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納系列


                  昂梯菲爾奇遇記

                            第六章

    東方和西方人初戰,西方人占上風

  一周過去了,連信使的影子也沒有。吉爾達﹒特雷哥曼說,要是看到耶
穌從天而降,也並非怪事。但是,在昂梯菲爾面前,他避免用「聖經」上
的教義來表達自己的意見。

    至於愛諾卡特和朱埃勒,他們根本不再相信會有什麼信使來,那純屬
一種臆想,只有他來才會擾亂甚至推遲他倆的結合!……不會的!他倆正
準備行裝,奔赴瓊宮,拜見月下老人。既然小伙子掌握了經度,姑娘又知
道緯度,經緯結合,蓬萊仙境還能跑得了。婚事將於4月5日舉行,這已是
確定無疑的了。

    而昂梯菲爾變得越來越難以接近。婚禮的日期日漸臨近,再過幾周,
一對情侶將洞房花燭,白頭偕老。真可謂天賜良緣!說實在的,那位叔叔
何嘗不曾夢想,這一對青年人都能和富戶聯姻呢?可是他一旦真的發財致
富又會怎樣呢?那價值連城的財寶不是已屬於他了嗎!他牽腸掛肚,難道
是為了自己享受豪華,住瓊樓仙閣,以車代步,用金製餐具,穿綾羅綢緞
,飾珠寶翡翠?……蒼天在上,絕對不是!他打算給朱埃勒娶一位公主,
把愛諾卡特嫁給一位王子!怎麼辦呢?他的脾氣就是如此。然而,信使如
不適時到來,得不到與他手中的緯度相交叉的經度,豈不願望就會落空,
以後再來,打開卡米爾克總督的金庫,那就為時過晚了。

    昂梯菲爾不再在家中折騰了,他天天出去閒逛,大家倒落得輕松。只
有在吃飯時,方可見到他,甚至,他吃飯也是狼吞虎嚥,很快吃完。好心
的特雷哥曼還不時主動來訪,為了緩和氣氛,使朋友得到寬慰。可他卻總
是把他的鄰居怒斥一頓,還把人家趕走。總之,大家都擔心他會病倒。他
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準時去火車站;去錫隆輪船碼頭,企圖在那些外
來旅客中,找到有可能是總督的使者的人。那一定是位埃及人,或許是一
位亞美尼亞人。總之,是外國人,從其舉止、言談、服裝打扮,一眼便可
辨認出來。而且他可能會向經紀人打聽皮埃爾﹒塞爾旺﹒馬洛﹒昂梯菲爾
的住址……

    沒有,什麼也沒有!那些諾曼底人,布列塔尼人,還有英國人、挪威
人,應有盡有……從東歐來的僅一名旅客,還有一位馬耳他,一位勒旺島
人,……都是些毫不相干的人。

    2月9日,午飯時,他緘口無言,吃喝完畢,又照例散步,來到迪奧冉
諾等待信使。

    他穿過市區狹窄的石子路,街道兩旁是花崗石的高大房屋,他順著貝
夷大街向迪蓋﹒特魯安公園走去,看了看市政府的大鐘,又向夏朵布裡揚
廣場走去,繞過葉已脫光的楓樹下的小亭子,跨過半圓門,便來到了錫隆
碼頭。

    他左顧右盼,東張西望,叼著煙鬥,不停地抽著,噴出一圈圈熱氣。
所到之處,人們無不向他招呼。要知道,他在聖馬洛城也是位知名人士,
一位頗受敬仰的人。但,由於他心不在焉,甚至根本沒發現別人向他打招
呼,自然也就不會回禮了。

    港口裡停泊著無數船隻,有汽船,有雙桅帆船,三桅帆船等,也有二
檣船,小帆船和沿岸航行的小舟。當時,正當落潮,必須等2∼3小時,信
號機發出信號,大船才能進港。

    他想,最明智的還是先去車站等快車,這天可能是他幾周來最走運的
一天吧?

    人,畢竟不是機器,精力有限,往往會出現差錯。昂梯菲爾頻頻環顧
四周,竟沒有發現有一個確實值得他注意的人,跟在他的後邊已有20分鐘
了。

    那是一個外國人,頭戴淡紅色土耳其帽,帽上飾有黑色流蘇,身穿長
大衣,鈕扣一直扣在頸部,下著肥腿長褲,褲腳直拖到肥大的阿拉伯式的
鞋上,這位先生大約60多歲,背略有些駝,一雙枯瘦的長手攤在胸前。此
人是否是等待已久的東方人?沒錯,他是來自地中海沿岸的國家,是埃及
人,亞美尼亞人,敘利亞人,還是一位土耳其人……

    總之,那人邁著遲疑的步子,跟著昂梯菲爾,時而並排,時而又停下
,生怕認錯人。終於,在碼頭拐角處,他加快了步子,趕過聖馬洛人。然
後,掉轉身,急速往回走,這樣,兩人便撞了個滿懷。

    「莽闖鬼!……」昂梯菲爾被沖了個趔趄,喊道。

    他揉了揉眼睛,用手在額前遮住光線一看,便連連說道:「嗯?……
啊!……喔?……這大概是?……肯定,這是雙K的信使……」

    此人要真是那個使者,可見他其貌不揚,此人臉上無須,雙頰滿是皺
紋,尖下巴,薄嘴唇,兜風耳,面色象熟檸檬——總之,他獐頭鼠目,尖
嘴猴腮,讓人感到詭詐,不可輕信。

    「剛才一位好心人告訴我,您就是昂梯菲爾先生,請問,對嗎?」他
操著蹩腳而不合語法的法語,但卻可以聽懂,甚至布列尼人也能聽懂。

    「昂梯菲爾﹒皮埃爾﹒塞爾旺﹒馬洛!」他回答道:「您是……」

    「勃﹒奧馬爾……」

    「埃及人?……」

    「在亞歷山大當公證人,現宿住魚市大街聯合旅社。」

    公證人,大印在手,非等閒之輩!看來這些國家,公證人與法國卻不
一樣。法國公證人裝束通常為:著黑衣,系白領帶,帶金絲鏡。在古埃及
國王的臣民中,官方公證人寥寥無幾。

    昂梯菲爾深信,眼下這位神秘的人物,便是身帶經度的信使,是總督
信中告知的那位救世主,期盼了20年之久的昂梯菲爾並沒有象人們擔心的
那樣,會喋喋不休他講起來,也沒有急於向來人問這問那,此時,他的鄰
居吉爾達幾乎不敢相信,他的這位炮筒子朋友竟會有如此城府。

    「那麼,勃﹒奧馬爾先生,您有什麼事嗎?」他觀察那狡譎不安的埃
及人問道。

    「我想和您談談。」

    「您想到我家去談嗎?」

    「不,最好找一個誰也聽不到我們講話的地方。」

    「那麼,是秘密事?」

    「也是,也不是……應該說,是一筆交易。……」

    聽了這句話,昂梯菲爾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位神秘人物肯定帶來了
經度,但他不願白白地交出來。可是署有雙K的信中並沒有談到有什麼交易
之說呀!

    「要見風使舵,」他心裡想,「說什麼,不能讓他占上風!」

    於是,他用手指向那偏僻的角落,說:「到那兒去,那兒什麼秘密都
可以說。但天這麼冷,寒風刺骨,快點說!」

    那角落僅20來米,停泊在碼頭上的船,空無一人。海關人員在100米以
外踱來踱去。

    不一會,他們便到了無人的角落,坐在一根桅桿木上。

    「這地方行嗎?勃﹒奧馬爾先生?」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問道。

    「好……喔!很好!」

    「現在,講吧!請開門見山,別兜圈子。」

    「好吧,昂梯菲爾先生,我直說吧。」勃﹒奧馬爾答道,口氣可又不
象。

    他咳嗽了兩三聲,說道:「您有個父親?」

    「對……人人如此,還有?」

    「聽說他已過世了?」

    「去世已8年了,還有?」

    「他曾在海上航行過?」

    「還用說,他是海員嘛,還有?」

    「他在哪些海上航行過?」

    「在所有的海,還有?」

    「這麼說,他去過近東?」

    「去過近東,也到過西方!還有?」

    這些「還有?」就象連珠炮似的向公證人打來,他的臉變得十分尷尬
。

    昂梯菲爾心想:「老兄,你跟我轉彎抹角,耍手腕。好吧,來吧!還
是我來給你領航!」

    公證人明白了必須單刀直入。

    「您可否知道,」他說,「您父親曾為某人……在敘利亞海岸幫了那
人一個大忙……」

    「一無所知,還有?」

    「啊!」勃﹒奧馬爾對這一回答極為驚訝!「您不知道您父親曾收到
過名叫卡米爾克總督的信?」

    「一位總督?」

    「對!」

    「那官有多大!」

    「這無關緊要,昂梯菲爾先生。關鍵是您父親有沒有收到過那封信…
…」

    「一無所知,還有呢?」

    「那封信提到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我再重複一遍,他收到過沒有?
那信是不會毀掉的。難道您沒翻過他的文件?……」

    「這對您很重要,奧馬爾先生?」

    「昂梯菲爾先生,對您也同樣重要。因為……總之……我受人之托要
看看那封信……那就是我們要交易的東西。」

    頃刻間,皮埃爾心裡完全清楚了:有人掌握了經度,但他缺少緯度,
故無法確定萬貫之財藏在何處,公證人正是為此受托而來的。

    「這些狗崽子!」他喃喃地罵道,「他們要騙走我的秘密,買走我的
信……再去挖我的寶庫!」

    這樣推測估計不會錯吧!

    他們在談話時,昂梯菲爾和奧馬爾均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那人轉過
碼頭的拐角,從他們身邊向車站走去。

    他倆都不說了,至少是公證人,說了半句便停住了。他似乎向那行人
斜瞟了一眼,示意那人不該從此經過。那行人顯得十分不悅,氣呼呼地加
快步伐,一會兒便不見了。

    那是一個外國人,30多歲,埃及人打扮,深灰色的皮膚,賊眉溜眼,
中上個頭,身體健壯,神志果斷,臉很難看,顯得粗野,公證人象和他認
識似的,很可能!他們又假裝互不相識?肯定是這樣。

    不管怎麼說,在這套把戲中,昂梯菲爾師傅並未發現什麼,一個眼色
,一個手勢,僅此而已。

    「現在勃﹒奧馬爾先生,」他說道,「請您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您
非要那封信,想知道內容?我如果有,您想買到手嗎?」

    「昂梯菲爾先生,」公證人十分窘迫地答道,「在我的顧主中,有一
位叫卡米爾克,我是負責他的利益而來的……」

    「您說,您有一位……」

    「是的……我是他的遺產代理人……」

    「他的遺產?」昂梯菲爾驚喊起來,這並不使公證人感到奇怪。「這
麼說他已不在世了?」

    「是的,他已去世了。」

    「當心!」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嘴裡咬著小石子,狠狠地罵道。「
卡米爾克總督死了,……更得謹慎,就怕他想耍花招……」

