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前進」號
「明天落潮的時候,船長K.Z. 、大副理查德﹒山敦將率領『前進』號
從新王子碼頭出發,駛向陌生的海域。」
這就是人們在1860年4月5日的「利物浦先驅報」上讀到的內容。
對於英國最繁忙的商業港口來說,一艘船離港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誰會在各種噸位、各個國家的輪船當中注意到兩里ヾ的浮動船塢容納這
麼多船有困難?
ヾ古海裡,約合5.556公里。
然而,4月6日一早,一大群人聚集在新王子碼頭上,城裡海員行會裡
數不清的人看起來像在這裡碰頭。附近的工人放下他們手中的活計,批發
商離開了他們陰暗的櫃台,商人們離開了他們冷冷清清的商店。沿著船塢
外牆排列的五顏六色的公共馬車每分鐘都運來一些好奇的乘客;整個城市
看起來只在忙活一件事:觀看「前進」號的起航。
「前進」號是一艘170噸位的船,裝備了一個螺旋槳和一個120馬力的
蒸汽機。人們很容易將它同港口的其他船隻混淆起來。但是,儘管它在公
眾的眼裡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行家們還是在它身上注意到了一個水
手不會弄錯的某些特別之處。
而且,在離此不遠的「諾蒂呂斯」號上,一群水手正對「前進」號的
航向議論紛紛。
「哪個桅桿是怎麼回事?」一個人說,「畢竟,蒸汽船上弄那麼大的
船帆可不合常情。」
——「應該,」一個長著寬大的紅臉膛的下士回答,「應該讓這艘船
更多地依靠桅桿而不是機器,如果它的上帆是如此裝置的,無疑是因為下
帆常常需要遮蔽起來。因此,我毫不懷疑,『前進』號是駛向南極或北極
的海域,那裡的冰山阻擋風雨,非得要一艘高大堅固的船才行。」
——「您說的可能有道理,科恩希爾先生,」第三個水手接著說。「
您看到垂直跌入海中的船的艏柱了嗎?」
——「再者,」科恩希爾先生說,「艏柱上面澆鑄了磨尖的鋼刀,像
一把剃鬚刀,能將一艘有三層甲板、三排炮眼的古代戰船削成兩半,假如
全速前進的『前進』號接舷襲擊它的話。」
——「當然,」梅爾西的一個領航員回答,「因為這條船有螺旋槳,
時速足以達到30海裡。它試航的時候,看它披波斬浪真夠壯觀的。相信我
吧,這是一條性能良好的航船。」
——「有了帆,就再不怕出毛病了,」科恩希爾接著說。「它一帆風
順,用手操作就夠了。你們看吧,這條船會到極地海洋探險,不然的話,
我就改名換姓!對了,還有一點!你們注意到舵首經過的那個大舵桿孔了
嗎?」
——「一點沒錯,」科恩希爾先生的對話者們回答,「可這又能說明
什麼?」
——「這說明,我的孩子們,」他帶著一種輕蔑的表情心滿意足說道
,「你們既不懂得觀察,也不懂得思考;這說明人們要在舵首處留些間隙
,這樣就能轉動自如。可是,難道你們不知道在冰山之間,常常要進行這
種操作嗎?」
——「完全有理。」「諾蒂呂斯」號的船員們說。
——「另外,」其中一個說,「這條船裝載的貨物證實了科恩希爾先
生的觀點。我是從克裡夫東那兒聽說的,他勇敢地上了那條船。『前進』
號裝了夠吃五六年的食物,相應地,還有煤。煤和食物,是它的全部貨物
,還有少量的羊皮和海豹皮衣服。」
——「好啦,」科恩希爾先生說,「沒什麼可懷疑的啦,但是,朋友
,既然你認識克裡夫東,克裡夫東一點都沒說他要到哪兒去?」
——「他什麼也沒說;他不知道;全體船員都是一樣。他去哪兒?他
到了以後才能知道。」
——「而且,」一個持懷疑態度的人說,「我看哪,他們是到魔鬼那
裡去了。」
——「可是工錢多高啊,」克裡夫東的朋友接著說,神色激動,「工
錢才高呢!比往常的工錢高五倍!唉!沒這個,理查德﹒山敦到哪兒找人
干這種事!一只奇形怪狀的船,不知駛向何方,像是一去不復返的樣子!
