外,參加工作後第 一次參與如此受省領導重視的大案要案的調查,讓她也開心不已。 很快,去黃小潔學校調查的同志帶來了令人興奮的結果。他們找到了在那個晚上最 後看到黃小潔的聊吧老闆。 在市局剛騰出庫房後建立的專案辦公室裡,聊吧老闆詳細講述了最後見到黃小潔的 情況。 「當時她和一個男的在一起。那男的大概二十來歲吧,穿的好像是件白色襯衣,灰 藍色長褲,看上去挺土的。長的嘛?長的挺帥。大眼睛,白牙齒,紅嘴唇,就是皮膚有 點白,好像沒有血色似的。」 「他的牙齒很特別嗎?」負責做筆錄的李敏禁不住問了一句。因為通常案件中很少 有人對別人的牙齒這麼注意。 不是,不是。「聊吧老闆連連擺手。」他的牙齒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只是比較明顯 ,尤其是在笑的時候,讓我一眼就注意到了。唔,對了,那個男的手上有塊酒瓶蓋大小 的褐斑。「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專案組的刑偵隊員們立刻警覺起來。有人從法醫那 裡拿來了各式各樣的人體斑痕照片,讓聊吧老闆辨認。 聊吧老闆看了半天,才指著一張照片說:「啊,對了,就是這種樣子的。」 翻過照片背面,寫著兩個字——屍斑。 在坐的每個人心裡都不禁泛起一股寒意。 聊吧老闆垂頭喪氣地說:「這事情真晦氣。這女孩出事那天我收的錢裡就有一張是 冥幣,難道活見鬼了?」 究竟有沒有鬼,誰都不清楚。 開了一晚上會,抽了一堆煙屁股後,專案組領導才最後決定,在南坪85號附近布點 監控。除部分蹲點的同志外,其餘同志繼續追查手背上有褐斑的疑犯線索。 很快一個月又過去了。對疑犯線索的追查毫無結果,而對203室的監控也沒有發現 異常。南坪85號的幾家住戶依舊平靜生活著,有兩口子拌嘴的,有上班遲到的,有早退 上市場買肉的……沒有什麼能說明什麼。203室依舊空空蕩蕩,沒人進也沒人出。 平靜,使埋伏在四周的刑警們都疲憊不堪。 但是,九月十三日午夜,怪事還是發生了。 劉強,男,23歲,是一個慣偷。他的作案手法非常簡單,就是把事先印好的虛假宣 傳廣告挨戶塞到門縫裡,第二天再來查看,憑借廣告在與否來判斷該住戶的生活規律。 如果有的住戶廣告幾天都沒人動過,那麼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開門入室了。 這一次,劉強把目標鎖定在南坪85號的203室。 203室的廣告一連幾天都沒人動過。從樓下看去,窗戶裡黑漆漆的,看不出有什麼 不妥。劉強暗自竊喜,他準備動手了。 九月十三日晚11點54分,負責監控203室的刑警發現有可疑人物走進南坪85號破舊 的樓梯入口。 劉強自己並不知道,他這幾天的舉動早就被馬路對面樓上的望遠鏡觀察的一清二楚 。他大模大樣走上85號狹窄的台階後,在203室門前徘徊了一會,在確定周圍沒有危險 時,他才從挎包裡掏出撬門用的鋼尺和鋼絲。 幾乎在同一時間,埋伏在附近的刑警們已開始向南坪85號樓下悄悄集結。埋伏了一 個多月,今天終於有人要進203室了,大家的心情都很興奮。 203室的門是一把舊鎖。劉強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鎖珠,輕輕一撥,門開了。 203室裡漆黑一片,像一張巨大的嘴,歡迎著他的到來。 劉強沒敢磨蹭,躡手躡腳走進去,反手輕輕關上門。 11點58分,報話機裡傳來「疑犯進去了,動手!」的命令。刑警們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勢直衝上樓,一腳踏開了203室的門。就在幹警們破門而入的瞬間,203室裡卻突然傳 出「啪」地一聲,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摔在地上。 刑警們在手電光的亂影中,203室依舊是班駁的牆壁,厚厚的灰塵。劉強已經平平 地倒在房間中央,他的雙眼圓瞪,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恐懼還是驚訝,以至於嘴角不停 在的抽動。 他還沒死,不過和死已沒什麼區別了。 在送醫院的路上,他只是不停念叨兩個字:「眼睛,眼睛,眼睛……」 什麼眼睛?刑警們面面相窺,陰鬱的氣息瀰漫在每個人的心頭。 後半夜,劉強就因為心率不齊引發心血梗塞死在醫院的病床上了。大夫們一致認為 ,過度驚嚇才是劉強的真正死因。 刑警裡有人在咬牙齒,有人在抽煙,甚至有人在發抖。 劉強究竟在203室裡看到了什麼?又是什麼在漆黑的房間裡將他嚇個半死? 劉強臨死前說的眼睛又是什麼意思?以及在刑警們衝進去時所聽到「啪」一聲又有 什麼古怪呢? 一切的一切,難以解釋,而且發生的詭異而離奇。 劉強就在人們的眼前被活活嚇死,死的匪夷所思。 是不是可以說,203室真的有冤魂? 第二天下午,李敏坐在辦公室的微機前開始打昨天晚上的行動報告。面對一團又一 團的詭異離奇,她實在打不下去了。一切證據都表明,對這個案件的偵破不是和人在打 交道,而是在和鬼打交道。寫什麼呢?如果寫專案組活見鬼了,估計省局的領導是不會 滿意的。 倒了杯茶,李敏握著有點發燙的茶杯猶豫著。好在報告過明天才交,有的是時間趕 。所以她索性點開Internet,掛上QQ,在網絡上放鬆一下。 看了會股市新聞,她的QQ開始跳了。 跳動的是一個獨眼海盜頭像,叫做花落無聲。 「嗨,你好。」 「你好。」李敏敲擊著鍵盤。花落無聲在她的好友欄裡,可是她記不起什麼時候加 過著個人。 「聊聊好嗎?」 「我為什麼要和你聊天?」李敏在網絡上一向志高氣昂。 對方沉默了一會,發過來一句話:「你的報告打不出來,需要休息一下。或許聊聊 天是個不錯的選擇。」 打報告的事他怎麼知道?李敏吃驚地摀住嘴。難道是哪個認識她的男同事在搞鬼? 點開花落無聲的資料,只有一句話:這傢伙很懶,只留下一隻眼睛。 一看眼睛兩個字,李敏心裡不禁打了個寒蟬。她立刻想起那個死去的盜賊劉強臨死 前曾不停念叨兩個字——眼睛。人體最脆弱的器官總能帶給人類最深的恐懼。 李敏敲著鍵盤:「你留下眼睛做什麼?」 「還債。」 「還誰的債?」 「我父親。」 「你很奇怪哦,為什麼要還他一隻眼睛?」 「因為他的眼睛被人打瞎了。當時我也在場,卻阻止不了。所以我是幫兇。」 「沒有報警麼?」身為警察,李敏相信公安機關能夠維護正義。 對方沉默了。良久,才發過來一行字:「有時候沒有人能夠維護正義!」 李敏在警校學過心理學,她能估計得出,坐在長長網線後面的,應該是一個經歷過 痛苦而悲觀失望的人。 大多數女人都很善良。對於每個悲觀失望的人,她們都會帶著一份憐憫的心情想給 予別人幫助。李敏也不例外,雖然她是警察,但她更是一個善良的女人。 她打著:「我是個警察。也許我可以幫你維護正義。」 「我們不是同一時代的人。你不可能維護已逝去的正義。」 「難道我很老麼?我想我們都很年輕。(:」李敏想把話題談的輕鬆些。 「我們見面吧,趁我們都年輕。」對方提出意見的態度很堅決。 李敏猜一定是哪個同事在跟自己開玩笑,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快提出見面的要求?可 是轉念一想,怕什麼,說不定是哪個暗戀自己的人在試圖跟自己約會,也說不定網絡那 頭真有一個白馬王子在等著呢。「去就去,我這麼大一個人,又是個警察,還怕有誰把 我吃了?」想到這,李敏在QQ上打了兩個正正的字——同意。 每天都會有黑夜降臨,就好像每天都會有人死亡。 樂觀的人說:每個黑夜之後都會有黎明。 悲觀的人說:白晝之後將是一個又一個黑夜。 在車水馬龍的街口,李敏見到了花落無聲。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槐樹下面,英俊瀟灑,雪白的襯衣被都市的霓虹映出五色斑斕。 李敏說:「我沒想到你這麼帥。」她的讚美是由衷的。 「一小時前我很醜,可是我會變。」他笑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他們坐進了一家快餐店。李敏從下午到現在還沒有吃東西,所以她要了份炸雞翅, 一個蔬菜漢堡,一大杯飲料。 花落無聲卻什麼都不吃。 「你不想吃點什麼嗎?」李敏問。 「不,謝謝。你沒聽說過秀色可餐嗎?看著你的美麗,我把飢餓早忘了。」 這傢伙嘴還挺甜,李敏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她很少見網友,或者說她很不屑於見網友。在警校她曾陪同寢室一個女生去見了一 隻恐龍。那是一隻真正的白堊鸚鵡龍,花花綠綠的穿著外加令人咋舌的相貌,給李敏心 裡留下過難以抹去的陰雲。 今天她本以為是哪個同事在偷偷約她,沒想到對方卻是個英俊帥氣的小伙子。 意外的心情使她心中燃起了一個又一個五彩的夢。 在警校的時候,她也曾經談過一個男朋友。可惜最後工作被分在兩個地方,所以他 們又很快分手了。人的感情總如雲彩一般變化無常。對於李敏來說,感情這種事需要隨 緣。 今天鹵莽有特殊的相遇,很難說不是冥冥之中緣分的安排。 一段交談之後,李敏對於面前這個男人產生了難以抵禦的好感。 在她印象中,男人們通常說話總是粗魯而隨便。可是這個叫「花落無聲」的男人不 但談吐溫文爾雅而且特別善解人意。他彷彿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彷彿也知道你究竟想聽 什麼。他的一言一行彷彿都體現出老天爺特意安排下的一種浪漫。 於是,李敏很快覺得自己醉了。陶醉?麻醉?或者,是中了魔。 她問他的名字。她需要一個真實的名字來完美充實她的夢。 「我叫鄭浩。」他說話的時候,一口白森森的牙齒總是很顯眼。 時鐘指向了十一點。快餐店要關門了。 鄭浩說:「我家就在附近,我們去那裡坐一會吧。」 「太晚了,不太方便吧。」李敏真的不想很快就結束這樣美好的夜晚。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會害怕?」李敏笑著說,「我是警察,我怕什麼?」 「你不怕鬼?」 「鬼?」南坪85號的怪異在李敏腦海中閃了一閃,但很快又被眼前鄭浩的笑容所代 替了。她說:「世上哪有鬼?就算有,我也會對它說:」喂,我是警察,把手放在腦後 然後爬在桌子上!『「「哈哈。」鄭浩蒼白的臉上笑得很無奈。 走出快餐店,鄭浩伸手要打出租車。 李敏卻說:「你家在哪兒?我有月票,不如我們坐公交車吧。」她喜歡讓男人們感 覺到她很節儉。 鄭浩沒有反對。 十一點三十。他們坐上了最後一班三十四路公共汽車。 車上乘客不多。大家勞累了一天,有人在座位上打著盹。 夜色中的城市寧靜安詳。司機和售票員在低聲說著什麼,微微的低語聲像睏倦一樣 緩緩襲來。 李敏在一閃一閃的燈光中與鄭浩溫柔地對視著。誰能說有什麼,誰又能說沒有什麼 呢?一個女人總會在必要的時候陷入遐想。 車在中途的車站停下來,有人上車,也有人下車。 突然,一直在後排坐著的老頭急急地衝過來,拉起李敏的手說:「小琴,你在這啊 ,真讓我好找。你媽病了,快和我上醫院。」 小琴!李敏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突如其來的事情讓她莫名其妙。 老人一臉很著急的樣子。他一面大叫:「快下車,我們打車去醫院。」一面給李敏 偷偷使眼色。 在一旁的鄭浩面無表情。 李敏更糊塗了,腦袋有點發蒙。難道母親真病了?可這老頭又是誰?難道這老頭是 個神經病? 這時鄭浩緩緩伸手要推老頭,卻被老頭靈敏地側身閃開了。 在這一系列動作的瞬間,李敏彷彿看到了什麼又彷彿什麼也沒看到。胡裡糊塗就被 老頭連拉帶扯拖下的汽車。 鄭浩並沒有下車。他站在車上,面無表情。 在李敏和老頭拉扯中,這輛末班三十四路開走了,帶著鄭浩毫無表情的面容開走了 ,很快消失在道路盡頭的黑暗之中。 李敏很生氣,她一把推開這個奇怪的老頭,大聲斥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人定了定心,才說:「姑娘,我剛才救了你一命啊。」 「啊——?」李敏更糊塗了。 「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男的,你們認識多久了?」 「這關你什麼事?」李敏還是沒好氣。 「姑娘,我說句話你別害怕。」老頭還是很認真地說。 「怎麼?」 「你有沒有注意到,剛才和你一起的那個男人的腳一直沒有挨過地面。」 四周城市的夜色寧靜平常,一樣黃燦燦的路燈,一樣暗色的樓群。但是,李敏確實 害怕了。兩支腳不挨地?就是說人是飛在空中的。這樣的漂浮是沒有人能做到的。 鄭浩不是人又是什麼呢? 她努力地回憶著剛才和鄭浩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在思緒的空洞中竭力尋找著理智的 解釋。可是,想來想去,鄭浩除了談吐的氣度外形象蒼白,只有蒼白,以及一口總能讓 人留意到的慘白牙齒。 突然,她又想到一件事。這件事更加恐怖而詭異,幾乎令她發起抖來。 剛才在老人拉她下車時,鄭浩曾伸手要推老人,就在那一瞬間,就在那短短的一瞬 間,李敏看到鄭浩手背上有一塊小小的褐色斑紋——屍斑! 她在剛才的混亂中不及細想,所以並沒有警覺。此刻突然想起,冷汗頓時順著冰涼 的脊背滑落下來。 「我……謝謝您。」李敏還沒表示完對老人的感激之情就開始哭了。她太害怕了。 女孩子在恐懼面前有的是眼淚。 但是,她畢竟是一名刑警,即使感到害怕,她仍然是一個懂得司法程序的警察。 四十三路公共汽車是路過南坪85號的。 出於職業本能,她立刻意識到這個鄭浩與前兩起南坪85號的兇殺案疑犯有著驚人的 相似之處。 不管他是人是鬼,畢竟這是一條重要的線索。 她請老人連夜一同回警局做筆錄。老人的證明會讓這離奇的遭遇變得比較真實可信 。 二十五分鐘後,他們打著車到達市刑偵大隊。值班的幹警們在聽完李敏氣喘吁吁的 講述後都笑了。因為這件事太古怪了,誰也不相信。大家還嘻嘻哈哈開李敏的玩笑。 有的說:「小李,沒想到你還有見網友的愛好啊。哪天我也在網上約約你。」 有的說:「鬼的腳不沾地嗎?沒聽說過,你是恐怖電影看多了吧。」 有的說:「咳,李敏,我說你這個年輕同志封建迷信思想怎麼這麼嚴重啊。 沒事你還是回家睡覺去,別在這瞎耽誤工夫。「沒人相信,李敏氣得直搖頭。 這時,電話鈴響了。是交警隊打來的,說最後一班三十四路公交車翻進南坪附近的 河溝裡了,司機乘客無一生還,叫刑偵部門的人去一趟。 沒有人笑了。實實在在的恐怖湧上每個人心頭。 李敏和同事們面面相窺,難以置信。 老人接著說:「可能這個人死前很痛苦,因而產生了報復心理,所以現在他(它) 的行為是害人的。在古代文獻裡有厲鬼的記載,大概也是這樣的吧。當然這只是推論, 我們現在沒辦法證實。因為對於這類神經反射式的能量轉移,我們目前的研究只是一片 空白。」想了想,他又說:「對了。以前在師範學院有個叫鄭作維的生物學者,他在這 方面很有研究,當時他還在我們生命能量測量的課題小組任組長。可惜文化大革命時… …呵呵,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那時我還年輕,現在卻已經退休了。」 「他現在已經死了嗎?」到底是年輕人,所以李敏禁不住要問。 「是哦。」老人歎了口氣,「聽說他在文化大革命時自殺了。」上年紀的人對死亡 顯示出的是不僅僅尊敬,彷彿還有種等待的含義。所以,耿匣仁的表情是肅穆的。 刑警老楊突然問:「那東西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是人,還是屍體?」他半天沒出聲 ,一說話就把大家嚇了一跳。 「應該是屍體吧。就是說肯定有一具帶有能量的屍體存在。只要能找到那具有能量 轉移的屍體,是能夠防止他(它)再次害人的。」 這是對南坪系列殺人案最好的結論嗎?可以用這種尚未成型的理論來做依據嗎?有 人相信,也有人不信。起碼李敏是相信的,因為她親眼見到過鄭浩。而且出於女人的預 感,她相信他們還會見面的。 一夜的會議討論,在天亮後除了滿滿幾煙灰缸的煙屁股之外,沒有什麼實際的結果 。 早晨的天空密佈著陰雲,暗暗的。又是一個陰天。 懷著好奇的恐懼,或者是某種難以解釋的女人心情,李敏來到南坪85號前那棵神秘 的大槐樹下。也許這棵大樹與鄭浩有什麼聯繫吧。 槐樹枝繁葉密,在風的輕拂下葉片婆娑而動,嘩嘩作響。 要不是昨晚老人相救,或許此刻的李敏已經掛在樹上了。 一根穿過槐樹枝葉的白色電線引起了她的注意。 這根電線是用來連接附近網吧的網絡專線。李敏的心在收緊。難道鄭浩是通過這條 線路在網絡上做他的花落無聲的? 她迅速回到刑警隊的辦公室,打開電腦。在她QQ的好友名單裡卻怎麼也找不到花落 無聲的名字。在搜索上查,同樣一無所獲——還沒有人註冊過這個名字。 不久,負責調查鄭浩這個名字的同志送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 鄭浩,男,生於1943年,高中畢業以優異成績考上哈工大,後因政治成分原因被學 校勸退,在家待業。一直住在南坪85號203室。到1965年,其父鄭作維因被紅衛兵長期 折磨導致精神崩潰,於是在家中飯菜裡下毒,導致全家四口集體死亡。鄭浩死時二十二 歲。 鄭家的檔案及照片在文革期間大部遺失,僅存鄭作維在與師範學院62屆畢業生合影 。 拿著這張放大的黑白照片,恐懼一點一滴湧上李敏心頭。照片上的人們穿著那時最 為普遍的暗色衣服,笑容可親,像一張張骨灰盒上的遺照,留給許多年後怕人們忘卻掉 的音容笑貌。暗色的衣服連成片,像很濃一片暗色的雲霧,鄭作維站在其中無私地笑著 ,很自信。他和李敏見到的鄭浩有點像,父子之間遺傳著同樣深沉的大眼睛。 誰知道呢?也許此刻就有東西站在你的後面。 而你卻看不見這就是剛剛李敏乘坐過的三十四路末班車,就是剛才鄭浩坐著的那輛 車,翻了,無人生還。 當刑警們感到現場時,幾個乘客和司機的屍體已經被人從河溝裡撈了出來,直挺挺 的一排,橫在馬路涯子上。 每具屍體除了受到磕碰浸泡之外,都是圓睜著眼睛半張著嘴,彷彿一同看到了什麼 恐怖的事情。 警車的警燈無聲地閃爍著,把紅光一閃一閃打在屍體們的臉上,情形異常可怖。 法醫報告指出司機售票員和乘客一共七人,在汽車翻進水溝時都沒有受到致命撞擊 。使他們真正的死亡原因還是恐懼。他們的心臟在瞬間無法承受巨大恐懼引發的腎上腺 激素過量分泌,使心臟猝然停止跳動,導致死亡。 七個人都被活活嚇死了。那麼在他們臨死前,究竟看到了什麼? 是什麼東西,能夠帶給人們如此驚慄的恐懼? 在刑警隊,李敏和同事們在為剛才拉她下車的老人做筆錄。 老人叫耿匣仁,曾在生物研究所工作,現已退休。 氣氛緊張而肅穆。每個人都在認真的聽。 有幹警問耿老:「上車後,你是怎麼發現鄭浩的腳沒有挨地的呢?」 「當時我正好坐在車後面,他們一上車,我就看到了。」 李敏問:「你為什麼當時不馬上告訴我?」 「不可能的。當時我並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害你。」 有人問耿老:「你又是怎麼知道鄭浩想害李敏的呢?」 「因為當時他的一隻手一直在座位下偷偷做挖的動作。」 挖什麼?挖眼睛。聯想起前幾起案件受害人被挖去的眼睛,李敏不禁尖叫起來。 老人淡淡地說:「姑娘,別害怕。誰一輩子都會遇到幾件怪事。你看,我今年都八 十多歲了。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發現周圍的世界和年輕時看到的不太一樣了。我想 也許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是太性急,把很多好像不存在的東西就給忽略掉了。等到老了以 後,可能離死亡近了一些,所以才發現世界原來和我們年輕那會兒看到的不完全一樣。 」 耿匣仁笑的很和善,說:「我是研究生物的。搞了大半輩子生命科學,誰知最後越 搞越糊塗了。尤其在這種精神能量領域,有很多現在都沒辦法解釋的東西。 比如精神能量的傳遞,其中幾乎有迷信的色彩,但是卻不盡然,在這方面我們的研 究也僅僅是剛起步。再比如我們今天看到的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死亡前的精神能量在某 種程度上被儲存,而後在如今被釋放。他(它)的行為沒有意識,只有本能,所以會做 出很多超自然的舉動。其實這些行為都是他生前想去做的,活著時他是人,所以也僅僅 是人的想法。沒有什麼詭異的。「李敏和同事們面面相覷,難以置信。老人接著說:「 可能這個人死前很痛苦,因而產生了報復心理,所以現在他(它)的行為是害人的。在 古代文獻裡有厲鬼的記載,大概也是這樣的吧。當然這只是推論,我們現在沒辦法證實 。 因為對於這類神經反射式的能量轉移,我們目前的研究只是一片空白。「想了想, 他又說:」對了。以前在師範學院有個叫鄭作維的生物學者,他在這方面很有研究,當 時他還在我們生命能量測量的課題小組任組長。可惜文化大革命時……呵呵,這都是過 去的事情了。那時我還年輕,現在卻已經退休了。「「他現在已經死了嗎?」到底是年 輕人,所以李敏禁不住要問。 「是哦。」老人歎了口氣,「聽說他在文化大革命時自殺了。」上年紀的人對死亡 顯示出的是不僅僅尊敬,彷彿還有種等待的含義。所以,耿匣仁的表情是肅穆的。 刑警老楊突然問:「那東西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是人,還是屍體?」他半天沒出聲 ,一說話就把大家嚇了一跳。 「應該是屍體吧。就是說肯定有一具帶有能量的屍體存在。只要能找到那具有能量 轉移的屍體,是能夠防止他(它)再次害人的。」 這是對南坪系列殺人案最好的結論嗎?可以用這種尚未成型的理論來做依據嗎? 有人相信,也有人不信。起碼李敏是相信的,因為她親眼見到過鄭浩。而且出於女 人的預感,她相信他們還會見面的。 一夜的會議討論,在天亮後除了滿滿幾煙灰缸的煙屁股之外,沒有什麼實際的結果 。 早晨的天空密佈著陰雲,暗暗的。又是一個陰天。懷著好奇的恐懼,或者是某種難 以解釋的女人心情,李敏來到南坪85號前那棵神秘的大槐樹下。也許這棵大樹與鄭浩有 什麼聯繫吧。槐樹枝繁葉密,在風的輕拂下葉片婆娑而動,嘩嘩作響。要不是昨晚老人 相救,或許此刻的李敏已經掛在樹上了。 一根穿過槐樹枝葉的白色電線引起了她的注意。這根電線是用來連接附近網吧的網 絡專線。李敏的心在收緊。 難道鄭浩是通過這條線路在網絡上做他的花落無聲的?她迅速回到刑警隊的辦公室 ,打開電腦。在她qq的好友名單裡卻怎麼也找不到花落無聲的名字。在搜索上查,同樣 一無所獲——還沒有人註冊過這個名字。不久,負責調查鄭浩這個名字的同志送來了令 人震驚的消息。 鄭浩,男,生於1943年,高中畢業以優異成績考上哈工大,後因政治成分原因被學 校勸退,在家待業。一直住在南坪85號203室。到1965年,其父鄭作維因被紅衛兵長期 折磨導致精神崩潰,於是在家中飯菜裡下毒,導致全家四口集體死亡。鄭浩死時二十二 歲。鄭家的檔案及照片在文革期間大部遺失,僅存鄭作維在與師範學院62屆畢業生合影 。拿著這張放大的黑白照片,恐懼一點一滴湧上李敏心頭。照片上的人們穿著那時最為 普遍的暗色衣服,笑容可親,像一張張骨灰盒上的遺照,留給許多年後怕人們忘卻掉的 音容笑貌。暗色的衣服連成片,像很濃一片暗色的雲霧,鄭作維站在其中無私地笑著, 很自信。他和李敏見到的鄭浩有點像,父子之間遺傳著同樣深沉的大眼睛。 鄭浩的屍體究竟在哪裡呢?難道鄭浩真的是其父親精神的某種傳遞嗎?如果說鄭浩 真是某種傳遞的精神在作用,那麼他一個接一個的殺人又是為了什麼呢? 已經有兩個女孩被剜去左眼吊在南坪85號前的大槐樹上。是不是在這棵槐樹中有什 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也許死者只是感到無端寂寞,甚至鄭浩對自己的死感到憤怒?他要 報復!害死他的是他的父親,也是那個時代的殘酷精神。他死了,但是怨恨的精神留了 下來,貽害社會。可以這樣解釋嗎? 在對鄭浩一家的調查中又發現一件奇事。這件事或許比什麼精靈古怪的東西更離奇 ,更可怕。 因為,在一家醫院太平間的冰櫃裡,發現了一具被封存近36年的屍體。或許是由於 管理人員的疏忽,或許因為文革時期登記本上的遺漏,更或許是什麼難以解釋的力量在 作祟,這具屍體就直挺挺在太平間的冰櫃中躺了這許多年,竟無人過問,也無人打理。 直到最近醫院進行企業制改革時,才被清點出來。由於已在冷櫃中存放多年,屍體的肌 肉已經萎縮,上面長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屍斑。 經過確認,這具屍體就是當年被砒霜毒死的鄭浩。 為了作進一步確認,以判斷這個鄭浩究竟是不是李敏在那天夜晚見到的鄭浩,李敏 被請去做確認。說實話,做刑警這一年多李敏見過不少屍體,有被槍打爆頭的,有大腿 從根部被撕裂的,有被剜去眼睛嚇死的。但是這一次,她一想起要在存放三十多年的屍 體上辨認出那個她曾見過,曾談過的鄭浩,不寒而慄的感覺就緊緊纏繞在她的心頭。 太平間的燈光暗淡陰森。幾個陪同她的男同志皮鞋在地面上踏出「啪啪」的聲響。 太平間彷彿總是沒有窗戶,憋悶的氣息,藥味以及15瓦的電燈泡,在四周的寧靜中 構築出陰陽交界處的神秘情趣。 沉重的冰櫃被醫院工作人員輕輕拉開,露出一具已略微有點乾枯的屍體。屍體面色 慘白,雙目緊閉,上下雙唇由於存放太久已經發乾收縮,綻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 啊!李敏用手摀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自稱是花落無聲的人,就 是這個面孔英俊的乾屍,在幾天前曾與她一起坐在快餐店裡侃侃而談。 李敏喘不過氣來。她側過頭去看乾屍的手臂,乾枯的肌肉緊緊裹住屍體僵硬的骨骼 ,一塊塊褐色略微發霉的屍斑,依舊真切地長在那裡。李敏盡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對 陪同她的幹警們點點頭。 幹警們難以相信天下竟有這樣的古怪,誰也沒有說話,只是相互看看,用眼神交換 著彼此驚訝的態度。就在男幹警們相互交換眼色的剎那,李敏清楚地看到,乾屍那早已 乾枯的上下唇微微動了一下。鄭浩笑了。這個輕微地動作除了她誰也沒有注意到。當男 幹警們目光再次回到乾屍臉上時,笑容已經消失,乾枯泛青的肌肉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 李敏的第一反應只是他笑了。當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具乾屍真的笑了時,她就再也 無法控制自己被恐怖驚潰的情緒,尖聲大叫起來。 有誰見過屍體自己在笑?長著屍斑,肌肉萎縮,本是一團死肉的鄭浩在瞬間微笑了 。突然的心理刺激立刻衝破李敏神經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跑了,尖叫著連爬帶滾逃了出去。 確切地說,從此以後只要有人在她面前露出微笑,她一定會尖叫著嚇個半死。 因為任何一種笑容,都會讓她想起鄭浩。 其實有件更恐怖的事情李敏並沒有看到。 那就是在鄭浩乾枯的嘴裡,還含著兩顆柔軟的人眼珠。都是左眼,一顆是王娟的。 後記後來,或許是拓寬馬路的需要,也或許是因為某領導瞭解到其中的凶宅的故事 ,南坪85號將被拆除。一棟舊樓倒下後又會有許多新樓聳立起來。那棵掛過死人的大槐 樹也被工程隊挖走了,據說是進了造紙廠,也有說法是槐樹被人移到山上去綠化了。 根據物質不滅定律,應該有某些精神化的東西還在繼續傳遞,其中某些可怕的部分 會被一些媒質保存下來,比如一棵槐樹。這樣的能量沒準某一時刻又一次會冒出來,用 它自己的邏輯繼續影響著周圍的事物。科學只能解釋已知,卻無法揭示未知。所以世上 究竟有沒有靈異,大約是沒有人能確定的。 誰知道呢?也許此刻就有東西站在你的後面。 而你卻看不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薔薇園 天漸漸黑了,似乎要下雨,雲厚得好像要掉下來。 我把皮箱放在因濕潤而很柔軟的地上,歇了歇。幾莖草從土縫裡擠出來,表舅家應 該不遠了。 由於嚴重的神經衰弱,醫生告訴我必須靜養一個時期。因此我想去表舅家住上一個 月。據醫生的說法,山水可以讓我的神經復原。 那個小村子,在我的記憶中不像個虛假的,然而母親告訴我,我是在那兒出生,長 到了三歲時才走。可我卻記不得什麼了,只記得一幢大院裡來來去去的人,以及一些粗 笨而老舊的傢俱。如果不是母親給我的地址,我都不知道這個浙北的小村子在什麼地方 。 那是個春暮的黃昏。在一帶隱隱的山影間,霧氣瀰漫。天已暗下來了,在那些霧氣 尚未合攏時,我看見了在山腳下的一幢十分古舊的建築。我不由感到一陣欣慰——終於 ,我趕在天黑以前來到表舅家了。 走到這幢舊屋前,我才發現那些巨大的參照物給我了一個多麼錯誤的印象,在遠處 看來,這房子只不過古舊而已,掩映在樹影裡,還顯得有點小巧玲瓏。但走到跟前,我 才發現光一扇門就足有五米高,那兩扇門是用厚厚的山木做的,上面包著一層鐵皮,釘 著銅釘。年久失修,鐵皮已多半已蚺F,有些地方甚至已爛出了洞,露出下面的木頭。 銅釘也已經晦暗發綠,只是門上那兩個熟銅門環,大約經常有人摸,倒是光潤發亮。 門是用十分粗大的青石砌成的,兩邊的石條上刻了副對聯,一邊是「向陽花木春長 在」,另一邊是「積善人家慶有餘」。很熟濫的聯語,倒和這房子的格局很合適。 我走到門邊,抓住門環。一股冰冷直沁心底,倒像是摸到了一塊冰。我敲敲門,裡 面有人應了一聲:「來了來了。」接著是有人趿著鞋走出來的聲音。趁這機會,我回頭 看看煙霧繚繞的暮色。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感到一陣驚恐,彷彿突如其來的一陣寒流抓 住了我。 那兒有些什麼? 我正凝神眺望那一帶樹林,門「呀」一聲,開了。 開門的是我表舅。 我只在很小的時候看到過表舅一面。那是我五歲時,我的曾外祖母過世,散在全國 的上百個親戚都趕回來奔喪,我第一次知道國家有那麼大。而我對這幢房子的記憶,也 多半只局限於這一天,在印象中,來來去去的那些親戚全是些不折不扣的陌生人,那時 的表舅,也有點風神俊朗的意思。 現在,他看上去顯得有六十多歲了,按他的年齡,該是只有五十二歲。我剛要開口 說話,他說:「進來吧,我接到表姐的信了。」 我拎起包,走了進去。也許是因為黃昏了,裡面顯得很幽深,迎面是堵影壁,壁繪 卻早已模糊不清。繞過影壁,當中是個院子,大門是朝南的,北牆上爬滿了爬山虎,牆 根種了幾本剪秋蘿,開著幾朵花。北牆的西角上,有間柴房。院子兩邊是兩層的青磚房 。中國式建築,向來講究對稱,兩邊也造得一模一樣。而大門兩邊,也是兩層的青磚房 ,我還記得,那是當廚房用的客廳——不知道表舅還有沒有客來了。 「我給你安排了一間房了,樓上朝東的,樓下潮得很。」 表舅閂好門,領我上門去。 沿著仄仄的樓梯,我走上樓。突然,從拐角處探出一個蓬頭的腦袋來,我嚇了一跳 ,表舅說:「二寶,來見見你表哥,你還沒見過他。」 我說:「是表弟麼?」有這麼個蓬頭垢面的表弟,實在讓我覺得不舒服。那個二寶 大著舌頭說:「我是女的。」 果然,她穿著一件花布裌襖。儘管她頭髮蓬亂,我我看見她的臉上、手上和衣服都 很乾淨。她的臉上,堆滿了弱智人的傻笑。表舅說:「叫表哥,別這麼沒規矩。」 二寶看著我,說:「表哥。」吃吃一笑,跑上樓去。表舅搖搖頭,說:「這孩子, 有點缺心眼,還算聽話。唉,那時這屋裡滿是人,長房二房,大大小小足有二十幾口, 現在只剩下我一家三口了。看,你媽小時候從這兒掉下去過。」他指著樓上過道裡的一 角破損了的扶手。這樓並不高,只有三米左右,因為樓下本來就不住人的吧。院子裡又 是泥地,摔下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我想到了我唯一記得的當年那個這幢房裡擠 滿了人的出殯場面,也比現在更有些人氣。 我歎了口氣,說:「表弟怎麼不見?」 「大寶在鎮上開了個小店,不常回家的。過幾天讓二寶帶你去看看,你還跟他打過 一架呢。到了,你的房就在那頭。」 他領我到邊上的一間屋子。一推門,裡面黑糊糊的,他拉著了電燈,幾乎同時,過 道裡響起了一陣噪雜的音樂,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鄉人民廣播站, 現在開始廣播。」 房裡,東西很少,一張床靠在屋角,因為灰塵太大,蚊帳上遮著已經變黃了的的塑 料紙。表舅說:「熱水在樓下灶間裡,要就自己去拿。路上辛苦了,早點洗洗睡吧。」 他轉身出去了。 站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聽著廣播裡發出的稀里糊塗的聲音,如一陣涼水漸漸浸透了 我的全身。恍惚中,我彷彿來到隔世。 和衣躺在床上,聽著廣播裡傳來的含糊的聲音。靜下心來,就聽得出那是個廣播劇 ,不知何時錄下來的,也許,在這個偏僻的鄉里,有個傢伙正在一間廣播站裡擺弄幾張 古舊的密紋唱片吧。那些時斷時續的聲音象從水底冒上來的一樣,一會兒是個女人帶著 哭腔說:「你騙了我,我太傻了。」過一會兒又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人生本來如此 。」原來這兩句話肯定不是在一塊兒的,放到了一起,倒有種奇怪的意味,好像是那個 廣播員有意為之一樣。 我想到了許多年前,在這大房子裡的那一次出殯。很多人圍在一起,我的曾外祖母 躺在一張竹榻上,腳邊點了一枝白蠟燭。人們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頭頂蠕動。 在人群中,我依稀記得一張臉。 這是個女人。 一個極為美麗的女人。 一個五歲孩子心目中的美麗女人是什麼樣的?我當然忘了。但是後來我回憶起這一 情景時,我才發現了她的美麗讓我記得很深,我才能清楚地記得她的每一個特點。 她穿著白色的對襟裌襖,頭髮烏黑發亮,以至於後來我讀野史時,讀到陳叔寶的寵 妃張麗華「發可鑒人」時,才發現古人的觀察力實在驚人,這幾個字實在極好地說明了 那一頭如水的長髮。而她的臉在我的記憶中卻白的嚇人,我懷疑是不是我的記憶欺騙了 我,以至於她的臉色在我記憶中越來越白,白得像漢白玉雕出來的一樣沒一點血色。 我一直不知道她是什麼人。