    「看來,昂梯菲爾先生,」勃﹒奧馬爾擠了擠狡黠的雙眼,問道「您
沒有那封信?」

    「沒有。」

    「太遺憾了,因為總督的財產繼承人,想搜集所有能紀念親人的物件
……」

    「啊!為了紀念?……多好的心腸!……」

    「昂梯菲爾先生,就這些理由,正像您說的那樣,真是心腸太好了,
為挽回那封信,還會毫不猶豫地給您一筆錢。……」

    「給多少?」

    「既然您沒有那封信,說也沒用。」

    「您就說吧!」

    「唉!……幾百法郎……」

    「呸!……」昂梯菲爾師傅不屑一顧。

    「甚至可給幾千法郎……」

    「好吧!」昂梯菲爾早就按捺不住了,抓住勃﹒奧馬爾的脖領,順手
把他揪了過來,簡直象要咬他一口似的,對著他耳朵嚷道:「好吧,我有
,那封信!」

    「你有?」

    「署名雙K的信!」

    「對!……雙K!……我的顧主是那樣簽名的!」

    「我有那封信,並反覆讀過,我知道,乾脆說吧!我知道您為什麼非
要那封信!」

    「先生……」

    「甭想!……」

    「您拒絕?」

    「對!老兄,除非您肯花錢買……」

    「要多少錢?」公證人把手伸向口袋掏錢包,問道。

    「多少錢?……五千萬法郎!……」

    勃﹒奧馬爾跳了起來,昂梯菲爾則張大嘴,翹起嘴唇,露出滿口牙齒
,瞧著他。奧馬爾從未被人這麼盯過。

    然後,他冷冷地,以指揮官的口吻,補充說:「幹不幹,隨您便。」
「五千萬法郎!」公證人傻乎乎地重複道。

    「別討價還價了,奧馬爾先生……少50生丁ヾ也辦不到!」

    ヾ生丁:法國貨幣最小單位100個生丁等於1個法郎。

    「五千法郎!」

    「那還是值的,……付現款,黃金或鈔票……當然,法蘭西銀行的支
票也行!」

    公證人一時不知所措,漸漸恢復了冷靜。毫無疑義,這該死的水手知
道那封信的重要,特別是對總督的財產繼承人更是如此,因為那封信中記
載著那個和遺囑中提到的經度相配合的緯度。既然該死的聖馬洛人如此警
覺,想得到那封信的企圖看來已經受挫,那麼要得到它,只能靠花錢去買
,從昂梯菲爾手中把信買回來。

    但是,人們或許會問,勃﹒奧馬爾是如何知道昂梯菲爾師傅有那封信
的呢?而他這個埃及首富的公證人是怎樣受托來送那個經度的呢?……

    不管奧馬爾出於何種動機,不管是否受別人的唆使,他已很清楚,要
得到那封信,必須付出高價。

    可五千萬法郎……

    於是,他態度謅媚而又狡黠地說:「昂梯菲爾先生,您說是五千萬法
郎!」

    「我說了。」

    「唉!這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大玩笑……」

    「奧馬爾先生,您還想聽一個更大的玩笑嗎?」

    「願意聽聽。」

    「好吧!您是埃及的一個老扒手,老壞蛋,尼羅河上的老鱷魚……」
「先生……」

    「得了……我小說了……混水摸魚的傢伙,您想挖走我的秘密,卻不
把您的秘密告訴我……快把它告訴我,那是您此行的任務……」

    「您是在假設?」

    「我的假設是實際!」

    「不!那是您的想象!」

    「夠了,可惡的大騙子!」

    「先生……」

    「出於禮貌,我可以收回『可惡的』字眼!我說,信裡有您朝思暮想
的東西,好不好?……」

    公證人或許會以為皮埃爾講完這句話,就要說出秘密來吧!你看,他
那小眼睛象紅寶石那樣,閃閃發光。

    不!聖馬洛人怒不可遏,他氣得臉色發紫,然而卻守口如瓶:「是的
,老兄,你操心的決不是信裡講的,我父親給那位總督幫過大忙之類的話
,不是!而是4個數字……聽見沒有?4個數字……」

    「4個數字?」勃﹒奧馬爾喃喃自語道。

    「對!信中有4個數字,每個字給1250萬法郎,我就交給您!就說這些
了,已談得不少了!……再見……」

    昂梯菲爾將雙手插入衣袋,吹著口哨就走了。他吹些什麼,連他自己
也不知道,反正不像肖邦的樂曲,倒有點像野狗的狂吠。

    勃﹒奧馬爾呆若木雞,好似釘子釘在那裡一樣,有如一尊山神,一塊
界石,他本想象捉弄一個埃及農民那樣,輕易地將水手捉弄一番。真主知
道,他是不是曾經對那些不幸的農民進行過這樣的敲詐呢?

    他的事務所是亞歷山大第一流的。

    奧馬爾不知所措,怒視著聖馬洛人離去,只見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下
身搖搖晃晃,一會兒聳聳左肩,一會兒聳聳右肩,打著手勢,真象他的朋
友在那兒正接受他一場暴風驟雨般的大怒似的。

    突然,昂梯菲爾站住了,是什麼擋住了他的去路?……這個障礙便是
他腦子裡剛剛生出的一個念頭,他忘了點事,……。

    於是,他又向公證人走來,公證人仍然一動不動,就象達福內由於失
寵於阿波羅ヾ而變成的樹似的。

    ヾ阿波羅是希臘神話中的太陽神;達福內是化作月桂樹的女神。

    「勃﹒奧馬爾先生?」他說道。

    「您要干什麼?」

    「還有一件事要灌入您的耳膜!」

    「什麼事?」

    「是號碼……」

    「啊!號碼?……」

    「我家的門牌號碼……高房街3號……您知道它,或許當您想來我家那
天用得著……」

    「我去您家那天?」

    「口袋裡裝著五千萬法郎!」

    說完,他又走了,公證人則兩腿發軟,支撐不住,只好祈禱安拉ヾ和
穆罕默德ゝ了。

    ヾ安拉為伊斯蘭教所信仰的神。

    ゝ穆罕默德是伊斯蘭教的創始人,是安拉派往人間的使者,也稱先知
。


                            第七章

    蠻橫、粗暴的納吉姆硬強加於勃﹒奧馬爾

  2月9日夜,如果聯合旅社19號房間的門不是緊閉著,並掛有厚門簾的
話,那麼,住在雅克﹒心廣場那側的房間裡的旅客,準會從夢中被吵醒。

    事實上,兩個人,或者說至少是其中的一個在大聲諠譁、咒罵、威脅
,這足以表明此人已怒不可遏。另一位在想法安慰他,由於害怕,在苦苦
哀求,那也無濟於事。

    對這聲大鬧,人們無人聽得懂。因為他們講的是當地人不知曉的土耳
其語。時不時,還夾雜些法國成語,表說兩人可以用這種高雅的語言來表
達。

    壁爐裡,木柴在熊熊燃燒,一盞燈擺在獨角桌上,帶扣的公文包的摺
子中放著一些半藏半露的文件,公文包已經非常破舊了。

    其中的一位是勃﹒奧馬爾,他滿臉狼狽相,兩眼低垂,看著爐內的火
苗。比起來,這火苗還不如他的同夥那閃閃發光的瞳孔那麼熾烈。

    這位同伴是位異國人,面孔兇狠,舉止可疑,當昂梯菲爾和公證人在
碼頭角落談話時,公證人就是向他作過暗示的。

    此人不止一次的重複著:「這麼說,你失敗了?」

    「是的,閣下!真主作證……」

    「我不需要任何人作證,有一件事……你沒辦成……」

    「實在令人遺憾。」

    「那個該死的水手拒絕給你信?……」(「該死的」是用法語講的)
「是的!」

    「拒絕賣給你?」

    「賣?……他倒同意賣……」

    「笨蛋!怎麼不買下來?……信沒拿到,就來我這兒了?」

    「閣下,您知道他的要價嗎?」

    「唉!那有什麼?」

    「五千萬法郎!」

    「五千萬……」

    於是埃及人破口大罵,污言穢語就象戰艦左右舷一齊開火的炮彈一樣
,亂放一通。然後,當他裝炮彈上膛時,又說道:「你這個傻瓜,看來,
那個水手知道這件事對他事關重大?」

    「他恐怕是在懷疑。」

    「讓穆罕默德把他絞死,把你也絞死!」暴跳如雷的這位先生喊叫著
,在房中急速踱著步。「關於你的絞刑,我要親自關照,責任全歸咎於你
……」

    「閣下,這並非是我的錯!我不了解卡米爾克總督所有的秘密……」
「既然你是他的公證人,本應了解,當他活著的時候,你就應該把所有的
秘密弄到手!」

    炮口又傾瀉出加倍的漫罵。

    這位可怕的人物不是別人,他就是總督的堂弟——姆哈德的兒子,薩
伍克。他33歲,父親已死,成了埃及首富的唯一繼承人。如果那筆財產及
有瞞著他藏起來的話,他本可以繼承一筆巨額遺產。其中的懊密,我們已
經知道了。

    這裡,再重新簡敘一下,自卡米爾克總督帶著財寶離開阿勒坡,將其
埋藏無名小島後,所發生的事件:1831年10月依普拉金率一支3萬人的大軍
,戰艦22艘,占領了加沙、雅法、凱法。第二年,1832年3月27日,聖讓達
克落入他的手中。

    巴勒斯坦和敘利亞的領土看來就要從土耳其政府手中奪走了,歐洲列
強的干涉,制止了阿裡的兒子的征伐。1833年,敵對雙方,土耳其國王和
副國王,都接受了丘達西亞協定ヾ,事情就這樣擱下來了。

    ヾ據此協定,蘇丹政府把埃及、敘利亞、巴勒斯坦和奇裡乞亞等地劃
為阿裡副國王等轄;他則從安那托利亞撤軍,承認蘇丹的宗主權。

    幸虧,在那動亂的年代,卡米爾克為安全起見把財寶封存在小島的深
穴中,並標有雙K記號,而後,他又繼續漫遊。雙桅船,在鄒船長的指揮下
要把他帶往何方?……是在遠離大陸的,還是緊靠大陸的海域航行?……
他訪問過遠東和亞歐嗎?……除了他本人和鄒船長,誰也說不清。我們知
道,船上的任何人都未曾上過陸地。水手們全然不知他們被漫無目標的航
船載向何處,更不知異想天開的主人到底要帶他們去東方還是去西方,去
南國還是去北鄉。

    但漫遊之後,卡米爾克總督還是欠考慮,又回到近東,由於丘達西亞
協定,敘利亞的北部所屬土耳其國王控制,那位埃及首富滿以為回阿勒埃
已經安全了。

    可是,禍從天降。在1834年6∼7月份,由於天氣惡劣,狂風把他的船
推進了聖讓達克水域。依普拉金的艦隊正在沿海巡航。當時,姆哈德已得
到阿裡副國王的正式任命,恰巧,正在一艘軍艦上。

    雙桅船上懸掛著土耳其國旗,船遭到了軍艦的追擊,快靠近時,帆船
失去了靠岸的可能。船員們英勇抵抗,結果船毀人亡,船主及船長被俘。
很快,總督被他堂弟姆哈德認出來了,從此,他就永遠失去了自由。

    幾周後,鄒船長和總督被秘密地押送埃及,監禁在開羅的城堡中。

    其實,即使阿米爾克仍住阿勒坡,也未必能獲得所期盼的安全。因為
敘利亞歸附於埃及,忍辱求生。直到1839年,土耳其國王對依普拉金的代
理人的為非作歹,忍無可忍時,才又撤回他原本不得已作出的讓步。於是
副國王阿裡又挑起戰端ヾ,他的部隊於奈茲勃獲勝。馬赫穆德為首都已受
到威脅而惶恐不安。接著,英國、普魯士、奧地利,應土耳其朝廷的要求
,進行了干預,制止了征服者,答應埃及為他的世襲領地,終身統治敘利
亞。其管轄範圍從紅海到太巴列湖以北,從地中海到約旦河。

