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早晨6點鐘,爵士發出了啟程的信號。夜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仍是烏雲密
布,太陽光線不能透過一縷。氣候並不算太熱,白天趕路還受得了。
地理學家拿出地圖,計算了一下,認為沿曲曲折折的海岸走,不如先到50公里外的隈
帕河和隈卡陀江匯合的地方——加那瓦夏村。那裡有「陸上郵路」經過,可以乘坐馬車去奧
克蘭。於是,行人各自背著自己用的乾糧,開始繞著奧地灣的岸邊前進。為謹慎起見,他們
離得不太遠,並且本能地準備好馬槍,注意著高低起伏的草原上的動靜。地理學家手裡拿著
精製的地圖,用藝術欣賞家的眼光贊美著地圖標注的正確性。
在這一天中,他們經過了一段舖滿蚌和烏賊魚頭骨的沙灘,沙裡夾雜著大量的過氧化鐵
和一氧化鐵。只要磁石一近地面,就會立刻吸到一層明亮的結晶體。
一些喜歡在海水中游泳的海生動物被潮水撫弄著,它們見了人也不逃跑。許多海豹,圓
圓的頭,寬而隆起的額,富於表情的眼睛,呈現出一副和善以至於多情的面孔。無怪乎古代
神話都把海生動物詩化了,儘管海豹叫得那樣難聽,而詩人們還是把它說成會唱歌的美人
魚。人們捕獵這些海獸是為了要它們的油和皮毛,它們聚集在海岸上,是一宗很大的買賣。
在海豹中間還有3∼4只海象,灰藍色的皮,有7∼8米,特別引起行人的注意。它們懶洋
洋地躺在厚厚的沙灘上,挺起可軟可硬的長鼻子,做鬼臉地搖著長而卷曲的硬髭毛,這種髭
毛一綹一綹的活像公子哥的胡子。小羅伯爾正細心地看著這些有趣的動物,忽然十分驚奇地
叫起來:
「怎麼,這些海豹吃石子了!」
果真,幾隻海豹大口地吞著岸上的石子。
「事實,是千真萬確的,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巴加內爾應聲說。
「它們的飼料也太特殊了,這些東西可不容易消化啊!」小羅伯爾說。
「孩子,它們吃石頭不是為了填飽肚皮,而是增加身體的重量,容易沉入水底罷了。不
信,它們回到岸上,你會看到它們還會吐出這些石頭。」
「果然,不一會兒,半打海豹有了足夠的重量之後,就大肚便便地沿著岸邊爬去,鑽到
水裡去了。但是爵士不能浪費寶貴時間等海豹回來,再看它們吐石子了。他催促行人前進,
巴加內爾只好帶著遺憾的心情離開。
10點鐘,大家停在許多雪花巖的腳下吃早飯。這些巖石縱橫撐架著,彷彿古代克勒特
人(上古歐洲中部及西部居民)在海岸上支起的大石樑。一片蛙殼灘中有大量新海淡菜,這
種淡菜很小,味不好。但是,經過奧比爾的精心加工,在炭火上炙熟了吃,大家還是都吃得
香甜可口。
歇過之後,又沿海灣的岸邊前進了。在齒形岸石和峭壁上,他們看見了許多海鳥,有軍
艦鳥,有超鷗,還有龐大的信天翁呆在巖石尖上一動不動。到下午4點鐘,已行了15公里
路了,並不辛苦,也不疲乏。女客們要求繼續走到晚上。這時,路轉了方向,繞過北面那幾
座山的山腳,便進入隈帕河流域了。
那片蔥郁的地面似乎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地勢平坦,路似乎好走,但到了邊緣地帶就
大失所望了。草地的盡頭是一片開著小白花的樹叢,中間夾雜著高大而繁多的鳳尾草。人們
想要在小樹叢中開闢一條路很難。晚上8點鐘,那帶哈卡利華塔連山的最初幾個山丘總算繞
過去了,人們就地宿了營。