要是我,我可不去做這種事。」
——「做不做,朋友,」科恩希爾先生反駁道,「你不可能加入『前
進』號。」
——「為什麼?」
——「因為你不符合條件。我聽說結了婚的人是不予以考慮的。但是
,你屬於大範圍之內。因此,你沒必要不屑一顧,這對你來說,可真是個
了不起的力氣活兒。」
這個水手被這麼教訓了一番,跟他的同伴一起笑了,說明科恩希爾先
生的玩笑恰到好處。
「連這條船的名字,」科恩希爾先生頗為自得地說,「也是大膽得要
命!『前進』號,前進到哪裡?更不用說人們連這條船的船長都不認識呢
。」
——「不對,大家認識,」一個長著幼稚的臉的年輕水手回答。
——「怎麼,大家認識?」
——「沒錯。」
——「小傢伙,」科恩希爾說,「你竟認為山敦是『前進』號的船長
嗎?」
——「可是,」年輕的水手反駁道。
——「要知道山敦不過是二副,僅此而已;他是一個勇敢的膽大的水
手,一個久經考驗的捕鯨人,一個可靠的同伴,完全有能力指揮,但他並
沒有當統帥,他跟你我一樣,都不是船長,請恕我冒昧!至於在船上除了
上帝之外誰是主,他並不知道多少。到時候,真正的船長不知不覺地從兩
個世界的哪個角落冒了出來,因為理查德﹒山敦沒說,也不准許說他會把
他的船帶到地球的何處。」
——「可是,科恩希爾先生,」年輕的水手接著說,「我向您保證會
有人出現在船上,有人當真說大副的位置是留給山敦先生的!」
——「怎麼!」科恩希爾先生聳了聳眉毛,反駁道,「你一定讓我相
信『前進』號上有個船長?」
——「是的,科恩希爾先生。」
——「你對我說這話,對我!」
——「千真萬確,因為我從約翰遜那裡聽說的,他是水手長。」
——「從約翰遜先生那裡知道的?」
——「千真萬確;他親口對我說的!」
——「他真的對你說了,約翰遜?」
——「他不但對我說了這話,還把船長指給我看。」
——「他指給你看!」科恩希爾反問,他大吃一驚。
——「他指給我看。」
——「你看見他了?」
——「我親眼看見他了。」
——「是誰?」
——「一條狗。」
——「一條四條腿的狗?」
——「是的!」
「諾蒂呂斯」號上的水手們真是吃驚非淺。要是處在別的情況下,他
們肯定會大笑起來的。一條170噸位的船上的狗船長!但是有什麼東西止住
了笑。毫無疑問,『前進』號是一條奇特的船,在發笑和反對之前必須三
思,況且連科恩希爾先生都沒笑。
「是約翰遜把這種新奇的船長,這條狗指給你看的?」他一邊面向年
輕的水手,一邊問:「你看見了?」
——「就像我看見您一樣,恕我冒昧!」
——「那麼,您怎麼看?」水手們問科恩希爾先生。
——「我什麼也看不出來,」後者斷然回答,「我什麼也看不出來,
除非『前進』號是條魔鬼船,或者——」水手們繼續默不作聲地觀看著「
前進」號,它的準備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聲稱水手
長約翰遜在嘲弄年輕的水手。
狗的故事已經在城裡不脛而走,在好奇的人當中不只一人用眼睛搜尋
著「狗船長」,他們幾乎相信它是超自然的動物。