    ヾ1831年4月,爆發第二次土埃戰爭。

    副國王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他認為他的士兵是戰無不勝的,可能還有
梯也爾先生的慫恿,法國也給予他外交上的支持ゝ,他拒絕了聯軍提出的
條件,於是,聯軍艦隊采取了行動。1840年9月,肖勒伊芒總督塞爾窩將軍
進行了抵抗,仍無濟於事,英國艦長納皮埃占領了貝魯特。9月25日,西頓
投降,聖讓達克遭到炮火轟擊,遍地瓦礫,宣告投降。穆罕默德﹒阿裡不
得不作出讓步。他把兒子召回埃及,整個敘利亞仍置於土耳其國王馬赫穆
德的統治之下。

    ゝ梯也爾(路易﹒阿道夫)1840年任法國政府首腦兼外交部長,奉行
冒險對外政策,支持穆罕默德﹒阿裡反對土耳其。

    卡米爾克總督想在他心愛的國家,安靜地結束那動盪的生活,因此,
他急於回去,打算帶回財寶,用其一部分來報恩,可現在,不是在阿勒坡
,而在開羅,他身陷囹圄,聽憑兇惡的敵人宰割。

    卡米爾克知道自己完了,但並不打算用其財寶去贖買自由。他,剛毅
、頑強,決心不把財富拋給副國王和姆哈德之流。如此頑強的性格或許來
源於土耳其的宿命論。

    他在開羅監獄度過極其艱苦的歲月,一直是秘密監押,也不和鄒船長
關在一起。他對鄒船長自然是絕對信任的。8年以後,1842年靠一個獄吏的
幫助,他才可以對外發出幾封信,其中有一封就是寄給他的恩人——托馬
﹒昂梯菲爾的;另一封則寫了關於他的遺囑的安排,寄給了勃﹒奧馬爾,
因為奧馬爾曾是他在亞歷山大的公證人:3年之後,1845年鄒船長去世了,
卡米爾克就成為唯一的知情人。然而他的健康每況愈下,囚在監牢,整天
不見陽光,精神上肉體上均受到極度的折磨、摧殘,縮短了他的壽命。又
過去了8年,他終於在1852年離開人世,享年72歲。不管是威脅,還是虐待
,都不能從他口中掏出那個秘密。

    第2年,他無恥可惡的堂弟也緊隨進入了墳墓。為了錢財,他傷天害理
,但最終也沒有得到那夢寐以求的巨額財寶。

    但是,姆哈德卻留下一個禍根,他的兒子名叫薩伍克。這小子身上有
他父親的劣根基因,儘管23歲卻極為粗暴、殘酷。他和當時在埃及的政治
土匪之流廝混在一起。按常規,卡米爾克總督的唯一財產繼承人便是他。
因此,他氣急敗壞,在他看來,總督只要一死,那唯一了解那筆財產的秘
密也不復存在了。

    10年過去了,他對那筆財產的下落,倒也不太介意,早已丟之腦後了
。

    在他冒險的生涯中,一個完全料想不到的奇遇,從天而降。可想而知
,這對他將產生何等影響呢!

    1862年初,薩伍克收到一封信,請他到勃﹒奧巴爾公證人事務所,有
要事商量。

    薩伍克認識那位膽小、怯懦的公證人。用他那暴虐的性格去對付他,
定會諸事如願,馬到成功。

    於是,他到了亞歷山大,非常粗野地質問勃﹒奧馬爾為什麼叫他到事
務所來。

    勃﹒奧馬爾百般奉承這位滿臉殺氣的主顧。他知道此人什麼壞事都可
幹得出,甚至可以用手扼死他。公證人打擾了他,深表歉意,低聲下氣地
說:「我想我是在和卡米爾克總督的唯一財產繼承人說話吧?」

    「對,唯一的繼承人。」薩伍克叫了起來,「因為我是姆哈德的兒子
,我父親是他的堂弟。……」

    「您能肯定除您之外,再沒有其他親屬了?」

    「沒有了,只有我一個繼承人。不過,遺產在哪兒?」

    「在這兒……聽候閣下處理!」

    薩伍克抓住了信札。

    「這裡面是什麼。」他問道。

    「是遺囑!」

    「怎麼在你手中?」

    「是他關入開羅城堡幾年之後,他寄給我的。」

    「在什麼時候?」

    「20年前。」

    「20年!」薩伍克大喊道。「他死了已經20年了,……你等了……」
「閣下,念念吧。」

    薩伍克讀著封面上的幾行字:此遺囑只能在立遺囑人死後10年開啟。
「卡米爾克死於1852年,」公證人說道,「今年是1862年,這就是為什麼
現在請您來……」

    「該死的,哪兒有那麼多清規戒律!」薩伍克喊道,「10年前,我就
該得到它……」

    「總督是否定您為繼承人呢?」公證人提醒說。

    「不是我?……那還會是誰……我們要知道……」

    他正要撕掉信札的封條,勃﹒奧馬爾攔住了他,說:「閣下!為了您
的利益,接受遺產時,最好有證明人在場……」

    於是,勃﹒奧馬爾打開門,介紹了他請來的兩個本區的商人,來出席
作證。

    兩位證人看到信札無任何破綻,於是便打開了。遺囑是用法文寫的20
來行,內容是這樣的:

  我請亞歷山大的公證人勃﹒奧馬爾作我的遺囑執行人。我的財產全系黃
金、鑽石、珠寶,價值可達一億法郎。其中百份之一送給公證人。裝著這
筆財產的三只橡木桶於1831年9月,埋放在某小島南端的一個深坑中,小
島位置是以巴黎子午線為準的東經54度57分,緯度已於1842年寄給了法國
的聖馬洛人,托馬﹒昂梯菲爾。勃﹒奧馬爾必須親自將此經度帶給那位托馬﹒
昂梯菲爾,如若他已去世,就去找他的直系繼承人。奧馬爾還必須陪同那
位繼承人前往去找那筆財產,直到找到為止,位置是用我名子雙K標志的
一塊大石頭下邊。

    我的堂弟姆哈德不配繼承,他兒子薩伍克也不配繼承。勃﹒奧馬爾應
迅速和托馬﹒昂梯菲爾或他的直系繼承人取得聯繫,按照經緯的線索去進
行尋找。

    這就是我的遺願,我希望它在任何情況下都能得到尊重。……

                          1842年2月9日開羅監獄 
                  「卡米爾克總督」親筆

  薩伍克對這古怪的遺囑的態度,可想而知;完全交付遺產的任務,奧
馬爾可得到一百萬法郎。對此,他又驚又喜。但,遺產必須找到才行,也
就是必須找到托馬﹒昂梯菲爾所擁有的經度才能確定財寶埋藏的位置。

    薩伍克當即決策,面對這位兇神的可怕威脅,勃﹒奧馬爾被迫當了他
的同謀。他們已打聽到托馬﹒昂梯菲爾已於1854年去世,留下一獨子——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因此,必須立即找老水手的兒子皮埃爾去,採取
巧妙的手段,搞到那個緯度。然後,便可占有巨額遺產,從中取出一點作
為對奧馬爾的報答。

    薩伍克和勃﹒奧馬爾深信可從皮埃爾手中搞到那封信。因為,他們可
以花錢買到它。

    我們已知道,他們的企圖是如何化為泡影的。

    這樣,看到那位薩伍克如此暴跳如雷,狂躁可怕,蠻不講理也就不奇
怪了。他揚言要勃﹒奧馬爾承擔失敗的責任。

    這便是旅館房中大吵大鬧的原由,幸虧未被人聽見,倒霉的公證人心
想,恐怕很難活著從這間房中出去了。……

    薩伍克重複道:「對!這事就壞在你身上,蠢貨!……你,一個公證
人,竟讓一臭水手給耍了!……請你別忘記我同你說過的!……如果那億
萬法郎從我手邊滑掉,可沒有你的好下場……」

    「我向您發誓,閣下……」

    「我,我也向你發誓,如果不達目的,當心你的腦袋!」

    勃﹒奧馬爾明白,薩伍克發了誓,他肯定會幹得出來的!

    「閣下,您大概以為,」他說道,試圖緩和一下,「那水手只不過是
個窮鬼、鄉巴佬、容易上當、好嚇唬……」

    「這與我無關!」

    「不!那人激烈、可怕……他什麼也聽不進去……」

    他本想補充一句:「跟您是一路貨色」,但他沒敢說出。

    「我想,」他又說,「要有耐性……」他仗著膽子說道。

    「耐性!」薩伍克喊叫道,敲著桌子,把燈震翻了,玻璃罩也打碎了
……「甘心情願放棄一億法郎?」

    「不……不……閣下,」奧馬爾急忙回答道,「我們作一下讓步,把
遺囑上那個經度,讓我告訴那個布列塔尼人……」

    「笨蛋,好讓他拿著,去挖掘那億萬法郎?」

    的確,發火也無濟於事。薩伍克聰明和狡詐皆備,他總算明白了。立
刻平靜下來,考慮奧馬爾剛提出的建議。

    鑒於昂梯菲爾的性格,詐騙是行不通的,必須隨機應變。

    於是,薩伍克和他恭順的僕人確定了一個方案——奧馬爾自然不能拒
絕扮演同謀的角色;第二天他就要去昂梯菲爾家,按照遺囑所寫的那樣,
把小島的經度告訴他,並以此手段套出緯度來。

    經緯度一到手,薩伍克方可施展陰謀詭計,先下手為強。如果此舉不
成,他就只好設法陪著昂梯菲爾一道前往,伺機奪寶。

    倘若假說可行,小島又相距不遠,那麼薩伍克定會大功告成。這只不
過是他的如意算盤。

    決策一定,薩伍克補充說:「勃﹒奧馬爾,全靠你了。我已領你上了
路……你可……」

    「閣下!請放心!……但,您得給我一份酬金……」

    「好的,根據遺囑,你有一筆酬金……你要得到它,有一附加條件,
旅途中,你必須寸步不離昂梯菲爾。」

    「我寸步不離!」

    「也不可離開我,……我同你一起去!」

    「您去,……什麼身分……名字?……」

    「身分是你的見習生,名字是納吉姆!」

    「您?」

    這個「您」字聲中透著一種絕望,說明不幸的公證人已隱約可見,在
未來的日子裡,他將要經受一場暴力和災難。


                            第八章

    有吉爾達駁船長參加的無伴奏四重唱演出

  昂梯菲爾師傅到了家直接走進飯廳,坐在壁爐的角落,拷著腳,一句
話不說。愛諾卡特和朱埃勒在窗子旁談心;他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納儂
正在廚房準備晚飯,平時他總會習慣地問道:「快做好了吧?」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完全陷入了沉思。顯然,他認為此刻與家人講
述偶然遇到勃﹒奧馬爾的事,是不適宜的。

    往常,昂梯菲爾吃晚飯時總會喋喋不休,如今卻沉默寡言了。每道菜
只嘗一口,他用一銅大頭針,從綠貝殼中挖出貝肉,機械地咀嚼著。朱埃
勒幾次跟他說話,他都不答理。愛諾卡問他話,他也好似聽不見。

    「喂,弟弟,你怎麼了!」當他起身準備回房間時,納儂問道。

    「我長了一顆智齒。」他答道。

    家人都在想,只要他在晚年變得明事理些,也並不算遲。

    他沒有和任何人道晚安,就連他總是叼著的煙斗也沒點,就上了樓。
愛諾卡特注意到了:「舅舅有心事!」

    「或許有什麼新消息了吧?」納儂一邊收拾桌子,一邊自言自語。

    「大概得去找特雷哥曼先生才是!」朱埃勒說。

    他自等待那信使以來,從未象今天這樣心煩意亂,焦慮不安。同奧馬
爾談話時,是否太不冷靜,手腕不夠靈活呢?對待那位老兄的態度是否過
於生硬,而不是軟硬兼施,既然沒有要害問題進行討論,就應該隨和些,
這樣做對嗎?把他當扒手、壞蛋、鱷魚之類來對待,高明嗎?如果是顯得
滿不在乎,假裝準備交出,進行談判,然後再見機行事。而不是一氣之下
,提出要五千萬,豈不更好些!當然,那封信絕對值五千萬,是無需懷疑
的。然而,他本可以處理得更巧妙些。因為公證人已遭過一次冷遇,再用
新的招數,他幹嗎?如果他也一氣之下離開聖馬洛,回亞歷山大去,那會
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呢?那昂梯菲爾就要一直跑到埃及,去追回那個經度嗎
?