當時,她大約有二十三、四歲,神情並不很悲傷,可能 是哪一支的舅媽吧。我記得我看到她的臉時,就嚇得垂下頭,不敢多看。然而,在我的 內心深處,總像有種誘惑,好像我一定要看。而每看一眼,我都記得我膽戰心驚,說不 明白的恐懼。 她的臉也許給我的印象是太白了,讓我已記不清她的五官。我只是覺得,她更類似 於那些古老壁畫中已經剝落殆盡,而只能看得見一點輪廓的仙女。但已經漫漶了,那仙 女與妖魔也沒什麼區別。 我點著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窗外,夜色漸濃,廣播時傳來的聲音也越來越幽 渺,換成了一個女人咿咿呀呀地唱一支地方小曲。本來這地方的方言就很費解,聲音又 模糊,加上是唱出來的,更是不可辨了。在夾雜著電流噪聲的曲調裡,依稀只覺得一種 蒼涼。夜色如水,一個女人獨自穿了破衣服,在橋頭上低唱那種感覺。再熱鬧的調子, 也只會讓人覺得淒楚。 抽完了煙,我把煙頭扔進床下的一個破瓶子裡,從包裡取出了洗漱用具,走出門去 。下樓時,在拐角處,一股濕冷的氣息直撲過來。 灶間裡,用的還是灶頭。也許是因為煤不好運吧,價錢又貴,不像柴草,滿山都是 。灶眼上,一鍋水擱在上面,灶膛裡還有點火,水還很熱。我用銅勺舀了一杯水,走到 灶間門口的水溝前,開始刷牙。 我把一口水吐在地上。不知為什麼,背上一陣冷,不由打了個寒噤。樓上,廣播還 在響,那女子拉長了調門,拖出一個長音。不過大概是唱片跳紋了,人的一口氣絕不會 這樣長法。並沒有風,樓上的燈光映在地上,照出了一方亮。可地是泥地,所以這一塊 亮不過比邊上的顏色淡一點而已。 我又垂下頭,去刷牙了,可我心裡,卻隱隱有種不安。如果不是我眼花,那剛才一 定有個影子很快地在樓上掠過。我雖然看不到樓上,那地上投下了欄杆的影子。 這是表舅還是二寶?或者是只野貓,因為我沒見表舅家裡養貓。我胡亂猜測著,但 心底總有點不安。也許,這是我的神經衰弱引起的,我總是把一點風吹草動都想像成荒 誕不經的事。 我洗著腳,吃力地辨認著樓上傳來的不清晰的廣播聲。當我洗完腳,出去倒水時, 那裡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只聽清了最後的兩個字是「結束」。 站在樓下的走廊裡,看著燈光。一切都寧靜,但我相信還不到九點,只是在山腳下 天黑得早,周圍還沒人家,所以顯得很晚了。 洗漱完了,我擱好臉盆,走上樓去。走過那幽暗的拐角時,突然又從心底升起一陣 恐懼。我向後看看,身後,是樓下那走廊,很昏暗。我覺得那兒好像有什麼東西讓我害 怕,可又引誘著我前去。我屏住呼吸。腳沉重得像灌了鉛,卻總像是不由自主地想走下 樓去。 不要走下去。不要走下去。在內心深處,我對自己說。但樓下的那一片黑暗,彷彿 有種妖異的力量在蠱惑著我。 「有人嗎?」 我小心翼翼向樓下說著,我的腳已經邁下了一級樓梯。 「是你麼?」 我聽見表舅在樓上說。他趿著鞋,從上面走下來。 「沒什麼,我剛刷完牙呢。」 他說:「那早點睡吧。」他走過我,下了樓。我走到樓上,看見他站在北牆根處小 便。 走過他的房間時,突然,我又有種突如其來的恐懼。他的房門虛掩著,沒開燈。二 寶大概和他睡一間房的吧。我逃也似地回到自己房裡,直到躺到床上,我還聽得到自己 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穿好衣服,走下樓,看見表舅在磨一把鋤頭。他頭也沒抬, 說:「起來了?粥在鍋裡,隨便吃吧。」 我答應了一聲,去弄點水洗漱。表舅磨鋤頭的聲音「嘶啦嘶啦」的,前一聲短,後 一聲較長。可能是那塊磨刀石已磨成了半月形,厚度不同,聲音也不同了。 我洗漱完了,出來時,表舅正把鋤頭裝到把上,準備出門了。我說:「表舅,你要 下田嗎?」 「是啊,田里都板了,要翻一翻。」 「我也去吧。」 表舅看了我一眼,道:「你行麼?」 我彎彎手臂,看看自己不算太難看的肌肉,說:「農活我不行,可力氣還有點,給 你打個下手總行。」 「你不去鎮上了?」 我想說鎮上也沒什麼好看,與其走上十幾里路去鎮上,不如幹點家活。我嘴上卻說 :「明天再去吧。」 表舅說:「那你去吃粥吧,我再磨把鋤頭。」 粥是白米煮的,很是香甜,下粥的卻是些醃辣椒。我根本吃不慣這麼辣的東西,只 咬了一小根,就把兩大碗粥都喝下去了。 吃完了,表舅已經磨好了鋤頭,他給了我一把,我扛著跟在他身後出門。在大門口 ,表舅扭頭喊著:「二寶,不要亂跑,閂好門。」 走出不多遠,不知為什麼,我回頭看了看。我看見二寶站在門口,盯著我看。如果 不是我的幻覺,我發現她的眼亮得嚇人,表舅家的田離宅子有一段路。到了地裡,看到 田里的土都已經干結了。表舅在開始在田里挖一條溝,把土翻個個。我挖了沒幾畦,只 覺手臂象斷了一樣,鋤頭也舉不起來,落在表舅身後好大一截。 表舅悶著頭掘土,好像什麼也不關心。我看看天,天上黑雲漸濃,看樣子要下雨了 。 我說:「表舅,天快下雨了。」 他停下鋤頭,看看天,道:「是啊,過不了一個鐘頭就要下了。你幫我回家拿個斗 笠跟蓑衣來,今天要把田翻好。」我也實在有點不想幹了,就扛著鋤頭回去。回到表舅 家的大門口時,烏雲已經很濃了,天暗如黃昏,回頭望去,倒似暮色降臨。說也奇怪, 走過來時路上沒沒見多少樹,但看過去,樹卻密密麻麻的。 我推開厚重的門,把鋤頭放在過道上,表舅的蓑衣掛在灶間門外,可是只有一套。 我想再找一套,萬一回來時下雨了好穿。只是這兒沒有了,我想問問二寶,可不知她上 哪兒去了,再說問她也未必能問出些什麼來。 我走到柴房門口,從窗子裡向裡看了看。很幸運,裡面的柱子上,正掛著一件蓑衣 。我走了進去,拿下了那件蓑衣。這件蓑衣是用細竹絲編成框架,上面鋪著箬葉,也就 是裹粽子那種。很奇怪,箬葉上,有不少被劃破的地方,卻並不像穿破了的。 我剛想走出去,猛地看見在那堆柴禾後面,還有一扇小門。門上,掛著一把開了的 大鎖。是個廢棄了的後門吧?後面也許有個院子? 我推開了門。 門一推開,就像一陣潮水洶湧而至,我吃了一驚。裡面,像燃燒一樣,開滿了薔薇 。 只是春暮,雖然薔薇四季能開花,但這院子裡太多了。薔薇本就是有點像爬籐植物 ,種著就會爬滿整幢牆,而這裡,簡直是充滿了整個空間,到處都是。這裡的薔薇大多 是艷紅色,只有少數是白的或黃的,絕大多數都是大朵,夾雜著少量十姐妹一類的小朵 薔薇。這兒的花開個那麼狂野,只能用「妖艷」來形容。 在薔薇叢中,有一條狹窄的小道。有這麼一條路,多半是有人經常走動,不然早就 被長勢極快的薔薇淹沒了。我披上蓑衣,向裡走去。這時,我才想到,蓑衣上劃破的痕 跡也許都是這麼造成的吧?那會是誰呢? 我沿著小道走著。路十分難走,不時有細刺勾住我,如果不披這蓑衣,我只怕早就 動彈不得了。薔薇的刺很多,但沒什麼香味。這麼多花在一起,本該有極濃的香味才對 。古書上不是說,韓愈接到柳宗元信後都是先以薔薇露盥手後開閱?也許,這裡的薔薇 都是無香的吧。不知為什麼,走在這些花叢中,總讓我有種怪誕的感覺。 路彎彎曲曲。這園子應該並不太大,可大概這小道太多曲折了,走了半天也走不到 頭,而且也不能走快,正讓我有了一點迷失的驚慌時,我看見在前邊的花叢裡有一間小 屋。 這小屋掩映在花叢裡,可望而不可及。要直走過去,只怕要用刀子打出一條路來。 但我覺得總該有一條路通到那兒,就沿著這路拐來拐去。因為有了個目標,所以這麼亂 轉也不是太無聊。 不知走了多久,我終於看到前面就是那小屋子了。我長吁了一口氣。 這是間很小的木屋。如果是磚砌的,外面抹上石灰,我可能會懷疑那是座江南鄉村 裡前些年常見的墳墓。那時一些先富起來的萬元戶總是把先人的墳墓做得像一間小房子 。但這間小木屋有一扇窗,一扇門,肯定不會是墳墓。窗上爬滿了薔薇,只怕裡面一點 光也透不進去吧。門上倒沒有纏著薔薇枝,但我看得到附近的枝條上有折斷的痕跡。 這門是向外開的,但由於外面都是薔薇枝,拉開來會很費力。我剛扯開幾枝長得過 於靠近門的枝條,正要拉門,門卻「呀」一聲開了。 我嚇了一跳。但馬上看清,裡面出來的那個披著蓑衣的人是二寶! 她看見我,像見鬼一樣,叫道:「不要進去,不要進去!不好進去的」 她像一張劃壞了的唱片一樣那麼翻來覆去地叫著。我道:「二寶,裡面有什麼?」 二寶說:「是媽媽。她說不好有人的。」 她的話讓我一陣發毛。表舅的妻子在十幾年前生二寶時死了,這我早就知道。難道 裡面是個死人麼?可二寶卻說什麼「她說」,二寶不太像會說謊的人,可裡面真會有人 ? 二寶已經閂好了門,回過頭來對我說:「表哥,你不好說的。你要跟爸爸說了,爸 爸會殺了你,你不好說的。」 她一邊反反覆覆地說著,一邊從地上的草叢裡摸出一把大鎖鎖上門,大概很怕表舅 會打她。看來,她雖然弱智,但說謊還是會的,只是不知道哪些謊話可以騙人,哪些騙 不了人。我看著她嘴裡說出那些可笑的話,還笨手笨腳地鎖門,卻不要我幫,不由有點 好笑。她鎖好門,又叮囑我一句:「不好告訴爸爸的,噢。」 在這一瞬,我才發現二寶其實可以算得上是個美人。儘管她一身的邋遢樣徹徹底底 地破壞了她的美貌,但從她的臉型,還可以看出,她該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可惜了, 我想,但馬上又覺得,在表舅家裡,她是個弱智不見得是件壞事。 我沿著小路出來,二寶在後面拚命地推著我,像是在趕我出去。身邊,繁花似錦, 烏雲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散去了,陽光像水一樣直瀉而下。不知為什麼,我只覺得周圍那 麼妖異。 給表舅送去蓑衣再回來,過了不久,果然下雨了。這場雨直下到黃昏還不曾止,天 也冷了許多。吃過晚飯,我半躺在床上,抽著煙,聽著風雨聲中傳來的有線廣播的聲音 ,只覺得心頭發冷。 風大了。窗外,雨打得地上起了一層水霧,時而有風帶著風點雨吹進房來,靠窗的 樓板上也濕了一塊。我起身,扔掉煙頭,關上了木板窗,登時,窗上「沙沙沙」地響過 一陣,這讓人心頭更覺陰冷。我翻出一本書,那是本歷朝七絕選,當我還不曾得神經衰 弱時常讀上兩首,當作催眠的藥劑。由於時常翻幾頁,有不少詩我都已經能背下來了。 我順手翻開一頁,是一首清人的作品:「依然被底有餘溫,尚恐輕寒易中人。最是 夢迴呼不應,燈昏月落共淒神。」寫得並不怎麼好,題目是《江上》,卻沒有扣緊題目 ,有點莫名其妙。然而,不知為什麼,這首詩也讓我覺得身上越來越陰冷,好像感冒了 。 我正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打了個盹。醒來時,書扔在了地上,天色已暗了。我揀 起書,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陣細細的哭聲。 這是個女人! 是二寶麼? 我馬上就知道這不太可能。二寶的樣子,似乎不會這樣哭法的。這哭聲幽咽淒楚, 在風雨中像一縷游絲,時斷時續。 我站起身,拖著鞋走到門口。過道裡暗得可怕,這哭聲似乎也不像從隔壁傳來的。 由於還在下雨,在雨聲中聽來,無比的幽渺,讓人心頭不由自主地一陣陣冷,聽不出是 從哪裡來的。 也許是什麼聲音,我聽岔了吧? 我看著院子裡。院牆很高,後面那個園子也看不見。這麼一聲雨,會打落不少花朵 的吧。我想著,點著了一枝煙。就在點煙的那一刻,我突然看見了一張雪白的臉! 這張臉在我點煙時正抬頭向上瞧,如果不是在點煙時眼光向下瞟了一眼,根本不會 注意。我吃了一驚,手一鬆,煙也掉了。我只覺背上向爬過一隻小蟲子,渾身涼得發癢 ,甚至,連我的心跳也一下子聽得到了。 我撲到欄杆上,不顧會掉下去的危險,向下看去。可恨的是,下面實在太黑了,像 一個深不可測的深潭,什麼也看不清,但我感到有一個影子極快地閃過,無聲無息。我 叫道:「是誰?」 沒人回答我。我正想跑下去,只覺得有人抓住我的手腕。我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 ,是表舅。 「下面有人!」 發帖時間:2006-3-520:57:57作者:xiaogong編輯刪除引用第2樓「別去。」他 說。他的臉也白得嚇人,不帶點血色。他只穿了件單衣,看樣子是剛從床上爬起來的。 「下面有小偷。」 表舅還是抓著我,他小聲說:「沒有人的,別去。看,二寶也哭了。」 這個理由並沒有說服力。我有點詫異地看著他,似乎,他知道下面有人的。也許, 是他情人吧,不是光明正大那種。我有點自作聰明地想。 樓下,暗得沒有一點活氣,空氣也像要結冰。 不知不覺,在表舅家住了一個星期了。 我是看到自己帶日曆的石英表時才知道這一點的,表舅家沒有日曆,真有點「山中 無歷日,寒盡不知年」的味道。 這一個星期裡,我有時幹點家活,有時就躺在床上看書抽煙,要不就做點飯菜。書 快讓我翻爛了,也快全背下來了,只是那個薔薇園更讓我好奇。表舅雖然不在家,二寶 卻整天跟著我,似乎怕我再去。表舅說過要讓二寶帶我去鎮上看看大寶,卻一直也沒說 起。那鎮上治安不太好,我來的那天就聽人說一大早有個小販跟流氓起了衝突,被流氓 殺了,表舅大概不想讓二寶去那地方吧,而我又不認識大寶。 這一天天陰沉沉的,正午時還陰得像黃昏。我翻著那本詩集,迷迷糊糊中,又看到 了那兩句「最是夢迴呼不應,燈昏月落共淒神。」也許是我的神經衰弱又犯了,心裡煩 悶得不行,總覺得像有什麼事會發生。 吃過午飯,表舅又扛著鋤頭下地去了,二寶在樓下玩著一坨泥巴,不進斜著眼看看 坐在樓下廊裡看書我的,大概怕我會偷偷去那個薔薇園吧。如果我沒有好奇心的話,這 是十分平靜和無聊的一天。我無聊地翻著書,然而,我實在無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那 間埋沒在花叢中的小木屋裡,究竟有什麼東西?如果沒有二寶,我肯定會跑去看的,就 算沒蓑衣也一樣——即使會被刺刺得滿身是血。可二寶雖然弱智,卻很執著,認準了什 麼,一定也不放鬆,就算我上茅房她都會在門外等著。 我放下書,看著那堵擋住園子的牆,想像著許多年前的事。這幢房子原本並就是我 家的,聽說我家本來也算個有點資產的小地主,後來人口眾多,而幾個曾叔祖又染上了 烏煙癮,十幾畝地都賣光了,只剩這宅子是祖業,祖訓不得出賣。所以後來鬧農會時我 家成了有宅院的下中農,很成為笑談。 那堵圍牆把後面的園子遮得嚴嚴實實的,一點也看不到。最早時的祖先為什麼把牆 築得這麼高?當然,那時這兒不太太平,我小時候還聽外祖母說過鬧長毛時的事——當 然,那些她也是聽來的。這裡地廣人稀,週遭十里方圓就這一幢院子,當然要把牆修得 高點厚點吧。 突然,我有一個十分可怕的想法。在那屋裡,會不會是個死人呢?二寶說是她媽媽 ,可她媽媽早死了,生她時難產死的。 我走下樓,二寶還在起勁地玩著泥巴。那些坨泥巴被她又拍又打,不成個樣子。我 喊了聲:「二寶。」她抬起頭,看著我,兩隻手還抓著泥,我說:「二寶,去鎮上要多 少時間?」 她想了半天,說:「吃好飯去,回來吃飯。」 儘管語法不通,但我也知道,帶她去鎮上,一個下午是不夠的,除非能搭個車。可 這兒的路也只是條走出來的小道。拖拉機也不過一輛。 我看了看柴房的門。門沒關,不知裡面那扇門開著沒有。我走到裡面,那扇門上掛 了一把大鎖。看樣子,那天表舅是湊巧忘了鎖門吧,因為我那天見二寶出來時也沒鎖這 扇門。 我彎下腰,從門縫裡向裡張了張。裡面依然繁花似錦,那些如火如荼的薔薇幾乎似 是燃燒一樣在怒放。薔薇是種花期很長的植物,聽說在廣東、雲南那一帶,可以一年四 季不斷。這院子裡的薔薇並沒有人照料,雖然長得很亂,卻也長得出奇得好。 我直起腰,一轉身,卻差點撞到二寶。她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後,兩手也髒得像泥 捏的。這讓我又好氣又好笑,我說:「二寶,你去裡面,你爸爸知道麼?」 我本來只是隨口說說,誰知她的臉一下煞白,道:「不要!不要!不要告訴爸爸! 」一邊喊著,一邊向後退去。她的反應太大了,讓我奇怪。 我說:「二寶,你告訴我那屋子裡有什麼,我就不告訴你爸爸。」 她看著我,呆了半晌,咬了咬嘴唇,才道:「那你不好告訴爸爸的。」我點點頭, 說:「當然。」她伸出手來,道:「拉個鉤。」 她剛玩過泥巴,一隻手骯髒之極。但我的手指勾住她的手指時,只覺她的皮膚光滑 柔膩。她的面相本來就很美,手形也很好看,只是頭髮蓬亂,手上也太髒了。這時卻看 不出她是個弱智,我心中不由得一陣歎息。 二寶拉了拉我的手指,大概斷定我不會說了,道:「裡面有餅。」 有餅?我不覺怔了怔,本來以為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秘密,這時不由大笑起來。二寶 顯然不明白我為什麼要笑,呆呆地看著我。 笑了半天,我突然想到,那個屋裡有餅的話,意味著什麼? 天很陰沉,氣溫並不太低,我的身上卻一陣發冷。 表舅一般是六點回來。五半,我燒好了飯菜,給二寶洗好手,等著表舅回來,只聽 得表舅在大門口大聲叫著我的名字,說是大寶回家了。 大寶和我同歲,比我小幾個月。聽表舅說,小時候我還和他打過架,可我一點也不 記得了,連他的樣子也一點也沒印象。如果算一下,我和他也有二十來年沒見了吧。我 走出灶間,表舅把鋤頭靠在牆角,他身後跟著一個人。黃昏了,天色很暗,有塊影壁擋 著,更看清面目了。 我伸出手去,說:「大寶麼?」 他也伸過手來,說:「表哥啊,住得好麼?我生意忙,一直沒回來。」 他衣服很單薄吧,手也冰涼,我說:「沒吃飯吧,快去吃點,菜還熱的。」 我們圍著桌子坐好了。菜並不算好,我炒了點臘肉,一點蒜苔,再是點青菜湯,都 是表舅從菜地裡拔來的,很新鮮,住了這些天,我的掌勺手藝大進,到底沒幾個人能這 麼天天吃到離開泥土才十幾分鐘的菜的。 吃完了飯,表舅提著碗去井台洗碗,讓二寶陪陪我。天色暗了,快到清明,雲厚厚 地滿是雨意。大寶把腿擱在條凳上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我摸出一枝煙,他接 過來,我打著了火機給他點著。他的臉色不太好,做生意也太辛苦吧。他抽了口煙,說 :「表哥,沒什麼事,多住幾天再走吧。」 「住也有一禮拜了。大寶,你生意還好麼?」 「也就挑點雜貨賣賣,賺點辛苦銅鈿用用。」 「那你的貨扔那兒不要緊麼?」 他吐了長長一條煙柱,說:「不要緊的,跟那兒一個館子裡說好了,在他們柴房裡 擱一擱。再說,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就是點騙騙小孩的玩意。生意難做啊,稅還重, 你也知道的。你做什麼?」 我苦笑了一下。由於嚴重的神經衰弱,我早已辭去了工作,現在是坐吃山空了。但 我沒有告訴他。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可沒見大寶,表舅說一大早他就走了,館子裡客多,東西不好 放得太久的。我伸了伸懶腰,想著,在這個大院子裡,一切都像和現實脫節了,只有大 寶還有點實在的氣息。他一走,這院子又籠罩著一層詭秘。 也許是我多疑,但我總覺得這一切都如此地難以捉摸,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可能是我的神經衰弱又犯了,每一回犯神經衰弱都如此,失眠,多疑,這一點我很清楚 。在我還是個孩子時,我就總在懷疑門外有不可知的異獸,儘管打開門就可以看個清楚 ,可那時我就缺乏那種勇氣。 我坐在窗前。早上霧氣很大,表舅扛著鋤頭又出門了,我開始抽一根有點發霉的煙 。天開始下雨,雨下得窗台上濕成一片,而我不想關窗。不是玻璃的,一關窗,這房子 馬上就暗下來,好像一下子就沉入深夜。只有一點光線能給我一點暖意。 我抽著煙。窗台上,磚縫裡有一根長長的細草,沒有葉子。頂上長著一朵藍色的小 花,在雨中,緩緩搖擺,彷彿呼喚。 不知坐了多久,當我回過神來,只覺頭痛欲裂。一定是感冒了,好在我帶了阿斯匹 林。我從床下拿出熱水瓶,想倒一杯水,可水已沒了。我拿著熱水瓶走下樓去。 仄仄的樓梯昏暗狹窄,整座房子巨大而沒有人氣,雨聲淅淅瀝瀝的像是能沁入石頭 深處,身上也不由自主地覺得冷。 我走進灶間,爐膛裡還有點火。我看了看,柴禾卻不多了,想燒水是不夠的。我沖 守雨簾,跑到柴房裡,彎下腰,抱了捆麻秸。這時,突然有一陣恐怖,讓我打了個寒噤 ,好像有人在偷窺著我,而我又看不見他。好像一桶冰水從頭頂燒下,渾身都冷了。 是二寶麼? 我馬上知道不是。因為我聽到她在外面怪腔怪調地唱著什麼。從柴房的窗口看出去 ,她正在廊下玩著泥巴,還不時向柴房裡張望。我環視一下四周,說不出那種被偷窺的 感覺是在哪兒,周圍堆著麻秸和稻草,不會有人的。可那種感覺揮之不去,讓我很不舒 服。 我抱著柴禾出了門。二寶嘴裡還在唱著什麼,隔著一院春雨,那一帶古舊的飛簷像 一幅破了的水墨畫。我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下。的確,這幢房裡沒有第三 個人了,表舅還沒回來,他出去時帶了蓑衣的,不用我送。而四周也沒有值錢的東西, 小偷也不會來光顧吧,這應該只是我的多疑。 雨還在下,像潮濕的蜘蛛網。雖然細小,但每一顆雨點還是可以感覺得到。我仰起 臉,卻看不到一點雨。雨打在我臉上,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但我沒有快走,反倒想在院 子裡立一會兒。肩頭上,雨水漸漸打濕了我的衣服,突然讓我想到了小時候那些驚恐萬 狀的日子,每一天都如此。每一天都讓我無比的孤獨,無比的無助。日子總是如此麼? 我有點想問自己。 我穿過院子,走進灶間。把麻秸拗斷了扔進灶膛,火燃起來了。火光中,身上有了 點暖意。我把一根麻秸又拗斷了,想放進去,二寶的歌聲飄了幾句過來,聽不清什麼, 也像雨。 突然,我停住了手。她唱的,是那兩句詩:「最是夢迴呼不應,燈昏月落共淒神」 !儘管她唱得不清楚,卻正是這兩句。 火燃著,可是我身上,卻越來越冷。 門開了。 門開了後,從外面飄進來一股白色的煙氣。這些白煙比空氣重,所在只在地上流動 ,像水一樣。也許,是乾冰吧?可表舅家裡怎麼會有乾冰呢?我一定是在做夢。 我躺在床上,身上象壓了萬斤重物,沒辦法移動,只能用眼角的餘光看著門。 門無聲地開了。我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絕對不是二寶,因為她比二寶高一些,走路也十分輕盈,身上穿著白色的 長袍,但不像是睡袍,二寶也不像不睡袍的人。我看不清她的面目,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在床上看去,倒像是從水底看出來的。 她走動時,無聲無息,白袍的下擺像水紋一樣流動,看得到她腿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都太不虛假了,倒像一部妖艷的鬼片。我一定是在做夢,我想。 你在做夢,你什麼也看不到。 在心底,我以自己這麼說。有時做了一場惡夢時,我就麼對自己說。我想睜開眼, 但發現無論我如何努力也不能做到。 我怎麼看到她的?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並沒有做夢,我的眼睛本就是睜著的,看得到蚊帳的頂。這 些老房子沒有天花板,因此常有灰塵落下來,蚊帳一年四季掛著,頂上鋪著一層舊報紙 遮擋灰塵。我可以看到透出變成黃褐色的帳子,那張不知何年何月的報紙上的一幅傳真 照片,一些人在歡天喜地地慶祝什麼。 她走近了。像夏天正午看一張燃燒的紙片,看不到火苗,只能看到那條移動的焦痕 。 更近了。 我看見了她的臉! 她的臉儘管蒼白,沒有表情,但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正是那個常出現在我夢中的女 人! 她是誰? 我發現我的頭腦混亂成一片,身體也僵硬麻木。彷彿是個夢,也許正是個夢吧,我 無法讓自己的身體動一下。是死了麼? 我突然聽到了一聲哭叫。像是一塊石子投進了一潭死水,我一下子醒過來,身體也 可以動了。可是沒等我動,她已轉身跑出了門。 這不是夢! 我只覺渾身都冷意森森,毛骨悚然。床前,還留著一股白煙,窗外,雨不知什麼時 候停了,透過窗板的縫隙,一鉤殘月冷冷地掛著,那朵藍色的小花不時擺過,留下一個 影子。 門外,有人奔跑的聲音! 我披了件衣服,翻身下了床。踩在那白煙裡,一陣透骨陰寒。我一把拉開虛掩著的 門,跑到過道裡。 夜色中,月光昏黃不明,但我還是看見了一個白色的影子一閃,進了柴房。我撲在 欄杆上,大聲喊著:「是誰?我看見你了!」 二寶的哭聲大了起來。月色如水,如冰,如石,如煙,也如刀。 我衝下樓,不顧一切地向柴房跑去,耳邊,風聲象吃吃的笑語,又像惡毒的譏諷。 我衝到柴房門口,猛地拉開門。 通到後院的門開著,一院薔薇,開得妖異。殘月如鉤,冷冷地照著每一朵盛開的花 ,不論是紅的還是黃的、白的,同樣帶著猙獰。 進來吧。 像是蠱惑,有一個聲音在我的心底細細地說著。 進來吧,我的嘴唇甜如蜜。你等待什麼呢? 沒有風,但葉片都在慢慢抖動,像歎息。我壓了壓心底湧起的恐懼,抓住了那扇門 的門框。 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肩。 是表舅。 他的臉蒼白得嚇人。他抓著我,眼裡,充滿了焦慮和驚恐。 「那是誰?」我掙開他的手,那條被薔薇湮沒的小道上,葉片和花朵仍在搖擺。 「是她!」表舅的手抱住了頭,「我妻子。」 「她為什麼要住在那幢小木屋裡?那裡是人呆的麼?」 表舅抬起頭,他的眼裡,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流了出來。 「是的,她不是人。」 我無法形容那時我的臉上是種什麼表情。也許,不是我瘋了,就是表舅瘋了,或者 我們都瘋了。我大聲說:「她會走,會跑,不是人,難道是具屍體麼?」 表舅忽然大聲吼道:「是的,她是具屍體!你懂了麼?她是具屍體!」 我的渾身都冷得像要結冰。身後,傳來腳步聲,以及一個微弱的哭聲。我回過頭, 是二寶,她的臉上滿是淚水,站在柴房門口。在她的眼裡,除了弱智人特有的麻木,還 有著一種說不清的痛苦。 表舅揮了揮手,道:「二寶,快去睡覺。」 他掩上了門,柴房裡,登時暗了下來。不知是幻覺還是虛假,我好像聽到一個人的 哭叫。 「那是我妻子,你也該叫她表舅媽的。」 表舅垂下頭,他的話語中,有著無限的痛苦。我看著他,說:「告訴我,把一切都 告訴我吧。」 「好吧。」他抬起頭,「你也許不會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會相信,我現在只是一個 臉朝黃土背朝天的鄉下佬,可是,我曾經是╳╳醫大的高材生。」 我小小地吃了一驚:「我聽我媽說過,五十年代家裡出過一個大學生,差點要到蘇 聯留學,後來因為出生有問題,去不成了。」 表舅苦笑著,看了看我,道:「你也知道?我還以為沒人知道了。反右那陣子,我 被打成右派,那時,你的表舅媽還是我的同學,比我低一屆,她幫我說了兩句話,結果 她也成了右派。畢業的時候,我們都被發配到一個邊遠省份去了。一直到六九年,我們 才結了婚。不因為別的,因為那時的兵團政委看上了你表舅媽,而她也跟我一樣,是個 地主子女。唉,那些事,不說也罷。」 我歎了口氣。還好,我媽這一支敗得早,劃分成份時成了下中農,不然,我一出生 就是個小黑崽子了。 表舅站在柴房門口,天開始陰了下來,似乎要下雨。按時間,也快天亮了吧,可現 在反倒更暗了些。 「結婚後,因為我們都是右派,兵團解散後只能回家務農。那時你的曾外祖母,我 奶奶還在,一面種種地,一邊照料照料她,日子也過得不算壞。那時你媽帶著你也來住 過幾年,因為地方偏,革委會也沒來找麻煩。」 「後來太太死了。」我看看過面的房子,樓上,走廊的欄杆也只是些淡淡的虛影, 輕輕的,像煙凝成。「我還記得,不少人來這兒,我也回一趟。」 他點點頭,道:「那是過了幾年的事了,你媽已經帶你回去了。那是最後一次一大 家子團聚,後來再也沒人來過了。」 「後來呢?」 天更暗了,月亮已經被雲遮了,空氣也冰冷得乾燥。我打了個寒戰,但也沒有想到 回房裡去。 「後來?她得了一場大病。本來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因為下雨時受了點涼,感冒 引起的。要是有點阿斯匹林,馬上就會好,可是她一開始沒說,當我察覺時已經很嚴重 了,大約已經發展成肺炎了。我把她帶到醫院裡,可那些醫生卻說我們是地主加右派, 竟然不開藥。該死的,如果那時我手裡有把刀,我想我會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的。我趕 回鄉里,在赤腳醫生那裡只找到幾支過期的青黴素。明知道沒什麼用,我還是給她打了 一針。 「回到家裡,她的燒更嚴重了。我發瘋一樣翻檢著家裡僅剩的醫書,想給她找一副 草藥。這時,我真恨自己學的是西醫而不是中醫。我大著膽子給她湊了一副方子,也只 是些手頭能搞到的草藥,熬好了給她喝下去,她似乎平靜了些,可是我知道,那毫無用 處,根本沒用。」 「她死了麼?」 他痛苦地抱住頭:「有時我真希望我沒給她喝下那副藥,也許她死了會更好一點。 那天,我覺得她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冷,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毛骨悚然地聽到他念出了兩句詩:「最是夢迴呼不應,燈昏月落共淒神。」我大 著膽子,說:「表舅,這兩句詩是什麼?」 「不知道。她死前,忽然精神好了許多,說是她最喜歡這兩句詩。她的話很清楚, 但我聽了卻只覺得毛骨悚然。我看著她的笑容淡去,像凝固在臉上,嘴唇也漸漸變成了 灰色。我希望有一個神,即使讓我馬上死了也算,可是,她的身體還是冷了。 「我摸著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堅硬,像冰。天黑了下來,大寶已經嚇得睡 著了。那時,我也實在有點瘋了吧,我想肯定不會正常的。不知過了多久,我醒過來時 ,那一天,也是下雨,我聽著外面的雨點不斷敲著門,好幾次我都以為她只是出門去了 ,回來得晚了,可每一次打開門,門外只有風,吹進幾顆雨點。我看著她躺在桌上,心 裡也只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心酸。不行,我不能讓她死。我對自己說,可我能做的,又是 什麼?什麼也做不了,只是呆呆地坐著。這時,我才想起,要是大寶醒來,發現他媽媽 還躺在桌上,他會怎麼想?只有這時,我的腦子才開始有了一點正常的思維。我抱起了 她。她的屍體好像比活著時更重。我不想讓她的屍體埋進泥裡,被蟲子啃吃成一塊爛肉 。我不能救活她,至少,我可以讓她的樣子永遠保留下來。 「那個園子還是很早的時候留下來的。那時裡面只養了些雞鴨,還有一間放雜物的 木屋。我把她抱到後院裡,天很黑。我開始磨一把菜刀。呵呵,大概你想不出我要幹什 麼,我只是想,我沒有藥,不能保存她的屍體,即使有福爾馬林或者酒精,她浸泡在裡 面也會走樣的。我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她,即使她沒有生命,我也要讓她的美麗永遠不 會逝去。」 我只覺背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表舅說的那時他有點不正常,我絕對相信,我看到 他現在的眼神也帶了幾分瘋狂。 「天啊,你要……」 他笑了,像哭一樣的笑:「是,我要剝下她的皮,把她製成標本。在醫學院裡,我 學過動物標本製作法,我有信心讓她的樣子永遠留下來。我看了看菜刀,已經磨得像一 片正在融化的冰,我用手指試了試刀刃,我的手指上一下被割開了條口子,血流下來, 一手都是。可是,我一點也沒覺得疼。我抓著刀,走到她身邊。她放在了一塊壽材上, 那是你外公以前為自己準備的,可是他一走沒回來,一直就扔那兒了,呵呵。她躺在那 兒的樣子,好像睡著了,淘氣地想要我叫醒她。我拉開她的衣服,讓她的身體裸露在外 面。燭光下,她的皮膚已經發青。我知道,如果再等下去,即將形成屍斑,那麼製成的 標本就會有瑕疵。我把刀放在她肋下。你知道,剝制比較大型動物的皮時,刀口開在腋 下是對整張皮膚破壞最少的辦法。」 他一定看見了我在發抖,笑了:「放心,我並沒有下刀。事實上,我的刀已經割破 了她的一小塊皮膚,但我發現在皮膚下,滲出了一些血液。那血液並不多,但確實是新 鮮的血液,不是凝固的血塊。我吃了一驚,因為她死去已經好幾個小時了,身體內部可 能還會有點未凝固的血,但真皮層裡的毛細管裡,一定早凝固了。現在她的皮膚破了還 能流血,那麼,她是假死! 「意識到這一點,我像瘋了一樣跪在地上,向上帝、佛祖、穆聖、濕婆、玉皇大帝 ,反正我知道的什麼神表示感謝。我也求他們不要讓我空歡喜一場,因為假死並不一定 會甦醒,很多時候由於心力衰竭,假死發展成真死。我禱告了一番,但其實我也知道, 這多半是我配的那副藥起作用了。我拉過一張破椅子,抓住她的手,看著她的臉。果然 ,她的眼皮在極其細微地顫動。你知道,一個人有知覺,眼球會動的。一個人假睡,你 只要看他的眼皮在動就知道他在裝假。我看著她的眼皮大約五六分鐘後極其細微地一跳 ,每一跳我的心臟也都要承受一次巨大的衝擊。每一次看見她的眼皮一跳,我就想著, 她會一下坐起來,也許,看見她光著身子,腋下還有一小條傷口,可能會怪我的。我伏 在她胸口,想聽到她心跳的聲音。可是奇怪,她的心臟並沒有跳動,或者,跳動得極其 微弱吧。我抓過蠟燭,在燭光下,她有皮膚開始了一種奇怪的變化。在皮膚裡層,好像 有什麼在流動,我看著有一道陰影流到脖子,又到了胸口,然後轉到背部。我知道,那 一定是血液。現在她的血液開始自行流動,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會馬上甦醒的。我站 起身,可馬上也明白了,跪下來禱告只是浪費時間,我必須幫助她盡快甦醒過來。我衝 到灶間,用我平生最快的速度生起了火,把鍋子裡倒了水,又挖了斗米倒進去。當她醒 過來時,一碗熱粥是最好的滋補品。 「我心不在焉地燒著水,水卻慢吞吞地只是有點溫熱。即使在灶台邊,我的心也到 了她那兒了。忽然,在耳朵裡,我好像聽到了她在呻吟。我衝到後院,果然,她躺在棺 材板上,赤裸的身體上,像有什麼在動,但看不出來。一塊兒她的嘴唇一下子變得紅潤 欲滴,一會兒又乾裂得好像曬乾的土皮一樣翻捲出來。我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還是冰 冷,但我感覺得到,在她的掌心開始有點濕潤。