畢竟數月以來,「前進」號吸引了公眾的注意力;船的建造有點特別
,籠罩著它的神秘感,船長隱姓埋名,理查德﹒山敦接受統帥船隊的提議
的方式,船員的選擇,讓人滿腹狐疑的未知的航向,這一切都為這條船塗
上了一層怪異的色彩。
此外,對於一個思想家、一個幻想者、一位哲學家來說,沒有什麼比
一條船的起航更激動人心的了;在與海水的搏擊,與狂風的鬥爭以及並非
永遠抵達港口的冒險的航程之中,想象力自願伴隨左右,只要發生一樁不
尋常事件,這條船就顯出一種神奇的色彩,在那些具有反叛精神的人眼裡
成了幻想的材料。
「前進」號就是這個樣子。如果說大部分觀眾無法做出科恩希爾先生
那樣博學的評論,人們三個月內積累起來的足以成為利物浦談論的話題。
這條船是在伯肯黑德的造船廠制造的,名副其實的城郊,在梅爾西河左岸
,通過小汽船不停地往返與港口聯繫。
建二者司各特和C0,是英國最心靈手巧的人之一。他從理查德﹒山敦
那裡得到一張預算表和一張詳細的圖表,上面有船的噸位、體積、部件模
型的詳細說明。人們在這份設計圖上可以看出一位熟練的水手的洞察力。
山敦有大量的資金供他使用,工程開始了,根據一位陌生的船主的指示,
工程進展很快。
這條船建得堅固得足以經受一切考驗;它顯然要抗拒巨大的壓力,因
為它的肋骨是用印度的一種橡樹柚木製造的,以異常堅固而著稱,此外還
用堅固的鐵架連結起來。即使干海員這一行的人也不禁疑惑,為何這樣一
條有耐受力的船的船殼不像其他蒸汽輪船一樣用鐵皮制造。對於這一點,
人們回答說神秘的工程師這麼做自有他的道理。
這條船在造船廠的日益成形,它的堅固和精緻的特點讓行家們大吃一
驚。正如「諾蒂呂斯」號上的水手們看到的,它的艏柱與龍骨形成一個直
角;它加上的不是船首破浪材,而是在NewcastleR﹒豪森的工場裡熔鑄的
鋼刃。這種金屬船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使這條船顯得不同異常,儘管
它絕無軍事用途。但在前面的艏樓上有一尊口徑為16的大炮;只要架上支
軸,就很容易指向任何方向,還需要指出的是,大炮與艏柱的情形是一樣
的;裝備這兩者徒勞無益,兩者確實沒有戰鬥的企圖。
1860年2月5日,這條奇特的船在人山人海的觀眾注目下試航,它的下
水完全成功了。
但既然這條船不是一條戰船,也不是一條商船,更不是一條游艇,因
為人們不可能裝上夠吃六年的食物旅行,那麼,這到底是一條什麼樣的船
?
難道是為了找回約翰﹒富蘭克林爵士的「愛瑞巴斯」號和「恐怖」號
嗎?確實如此,因為去年即1859年,馬克﹒克林多克船長從極地海洋返回
,帶來了這次不幸的遠征失事的確鑿的證據。
「前進」號還想要沿著有名的西北通道嗎?有什麼好處?馬克﹒克魯
爾船長1853年發現了它,他的中尉克萊斯威爾第一個有幸從白令海峽到戴
維斯海峽環繞美洲大陸一圈。
然而在那些有識之士看來,「前進」號無疑是準備向冰雪之地挺進,
它是不是要到南極去,比捕鯨人威戴爾走得更遠,比詹姆斯﹒羅斯船長更
加勇往直前?可是有什麼用處,目的是什麼?