    他躺在床上,不停地用拳頭捶胸擊首,一夜沒合眼。第二天,他決心
變換手法,登門拜訪勃﹒奧馬爾,以好言撫慰,對他自己昨日的莽撞行為
表示歉意,作出一些讓步,以便進行安排……

    但是,快8點了,當他一邊穿衣,一邊思考著這一切時,駁船長輕輕地
推門而入。

    是納儂派人去找他的,他隨即就到了。這個大好人又得準備經受他鄰
居的訓斥。

    「船老闆,你怎麼來了?」

    「我的朋友,現在是滿潮,是海水把我推來的。」吉爾達﹒特雷哥曼
想用這水手的俗語把他逗樂。

    「滿潮……」他生硬地問道,「好啊,我等著退潮時把我帶走呢!」
「準備出門。」

    「是的,駁船長,你管不著。」

    「去哪兒?」

    「去我該去的地方。」

    「別出門了,難道你不願意告訴我什麼事?」

    「我要去補救一件蠢事……」

    「很可能越補越蠢。」

    儘管這個回答是泛泛而談,卻讓昂梯菲爾有些不安。於是,他決定把
情況告訴他的好友。他一邊整裝,一邊講述他和公證人的相遇,以及勃﹒
奧馬爾企圖弄走他的緯度,還有他對卡米爾克總督的信進行漫天要價,五
千萬法郎。

    「他一定會和你討價還價的。」他的朋友說道。

    「他根本來不及討價,我就轉身走了——我錯就錯在這裡。」

    「看來,這位公證人是專程來騙取你的那封信?——我是這樣認為的
。」

    「他專程來此,並非是來盡他的責任的,那個勃﹒奧馬爾其實就是我
等了20年的信使。……」

    「啊!是這樣,這事可非同小可?」吉爾達脫口而出。

    皮埃爾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至於他兩眼不敢仰視,兩手放在隆起
的腹部,轉動著兩個拇指。

    不一會兒,昂梯菲爾就穿好衣服,拿上帽子。忽然,房門開了。

    納儂出現在房門口。

    「又有什麼事?」她的弟弟問道。

    「下邊來了個外國人……他要和你談談。」

    「他叫什麼?」

    「這就是。」

    納儂遞給他一張名片:亞歷山大公證人,勃﹒奧馬爾。

    「剛才說的那個埃及人……啊!這倒不錯……既然他來了,是好兆頭
!……讓他上來,納儂。」

    「不光是他一個人……」

    「還有別人?」昂梯菲爾嚷道,「誰?……」

    「一個青年人,我不認識,也象外國人……」

    「啊!他們有兩個人?……好吧!咱們倆來接待他們,駁船長,你留
下!」

    「你要幹嗎?」

    他不容分說,以一個手勢就把他的鄰居釘在那兒了,又一個手勢讓納
儂把客人請上來。

    不一會兒,兩位客人被引了進來,房門又小心翼翼地關上了。秘密若
能傳出去,只能是從鑰匙孔了。

    「啊!是您,勃﹒奧馬爾先生!」他語氣從容而傲慢,如果他主動到
旅社去,或許不會這樣拿腔拿調。

    「是我,昂梯菲爾先生。」

    「這位呢?」

    「是我的見習生。」

    自稱納吉姆的薩伍克被介紹給昂梯菲爾,他倆冷冷地相互看了一眼。
「這位見習生知底嗎?」昂梯菲爾問道。

    「知底,他是我得力而不可少的助手。」

    「好吧,勃﹒奧馬爾先生。請說吧,今日您為何而來?」

    「我想咱倆再談談,昂梯菲爾先生,就和您一人談。」他邊說,邊向
特雷哥曼瞟了一眼。

    「吉爾達﹒特雷哥曼,我的老朋友,」昂梯菲爾師傅答道,「他是『
可愛的阿美麗』號前任船長,他了解那件事。他的重要性不亞於你那位見
習生……」

    一個特雷哥曼,一個薩伍克,條件對等,公證人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四個人立即圍坐在桌旁。公證人把公文包放在桌上。鴉雀無聲,誰先開第
一炮呢?

    終於,昂梯菲爾按捺不住,對公證人說道:「我想,你的見習生會講
法語吧!?」

    「他不會。」公證人答道。

    「可以聽懂嗎?」

    「也不行。」

    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這樣可讓聖馬洛人放心,不必擔心假見習生
能聽懂。對方一旦說漏嘴,便可將其利用。

    「勃﹒奧馬爾先生,現在請講吧!」昂梯菲爾漫不經心地說:「咱們
繼續說?……」

    「是的。」

    「這麼說,您已給我帶來五千萬了。」

    「請您別開玩笑,先生……」

    「對!咱們別開玩笑,勃﹒奧馬爾先生。我的朋友可沒有時間在此開
玩笑。對吧,特雷哥曼?」

    駁船長從未象今天這樣一本正經,故作姿態,用他那塊花手帕,掩著
鼻子點點頭。他揩鼻涕從未發出過這麼大的響聲。

    「勃﹒奧馬爾先生」昂梯菲爾也裝腔作勢,十分冷淡,儘管他平時並
未養成這樣的習慣,「我擔心,我們之間有誤會……必須消除它。否則,
我們都將一事無成。您知道我,我也知道您,對嗎?」

    「公證人……」

    「一位公證人,也就是已故卡米爾克總督的使者,我們足足等了您20
年。」

    「請您原諒,昂梯菲爾先生,但是,我並沒有授權早些來……」

    「為什麼?」

    「因為,遺囑啟封後,我才知道您父親是在什麼情況下,收到那封信
的。」

    「啊!有雙K的那封信?……勃﹒奧馬爾先生,我們言歸正傳吧!」

    「對,我來聖馬洛,便是想了解信……」

    「這就是您此行的目的?」

    「僅此而已。」

    當兩人一問一答時,納吉姆若無其事,裝作一點也不懂的樣子,吉爾
達﹒特雷哥曼是一直在打量他,裝得那麼自然,的確很難發現有什麼可疑
之處。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又說:「勃﹒奧馬爾先生,我很尊重您,請您
相信,我不會對您再說半句不中聽的話……」

    的確,他來了個180度大轉彎。可昨天還罵他是扒手、壞蛋、鱷魚呢。
「但是,」他又補充道,「我只能告訴您,剛才您是在說謊……」

    「先生!」

    「是的,您說您此行只是為了打聽那封信的下落,那您就像船上送飯
的小伙計一樣在說謊!」

    「我向您發誓。」公證人舉起手說道。

    「老兄,別作戲了,」昂梯菲爾可又發作了,他白下決心了。

    「您認為……」

    「誰派您來……」

    「誰也沒派,我擔保……」

    「不!是已故的總督派您來的……」

    「他早死10年了!」

    「那有何妨!您今天是為了執行遺囑才來到托馬之子家的。您的使命
並不是索取那封信,而是告訴他幾個數字。……」

    「幾個數字?」

    「對!……20年前,卡米爾克總督把緯度寄來了,還需要一個經度的
數字!」

    「妙極了!」吉爾達﹒特雷哥曼平靜地說,只見他搖晃著手帕,好似
在海上打旗語一樣。

    那見習生仍不露聲色,儘管他現在很清楚昂梯菲爾是非常了解底細的
。

    「是您,勃﹒奧馬爾先生,是您想換換角色,企圖偷走我的緯度。…
…」

    「偷!」

    「是的!……偷!……是為了使用它,而使用權只能是我。」

    「昂梯菲爾先生,」勃﹒奧馬爾慌了手腳,又說:「請您相信,只要
您給我那封信……我會立即給您那些數字……」

    「這麼說,您承認有那些數字了?」

    公證人山窮水盡了,他再善於辭令也無奈對方已抓住把柄,只好按照
他們曾商量的那樣,妥協讓步。因此,昂梯菲爾對他說:「得了,勃﹒奧
馬爾先生,還是老實點吧!花招也耍夠了,交出來吧!」

    「好吧!」他無奈地答道。

    他打開公文包,從中取出羊皮紙,上面寫著幾行粗體字。

    這就是卡米爾克總督用法文寫的遺囑,昂梯菲爾一看便明白了。遺囑
全文是大聲宣讀的,吉爾達﹒特雷哥曼對遺囑的內容一字不漏,全都聽清
了。昂梯菲爾聽後,從口袋裡掏出記事本,以便記下標明小島經度的數字
。——每讀一個數字,他便伸出右手的一個手指。然後他大聲喊道:「注
意,駁船長!」

    「注意!」特雷哥曼也剛從外衣袋裡取出一小本。

    「記上!」

    那可貴的經度——巴黎子午線以東54度57分,就這樣小心翼翼地記到
兩個人的本子上了。

    羊皮紙又回到了公證人手中,他把它放到了公文包的夾袋內。那個納
吉姆用胳膊夾起了公文包,他仍是面無表情,就象艾布拉姆ヾ時代的希伯
來人在法蘭西學院一樣。

    ヾ艾布拉姆(Abraham),1836年∼1895年,法國著名的畫家,雕刻家
。

    但是,對談話的結局,勃﹒奧馬爾和薩伍克極為滿意。昂梯菲爾師傅
知道了小島的經度,只需要在地圖上找到其經緯交叉點就等於知道了小島
的位置。他已急不可待了,於是,他站起來,向後一轉身,手指著樓梯,
特向兩位客人致意。可以看出,這是向公證人及其實習生下逐客令。