那是一點汗,儘管很少,少得像快干的 露水,可我知道,這意味著她會醒過來。」 「我伸心摸了摸她的額頭,她的額上也開始有汗了。可是,她的身體卻一直僵破著 不會動,心臟也一直沒有跳動。我不知道其中是什麼環節出了問題,我沒有藥,沒有儀 器,連一支水銀溫度計也沒有。可是,我想我一定要救活她,即使丟掉自己的性命也不 在乎。 「我摸了摸她的嘴唇,這時,她的嘴唇已經很干了,摸上去像一塊粗糙的紗布。而 這時,我看見她的眼睛動了一下,好像要張開來,卻又張不開。我吃了一驚,抱住她的 手,大聲叫著她的名字,可是,她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還是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這時,我看見了她的嘴唇上,依稀有一點笑意。很淡,但卻開始柔和起來。那就 像一塊扔進火裡的冰,你看著它一下子從有楞有角變得圓潤,卻不知道它是怎樣一個過 程。那時也一樣,我不知道她從什麼時開始有了點笑意,而嘴唇,又開始紅潤了。 「我抱住她的頭,想吻一下她,但她的嘴唇還是乾硬冰冷,和看上去的樣子完全不 同。我湊近了看,原來那點紅潤是血。一定是剛才我摸她的嘴唇時,傷口裂開了,血流 到了她唇上。而邊上只是一支忽明忽暗的蠟燭,我沒有看清。 「這時,像有一個霹靂打下,我一下明白我該怎麼做了。我把手指上的傷口往兩邊 拉了拉,一些血又滲了出來。我把手指塞進她的嘴唇,開始,像塞進一塊冰裡,可漸漸 的,好像這塊冰在融化,我感到她在吸吮。而隨著她的吸吮,她眼皮也開始跳動得更急 ,而臉色也開始紅潤起來。我從她嘴裡拔出手指,抓起剛才扔在一邊的刀,在手指上又 劃了幾下。馬上,我的手指象張開了幾張嘴,紅寶石一樣的血從傷口擠出來。我把手指 伸進她嘴裡,她的吸吮更有力了,而她身上,也開始變得有點暗。我知道,在皮膚下, 她的血液已經流動得更急了。她的吸吮讓我的手指感到有點癢蘇蘇的,根本沒有覺得疼 。我抽出手指,這根手指上,傷口已經被吸得發白,沒有血了。我又在另一根手指上割 了幾刀,現伸進她嘴裡。我想,就算我把我渾身的血液都給她,我也不後悔。 「天色有點亮了。她的身體已經和一個正常人沒什麼不同,只是少了點血色。我聽 了聽她的胸口,可是,她的心臟還是沒一點跳動。我又失望又傷心,這時,她卻一下坐 了起來。在棺材蓋上,她赤裸著,像一個女妖一樣,坐了起來,睜開眼……」 表舅一下蹲在地上,兩手抱住頭。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兩條手臂上,橫七豎八 的都是些傷口。像被什麼猛擊了一下,我醒悟到什麼,但又像有一塊大石頭堵住了我的 喉嚨,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也許,那就是表舅為什麼離群索居這麼多年的原因吧。 天還在下雨,雨下得細細密密的。二寶還在樓上抽泣,我看看柴房,在黎明前的黑 暗中,更像是魔域而非人間。 「表舅,」我慢慢地說,「打擾了你那麼久,我也該走了。」 「好吧。」他點點頭,「你也該早點出門,車子很少的。」 「好的。」 我不敢跟表舅多說什麼,抓了我的包裹,逃也似地冒雨出門。走出了十來步遠,我 回頭望了望,那幢大房子暗淡得像煙。在樓上,也許是我看錯了吧,一定是我的神經衰 弱又犯了,依稀有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我住過的那間屋子的窗前。 到了鎮上,天已經大亮了,趕早集的人正準備回家。我找了個小店,在樓下的大間 要了點豆漿油條。不是沒錢到樓上買個清靜,而是我有點害怕。這時,我才覺得周圍的 人氣是那麼溫暖,那些汗臭和潮濕也並不太討厭。 等著送上來的時候,在樓梯口,我看見有兩個蒲簍。蒲簍上用濃墨寫著大寶的名字 。大寶也在這兒麼? 跑堂的把東西端上來了。我指了指那堆東西,說:「那是誰的?」 跑堂的看了看,說:「可憐,那是個小販的。他回老家裡打點一下,東西寄存在這 兒,回來時跟兩個混混吵嘴,一刀子就送了命了。」 大寶死了?我的心頭一陣淒楚。表舅大概還不知道這事吧?大概,也就是那天大寶 回家一趟後,回來就死的。我記得我來時這小鎮上就出過這麼一趟事,看來,這麼個小 地方,治安也很差。 我說:「是啊。他家裡人還不知道他死了。麻煩你告訴一下他家裡人吧,就在離這 兒十幾里地。」 跑堂的笑了:「同志,他家裡人早死絕了,一個也不剩,他親口跟我說的。」 也許大寶也有點知道內情吧?他不想讓人知道自己家裡有這麼一件事。我不再多問 了,顧自吃著。吃完了,會了鈔,我準備趕早上的長途。可是,心裡卻好像總有點什麼 擱著,我想再問一下那個跑堂的,可他正忙上忙下,賣完東西的鄉下人都來喝茶了,樓 上樓下都是人。好容易,等他空了一點,我追上他,道:「對不起,我還想問一下,那 個小販死了幾天了?」 「好多天了。」他肩頭搭了塊毛巾,手裡提著把大銅壺,正準備上樓。我又追問了 一句:「到底是哪一天?」 跑堂的想了想,忽然沖樓上喊:「喂,嚴家三,你記得大寶被小豬頭捅死的那天是 幾號麼?」 樓上一個人甕聲甕氣地說:「那天是禮拜五,不是電影船來的那天麼?他們就是為 買票爭起來的。」 「哦。」跑堂的回過頭來,跟我說了一個日子,沒有再理我,顧自上樓去了。他不 知道,我渾身都像浸在了冰水裡。 那天,正是我來的日子。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人肉水餃 凡是台北人,或是住過台北的人,甚至,不住在台北的人,應該都知道台北市最有 名的隧道。是的,那就是以靈異傳說聞名的辛亥隧道。辛亥隧道長長貫通台北市與景美 木柵一帶,是文山區與台北市的交通要道。隧道入口的這一端,台北市立第二殯儀館儼 然在焉,殯儀館旁便是供應全台北市飲用水的自來水廠,說起來,台北人也滿有創意的 ,火葬場裡的屍體焚化之後,總是灰飛煙散,融入儲水槽中,添加天然鈣鐵礦物質,想 來台北市民罹患骨質疏鬆症的比例應該比較低才對。 辛亥隧道穿越的是一落不甚起眼的緩丘,丘上沒有幾棵樹,光禿禿地挺醜陋,山上 密密麻麻散佈了各式各樣的土饅頭,因此,住在山腳下宿舍區的台大男生們總戲稱此丘 為「饅頭山」。饅頭山的兩面,山腳下皆錯落著零星的門戶人家,早期眷村的遺跡。時 間是何時,已不可細究,總之,這個故事,就發生在山腳下某家賣水餃的小店。 水餃店的老闆,我們姑且稱他為黃老漢。黃老漢是個退伍的榮民,單身了五十年, 經人介紹才娶了個寡婦。寡婦帶了兩個兒子嫁過來,黃老漢倒不嫌兩個孩子是拖油瓶, 視如己出般疼愛。夫婦兩人商計之後,決定借筆錢來,再用黃老漢多年辛苦攢的一點小 錢貼補上,開家小館子,賣些麵點和手工水餃。 黃老漢做的水餃口味很地道,妻子也任勞任怨協助店面的經營,但是不知為啥緣故 ,生意總是不好。生意清淡也罷,最糟的是還日漸下坡,來過一次的客人通常就不會再 上門了,漸漸地,每天妒滬悼眹鄐痐F,但是,冰櫃裡賣剩的水餃卻愈來愈多。 這日,整天只買出一盤水餃。晚上關了店門,黃老漢與妻子落寞地坐在桌前,楚囚 相對。黃老漢對妻子說:「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咱們得想點法子,要不,開店時借來的 那一大筆錢可還不出來了。」妻子說:「有啥法子可想呢?你們男人家都想不出好法子 ,我一個女人哪知道該怎麼辦哪?」黃老漢抓抓頭想了好一會兒,愁眉苦臉地說:「這 我想破頭也不明白,咱們的水餃味道明明挺好的,沒有理由客人不上門的呀!」妻子點 點頭:「是啊!我也想不通。」 「乾脆……」過了好一會,黃老漢幽幽地說:「乾脆咱們早點把店收了吧,省得愈 虧愈多。」妻子問:「可是,收了店咱們拿啥來還債呢?」黃老漢想了半晌,又重重地 歎了口氣,無言以對。 「這樣吧!」妻子說:「咱們是不是去廟裡燒個香,問個簽?」黃老漢想想同意了 ,於是決定,第二天妻子上市場採買些香果肉品,兩人上廟去拜佛求籤。這廟規模不大 ,香客也不算多,可是鄰居都說此廟頗靈驗,夫婦兩人求了簽,尋著廟祝請解籤。廟祝 讀了籤詩好一會兒,又不住上下打量黃老漢,沉吟不語。黃老漢焦急問:「這簽怎麼說 ?」廟祝搖搖頭不說話,黃老漢心下更著急了:「難道這個簽不好嗎?」 廟祝問了黃老漢夫婦所幹的營生,搖頭歎氣:「你們家現逢凶煞,而且日後還會一 路走下坡,命好一點不過錢財散盡,命壞一點就難免有家破人亡之虞……」夫婦兩人聽 了大驚,黃老漢連忙問:「那麼,請問有無破解凶煞的方法?」廟祝猶疑地搖搖頭,歎 口氣。黃老漢的妻子哇啦一聲哭了起來,跪在廟祝面前:「師父,求您指點一條生路吧 !」黃老漢也忍不住跪了下來:「師父,求求您吧!我年紀已經一把了,家裡兩個孩子 還小,這樣下去教我兩個孩子怎麼辦呢?」 「解厄的方法並不是沒有,只是……」廟祝說。 「師父,求求您告訴我,不管要花多少錢都沒有關係!」黃老漢夫婦趕緊哀求。說 來也挺可笑,兩人本是因為錢財快耗盡了才來求神拜佛的,現在卻急得連「花多少錢都 沒關係」的話都講出來了,也不想想哪來的錢啊? 「你們誤會了,我不是要向你們要錢!」廟祝說:「不是我故意不告訴你們,實在 是這個方法太缺德。」黃老漢夫婦拚命懇求,最後,廟祝歎了口氣:「好吧!我說。可 是,你們絕對不可以洩露出去,否則必遭大禍。」他壓低了聲音說:「想要扭轉運勢, 唯一的辦法就是賣人肉水餃。」「人肉水餃?」黃老漢夫婦嚇得臉都白了,怔怔地望著 廟祝。「對!人肉水餃。只有這個辦法可以改變你們家的命運。可是,你們一定要記住 ,這件事絕對不可以讓別人知道。還有,你們家人絕對不能吃這些水餃,否則,一定會 大難臨頭。」 黃老漢夫婦兩人茫然謝過廟祝,一路上心事重重地回到家,兩人都一言不發。中午 小歇過後,妻子問:「你覺得怎麼樣?」黃老漢問:「你說呢?真的要幹嗎?」妻子沉 吟了一會:「難不成就眼睜睜看著咱們家這樣衰敗下去嗎?」兩人對望了一陣子,終於 痛下決心,決定照廟祝的話做去,當下開始計劃如何取得人肉。黃老漢的水餃店就在饅 頭山的山腳下,殯儀館隨時都在吹吹打打鼓樂喧騰,遇到好日子,靈車還得排隊,這般 算來,肉源不虞匱乏。兩人於是決定盜挖新墳,為了掩人耳目,當然只能在月黑風高的 深夜行事,而且必須在墳邊就地將屍體化整為零,運帶下山,才不致於太過明顯。夫婦 兩人商量了半天,決定在每次采肉時,割取屍體的胸、腹、臀與腿等肉多的部分,其中 當然又以油脂較多的腹肉或臀肉為佳,拿來做水餃餡兒口感較好,不過,腿肉和臂肉因 為運動量較多,咬勁應該比較棒。因為廟祝千交代萬交代:自己家人絕對不可以吃人肉 水餃,夫婦兩人無法嘗試新水餃的口味,只得靠推算來調配餡料。 當晚夫婦兩人心驚膽跳上山去,口中喃喃祝禱著,打著抖兒挖開一座新墳,割下屍 體上的肉,又跌跌撞撞地下山來,一路上除了蟲聲唧唧,以及偶爾路過的車聲,也沒有 什麼。夫婦兩人並不交談,躡手躡腳回到家後,黃老漢馬上把肉清洗乾淨,跺成碎肉, 妻子則開始孝菑@張張準備好的面皮,等黃老漢調好人肉餡料之後,兩人便快手快腳地 包起水餃來,直工作到清晨四點多才洗澡上床休息。 說也奇怪,第二天早晨十點多,黃老漢剛開店門不久,十分鐘之內,店裡就滿座了 ,客人如潮水般來來去去,生意好得連擦汗的時間也沒有,黃老漢的汗水就像雨點般滴 入了沸騰的水鍋裡。妻子也沒閒著,事實上,她的手簡直快斷了,她不住地孝蛪s的面 皮兒,剛包好的水餃馬上就被丟下鍋去。兩人忙進忙出,直到關店為止,再怎麼冷漠的 客人臨走前都會忍不住對黃老漢夫妻說:「老闆,你們的水餃味道真好。」 收店之後,夫妻兩人眉開眼笑在桌前對坐著數鈔票,大喜過望,一天賺的錢居然比 往日兩個星期賺得的錢加起來還要多。儘管已經累得骨頭都快散掉了,可是夫婦兩人都 精神勃勃地。而且,他們都沒有忘記:今天晚上,還有活兒要幹。 「昨天牛刀小試一下,沒想到今天居然生意這麼好,我看今晚乾脆多幹些肉下來算 了,省得咱們每晚都得上山去。」黃老漢悄聲對妻子說,妻子連忙點頭:「對啊對啊! 我也是這個主意。而且今天是個好日子,可采的肉應該比較多,採回來冰在冰櫃裡也能 用上個兩三天,省點事好!」 夫婦兩人於是又上山去了。就這樣,自從黃老漢開始賣人肉水餃之後,生意就好得 令人不敢相信,夫妻兩人喜出望外,已屆暮色的身軀也彷彿枯木逢春,精力旺盛,再怎 麼辛苦工作都不以為意。短短一個星期就賺到一筆可觀的財富,不僅如此,黃老漢水餃 的名氣居然像野火燎原一般,一傳十,十傳百,甚至遠在基隆桃園的饕客都慕名而來。 客人太多,店面不夠大,就得排隊等候,人潮車潮如此洶湧,經過的路人多以為是某達 官要人出殯,等到發現是家毫不起眼水餃店時,總不免目瞪口呆。 這天清晨,黃老漢夫婦都還在沉睡中,他們的小兒子已經起身準備要上學了。 夫婦倆的大兒子現在念國小六年級,小兒子才國小四年級。兩個孩子年紀雖小,可 是都很乖巧懂事。小兒子望望鼾聲大作的母親,不忍將她喚起床,他知道繼父和母親這 些日子以來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工作十分辛苦,應該讓兩個老人家好好休息一番,於 是,他自己打開冰箱準備今天中午的便當。冰箱裡沒啥可吃的熟食,只有一個盤內還裝 著十個已煮熟的水餃,或許是昨天賣剩的。小兒子便將那十個水餃裝進便當裡,背起書 包出門去了。 第一節上課的時候,小兒子的肚子便咕嚕咕嚕叫起來了,因為沒吃早餐。他望望抽 屜中的便當盒,心想趁老師不注意時偷偷吃一個充飢好了,於是風聲草偃地偷偷將便當 掀開一條細縫。不開還好,這一開,他嚇了一跳,因為從隙縫中望進去,發現水餃少了 一個。 「怎麼會少一個呢?」他悄悄地數來數去:「今天早上放進便當時明明有十個,可 是算來算去,就是只有九個。小兒子覺得怪異極了,很害怕,趕快把便當盒蓋緊了。 第二節上課時,小兒子實在餓得不得了,於是,又偷偷地開了便當盒。從便當縫裡 探進去,他又愣了一下。「八個?」他想:怎麼變八個啦?剛剛數明明還有九個的!這 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 小兒子不敢再開便當了,忍著飢餓撐到中午,便拎著便當跑到哥哥的教室去,偷偷 把哥哥叫了出來,把事情告訴他。「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當哥哥的年紀雖然多了兩歲 ,膽子可不大。他輕輕地把便當翻開一條縫往裡頭望去:「奇怪!只有七個啊!你是不 是睡昏頭記錯啦?你只放了七個水餃進去對不對?」 做弟弟的拚命否認:「不對不對!我真的放了十個水餃進去喔!」當哥哥的半信半 疑,於是又從縫裡看看到底有幾個水餃,這一數就嚇呆了。兄弟兩人將便當重新包好, 再也不敢打開便當蓋子。熬到下午放學後,兩人便拔腿往家裡跑。 黃老漢的妻子聽到兄弟兩人告訴的這件怪事,嚇得臉色發白。「完了!」她尋思著 :「這兩個星期來,咱夫妻倆忙得都沒時間照顧孩子,也忘記要交代孩子們不要吃家裡 的水餃,這下子會不會有大禍?」她慌慌張張地問:「你們老實說,你們到底有沒有吃 過家裡的水餃?」兩個孩子拚命搖頭。「真的沒有說謊嗎?」她說:「沒有人吃水餃怎 麼會少?」孩子極力分辯:「真的沒有!我們真的沒吃啦!」小兒子說:「真的啦!每 打開一次蓋子就會少掉一個水餃,好可怕喔!」 黃老漢的妻子緊張得手都抖了,心中一直念著:「完了完了!莫非這是大難臨頭的 怪兆?」她輕輕將便當蓋子掀開一條縫:「……五個。」她吸口氣定定神,水餃放久了 ,似乎漫溢著人肉酸味。她再度輕開便當,自縫中喃喃數著:「……四個。」 四個。 她開始大喊大叫,勢若瘋狂。黃老漢聞聲跑了進來,發現妻子淚流滿面:「這麼快 就天譴了!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黃老漢迭聲問:「啥事?啥事?」兩個孩 子把事情經過告訴黃老漢,黃老漢聽了也嚇得魂不附體。「難道真的要大難臨頭了嗎? 」他問:「乖孩子,老實告訴爸爸,你們真的沒有吃水餃嗎?」兩個孩子堅決地搖搖頭 ,小兒子急得滿臉通紅:「真的沒有啦!我真的一口都沒有吃過!連煮水餃的湯我都沒 喝過喔!」 黃老漢想起廟祝的警告,不由得慌了起來。「輕則錢財散盡,重則家破人亡……」 他也和妻子一樣,顫著手不敢把便當蓋掀開,微微把便當打開一條縫。三個。這次便當 中僅剩三個水餃了。他蓋上便當,過了一會,再度重複剛剛的動作,實在太令人毛骨悚 然了,只剩兩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祥的惡兆狠狠地籠罩 在桌旁四個人的頭上,黃老漢的手抖得像中風一樣,簡直無力再開啟便當蓋了,好不容 易費力打開了一小縫,這縫夠大,四個人都瞧得一清二楚:這次便當裡只剩一個水餃了 。怎麼辦?每開一次就會少掉一個人肉水餃的便當盒,靜靜躺在桌面上,四個人都不敢 去動它了。 如此良久,黃老漢淒然說:「這都是命吧!老天注定我們家要遭逢凶煞,怎麼樣也 躲不掉了。」他伸手想要掀開裡頭不知道剩下什麼的便當盒,他的妻子搶過來拉住他的 手,大哭道:「不要啊!不要啊!為什麼我們要這麼命苦?好不容易才開始順利起來的 ……」黃老漢搖頭歎氣,一顆老淚掛在眼角:「該來的就躲不掉啊……」他狠下心來, 一把將便當蓋全部用力掀開了,霎時間,四個人都呆呆地凝視著便當盒,臉色或青或白 ,悄然無言——原來,十個水餃,全部黏在便當盒蓋上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肉香 我從一位鄉下的遠房親戚那兒弄來了一疊厚厚的資料,據說是我們家族 一位唐朝的祖先留下來的遺物。親戚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弄壞,更也不能 弄丟,否則祖宗的在天之靈饒不了他。 我小心地打開了一這堆紙,一陣陳年累月的霉味便直串我的鼻孔,令人 作嘔。 從紙質來看似乎已有千百年的歷史了,黃色的宣紙,如同那種祭祀死人 的放在火裡燒化的紙張。這紙張很脆,有種一碰就要碎成粉末的感覺,我極 其小心地掀動著,於是我的整個房間都被這種古老的氛圍纏繞著了。 全是書信,一封又一封,那種直版的從上到下,從右到左的楷書。非常 美的毛筆字,既不像顏體,更不是柳體,而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風格,也許 這種風格早已失傳了吧。但這美麗的楷書像是一個女孩子寫的,不會是我的 那位祖先吧,或許是他的夫人,甚至是情人?不,我細細地看才發現不是, 這是一個男人寫的,三十多歲的男人。他的字跡既綿軟又不失瀟灑,但我能 隱隱約約地看出一種奇怪的氣氛,從他的字裡行間,從他的每一撇,每一捺, 都深深地潛藏著一種——恐懼。 是的,我是經過了整整一天才看出來的,這種恐懼隱藏地很深,我當時 沒有看信的具體內容,我只是從他的筆跡中才悟出了什麼。我彷彿可以感覺 到,他在寫信的時候,渾身都充滿了一種驚恐,從他的周圍,也從他的內心 深處。但他的手並沒有象普通人那樣發抖,他的筆觸依然有力,只是在毛筆 尖上蘊藏了些許的寒意,冰冷的寒意,也許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這不是我的那位先祖寫的,是另一個人寫給我的先祖的信。全都是文言 文,我嘗試著把第一封信翻譯成了現代白話文。「進德吾兄:從長安一別已 經十年了吧。我現在才突然給你來信,請不要見怪。你知道,朝廷賞賜給我 一棟豪華的宅邸在長安,以及關中的千頃良田,和江淮節度使的官職。可我 從第一天起就辭官不做了,我離開了豪宅與良田,獨自一人回到了坤州,住 在當年我的刺史宅邸裡。 一晃十年就過去了,我獨自一人,孤獨地虛度年華。我時常回想起當年 安史賊黨作亂之際,我是坤州的刺史,你在我麾下為將,你我死守坤州三年, 使史思明的數萬大軍始終無法陷坤州而下江淮。最終我們等來了援兵,立下 了大功一件。 進德兄,我越來越想念你們,和當年與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官兵們。這次 給你寫信,就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家正在鬧鬼。 段路」 我沒有想到,我的這位叫進德的祖先原來還是安史之亂中唐朝的一員大 將,與這位叫段路的刺史一同死守坤州。但問題是,我的歷史知識告訴我, 根本就沒有坤州這座城池,在安史之亂中,也從沒有過段路死守坤州這麼一 檔子事。我有些疑惑,於是打電話給我的另一位遠房堂兄,他是我們家族中 最有學問的人,目前在攻讀歷史研究生。 他在電話裡聽到了我的提問,然後他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說:「是的, 你現在看的這疊信我在一年前也看過,我立刻就完全地陷了進去,我查找了 各種資料,甚至到安徽與江蘇的北部做過實地考察,但另我失望的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也許歷史遺忘了我們的這位祖先還有段路。但我請專家鑒定 過,這些信的確是唐朝人的真跡,絕不是後人的偽造。聽我說,你不要再看 了,你也會陷進去的,這些信很可怕,蘊藏著鮮血,歷史的鮮血,你好自為 之吧,再見。」 我長久地呆坐著,仔細回味著這位歷史研究生的話,他從小就有些神秘 感,喜歡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什麼歷史的鮮血,我看他是在故弄玄虛, 這只是一疊古人的通信罷了,難道那些早已成為枯骨的人會傷害到我嗎?但 我仍不得不提高了警惕,我開始打算把這些信還掉。但我已欲罷不能了,也 許是因為段路最後的那一句話「我家正在鬧鬼」。 我繼續打開了第二封信,把它譯成了白話文。「進德吾兄:見到你的信, 我萬分高興,原來你也早已解甲歸田了,這是好事。上次我說,我家正在鬧 鬼,是的,這鬼一直糾纏著我。我隱隱約約覺得從我十年前從長安搬回坤州 的那天起,這鬼就在這間古宅裡出沒了,只是我當時沒有意識到,這就是鬼。 但是今年,它越來越頻繁地活動著,其實我向來都不害怕鬼,但是這回我真 的有些恐懼了。你也知道,當年坤州的刺史府是一間很破舊的古宅,戰爭結 束後,新來的刺史新建了一個刺史府,而我則獨自居住在這棟舊宅裡。這間 宅子很大,也很破,你不知道,我沒有僱傭一個僕人,諾大的宅子裡,只有 我一個人,我靠著我在關中擁有的那千頃良田度日,每個月,我在那兒的代 理人都會給我帶來糧食和錢。我一個人過慣了,朋友們勸我再續鉉一個妻 子,我也拒絕了。你續鉉了嗎?天哪,現在鬼又來了,它折磨著我,我不能 再寫了,就到這吧。段路」 這封信沒有什麼新的東西,但至少可以告訴我,我的祖先做過鰥夫。窗 外的陽光異常的強烈,我在家裡胡思亂想著,我想到了坤州。 坤州,這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城池,但我寧可相信它存在過,因為在 歷史上,像這樣因為種種原因被遺忘的例子實在太多了。可我難以理解的是 段路和我的這位叫蔡進德的祖先是如何在坤州死守三年,抵擋住史思明的數 萬大軍的。在安史之亂中,張巡和許遠死守睢陽,最終還是城破身亡,段路 難道比張巡的本事還要大?這種疑問困擾著我,促使我打開了第三封信。「進 德吾兄:你在信中說你早已續鉉,並已有三個兒子,實在可賀,想想我,可 能真的要孑然一身一輩子了。是的,你信中的猜測沒錯,我永遠都忘不了月 香,她的眼睛,她的笑,她的身體,十年前她死在坤州,就在這間房間裡, 我永遠都無法擺脫她,永遠。這十年來,雖然我一個人過,但是我養了許多 貓,二十多隻,其中還有波斯商人高價賣給我的那種兩隻眼球不同顏色的 貓。這些貓陪伴了我十年,就好像是我的愛人,和這二十多隻貓在一起,我 有一種妻妾成群的感覺。是的,我愛她們,我把她們當作了一群美麗的女人。 但自從我家裡鬧了鬼,奇怪的事情就不斷發生了。昨天我的一隻白貓失蹤 了,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後來我發現我的廚房裡傳出了一陣肉香,我已經十 年沒吃肉了,自從戰爭結束以來,我就成了一個素食者,過著和尚般的生活。 我非常驚訝,我從沒煮過肉,我揭開了鍋,天哪,裡面是我的那只失蹤的貓。 這隻貓被大卸八塊,毛全拔光了,內臟也清理了出來,肉都被煮熟了,我當 即暈了過去。雖然我當年也在坤州血戰三年,見到無數血腥的場面,但這十 年來,我幾乎從未見過來血,而且我與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見到如此慘狀, 我像死了妻子一樣嚎啕大哭。我明白,這一定是那鬼的所為,因為,我的宅 邸過去是刺史府,有非常高的圍牆,並且由於我家鬧鬼的傳聞全城皆知,沒 人敢闖進來的。我痛苦萬分。進德,這是報應,十年前的報應,你應該明白 這句話的意思。 段路」 「報應」是什麼意思,我無法理解,而且他說我的先祖也是明白的,究 竟有什麼事?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鬼魂,至於鬼魂殺貓並把貓給煮了 則更是天方夜潭了,也許段路得了精神分裂症,產生了幻覺,沒錯,一個人 在這樣一棟陰森恐怖的古宅中獨自生活十年,精神肯定會崩潰的。他還提到 了「月香」,明顯是個女人,也許是他過去的妻子,可以肯定的是,他深愛 著月香,但他後來又失去了月香,於是他為了追悼亡妻,一直住在了妻子死 去的那間房間裡,並且以素食吃齋度日,放棄了榮華富貴,真是個難得的有 情郎啊。 已經是夕陽西下了,黃昏的陽光灑滿了我的房間,也灑到了這些古老的 信紙上,塗上了一層鮮血般的顏色。我知道陽光對文物有破壞作用,急忙把 信都移到了陰暗處,在陰暗的光線中,我打開了第四封信。「進德吾兄:在 短短的十天之內,我有六隻貓被殺並給煮熟了,儘管我把廚房的柴伙連同灶 上的鍋全搬走了,天天到城裡的寺廟吃素齋,但那個無孔不入的鬼仍然不知 從哪而弄來了柴和鍋。 我恐懼極了,每天晚上,我都把所有的貓都聚集到我的床上,與我睡在 一起。這張床在十年前是我和月香睡的,非常寬大,睡在這張床上,我幾乎 每晚都能夢見她,她還和十年前一樣年輕美麗,永遠是二十歲。你一定不會 忘記吧,當年我和月香是多麼恩愛,成為你們這些將領和軍官們羨慕的對 象。是的,月香是個才女,她作詩的才華不在我之下,每天晚上,她為我掌 燭,我作一首詩,然後我再為她掌燭,她再作一首詩,每次她的詩都比我好。 只可惜她生來就是個女人啊,如果月香是個男子,做官肯定能做到宰相,做 文人也一定會流芳百世。可她又具有女人的一切優點,美麗賢淑,對我體貼 入微,在當年坤州所有的官員家眷中,她的女紅也是最好的,我清楚地記得, 進德兄,你的妻子還曾專門向月香請教袤A屏的技巧。如今,一切都過去了, 她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我也都不問政事了。 當年她睡的位置上正睡著一群貓,儘管它們在夜裡是極不安分的,真是 世事難料啊。我真怕它們都被那鬼擄去做成了貓肉湯,它們是我生命裡最後 的希望了,進德兄,你看我該怎麼辦呢?請給我指點迷津。段路「 我忘了吃晚飯,儘管我肚子的確餓了,可我不得不承認,我被這些信深 深地吸引住了。段路的這些文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魔力,就像加了某種咒 語,你一旦打開它就再也關不上了。從段路的文字裡,我似乎看見了那個叫 月香的女人,如果段路的描述屬實,那麼我真的感到很後悔,後悔自己為什 麼會生在二十世紀,而不是公元八世紀,我非常想見一見月香。我明白我走 火入魔了,我這才相信了我的那位歷史研究生堂兄的話。天色漸暗,在我打 開了燈的同時,我也打開了第五封信。「進德吾兄:看了你的信,非常感謝 你給我出的這些主意,但恐怕我都辦不到。首先,我不會離開坤州的,因為 月香和我在坤州度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當然也包括一生中最悲慘的時 光。我想如果離開了坤州和這座宅邸,我立刻就會死的。第二,我也不會去 請驅鬼的和尚道士來的,如果把他們請來的話,一定會打擾月香在天之靈的 安息的。所以,我只能繼續留下來,與鬼周旋到底,告訴你,現在我的貓只 剩下最後五隻了,其餘的都被鬼害死了。進德兄,你不會明白的,這座古宅 中,到處都殘留著月香的氣味,十年了,這種氣味不但沒有消散,反而更加 濃烈。我時時刻刻地感到月香還沒有死,她就在我的身邊,她陪伴著,一同 度過了十年的光陰。我現在每天晚上仍在作詩,作懷念她的詩,有時第二天 早上,我居然會發現在我作的詩下面還多了一首詩,那是月香的筆跡,還是 寫得那樣好,與我寫的那首是對應的。月香就在我身邊,不管你相信不相信, 她就在我身邊看著我,是的,現在,我在給你寫信,她在我旁邊,她正告訴 我該怎麼寫,確切的說現在是她口述,我執筆。十年前,她的確死了,但十 年後,她又的確活著,天哪,讓我怎麼才能說清楚,總之你是不會相信的。 此外,還告訴你一件事,現在的坤州城,幾乎每一戶人家都在鬧鬼,每個人 都惶惶不可終日。坤州城象大海裡漂泊的一葉扁舟,甚至比安史之亂我們被 圍困了三年那會兒還要恐慌,當年的敵人畢竟還是人,而現在坤州的敵人則 是鬼。 段路」 我感到了一種恐懼,從這些古老的紙張裡洶湧而出,緊緊地抱著我。我 似乎看見在我讀信的同時,月香就在我旁邊和我一起讀著信,我抬起頭來, 看到了她的臉,很美。從她的身上,發出一股肉香,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段路 說十年來月香的氣味一直揮之不去。因為這股肉香,從她的肉體深處發出的 香味,對,月香就是肉香,在古漢語中,月與肉的意思相同,肺、肝、膽、 腸、脾、腦、腿等等都是月字旁。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看下去。 電話鈴突然響了,是我的那位歷史研究生的堂兄:「看到第幾封信了?我知 道你現在很猶豫,一年前我也和你一樣,我現在能從電話聽筒裡嗅到你那裡 的血腥味,真的,既然你看了那麼多,那就繼續把它給看完吧,明天早上到 我的研究所裡來一趟吧。再見。」 我握著電話,一句話也沒說,聽他說了那麼多話。掛了電話,我感到這 間屋子的氣氛有些不對,我突然覺得我現在就是段路了,我和段路一樣獨自 生活在一個大房間裡,真的,我就是段路,段路就是我,這些信全是我寫的。 是嗎?我問著自己,然後我發瘋似地搖著頭。我打開了第六封信。「進德吾 兄:剛看完你來的信,你說當年隨我死守坤州並一同受到朝廷賞賜的十二位 將領和軍官已在今年全部意外地死亡了,這真的很讓我心痛。你說劉將軍是 在成都喝醉了酒掉進河裡淹死了,真不可思議,我清楚地記得劉將軍的水性 非常好,是長江裡的浪裡白跳。 還有李將軍在他兒子的婚禮中無緣無故地上吊自殺,這也是不可能的, 他那種開朗樂觀的性格,還會自殺?而且是在那種大好的日子裡。更有甚者 是張將軍被他的家人砍死做成了人肉饅頭給煮了吃了。其他人的死狀也是非 常奇怪,他們當年在坤州的屍山血海中打仗都沒有死,怎麼會現在卻接二連 三地出事,而且幾乎是在同一個月裡。進德,我非常擔心你,你不會有事的 吧。現在我也要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的貓只剩下最後一隻了,但它活得很 好,是一隻美麗的波斯貓。我要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它,我發誓。 段路」 夜很深了,我困了,於是我捧著這些信慢慢地在沙發上睡著了。睡了一 會兒,我突然聞到了一種奇怪的氣味,這氣味帶著濃烈的馨香,發瘋似地直 往我鼻孔裡鑽。我受不了了,我循著香味,到了我的廚房,不知是誰在煤氣 灶上點著大火燒著一個不袗鍋子。我揭開了鍋蓋,裡面是一鍋肉,確切的 說是肉湯。湯麵上漂浮著一層厚厚的油,我用調羹喝了一口,這是一種我從 未喝過的湯,味道非常美妙,這一調羹的湯從我的舌頭滑到咽喉,再進入食 道,最後流進了我的胃,我的胃很貪婪,把這些美味的湯都搜刮殆盡了。我 還沒吃晚飯,也就顧不得許多了,我又用筷子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咀嚼起 來,肉絲被我的牙齒嚼碎,然後我舌尖上的味覺器官又得到了一次刺激,是 的,從小到大,我從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肉,是誰煮的呢?很快,我就帶著疑 問,把一鍋肉差不多全掃進肚子了。最後,我在鍋裡發現了一樣東西——— 手指頭,人的手指頭。 我哇地一口吐了出來,然後我驚醒了,原來這是一個夢。 我剛才睡著了,竟做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夢。我心驚肉跳著,渾身冒著虛 汗,一時間睡意全消了,現在已是半夜兩點,我強打著精神打開了第七封信。 「進德吾兄:坤州城已經陷於一種巨大的恐怖中了,不斷有人奇怪地死去, 城外到處都是新墳,而且死的都是男人。全城充滿了死人的臭味,和尚與道 士都忙著做法事。 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坤州流行了瘟疫,唯一的解釋就是鬼魂作祟。但我 還活著,還有我的最後一隻貓,它活得很好,每晚都睡在我懷中,就像月香。 經過這些天來,我漸漸地覺得月香的確還活著,就活在這只美麗的波斯貓身 上,是的,所以現在我可以說,我又重新得到月新了,她永遠都不會和我分 離的,我們永遠在一起。起風了,帶著坤州城裡死亡的氣息的風貫穿了我的 房間,席捲過我們的身體,雖是盛夏季節,我卻感到了一種冰涼徹骨的感覺。 報應,這是因果報應,誰都逃不了。 段路「 看到這兒,一陣風穿過了我窗戶打在我的額頭,我望望窗外,下半夜的 月亮卻特別圓。我開始明白段路所說的報應的意思了,我能想像坤州城一定 是遭到了某種災難,這種災難是人類自身造成的,我一向不相信有鬼魂存 在,但災難肯定有,只是通過了某種特殊的方式。這使我增加了讀下去的勇 氣。我打開了第八封信。「進德吾兄:今天是七月十日,你還記得十年前的 七月十日嗎?相信這一天你我都永生難忘的。七月十日,每年這個日子,我 們的心中都隱隱作痛。我說過報應,今天就是報應的日子。當年我們死守坤 州,全城只有五千士兵和兩萬百姓。 