夜裡,當然不能放鬆警惕,他們荷槍實彈地輪流站崗。直到太陽出來為止。夜間一點火
也沒有點。在新西蘭,既無老虎,又無獅子,又無銘熊,沒有任何猛獸,而有吃人的土人,
他們簡直是兩隻腳的黑斑虎,點了火反會引他們出來。總之,夜裡過得去,只是有只大膽的
野鼠跑來啃乾糧,還有幾隻沙蠅——土語叫「嘎姆」,螫著人很難受。
第二天,地理學家一爬起來就比以前放心多了。他對這個新地方不再那麼恐懼了。他所
害怕的毛利人並未出現,甚至在夢中也沒來威嚇過他。他對此十分滿意,並把這種心情告訴
給爵士。
「我想,」他對哥利納帆說,「這次輕松的散步可以順利完成了,不會有什麼麻煩的。
今天晚上我估計可以走到那條河流交匯的地方,上了奧克蘭大路,遇到土人的機會就不多
了。」
「離兩河相匯處還有多遠?」爵士問。
「25公里,和昨天走的路程差不多。」
「但是,樹叢是我們的攔路虎,我們走得太慢了。」
「以後不會了,我們沿隈帕河邊走,路好走些。」
「那我們動身吧。」
起初幾個小時的行程,阻力仍不小。新西蘭這個地方,在穿過它的叢林開出車路之前,
只能容許步行的旅客。那些種類繁多的鳳尾草和毛利人一樣堅強地捍衛著國土。但是,接近
中午,他們到了隈帕河邊,從這裡沿河岸向北,就沒有什麼障礙了。
這裡是一片引人入勝的「風景區」,小港縱橫,港裡的水又清又涼,在灌木叢中活潑地
流著,根據植物學家胡克的調查,新西蘭已發現了2000種植物,其中五百種是本地特有
的。花的種類不多,色彩比較單調,一年生植物幾乎沒有,但羊齒類、禾本類和傘形類卻十
分旺盛。
青蔥的地面上,稀稀落落地聳立著一些高樹;有開朱紅色花朵的「美特羅西得羅」樹,
有諾福克松樹,有枝條密集向上直挺的羅漢柏,還有一種叫作「利木」的柏樹,樣子和歐洲
的柏樹相差無幾。所有這些樹幹都被多種多樣的鳳尾草包圍住了。
在樹枝中間,在灌木叢上面,則是鸚鵡的王國,它們飛翔著,喧噪著。一種叫作「卡卡
利吉」,綠毛,項下有一條紅帶;另一種只一般大,叫「南國老人」,棕紅色的羽毛,翅膀
下面的顏色特別鮮艷。
麥克那布斯和小羅伯爾居然在行軍時也不誤打獵,幾隻鷸鳥和竹雞成了他們的戰利品。
奧比爾一邊走,一邊拔毛,以免停下來會耽擱路程。
對於地理學家來說,好奇心壓倒了旅伴的貪饞,他倒不在乎野味的營養價值,很想捉一
只新西蘭的特產鳥。他突然想起一種叫「突衣」的鳥,那種鳥生活習慣離奇得很,人們有時
叫它「嘲笑專家」,因為它們不斷嘲笑;有時又叫它「司鐸」,因為它的黑羽毛帶有一條白
領子服裝。
「這種『突衣鳥』,」巴加內爾對麥克那布斯說,「冬天長得特別肥,胖得飛不動了,
於是自己開胸破肚,把肚子中的脂肪啄出來,以減輕體重。這種做法太奇妙了!」
「因為太奇妙了,所以你剛才講過的話,我一點也不相信!」麥克那布斯說。
地理學家恨不得捉一只這樣的鳥,把它胸前鮮血淋淋的傷痕給那死也不肯相信的少校看
看,可惜他辦不到。
但是,他卻幸運地遇到了一對另外一種怪鳥,這種怪鳥叫「幾維」,生物學家叫它「鷸
鴕」。它沒有翅膀,沒有尾巴,每只腳上有四個趾,長著鷸鳥的長嘴殼披著一身的白羽毛和
頭髮一般,樣子十分奇特。它隨便什麼都吃,蛹子、昆蟲、蠕蟲、種籽,它都吃。這種鳥為
了逃避人和貓狗的追捕,才跑到這荒僻的區域中來,漸漸地趨向絕種了。它那種不成形的軀
體和可笑的動作,經常引起旅行家的注意。在阿斯羅拉伯號和色勒號來大洋洲探險的時候,
法國科學院特請居蒙威爾帶這樣一只怪鳥回去作標本。但是居氏雖然許給土人種種重酬,卻
始終沒有得到一只活的「幾維」鳥。