    駁船長仔細觀察他的鄰居如此虛偽的舉動,會心地笑了。

    然而,公證人和納吉姆並沒有起身的準備,他們知道,主人在下逐客
令。對此舉,他們根本不會想到,勃﹒奧馬爾萬分窘迫,薩伍克已用目光
示意他往下進行。

    他只好照辦,他說:「現在,我完成了送經度的使命。……」

    「我們現在見好就收吧!」皮埃爾﹒塞爾旺﹒馬洛答道,「第一趟火
車是10點37分……」

    「從昨天起,已改為10點23分了。」駁船長更正說。

    「10點23分,親愛的勃﹒奧馬爾先生,我不耽誤你們了……」

    薩伍克用腳在地板上打著四、二拍,看了看表,好讓人們會以為他是
怕誤了出發的時間。

    「你們有行李要托運嗎?」昂梯菲爾師傅接著說:「托運也來得及…
…」

    「這裡車站辦事可不快。」特雷哥曼補充道。

    於是勃﹒奧馬爾半欠著身子,不是再講了兩句:「對不起!」他低垂
著眼睛,「好象我們的話題還沒講完……」

    「恰恰相反,都說完了,奧馬爾先生。我這一方,已沒什麼可講了。
」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昂梯菲爾先生……」

    「這倒讓我奇怪了,公證人先生。但您要有什麼問題請快提吧!」

    「我把卡米爾克總督遺囑中指出的經度告訴了您,……」

    「對,我的朋友和我可以作證,我們倆都已記在本子上了。」

    「現在,是您告訴我那個緯度數字的時候了。」

    「對不起!勃﹒奧馬爾先生!」他緊鎖雙眉答道,「那是您的職責,
給我送來經度。」

    「是的,這個任務我已完成了。」

    「我承認,您完成得不錯,謝謝了。但對我來說,信也罷,遺囑也罷
,都沒有一處要我向任何人透露那個緯度數字啊!」

    「但是……」

    「但是,您有何指教,咱們還可以商討……」

    「在我看來」,公證人辯解道,「在相互尊重的人之間……」

    「勃﹒奧馬爾先生,那您可錯了,尊重與這些毫不相干。」

    顯然,昂梯菲爾以憤怒代替了不忍耐,眼看就要發作了。吉爾達等避
免他發火,走去打開門,為兩位客人提供方便。薩伍克紋絲不動,因為他
的老闆沒有下達命令,他是不能動的。

    勃﹒奧馬爾離開椅子,搓著腦袋,正了正駕在鼻樑上的眼鏡,用一種
委曲求全的語氣說:「對不起,昂梯菲爾先生,您真不能告訴我……」

    「勃﹒奧馬爾先生,請您原諒!父親告訴我要絕對保密,我得嚴格照
辦啊!」

    「好吧!昂梯菲爾先生」,勃﹒奧馬爾說道:「您是否願意聽聽我的
忠告?」

    「忠告?」

    「請別固執己見,那樣,會一事無成。」

    「為什麼?」

    「因為,往前走,您有可能會遇到使您後悔莫及的人……」

    「那是誰?」

    「卡米爾克堂弟之子,薩伍克。由於您,他沒有能繼承遺產,他可不
是個善主……」

    「您認識他嗎?奧馬爾先生?」

    「不認識,」公證人回答道,「但,我知道他是個可怕的對手……」
「好吧!請您替我轉告,我對他嗤之以鼻,對埃及的所有象薩伍克之類的
人嗤之以鼻!」

    納吉姆竟無反應。說到此,皮埃爾走向樓梯,喊道:「納儂!」

    公證人向門走去,薩伍克忿然尾隨,慌亂中碰倒了椅子,想急忙溜走
,幾乎把勃﹒奧馬爾推下樓梯。

    但是,快到門口時,勃﹒奧馬爾卻站住了,不敢正視說道:「先生,
您恐怕忘了總督遺囑中的一條?」

    「哪一條?」

    「就是我要陪您一直到財產找到,挖橡木桶時,我必須在場……」

    「那好吧!您陪我好了,奧馬爾先生。」

    「我還得知道您去哪兒……」

    「我們到那兒,您就全知道了。」

    「是在世界的盡頭?」

    「是世界的盡頭?」

    「好吧……但是,請您記住,我還得帶上我的實習生……」

    「隨您的便,有他陪同您,不勝榮幸。」

    然後,他俯身向樓下,粗聲粗氣地喊道。

    「納儂!」這喊聲已表明他就要發作了。

    納儂出現了。

    「給先生照路!」昂梯菲爾說道。

    「對!……大白天照路!」納儂答道。

    「你就照吧!」

    就這樣把薩伍克和勃﹒奧馬爾趕出了門,隨即,大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

    昂梯菲爾師傅欣喜若狂,他有生以來還很少有這樣歡樂的事。今天他
能不快活嗎?

    他擁有了渴望已久的經度,夢想就要成真!就要得到那筆不可思議的
財富了,得趕快去,那財寶正在小島等著他呢。

    「一億……一億」他重複著。

    「也就是10萬法郎的一千倍!」駁船長補充說。

    此時,昂梯菲爾師傅已完全失控了,兩腳交替地跳著,蹲下又站起,
扭擺著臀部,像地球儀那樣轉動著。終於,又跳起了水手舞,那水手舞的
花樣多著呢!千姿百態,不勝枚舉。

    然後,他抱著他的朋友特雷哥曼巨大的身軀,逼著他也狂歡亂舞起來
,房子震得連地基都晃動了。

    接著,他大吼一聲,玻璃窗震得直抖:我有啦,我有啦……


                            第九章

    昂梯菲爾師傅終於在地圖上找到了小島的方位

  當聖馬洛人瘋狂地跳著雙人舞的時候,愛諾卡特和朱埃勒正去市政府,
後又去了教堂。在市政府,主管結婚登記的「月下老」,讓他們看了在公
告欄裡貼著的結婚證書。在教堂,主教助理答應唱彌撒,祈禱、奏大風琴、
吹喇叭、插婚姻吉祥草等結婚程序。

    這對表兄妹匹配成雙,喜結良緣,此乃天作之合。他們焦急地盼著4月
5日這一天,朱埃勒毫不掩飾這一點,愛諾卡特卻較為含蓄。這個日期是多
麼來之不易啊!於是,他們在加緊準備著,籌辦嫁妝、裝飾品、家具等等
。好心的特雷哥曼老人參與佈置新房,每天總要拿些小玩藝兒,這些都是
他過去在朗斯河岸搜集的心愛之物,比如,其中有一個聖母小雕像,是他
曾裝飾在「阿美麗」號船長室的,現在用它作為禮物送給一對新人。這不
正說明,這位老人和新娘、新郎之間的知心、親密的關係嗎?這位受人尊
敬而又愛戴的駁船長不止一次地對他倆講:「對你們的喜事,我全力以赴
,讓市長和主教盡快辦理。」

    「為什麼呢?親愛的吉爾達?……」姑娘有些不安,問道。

    「我的那位朋友可是個脾氣古怪的人,等他跨上神騎,奔向金錢王國
的大路,可就不好辦了。」

    朱埃勒也是這麼想的。叔叔雖是好人,但卻有點亂彈琴,只要他在市
長面前,沒有吐出那神聖的「同意」二字,一切都不能算定局。

    況且,海員成家立業,從來就得分秒必爭,時不待人哪!要麼就像駁
船長那樣,打光棍;要麼就抓住時機速戰速決。眼看,朱埃勒就要到巴伊
夫公司的三桅船上去當大副。那麼,數月,乃至數載,都將會穿洋過海,
遠離妻子於萬裡之外,這還得托上帝的保佑,因為上帝是不允許海員及其
眷屬討價還價的。作為水手的女兒,愛諾卡特深知,漫長的航行會把自己
的心上人帶到遙遠的地方。是的,婚期一天也不得拖延了,因為他們今後
的生活將好比牛郎織女遙望天河……

    當年輕的船長和他的未婚妻買完東西回到家中時,看到兩個外國人比
比畫畫,氣呼呼地走出高房街的家門時,他們吃了一驚。這兩個人來干什
麼?朱埃勒覺得有些緊張。……

    當愛諾卡特和他聽到樓上叮叮咚咚,有人唱著自編的小調,反覆的疊
句已飄向城牆那邊時,他們就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叔叔發瘋了!難道不是嗎?他想經度把腦袋都想炸了,要麼就是追求
榮譽而使自己癲狂起來,還不是錢迷了心竅。

    「發生了什麼事,姑媽。」朱埃勒問道。

    「叔叔在跳舞。」

    「但是,他一個人怎麼把房子震得地動山搖似的。」

    「不!還有特雷哥曼。」

    「怎麼,特雷哥曼也在跳舞?」

    「還不是為了讓舅舅開心吧!」愛諾卡特說道。

    三個人急速上了樓,看到昂梯菲爾這副瘋狂勁兒,可別真的得了精神
分裂症,只見他還在不停地、聲嘶力竭地喊著:我有啦,我有經度啦!

    再看那位胖老頭,面紅耳赤,圓腦袋上直冒熱氣,可千萬別是得了中
風,他合著節字正腔圓地唱道:「對,對,他有經度啦!」

    朱埃勒腦子裡突然一閃,剛才見到的那兩個外國人,會不會就是那位
瘟神——總督的信使,他們真的來了。

    青年人臉瞬間變白了,立即攔住了狂跳的昂梯菲爾師傅:「叔叔,您
有經度啦?」他喊道。

    「有了,侄子!」

    「他是有經度啦!……」吉爾達老頭低聲嘟囔道。

    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那巨大的壓力壓得椅子簡直要散架。過了片刻,
聖馬洛人才喘過氣來。兩個青年人總算知道了昨天以來所發生的一切!勃
﹒奧馬爾及其助手來過了,他們曾企圖騙走總督的信稿;遺囑的內容,埋
藏財寶的小島的確切經度也全知道了……

    「唉,叔叔,現在他們也已知道金山在哪兒了,他們會搶在我們之前
,先下手的!」

    「侄子,別擔心,他們一分鐘也搶不了先,」他聳了聳肩。「我又不
是傻瓜,我能把保險櫃的鑰匙交給他們嘛?……」

    吉爾達﹒特雷哥曼作了一個手勢以示否定。

    「……一個鎖著上億家財的保險櫃!」

    這個「億」字堵塞了馬洛的嘴,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

    無論如何,他本以為這一宣佈一定博得熱烈的歡呼,但他卻想錯了。
怎麼!雨點般的黃金以及鑽石、珠寶像暴風雨似地落在高房街的房頂上,
這個連財神爺也嫉妒的好事,還不快點伸手去接,難道還讓它們一滴不漏
地全掉進屋裡不成?