我們的糧食準備很充分,但沒想到安史叛軍的準備更充分,終於兩年過 去了,重圍中的我們吃光了全部糧食,包括所有的老鼠、貓、狗、甚至戰馬, 所有能吃的東西都吃光了,全城人都在挨餓,這樣用不了十天,坤州城就會 不攻自破,睢陽也已經失守了,我們如果完了,叛軍就會長驅直入地攻入江 淮地區,大唐也就完了。我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我給你們煮了一鍋肉, 你們都很驚訝哪來的肉,我沒有說,只是讓你們先嘗嘗。你們吃了,你們吃 得很香,你們說這是你們一生中最好吃的肉。最後我告訴你們,這是月香的 肉。你們都吐了,然後,你們都哭了,你們這群大男人像女人一樣流下了眼 淚。是的,是我親手殺了月香,那天月光皎潔,月香依然美麗動人,儘管她 已經有三天粒米未進了。我的手裡拿了一把刀,我站在她面前,看著她,許 久,但是我終究沒有勇氣,我的刀掉在了地上,我放棄了,我決心和她一起 死。但是絕頂聰明的月香看出了我拿刀的意圖,她輕輕地對我說,殺了我吧, 女人對戰爭沒有用,殺了我吧,把我的肉吃了,我總之是要給餓死的,不如 死在我愛人的手裡,讓我的肉體進入你的肉體之內,讓我成為你的一部分, 從此,我們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來,動手吧,像個男子漢那樣,如果你還 是我丈夫,動手吧。不,我下不了手,但月香奪過了刀子,她把刀子刺入了 她自己的心口。她微笑著,對我微笑著死去,胸口還插著那把刀。那時我痛 苦萬分,真想自己也一死了之,但最後我還是無法控制住自己,我瘋了,那 夜我真的瘋了。我想到了段家的榮譽,我想到了死守坤州的誓言,我把月香 肢解了。 我說過,那夜我瘋了,我愛她,所以肢解她,這就是理由,這理由你們 永遠都不會理解的,因為你們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是的,我把她肢解了, 完成了她死前交代我的事,我把她的肉剁下來,她的肉充滿了香味,天生的 香味,她是個絕代佳人,就算變成了一堆鍋裡的肉。當時我幹這事的時候, 一點都沒有罪惡感和恐懼感,那夜我真的瘋了,我只想永遠地和她在一起。 我把她的肉給煮了,煮了幾大鍋,我自己先吃了一鍋,那味道美極了,其實 我內心也痛苦極了。然後,我把其他的幾鍋分給了你們。愛一個人有許多方 式,在那種特殊的情況下,我想這是最合理的方式了。進德兄,接下來就是 你,你哭完了之後,立刻回到了家裡,把你的妻子和小妾也給殺了,煮成了 一鍋肉。於是,所有的將領和軍官都開始吃自己家眷的肉。後來我們乾脆把 全城的女人都關了起來,總共一萬人左右,我們每天吃三十個女人,全城的 男人居然沒有一個反對。有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吃了都無動於 衷,自己還吃得最多。為了養活這些女人,我們還安排了女人吃女人,當然 她們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人肉,還以為是豬肉。於是,我們就靠著吃人肉熬過 了將近一年,這一年的坤州是恐怖的世界。終於我們等來了救兵,坤州守住 了。十年了,我終於把這些話說出口了,七月十日,今天是七月十日,我想 這該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我們的罪過是無法饒恕的,天哪,我看見月香 了,真的是她,她微笑著來了,她是來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進德兄,如果 你能收到這封信,那一定是月香帶給你的,請千萬不要害怕,珍重啊,進德, 你要當心——幽靈的報復。 段路「 這是最後一封信,我顫抖著看完了它,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即便是唐朝 想必也不會發生這種事的。段路一定有精神分裂症,一切都是他臆想出來 的,就像唐人的傳奇,總有些不可思議的事。可我不能自拔,儘管我不相信, 但從這古老的紙張和字跡中傳出的氣息卻又強迫著我相信。我又隱隱約約地 發現這最後一封信上有許多淺紅色的斑點,很淡,但卻很密集,這是什麼? 是血跡?難道是段路的血,經過了一千多年,永不磨滅地保留在這紙上。也 許這就是堂兄所說的歷史的鮮血? 天色漸漸地亮了,我茫然地坐了很久,直到陽光灑滿了我的房間,驅除 了那股唐朝的氣味。我把信全都放好,帶著信趕往我堂兄所在的研究所。 堂兄早已等著我了,他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你的臉色的真難看, 一夜沒睡?是不是,你一定把信全看完了,你相信嗎?」 「我不知道。」 「可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對你說什麼都沒有,是我騙了你,我不願你看 下去,但是現在我必須告訴你真相。這是真的,坤州的確存在過,乾為男, 坤為女,顧名思義,坤州是一座以女人為主的城市。在安史之亂後的第十年, 突然全城發生了巨大的災難,男人幾乎全死光了,於是這座城市成了死城, 被放棄,如今只剩下一堆田野中的廢墟,在史書上也沒有留下任何記載,我 花了整整一年才研究出成果的。事實上,被圍困的城市中發生吃人肉的事情 在中國歷史上絕不止一次。」 「那麼我們的那位祖先呢?」 「這位名諱蔡進德的先人在收到段路給他的最後一封信的當天晚上,舉 火自焚,沒人知道原因,而這些信卻都奇跡般地保存了下來。」 「那麼說真的是有鬼?」 「不,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世俗認為的鬼魂,那的確是段路的臆想,是他 長期自我封閉的結果,他一直有一種強烈的罪惡感,他獨自懺悔了十年,內 心充滿了痛苦和對愛人的思念。於是在精神上他產生了幻覺,這是一個人心 靈深處不斷鬥爭的結果,他失敗了,他敗給了他自己的靈魂,於是他的靈魂 就不屬於他自己了,所謂的鬼魂,其實就是他自己,他的另一個自我,另一 個代表愛人的自我。由於深深的愛,他已與月香無論在肉體上,還是精神上 都合二為一。所以,他說月香還活在他身邊,其實就是他自己———他的另 一半,他的精神已經一分為二,也就是所謂的雙重人格,一切都源自他內心, 一切都源自對月香的愛。他在寫完最後一封信以後,就死了,死因不明。但 對他來說,這卻是最好的解脫。」「那麼他養的那麼多貓是怎麼死的,也是 幻覺嗎?還有他的那些戰友,包括我們的那位祖先,還有坤州全城的男子, 他們為什麼會死?」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操縱,但不是我們所一般理解的復 仇的鬼魂。也許那些貓根本就是段路自己親手殺的,通過潛意識驅使他重複 了當年的那種恐怖行為,這是雙重人格的典型病例,他寫信時的正常人格卻 對自己的行為渾然不知。我說過一切罪惡都源自內心,我們的那位祖先其實 想必也有過與段路一樣的心理過程。你是否注意到了信中反覆提到的報應二 字,這不是簡單的佛教意義上的因果報應,而是他們的內心對自我的報復, 從這個意義來說,他們在劫難逃。」 「謝謝你,堂兄。」 「你認為我剛才說的是標準答案嗎?不,每個人心中都會有自己的答 案,我真不該說這麼多,也許你自己的理解比我的更好呢?」 我離開了堂兄的研究所,回到了家裡,並歸還了那些信,像是扔掉了一 個沉重的負擔。 晚上,媽媽為我燒了一鍋肉湯。媽媽沒有察覺到我的眉頭掠過了一絲恐 懼。 肉香,真的很香。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學校的後花園 學校的後花園 「思華大學」是一所私立大學,校風學風一流,其知名度絲毫不比一些 重點大學差。從這裡出去的高材生不計其數,沒有人敢不正眼瞧他們一下。 其實這所學校更出名的,是教學樓1棟背後的那個神秘花園。 這個花園從建校起就一直存在著,曾經是學生們看書和約會的最佳場 所。 但從去年開始,就再也沒人敢去那個地方了。究其原因,得從花園內的 那棵大榕樹說起。這棵大榕樹本有百年之齡,「思華大學」修建校舍時就把 它圈在了圍牆內,於是它順理成章就成了花園裡的一份子。去年八月,學校 裡有一線電路壞了沒來得及叫電工修好,到了晚上,花園裡一片漆黑。只有 在月色明亮的時候,才有幾對情人在這裡約會。 可是過了幾天,有一個女學生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在一個月色很模糊的 晚上,吊死在這棵大榕樹上。這樣的月色,本來就沒有多少人願意到花園來。 一來沒辦法看書,二來這裡人少了還是有點陰森森的。等到第二天清 晨,專門負責打掃花園的阿姨才發現榕樹上還吊著一個人。這個女學生身材 非常嬌小,大約也只有八十多斤重的樣子。一根不大不小的樹幹居然也能承 受得起她的重量。一頭本來扎得好好的頭髮,像被什麼狠命抓過似的散亂不 堪,想必她在臨死之作了苦苦的一番掙扎;雙眼很不甘心地圓瞪著,一張臉 青白青白的似醫院裡快要死的病人;舌頭吐出了老長一截在外面,不是常人 的那種粉紅,是烏紅色的,看得出已經僵硬了。 那掃地的阿姨嚇得目瞪口呆,大呼小叫地找來校長,然後就宣佈她再也 不幹了,不想留在這裡擔驚受怕。校長只好叮囑她在外面要守口如瓶,不要 將這件事傳揚出去,以免影響學校的聲譽——畢竟學校裡還是頭一次發生學 生自殺這種事。在1棟教學樓上課的學生,晚上也不敢在教學樓裡待太久, 且也沒人敢待到最後一個人走。常常是一大群人在一起上晚自習,到了要走 的時候,就哄地一下全作鳥獸散了。 這個花園沒人打掃可不行,要是讓它變成一塊荒地,就太影響學校形象 了。校方沒辦法,後來才雇了一個又聾又啞的老伯來負責整理這個花園。老 伯不知道花園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每天都安安靜靜地打掃乾淨,不時還拔拔 雜草,剪剪花枝。 第二年的八月轉眼就到了。陽曆的八月通常是陰曆的七月,陰曆七月十 二、三在有些地方是鬼節。於是,又有一個謠言在學校裡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榕樹怪聲 後花園其實有一條小徑可以通往學校男生宿舍的北樓。 陰曆七月十二號夜裡的十二點,男宿北樓二樓201寢室的門「吱呀」一 聲緩緩開啟,一個睡眼朦朧的男生邊打呵欠邊朝衛生間走去。走廊的天花板 上亮著兩盞昏黃的白熾燈。201室在走廊的東頭,衛生間在西頭。整條走廊 一片死寂,只有他的拖鞋與地板磨擦的聲音迴響著,「篤、篤、篤……」這 個聲音似乎愈響愈大,就像巨大的雷聲在他耳邊炸響一樣,把他的睡意全嚇 沒了,一條走廊彷彿永遠也走不完。然後他意識到是自己的心理在作怪,就 埋怨自己怎麼這麼膽小。可愈是安慰自己就愈害怕,後花園內榕樹上吊死的 女學生那可怖的臉龐在他眼前飄呀飄,他的臉色刷地白了。退回寢室嗎?要 是讓人知道了,自己可就一點面子也沒有了,所以他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向衛 生間走去。 慢慢地他的心情平靜下來,暗笑自己怎麼這麼沒膽。衛生間的窗戶開 著,一陣陣涼風吹進來,吹得人怪舒服的。他走到窗前,想吹吹風清醒一下 頭腦。窗下有一條小徑,在清洌的月光下十分清晰。他看著看著,突然一陣 頭皮發麻,強烈的恐懼又攫住了他的心神——這就是那條通往後花園的小 徑!可……為什麼,為什麼窗外也有一棵大榕樹?他瞪大了眼睛:而且長得 和後花園裡的那棵大榕樹一模一樣!這裡原本是沒有榕樹的。一陣涼意緩緩 地爬上他的脊背。 他想移開腳步回寢室去,但此時他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怎麼也 移不開。然後,他看到了榕樹下那長及觸地的垂須竟左右搖擺起來。雖然現 在有風,但這樣的風不足以使那些垂須搖擺得這樣厲害啊。這究竟是怎麼回 事?他感覺到額頭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流。 「嗖——嗖——嗚……」一陣奇異的怪聲從大榕樹後面傳來,既模糊又 清晰,聽得他渾身起雞皮疙瘩。這時,一道白影緩緩地從那些長垂須之間飄 了出來。在月色的照映下,他慢慢分辨出那是一個人形,背著對他,雙足離 地,身形嬌小,頭上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長髮。鬼?!他覺得自己的頭髮似乎 一根一根都豎起來了,他張大了嘴想叫喊,但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就在他驚恐萬狀時,那白影卻慢吞吞地轉過身來。是女的?那是一張什 麼樣的臉啊!瘦得似骷髏的臉形,慘白的臉色——比月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空又大的死人似的雙眼,紫黑色的嘴唇。她突然咧開嘴衝他一笑:「嘿 嘿……」笑聲像貓頭鷹,一絲鮮紅的血從她的牙縫間一點一點滲透下來。 「啊——!」他充滿恐懼地大叫一聲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我見到鬼了」 當他再次醒過來時已是在寢室裡的床上了。一大群人圍在他身邊,見他 醒了都面露喜色:「木頭,你終於醒了。」木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一頭霧水地問道:「怎麼了你們?都圍著我幹嘛?」 班長小丁若有所思地望著他:「你昨天晚上怎麼在衛生間裡睡著了? 我今天早上才發現了你,叫都叫不醒,只好把你扛到床上了。怎麼搞的? 「 「啊……」一句問話終於把木頭的記憶喚起。他的雙眼又流露出驚恐之 色:「鬼……有鬼……我看見鬼了!!」 大家面面相覷,小丁又問:「什麼鬼?你在衛生間看到鬼了?」 一個膽小的男生顫抖著聲音說:「這世界上哪有鬼了。你准在騙人,今 天可不是愚人節啊。」 木頭結結巴巴地說:「是、是真的,就在那棵榕樹下。一、一個女鬼, 披頭散髮的,穿著白衣服。還衝我笑了一下……媽呀,太……太恐怖了! 我、我不是在那兒睡覺,我是……嚇暈了……「木頭把他見到的白影仔 細的描述了一下,說完後,臉色一片蒼白。 小丁狐疑地說:「哪棵榕樹?我們宿舍樓周圍並沒有榕樹啊。是不是你 夢遊啊?」 「真……真的榕樹,我沒有夢遊的毛病。不信,你們可以再去看看。」 木頭急急辯道。 儘管那個衛生間是每天都去的地方,但這時真有幾個人跑去衛生間看 了。一會兒這幾個人回來了,都說:「沒有啊,我到處都看過了,就沒看到 榕樹。連一片榕樹的葉子也沒看到。」 木頭髮了愣:「不可能…… 不可能,我記得那麼清楚的!我真的看見了。「他抓住小丁的衣袖:」 班長,你相信我,我真的看見了。「上課的預備鈴已經敲響,大家陸陸續續 地走了,只留下小丁一個人陪著木頭。 小丁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說:「木頭,我看你真是嚇傻了。不過… …這也有可能是你在夢遊。你說你沒有這種毛病,可大家都知道,有夢 遊症的人自己是不會知道的。「小丁說完這番話,又握握他的手背,卻發現 他的手一點溫度也沒有,就跟死人差不多了。小丁嚇了一跳,看他一臉呆呆 的表情,有點擔心的問道:」木頭,你……你沒事吧?!「 木頭回過神來,對他笑笑,虛弱地說:「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小丁露出放心的笑容:「沒事就好,你今天別去聽課了,還是休息一下 比較好。我走了,已經快打鈴了。」 木頭點了一下頭:「你走吧。我沒事的。」 小丁剛走到門口,忽聽木頭又開口說道:「班長,你平時不是喜歡講鬼 故事嗎?」 小丁轉過頭,驚訝地看著他:「是啊,怎麼了?」此時木頭的眼已經沒 有了恐懼,只是臉色還像死人一樣蒼白。 木頭笑了一笑:「你挺會編故事的,把這個故事再編一下,說不定要嚇 倒一大片人。嘿嘿……」 「呃……也許吧。」小丁看著他詭秘的笑容,突覺一陣涼意襲上心頭, 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究竟哪兒不對,他卻又說不出來。上課的鈴聲已容不 得他細想,他大踏步地向教室走去。卻不知道,此時的木頭正嘿嘿傻笑著, 笑容比剛才更詭異。 校網的聊天室 儘管小丁一再保持緘默,但關於木頭夜裡在洗手間見到鬼的事情還是傳 遍了整座校園。很多人因此沒有心思再上課,到處都可以聽到有人在小聲議 論:「喂,你聽說了嗎?外語系的木頭昨天夜裡在洗手間撞鬼了……」 「我也聽說了,而且據說木頭是個很膽小的人耶,難怪當場嚇暈過去。」 說話的人好像還很不屑地撇撇嘴。 「聽說他是看到後花園的大榕樹底下飄出鬼的,可是……宿舍後面根本 沒有榕樹呀。」 「嘿嘿,我看他八成是被以前那件事嚇出神經衰弱症了,產生幻覺。」 「唔,我想也是……」 有人不信,但總還是有人信。要在1棟教學樓上課的學生,有的還在上 課時時不時地往窗戶外瞄一瞄。這個謠傳在校園裡越傳越邪門,不久校長就 知道了。校長氣得七竅生煙,學生們都不好好唸書,卻在傳什麼撞鬼事件, 這還得了?!「思華」向來是一個校風學風嚴謹的學府,今年似乎是個多事 之年,竟發生這樣的事。 校長在大怒之下,下令禁止再傳木頭撞鬼的謠言,並找來木頭訓話,怪 他不該掀起這樣的軒然大波。學生們個個都把自己的嘴巴管得緊緊的,以免 引起校長火山爆發般的怒火,但氣氛依然不對頭。校園裡一到晚上便死氣沉 沉的,這多少讓校長有點不舒服,但也沒有辦法。 在校園裡死氣沉沉的時候,宿舍裡其實並非死寂一片。學校為每間寢室 都配了一台電腦,目的是為了方便學生上網,但只能上學校的網站。當然, 學生們要是有條件也可以自己買台電腦放在寢室裡用。學校對這一點放得很 寬,並沒有規定學生們必須到教室上晚自習,且可以留在寢室裡上網,學生 們也沒有因此而影響學業。自從謠言被禁以後,大家都跑到校網的BBS和聊 天室裡去大發言論。這一點校長是不清楚的。 小丁一直是聊天室裡的管理員,他每天待在那裡的時間幾乎有三四個小 時。 這裡聚集了全校的聊天高手,其中包括許多小丁沒有見過面的MM.這些 MM有些是慕名而來,專門到聊天室看(在聊天室嘛,當然是看而不是聽了) 小丁講鬼故事的——女孩子總是有點好奇的。小丁講鬼故事不但精彩而且從 不重複,不知道他哪來那麼多題材可講。從來沒有人敢單獨在聊天室裡看他 講鬼故事,因他功力深厚,講起來可以讓再膽大的人邊看還要邊時不時地看 看周圍,看看他講的鬼會不會就在自己身邊。 有人要求他把木頭撞鬼的事仔仔細細地講一遍,他也就添油加醋地說得 天花亂墜。他不知道所有宿舍樓的電腦屏幕此時顯示的正是聊天室,他當然 更不知道有幾千雙眼睛在看他講這個故事,有些人嗤之以鼻,有些人屏住呼 吸在看著,有些人看了之後夜裡還發惡夢。有個叫「飄飄」的女生似乎竟不 怕這個故事,還誇他:「小丁,你講得好精彩哦,就像是你親身體驗過一樣 耶。為什麼不叫那個木頭也來聊天室聊聊呢?我倒對他挺好奇的。」 小丁很早以前就認識飄飄,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只是身後有時跟著一大 幫社會不良青年,據說那個長頭髮的是她男朋友——其他人都叫他老大。因 此小丁也沒敢怎麼接觸飄飄。 木頭聽說有個女孩對他感興趣,笑了笑,不置可否。小丁說:「喂,木 頭,她可是很漂亮的耶,標準的美女哦。你沒興趣嗎?」 木頭看了小丁一眼:「好啊。我可以跟她聊聊。」 小丁把位置讓給他時碰到他的手,小丁失聲道:「木頭你怎麼啦,手這 麼涼,是不是病了?」 木頭淡淡一笑:「沒什麼啦,不用擔心,可能是感冒了。」 可是小丁卻從他手上感到一種沁骨的寒冷。他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聊天室裡的對話 木頭上了聊天室。他有些緊張,他很少跟美眉打交道。 飄飄:木頭?你好呀:) 木頭:呃……你、你好! 飄飄:怎麼?不好意思呀,hehe……你好可愛喲木頭的臉真的紅了:啊? 小丁在一旁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木頭,我怎麼始終見不到你有 所長進啊?對著電腦你也會臉紅。哈哈哈……」 木頭給了小丁一記衛生眼,又繼續和飄飄聊天。 飄飄:hehe,木頭,我聽他們說你膽子挺小的。從這件事看來,你的膽 子其實滿大的嘛木頭:哦,也許吧,嘿嘿……沒有膽子的人就不存在什麼膽 大膽小了飄飄:?木頭你在說什麼? 木頭:沒什麼,如果以後我們熟了,你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了飄飄:哦 但木頭不知道的是,其實聊天室裡有另一個人正和飄飄密談著。 [密談]野人:飄飄,這小子說話怎麼這麼玄? [密談]飄飄:我怎麼知道[密談]野人:哼,老子看他不順眼[密談]飄飄: 你又想整人啦?沒事就跑我們學校的聊天室來搞亂[密談]野人:怎麼?你不 高興啊? [密談]飄飄:你那麼大男子主義,我有權力反對嗎? [密談]野人:嘿嘿嘿……我想到一個好主意,哈哈…不錯,好主意[密談] 飄飄:什麼? [密談]野人:這小子不是說見到鬼了嗎?老子就讓他再見一次鬼,和他 上次見過的鬼一模 一樣[密談]飄飄:你、你說什麼[密談] 野人:我說再讓這小子見鬼啊,嘿嘿……誰讓他對你感興趣[密談]飄飄:火 焱,他見到的鬼是不是你搞的惡作劇? [密談]野人:哈,還是你瞭解我,是這小子不小心碰上的[密談]飄飄:你 就喜歡做這種無聊的事[密談]野人:誰說我無聊?那天的『鬼』本來是老二 導舞台劇時做出來的一個紙人而已, 這小子膽小如鼠,才 會嚇趴下了,哈哈哈[密談]飄飄:紙人還會笑?那棵榕樹呢?你怎麼解釋[密 談]野人:對老二來說,要讓紙人笑還不簡單,他只要在紙人頭裡作點小手腳 就成了。 榕樹?嘿嘿,那是泡沫做成的,花了一個月的功夫耶,光線不好的時候 看起 來就跟真的一樣[密談]飄飄:呼——(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密談] 野人:難道你以為世界上會有鬼啊?笨丫頭,那都是人嚇唬人來著[密談]飄 飄:嘿——我當然不信啦 飄飄:木頭,你真的見到鬼了嗎? 木頭:你相信嗎? 飄飄:我不信世上有鬼,除非讓我親眼看到木頭:哦飄飄:不過我相信 你見到鬼了木頭:為什麼飄飄:嘻——不告訴你,天機不可洩漏也 兩人聊得火熱。小丁只好跑去別的寢室用別人的機子。他走時嘟嘟囔囔 地說:「真是不該把她介紹給你。這不等於把我的電腦也送給你了嗎?!真 是的!」 從此木頭和飄飄便天天相約網上聊天,但從不密談。原因是飄飄不喜歡 密談。而野人這個名字一直混在聊天室裡的一長串名字當中,並沒有引起木 頭的注意。 就這樣,轉眼之間已經到了十二月份。今年似乎比往年要冷得多。每個 寢室都把窗戶關得死死的,免得被寒氣凍死。但刺骨的風依然從玻璃的縫隙 裡鑽進來。 晚上十點,木頭依然在網上和飄飄聊著。小丁剛從隔壁寢室出來,他穿 著一件厚毛衣,外面還套著一件暱大衣。他邊往手心裡呵著氣邊推門,一進 門就有一股寒風撲面而來。他不由地打了個冷戰。小丁咬著牙罵道:「這該 死的鬼天氣!這麼冷。該不會要下雪吧?我長這麼大還從沒見過雪呢。」猛 抬頭,才發現原來寢室的窗戶大開著。再一看,哇!木頭這傢伙,居然只穿 著一件襯衣,坐在電腦前面把鍵盤敲得叭叭響。 小丁快氣炸了,木頭總是不懂得照顧自己。他趕緊關上窗戶,嘴裡絮絮 嘮嘮:「木頭,你是不是想把自己冷死啊?快去穿件毛衣!聊天聊到這種程 度,我也真是服了你了。」 木頭漫不經心地說:「沒事。我不冷。」 小丁看看他的臉,沒一點血色,似乎還泛著一絲青光。小丁驚疑地把手 貼上他的額頭,才碰到一點皮膚就趕緊縮回來。冰冷冰冷的,不亞於零下幾 度的冰塊了。可木頭依然神色自如地敲打著鍵盤。 小丁感到一陣毛骨悚然。木頭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冰冷,好像沒有一 絲體溫? 小丁怔怔地看著木頭。木頭轉過頭來對他笑了一笑:「不用替我擔心。 我很好的。」他的眼珠子漆黑,似乎黑得見不到底。小丁望著他的眼珠,不 由自主地點點頭。但他卻感到有一股寒氣,正慢慢地從腳底往上爬升。 榕樹下的約會(終結篇) 飄飄:木頭,我們認識很久了吧? 木頭:四個多月了飄飄: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木頭:呃,挺好的啊飄飄:就沒啦? 木頭:你很溫柔啊,我聽我們班長小丁說你很漂亮飄飄:那……你想不 想見我呀木頭很高興地:見你? 飄飄:不會吧,木頭,你這麼高興? 木頭:hehe,還好了飄飄:這麼說你是想見我嘍? 木頭:是啊,我很想看看你是什麼樣的飄飄:明天有時間嗎?你木頭: 有啊飄飄:什麼地方見? 木頭:你定飄飄:我很想去一個地方耶木頭:什麼地方?啊……該不會 是…… 飄飄:hehe,木頭你滿聰明的嘛,知道我想說什麼木頭:後花園? 飄飄:嗯木頭:榕樹下? 飄飄:對,可以嗎? 木頭一身冷汗:好、好吧飄飄大笑:你沒必要嚇成這樣吧?我只是想去 看看那裡,自從有人在那裡上吊自殺之後,就再沒人敢去了。不過我聽說那 裡現在還是很整齊乾淨的木頭:明天幾點呀? 飄飄:晚上怎麼樣? 木頭:啊? 飄飄:喂,這樣子才有意思嘛木頭:好飄飄:別後悔喔木頭:不會,只 要你不後悔就成飄飄:哈哈,我後悔什麼? [密談]野人:飄飄,搞定了? [密談]飄飄:嗯,那還用說[密談]野人:嘿嘿,今天晚上我們一起恭候他 的大駕[密談]飄飄:火焱,你也不能太過份了哦[密談]野人:你怎麼還護著這 小子[密談]飄飄不高興地:說什麼呢你[密談]野人:哼,我現在更想捉弄他了, 傻冒兒一個。飄飄,我改變主意了[密談]飄飄:什麼[密談]野人:那個鬼就由 你來扮吧,如何? [密談]飄飄:我有病呀我[密談]野人:這樣逼真呀,就這麼定了[密談]飄 飄:你……好吧 第二天晚上八點,木頭如約來到後花園。他硬起頭皮慢慢走進花園,來 到榕樹下。飄飄還沒來,他戰戰兢兢地站在榕樹下,不時抬頭看一看這棵樹。 似乎感覺那個吊死的小小軀體還在上面蕩著。 「喂,小子!」這時一個低沉的男聲在木頭背後響起,木頭嚇得一下子 跳了起來。 「哈哈哈……膽小如鼠的傢伙,你在等我女朋友是不是?」木頭回頭一 看,只見一個留著長髮的男子嘴裡叼著一根煙,正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用嘲 笑的眼光看著他。 「你、你是誰?」木頭問道。 「我是誰?嘿嘿,我是飄飄的男朋友。」 「啊?飄飄的男朋友……就是你?飄飄呢?」木頭打量了他幾眼,心想 果然是不良青年。 「你找她啊?他在我背後不敢出來。」那名男子詭異地笑了幾聲。 「為什麼啊?」木頭狐疑地問道。 「你想見她啊?來,飄飄,出來吧,反正你也見過他。」 反正你也見過他?什麼意思?木頭有點疑惑。忽然,他的眼睛越睜越 大,並放出驚恐的光芒。他的喉嚨像被什麼卡住似地,說不出話來,他用手 指前方,終於嚷出聲來:「你……你……你是鬼!那天晚上嚇我的鬼!就是 你……難道你就是飄飄?」 那名男子背後慢慢走出一個穿著白衣、披頭散髮的形體來。那個形體有 一張慘白的、瘦削如骨的臉,滲著血的眼角和嘴角。她裂開嘴,拉開嘴角一 笑:「我是飄飄,木頭。」 飄浮如鬼魅的聲音刺激著木頭的神經,他大叫一聲,奪路而逃。那男子 在他背後放聲大笑:「哈哈哈,膽小鬼!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飄飄一把扯下頭上的假髮,拿出紙巾用力抹去臉上的污痕,往地上吐了 一口口水:「呸,髒死了!火焱,你這樣做有什麼意思?看把他嚇的!」 火焱得意地冷笑一聲:「誰叫他竟想追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飄飄看了他一眼,說:「我要去跟他說清楚。不然他以後就不理我了。」 說完,不顧火焱的再三反對,飄飄跑出了花園。 飄飄來到男生宿舍北樓的值班室裡,和值班人員說了一下就往木頭的寢 室走去。 「木頭、木頭!」飄飄叫著木頭的名字,心裡很奇怪為什麼今天男生寢 室特別安靜,似乎一個人也沒有。她來到木頭寢室的門口,門開著,只見木 頭呆呆地坐在床沿。聽見飄飄的聲音,他抬起蒼白的臉看著她。 飄飄很內疚地看著木頭:「木頭,對不起啊。剛才……實在是個誤會, 哦不,是個玩笑。我不知道你會嚇成這樣。我本來沒想過要跟你開這樣的玩 笑的,只是我男朋友他……總之,我對不起你了……你能原諒我嗎?」 木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飄飄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木頭似乎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生氣,「可 以呀,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是你的朋友。」 木頭笑出了聲——但這笑聲卻和以前有所不同,似乎比以前來得神秘和 詭異——同時飄飄隱隱聽到他身上的哪一個部位在「嚓嚓」作響,好像是脖 子,飄飄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顫抖著聲音問:「木頭,你怎麼了?沒事吧?」 木頭不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著:「你說的哦,我們永遠都是朋友。你 不能反悔的。」 飄飄搖了搖頭:「呃,不……不後悔。」 突然木頭的脖子似乎裂開了一條縫,從那條縫裡一點一點地往外滲著血 水,木頭還在詭異地笑著,笑著笑著眼角又流出鮮紅的血來。 飄飄嚇得幾乎暈蹶過去,她顫顫巍巍地說:「木頭,你、你怎麼回事? 不要嚇我……」 木頭繼續笑個不停:「我自從那天在洗手間看到鬼起我就被嚇死了。明 白了?嘿嘿……我們是永遠的朋友嘍。現在你知道我說『沒有膽子的人就不 存在膽大膽小』的意思了吧,鬼哪還有膽啊,嘿嘿……我也叫你不要後悔的, 你可不能後悔哦。」木頭脖子上的血愈流愈多,慢慢把他身上的衣服全都染 紅了,連他的雙眼也變成了血紅色。 「不……不……不!!」一聲聲淒厲的尖叫在宿舍裡迴響。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一個法警在異鄉客棧的一夜 那年我到臨縣去為一件案件取證,因為事情緊急未已對方派出所聯繫, 所以臨到天黑時,已經無法當夜趕回,我只好到鎮上去找一家旅店住下,心 想明天一早就趕回去。 這是個只有兩百來人的小鎮,除了車站有一間三層樓的高屋外,其餘全 是南方農村典型的磚瓦建築的木房,車站那間國營的旅行我看過了,髒亂的 怕人,牆壁上黑漆漆的,簡單的放著一張木床和地上擺著個水壺,我看得噁 心極了,尤其那床上又黑又厚實的被子,我懷疑裡面的螄子多得可以組成一 個軍團,尤其是這房子窗戶壞了,從旁邊另一間屋裡正飄來陣陣漢味及身上 很久未洗澡的惡臭,更討厭是的陣陣如雷的打酣聲,我幾乎可以肯定旁邊那 個八人間住的是大群民工,於是不管那中年婦女如何推薦,說這是這裡最好 的一間房子,唯一的單間,才八十塊每天,這麼晚了還可以給你打折,六十 就行…… 我飛快的逃了出來,去找臨街的私人旅舍了。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間二層樓的院落,這房子看上去挺氣派,面東南而 立,黑暗堅實的牆體,朱紅色的木簷飛舞著,門前是兩根直立的圓柱,也是 朱紅色的,像兩顆鋼釘牢牢釘在那兒。下面兩礅圓石墊著。 我朝掛著「楚夕旅店」招牌的窗戶走去。白熾燈的燈火有些昏暗,一個 年近六十左右的老頭子正在裡面抽著漢煙,煙味有些刺鼻,我未及開口,他 便說住店嗎?我說是。他抖動了一下煙灰,說,你真好運,那個四人間還沒 住滿,剛好,你可以擠進去,什麼,我一聽又要與人同住,這可不行,我說 能不能住單間,我可以出高價。老頭眼珠瞪了我一眼,道,你以為我們這是 車站旅舍麼,你先進去看看再說,接著不由分說帶著我打開旁邊一間房間的 門,輕聲點,老頭對我說,我只好跟著走了進去,一看,確實很清爽,也很 乾淨,裡面已經睡了三個人。 接著老頭帶了我出來,對我說,登記吧,二十元。我有些感到為難,因 為本來這已經足夠了,可是我身上卻帶著重要資料以及槍支,那都是不能丟 失的,於是我一狠心對他道,給我個單間吧,我出高價。老頭半理不理的說, 沒了,沒有單間了。我一看夜色已深,而又不想回車站旅館,於是對他說, 能不能想想辦法!我帶有重要物品,不方便住多人間的,目光瞪了我半天, 老頭回身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像是破舊的老黃歷,翻了翻,然後口中喃喃念了 幾句,然後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然後自言自語道,行了,今晚她不會來,接 著他手指一捏,忽然又停頓了,哦原來另外有人會來,不過,他看了我一眼, 道,你老實告訴我你身上有沒有什麼血債。 我一聽有些腦怒道,我是警察,公安局的出差人員,接著我把證件給他 看了。這就好了。老頭這才放心的給我登記了。領我上了二樓的小閣,打開 房間,一股清香便飄過來,我覺得這兩百元錢開得不冤,白紗丈子,白色的 床單,被褥也是雪白的,內一有張桌子,上面有一花瓶,瓶中居然有一束鮮 花,這張大床也很有特色,塗了紫色的邊角雕了些圖案,做工相當精緻。更 妙的是有一扇朝北的窗子,此刻月光正灑了進來。看著我滿意的神情,老頭 高興的走了,臨走對我說,客人千萬不要把這扇窗子關上了,一定要讓月光 照進來,千萬記住了。老頭這時眼裡充滿了鄭重與警告。好的,大爺你去吧, 我就喜歡開著窗子睡呢? 老頭點點頭,剛要轉身忽然又轉了回來對我說,如果晚上萬一你聽見什 麼聲音響動,你千萬別出來。我開始有點煩這老頭了,於是道:我知道了, 現在我累極了,馬上就想睡,麻煩你出去好不好。老頭眼中馬上閃過一絲怪 的光芒,最後看了我一眼這才走了。 我是真的困了,於是便躺下睡了,可是想到我身上帶著的資料及槍支, 這些都是不能丟的,於是我又爬站起來把那扇小窗子關上了,畢竟我已經過 了詩情畫意的年齡了。 