巴加內爾運氣真好,他居然有幸把兩只「幾維」鳥逮住,將來送到巴黎動物園,鳥籠子
上掛著「雅克﹒巴加內爾先生贈」
的牌子,好好滿足一下他的好勝心。
這時,這支旅行隊正在精神抖擻地沿著隈帕河岸往下走。這地方荒無人煙,沒有留下人
行的痕跡,河水在草叢中或沙灘上流淌。行人可以一直望到東面封鎖河谷的那帶小山,小山
奇形怪狀,側影浸在朦朧的霧氣裡,彷彿是許多巨獸,和生活在洪水前期的那些怪獸差不
多,簡直可以說是一群長鯨,突然變成了化石。看著這些高低不平的山巒,就可知道這是一
片火山巖地質構造。本來,新西蘭南北二島就是火山噴發形成。現在,地火在它的臟腑裡奔
騰著,使它震動、顫抖,並且有時會從火山口和間歇的沸泉口裡冒出來。下午4點鐘時,大
家已順利地走了15公里路了,離兩河匯合處不到8公里了,到了那裡就上奧克蘭大路了,
並且計劃在那裡宿營。至於那裡到京城,2∼3天便可;而且還通郵車,往來於霍克灣和奧
克蘭之間,半日一次,方便極了。
「因此,」爵士說,「我們今晚還得露宿一次。」
「但願是最後一次!」地理學家說。
「要是那樣就好了。露營實在是一個艱苦的考驗。」
「巴加內爾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兩河匯合的地方有一個村落,我們找個旅館,在
那裡休息一夜,好嗎?」門格爾船長問。
「是的,有個加那瓦夏村,但在毛利人的這種村子,連個客棧,小酒店也難以找到,只
有一些土人住的茅棚子罷了。我們不但不能在那裡過夜,還要小心地避開它才對。」
「你老是那麼怕毛利人,巴加內爾先生!」爵士說。
「我親愛的爵士,對毛利人還是提防著點好。現在毛利人和英國人關係緊張,像我們這
樣的人,他們只愁抓不到,我可不願嘗試他們盛情款待。因此,我覺得我們還是老實些避開
加那瓦夏村,避免和土人碰頭為妙。我們一到德魯裡,就可以放心大膽地休息,恢復旅途的
疲勞了。」
大家很贊成巴加內爾的意見。海倫夫人寧願在露天過最後一夜,也不願去做無畏的冒
險。瑪麗小姐和她都不要求中途停歇,她們繼續沿河岸走去。
兩小時後,黃昏籠罩了大地,太陽向西邊的地平線上沉下去之前,還利用雲層忽然開朗
的機會,射出最後的光芒。東邊那遙遠的山峰被夕陽的光輝染成了一片紅色。這彷彿是對旅
客們行著一個匆匆的敬禮。
爵士一行人加緊了腳步,他們知道,在這高緯地帶,黃昏是短促的,黑夜很快就要降
臨,他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兩河匯合的地方。這時,地面上升起了一片濃霧,路已辨別不清
了。
視覺雖然被暗影蒙蔽,所覺還算靈敏。不久,愈走愈響的流水聲告訴大家目的地已接近
了。8點鐘時,旅行隊到了兩河匯合處,那裡,自然免不了有驚濤的轟鳴聲。
「啊!隈卡陀江終於到了,」地理學家叫道,「到奧克蘭的路就在這條江的右岸向上。」
「我們今夜就在此宿營吧,」少校說,「前面有片陰影,大概是片叢林,正是掩蔽我們
的好地方。我們吃完晚飯就休息吧!」
「今天的晚飯只有餅乾和干肉了,不要生火。我們飄然而來,明早飄然而去。真幸運,
這片霧叫人家看不見我們,」地理學家說。
大家到了小樹林中,聽從了巴加內爾的話,靜悄悄地吃了晚飯。由於路途跋涉,個個都
疲倦得很,不一會兒,便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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