    事實上,在昂梯菲爾勝利地宣佈了那一字萬金的話之後,高房街的人
們恰恰是冰冷的沉默。

    「啊!這樣!」他喊叫道,看看姐姐,瞧瞧侄子、外甥女還有自己的
朋友,「你們怎麼不露聲色?」

    儘管如此提醒,人們還仍然是那冷淡的表情。

    「我向你們宣佈,我現在和克雷蘇一樣有錢,我是從埃爾多拉多來,
可用黃金壓艙,就是印度伊斯蘭國的富翁也望塵莫及,你們怎麼還不摟住
我的脖子給我祝賀呢?……」

    還是沒有任何回答,大家低垂下眼睛,把臉轉了過去。

    「你,納儂?……」

    「是的,兄弟!」姐姐回答道,「這可寬裕多了!」

    「豈止是寬裕多了,只要你願意,你每天花去30萬法郎,也足以夠一
年用的。你呢!愛諾卡特,你也認為這很寬裕嗎?」

    「天哪,舅舅,要那麼富,有多大必要?……」姑娘答道。

    「對,我知道,你的弦外之音!……財富不等於幸福!對嗎?遠洋船
長先生!」叔叔直接向侄子問道。

    「我覺得,那埃及人滿可以把總督頭銜傳給您。要麼,有那麼多錢,
可沒頭銜……」朱埃勒答道。

    「嘿!嘿!……昂梯菲爾總督!」駁船長微笑著說。

    「你說說看,」昂梯菲爾以命令的口吻叫道:「你說說『可愛的阿美
麗』號船老闆,你也要乘興打趣幾句吧?」

    「我的好朋友!我……」吉爾達駁船長辯解道。「老天有眼,既然您
當了百萬富翁,我自然得億萬次恭賀您啊!」

    全家為什麼對一家之長的快樂持以冷漠的態度?他或許已經完全忘了
一件大事,那就是侄子和外甥女的婚事。大家都耽心他變卦,生怕二個青
年人的婚事要吹,至少會延遲。其實,這才是全家及吉爾達老頭感到憂慮
不安的緣故。

    特雷哥曼想勸勸他的朋友……最好是按原計劃辦喜事,至少是大家可
以商量一下,通過商量,可以使這位可怕的人理智些,不致於一意孤行。
「喂,朋友,」他鼓足勇氣說道:「假設你有那幾千萬……」

    「假設,駁船長?……為什麼要假設?」

    「好吧!就算你已有幾千萬,像你這樣一位老人,儉樸的生活已過慣
了,要那麼多錢又有什麼用呢?……」

    「我喜歡要。」昂梯菲爾冷冷地回答。

    「你怎不會買下聖馬洛吧!我想……」

    「豈止聖馬格、聖塞爾旺、迪納爾,只要我願意,就連那可笑的只有
漲潮才有水的小溪——朗斯河,我也要買下。」

    他明白,貶低朗斯河,會刺痛那位在這美麗的河上航行了20年的老人
的心。

    「好吧!」特雷哥曼辯駁道,咬著嘴唇,「但是,你能多吃多少?你
能多喝多少?……除非你能再去買個冒……」

    「伙計,我需要買什麼,就買什麼。即使有人反對我,即使我家中出
了反對派……」

    這顯然是說給兩位未婚夫妻聽的。

    「一億,我都吃掉,扔掉,把它燒成煙,化成灰,那朱埃勒和愛諾卡
特也甭想得到每人一半……」

    「應該說全給他們倆,我的朋友……」

    「為什麼?」

    「因為他們就要結婚了……」

    這下子乾柴可點著了。

    「嘿,駁船長!」他像洪鐘似地喊道。「你去爬爬最大的桅桿,看我
跟得上嗎?」

    聽話聽音,這明明是打發他的鄰居走開的一種方式。因為,他這大塊
頭要上到桅桿的頂端,不靠紋盤是不行的。

    納儂、朱埃勒及未婚妻都不敢介入談話。年輕船長氣得臉發白,但他
還是極力地克制著,那一觸即發的怒火。

    此刻,好心的駁船長硬著頭皮走向他的朋友:「可是,你已經答應…
…」

    「答應什麼……」

    「他們結婚……」

    「對……那是沒有經度的時候,現在經度已帶來了……」

    「你得為他們的幸福著想……」

    「說得對!老傢伙,對極了……所以,愛諾卡特要嫁給一位王子……
」

    「如果有的話……」

    「朱埃勒要娶一位公主……」

    「那就甭想結婚了!」特雷哥曼反駁道,他簡直沒詞了。

    「用五千萬作嫁妝,總可找著了吧!」

    「那你就請找吧!……」

    「我去找……我找得著……在哥敦年鑒裡有過!……」

    他把哥達說成哥敦,這個執拗、頑固的老傢伙想把昂梯菲爾家族的血
緣和君王的血緣結合在一起。

    況且,他不願意再談下去了,對結婚一事他決不作讓步。並明確宣佈
,他要獨自在房中待著,晚飯前,誰也不見。

    吉爾達﹒特雷哥曼認為,還是以不違抗他當上策。於是,大家回到樓
下的客廳去了。

    人們似乎絕望了,姑娘的美麗的眼窩裡淚水直往外流淌。特雷哥曼忍
不住了。

    「我不喜歡你哭鼻子,即使多麼傷心的事,也不能哭孩子!」他心疼
地說道。

    「但是,好朋友,」姑娘說,「一切都完了!……舅舅他頑固不化!
那筆巨額遺產把他擾暈了頭……」

    「是呀!」納儂附和著,「我那兄弟只要打定主意……」

    朱埃勒沒吭聲,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一會把胳膊叉起,一會兒又放下
;時而握緊拳頭,時而又張開手。突然,他喊道:「不管怎麼說,他不是
我父親!……我結婚不用他批准,……我已經成年了……」

    「但,愛諾卡特年齡還沒到,他是監護人,他有權反對……」駁船長
提醒說。

    「是呀!我們家還得聽他的!」納儂低頭說道。

    「因此,我說最好別和他硬頂,他這怪脾氣也不是過不去的,只要大
家裝作聽憑擺佈的姿態,或許……」

    「您說得有道理,特雷哥曼先生,」愛諾卡特說道,「至少,我希望
來軟的,或許比來硬的成功率大些……」

    「現在,他還沒拿到幾千萬呢?」駁船長說。

    「不!」朱埃勒堅持說「儘管有了緯度和經度,要將財寶弄到手,恐
怕麻煩少不了,得很長時間!」

    「很長時間!」少女喃喃自語道。

    「唉!我親愛的愛諾卡特,又要推遲了!……哼!該死的叔叔!……
」

    「這些該死的信使——該死的畜牲!」納儂也罵道。「我真該用掃帚
揍他們一頓……」

    「他們肯定會狼狽為奸,」朱埃勒解釋道,「那個勃﹒奧馬爾負有使
命,是不會讓他拖延的!」

    「這麼說,舅舅就要出發了?」少女問道。

    「可能,」吉爾達答道,「至少他要去考察一下小島的位置!」

    「我得陪他一起去!」小伙子說。

    「你!我的朱埃勒?」姑娘叫了起來。

    「是的……必須如此,……我在他身邊,或許他可少干些蠢事……把
他早些領回來……如果他遲遲不歸的話……」

    「完全在理,孩子,」駁船長稱讚地說。

    「為了找那筆財產,鬼知道他會跑到什麼地方,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
呢?」

    愛諾卡特滿面愁容,但她心裡明白:朱埃勒這樣決策倒是個好主意,
說不定旅程會縮短呢?

    年輕的船長盡量安慰她:他會經常來信的,……告訴她所發生的一切
……有姑媽陪著她,特雷哥曼也不會不管她的……,老頭會教她忍耐的…
…

    「相信吧!孩子」駁船長非常激動的說道,「我會盡力為你分憂,讓
你開心……你不了解『可愛的阿美麗』號的業績吧!」

    姑娘是不了解,老頭怕他的鄰居發火,從沒敢講過。

    「好吧!我給你講……有趣得很呢!……光陰似箭,很快就可看到你
舅舅腰纏萬貫凱旋歸來……也許兩手空空……我們的好女婿會一下子跳到
聖馬洛教堂去……我是決不會讓他們延遲的,只要你高興,我可以盡快做
一件參加你們婚禮穿的禮服,每天早上,我都穿著……」

    「喂……駁船長?」這熟悉的聲音把大家嚇了一跳。

    「他在叫我。」吉爾達說。

    「他要你干什麼呢?」納儂問道。

    「這不像他生氣時的腔調。」愛諾卡特提示說。

    「不!」朱埃勒答道,「這聲調多半是不耐煩……」

    「你來一下,……特雷哥曼。」

    「就來……」吉爾達﹒特雷可曼回答。

    在駁船長的腳步下,樓梯嘎嘎直響。

    昂梯菲爾師傅聞聲打開房門,把他拉到房間裡,然後,又把他拖到攤
著平面球形地圖的桌子前,遞給他一個兩腳規:「拿著!」他說道。

    「兩腳規?……」

    「是的!」他粗聲粗氣地答道。「那個小島……價值億元的小島,…
…我要在地圖上找到它的位置……」

    「但是,地圖上沒有呀!」吉爾達的語氣與其說驚奇,倒不如說是高
興地答道。

    「誰告訴你的?」他辯駁道。「地圖上怎麼會沒有那個小島呢?可憐
的駁船長!」

    「那麼,有?」

    「有!我會叫你知道的……但是,我太緊張,手有些發抖……拿著這
東西,手指火燒火燎的,沒法在地圖上去找……」他手拿著兩腳規說道。
「你要我來找,朋友……」

    「如果你會幹的話……」

    「啊!」特雷哥曼歎道。

    「哼!想必朗斯河的老領航員還能幹這個!……你試試,拿住它,順
著經線54度,……順著55度也行,因為小島在54度57分……」

    這些數字把這位大好老人弄得暈頭脹腦。

    「57度54分?」他睜大兩眼重複著。

    「不對!苯豬!」昂梯菲爾喊道:「弄反了。好……開始吧!」

    吉爾達﹒特雷哥曼用兩腳規從地圖的西邊開始量起來。

    「不對!」他的朋友吼叫起來。「不在西邊,巴黎子午線以東,聽見
沒有?東邊!……真蠢!」

    謾罵和斥責把吉爾達老頭搞得手足無措,可想而知,又怎能工作下去
呢?眼睛好似罩上一層黑影,額前汗珠直滾,手指間的兩腳規好比正響著
的電鈴在顫抖著。

    「量經度55度1」昂梯菲爾大聲喊道。「從上面開始,……然後,往下
直到緯度24度的地方。」

    「緯度,24度?……」吉爾達﹒特雷哥曼口吃了。

    「是的,……這玩藝兒真讓我受罪!對……經緯線相交的方位就是小
島的位置……」

    「位置……」

    「對!……你向下了嗎?」

    「我在向下……」

    「啊!叫花子!……他還在往上量!」

    真是這樣,駁船長也確實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看來,還不如他的朋
友。其實,兩人都處於思緒混亂之中,他們的腦神經猶如偌大的琴弦,在
演奏奏鳴曲最後樂章時那樣顫抖著。