昨天是陰曆的七月十四,現在已過子時,因此時間已經到了陰曆的七月 十五了。 我施施然的躺下,把槍和資料壓在了枕頭下面,口鼻中聞著白潔的被褥 上傳來的淡淡清香,心想今晚上總算可以安穩的睡上一覺了。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推移,大約是後半夜,我感到好像有什麼人在對著我 的臉吹熱氣,癢癢的,很舒服,又很不舒服,於是我驚醒了,我睜著眼睛看 著四周,什麼也沒有。由於我把窗戶關上了,所以屋內顯得很黑暗,我很清 楚的記得剛才的感覺,是有人再對著我的臉吹氣,可是現在我卻可以肯定這 屋內絕對沒有人,憑我八年的刑偵經歷,我什麼沒見過。稍有風吹草動,我 就能感知對方的位置,可現在我可以肯定這屋內絕對沒有人。 難道剛才我是在做夢?可是為什麼這感覺會如此清晰。 就在我迷迷糊糊又要睡著之際,耳邊忽然傳來清楚的哭喊聲,我嗖得一 下坐了起來,把槍握在手中。不錯,這次我聽的很清楚,是一個小女孩的聲 音,從街上傳過來,而且離我這兒很近。小孩子的聲音越哭越大,好像止不 住了。我決定出去看看,把資料隨身帶好,手裡緊握著槍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月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沒有了,黑得很歷害,但憑我在刑偵工作中 練出的眼神,我還是可以清楚的看到至少是百步外的事物。我一步一步向那 哭聲靠近,終於我可以清楚的看到是一個穿著白衣服的小女孩坐在街道中間 正哭著,我慢慢向她靠近,然後可以看清楚她的臉了,是一張圓圓的,很可 愛的臉蛋,上面正掛著晶瑩的淚水,我朝她喊了聲,小妹妹,你怎麼不回家, 在這裡哭什麼,她轉頭看了看我,抽噎著,媽媽打我,她不要我了。 哦,原來是個被大人打跑出來的孩子,我心感虛驚一場,我決定把她送 回去。我向她走近,邊問她你家在哪兒啊。在那兒,我順著她的手指的方向 看過去,卻正是我住得那間二層樓的小旅店,就在我詫異的一轉頭間,忽然 一道刺眼的白光朝我射來,是一張急弛而來的東風牌大貨車。我急忙往旁邊 一個側撲閃了過去,然後就聽一聲短促慘叫,那個剛才坐在街道中間哭的白 衣小女孩被活活壓扁成肉漿,血肉及白色腦漿濺了一地。接著,那張東風大 貨車到是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出於職業本能,我立刻默記了車牌照,雲 K——886742. 我立刻衝了過去,要將這個險些將我撞死的傢伙逮住。車門忽然開了, 走下來一個人,這人一張獨特的長方臉,眼角有顆痣。怎麼會是他,我險些 嚇得暈過去,這人正是不久前在嚴打中被判槍決,而且是由我親手執行槍決 的犯人,當時他無聲無息的倒了下去。 我一共槍決過三個人,一個是殺過三個人的強姦犯,一個是倒賣槍支及 販賣毒品的走私犯,另一個就是他,據說是在逃多年的殺人犯,這三個人我 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出於慣例,我們總會在執行的最後一剎那,問一聲,你 還有什麼要說的,這時候一般的犯人總會痛哭流涕的說,我對不起誰誰誰, 而鋼硬點的則說,老子沒什麼可說的等等,而他則說我是殺過人,你們殺我 不冤,可是我殺得不是你們說的那人。一般來說,人到了這時候,說出的話 每一句都是可能在他只一生中最後的一句話,所以真話的機率佔了百分之九 十九以上。可是既然已經判罪了,而他又拿不出什麼證據來,我們照舊對他 執行了槍決! 那天我槍決完人之後,也覺得有點不舒服,自從三個月前接到又要槍決 人的任務之後,我就對政委說我不幹了,可是政委親自到我家來給我做工 作,說這是最後一個,我一想年輕人畢竟下不了手,而且由於其它一些原因, 一般是不會讓年輕人去的…… 槍決完人那天我狠狠喝了三瓶酒才提起神來,可是今天我忽然又看到 他,我的精神幾乎垮了。只見他走到那灘血肉旁邊看了又看,猶豫了一下, 又慌忙的向回跑去,我大叫一聲,站住,郭志剛,你跑不掉的,他則頭也不 回的仍舊向車上跑去,於是我毫不猶豫的朝天鳴了一槍,他身子頓了頓,還 是朝車門上鑽了進去,我遲緩了一下,朝著已經發動起來的貨車槍又是一 槍,槍沒打中輪胎,卻打在了檔板上,我清楚的記得,車中槍的位置。 車一轉眼開走了,留一股白色的尾煙在空氣中飄浮著。 我朝那灘血水走近,可忽然我發現那灘血水不見了。我頓時頭皮發麻, 忽兒我又想起來,為什麼我放了兩槍,這麼大的聲音,而這個鎮上卻都沒人 起來看一眼。然後我聯想到一件恐怖的事,幹我們這行最怕的事,被我們槍 斃死刑犯回來找我們了,我們內部同行曾有人發瘋住進瘋人院,那是在晚年 發生的。 (我的朋友對我講到這兒時,語氣低沉,他說,我是一個共產黨員,我 自已從來不相信鬼神之說,可是那件事後,我對我的信念發生了動搖) 我從半癱軟中慢慢走回客店,我去敲那個老頭的門,門裡發出驚恐欲絕 的聲音,求你不要來找我,我不是故意逼死你的,你不是逢十五都不回來, 你要去找女兒嗎,我給你燒紙幣了啊,還請了和尚做法,…… 是那個老頭的聲音,我現在心情極端混亂,也懶得理他,就朝小閣樓上 走去,忽然我看見上面人影一動,彷彿是有個白衣少婦走了進去,我又一驚, 雖然資料我隨身帶了,可是她進去幹嘛,我追了上去,打開門一看,裡面什 麼人也沒有,我心裡越來越發麻,然後我忽然想到這間屋子更像是女子住的 房間,就看那花還有那淡淡的香氣。及那些被褥和床,我明白我住的是已經 死去的人曾經住過的房間,包括被褥什麼都是,我又氣又怒,又驚又恐,忽 然很想衝下去把房門踢開,把那老頭抓出來狠狠打一頓,可是忽然我又想 跑…… 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麼熬過來了,只記得天快亮時,車站來了 車,我坐上便走了,也沒有再回去找那個老頭。回到局裡我把資料交了,領 導看我精神不好,放我兩天假,我便抽空到交警隊事故科查了查,果然在三 年前的七月十五那天,在臨縣小鎮上深夜撞死一小女孩,司機逃逸,至今未 捕獲,進而查到另一件事,那天晚上撞死人之後更引起了另一樁命案,原來 那個小女孩被她媽打後跑到街道上被子撞死了,岳母家便怪罪,那女的也當 晚喝毒藥死了。她的名字叫林楚夕,那客店就是用得她的名字。接著她老公 又發瘋走失了人,現在就只剩下老頭一個人守著大間房子了。 接著我憑著記憶,又到車輛報廢場找到了那輛已經報廢的車子,已經 跡斑斑了,堆在一堆爛車中間。最令我驚恐的是我在車的擋板上找到了我五 四槍打出的槍眼,痕跡還很很嶄新。 當天我又坐長途車到了郭志剛的老家去瞭解了一下,原來郭志剛有個雙 胞胎弟弟,自小走失了。 至此我懷疑我們槍斃的那個只是壓死了一個人的郭志剛,而那個多樁命 案的殺人犯很可能是他的弟弟,說不定仍在逃逸。 我把情況向上面做了匯報,並提出提前退休,三個月後,我被以特殊原 因,同意我提前退休,其中的原因之一是我說不清兩顆子彈的去向。 我今年四十九歲,而那件事發生在七年前,那時我剛好四十二歲。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醫院驚魂夜 在講述這個故事以前,我必須說一下我的工作。我是一名急診室裡的醫 生,病人一般稱我們是——手術台上的上帝,因為在手術台上,是我們決定 生存。所以每個醫生的身上都聚凝著一股怨氣,久久不化便會…… 第一章:值班室 今天夜裡是我值班,只有一個護士陪著我。護士叫小雯,上個月剛從學 校畢業,便從實習診所調到我們這正式上班。小雯是個活潑可愛的女孩子, 眼睛大大的,像能說話。她現在正坐在我對面看報紙,我則在看這個月的醫 評報告。 牆上的掛鐘顯示著時間10:58.在過兩分鐘,整個醫院裡就只剩下一個當 班的門警、住院部的值班護士,還有我和小雯一共四個人。不知道是不是這 幾天天氣突然轉涼的緣故,空調風吹著身體竟莫名其妙的打著冷戰,我下意 識的裹了裹白大褂。小雯果然是個聰明的女孩子,連我這麼細微的動作她都 看見了。她放下手中的報紙,把空調給關了。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看著報告時,眼皮不停的打著架。我摘下眼鏡,揉 了揉眼圈,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覺的竟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渾身突然的一陣哆嗦,自然而然的便醒了過來。抬頭一看, 空調又開了!正徐徐的往值班室裡散著冷氣。我心裡一驚!空調剛剛不是關 掉了嗎?怎麼又開了,這不該是小雯干的,她不可能這麼做的。我正要問小 雯,忽然發現——小雯竟不見了! 我愣了愣,望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已經11:40了。小雯上哪去了呢?會 不會?對!應該上洗手間了。這麼一想,心裡豁達多了。就在這時候,外面 突然傳了此起彼伏的幾聲慘叫聲!「小雯!!」我頭皮猛的一麻,衝出值班 室,就在打開門的時候…… 不!不…… 第二章:門衛室 「蔣醫生!蔣醫生!你怎麼了?」耳邊傳來小雯柔軟焦急的聲音。我睜 開眼睛,發覺自己正躺在值班室的門口。 「你沒事吧?怎麼躺在這啦?」小雯緊張的扶起我。「我怎麼啦?剛才 發生什麼了? 我怎麼會躺在這裡?」我喃喃自語起來。 小雯把我扶到椅子上,倒了杯純淨水給我。我一口氣吞了下去,抓了抓 後腦勺,「小雯,你剛才去幹什麼了?」 「剛才我見你睡著了,便去了住院部陶陶那。我和她正在說這幾天晚上 住院部發生的怪事,突然就聽到這邊傳來了慘叫聲,然後我就跑回來了,結 果就看見你躺在地上。」小雯睜著大大的眼珠子看著我,似乎在詢問我為什 麼會躺在地上。 「你也聽見慘叫聲了!!」我抓住小雯的手急切的問。小雯臉上飛上一 朵紅雲,連忙抽回手,點了點頭。 我接著說:「我一醒來沒看見你,還以為你去上……呵呵!」我忽然發 覺說去上廁所有點不雅,「突然就聽見了慘叫聲,我以為你出事了,忙衝出 值班室,打開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哎呀!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了呢?然後就暈倒了,是你叫醒了我。」 小雯似乎有點害怕,「蔣醫生,還是別說這些了,好嚇人的。」我笑了 笑說:「別害怕,或許我因為我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貧血這毛病又犯了吧!」 我有貧血,這我很明白。 「哦!小雯,你走的時 候開了空調嗎?」我突然想起這件事。 「空調?當然沒有開啊!我知道你有點冷,怎麼可能會去開空調?」小 雯臉上一片真誠,決不像說謊。 「這可就奇怪了,我剛才就是因為被空調的風吹的冷醒的,那會是誰開 的呢?」我抬頭看著空調,啊!不可能!我驚異的睜大眼睛看著空調——因 為,空調並沒有開!而我,根本就沒有動空調一下,不可能會是我自己關的。 「蔣醫生?怎麼啦?」小雯很奇怪我的臉色。 「空調怎麼又關了呢?今天晚上是怎麼了?」我自言自語的聲音被又一 陣慘叫聲所掩蓋。 這毛骨悚然的慘叫讓我和小雯同時一陣顫慄。我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轉過身對嚇的一臉慘白的小雯說:「小雯你在這裡待著,我出去看看,一會 就回來。」 小雯一把抓住我的手袖,我給了她一個微笑,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對 她說:「小雯,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麼?」小雯搖了搖頭,「那不就行了, 我想今晚醫院就我們四個人,既然不是你和我叫的,只有陶陶和門警了,我 馬上就回來,在這裡好好待著,有什麼不對勁的馬上就叫我!明白了嗎?」 小雯又點了點頭。 我放心的走出值班室,定了定不寧的心緒,朝醫院大門處走去。門衛室 就在那裡。此時門衛室的窗子裡正發著一種幽幽的光,那是門衛室裡的電視 機發出來的冷光。 說實話,我也有點害怕,剛才發生的幾件事情都奇怪的很,特別是空調 的事。實在太古怪了,另人費解的很。我走到門衛室的門口停了下來,裡面 隱隱傳來電視機的聲音。月光將我的影子照在門上,四處安安靜靜的,顯的 十分孤寂。 站在門口好一會,我才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沒反應。我又敲了敲,這次加了點力度,希望裡面的人能聽見。 過了好長時間,還是沒反應。這時,月亮沒入雲裡去了,門上的影子消 失了。我使勁的敲著門,可裡面依舊像是沒有人般除了電視機的微弱聲音 外,幾乎聽不見一點聲音。安靜的有點可怕。 月亮已經穿出雲了,門上又出現了我的影子,不!不止就我一個影子, 還有一個影子,是兩個影子!我以為我看花了,使勁眨了眨眼睛再朝門上看 去——還是兩個影子!難道我真的遇見鬼了! 我開始有點害怕了,握著拳頭的手定格在門上,遲遲沒有落下去。耳朵 裡傳來我緊張的喘氣聲,一種從喉嚨裡哽出來的聲音。 那個影子在我背後…… 我心裡默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可就是這樣仍然 止不住我心裡發寒、背心發毛。我感覺到自己的渾身的皮膚都在劇烈的收縮 著,長起了雞皮疙瘩。 忽然,影子又消失了,不用說,雲又遮住了月亮。 一陣焦促的腳步聲又傳來,似在朝我這奔跑。越來越近了,腳步聲停了 下來。猛的一道手電筒射過來的光照在門上,我驚出一聲冷汗。「喂!你在 幹什麼?」我回過頭—— 「哦!是蔣醫生啊!」站在我對面的人說。 我這才看清是門警小胡。渾身的緊張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你怎麼不 在門衛室裡?」 「呵呵!晚上水喝多了,剛去了躺廁所,進來說話。」他打開門衛室的 門,領著我走了進去。 門衛室裡有些雜亂,電視機的信號已經斷了,正發著「孳孳」的噪音。 他按開了日光燈的開關,接著關掉了電視機。我坐在椅子上,心裡想著 適才影子的奇怪現象,不可否認——今晚,醫院裡進來了不乾淨的東西。「小 胡,你上廁所前有沒聽到叫聲?很慘的那種。」我試探著問,我可不希望把 這些恐怖的氣氛影響所有人的情緒。 「沒有,我上廁所之前一直在看電視,而且聲音開的很小,如果有聲音 我一定會聽見的。」 這就奇怪了,照這麼說,兩次的慘叫聲,都不可能會是我們四個人,也 不會是在住院的那些病人。 可這聲音真的在醫院裡發出來的啊就在這時,又傳來了尖叫聲!是! 是——小雯的聲音! 我飛快的往值班室衝去,小胡抄了把警棍也跟著趕去。腦子一片空白, 唯一的感覺就是小雯出事了!而值班室那邊一點燈光都沒有則似乎更加證 實了我的感覺。我害怕這種感覺,不祥的感覺。 我和小胡跑到值班室門口停了下來,門沒有關,裡面一片漆黑。小胡握 著警棍打著手電走了進去,我尾隨其後。 我盡量屏住呼吸,睜大瞳孔,渾身的神經都繃緊,這樣好能應付一些出 其不意的事件發生。 我往牆上摸著,找到日光燈的開關,按了下去,燈並沒有亮。 小胡的手電照到小雯的座位上,小雯正趴在桌子上。「小雯!小雯!是 我啊!你怎麼啦?」 我急忙走過去搖醒小雯。 「啊!蔣醫生,對不起,燈突然滅了,我好害怕就叫了。」我吁了一口 氣,又好氣又好笑的搖著頭。小胡在一旁揶揄說:「虛驚一場,我還以為我 們的護士小姐遇上流氓了呢!」 小雯紅著臉望著我,不說話。 「謝謝你啊!小胡,可能是保險絲燒了。」我打開自己的抽屜,從裡面 拿出自己的手電筒,點亮後,翻著抽屜。「哎呀!保險絲沒有了,門衛室裡 還有麼?」我望著小胡。 「我那裡狗窩似的,怎麼會有這些東西?大樓上有,我去取吧!」小胡 準備離去。經過剛才幾場虛驚,我有點擔心他,便說:「我和你一起去吧!」 小雯又拖住我的手,似撒嬌又似怯懦的說:「一起去嘛!」 第三章:醫院大樓電梯上 醫院總體來說,分為三部分:一是靠大門最近的急診部;二是對面的住 院部;三是正對的大門的醫院大樓,各個科都設在大樓裡面。 由於保險絲這些維修的東西皆在大樓頂層的雜物房裡,而大樓又足足高 達二十層。我們上了電梯,按了上20層的指令。電梯裡面的顯示格中顯示 著數字,很快從一樓往上升著。 「轟!」 電梯突然停了下來,劇烈的震動搖晃著電梯間,裡面的燈光幽幽弱弱, 不停的閃著。我警惕的拉著小雯往後面牆壁上退去。 「啊!這是怎麼搞的?這破電梯!」小胡氣急敗壞的瘋狂按著電梯向上 的指令,可電梯仍舊晃著笨重的身體,顯示格上顯示著18層。 過了好一會,電梯才恢復正常,靜止了下來,裡面的燈光也漸漸亮了起 來。我鬆了一口氣說:「應該沒事了,剛才會不會是電力不足?」 「不可能的!醫院裡用的變壓器即使外面停電了也會維持一個小時不斷 電,不可能會突然間電力變弱的!」小胡摸著下巴,一臉的不可思議。說話 間小胡的手又按上了電梯的往上的指令。 電梯動了動,彷彿恢復了正常開始往上升著。19層——20層——我們正 準備出去,哪知道……電梯並沒有如我們預料那般停下來!電梯仍在升著! 「啊!蔣醫生!升到23層了!」小雯急切的拉著我的白大褂。我盯著顯示 格裡狂升著的數字,心卻猛的往下沉著。醫院大樓只有20層,可現在我能 很明顯的感覺到電梯和數字同步往上升著! 「該怎麼辦啊!」小雯緊環抱著雙肩,嘴呈○字狀,眼睛驚恐的望著已 經升到44層的電梯顯示格。 小胡怔著不動,我伸出右手緊緊的摟著小雯,小雯的身體在輕輕的顫抖 著。待電梯升到50層的時候突然「空!」的一聲又停了下來,這該死的電 梯並沒有給我們喘息的時間,電梯搖晃了一陣,隨著數字猛的往下沉著!我 發覺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 「聽天由命吧!」小胡頹然的坐倒在電梯裡。 電梯此刻竟惡作劇般的降到一樓停了下來。我一點也不敢保證一切結束 了,靜靜的站了一會,將手按到電梯開門的指令上。小胡也站了起來,瞪著 電梯的門。電梯間裡烘托著一股緊張的氣氛。 快開門啊!我心裡叨念著。電梯根本就像壞了般定在一樓,我又接著按 著開門的指令,電梯,仍沒有反應。 就在我們愣著的時候,電梯又猛的往下沉了沉,一直沉到了-3層。這並 非是開玩笑,醫院的確有地下層,-1層是藥儲層,-2層是檔案層,而-3層…… 卻是……卻是太平間! 我有點受不了了,剛才三個人還希望電梯的門能開,可此刻卻希望不要 開,永遠不要開! 電梯間裡寂靜無聲,安靜的有點可怕,我幾乎能聽見小雯和小胡還有我 自己的心跳聲,血液在血管裡流動的聲音。 我不敢在碰按鈕了,生怕會讓電梯門打開。小雯的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 害,幾乎可以帶動我的身體一起顫抖了。 現在電梯象死了一般,定格在-3層上,動也不動。我盡量不讓自己的呼 吸聲被他們兩個聽到,電梯間裡依舊靜悄悄的。一片惶恐的死寂。 我們沉默了足足半個小時左右,電梯裡的燈光很亮,我能看見小雯的臉 上一片慘白,而小胡的臉上亦是如此,雖然沒有鏡子,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 臉上定和他們倆無異樣。 這般沉靜了不知多久,隨著電梯的一陣晃動驚的我心裡雀喜起來。電梯 又升上去了。 小胡看了看手錶,吁著氣對我說:「才凌晨一點鐘,我們被電梯困住了。」 是啊,漫長的黑夜才開始而已,電梯還有的是時間捉弄我們三個倒霉蛋。 電梯在20層又停下了,我不再祈求什麼,也沒有去按開門的按鈕。小 胡卻沒有洩氣,使勁的按了按,如以前那般,電梯的門沒有開。 「蔣醫生!過來一起拉!拉開這破門!」小胡張開兩手,將手指摳進門 隙裡,拚命的拉著門。 我鬆開緊摟著小雯的手,站在小胡的對面,使勁的拉著門,幾乎連吃奶 的勁都用上。 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把電梯的門拉開了一道可以讓一個人側身通過的 空隙。我這才發現,原來電梯停在19層和20層之間,20層只露出了不足50 厘米高的空間。我們要想出去,只能爬上去。 「小雯你先爬上去,快來!」我把小雯抱了上去,「快用手抓住!」經 過我和小胡又推又抵的,終於把小雯送上去了。 「蔣醫生,你先上吧!小雯,伸出手幫忙拉一下!」小胡在底下抵著, 小雯在上面拉著,空隙實在太小了,搞了好半天我才爬了上去。 輪到小胡了,我一手拽著小雯,斜探出半個身子。小胡抓住了我的手, 我和小雯一起使勁,小胡的半個手和頭已經拉出來了。 「小雯……再用點勁……快拉上來了……」或許是因為小胡身子太強壯 了,拉到這份兒竟怎麼也拉不上來。 「啊……」 還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伴著一聲小胡的慘叫,我被黏糊糊的熱騰騰的 液體濺了一臉。 而電梯裡面射出來的光線已經完全消失了,這說明電梯又沉了下去,而 小胡亦被電梯斬斷了身體,濺到我臉上的液體是小胡的血液。 「匡當!」我感覺到整幢大樓都搖晃了一陣,我頹然的癱倒在地上。手 裡還拎著一隻斷臂。 在電梯落到樓底發出的聲音迴盪中,我很清楚的意識到——小胡死了。 這些該死的!到底是什麼鬼東西!我們招誰惹誰了麼?幹什麼要這麼 整我們!「畜生!」 我發了瘋樣的狂叫著。 大樓鬼魅般的傳播著我的聲音,四處繞了一圈後又轉回了我的聽覺裡。 我掏出口袋裡的手電筒。 「蔣醫生!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可憐的小雯剛才一定是把她嚇的太厲 害了,直到現在才敢怯生生的說話。 我打開手電,照了照四處,我拉著小雯的手站了起身。緩緩的吐出兩個 字,「下樓。」 第四章:醫院大樓上奇怪的空間頂樓只有一間堆放雜物的屋子,其餘的 都是靜蕩蕩的空屋子。我和小雯的腳步聲像在黑夜中四處亂撞的笨蚊子,高 高低低的聲音只會刺激著自己的腎上腺,由那裡分泌出的一種驚恐,時刻都 讓我們保持著高度警惕。 看著兩邊一個個的空房間,裡面陰沉沉的,四周瀰漫著一種死氣。人走 在這種地方,說不害怕那絕對是假話。我現在連喘氣都不敢發出聲音,眼睛 不時的查看著四周的情況,尤其是我的後方,兩步一回頭,生怕有什麼東西 突然出現在我的背後。 小雯只是緊緊的拉著我的手,我發現她的手心早已冒出了很多汗。我憐 愛的握緊了她的小手,心裡一陣莫名其妙的酸勁。 我們走到樓梯口,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浮了上來。我瞪大著眼睛,將手 電的光線慢慢的移到樓梯口的樓層標籤處…… 這個在平時很平常的數字此刻卻強烈的震撼著我的心臟和脈搏!因 為——這意味著——我們到了太平間!我開始有點恐怖了,猛的從20層突 然的就到了-3層,這,這,這太不可思議了!我移開手電的光線,不想讓小 雯看見,已免她脆弱的心靈去迎接這麼可怕的事情。 小雯已經看見,因為我聽見了她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啊!!」我幾乎 極度恐懼的摀住了她正在尖叫著的嘴。輕輕的在她耳邊說著:「別怕,是幻 覺……是幻覺……只是幻覺而已。」 我抱著她一起退到牆拐角,再往下走去便是太平間了!而此刻所有和死 字沾邊的東西都會衝擊並撕裂著我們微弱憔悴的膽量。我的心跳聲,或許是 我和小雯兩個人的心跳聲一起在這個空間破寂而出。我們的身邊迴盪著「撲 通……撲通……」的心跳聲,不可否認,我的意識已經非常淆亂了。 手電的光線在我哆嗦著的手中搖搖晃晃,這更令我感覺惶恐,我索性熄 掉手電。摟著小雯緊張的掃視著四周。四周仍然一片死寂。 「小雯!我們往上走走看,好不好?」我不敢再自做主張了,剛才就因 為我的一個錯誤決定,害的我和她都被嚇了個半死。不過,這也不能怪我, 如果不往下走,那我們根本沒有任何路可以走。 「蔣醫生,隨便你了。」小雯間間斷斷的吐出這句話,牙齒上下打著顫。 我們盡量放輕自己的腳步聲,四週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可我不敢 去開手電筒,最好所有不乾淨的東西都看不見我們。 我們只能慢慢的摸索前進,每一步都盡量不發出聲音。但往往事與願 違,我一腳踏出,只聽「咕唧」一響!我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我只覺我渾 身一下子象僵住一般,動也不敢動。 小雯扶在我身邊身體猛烈的顫抖著,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別發 出聲響。我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周圍沒什麼動靜,當確定安全後,才慢慢舒了 一口氣。 我剛想接著往前走,忽然又碰到了剛才踩著的東西,軟軟的。我本想一 腳踢開,但我不敢確認會不會發出聲音。於是我一手拉著小雯的手,一邊弓 下身,伸著另一隻手往地下摸著。我觸了那個東西,張開手指抓了上去,可 越來越感覺不對勁,啊!是小胡的斷臂!我嚇的猛的打了個抖! 「咻」地站了起來,驚魂未定的喘著氣。 「蔣醫生,怎麼啦?」小雯發覺我顫抖的比她還厲害,似乎有點奇怪。 「沒什麼,沒什麼,我們接著走吧!」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息著自 己跳地厲害的心臟。 其實,剛剛摸到小胡的斷臂時,我就明白,我們已經無路可走了。小胡 的斷臂是在20層上的,而我們現在的位置正20層,下去的話,那便是-3層。 這麼說,我和小雯現在處於一種莫名其妙的空間裡——往上:無路可走;往 下:死路一條。 第五章:醫院大樓上厲鬼出現 我強迫著自己接受這個事實,沒有路,也必須走著。在黑暗之中,我們 無從辨別前方的任何狀況,因此我和小雯每走的一步都等於是在賭博,拿自 己的生命在賭博!我不敢肯定這場賭局最後的贏家會是我們,因為我們根本 就不知道自己在和誰賭?甚至是對方的任何情報。 憑對大樓格局的推斷,前面的盡頭該還有個樓梯口和電梯。我又報著一 絲希望,掏出手電筒打開,但是手電並沒有亮,糟糕!千不該萬不該,偏偏 這時候沒電了!我只好帶著小雯繼續在漆黑黑的過道裡摸索著。 電梯口牆壁上的按鈕燈發出的陰森森的紅光已經映入眼簾,我和小雯一 陣驚喜,但我也很清楚,有點高興的太早。這坐電梯正在一樓,我按了按牆 壁上向上的按鈕,電梯開始運做並升了上來。 就在我認為已經安全的時候,突然一聲淒慘猶如鬼叫一般的慘叫聲從我 們來時的過道上傳了過來。我冷不激靈的渾身一顫,驚恐萬分的望著過道, 祈求電梯快點升上來帶我們下去。 一道陰幽幽的寒光隨著慘叫射了過來,把整個過道映了個通亮。一個白 色團狀的物體順著寒光滾了過來,在我十幾米遠的地方突然停了下來。不知 從哪襲過來的冷氣吹的我身上汗毛全都豎了起來,我有點不知所措、六神無 主。這時一聲厲叫傳來,叫聲中白色物體像一只蚌殼一樣展開了!我終於看 清楚,是個人,不對!該叫鬼!叫幽靈! 我六神無主的望著眼前的鬼,它的兩隻眼珠子突出並部滿了血絲,往下 望去竟發現眼前的這隻鬼的身體上——有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窟窿!從窟 窿裡望去,可以一直望到過道那一端的盡頭! 又是一聲巨大的厲叫!那隻鬼竟朝著我撲了過來……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身邊突然有一股力量將我拽進電梯,「砰!」 的一聲電梯門合上了,那隻鬼被關在門外。 我鬆了口氣對小雯說:「謝謝……」原來剛才電梯升上來了,小雯也不 知從哪冒出來的勇氣和力量竟把我給拽進了電梯。 「蔣醫生,你的臉上全上血。」小雯靠在電梯壁上喘著氣。我托起白大 褂的畿擺胡亂的擦著臉上的血,這是小胡的血,擦著擦著心裡有種沉痛的感 覺,小胡就這麼死了。 「丫!」一聲厲叫傳了進來。 不好!「小雯!快按按鈕,我們要盡快下去!」我朝小雯叫著。這裡實 在太不安全了。 「沒反應啊!蔣醫生!」小雯一臉的焦急,兩手瘋狂的按著按鈕,可電 梯動也不動。難道,這邊的電梯也有這種毛病!我的天啊! 門外的鬼聲已經消失了,電梯裡面寂靜的有些可怕。越是安靜我越是擔 心,生怕那鬼突然出現在電梯裡。小雯也感覺到這點,所以她退到我身後, 這時候也只有我才是她的支柱。 我轉過頭,伸出手撫摩著她嚇的冰冷的臉頰。我不知道自己和她還有沒 有活下來的可能,幸好我們彼此的心臟都還能承受的住這些可怕的驚嚇。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我的心也越來越吊緊。只有小雯可人的容顏對 我是個鼓勵,我應該去保護她。這時,小雯的臉頰忽然微微顫抖了起來,雙 眼睜的很大,目光射向我身後,臉上泛出一絲驚恐之色。 我感覺有點不對勁,連忙回頭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喉嚨哽的緊緊的, 心臟似乎快要經不住負荷一般壓抑著我本已經空悶的胸腔。 因為就在我回頭的時候,我看見電梯的門正在緩緩的打開!電梯外漆黑 的通道馬上被電梯裡面的燈光映了個通亮。外面——卻什麼也沒有! 難道鬼以為我們不會出來就離開了?我企圖放下心去關上電梯的門,但 這個設想立刻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給摧毀的一乾二淨——就在我伸出手去 按關門的那個按鈕時,我忽然間感覺自己的身體失去重心,像磁鐵一樣被吸 了出去,狠狠的拋向過道中。 「救命啊!蔣醫生……」小雯!還沒等我做出任何反應,就聽見「嘎!」 的一聲,電梯的門被關上了,而且迅速的降了下去。我被孤獨的拋棄進了一 片漆黑之中。 小雯……小雯……小雯她會怎麼樣?我坐在黑暗中,背心抽著冷汗,我 感覺到自己的白大褂已經濕淋淋了。那隻鬼坐電梯下去了?還是留在這條過 道中,躲在某個角落裡等著我上鉤? 第六章:太平間的死屍 短短一個多小時間,小胡死了,小雯也生死不明。這麼呆著也不是辦法, 必須下去看看小雯怎麼樣了,我咬了咬牙,站起了身。 由於手電筒已經沒有了電,我只能在漆黑的樓梯上摸索著前進。我不知 道下面是不是-3樓的太平間,聽天由命了! 我摸索著慢慢往下走,周圍空氣越來越冷了,汗濕的白大褂緊貼著我的 背心,我的身體也不由得開始發抖起來。樓梯台階很長,我只覺得怎麼也走 不完。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走到底了,因為我聽見了水滴的聲音,「滴 答……滴答……」。每層樓梯的拐角處都有一個洗手池,這水滴聲應該是從 水池的水龍頭上發出來的。 我繼續摸索著,果然,還沒邁出幾步,就走上了平地。「滴答」的水滴 聲此刻傳進我耳朵裡有些刺耳,和著心跳一起響著,彷彿身上的血液就這般 不停的滴著,一直進土裡。 憑感覺,這裡就該是拐彎的樓梯口了,我拐了進去。忽然,一絲光亮射 進了我的視線,很微弱,是一種淡藍色的冷光。我順著微弱的光線朝前走著, 光線越來越亮,我發現,前面是一扇門。 我深深了吸了一口氣,準備推開門。就在這時候,這扇門! 這扇門竟然自動的開啟了!一大片刺眼的冷光立刻射穿了我的身體,我 自然而然的用手遮住了眼睛。陣陣陰風往我身上吹著,白大褂冷不防的被扦 開。 我放下手,裹好白大褂,朝屋子裡望去。這一看,心裡一寒,我最不想 發生的事也發生了——我還是到了太平間! 在門口站了半晌,裡面安安靜靜的,我暗想目前情況也不算太糟。如果 現在往回走,四處黑不溜秋的也不知道會遇上什麼髒東西,還不如進去,看 看有什麼其它出口。 我定了定神邁進了太平間的門檻。一走進去我就開始後悔,裡面陰風陣 陣,冷光逼人。不遠處的停屍床上躺著一具具死屍,不過幸好都有白布遮住 了全身,讓我看不見它們的屍體,不然非嚇的我靈魂出竅不可。 我避開一張張停屍床,沿著冷凍櫃朝裡面走去。雖然身體非常的冷,但 畢竟死屍更加可怖嚇人,小命要緊。 我緊張的集中精神朝前走著,忽然,我看見前面的地上躺著一個屍體! 我立即被這突然的發現嚇的邁不開步伐,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瞬間之後,腦 子裡一股潛意識將我從呆滯狀態中拉了出來:前面不過是具屍體,沒什麼可 怕的。 「對,面前只是具屍體而已,並不是鬼,朝前走,朝前走。」我心裡默 念著對自己說。 再次深呼吸了一口,盡量將眼睛平視前面,不去理會地下的那具死屍。 我也知道這是自己騙自己,無論如何我也靜不下撲通亂跳的心和睜著老大的 瞳孔。可就是如此,我還是艱難的邁開了腳步。 現在我已經走到屍體的旁邊了,此時心跳的也十分厲害。我不知道該跳 過去還是繞過去,因為這該死的屍體竟然擋住了我的路。我停在屍體旁邊, 記得有人說過盡量不要污辱亡靈,不然會被髒東西纏住的。我暗下決心,繞 過去,雖然繞過去會和停屍床靠的很近。 我朝一邊繞過去,腳步很輕,我不想發出聲音自己嚇自己。突然我感覺 自己抬起的腳有點不對勁,低下頭一看——一隻白的嚇人的手從那具死屍的 身上伸了出來,並且飛快的抓住了我的腳。我還沒來的及做出任何反應,身 體就在瞬間失去了平衡。 「呃!」一聲悶哼,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肩膀入骨的痛了起來,我閉 著眼睛齜牙咧嘴了好一陣。過了一會肩膀似乎沒那麼疼了,我這才想起自己 仍處於危險之中,因為我想起了那只白的嚇人的手。 我睜開眼睛想爬起來逃走,沒想到!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具死屍的 臉!我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的大叫起來,可渾身象散了架一樣動也動不 了。「難道我今晚要命喪太平間嗎?」離死神靠的很近時,心裡就會安靜下 來。「陶陶!?」我發現面前的死屍竟是住院部的護士陶陶! 我怯怯懦懦的將手伸到陶陶的鼻間探著——她已經死了! 「陶陶已經死了?那剛才的手!?莫非……」這個念頭一浮起,我立刻 爬起來拔腿就往回跑。 快要跑到剛來進來的門口時,突然一聲巨大的厲叫從前面樓梯中傳了過 來,這聲音和剛才在頂樓的聲音一模一樣!是那只身體有一個巨大窟窿的厲 鬼!我的心一下子吊了起來,手掌裡滲出了冷汗。 「難道今晚我今晚真的難逃此劫?」