    出於無奈,昂梯菲爾師傅只好另尋他法了。

    「朱埃勒!」他大叫道,聲音好象從傳聲筒裡出來的一樣大。

    年輕的船長几乎應聲就上來了。

    「你要什麼,叔叔?」

    「朱埃勒……小島在哪兒?」

    「在經度和緯度相交的方位……」

    「好,找一找……」

    他接著又大聲說:「給我找出來!」

    朱埃勒沒要任何解釋,叔叔那慌亂的樣子已足以說明一切。他右手穩
穩地拿著兩腳規,然後,把規尖放到地圖北方經度55度的起點,開始順線
下移著。

    「說一下經過的地方!」叔叔命令道。

    「是,叔叔。」朱埃勒答道。

    於是他邊移邊講了起來:「北冰洋,法蘭士——約瑟夫地群島。」

    「好」。

    「巴倫支海。」

    「好!」

    「新贊伯勒。」

    「下邊呢?」

    「喀拉海?」

    「然後呢?」

    「俄國亞洲北部地區。」

    「經過哪些城市?」

    「第一個是,葉卡捷琳布爾卡。」

    「然後呢?」

    「鹹海湖。」

    「往下!」

    「土耳其斯坦的基瓦。」

    「到了嗎?」

    「快了!波斯ヾ的赫拉特。」

    ヾ現在的伊朗,古代稱為波斯。

    「到了嗎?」

    「到了!馬斯喀特;在阿拉伯半島的東南端。」

    「馬斯喀特!」昂梯菲爾師傅向地圖俯下身子,喊道。

    經度55度和緯度24度的相交點,正好在馬斯喀特伊斯蘭教的領土上,
在阿曼灣,這塊地方把阿拉伯半島和波斯隔開。

    「馬斯喀特!」昂梯菲爾重複道。

    「馬斯考特?」吉爾達聽錯了,也重複道。

    「不是馬斯考特……是馬斯喀特,駁船長!」他的朋友喊道,肩膀簡
直要聳到耳朵那兒了。

    「這麼說,朱埃勒,那就是馬斯喀特啦?」

    「是的,叔叔……距那兒大約100公里。」

    「你能不能再算得準確些?」

    「可以,叔叔。」

    「好!朱埃勒,再精確些,你沒見我早就不耐煩了嗎?」

    難道不是嗎?即使鍋爐燒到如此程度,也會爆炸的。

    朱埃勒又用兩腳規,按照經、緯度的分來計算,最終找到了小島的位
置,誤差不到幾公里。

    「怎麼樣?」昂梯菲爾不耐煩地問。

    「是這樣,叔叔,位置不是在馬斯喀特的陸上,要靠東一些,在阿曼
灣裡……」他說道。

    「好極了!」

    「好極了……為什麼?」吉爾達問道。

    「既然是小島,當然就不會在陸地上,『可愛的阿美麗』號前任船長
!」

    說話口氣不容爭辯,相當得意,因為駁船長不如他內行。

    「明天我們開始作出發前的準備工作。」昂梯菲爾又補充說。

    「您說得很對!」朱埃勒回答道,此刻,他已決定不違抗叔叔的意願
了。

    「得看看明天有沒有開往塞得港的船?」他說道。

    「那再好不過了,我們得爭取時間……」

    「誰還能偷走我的小島?」

    「除非是非常高明的扒手!」吉爾達回答。

    「朱埃勒,你和我一起去。」他非常嚴肅地說道。

    「是,叔叔。」青年人順從地回答道。

    「駁船長,你也得跟我去……」

    「我?」特雷哥曼喊了起來。

    「是的,你!」

    這兩個詞是以命令的口氣下達的,這位大好人垂下了腦袋,以示贊同
。

    本來他打算在他的朋友馬洛走後,給可憐的愛諾卡特開心解悶,給他
講「可愛的阿美麗」號在朗斯河航行的故事呢!


                            第十章

    乘「斯特爾斯曼」號輪船,從聖馬洛到塞得港

  2月21日,英國輪船「斯特爾斯曼」號在早潮時,離開了聖馬洛碼頭。
這是加的夫港的一艘有900噸位的煤船,只往來於紐卡斯爾和塞得港。通
常,這艘運煤船從未在此停泊過。現在,因機件磨損,蒸汽箱漏氣,本應
去瑟保修船,然而,該船長想在聖馬洛看望一位老朋友,便在此停泊修理。
48小時之後,輪船將又駛向大海。當讀者聽到介紹此船時,它正位於弗裡
亞角的東北方,距離30海裡左右。

    數以千計的船隻經過英吉利海峽,英國就用這些船隻,將煤炭制品傾
銷世界各地。但是,為什麼單介紹這艘船呢?……

    因為,昂梯菲爾師傅就在這艘船上,和他同行的還有朱埃勒及吉爾達
﹒特雷哥曼。他們怎麼不去乘坐舒適的列車,而登上英國輪船呢?見鬼!
眼看一億法朗即將到手,旅行時講些排場、花銷大些,又算什麼呢?

    原來,這艘「斯特爾斯曼」號的西坡船長,正是昂梯菲爾的老相識。
以往,這艘船停泊期間,西坡船長總是要去拜訪一下聖馬洛人。在高房街
,他受到一家人的熱情款待自不必說了。這次,他得知他的朋友要去塞得
港時,便邀請他坐「斯特爾斯曼」號前往,而且價格公道。該船性能良好
,在平靜的海面,航速可達11節ヾ,只需13∼14天,便可從英國跨過地中
海,抵達東部,大約5500海裡的航程。況且,「斯特爾斯曼」號船並不載
客,但水手們好說話,這次船上又沒有回船貨。

    ヾ航速單位,等於1海裡/小時。

    顯然,這些對昂梯菲爾師傅是有吸引力的。與其關在火車的車廂裡,
還不如在涼爽的海風中,寧願在船上度過兩個星期,也不願在嘈雜的車廂
中,呼吸煙塵,度過6天。朱埃勒也有此同感,而駁船長卻另有看法,他想
大部分旅程乘火車,無奈,他的朋友卻作出相反的決定。好在得失並不在
於一天兩天,即使再過1-2個月,小島反正永遠在那標定的位置上。況且,
除了他們三人,誰也不知道它的位置。31年來,財寶就埋藏在洞中,再等
待幾個星期,也不至於發生什麼意外吧!……

    儘管,皮埃爾﹒塞爾旺﹒馬洛急不可待,到底還是接受了西坡船長的
建議。這就是為什麼要向讀者介紹「斯特爾斯曼」號的原因。

    昂梯菲爾師傅、他的侄子還有他的朋友就這樣在船上安頓下來了。他
們帶了數目可觀的黃金,由駁船長將其系在腰間,還帶有一個時鐘,一架
精製的六分儀,一本觀測氣象的舊書。此外,還帶了鶴嘴鋤和洋鎬等。這
艘煤船真不錯,人手齊備,有2個駕駛員,4個司爐和10來個水手。「可愛
的阿美麗」號船老闆有些悶悶不樂,他只領略過內河的美景和笑意,而今
不得已跋涉重洋,去承接那翻騰、呼嘯的海浪。然而,當他的鄰居吩咐他
打好行李,並搬上「斯特爾斯曼」號時,他卻沒敢說半個不字。四處的告
別聲令人心碎,愛諾卡特與朱埃勒溫存地依附著,納儂的一顆心既牽掛著
兄弟又不放心侄子。吉爾達﹒特雷哥曼小心翼翼地擁抱著敢於投入他懷抱
的人……。

    好在離別只是短暫的,最多用6周的時間,全家就將重聚高房街……不
管昂梯菲爾師傅是否當上百萬富翁,人們都讓他給一對青年的戀人了卻一
再耽擱下來的終身大事。終於,輪船向西駛去,年輕的姑娘目送它,直到
船桅在天邊消失……

    怎麼?「斯特爾斯曼」號是否把兩個重要的人物給忘了?——他們不
是一定要陪同卡米爾克的遺產繼承人前往小島嗎?

    的確,公證人勃﹒奧馬爾和那個自稱納吉姆的薩伍克,沒有上船。是
他們誤了時間?

    事實上,輪船想接待這位公證人也是不可能的。當他乘船從亞歷山大
來馬賽時,由於不適應,他就病倒了。他發誓只要避開水路,走旱路也可
以。薩伍克對此並不表示反對。況且,昂梯菲爾也實在不想與他們結伴,
只是告訴他下月底在蘇伊士相會,並未透露一直到馬斯喀特……為此公證
人後來還遭到那不講信義的傢伙一頓訓斥。

    昂梯菲爾師傅甚至明確說:「既然,您的主顧讓您參加遺產的挖掘,
您就去好了。但,鑒於我根本不想與您的見習生以及您深交,即使情況迫
使我們非要一起旅行,那我們也得各行其道!」

    這婉轉的申告,我們便更了解聖馬洛人的倔強性格了。

    因此,薩伍克和勃﹒奧馬爾在「斯特爾斯曼」號出發前,便離開了聖
馬洛。在西坡船長的旅客中沒有這二位,原因也就在於此。這一點,誰也
不會埋怨。很清楚,公證人既怕不參加挖掘財寶,丟掉酬金;又怕當薩伍
克所驅使,不得離開昂梯菲爾師傅。他其實已提前到了蘇伊士,在那兒焦
急地等待著。

    「斯特爾期曼」號沿法國沿岸快速航行。由於陸地的遮擋,南風吹來
對船的顛簸並不算大。吉爾達在自我慶幸,他打算就此機會研究一下命運
讓他走過的各國的風俗習慣。但是,畢竟是他生平第一次遠海航行,他生
怕會暈船。因此,他總用好奇而又恐懼的目光,掃視著那水連天、天連水
的盡處。這位內河船老大,當他在甲板上踱步時,他既擺不出海員的架勢
,也沒法應付船體的上下起伏和前後搖晃。他那只習慣站在駁船上的雙腳
,很快就站不穩了。於是,他坐在船尾樓舵的凳子上,或搶時而依或抓船
欄杆,那副忍耐的樣子,卻招來了不知心疼人的皮埃爾﹒塞爾旺﹒馬洛的
失禮玩笑。

    「喂!駁船長,怎麼樣?」

    「直到現在,我還可以。」

    「嘿!嘿!……我們是在沿海岸走,只能算是內河航行。好比是,你
還在『可愛的阿美麗』號上。要是來一場大的北風,大海就會把小船掀起
。那時,即使有跳蚤咬你,你也顧不上去搔癢了。」

    「我身上沒有跳蚤,朋友。」

    「這只是一種比方,等我們一離開海岸,到了海上,你看著吧。……
」

    「我想我會生病?」

    「一場大病,我敢打賭!」

    昂梯菲爾有他說服人特有的本領,這是公認的。因此,朱埃勒想改變
一下這些預言,他說:「我叔叔言過其實了,特雷哥曼先生,您不會病的
……象……」

    「像一個小海豚?……但願如此。」駁船長一邊指著尾隨著「斯特爾
斯曼」號後邊,那跳來跳去的大海中的兩三個小丑,一邊答道。

    天黑了,輪船駛地布列塔尼角,進入了夾在隆起的海岸之間的福拉運
河。儘管有風,大海卻是平靜的。乘客們8∼9點鐘都回艙睡覺去了。夜間
,船駛過了聖馬麗角、佈雷斯特地峽、杜瓦爾納內茲海灣、塞納急流、穿
過伊魯瓦茲,向西南方向駛去。

    駁船長做了一個夢,夢見他死了。幸好是南柯一夢。早晨,儘管船左
右搖擺,前後顛簸,在浪峰之間上下起伏,他就要把大海航行中能遇到的
各種趣聞銘刻在記憶裡。

    於是,他出現在船梯的最後階梯上,露出半個身子。他仰靠在甲板的
橫欄上,面色蒼白,近乎虛脫,就像酒桶咕咕往外冒酒似的,向前滾著。
他看到了什麼呢?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自己呢,在穿過布洛涅海峽到福克斯通時,也
在顛簸的船上直篩糠,如同一位嬌嫩的英國貴婦遇上了壞天氣。

    陸地和海洋上所能聽到的謾罵,昂梯菲爾師傅全盤端出來了!在船顛
簸得最利害時,看見他的朋友卻表情安然,面色似有些紅潤,好象一點也
不感到噁心似的,他罵得更兇了。

    「是的……五雷轟的!」他喊道,「這可信嗎?……10年沒上船,我
……竟然比一個駁船長還病得利害!」

    「不對!我可沒病。」吉爾達﹒特雷哥曼微微一笑說道。

    「你沒病……為什麼沒病。」

    「我也覺得奇怪,朋友!」

    「別著急,一刮起猛烈的西南風來,這個伊魯瓦茲海可比不得你那朗
斯河!」

    「從來都不相提並論。」

    「你那樣子簡直象沒有經過顛簸似的……」

    「真遺憾!」吉爾達老頭答道,「儘管,似乎這使你不太愉快……」
這真是一位蓋世的鐵打金剛!