我想立刻跑回去,但是腳始終邁不 出去。「萬一太平間只有這一個門,那我不是等於自殺?」那個聲音越來越 響,非常清楚,聲音沉甸甸的砸到我的身上,我的心都吊到了嗓子。 「關上門!」對!關上門它就進不來了!我馬上以最快的速度關上了太 平間的大門,並上好了門栓,兩隻手牢牢的抓住門把柄,全身趴在門上。那 只厲鬼似乎已經來到了太平間的門口,因為厲叫聲夾著陰風襲進了門縫裡, 太平間的大門被一股龐大的力量猛烈的撞擊著。 門會被撞開麼?我感覺到自己的氣力越來越小,門被撞的也越來越沉, 厲叫聲狠狠的砸進門縫隙。我真的快頂不住了…… 第七章:一屋子的鬼 就在我沒有力氣抵住門的時候,厲叫聲突然間隨著撞擊一起消失了,難 道那只厲鬼放棄了?我猜測著鬆了手,鬆了一口氣。 剛才可真兇險,要是我挺不住,早就成了那只厲鬼的爪下亡魂了。謝天 謝地!我終於逃過了這一劫。我低著頭靠在門上,如釋重負的喘著氣。忽然 間我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的響聲,腦中立即升起警覺來,身後一定有什麼 東西!我轉過頭一看,不由得被看到的情景嚇傻了。 整個太平間停屍床上的屍體居然一個個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各個臉上 的神情恐怖嚇人,被太平間裡的冷光一射竟恐怖的不亞於門外的那只厲鬼! 我緊緊的靠在門上,愣直著眼睛看著這一切在眼前發生,卻無力阻止。 雖然太平間裡很冷,可我依然全身都在出冷汗,剛才摔傷的肩膀此時仍 在隱隱做痛,我…… 我該怎麼辦? 在太平間淡藍色的冷光下,一具具屍體緩慢的朝我靠攏過來。門外有那 只厲鬼,門裡竟是這群死屍,我該怎麼辦?「衝出去!」我暗暗對自己說著, 只有衝出去了,面對一隻鬼說不定還有希望逃走,面對一群鬼那就是死路一 條! 我拉開門栓,準備打開門衝去出,突然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門外撞了 過來,我被這股力量撞飛到死屍群中。胸口一陣巨痛,緊接著喉嚨一甜,一 口濃血湧了上來。 意識在漸漸消退,我似乎聽見那只厲鬼帶著這群死屍在咀嚼我的身體, 「醫生!我是被你醫死的……被你醫死的!被你醫死的!被你……」那只厲 鬼的聲音迴盪在整個太平間裡,我明白了,我徹底的明白了,因果啊…… 第八章:尾聲 「蔣醫生!你快醒醒啊!」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聽見一男一女的聲音在叫喚著我。睜開眼睛,我立 刻看到了小雯和小胡! 「小雯!小胡!你們沒事吧?」我醒了過來,看了看周圍的環境,這是, 竟是醫院大樓的一樓大廳裡! 我馬上感覺到了什麼!「我怎麼會在這裡?」 「蔣醫生,我們要趕快離開這裡!」小胡扶起了我,我看見他少了左手 的斷臂上仍在流著血。 小雯和小胡一左一右的攙著我朝醫院大門外走去,我身體似乎不怎麼疼 痛,只是感覺腳步有些輕飄飄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你們是怎麼發現我的?」 我還記得剛剛在太平間發生的一切,不過不明白現在怎麼在大廳裡,而且小 胡竟然沒死!這實在有些詭異。 「現在沒時間告訴你,離開這裡就安全了!」小胡用一隻手攙著我,身 體竟很平穩。而且流著血的斷臂似乎一點也沒把疼痛傳給他。 我緊張起來,這似乎預示著什麼。 出了醫院大門,外面依舊黑森森的,街道路燈的光芒也不那麼耀眼了, 路上零零散散的走著幾個行人,他們看到我們也不奇怪,專心走自己的路。 我開始迷茫,難道小胡流血的斷臂他們看不見麼? 忽然,我發現了一件更讓我驚奇的事物!這些人的腳都沒有沾到地面, 他們都在飄!我的天哪! 「小雯,我看我們又要倒霉了!你看這幾個人的腳……」我紐著頭對小 雯說著,我還沒說完,只看見小雯的表情變的極其妖媚!我又轉過頭看了看 小胡,小胡也在怪笑著!怎麼回事? 「蔣醫生,你在看什麼啊?是不是在看這個?」小雯嬌滴滴的對我說, 妖媚的眼睛看著地上。 我立刻意識到,地上一定有什麼!我連忙低下頭,朝地上一看…… 我看見小雯、小胡,還有我的腳——都——懸空著。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城南高中系列 一包紅塔山 城南高中在我所居住的城市的南邊的一個衛星城裡,距離主城區有兩個多小時的車 程。這是一所省重點中學,素以優良的教學質量和嚴格的學校管理在我所居住的城市文 明遐邇。 好不容易,我也考進了這個中學,一進了學校,我就後悔了。因為,因為,因為… …因為這裡的管理真的太嚴格了! 進了學校我才知道,城南中學竟然是全封閉管理的,除了週末,學生居然不能走出 學校一步。聽到了校規,我差點暈倒了。 校規裡有這麼一條:本校學生嚴禁吸煙,發現一次通知家長,發現二次記大過,發 現三次留校察看,發現四次就直接OUT!我的天!這是個什麼學校啊?!我可是從初一 就開始吸煙了,這可怎麼是好啊?我怎麼能忍受離開香煙的滋味呀?我靠!我覺得自己 的頭好痛! 開學的前兩周是軍訓,穿著學校發的不合身的軍裝,我覺得渾身不自在。我在我的 褲兜裡偷偷地放了一包煙,一包紅塔山,在今天走進校門之前買的。 烈日當頭照,花兒對我笑。教官說:「早早早!今天我們開始軍訓了!」 在一望無際的校場上,一陣妖風掠過,捲起陣陣黃沙。我的眼睛有點迷離了。 好不容易,教官才說可以休息了。我伸手摸了摸褲兜裡的紅塔山,我覺得我的心裡 砰砰亂跳,像有只小鹿子在裡面一樣。一種「偷歡」的感覺油然而生。 校場的南面有一片小樹林,黑壓壓的,還算濃密。在校場上操正步的時候我就已經 注意到那裡了。教官一句解散,人群一散開,我就像離開鳥籠的小鳥一樣衝進了小樹林 。 我以最快的速度摸出了紅塔山,糟糕!我沒有打火機!我靠!看來真是有煙無火, 難成正果了。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啊?!樹林裡好安靜,我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砰!砰 !砰!我還聽到了呼吸的聲音。咦?怎麼呼吸的聲音這麼不規律啊?像是有好幾個人同 時在呼吸一樣? 我轉過頭來看了看,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我看到了幾個身影,鬼鬼祟祟的。是誰 ?不會是鬼吧?朗朗乾坤,我可不怕鬼! 我撥開樹葉的遮攔,向那幾個人慢慢靠近。我忽然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喔 !是香煙的味道!以我多年來的經驗,肯定是好煙!不出意外,應該是紅塔山的香味。 我已經能看到這幾個偷偷摸摸在小樹林裡吸煙的傢伙的樣子了,就是跟我一個班上 的同學,現在我還叫不上名字,但我知道他們都是從城南中學的初中本部考上城南高中 的。一共有五個人在這裡。 當我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我看到他們的臉上頓時出現了一幅驚恐的樣子。忙不 疊地往地上扔煙頭,還拿腳在地上踩。 我笑了笑,露出手指上夾著的紅塔山問:「請問你們哪位有打火機?」我分明地看 到他們都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在享受香煙的同時,我知道了他們的名字:郎中、美人、倒鉤、肉丁和賭王。這是 他們的綽號,關於他們為什麼會叫這樣怪異的綽號,我會在後面的文章慢慢道來。反正 自從在這片小樹林裡一起吸了煙後,我們就成了最好的朋友,就是死黨那種類型的。而 更為怪異的是,在晚上分寢室的時候,我們六個居然分到了一起,呵呵!看來我們六個 不成為死黨都難呀! 《煙鬼》在寢室裡的第一個晚上,他們五個就給我詳細講了城南高中裡幾個最好的 偷偷吸煙的地方。什麼小樹林裡啊,民工用的廁所啊,院牆轉角的死角啊,池塘邊上擋 風的女兒牆邊啊。 介紹完後,郎中用怪異的話音對我說:「知道嗎?你是剛進學校的,還不瞭解這個 學校有多變態。剛剛畢業的那個年級,有個學生就是吸煙的時候被學校的四大名捕逮到 了,是第四次被逮到的,要開除他。那個學生可真TMD酷!乾脆就自殺了!你可要當心 啊!最好行動的時候我們幾個一起,安全第一啊!」我恩了一聲,心想:「這個學校真 的有這麼變態嗎?還是注意一點吧。」 軍訓的這兩周過得可真快,這段時間學校的管理還不是很嚴格,我們還可以自由地 進出大校門。軍訓結束了,開始了正式的行課。坐在教室裡,美人坐在我的旁邊,用他 的肘關節碰了碰我說:「哥們,現在可怕的時候才剛剛開始,以後要當心了,我們的班 主任就是學校四大名捕之一的李總哦!」 我詫異地問:「李總?他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厲害?」 美人眨巴著眼睛回答:「你見過體育老師當班主任嗎?李總就是教體育的,還是校 女足隊的教練。他要給學校的幾個體育項目的隊伍拉贊助,整天和外面的那些老總混在 一起,所以我們都叫他李總。他可變態了,抓吸煙的特別在行。你要當心喲!」 還好,高一的課程對於我來說還算簡單,晚自習剛剛過一半的時間我就沒什麼事做 了。這個時候,我發覺自己那不可救藥的煙癮又上來了。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 坐在我前面的倒鉤會意地轉過頭來衝我笑了一下。我一抬頭,看見講台上的那個禿頭中 年人----李總,狠狠瞪了我一眼。眼神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一樣,似乎能把我的五臟 六腑看穿一樣。我的煙癮被李總的眼神給嚇回去了。 晚自習終於結束了,我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出了教學大樓,五個死黨緊緊地跟著我。 肉丁說:「今天我們到民工用的廁所去吸煙,那幾個好地方現在早就被高年級的人 占完了,可能只有那裡才有空位了。」 好吧,雖然聽說那裡的衛生不是很好,可學校的老師很少到那裡去抓吸煙的,所以 那裡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了。為了吸煙,受一點小小的磨難又算什麼? 學校的路燈顯得很昏暗,周圍的東西看起來模模糊糊。賭王問了句:「誰有煙?」 不好!我們誰都沒煙了。這可怎麼辦?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呀。有火無煙,難成神仙 呀! 「我去買!」我大聲地說。一包紅塔山8塊錢,我們六個人一個人出一塊五。很小 的消費。 手裡拿著皺皺巴巴的塊票,我混在走讀生的隊伍裡出了校門。看來全封閉管理還是 有漏洞的。 我這個人從來就有經商的天賦,我在校門外的煙攤上買了一包兩塊五的翡翠,然後 找老闆送了個紅塔山的空煙盒給我。我把翡翠一支支插進了紅塔山的煙盒中,呵呵!買 趟煙我就賺了五塊五角錢,又是一天的小炒了。 我又隨著人流混進了學校,跟著五個兄弟來到了民工專用的廁所旁。 這個廁所因為是專門修給在學校裡建設新宿舍的民工用的,修得很簡單,甚至連一 盞燈都沒有,黑漆漆的。 郎中對我說:「哥們,裡面只有五個蹲位,外面要留個人望風。從今天起我們輪流 在外面望風。今天我就吃點虧吧,你們進去享受好啦。」 我們另外五個進了黑漆漆的廁所,還好,廁所剛剛打掃過,一點異味都沒有,依稀 聞得到一股來蘇水的味道。 我正準備摸出煙的時候,我感覺到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是倒鉤。他在我耳朵邊上 輕輕地說:「哥們,別忙,你看……」 我仔細望黑漆漆的廁所裡看去,在廁所最裡面的一格裡,一個紅色的小圓點一閃一 閃的,忽明忽暗。哦!有人先來佔了個位子啊! 我走到這個人旁邊的蹲位,慢慢地蹲下,然後摸出了打火機。「啪嗒!」廁所裡頓 時出現了昏暗的光亮。我藉著這一剎那的光亮向我旁邊的這個傢伙望去。 哦!還好,是個學生模樣的人,不是老師,更不是四大名捕當中的任何一位。這個 學生模樣的人臉色蒼白,白得有點不正常,彷彿一張紙一樣。他正貪婪得吸著手中的香 煙,根本不在乎我在向他看。我知道這個人正沉浸在尼古丁的快樂中,是個真正的吸煙 的人。 我大膽地摸出了「紅塔山」,其實是兩塊五的翡翠。點上了,另外四個兄弟也過來 一人拿上一支點了起來。馬上,整個廁所裡就充滿了煙草的濃郁的香味。 廁所裡仍然是黑漆漆的,只有我們吐納著煙草的聲音。我有意打破著沉寂,我問蹲 在我旁邊這個先來的煙友:「朋友,你的動作可真快呀,這麼早就來了,速度可真是不 錯啊!」 這個煙友含混地說了聲:「是呀!」然後他就將煙頭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吐了口唾 沫。唾沫正好吐在燃燒著的煙頭上,煙頭上的紅點頓時消失了。 我又摸了一根「紅塔山」出來,遞給了這個煙友,說:「兄弟,再來一根。在這裡 相聚可不容易啊,我是高一的,我叫莊秦。」我順勢把煙盒放在了我和他之間的水泥擱 板上。 這個朋友接過了煙,我給他點上了,我看到他的眼神沒有一點光芒,像是剛剛生了 一場大病的樣子。他重重地使勁吸了一口,說:「我叫白度,比你大幾個年級,我不會 忘記你的。改天我請你抽真正的紅塔山。」聲音很低,只有我一個人能聽到。他說完, 就站了起來,繫好皮帶往外走。高手!他怎麼知道我給他的不是真正的紅塔山? 我連忙拉住他,我感到他的皮膚好冰!沒有一點溫度。我說:「哥們,你就這麼吸 著煙出去啊?被老師抓住可不是好玩的呀!」 白度冷冷地說:「沒事!老師抓不住我的!」接著他就這麼出去了。 我們五個的煙也差不多抽完了,我從水泥擱板上拿起那盒「紅塔山」走出廁所,我 問郎中:「你剛才看到那個先走出來的人了嗎?好酷!就這麼抽著煙就出來了。」 郎中詫異地問:「誰呀?誰出來了?我沒看到有人出來呀?」 不會吧。 回到寢室我老是睡不著,那個白度可真有點神秘啊,為什麼郎中會沒看到他呢?這 個白度是個什麼人啊?想到這裡,我更睡不著了,我摸出了一根煙。 在黑暗裡,我點亮了打火機,「啪嗒!」 「別在這裡抽煙!」是美人在說話。「這裡都裝了煙霧探測器的,寢室裡只有洗澡 間才可以吸的。」 我出了寢室,順著長長的走廊,走進了洗澡間。我靠!這麼大個學校的洗澡間裡的 燈居然是壞的! 我點上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好舒服!整個洗澡間都氤氳著煙草的香味,是紅塔 山的香味! 咦?!打住!!怎麼會是紅塔山的香味呢?明明應該是翡翠呀?怎麼會是紅塔山呢 ?可我的味蕾和我的鼻子是不會騙我的,這就是真正的紅塔山的味道。出了什麼事? 我熄滅了煙頭,走到走廊,摸出煙盒,掏出了一根煙,放在我的眼前細細地端詳起 來。我的天!真的是紅塔山,不是什麼翡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明天一定要去找那 個白度,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第二天,我走遍了整個高中部,都沒看到這個白度。他到底是什麼人?不會是鬼吧 ?一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晚自習時,我問美人:「你還記得昨天在廁所看到先走的那個人嗎?」 美人詫異地反問我:「什麼先走的人?先在裡面吸煙的那個人明明一直在裡面的, 直到我們完事了他都還沒出來呢。」 不會吧……我又問美人:「你聽說過白度嗎?這是個什麼人?!」 美人的臉上露出一幅肅然起敬的模樣。「白度,我當然聽說過他的名字。他是比我 們大三個年級的名人啊。他是我們煙民的偶像啊!就是他,在四次被四大名捕抓到在吸 煙後,學校要開除他,他在學校裡的一間廁所裡上吊自殺了。哦!就是我們昨天吸煙的 那個廁所。」 一剎那,我覺得自己的身上冒出了無數的冷汗。 又是週末,我已經被這個叫白度的傢伙(說他是鬼更好吧?)折磨得日不能思,夜 不能寐。 終於可以走出校門了,我出了校門,摸出兜裡這個星期幫兄弟們買煙賺的二十幾塊 錢,來到煙攤準備買一包真正的紅塔山。 我還沒走攏煙攤,就聽到那裡很嘈雜,很多人圍在那裡,好像有什麼人在那裡吵架 。我分開人群,好不容易擠了進去。 我看到一個人背對著我,我看到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漲得通紅。一個校友在我身 邊小聲地說:「這是我們學校新來的保安,聽說是因為他的弟弟在我們學校裡死了,學 校才特招他來當保安的。」 我清楚地聽到這個保安大聲地對煙攤老闆嚷道:「你這裡賣的什麼煙啊?我上個星 期在你這裡買了一包紅塔山,可才抽一根,我回家就發現了,裡面裝的全的翡翠!」 他轉過頭來,我看到了----他就是那個在民工廁所裡和我一起抽煙的那個白度。後 來我才知道,他叫白多,是白度的哥哥。他在廁所裡,也把煙盒放在水泥擱板上,走的 時候錯拿了我的煙盒。 靠! [第一個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挑針 剛剛聽到倒鉤的名字時,我心裡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在綠茵場上,一個球員在空中做 了個精彩的倒掛金鉤。在我的心裡,立刻認定了倒鉤是個足球高手。可我錯了! 在第一次上體育課的時候,我輕輕地用足弓把足球推到了倒鉤的面前,我就看到了 他一幅手忙腳亂的樣子,我就知道我真的想錯了。 我問他為什麼要取個倒鉤的綽號,他很不好意思地說:「哎……都是我以前那幫朋 友啊,什麼不好取,偏取這個名字。我之所以要叫這個綽號,是因為我喜歡到處勾引女 孩,沒辦法啊……」我噴飯,兼無語。 美人的綽號來歷更是驚人,不是他長得女性化,而是因為他有四分之一的美國血統 ,他的外祖母是個真正的金髮碧眼的美國人。他叫我們叫他美國人,我們於是就簡稱他 美人了。他有幅精緻的模樣,特別是他的鷹鉤鼻子,酷似劉得華,在校園裡吸引了不少 的美眉的注意力。 倒鉤的父親是城南高中所在的這個衛星城的著名富豪之一,有不少千絲萬縷的關係 。當我們在城南高中裡剛剛生活了兩個星期的時候,倒鉤就說了一句在寢室裡晚上看書 複習的效果不是很好。倒鉤的富豪爸爸就給他聯繫了一間單獨的房間,在學校教師宿舍 大樓的頂樓,13樓A座。這間房本來是教數學的趙小小住的,可倒鉤的老爸就是有辦法 能讓趙小小老師到校園外面租房住,而把這件裝修過的兩房一廳借給倒鉤複習。 就倒鉤,他能複習什麼?我就知道,這間房的鑰匙一拿到,我們六個從此就不用再 在廁所裡偷偷抽煙了,可以在教師宿舍的十三樓上,在所有老師,包括四大名捕,在他 們的眼皮下肆無顧忌地吸煙了。真是一個爽字! 在進入十三樓A座的第一個晚上,我們痛快地吸了一次煙,沒有一點壓力,也沒有 一點顧忌。吸完了煙,我們幾個半躺在趙小小老師買的軟軟的長沙發上,閉著眼睛養神 。賭王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東翻西翻。過了一會,我突然聽到一聲驚叫,我 嚇了一跳! 驚叫是從裡面的書房發出來的,我連忙衝了進去。我看到賭王怔怔地站在書桌前, 眼睛瞪得大大的。在他的手裡捧著一件物事----一盒麻將! 我分明地看到他的眼角滑下了一行淚。「麻將!我終於又見到了你!」賭王喃喃地 自言自語。 「嘩」的一聲,賭王把麻將倒在了桌上,我、肉丁和郎中就坐在了上面。呵呵!原 來幾個都是同道中人啊。 我們幾個就這麼在桌邊坐下玩起了麻將,美人和倒鉤卻一動不動,彷彿沒有什麼興 趣。倒鉤是玩不來麻將,美人卻是沒有興趣。美人說了,一個真正的美國人是不玩麻將 的,要玩也只是玩撲克,21點,梭哈,比點子。玩麻將沒意思!我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靠!崇洋媚外的傢伙! 美人雖然不玩麻將,可他看我們打麻將的癮倒還不小。賭王的確不愧他的稱號,沒 過一會就把我們三個這一個星期的生活費搞到手了。我剛想說收手的時候,賭王說了, 沒關係,後面我們打只進不出,我們三個輸了不用再拿錢出來了,贏了還可以收他的錢 。反正意思就是讓我們三個陪他一個人玩。 倒鉤覺得很沒意思,說了句他到裡面臥室睡覺去了,就鑽進臥室把門反鎖了。 我們四個人玩了一個通宵的麻將,美人也看了一個通宵。到了最後我們三個都沒把 輸了的錢弄回來一點,倒是賭王,興致越來越高。最後,我一推桌子,大喊:「不玩了 ,不玩了!我困了!」大家才收手。 就在這個時候,臥室的門開了,倒鉤走了出來。 我還正往麻將盒裡放麻將的時候,就聽到肉丁大聲喊:「倒鉤,你的眼睛是怎麼了 ?怎麼腫成這個樣子啊?!」 我抬頭一看,果然!倒鉤的眼睛腫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幾乎合攏到了一塊,紅彤彤 的一片,艷若桃花! 倒鉤連忙說:「哦,是我昨天晚上溫了一晚上的書,看久了眼睛發炎了,發炎了! 」 郎中走到他的面前,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倒鉤腦袋迴避著郎中的視線,可還是被郎 中看了個一清二楚。 「哈哈哈哈……」郎中笑了。「TMD什麼看書看發炎了,看書能把眼睛看發炎嗎? 騙誰呀?你這是麥粒腫!也就是我們經常說的長挑針。呵呵,你小子是不是看了什麼不 該看的東西才長的呀?老實交代,昨天看到了什麼?」 倒鉤連忙分辨:「我什麼都沒看,真的!」 不等他說完,我站起來對著臥室的大門就是一腳。門被我踹開了,裡面的情形可嚇 了我一跳! 在臥室的窗台前,擺著一副漂亮的單筒立式望遠鏡,還是俄國生產的呢!鏡筒正對 著十三樓對面,城南高中院牆外的一幢居民樓。「呵呵!倒鉤!你小子果然看了不該看 的東西啊?!哈哈!」我把眼睛對準了望遠鏡,望遠鏡正對著一家人的窗戶,現在那家 的窗戶被一張橘紅色的窗簾擋著,什麼都看不到。 倒鉤一臉的晦色,我可不管他了,我對他沒好氣地說:「你這小子沒意思,有好看 的東西一個人看,不叫我們?哼!」 …………又是晚上,還在這十三樓A座。MD!說好了今天晚上大家輪流看望遠鏡的 ,可賭王把麻將一拿出來,我、肉丁、郎中就忍不住又坐上去了。美人和倒鉤鑽進了臥 室,還把裡面的燈都關了。說實話我真想和他們一起進去的,可剛剛一坐上桌子我就送 了賭王下個星期的一半生活費,我的屁股就離不開凳子了。靠! 等我們三個都輸完了,還是賭王一個人贏的時候,臥室的門開了,倒鉤和美人出來 了。哇塞!怎麼?美人的眼睛也腫了!他的眼睛也長了挑針! 「你們搞什麼名堂?不要這麼投入嘛,,怎麼兩個一起長挑針啊?」我幸災樂禍地 說。可美人興高采烈地回敬我:「好看!好看!真是好看!叢林肉搏大戰,絕對十八禁 !精彩絕倫,值得啊值得!」 我心裡那個癢啊,狠不得把他們兩個的眼睛給挖出來。我暗暗發誓,明天晚上絕對 不能再打麻將了,一定先進臥室把望遠鏡霸佔到。 …………夜幕降臨是如此之快,倒鉤剛把門一打開,就和美人衝進了臥室,佔住了 望遠鏡,氣得我想揍人。倒鉤對我說:「等一會,等我看好了我一定叫你。嘿嘿!」我 無語。 我們還是坐在桌邊打麻將,明明知道今天要輸給賭王,可還是要玩麻將,不玩幹什 麼呀?反正多半今天晚上的望遠鏡又輪不到我們了。 還好,今天賭王明顯不在狀態,老是出錯牌,一幅心神不寧的樣子。我知道,他也 在想望遠鏡的事,呵呵!趁著他不在狀態的時候,我們三個齊齊發威,把前兩天的損失 一起撈了回來。 正當賭王懊悔的時候,我覺得有點尿急,說了聲對不起就往廁所裡跑。我鑽進廁所 才發現,靠!倒鉤居然在廁所裡還放了個望遠鏡呢,而且這裡的小氣窗正對著對面那幢 房。我拿起了望遠鏡,準備向那個方向望去……突然我聽到了一陣尖叫,是倒鉤和美人 一起發出的,聲音淒慘而又尖利。我放下了望遠鏡,連忙衝進了臥室。 美人和倒鉤躺在地上,手捂著眼睛,嘴裡不停地呻吟著。我連忙問:「怎麼了?發 生了什麼?」 郎中搖了搖頭說:「不知道,誰知道呢?看吧,這就是吃獨食的下場。」 倒鉤止住了呻吟,說:「不是,不是,是那邊的那家人,那家人!那個男的在搞那 個女的時,一刀捅死了那個女人!真的我和美人都看到了!」 我嚇了一跳,不會吧?!這可是事關人命的大事啊!我把眼睛湊到了望遠鏡上,這 個時候那家人的窗戶上已經關上了厚厚的橘紅色的窗簾,什麼都看不到。 我問:「怎麼辦?要不要報警呀?」 美人說:「能報警嗎?就說我們幾個在這邊拿望遠鏡偷窺時看到的呀?別人會以為 我們是變態的哦!」 我斬釘截齒地說:「我們必須得報警,這可是人命大事啊!要不,我們先去給李總 說,看他怎麼處理?」 我們六個連滾帶爬地跑到了班主任李總的家,把他從睡夢裡弄醒了,他一臉不高興 的樣子。等聽完我的述說後,他臉上的不高興變成了一臉的驚恐。 他帶著顫抖的聲音說:「快!快去給保安說,讓他們來處理。」他一個電話,叫來 了那個叫白多的保安。 白多狠狠吸了一口李總遞過的紅塔山,然後對著我們幾個猙獰地說:「你們知道嗎 ?報假案是要受刑事處罰的。這樣,我們先不報告警方,我先聯絡那幢大樓的保安,我 們一起到現場去看看再說。」 好吧,看來只有先這樣了。 我們一行八個人浩浩蕩蕩地來到那幢大樓,大樓的保安已經在大門口全副武裝等在 那裡了。一個瘦瘦的保安聽了倒鉤吞吞吐吐地說完他看到的東西後,不由自主地倒吸了 一口冷氣。「你說的是掛橘紅色窗簾的那家?那是404,我聽說那家已經很久沒住人了 ,不會吧,你是不是看錯了?」美人搖了搖頭。 瘦保安在標著404的房間外敲了很久門,沒有反應。他取出了備用鑰匙,打開了大 門。 我伸頭一看,裡面哪有什麼人?地上厚厚的一層灰,都不知道有多久沒人來過了。 只有窗簾是橘紅色的,露出皈依的顏色。我埋怨地望了倒鉤和美人一眼。倒鉤大聲地申 辯:「我真的看到了,我沒有亂說的!」 李總問:「會不會是你記錯了,會不會是隔壁的一家呀?」 瘦保安沒好氣地敲了敲隔壁,一個睡眼朦朧的中年男子揉著眼睛打開了房門。當他 聽完瘦保安的敘述了,臉色變了! 「什麼?他們幾個看到了?不會吧!真是見鬼了!我隔壁的確住了一個男的和一個 女的,也的確,那個男的在一次搞那個女的時候,一刀捅死了那個女人。可……可…… 可……可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哦,對了,就一年前的今天!」 就在我正在電腦上碼著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掛著的QQ突然響了,是一條申請加為好 友的消息:「是莊秦嗎?我是倒鉤,剛在5460上看到你的QQ號碼。」 我馬上就把他加了進來。 當他的頭像變成彩色後,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等過了一會,我問:「倒 鉤。你還記得那次你長挑針的事嗎?」 倒鉤很快就回話了。「哈哈,當然記得!」 我問他:「哈哈?為什麼要笑?」 倒鉤說:「我當然要笑,哈哈!你知道嗎?那次我和美人演戲演得真是太漂亮了! 」 「演戲?演什麼戲?」 過了一會,倒鉤說:「告訴你吧,其實我和美人什麼都沒看到,我是早就聽說了對 面那間房發生的殺人事件,就和美人串通好了想嚇一嚇你們。誰知道,你們一定要報案 ,搞得我們騎虎難下。好在我和美人機靈,還讓你們以為我們兩個見鬼了。哈哈哈!」 我心裡氣得沒辦法,可我有句話想給他說,但又不知道該不該說。我遲疑了很久, 終於決定把這幾句話告訴倒鉤。 「倒鉤,你知道嗎?其實那天你們尖叫的時候,我正好在廁所裡的,你廁所裡還有 一副望遠鏡,我拿起來看了的。我真的看到了在404房裡,一個男人在做愛的時候一刀 捅了那個女人。我真的看到了的,那個女人的鮮血一下子就從她的喉嚨濺了出來,彷彿 就濺在了望遠鏡上。我後來請了幾天病假,就是因為我長了挑針,在家休息。但是,我 真的看到了!」 我的鼠標剛剛點到了發送鍵,我的電腦屏幕突然一片漆黑,硬盤發出恐怖的吱吱的 聲音,接著死機了。 [第二個 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綠腳趾 通常來說,在一個班上,總有那麼幾個人是引人注目的。比如說總有個人,他的成 績特別好;還有個人,他畫的畫特別厲害;有一個人,他的體育比其他人都好;更少不 了的是,在每個班上,總會有個胖子。 肉丁就是我們班上的胖子。他身高160公分,體重卻有95公斤,圓圓的,就像是個 球一樣。所以叫他肉丁是沒錯的,這個綽號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 郎中出身於中醫世家,據他自己說的,他從六歲的時候就開始看醫書了。別人是看 著《看圖說話》學認字,他是跟著一本《圖解本草綱目》認的字。從小他就跟著他父親 辨別中藥,到了城南高中他更是對中醫走火入魔了。每天他都在寢室裡背醫書,開口閉 口就是什麼奇筋八脈,靈樞素問。一有時間更是一個人跑到城南高中的後山,這裡挖挖 ,那裡挖挖,找回一大堆草草藥藥,拿個缽盛起,搗啊搗啊搗啊。都不知道他到底要煉 什麼靈丹妙藥出來。不過他還是有好處的,他每天臨睡時都會點一注印度香,在印度香 的氤氳之下,我們的睡眠特別好,第二天起床後精神也特別好。 再回過頭來說肉丁,他這個人的學習特別厲害,簡直就是我們班上所以具有內在美 的女生的偶像。只要他坐在教室裡,總有一堆長相平庸的女生圍坐在他身邊向他請教學 習上的問題。他的弱點卻是班上女生都不知曉的,只有回到了寢室他就原相閉露。他這 個人的衛生習慣真的是很多年才出一個,他不愛洗腳!他自己都說了,每天他的腳接觸 著地,吸收著地下的靈氣,一洗腳靈氣就沒了,這會影響他的學習靈感的。暈! 自從發生了《挑針》的事後,倒鉤的父親不再准許他在外面租房住了,我們也全回 到了寢室,於是我們不得不每天忍受肉丁的腳趾發出的濃郁的氣味。有什麼辦法呢?哎 。。。還好有郎中的印度香,一到了晚上我們就點上印度香,早早地進入最好的睡眠狀 態,不去管肉丁的腳趾了。 十月的一天,我們這個號稱火爐的城市依然暑氣未退,天熱得幾乎要把地都曬脫一 層皮。這天大清早,我還沒起床就聽到肉丁一個人躺在床上唧唧歪歪的哼叫著。我問他 怎麼了,他說:「咦?!我的腳趾怎麼這麼癢癢啊?」 我沒好氣地說:「像你這樣每天都不洗腳,你的腳趾不癢我才會奇怪呢。」 他不說話了,只是用痛苦的眼神望了望郎中,希望他能說個子丑寅卯。郎中笑了笑 ,說:「以我從醫十多年的經驗來看,你那八成是得了腳癬。呵呵!誰讓你不洗腳來著 ?」 從此之後,肉丁每天都搽腳癬一次淨,可好像這玩意對他來說沒什麼效果,他不洗 腳,什麼藥都對他沒效果的。反正每天早上我們都會聽到他躺在床上唧唧歪歪。 過了一個星期的一個早上,我們終於沒聽到他哼叫了。我聽到他大聲地高興地說: 「哈哈!今天早上我的腳趾不癢了!哈哈!」 過了一會,突然,肉丁又大聲地痛苦地叫了起來:「咦?!怎麼回事?!我的腳趾 怎麼變成綠色的了?怎麼回事啊?」 我伸頭望去,果然!他的大腳趾綠綠的就像是被染了色一樣,綠油油的,彷彿菠菜 的顏色一樣。怎麼回事呀?郎中好奇地看了看,也疑惑地說不知道是怎麼個情況。 郎中從他的背包裡掏出了一截小刀片,輕輕地在肉丁的大腳趾的指甲上刮了刮,綠 色慢慢到消退了。肉丁的腳趾發出的氣味讓郎中屏住了呼吸,滿臉漲得通紅。刀片在肉 丁的腳趾指甲上來回刮著,發出刺耳的響聲,終於,指甲恢復了原有的顏色。 肉丁問:「郎中,我這是怎麼回事啊?」 郎中搽了搽額頭上的汗水,跑到窗戶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以我從醫十多年 的經驗來看,你這腳呀!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反正你得洗腳,不然你的腳還會變綠! 」 當天晚上,我們破天荒地看到肉丁在洗澡間裡打了滿滿一盆水,然後細細地吸起他 的腳來。當他去倒水時,我看到那盆水全是黑的,我幾乎要吐了。靠! 第二天一大早,我還沒睜開眼睛,肉丁又是一聲慘叫!「不好了!我的腳趾又綠了 !」我敲了敲,真的,他的角質有綠了,顏色就和昨天的一樣,如菠菜一般,綠得彷彿 能滲出水來。郎中又拿刀片給他刮了刮,指甲再一次恢復了原狀。 可這綠指甲是怎麼回事呢?肉丁像是背上了一個沉重的包袱,老想著這個事,茶飯 不思,上課也沒精神,老出差錯。班上的平庸女生也拿異樣的眼神看著他。 郎中偷偷地找到我,對我說:「哥們,我跟你說啊,以我從醫十多年的經驗來看, 肉丁這個腳趾呀,我懷疑他這是癌呀!」 什麼?!癌?!這麼可怕? 連續幾天,肉丁的腳趾都變成綠色,而且,綠色從他的指甲一直蔓延到他的腳趾的 皮膚。每天早上郎中都用刀片鋼鐵刮,刮完了郎中都會對著我輕輕地搖一下頭。這更令 肉丁緊張。 我本來不是一個幸災樂禍的人,可其實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因為我看過一個笑話 ,就是關於綠腳趾的事。呵呵!我不由得撲呲一笑。郎中問我:「你笑什麼?」我連忙 打住,說:「沒什麼,沒什麼。」 郎中正色地對肉丁說:「兄弟,以我從醫十多年的經驗來看,你這個很有可能是癌 呀!你還是到大醫院去看一下吧,我是無能為力了。」 肉丁一聽就急了,他的聲音都帶哭腔了。「癌?哎呀我的媽呀!怎麼我就攤上這麼 回事了啊?我怎麼就這麼倒霉呀?哇哇哇~~~~~~~~~~~~~~」他一抱頭就哭上了。 我終於忍不住了,我也抱著頭哈哈地笑了起來。寢室裡所有的人都怒目瞪著我,賭 王一巴掌打在我的頭上。「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沒有同情心?人家都得癌了,你還笑! 老子要跟你絕交!」 我還是在笑。終於我止住了我的失態,強忍住笑意說:「呵呵,以我從醫十多年的 經驗來看,肉丁這腳呀,呵呵,八成是因為他的襪子掉色了!哈哈!」 「襪子掉色?」「哈哈哈!」寢室裡爆發出了一陣歡快的笑聲。郎中不好意思地說 :「我還以為是癌呢?怎麼我就沒想到會是襪子掉色啊?」寢室裡繼續迴盪著愉快的笑 聲。我沉浸在揭開謎底的快感中,我偷偷望了一眼肉丁,咦?!怎麼他還是一副愁眉苦 臉的樣子呀? 肉丁等我們停住了笑,小聲地說:「你們就不要笑了,其實我知道,我這個病真的 就是癌!因為,因為,因為。。。因為我根本就沒穿過綠色的襪子!」 寢室裡,我們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說話,寢室裡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 沉默中。 肉丁已經決定了這個星期的週末到腫瘤醫院去檢查,大家都沒有什麼興趣再在寢室 裡打打鬧鬧。早早的,郎中就點上了一注印度香。我沒什麼心情睡覺,一個人捧了本書 站在走廊上看了起來。到了夜裡三點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了,鑽回了寢室準備睡覺。 我剛剛攏上毛巾被,閉上了眼睛,在印度香的氤氳下要陷入深層次的睡眠時,我突 然聽到了「唏唏唆唆」的聲音。 我睜開了眼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聲音是從郎中的床鋪傳來的,在暗淡的月 光下,我看到郎中直勾勾地坐了起來,他的眼睛還是閉著的。他熟練地下了床,彎下了 腰,從床下掏出了一個白色的搪瓷缽出來。 他抬起了頭,在月光的照射下,我看到他的眼睛依然是閉著的。我靠!他在夢遊啊 ?! 他混混噩噩地走到肉丁的床前,肉丁正使勁打著酣,發出了巨大的響聲。郎中要幹 什麼?我屏住了呼吸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郎中打開了搪瓷缽,伸出一隻手指,在缽裡蘸了蘸,手指伸出來後,滿是綠油油的 顏色,就像菠菜一樣的顏色。郎中把他綠色的手指一點點,一點點,在肉丁的腳趾上搽 著,嘴裡喃喃地念著:「我就不信,我治不好你的腳癬。」 第二天,肉丁的腳趾就是這樣變綠了的。我沒有給別人說這件事。到了晚上,我偷 偷地在郎中的水杯裡放了一顆舒樂安定,等他睡著了,我從他的床鋪下掏出了那個搪瓷 缽,裡面全是菠菜一樣顏色的綠油油的沾稠的液體。我拿著缽在洗澡間裡把缽洗得乾乾 淨淨。 次日,肉丁的腳趾第一次正常了,沒有變色。只有郎中在那裡大發雷霆。「TMD誰 這麼缺德?把我辛辛苦苦採來的中藥倒了?這可是我為了肉丁上次得腳癬在後山上采的 呀!」 我摟著郎中的肩膀說:「兄弟,別急了,肉丁的腳癬不是已經好了嗎?現在連他的 綠腳趾都好了,你就別急了。」 [第三個 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通殺 賭王的名字由來自然是不用說了,他對於賭博方面有著與生俱來的敏感。就拿打麻 將來說吧,據賭王說的,打麻將的人一般可以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的,摸牌時是 抓起牌來看,才知道手裡是什麼牌;第二個層次的,摸牌是用手指摸一摸就知道是什麼 牌了;第三個層次的,就如他一般的,拈起牌,不用看,也不用摸,就憑麻將的重量就 知道是什麼牌了。 賭王說的,每一張牌的重量都不一樣,儘管只有非常細微的差別。最輕的是九筒, 因為一塊麻將被挖了九個坑,當然就最輕了。而一萬二萬三萬這樣的牌,要憑重量來區 分,沒有個二十年的功力是做不到的。我問賭王多大了,他害羞地說,他才十七歲。可 他日以繼夜地練習,他的功力足足可以算是三十年了。 我對賭王崇拜得真的可以說是五體投地了。 賭博厲害的人,一般說來,數學成績一定不會差,邏輯推理能力更是厲害。賭王就 是如此。 在我們這個寢室裡,就我們這六個爛人,學習也不咋的,就數學好點。因為我們都 喜歡賭博。但我們都不和賭王賭,跟他賭?那還不是一個栽! 賭王的業餘愛好就是除了賭,就是看報紙。每天他都托走讀的同學幫他買一份當天 的晨報,到了早自習的時候他就看報紙。 這天也不例外,早自習的時候,賭王又捏著一份報紙細細地看著。我們的教室是階 梯教室,我、倒鉤、賭王都坐在最後一排,居高臨下,遍覽整個教室的風景。 我很無聊,就抓掉了賭王的報紙,非讓他和我一起下五子棋。賭王沒辦法,只好找 來一張紙,用圓珠筆畫了一幅棋盤,我拿一隻紅色的圓珠筆,他拿一隻蘭色圓珠筆,就 玩了起來。 真是沒勁,第一盤他沒輸;第二盤我沒贏;第三盤我想和他不幹。鬱悶!三盤下完 的時候,早自習也結束了。 第一接課是政治,是我最不感興趣的一門課,我又準備下五子棋。這次不跟賭王玩 了,我找上了倒鉤。我和倒鉤下棋才是真正的棋逢對手,幾盤下來我們各有輸贏。快下 課的時候,我們準備下最後一盤,也加了一點賭注就是中午的午飯。這一局可下得是蕩 氣迴腸,沒過多久,整個棋盤就被我們畫得差不多了。終於我趁倒鉤一個不注意,做了 一個三三,他歎了一口氣,說:「啊!糟糕!被你小子贏了。」我一高興就失態了,大 聲地叫到:「哈哈!中午的午飯有著落了!」我的聲音是如此之大,我都忘了是在上課 。 等我記起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對我說:「你們兩個站起來!」我一抬頭,一個圓圓 的腦袋對著我搖頭晃腦。不好!是我們的政治老師,四大名捕排名第一的,學校的教導 主任,張燈泡!他是個禿頂,腦袋閃閃發光,所以才叫張燈泡! 張燈泡冷冷地說:「你們在我講課的時候玩五子棋,一定是你們都已經學會了我的 課程了。那我想你們也沒什麼必要再聽我的課了。這樣,要嗎請家長,要嗎你們就不上 我的課我放你們的假。」 權衡一下利弊,請家長我的屁股會不好受的。不上張燈泡他老人家的課我反而落得 個清閒。於是我和倒鉤夾起書包就往外走。 這個城南高中是封閉式的教學,我們又能到哪裡去呢?我和倒鉤百無聊奈地溜躂到 了學校池塘旁的圍牆邊。 這裡的圍牆只有半人高,但我們卻不敢翻過去。因為圍牆的另一面是一道堡坎,足 足有二三十米高,翻過去會沒命的。堡坎下是環城路,一座高架橋就在離我們不到5米 的地方經過。我們甚至可以把路過的汽車的車牌號碼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到路過的汽車,心生一計。我對倒鉤說:「我們來賭車牌號,怎麼樣?下一部 車過來是單號還是雙號?我猜單,你猜雙。一塊錢一次!」倒鉤同意了。結果過來的是 一輛雙號的桑塔那。我不情願地遞了一塊錢給倒鉤。 又過來一輛車,我遠遠地看了一眼,心都涼了大半截,靠!又是雙號。 還好,後面過來了連續幾輛單號車,讓我翻了本。倒鉤有點不情願了,他說:「其 實在路上跑的車單雙好都差不多的,我們來賭偶然性強一點的,好不好?我們乾脆來賭 下一輛過來的出租車的號碼,而且要下一個由女駕駛員開的出租車的號碼。」 一個上午過去了,我們誰也沒贏到誰的錢。鬱悶!過來的由女駕駛員開的出租車號 碼的單雙分佈還是差不多。算了算,我還輸了幾塊錢給倒鉤。明天上午還是張燈泡的課 ,我和倒鉤約了明天還到這裡來賭單雙號。 回到寢室我悶悶不樂,不為輸了錢,只為我居然贏不了倒鉤。真是沒有面子! 賭王見我不高興,問了問我,我把事情的經過給他說了。他一聽竟然哈哈大笑了起 來。 我問他:「你笑什麼呀?這讓你賭王去賭,還不是一樣的。這只是個運氣的問題, 跟賭術是沒有關係的。」 賭王呵呵一聲冷笑說:「你信不信,我有辦法讓你明天每次都贏?」 我懷疑地說:「我不信!」 賭王接著說:「那這樣,你只要給我一包紅塔山,我就給你作法,讓你明天每次都 贏。」 這麼玄呀?說實話我是不信的。可,一包紅塔山也不算太大的代價。賭王畢竟是賭 王呀!說不定他真的會作法呢。 我從我的箱子裡摸了一包還沒開封的紅塔山,遞給了賭王。賭王眨了眨眼睛問我: 「你姓什麼?」我沒好氣地說:「靠!老子叫莊秦,自然就是姓莊啦,問這個,你有毛 病呀?」 賭王笑了笑,說:「我要作法呀,當然有點程序上的問題要問你唄。」 他從他的箱子裡拿了一塊鏡子出來,還摸了幾張暗黃色的奇怪的紙出來。「這是黃 表紙,作法的關鍵玩意。」賭王「啪嗒」一聲,用打火機點燃了黃表紙。屋裡散發出了 一陣奇怪的氣味。他嘴裡唸唸有詞,不知道在說什麼。過了一會,他大喝了一聲:「有 了!」,然後就對我說:「我幫你問了賭神了,賭神說『如果你姓莊,賭單不賭雙』, 相信我,沒有錯!」 是不是真的喲?我心裡泛起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第二天,我和倒鉤又翹課,跑到了池塘邊上的圍牆旁。我又決定聽賭王的,賭單號 !我望著車開過來的方向,過來了一輛出租車,哎。。。是男司機開的,雖然是單號, 但是不算的。 等了好久,終於來了一輛出租車,是女司機開的,我瞇著眼睛細細地注視著號碼: 54621!是單號!呵呵!難道賭王真的會作法? 我接過了倒鉤遞過來的一塊錢,第二輛女司機開的出租車又來了,63581!又是單 號!又是一塊錢! 第三輛,第四輛,第五輛。。。全是單號!我發達了!一上午我贏了倒鉤一百多塊 錢!真是不可思議啊! 回到寢室,我又摸了一包紅塔山給了賭王:「你怎麼這麼厲害呀?真的會作法呀? 快幫我看看,明天的幸運號碼是多少?能不能算算這期的福利彩票號碼是多少呀?」 賭王接過紅塔山,笑了笑,說:「福利彩票那個東西算起來我會遭天譴的,不敢算 。這個單雙號沒什麼,我還可以算得出來。既然你紅塔山都給了我還是給你算算明天的 號碼吧。」 他又在寢室裡燃了幾張黃表紙,然後對我說明天一定要賭雙,肯定還能贏倒鉤。 接下來的一天,我和倒鉤又在圍牆邊上數單雙號。果然!這天的女司機駕駛的出租 車全是雙號!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鉤也大罵邪門,又輸給了我一百多塊錢。 我真的佩服賭王!我決定要拜他為師! 回到寢室,我就找到了賭王,說了我要拜他為師的想法。他嘻嘻地樂了。「拜我為 師就算了,你只要再拿一條紅塔山給我,我就告訴你怎樣作法贏倒鉤。反正他小子有個 富豪老爸,贏他點錢也算是劫富濟貧了。呵呵!」 我都贏了兩天了,一條紅塔山算什麼?才七十多塊錢罷了。哼哼,等我學會了作法 ,倒鉤,你的錢包就等著變成我的提款機吧。卡卡卡卡! 我恭恭敬敬地買了一條紅塔山給賭王,賭王看了看標籤,確定我買的不是假煙後, 他把煙鎖在了他的箱子裡。正當我還在納悶他為什麼要把紅塔山鎖起來的時候,我又不 會把煙搶回來。賭王對我笑了,他遞了一張報紙給我,上面有一條新聞被他用紅筆圈了 起來。 我細細地看了看,暈了!上面寫著令我永生難忘的一段新聞:「公告:從即日起, 由於外環高速公路的建設,出租車進入外環高架橋實行單雙號制度。單號日只能單號出 租車進入;雙號日只能雙號出租車進入。市公安局即日啟。」 [第四個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青蛙 對於我們這樣的十七十八歲,正處與青春期的年輕人來說,正是一個體內荷爾蒙分 泌超過身體需要數量的時期。這不,肉丁正對著課桌上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留下的課桌文 學大聲地朗誦著:「城南自古無美女,殘花敗柳排成行;若有鴛鴦一兩對,也是野雞配 鳳凰。」聲音抑揚頓挫,逗得我們哈哈直樂。 郎中笑著問肉丁:「呵呵,你這小子是不是春心動了?野雞也看得上了?」 肉丁臉色一變,說:「你以為我是青蛙呀?」 青蛙在這裡可不是說網絡上的衰哥,而是指我們班上的班長。就是!我們的班長綽 號就叫青蛙。 青蛙的祖籍是成都,他說話也特別有意思,總是帶著成都特有的口音,例如在說問 句的時候總喜歡在最後面帶一個「哇」字。早上他會問我:「你起床了哇?」明明看到 我在吃飯的時候他會問:「你在吃飯哇?」我在踢足球的時候他也會問:「你在踢足球 哇?」真是廢話。 有一次,我在廁所裡蹲著的時候,他居然問我:「你在解手哇?」我靠!我不解手 我在廁所裡幹什麼呀?接著他又問了我一句差點令我昏倒的話:「你在解大手哇?」暈 !我蹲著不是解大手還是做什麼呀? 還有一次,他在寢室裡用IC卡電話打長途,聲音非常大地對著電話嚷著:「喂!你 是母親哇?」逗得我們哈哈直笑。母親哇?母青蛙!所以班長的綽號就叫了青蛙! 最令我們感到無法接受的是,青蛙居然有個女朋友,而且還在學校外面租了房同居 。這在我們這個高中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他說在他們老家,像他這樣十八歲的男孩大 部分都結婚了,甚至小孩都可以打醬油了,這個女朋友還是他的那個母青蛙親自給他介 紹的。 他的女朋友我見過,如果拿四個字來形容的話,那就是慘不忍睹。粗手粗腳,一看 就是力大無比的那種類型。我一看到那個女孩,就忍不住對郎中說:「這下青蛙可要受 苦了,呵呵!」果然,青蛙一搬進他們的香巢,人就變得無精打采,身體也一圈一圈瘦 了下來。他常常在我們面前訴苦,說那個女孩把他管得太緊了,不管多晚他都必須回他 們租的那間房。 青蛙也有高興的時候,那就是跑到我們的寢室來吹噓他的床上生活。每次都說得泡 子翻翻,讓我們無法忍受。要知道,我們可都還沒見識過異性哦,這個死青蛙還老是說 個沒完。 那天,這個青蛙又在我們寢室裡吹噓了起來他昨天大戰了八百回合,我有點聽不慣 了,就激了他一句:「你TM懂多少種姿勢呀?你說來說去就那麼一種姿勢,還有沒有其 他的呀?」肉丁聽了也跟著來激他:「你知道嗎,什麼叫老樹盤根?什麼叫隔山討火? 什麼叫女上式?什麼叫側臥式?」看著青蛙愣愣的樣子,我們幾個不禁產生了一種快意 。別看肉丁是個處男,他看的A片可不算少哦。 青蛙想了半天,終於說了一句令我們不能不佩服的話:「哎...看來還是你們懂得 多呀,能不能教教我呀?」 暈!這個要怎麼教呀?還好,倒鉤說話了:「呵呵,你想學呀,這個星期天,我們 去包錄像廳,放tm部最精彩的a片來教教你。」 青蛙來了興趣,大聲地說:「好啊,我們說定了,就這個星期天,不見不散哦!」 過了一會,他又愁眉苦臉地說:「恩...這個事嘛,你們可要瞞住我老婆哦,我要給她 個意外的驚喜。這樣,星期天那天,你們給我家打電話,就說找我開班會,我才出得來 呀,我那老婆把我管得太緊了。」 呵呵,這個氣管炎! 星期天,我們可不會去包錄像廳的,我們的荷爾蒙分泌得夠多了,哪裡還能再去看 什麼a片啊。不過,捉弄一下青蛙可是我們喜歡幹的事哦。呵呵! 一大早,我們寢室的六個人就跑到了錄像廳對面的水吧二樓裡坐著,準備打電話給 青蛙,讓他在這麼熱的天裡一個人站在錄像廳門口等我們。 倒鉤摸出了他老爸送的手機,按了青蛙家的電話號碼。倒鉤的手機是帶免提功能的 阿爾卡特新款。他按了免提鍵,好讓我們都聽得見裡面的對話。 電話接通了,倒鉤對著受話器說:「麻煩請找一下班長。」 「我就是!」手機的喇叭傳出的聲音非常清晰,這款手機功能還不錯嘛。 倒鉤忍住笑說:「快來呀,我們在錄像廳門口等你哦。」 「好的!開班會呀?我馬上就來!」青蛙自說自的。我們終於忍不住哈哈狂笑起來 。 沒等我們笑完,就聽到手機喇叭傳出了一個恐怖的聲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別 跑!你這個死青蛙,再跑?看我不一刀砍死你!」哇塞!怎麼?青蛙的老婆不准他出來 呀?那我們不是看不到好戲了? 話筒裡又傳出青蛙的聲音:「哇!老婆,你把刀提出來幹什麼哇?哇!我的媽呀! 血!啊~~~~~~~~~~~~~~~~」青蛙似乎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發出了滲人的尖叫聲。接著 話筒沒有聲音了,只有「嘟---嘟---嘟---」斷線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六個互相望著,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可怕的事。我打破了寂靜 問他們:「你們看,青蛙會不會被他老婆幹掉了呀?我聽說他老婆練過散打的。青蛙會 不會沒命呀?」 肉丁諾諾地說:「不會吧?」 郎中思考了片刻,然後斬釘截齒地說:「我們過去看看,我懂急救的。」 好吧,我們就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青蛙他們租的房在學校對面沒多遠的一座叫凌夷大廈的房子,聽說房租很便宜的, 我就是有點覺得這座大廈的名字不是很好聽。 我們站在1444號房的門口,按了按門鈴。響了好幾聲,沒有什麼動靜。郎中抽了抽 鼻子說:「咦?!好像有什麼味道,你們聞一聞?」 我使勁抽了一下鼻子,果然,空氣裡有一種怪怪的,不可名狀的氣味在擴散。甜甜 的,又鹹鹹的,還帶了一點腥味。 郎中確定地說:「這是血的味道,還是鮮血的味道!一定出事了!」他說完就使勁 用他的身體撞著門。「砰!砰!砰!」 防盜門多結實呀!郎中身體的撞擊一點也沒有用。我說:「我們去叫保安吧,讓他 們來開門吧。」 肉丁下樓叫了兩個保安上來,一個胖胖的,一個瘦瘦的。 胖保安聽了我們的話,也使勁嗅了嗅空氣中血腥的氣味,點了點頭。保安也沒鑰匙 的,他打了個電話,讓保安房送了開鎖的工具上來。 胖保安開鎖的速度還很快,我簡直就懷疑他在做保安前就是個小偷。不一會的工夫 ,防盜門就開了。當門打開的一剎那,一股血腥的氣味就撲面而來,我一個箭步衝了進 去。 **!屋裡簡直可以用人間地獄來形容!滿地的鮮血,紅紅的一片,地上,牆上,沙 發上,冰箱上,電話上,到處都是血。濃郁的氣味在空氣裡瀰漫擴散,我覺得自己的胃 的深處,一種無法抑制的嘔吐的感覺湧了上來。我正在極力壓抑自己嘔吐的感覺時,肉 丁、倒鉤已經忍不住吐了起來。我的皮鞋上沾滿了膩膩的血跡,我在屋裡四處看著,卻 沒有發現青蛙的屍體。當我轉到廚房的時候,卻看到一口大鍋,火還開著的,大鍋冒著 熱氣。我揭開鍋,鍋裡翻騰著氣泡,隨著氣泡翻滾起了若幹不可描述的動物的肢體。 鍋裡是什麼?難道是青蛙的屍體?難道他被他老婆分了屍,還被砍了放在鍋裡煮? 我一下就想起了我曾經看過的一部電影,男主角把人殺了,剁成肉醬,做成了叉燒包。 我終於忍不住嘔吐起來,無數的穢物都吐在了這口恐怖的大鍋裡。 兩個保安也不禁吐了起來,還好他們畢竟是保安,不一會就平靜了。胖的那個拿起 步話機就叫樓下的保安房報警。 過了一會,我聽到樓道上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還有步話機通話的聲音。一定是警察 來了! 「砰!」防盜門被一腳踢開。幾個身穿警服的大漢衝了進來。我高興地說了聲:「 你們可算是來了!」沒等我說完,一個警察就衝到了我的身邊,一個擒拿手,沒等我反 應過來,就把我的手扭到了身後。「你幹什麼?」我的手痛得腫了起來,我不禁大聲地 質問。 一個警察拿著步話機大聲地說:「捉住了!幾個小偷都捉住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咦!小偷裡居然還有兩個保安?嘿嘿!這可是本市第一次捉住內外勾結的大案呀!」 什麼?小偷?還是和保安一起的?這裡一定出了什麼差錯吧? 防盜門外走進了一個女人,十七八歲的樣子,手粗腳大的,我一看就知道這是青蛙 的女朋友。 肉丁大聲地對警察說:「快抓住她!她才是兇手!她把我們班長殺掉了,還分了屍 煮在廚房的鍋裡的!」 警察詫異地望著我們。就連兩個保安也附和著肉丁的話。 青蛙的女朋友望著我們,神情詭異地說:「什麼?開什麼玩笑?我把我老公殺了? 我怎麼會殺死我老公?我老公現在正在醫院輸液呢。」 我戰抖地對警察說:「你看,她一定在撒謊,本來我們和班長約好了今天開班會的 ,可我們在電話裡親耳聽到了她說『死青蛙,我要殺了你。』真的,我們班長的綽號就 叫青蛙。」 警察聽了來了興趣,畢竟兇殺案要比盜竊案大多了。他的眼光轉向了青蛙的女朋友 。 這個惡毒的女人的神情變了,眼光變得凶狠起來。「瞎說!我老公明明在醫院的, 你們可以去看呀!」 我大聲地質問她:「那你為什麼要說殺了青蛙呀?」 她生氣地說:「哼!你們今天不說,我還不知道那個死鬼有個綽號叫青蛙。今天我 們中午本來說吃青蛙肉的,可我剛剛一打開簍子,青蛙就全部跑出來了,我就叫青蛙不 要跑,再跑我就殺了青蛙。」 是這麼回事呀?那地上的血跡呢?殺青蛙哪有那麼多的血? 「我老公說他最近虛,今天我就還殺了隻雞,我剛一動刀,那隻雞沒有殺得死,就 四處亂飛,把這個屋子搞得亂七八糟的。」 啊?!暈!可青蛙平時身體滿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還在醫院輸液?我在電話裡 明明聽到他尖叫的嘛? 「他?他身體還算好?別逗了!知道嗎?他這傢伙,居然連我這麼個娘們也比不上 ,他居然暈血。見了一點血,就像個女人一樣暈過去了,還要我把他送到醫院去。」 靠!是這麼回事呀?那鍋裡燉的是什麼呀? 「呵呵!當然是青蛙燉雞呀!大補的。警察同志,一會要不要給你們來一碗?」 青蛙的女朋友走進了廚房。「我操!誰幹的?誰在我的鍋裡吐了?賠我的青蛙燉雞 湯!」 [第五個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藍眼睛 轉眼之間,就到了該考試的時候了。這可是讓我們寢室裡的兄弟們最感到揪心的事 了。我曾經無數次在午夜做著噩夢,夢到自己正在參加考試,沒想到這次噩夢醒來的時 候,我真的在考試。 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坐在了階梯教室的第一排,我靠!這個學校的老師可真夠奸 詐,把我們寢室的兄弟全部安排在了第一排,分明是不給我們活路呀! 當監考老師走進階梯教室的時候,我更是感到一陣陣無力的感覺。這次監考我們的 竟然是趙小小!她是我們的數學老師,也是學校四大名捕中唯一的一個女性。趙小小的 眼睛特別大,撲閃閃的,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的一切都看穿。在她的面前,我幾乎覺得自 己矮了半截,一點也不敢有作弊的打算。可……可……可考試不作弊,我怎麼能過得了 呢? 還好第一天考語文,這可是我的長項,不需要作弊的。可我環視了一下其他的兄弟 ,他們可沒這麼幸運了,一個個愁眉苦臉,像是吃了苦瓜一樣。 趙小小坐上了講台,重重地咳了一聲,然後就拿出一張報紙大大地打開,遮住了她 的臉。她拿報紙遮住她的臉?難道這是在暗示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抄襲?我正想高興的 時候,坐在我身邊的倒鉤對我說話了。「你可別被趙小小的舉動給誤導了啊,她拿報紙 遮住她的臉可不是說她不管我們考試。她這是擋住我們的視線,讓我們看不見她盯著誰 。你別以為她拿報紙擋住就看不見我們了,你仔細看一下,她的報紙中間有一條縫,她 就通過這條縫來觀察我們。被她抓住可是死路一條啊!切記!切記!」 暈死!還有這樣的老師?看來我後面的幾課是凶多吉少了。怎麼辦呀? 在趙小小用報紙擋住視線的語文考試裡,我還是順利地做完了所有的題目,而且自 信應該能拿到高分。出了考室,我和倒鉤肩並肩回到了寢室。 一進寢室,倒鉤把書包扔到了床上,就說:「呵呵!今天趙小小好像有點不對勁哦 !」 我好奇地問:「怎麼她有點不對勁?」 倒鉤興高采烈地說:「你也知道了,我對語文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不作弊我怎麼 能過得了呀?雖然是趙小小監考,可我豁出去了,就把小抄拿了出來。我坐在第一排的 ,我也知道多半能被趙小小發現,可我管不了這麼多了。反正不作弊是百分之百的死, 作弊還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你不也說過,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百分之百的付出?我在 抄襲的時候,明明看到趙小小衝我盯了一眼,她已經看到了我的小抄,我的心都涼了, 誰知道她衝我笑了一下,什麼都沒說。我就覺得她的眼神好怪異,完全就不像是她了。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了!」說完這些,倒鉤的眼神也驟然無光了。 什麼意思?趙小小居然不管倒鉤作弊?這可不像傳說中的她呀! 過了一會,賭王和美人也回來了,這兩個傢伙一進屋就大叫:「今天真是中邪了! 我把書摸出來就在趙小小的眼皮下炒,她居然沒有管哦!」「就是就是,她還衝我笑了 笑,可她笑得好怪哦!」「是呀!我也覺得她笑得好怪,而且她的眼神跟以前好像有點 不同哦,可哪點不同我就是看不出來。」 怎麼回事?他們都遇到了這樣的好事?那下午考化學不是我也可以過關了?我不由 得一陣竊喜。 下午考化學,一拿到考卷我就蒙了,一道也沒複習過。看來我真的要豁出去了。我 把手慢慢地插進了褲兜,摸到了我中午做好的小抄,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望了趙小小一 眼。不好!趙小小正盯著呢!從她的眼睛裡冒出一團光芒。我不由得渾身一陣戰慄,脖 子後的汗毛一根根都直立了起來。我忙不疊地抽出了手,可一不小心,小抄給我帶了出 來,掉到了地上。完了!我真的完了!人贓俱獲!我不敢想像後果,會是記過,還是留 校呀?我閉上了眼睛等待著趙小小說話……等了許久,咦?!怎麼沒有什麼異動呀?我 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我看到趙小小正盯著我,朝我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笑得非 常曖昧,而且她的眼睛好像有點不對勁。 她的眼睛是哪點不對勁?我還真看不出來,但是我分明地感覺到她的眼睛一定和以 前不一樣了。我仔細地盯著趙小小的眼睛,我看出來了,她的眼睛居然閃出了一團藍色 的光芒!我發誓,千真萬確!她的眼睛真的是藍的,藍幽幽的,就像是一團鬼火一樣, 就像是狼的眼睛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在趙小小盯了我一眼,再笑了一下後,就把頭扭到了一邊,衝著那邊的美人和賭 王笑了起來。我連忙揀起小抄抄了起來。 回到寢室,我給大伙說了我的發現,他們聽了都嚇了一跳。倒鉤戰戰兢兢地說:「 趙小小會不會是被鬼魂附了體呀?眼睛都變藍了,一定是被狼人附了體。」 狼人?好像是在月圓之夜就會變成狼的吧?我掐指一算,不好!今天晚上就是月圓 之夜,今天晚上趙小小會不會變成狼呀?她住在教師宿舍的,她的樓下就是住的一大群 老師,那些老師會不會有危險呀?我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 倒鉤大聲地叫到:「我知道對付狼人的辦法,就是用純銀的十字架!」 到哪裡去弄純銀的十字架呀? 倒鉤從他的脖子上取了一個十字架下來,說:「哈哈!還好!我的十字架是我老爸 在緬甸給我買的,就是純銀的!呵呵!趙小小看我不收了你的命!」這小子一陣壞笑, 我知道,他初中的時候就被趙小小抓住了好幾次作弊,他對趙小小充滿了仇恨。 我們六個慢慢地從寢室走到了趙小小宿舍的門口,我正想敲門的時候,郎中攔住了 我。「我們走窗台,看趙小小在做什麼?」 好吧!這樣也好。 我們勾著頭,來到趙小小的窗台下,細細地偷聽著屋裡的動靜。屋裡傳來了一個男 的和一個女的的對話。一定是趙小小的男朋友,那個戴眼鏡,經常在上課時間來找趙小 小的白白又胖胖的傢伙。這傢伙看來是凶多吉少了,說不定馬上就要被趙小小變成狼後 吃掉。雖然這個白白胖胖的傢伙我們並沒有什麼好感,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什麼什麼 的。我們決定馬上行動。 正當我想要一躍而起的時候,我聽到屋裡的趙小小說話了。 「都怪你這個死人頭,非要給我買這個什麼藍色的變色隱型眼鏡,度數還不夠,害 得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可是在監考喲,害得我只好用空城計,假裝什麼都看得到,嚇那 些學生!可一點效果也不好!不行,你必須在明天以前給我把隱型眼睛配好,否則我永 遠不理你了!」 我暈,怎麼會是這麼回事呀? [第六個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夜啼 天氣有點慢慢地轉涼了,我也給自己加了一件衣服。隨著氣溫的下降,期末考也越 來越近了。沒有辦法,我必須打起十二分達到精神來複習。雖然說考試是我最不願意面 對的事,可有什麼辦法? 在教室裡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浮躁,老是看不進書,我需要一個地方,沒有別人的打 攪,只有我一個人,靜靜地看書。於是我拿著課本,走出了教室,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 亂逛著,希望能找個安靜的地方。 當我走到實驗樓下的時候,我看到樓邊有一個狹窄的石階梯,怎麼我以前從來沒注 意到呀?這個石階梯好像是通向實驗樓後面的一片黃桷樹林,我還從來沒去過呢。那裡 一定很安靜吧?我想。 我夾著課本慢慢沿著石階梯往下走,石階梯上鋪著一層剛剛才落下的黃桷樹葉,踏 上去軟軟的,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我沿著石階梯走到轉角的地方,伸出頭來往後面 的黃桷樹林望去,呵呵!好大的一片樹林呀!雖然已經入秋了,可樹林依舊鬱鬱蔥蔥滿 是樹葉的清香。一陣風突然掠過,樹林頓時響起撲撲簌簌的聲音,跟著無數的樹葉也落 了下來,有幾張樹葉還落在了我的頭上。 我夾著書往樹林的深處走去,想找個可以坐的地方來溫書。當我走進樹林時,我突 然看到了一座白色的建築物坐落在樹林的深處。呵呵,那裡一定可以找個地方坐下看看 書。我朝著這幢白色的建築物走去。 這幢白色的建築物怪怪的,外牆上帖滿了白色的瓷磚,在樹林裡顯得是那樣的突兀 。當我走近的時候,我發覺建築物前的地面堆滿了落葉,這些懶惰的清潔工,不知道多 久沒來做過打掃了。就連白色的瓷磚上也蒙上一層厚厚的灰,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我突然對這幢建築物有了一種不好的想法,我覺得。。。這幢建築物會不會是鬼宅呀? 當我沿著牆根走到這幢房的正面時,我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比看到鬼宅還鬱悶!這 幢白色的建築物原來是個----廁所!怪說不得是用白色的瓷磚貼的外牆。晦氣!不過呢 ,在這裡居然有個廁所,而且看樣子已經廢棄了很久了,呵呵,這裡可以成為一個新的 偷偷吸煙的地方,還是不錯的! 我在樹林裡也沒呆多久就回教室了,因為樹林裡的蚊子太大多了,雖然都是秋天了 ,可裡面的蚊子生命力真是驚人,也許是餓了太久了,見了一個人進來,就圍著我咬, 我是不能不跑的。 晚上,到了寢室,我給兄弟們說了我在黃桷樹林裡的發現,他們全愣了。 賭王對我說:「你小子膽子可真大,你知道那座廁所的典故嗎?看我不嚇死你!」 賭王慢慢對我說了那個廁所的故事。在我還沒進城南高中的前一個學期,學校裡出 了一件大事,一個高三的女生懷孕了。可她掩藏得很仔細,天天都穿著緊身的衣服,束 著腰身,到了臨產的時候居然沒有人發現。她臨產的時候正是高考模擬考,就在實驗樓 裡考的。當她受不了的時候,她就請了個假出來上廁所,就在黃桷樹林裡的那個白色的 廁所裡把小孩生了出來。小孩落到了廁所裡,當場就淹死了。這個女生也夠狠,拿刀片 割斷了肚臍還繼續參加考試。要不是考試時她的下身開始出血送醫院,這件事還發現不 了。當撈起小孩的時候,小孩已經死了,還是個女嬰。但是從此之後,很多女生都說, 到了晚上上廁所的時候,都會聽到從廁所下面的坑裡傳來嬰兒的哭啼的聲音,好恐怖的 。 我聽完,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是不是真的喲?暈暈呼呼的。不過我很快就忘 記了這件事。 接下來是週末,我回了一躺家,回家後我幫隔壁我的一個老同學寫了一封文才橫溢 的情書,他一高興,就從他老爸的抽屜裡摸了一包煙給我。我一看,呵呵!是玉溪!二 十多一包的。發達了! 週一回到了學校,我的包裡揣著這包玉溪。雖然說好東西是要和別人分享的,但是 我可捨不得和別人分享這包來之不易的玉溪哦。 我必須要找個別人找不到的地方,獨自一個人來享受。我一下就想到了黃桷樹林裡 的那個白色的建築物。雖然他們說得滿滲人的,可我不怕,這個世界哪來的鬼呀? 下了晚自習,我故意等到兄弟們都走了,才一個人鑽到了實驗樓下面的黃桷樹林。 樹林裡黑漆漆的,一棵棵樹木的影子就像是幢幢鬼影一樣,參差不齊。我不禁感到一陣 陣寒意,我覺得頭皮有點發麻。一陣風吹過,樹葉隨著搖動,樹林裡滿是唏唏唆唆的聲 音。 我大著膽子,重重地踏著地面,盡力發出足夠的聲音,為自己壯著膽。 終於,我走進了貼著白色瓷磚的廁所。廁所的白色的外牆在月光的映射下,顯得格 外的落寞和突兀。 我顫抖著摸出玉溪,含了一根在嘴巴裡。我掏出打火機,啪嗒一聲點燃了火。我重 重地吸了一口。從我的口腔一直到我的肺部,充滿了純正的煙草的香氣。 我閉上了眼睛,慢慢享受著煙草帶給我的快感。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我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是什麼聲音?我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聲音就像是小孩的哭聲。不好!難道他 們說的都是真的? 「啪嗒!啪嗒!啪嗒!」又是奇怪的聲音從廁所外傳來,好像是腳步的聲音。是誰 ?是誰會在深夜到這麼一個廢棄的還時常鬧鬼的廁所來?我不敢想了。天啦!我為什麼 要到這麼一個恐怖的廁所來吸煙?早知道,我還不如把這包玉溪和兄弟們一起分享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廁所裡的小孩的哭聲越來越清晰了,我幾乎 可以確定是從廁所的坑位下發出來的。我頸窩後的寒毛一根根都立了起來,全身的皮膚 一陣陣發緊。 「啪嗒!啪嗒!啪嗒!」腳步聲也越來越逼近我,是什麼人來了?莫非是那個小孩 的嬰靈?她要來幹什麼? 我覺得我的下腹部一陣緊縮,接著又是一陣腫脹,一股想要排泄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盡力忍住,我的背緊靠著廁所的內牆,大口大口吞嚥著玉溪。我的肺部充斥了煙霧, 希望能減低一點我內心的恐懼。 