    其實,昂梯菲爾師傅的不適也很快就過去了。在「斯特爾斯曼」號駛
過西班牙西北端奧爾塔卡勒角前,儘管大西洋波濤洶湧,聖馬洛人站在船
上,穩如泰山,能吃能喝。這種情況,表明他和其他健壯的航海者一樣,
如果有一段時間沒有上大海的話,也會有此短暫的不適應的。

    然而,當他想到「可愛的阿美麗」號船主,竟安然無恙,而他自己卻
幾乎支撐不住,這才感到萬分羞愧,自尊心顯然受到了打擊。

    當「斯特爾斯曼」號隨著層層巨浪,穿過科羅尼和埃爾費羅爾時,黑
夜是很難熬的。西坡船長甚至想拋錨停泊,若不是昂梯菲爾師傅表示可以
堅持的話,他可能就停下了。他很怕耽誤時間。因為,蘇伊士的商船在波
斯灣一個月只停一次。正值夏至之際,最怕的是壞天氣。因此,只要不妨
礙前進,輪船最好不要停泊。

    「斯特爾斯曼」號繼續航行,和西班牙沿海暗礁保持一定距離。它把
比戈小海灣及其碼頭拋向左後方,迎來的是風景如畫的葡萄牙海岸。第二
天,在船右方,看到了一排神像,感謝上帝的特意安排,它表明,來自運
海的輪船已靠近大陸了。

    您也許會想得到,在那漫長的無所事事的日子裡,人們談論的中心,
無非是與探寶有關,這次奇異的漫遊,並堅信可大功告成。昂梯菲爾的精
力和體力都得以恢復,他叉著雙腿,輕蔑地注視著天際線,在甲板上踱來
踱去,步伐堅定,昂首挺胸,他想仔細從駁船長的氣色上找出點病態來,
卻一無所獲。

    於是,他說道:「你覺得大洋怎麼樣?」

    「全是水呀,朋友。」

    「是的,比朗斯河水可多吧!」

    「當然啦!但是,你不該討厭朗斯河,它也有它的美呢!……」

    「我不是討厭它,駁船長,而是不把它放在眼裡……」

    「不要小看,叔叔」朱埃勒說道:「小河也有小河的價值……」

    「就象小島一樣!」吉爾達﹒特雷哥曼趕忙補充說。

    聽到這裡,昂梯菲爾馬上豎起了耳朵,因為這觸動了他的敏感之處。
「當然啦,」他喊道:「有些小島是屬第一流的……比如,我那個。」

    這個代詞——我那個,表明在布列塔尼人腦海裡想了些什麼。那阿曼
灣的小島,就所藏遺產而言,確實是屬於他的。

    「關於我那個小島,」他又說,「朱埃勒,你是不是每天都在觀察時
鐘走得如何?」

    「當然,叔叔,這麼好的儀表真少見。」

    「還有你的六分儀呢?」

    「請您放心吧!它和時鐘一樣好。」

    「感謝上帝,就是太貴了!」

    「它們能助您得到一億,價錢再貴也無關緊要了,」吉爾達明確而委
婉地說。

    「駁船長,您說得太對了!」

    事實上,也真沒顧價錢多少,時鐘是佈雷金丁制造的——其完美程度
就無需贅述了。六分儀則完全可與時鐘媲美,操縱靈巧,角度誤差不超過
一秒。當然,只有年輕的船長才能使用,使用這些儀器,他滿可以絕對準
確地確定小島的位置。

    但是,儘管昂梯菲爾師傅和他的兩位助手完全有理由百份之百地相信
這些儀表,然而,對那位總督遺囑執行人——奧馬爾,卻一百個不放心,
一天,叔叔對侄子說:「我討厭那個奧馬爾,我要仔細觀察他一番。」

    「鬼知道我們在蘇伊士會不會見到他?」駁船長以疑惑的口氣說道。
「去他的吧!」昂梯菲爾喊道,「他在蘇伊士等幾個星期,幾個月也活該
!——那壞傢伙不是為了偷走我的緯度才來找我的嗎?」

    「叔叔,」朱埃勒說,「我想,您提防公證人沒錯。但依我看,更要
提防的,是那個見習生納吉姆,他比公證人還要壞!」

    「對了!我們想得一樣,朱埃勒。」駁船長補充道,「那個納吉姆並
不像見習生,比我還不像……」

    「倒像一個小丑!」皮埃爾嘴裡滾動著小石子,說「不像,他的相貌
與其身分完全不符……不過,在埃及,也確有一些小人物,派頭十足穿馬
靴,留小胡子學著土耳其軍官的樣,這也不足為怪!……糟糕的是,他不
講法語……本應多套他幾句,看他會不會說我們的語言。……」

    「讓他多開口,叔叔?您就別想了。我認為您應該多考慮一下那個薩
伍克……」

    「哪個薩伍克?」

    「姆哈德的兒子,卡米爾克的侄子。因為您,他失去了繼承權……」
「他敢來橫的,我就把它豎過來!遺囑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那位總督
的後代,他不配!」

    「但是,叔叔……」

    「唉!我更耽心勃﹒奧馬爾這傢伙搞些歪門邪道的話……」

    「朋友,你要當心!」吉爾達如老頭說道,「你不能擺脫公證人……
他有權也有義務陪你去尋找……跟你到島上去……」

    「我的小島,駁船長!……」

    「對,你的小島!……遺囑明確規定,他可以得一百萬法郎的酬金…
…」

    「在他屁股上踢他一百萬下!」聖馬洛人喊道,想到勃﹒奧馬爾還應
領取一大筆報酬,他怒不可遏。

    談話被震耳欲聾的汽笛聲打斷了。「斯特爾斯曼」號從聖文森特角的
頂端和矗立於這片海域的巖石中間駛過,靠近大陸。

    西坡船長從沒忽略過向懸崖高處的修道院致敬,其院長則趕忙為他祈
禱,以作還禮。幾位年老的僧侶也在高台上出現,為輪船祝福。船繞過角
端,向東南方向駛去。

    夜裡,輪船沿岸航行,可見到加的斯的燈火,穿過了特拉法爾加海灣
。黎明,斯帕特爾角的燈塔在南方顯現。「斯特爾斯曼」號正在直布羅陀
海峽中航行,看到右方是丹吉爾的雄偉壯觀的山丘,在郁郁蔥蔥的林木間
,有一排排白色漂亮的別墅在點綴著;而左方,在塔裡法後面,卻是層層
疊疊的丘陵地。

    西坡船長憑借那地中海的風勢,從這兒開始,加速行駛,接近了摩洛
哥海岸。休達已經在望,這座城市和西班牙的直布羅陀,一樣,是建造在
巖石上的。船掉頭轉向東南,24小時以後,阿爾沃蘭島便被拋在後邊。

    這段航程,令人心曠神怡,如醉如癡。當船經過非洲海岸時,江山如
畫,旅客們深感難以言傳的情趣。

    這是一幅充滿詩情畫意的美景,以群山為背景構成和諧的側影,鋸齒
海岸,千姿百態,濱海城市突然出現在兩岸峭壁的拐彎處。地中海的氣候
得天獨厚,使這一帶四季常青,滿目蔥綠。

    駁船長竟收這大自然的美景,贊賞不已。在他的腦海裡,從迪納爾到
迪南那一段,比起心愛的朗斯河風光,後者是否有些遜色呢?外觀奧蘭ヾ
城好似一圓錐體,阿爾及爾一層高一層地舖在山坡上,斯托拉灣舉目皆是
壯觀的巖石,布日伊、菲利普維爾、波尼,這些半古老、半現代化的城市
藏在海灣的深處。總之,面對展現在眼前的秀麗無比的海岸,吉爾達﹒特
雷哥曼感觸如何?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將來也不會有結果。

    ヾ奧蘭又叫瓦赫蘭,是阿爾及利亞第二大港口。

    「斯特爾斯曼」號穿過了卡勒,便離開了突尼斯海岸,向邦角方向駛
去。3月5日傍晚,太陽隱沒在薄霧中,迦太基高地曾有片刻呈現在潔白的
天幕上。在夜裡,輪船駛過邦角後,便一直航行在延伸到近東的地中海的
東方部分。

    天氣分外宜人,有時刮起颶風,但大風之後,則陽光明媚,天晴氣爽
。處於這等氛圍下,班泰雷利亞島露出了它的頂端——這座沉睡的火山,
總有一天會甦醒的。況且這一帶,從邦角直到遙遠的希臘群島,都是火山
地區。一些島嶼在這片海域出現,如桑托林島以及其它許多島嶼,可能也
會形成一個新的群島。此時,朱埃勒對他叔叔說:「幸虧卡米爾克總督沒
有選擇這一帶的小島來埋藏他的財寶。」

    「真是不幸……萬幸啊!」昂梯菲爾師傅回答道。

    想到他那小島可能也是由於海底的力量不停的作用,從海底冒出來的
,他的臉一下子變得刷白。幸虧在阿曼灣那兒沒有這種可能性。

    駛過了戈估島和馬耳特島,「斯特爾斯曼」號直抵埃及海岸。

    西坡船長認出了亞歷山大。尼羅河的出海口在羅塞塔和達米埃塔之間
,形成一個扇形。繞過出海口,於3月7日清晨輪船到達塞得港。

    蘇伊士運河正當開鑿中,它正式通航是在1869年。因此,輪船隻能停
在塞得港。受法國的影響,塞得港也全是歐式建築:尖頂教堂,離奇古怪
的別墅,如雨後春筍,拔地而起。在大海、運河和曼扎拉湖之間的沙質狹
長在帶,用其挖出的土填平了一些沼澤,墊成平台,作為城基。在那兒,
教堂、醫院、工廠樣樣俱全。一座座如畫的建築物面對地中海,湖中的島
嶼星羅棋布,一片翠綠。小島之間,漁舟往來穿梭。這是一個面積為230公
傾的避風海灣,有兩道大堤,一條全長為3500米的西式海堤,裝有燈塔照
明,另一條則是東方式的,比前者短700米。

    昂梯菲爾師傅和他的夥伴們告別了西坡船長,對他所給予的熱情接待
深表謝意。第二天,他們就搭上了來往於塞得港與蘇伊士之間的火車。

    真令人遺憾,若不是運河還尚未竣工,朱埃勒是多麼想橫渡這聞名遐
邇的運河呢!儘管提姆薩湖和伊斯梅利亞湖不像迪南那樣具有布列塔尼風
光,卻比迪納爾更具東方特色,吉爾達﹒特雷哥曼仍會以為還是航行在朗
斯河兩岸!

    可憐的昂梯菲爾呢?說真的,他從未想過要領略那美麗的風光,也沒
想過要飽覽那人工美景。對他而言,世界上只有在阿曼灣的小島,他那個
小島,就像一枚閃閃發光的金屬扣,深深地吸引著他,他全身心地傾注在
這一點上。

    當今,蘇伊士是一座占有何等重要的地理位置的聞名城市,然而,他
經過那裡卻什麼也沒看到。但在車站出口處,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兩個冤家
,一個在頻頻招手致敬,另一個則保持東方人的嚴肅表情。

    他倆便是勃﹒奧馬爾和納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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