但是,這似乎沒什麼用,腳步越來越近,幾乎已經到了我的身邊,我害怕地閉上了 眼睛。當我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的時候,我只聽到了嗚嗚嗚嗚的小孩的哭聲,還有 越來越逼近的恐怖的腳步聲。 我的小腹的墜漲感越來越強烈,我的內心已經忍受不了這樣的恐懼和折磨了。就在 這個時候我突然覺得我的肩頭一沉,我知道,有隻手掌拍到了我的肩膀上。是誰?我能 感受到這隻手掌毛絨絨的,不像是人類的手。 我壯著膽子睜開了眼睛。。。 我的天,一張可怖的臉出現在我的眼皮前。如樹皮一般蒼老,佈滿溝壑的臉,更可 怕的是,他的左眼眶,只有一個血洞,沒有眼球。右眼倒是有眼球,可是渾濁得只剩一 點黃黃的,如液體一般的球狀的玩意。 他的嘴巴咧開了,在衝著我笑。他的牙齒參差不齊,又黃又黑,透過他的牙齒,我 甚至可以看到已經發黑的喉嚨。 「你是誰?」我聲音顫抖地問。 他的牙齒已經漏風了,可我依然聽得見他的聲音含含糊糊地說:「收命的!」 收命的?他難道是地府的無常?我的驚悸令我的心臟無法忍受。我的眼前一黑,什 麼都不知道了。就在這個貼滿白色瓷磚的時常鬧鬼的廁所裡,在四周傳來嗚嗚嗚嗚的小 孩的哭聲的廁所裡,在這個恐怖的老無常的面前,我不爭氣地暈了過去。不要說我膽子 小,換成你,也會暈過去的。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間白色的房間裡。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白色的牆,白色 的天花板,就連我蓋的被子都是白色的。這是什麼地方?難道是地府?可我聽說地府應 該是黑色的呀,這是什麼地方?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一隻輸液器的針管正插在我的靜 脈裡,一股藥水正慢慢注入我的體內,讓我感到渾身上下熱呼呼的。 這連傻子也看得出來,我不是在地府,我是在醫院的。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護士進來了,看到我醒了,連忙叫著醫生。 過了一會,醫生進來了,跟著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兩個人,一個是我的班主任李總, 還有個是一個老頭,就是我在廁所裡看到的那個只有一隻眼睛的「無常」。 老頭一看到我,就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把你給嚇著了。是我的錯。」 李總沒好氣地對老頭說:「你這老王頭呀,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長得醜不是你的錯 ,可跑出來嚇人就是你的錯了。」 我有點明白了,但是跟著來的是憤怒:「老王頭,你嚇我就嚇我嘛,幹嘛要說是來 收命的?」 老王頭連忙說:「我不是說我來收命的,那天我沒戴假牙,說話漏風,我是說我是 掃地的。」 掃地的?收命的?我暈啊!!! 我又問:「可廁所裡嗚嗚嗚嗚的小孩的哭聲到底是怎麼回事呀?」 老王頭頓了頓,說:「我都給學校提了無數次意見了,這個廁所雖然沒什麼人來光 顧,可這水管也太差勁了,那邊教師宿舍一用水,壓力一大,這邊廁所坑位下的水管就 吱吱地叫。哎……學校就是聽不進我的意見。不知道當初修廁所的時候,找的哪家施工 隊,買的什麼歪材料……」 暈死!!!!!! [第七個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幽靈 我手拿著電話筒,心裡滿是忐忑不安。我害怕我一直擔心的事變成事實,可我又不 能不打這個電話。我的手心裡全是汗水,濕漉漉的,讓我很不舒服,是我的緊張讓我這 樣失態的。 我的手指顫抖著撥出了號碼,電話聽筒裡傳來了嘀嘀的迴響。 「嘟----嘟----」通了。 「喂,您好,請問找誰?」那邊的聲音很熱情,政府機關的態度很少有這樣的。大 概是行風評議開始了吧。 我也沒想這麼多,我聲音戰慄地問:「請問王科在嗎?」 那邊的聲音突然變了個調,似乎聽到了什麼忌諱的事。聲音很急促,也很驚恐。「 王科?你找他幹什麼?」 我有預感,我擔心的事真的成了現實了。 「請問他在嗎?」 「不在!不在!你找他幹什麼?他三個月前就不在人世了!」「嘟嘟嘟--嘟嘟嘟 --」對方粗暴地掛掉了電話,聽筒裡傳來了忙音…………這件事要從三個月前說起。我 那天蹲在街邊,在我的腳旁,擺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家教」兩個大字。為了勤工儉 學,我不得不這樣。我的生活費已經不多了,在這城南高中讀書,加上我又喜歡賭博, 真的讓我在經濟上很吃力。 一個男人站在我身邊停住了腳步。我一抬頭,是個很胖的人,非常非常胖。幾乎像 個肉球,圓圓滾滾的,肉在他脖子上打了幾個摺,大約一米七的他起碼有300斤。如果 不是大白天,我一定不會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會有這麼胖的人。 這個男人姓王,他說他在某個政府機關裡當科長,讓我以後就叫他王科。他讓我給 他那個只有10歲的兒子當家教,輔導作文。 寫作一直都是我的愛好,可這個叫王力的小孩也太差勁了,費了我很大的氣力。還 好只給他補習作文一課而已,我還教得下來。 我每天都是晚飯後到王科家,給王力上兩個小時的課,然後回家。奇怪的是我從來 沒見過王力的母親,可能王科和他的妻子離婚了吧,人家的私事我不好打聽的。 一個月前,我給王力出了個命題作文,題目是《我的父親》。王力半個小時就交了 作業,我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 「我的父親很疼我,以前他從來不帶我去公園玩,因為他在當科長,每天都很忙。 現在好了,他可以天天陪我了,每天下午四點半都到學校來接我,還給我做好吃的。可 每次他做好吃的後,他都不吃,只看著我吃。只要我吃了,他就高興了。有的時候我的 父親喜歡思考問題,他不睡覺,老是一個人坐在寫字檯上,拿枝筆,可是什麼都不寫。 我經常半夜醒來的時候看到他在想東西,白天他還要上班,不睡覺他的身體一定不好受 的。我很奇怪,我每天要睡十幾個鐘頭,可我的父親一點也不睡,我真佩服他。我愛我 的父親,我以後要賺很多很多錢,讓他好好睡一覺……」 說實話,一個10歲的小孩能寫出這樣的文字也不錯了,而且還沒有幾個錯別字。可 我奇怪的是他的父親王科。作為一個政府機關的科長,每天下午四點半就到小學接他的 小孩,還不吃東西不睡覺,可真有點奇怪。 我拿這篇文章給王科看了看,他只是笑了笑說,這是小孩在瞎寫。 雖然他這樣說,我還是對王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我仔細留意起王科來。我故意提前吃了飯,到他家。果然, 王科做了很多菜,可他一點也不吃。只是看著王力慢慢吞嚥著食物,只要王力吃一口, 他就笑一笑。 我還在四點半的時候找到王力的學校,真的看到王科站在學校外等王力放學。 有一次,我借口給王力單獨輔導,留在他家一直到十二點,然後說沒有末班車了, 只好留在他家過夜。半夜時我起身上廁所,果然,王科一個人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無邊 無際的夜色發呆。一根點燃了的香煙燒著他手了他都居然沒發覺。我咳了一聲嗽,他才 恍然大悟。 經過一個月的觀察,我的心裡泛起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我開始懷疑起王科的身份 。在三個月前,我曾經打過他給我留下的辦公室電話,核實過他的身份,也曾經在電話 裡和他討論過薪金的要求,他作為那個政府機關的科長是毫無疑問的。可他現在的舉動 太反常了,我都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在城南高中和我寢室的兄弟們談論起王科的事,倒鉤打趣地說,你莫不是見鬼了 吧。 我的同學一定是在開玩笑,可我的心裡激靈了一下。 鬼!說不定王科真的是一個鬼。 我在鄉下長大的,和在城市裡長大的孩子不同,我在鄉間聽過無數關於鬼的故事, 什麼吸血呀,找替死鬼呀,招魂呀。在我的心裡一直存留著對鬼的恐懼。 可王科真的是鬼嗎?我決定打個電話問問他所在的那個政府機關。 ……電話聽筒裡繼續傳來斷斷續續的忙音,我呆立著一動不動。直到倒鉤拍了拍我 的背,我才醒悟過來。我聲音抽泣地說:「他……他……他真的是個鬼!」然後我的腿 一軟,坐在了地上。 我打死也不願意再去王科的家給王力輔導作文了。到了晚上,我躲在床上,被單被 我死死地拉了起來,遮住我的頭。我的頭好暈啊! 「叮叮叮叮----」寢室的電話一陣巨響,刺耳的鈴聲劃過了屋裡的死寂。倒鉤接過 了電話,然後對我大叫:「嗨!你的電話!」 我戰戰兢兢地接過聽筒。「小莊嗎?怎麼今天你不到我家來呢?王力等著你呢。」 我馬上大聲地回答:「對不起,我生病了。」 「哦,那你休息一天吧,明天早點來,我親自下廚給你弄頓好吃的。明天下午我到 你們學校來接你,你等我啊!」 我的後背一片冰涼,冷汗打濕了我的襯衣。我忙不疊地掛掉了電話。 一夜無眠,不停地做著噩夢。王科翻炒著鍋裡的菜餚,一陣火光後,把菜裝盤端了 出來,我的天,全是人的心,人的肝,人的眼睛。王科翻了翻他那死魚一般的眼睛問我 :「小莊,好吃嗎?」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全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第二天一放 學我就想跑出校門,但是我一教室就看到了王科。他瞪著他那死魚一樣的眼睛,把我盯 著。他的眼神似乎可以看穿我的五臟六腑,他的眼神彷彿是在看著一盤菜一般盯著我。 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我手足無措。 一股熱血湧上了我的腦袋,該面對的始終要面對。我一個箭步竄到了王科的面前, 做出了一個我最應該做出的舉動。 555,我向王科跪了下來,不住地向他磕著頭。「老大,你成了鬼就不要來搞我了 ,有冤就報冤,有仇就報仇,為什麼要選我呢?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我還年輕, 555,我還有八十歲的老母,555……」 我真不爭氣,可是千萬不要笑我,如果你遇到這種情況可能比我崩潰得更快。 王科扶起了我,語氣很怪異地對我說:「你說什麼呢?莫名其妙的。什麼鬼不鬼的 ,你別咒我了!我還健康呢!」 我站了起來,滿眼疑惑地看著王科。 ……我問王科:「難道你還活著?你不是鬼?」 「神經!說什麼不好?說我是鬼?晦氣不晦氣?」 我又問:「那你怎麼不吃飯?」 王科沒好氣地回答:「我得了肥胖病,醫生說了,一天只能吃一頓午飯。」 我再問:「那你怎麼不睡覺?」 王科歎了口氣:「醫生給我定的減肥計劃,每天只能睡兩個小時,才能減掉多餘的 脂肪。」暈!有這樣的減肥方法嗎? 我還是充滿了疑惑:「那你當科長的這麼忙,怎麼可以有時間每天四點半就去接你 的小孩?」 我還是充滿了疑惑:「那你當科長的這麼忙,怎麼可以有時間每天四點半就去王力 的學校接他放學呢?」 王科是眼旁滑落了一滴不經意的淚珠。「我……我……我下崗了,沒當科長了,也 沒工作了,三個月了。」 不對不對!他一定在騙我!明明我打他辦公室的電話,說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呀! 「我X!誰TMD亂講,我明明還活著的,怎麼說我不在人世了?」王科氣急敗壞,我 也有點生氣了,就算王科不再是科長了,可他以前的手下也不能這樣咒他呀。 王科突然笑了,而且是哈哈大笑,捧腹大笑。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聽錯了。我是在人事科當科長,電話那邊一定是說我已經在 三個月前不在人事科了。哈哈哈哈……」 靠!!! 以後誰再跟我說簡略話我跟誰急!!! [第八個故事完]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黑眼淚 序 二十三年前,一場大火燒燬了這座學院。這次事件一共遇難六十七人,事後所有遇 難者的屍體都找到了,惟獨失蹤了一名舞蹈系叫靳雪歆的女生。由於沒有事故原因 根據,這次事件被當作意外處理。那些遇難學生的家長曾經集眾抗議打官司索賠, 最後還是不了了之了。事後二十年,私人出資重建了這座學院並更名為東立學院, 現在是此市的重點學校。而關於那次事件的真相卻沒有人知道。 (一) 9月末季的枯燥是令人難耐的。風夾雜著塵土和枯黃的樹葉徙倚飛揚著,不遠的一 棵樹上飄曳著一隻斷了線風箏。 我休學了一年後,考進了這所陌生的學校。其實我本不想再上學了,可荒度了一年 覺得枯燥不堪,還是再次背起了書包,走進了校園。 學校在這個城市的邊緣地帶,遠離了鬧市的喧雜。 今天,學校報到。新生像奴隸一樣做著各種義務勞動,老師就像監工,恨不得自己 的腦袋會360度旋轉。環顧了一下學校四周,視覺感相當不錯,就是建築的風格有點西 方的韻味,和周圍的景物顯得格格不入。怎麼看這座學校都像座古堡,我開始懷疑建這 所學校的不是個中國人。如此堂皇的建築,必所費不貲。要說學校的教學質量,其並不 能置身一流行列,如論及這學校的環境設施,同行內實乃佼佼無幾。這所學校是大多數 學生的首選,因為學費相較並不昂貴。倒也難怪了,適得其所。爸爸認為學習要有好的 環境才是最重要的,只有這樣才不會覺得讀書像在坐牢,身心疲憊。 我要去的教室在三樓——我還是比較喜歡一樓。走在走廊裡可以聽到泠泠迴盪的腳 步聲。教室在樓道的最西側。走進去時候略有陌生感,我想是荒廢一年的緣故。教室裡 的人還沒到齊,大約只有有二十幾個人。我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們,他們同樣也用陌生 的目光看著我。 「哥們兒,來這裡——」一個樣子很滑稽的同胞叫喚著,示意我坐在他那裡。 他叫陳濤,是來學校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他很健談,嬉皮笑臉的議論著班上的女生們:那個女孩長的不錯,可惜就是矮了點 ;她身邊的那個……雖然談不上美麗,但身材真是沒的說;哇!那邊那個真是風姿誘人 啊……呵,典型的寂寞難耐型。 和他閒聊了一會兒後,同學差不多都到齊了。一個老師走了進來告訴我們先打掃一 下衛生——男生擦桌子掃地,女生擦擦玻璃。說完就走了。 我和陳濤邊幹活,邊閒扯。 他突然談到了一件關於這學校的令人悚然的話題:「你知道嗎,這座學校曾被人一 把火燒燬過……」 我木訥著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據說二十幾年前這所學校被一把火燒了,而且莫明失蹤了一個女孩— —她宿舍裡的人都燒死了,她卻神秘失蹤了……」 「你聽誰說的?」我被這話題吸引住了。 「你就一點沒聽說過?這件事可是被人傳了好久的啊!」 「真的沒有聽說過!你知道多少,說來聽聽。」我追問著。 「呵呵,不好意思,我也是聽我爸說的,只知道這一點點。」 ……義務勞動過後,應該就是師徒之間的開場白。 座位可以自由選擇,只是不可以和女生同坐。覺得陳濤很有意思,於是就和他坐在 了一起。 出現在視野裡的是一個帶著眼睛的羸弱男子。故作兩聲咳嗽後,開始自我介紹。 「同學們好!我叫黨千秋——是你們的班主任。黨呢,就是共產黨的黨;千呢,就 是一千快錢的錢的千;秋呢,就是春夏秋冬的秋……」這時有人打岔:「老師——您為 什麼不叫蕩鞦韆吶,聽起來還順口些——」 接踵而至的就是哄堂大笑。 黨千秋弄了弄眼睛,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老師說話時不許打岔!討厭!!」 這時可以聽見陳濤的細簌之語:「這老師怎麼娘娘腔的……」隨後又是一小撮的離 群之歡。 「是誰!是誰又在風言風語——」黨千秋提高了嗓門。 這黨千秋的嗓音雖然細潤,這一吼卻達到了效應。教室徹底安靜了。 黨千秋接著說:「剛才有男生問我,為什麼不可以男女同坐。關於這個話題嘛,我 想我不必多說了,你們男生自己心裡應該明白。」 陳濤不滿:「就是不明白才要問您老人家呀——」 黨千秋瞪著陳濤,望眼欲穿:「你怎麼就這麼多事兒呢!你大聲問問,有哪位女同 學願意和你同桌!」 「您又沒問,怎知沒有啊。本來學校就枯燥,再……」陳濤有些不滿。 黨千秋厲聲問到:「有誰願意和這位男同學同坐請舉手!」 誰想另他意外的是在坐的女生超過了半數舉手。 陳濤繼續煽動著:「看,老師,這可不是我一相情願!」 黨千秋氣的眼睛渾圓:「那也不行!」 在陳濤的勾引下,我搬進了學校的寢室來住。其實如果不是他說人多熱鬧我也會搬 到學校來住,爸媽經常夜班不在家,我受不了一個人陪伴那死氣橫行的氣氛。我喜歡睡 上鋪,覺得安適,只要房頂不突然塌陷,不虞其它。下鋪就是陳濤。 另外還有兩個人,一個叫李先,另一個叫張序。他們都很沉默,很少說話,也許是 暫時陌生的緣故吧。宿舍樓就在教學樓的後面。由於背陽,一走進去就覺得陰氣襲人。 不過宿舍裡色色潔淨,還算怡人。這在男生宿舍裡是一少見之景觀。 為此,我臉上流露出了意外的驚喜。我們住在宿舍樓的最東邊,只有早上很短的一 段時間才會闖近來一天中唯一的一絲陽光。那是我覺得一天中寢室最明亮的時候。之後 ,寢室會顯得暗淡不少,就連看書久了也會覺得眼睛發酸。為此寢室裡的人都習慣了白 天開著燈看書。學校管理很嚴,九點以後就要熄燈,如果巡查發現哪個親手發出亮光就 要給處分。 學校的東邊似乎有一個酒廠。每天清晨打開窗戶的時候,就會飄來一股酒發孝的香 氣,纏綿許久。這又是我覺得最喜歡的氣息,吸食的那一瞬間,值得回味。 最後證實,那邊的確有一個大的啤酒廠。而且酒廠附近還有一個不小的葡萄莊園。 一切如常——上課,下課,看書,吃飯,睡覺。 誰也沒有預想到,災難即將來臨。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二) 學校準備的被褥比較單薄,質量又差,沒辦法又要從家裡搬,就為了要舒適。 張序睡覺最不安靜,既打呼嚕,又說夢話。陳濤受不了,於是習慣了聽著CD入睡。 其實他不太喜歡聽歌,無意間錯打錯著就這樣離不開了。第一次買CD,首選王菲,愛上 了《催眠》。 無意間發生的一些事情,我們都當那是張序的夢境抑或夢話。 開學前一個月還好,直到第二個月。 張序習慣半夜上廁所,睡覺前一次,半夜一次。 10·20開學後一個月也就是第三十天,當天晚上……那天體育課踢了一場足球賽, 覺得很疲憊,晚自習一下陳濤我們幾個就回寢室倒下了。張序的鼾聲震耳欲聾,陳濤無 法入睡,把CD聲音開到了最大,還是無濟於事。他一漲氣,把張序攪和起來。張序睜著 朦朧睡眼,埋怨著去了廁所,陳濤哈哈大笑說出氣了。張序回來爬到床上,喃喃著「女 生宿舍樓沒水了嗎……到咱們宿舍樓洗衣服……「大家沒理他,以為他睡糊塗了說夢話 。 次日,可心問我,昨晚上誰在男生宿舍樓裡放鋼琴曲。我說我們寢室的人睡的早都 沒聽到。 男人堆裡會有人情調如此之高?我懷疑! 11·20開學整整兩個月了。 這一天的的伙食特別的好,燉雞腿,燉排骨。吃的賊飽。回到寢室的我們撐的睡不 著覺,打聯網遊戲至深夜,提前告訴可心早上打電話叫醒我們。可心是我到學校兩個月 來覺得班上最可愛最有聊的女孩。長長的頭髮,特愛笑。喜歡穿著牛仔褲和我們一起踢 足球,大大咧咧的真像個男孩;沒別的,就是膽小,最怕什麼蟲子蟑螂老鼠之類。班上 的女生多半沉悶,就她扎眼入目,我們都很喜歡她。 早上六點半,可心打電話到陳濤的手機,他睡意猶酣,叫醒我們便倒下了。 直至還有十分鐘上自習才混沌而起。 上下午一切如常。 晚自習就是消磨時間。陳濤說著笑話,逗的女生們個個都趴桌子捂肚子。 還有十分鐘就要下自習的時候,停電了。陳濤大聲喊著「萬歲」。 大家都準備摸黑回宿舍。不料卻發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大家清楚地聽到李先 在喊:「誰啊這是,怎麼把門頂上了——」緊接著有的女生說害怕。可心兒和張麗麗在 我身邊,一人拽著我一隻胳膊,怯意及人。之後好多同學都打開窗戶大聲喊:「有人嗎 ——快來人吶——」 放眼學校周圍,霓虹閃耀,只有學校沒有電。難道是保險斷了?還是有人掐斷了學 校的電源……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想凝重這令人悚然的夜,膽怯地躲在了烏黑的雲後。月 亮慢慢移動著,那些烏雲也跟著移動著,戀戀不捨。此時漫步在視野裡的一切都是昏沉 沉的。 陳濤不停光當著門。想踹開,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外邊還有一層防盜門——八成已 經鎖上了。於是他大踹大罵著:「這他媽是誰呀,讓我知道,我他媽捏死他!」 有人走過來了,陳濤停止了踹門。 「這是怎麼搞的,怎麼一個人影也看不見吶……」 是傳達室宋大爺的聲音。 不一會,門縫透過來一絲亮光晃動著。緊接著宋大爺就問:「怎麼回事啊——」大 家齊喊:「門打不開——我們被困在屋裡啦——」 「這門怎麼鎖上了呢……」宋大爺疑惑著。「大家都等著——我給你們打開門—— 」宋大爺大聲說。 樓道裡擺弄鑰匙的聲音叮叮作響,別無雜音。 「這怎麼搞的——沒錯啊,怎麼就打不開呢……」宋大爺沒辦法打開我們教室的門 。於是對我們說:「你們等著,我去其它班看看。」 連鑰匙都打不開門,大家更恐懼了,尤其是女生。 幾秒鐘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在幾秒後又停了下來便再沒了動靜。 不是宋大爺。 噓——有同學提示了一聲。 過了一會,又傳來了腳步聲。 是誰呢? 「啊——」突然,傳來宋大爺一聲撕心裂肺的殘叫。鐵棒一類的東西掉在了地上, 響徹了樓道。班上的女生緊接著又是一聲聲的尖叫。 尖叫余聲未落樓道裡又響起了淒涼的曲子,幽怨纏人。 可心說這曲子耳熟,好像她在哪裡聽過。她膽怯著想了一會兒,含含糊糊的說好像 上個月男生宿舍樓有人放過。 張序上個月半夜上廁所回來老是夢囈似的說一個女生在樓道洗衣服……難道……那 也是真的?想到這裡,我不由打了個冷戰。是漫步全身的那種。 所有同學都被嚇壞了,躲躲藏藏貓在了桌子下面。 過了一會,又響起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淒涼清越的曲子並沒有因此打斷。 恐怖的節奏急劇伸曲蔓延著。 不知是什麼東西,就在門外。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三) 同學們都屏住了呼吸,一聲不響。 我的心也怦怦的跳個不停。雖然我不相信鬼靈精怪之類,但這滲人的氛圍就像一隻 沾滿鮮血的雙手縲紲著我的脖子,令我即將窒息。我和可心張麗麗貓在兩張並排的桌子 下面,貼的很近,可以感覺到彼此間急促均勻的呼吸。這時一滴水一樣的東西落在了我 的胳膊上——可心被嚇哭了,但她並沒有出聲,她害怕極了。 之後我感覺到她離我越來越近,幾乎臉貼著臉了。她的兩隻手用力的拽著我,拽得 我的胳膊直疼。 曲子停了下來。 門外一直沒有動靜,但總感覺有人在大口大口地吸吮著這微薄的空氣。 透過窗外,月亮甩開了那片黑雲,慢慢顯露出來。可此時,月色卻讓我覺得氣氛更 加凝重。於是又盼望那失意的烏雲再次趕上她,覆蓋她。 「B-B—B——」這時,不知是誰的BP機響了起來,在這死寂的屋子裡顯得分外震耳 。響了幾聲後就按掉了。 門外依舊沒有聲響。 陳濤建議報警。班上的人雖然有好幾個有手機,但是都放在宿舍裡。怎麼辦,門又 打不開,況且這又是三樓……陳濤小聲的說:「有——誰——願——意——和——我——一——起——去—— 打——電——話——」 我——有許多人小聲回答。更令人意外的是,女生要求同去的比男生還多。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陳濤決定只和我一起出去,女生都留下。 「別走,我們害怕……」可心和張麗麗拉著我,不要我離開。 我拍了拍兩人的肩膀:「別怕,你和張麗麗在這兒呆著別動,記住千萬不要出聲, 我們會想辦法救大家出去的。」 我悄悄爬到了陳濤身邊,我們打開窗戶,準備從窗戶出去。 月光下,人影幢幢。 我和陳濤跳到了三樓的水泥防水台上,肩並肩慢慢移動著。 「等——等——我——」這時,李先拿著手電筒也跳了下來。 陳濤:「你幹嘛來了?」 李先:「我想跟你們一起去。」 陳濤:「哎呀,你別添亂了!」 李先:「這怎麼叫添亂呢?」 我催促著:「來都來了,別說了,趕緊走吧!」 我們橫移到了隔壁的二班,小聲敲了幾下玻璃。沒有反映。於是又敲,還是沒有反 映。李先拿著手電筒,順著亮光往教室裡看。「天吶……」「怎麼了」我問他。「你自 己看看……」說完李先像面一樣貼在牆上一動不動。我拿手電筒,一看,真有點不感相 信——教室裡所有的人都躺在地上。「讓我看看!」陳濤從我手裡接過手電筒,環視一 番,也背靠著牆麻木無語。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肯定,恐懼感在支配著他的全身 。 「快,再看看其它班的人!」突然陳濤催我快點往前走。 之後,我們視線裡所能顧及到的所有班級的人都躺在地上。 這到底是誰幹的……我們幾個人靠著牆壁,誰也不說話。 「怎麼辦?」李先說。 ……「壞了!」陳濤突然說。 「怎麼了?」我和李先同時問他。 「咱們班……」陳濤說著就往原路反。「咱們班……」我和李先在陳濤的提示下也 恍然醒悟——我們預感到了可能將要發生的事。於是我們按原路返回。 陳濤打著手電筒往班裡看,環視一番後他轉過身抱著頭一聲不響地原地蹲下了。「 媽的,」我和李先知道班裡的同學也遭遇了不幸。 我有些心痛,後悔至少應該帶上可心。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四) 「現在怎麼辦?」陳濤問我。 「我不知道……」我的腦袋生繡一般,失去了本能的反應。 藉著月光我們準備順著漏水管子爬到了樓下。陳濤第一個,李先第二個,我最後一 個。看著他倆爬了下去,我真有點害怕,怕那鬼玩意突然躥到我身後,一下把我推下去 ;看著他們的身影,我幾乎每隔幾秒一回頭。爬下去後,我和他倆寸步不離。我一個勁 的說慢點走等等我。我發現,原來我也是這麼的膽小。以前說自己膽兒大,都是因為白 天有太陽照著我。看的出,他倆也挺害怕的。 學校的大門也一樣鎖著,我們爬了出去。學校對面就是一個公用電話廳。李先用他 的IC卡打了「110」。 十分鐘後開來了一排警車。帶頭的隊長問了我們詳細情況之後開始部署著警員。 一個警員撬開了學校大門的鎖,所有的警察保護我們進入了這陰森的學園裡。 樓道裡的鋼琴曲停止了,又恢復了屬於死神的靜寂。 「學校有電力室嗎?」隊長問我們。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陳濤也跟著搖頭。 「好像在宿舍樓後面。」李先回答。 「你能帶我去嗎?」那個隊長問著李先。 「好的。」隊長和李先從前廳走了。 其餘的警員都和我們呆在一起。每個警員一手持槍一手拿著手電筒,警惕地隨處觀 察著。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了——就在東邊的走廊處。所有的警員同時將手電照向了聲音傳 來的方向,隱約看見那裡穿過了一個身影。兩個警員迅速向那邊跑過去,大家注視著他 們的身影消失在樓道盡頭的拐角處。 二十分鐘過後,那兩個警員沒有回來。這一次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 過了一回,李先和那個隊長回來了。電力室的電線被人掐斷了。 「隊長——小劉阿蒙去了樓道那邊,現在還沒回來!」一個警員向他匯報。 「他們在暗處,況且我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裡,所以暫時顧不了那麼多了。 你先給局裡打電話,叫人找一個電工來。一切等電力恢復後再說——還有,多派些 人來!快點!!「隊長命令道。 我想,那兩個警員一定和宋大爺一樣,被那神秘的人襲擊了——這裡一定有什麼人 ,但到底是什麼呢。想著想著,腦子裡突然想到了陳濤說過的關於這座學校失蹤女孩的 事。 會不會和這事件有關呢……「大家聽著,從現在起,所有人都不准擅自行動——」 那個隊長說。之後他問我們傳達室的人哪去了。我們說那個大爺在給其它班開門的時候 殘叫了一聲便再沒了動靜。他又問是不是所有班級的門都鎖上了嗎?我們點著頭說顯然 是。最後他說暫時不貿然行動,一切等電力恢復之後。 大家就這樣靜靜等待著。看了看陳濤的夜光表,現在時間是凌晨12點半整。 腳步聲再一次泠泠響起了,還有那悚然的鋼琴曲附和著。我後背的雞皮疙瘩又在滋 生了。 這一次,隊長覺定派四個警員同去,如過沒有異常立即返回。 又是二十分鐘後,派去的人依然沒有回來。 「我就不信,還真有鬼!我去!!」這時,一個情緒激動的警員不聽從命令飛快向 腳步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小吳——」隊長大喊了一聲,隨即又衝其它的警員喊:「留幾個人照看這三個學 生,其餘人跟我走把他拉回來!」 我越來越害怕了,有種不祥的預感。 依舊,所有的人都沒有回來。 窘迫之下,剩餘的警員帶我們離開了學校。 警員又給總局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要求支援。 學校門口聚集了許多圍觀的人,並且有一些記者。記者試圖採訪我們,最後被警員 阻攔了,同時警告任何人不准靠近。 不久,大隊人馬趕到了。這一次,局長和市有關領導都親自趕到。 由於有需要,我們在警員的保護下再次進入了學校。 樓道裡寂靜了,鋼琴曲也不再響了。電工用了大約三十分鐘恢復了學校的電力。首 先,依據我們的一些闡述,所有的人來到了三樓。樓道裡一個人影也沒有,宋大爺已經 不在了。他失蹤了。這裡沒有任何痕跡,更沒有留下的什麼相關線索。 鬼異,難以理解的鬼異。我甚至懷疑,這是一個人幹的嗎? 難道不是她?我的疑惑開始動搖了。 警員依次撬開教室救出了學生。目睹著這一切,我們三個膽戰心驚。 局長部署其他警員繼續搶救其它班級的學生。 之後一批警員在我們的帶領下來到了校長室。同樣地——門鎖著。打開門的時候, 校長躺在他的辦公桌上,不醒人世。兩個警員把校長抬了出去。大家驚奇地發現桌子上 留有腳印,密密麻麻的。是光著腳留下的,很小很小,似乎像是一兩歲孩子的。是誰進 來過,又是怎麼出去的呢?校長室在樓的西側,窗戶外面也沒有可攀登物……如果是那 個推測的失蹤女孩,按照失蹤年齡推算,現在應該有快四十歲了,怎麼看到的腳印會是 這個樣子?難道不是她?但那又是誰呢? 令人費解。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五) 當學校裡所有人被救出的時候已是凌晨四點多。天微微泛藍了,許多聞訊而來的學 生家長和一些記者守在學校門口。我們坐在馬路的一邊,一輛又一輛的救護車在眼前經 過。好一陣兒,我的耳朵裡迴響的只有急救車瘋狂吶喊的聲音。 班裡的同學都被救了出來,惟獨少了可心。坐在路邊,焦急不安的心陷入了淒迷的 夜裡。 這次意外除了沒有晚自習的系、因故不在校的教務處張主任、還有我們三人,無一 倖免——總共有二百多人;失蹤十七人——其中包括可心、傳達室的宋大爺、舞蹈系的 一個老師和十多個警察。其餘的人都陷入了似乎永久性的昏迷。 我們在公安局呆到天亮才回家。他們詳細問著此次事件的詳細經過,而我們所提供 的也只是無關大局的零星半點兒。最後他們說有需要會再傳喚我們。 回到家,顯得疲憊不堪。老爸擔心的要死,沒完沒了地詢問著有事沒事,我只是閉 著眼睛想著可心,什麼也不想說。 我用被蒙著腦袋,不知是幾點才睡著的,腦子裡飛舞的儘是孤魂野鬼的影子和可心 的呼喚。爸爸叫醒我——告訴我李先打來電話。李先問我怎麼樣,我說沒什麼。他說他 睡不著,老做噩夢。我說我也是。他說和陳濤一會來找我,我說好的。放下電話,我阿 彌陀佛上帝保佑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李先和陳濤到我家後,我還在睡著,他們不好意 思吵醒我,在客廳看著電視。各大媒體電視台都在第一時間報道了這次事件的相關情況 。人們都在問著幾乎同一個問題:在學校暗中作怪的到底是什麼?沒有人會知道。也許 昏迷不醒的同學們看見了什麼,但他們的症狀連最好的醫學專家也無法確診——他們只 知道,所有昏迷的人暫時沒有甦醒的跡象,他們就像植物人一樣躺著。 迷迷糊糊的醒來了時,李先和陳濤已經來了一個小時了。李先告訴我老爸出買菜了 。 爸爸回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沓報紙。他的臉色很深沉,邊看邊搖頭。爸爸說這事 今天鬧的沸沸揚揚的,報紙比彩票還熱銷。 學校被暫時封閉了。沒有想到,剛剛生活了一個月的地方會發生如此恐怖的事情。 並且,一個月的記憶都被這一天所掩埋了。 我問爸爸,媽媽怎麼不在,她今天不是休息嗎?老爸說就這麼巧,那些昏迷的人就 是進了你媽所在的醫院。臨時加班。 正吃飯的時候,我的好朋友張泯來了——他現在是《都市焦點》的記者。他很想知 道這次事件經過。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我們三個就說完了所有他們想知道的。我偶然 問了他一下,他們的報社建社了多長時間。他回答大概有四十年。 我問他,是否可以找到這座學校重建前火災事件的資料,他說可以幫我找找。 陳濤和李先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找學校以前的相關資料。我有預感的說,以前學校失 蹤的那個女孩可能沒死,而這次事件可能和她有著神秘的牽連。 我很想弄清楚這次事件的原因,也很想救可心和所有的同學,而我又從哪裡入手呢 ?希望可以從張泯這裡得到一點線索。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