可以想見,儘管可供猜測的範圍是極其有限的,想象力總是能從中找
到余地的。
這條船下水的第二天,船上的發動機從NewcastleR﹒豪森的工場裡送
來了。
這台發動機是120馬力的,滾筒式,不佔什麼地方,對於一條170噸位
、有數面帆而且航速很快的船來說,它的動力巨大無比。在這方面,試機
的時候就已讓人確信不疑,甚至連水手長約翰遜也覺得要像克裡夫東的朋
友表達一下他的看法了:「要是『前進』號同時使用帆和螺旋槳,還是用
帆跑得更快。」
克裡夫東的朋友對這種想法一點也不懂,但他相信,在一條由狗統率
的船上,一切都可能發生。
把發動機裝到船上之後,就開始將食物裝艙;這可不是件小事,因為
船要帶上吃六年的食物。其中包括成肉和干肉、熏魚、餅乾和麵粉;堆積
成山的咖啡和茶葉被拋入船艙,像發生了巨大的雪崩。理查德﹒山敦以一
個內行人的眼光指揮著這些寶貴的貨物的裝載;這一切都安頓好了,貼上
標簽,編了號碼,進行得有條不紊;人們還裝了大量的印度制干肉餅,它
在很小的體積內包含了許多的營養成分。
食物的特點使人們對巡游的漫長毫不懷疑,但是一個善於觀察的人只
要看到成桶的檸檬汁、鈣片,成包的芥末、酸饃和辣根菜籽,一句話,大
量抗壞血病的強力藥物,就會不加思索地明白,「前進」號將到極地海洋
去,因為這些藥物在南方和北方的航行中的作用是非常必要的。山敦無疑
是被指派仔細照料這部分貨物的人,因為他非常盡心,不亞於一個作旅行
推銷的藥劑師。
如果說船上的武器不多,讓那些膽小的人放心的是,火藥艙很多,這
種情況可以起到威懾作用。前面艄樓上唯一的大炮不能奢望消化掉這些東
西。這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另外,還有巨大的鋸子,堅固的機械,包括槓
桿、鉛塊、手鋸、大斧子等,還不算數量可觀的爆破筒ヾ,其爆破力足以
炸掉利物浦的海關。這一切都令人奇怪,甚至讓人感到恐懼,更不用說各
種各樣的火箭、信號、煙火和舷燈了。
ヾ各種鞭炮。
新王子港碼頭上的眾多的觀看者對一條桃花心木的長長的捕鯨小艇、
一只塗有馬來樹膠的白鐵獨木舟,還有一些類似於橡膠斗篷,只要在橡膠
裡子中吹氣就能變成小船的船驚歎不已。每個人都越來越困惑,甚至激動
不已,因為潮水落了,「前進」號很快就要到那神秘的地域去。
第二章 一封意想不到的信
這是理查德﹒山敦八個月前收到一封信的原文:
「AT伯丁,1859年8月2日
理查德﹒山敦先生
利物浦
先生:此信的目的是通知您支付利物浦的銀行家M﹒M﹒馬庫阿特和C0經
手的16000英鎊。附上經我簽字的匯票,請您提請所謂的M﹒M﹒馬庫阿特先
生償還上述的16000英鎊。
您不認識我,沒關係。我認識您,這才是重要的。
我讓你擔任『前進』號上的大副,進行一次漫長的危險的遠征。如果
不行,沒有關係。如果行,您將會得到12500法郎的報酬,每年到期的時
候,在整個遠征期間,您的薪水將會增加十分之一。
『前進』號並不存在,您必須讓人造,最遲不能晚於1860年4月就得
下海。信中附了一份有估價單的詳細的設計圖紙。請嚴格遵照圖紙行事。
這條船在M.M. 和C0的工場制造,他們會跟您結賬的。
我特別向您推薦『前進』號的全體船員:它的成員是船長一名,我,
大副一名,您,二副一名,水手長一名,機械師兩名,引航員一名,水手
八名,司爐兩名,總共18個人,包括城裡的醫生剋勞伯尼,他在適當的時
候會向您報到的。
參加『前進』號遠征的人最好是英國人,有自由,沒有家庭,獨身,
不喝酒,因為在船上不能飲用烈酒和啤酒,還要準備什麼都干、什麼都忍
受。您在選人的時候最好選擇那種多血質的,這樣他們身上就在更高層次
上帶有動物的生殖欲望。
您付給他們比平日的薪水高五倍的薪水,再加上每年十分之一的勞
務費。遠征結束後,付給每個人12500法郎,您自己留5法郎。這些錢要經
M﹒M﹒馬庫阿特和C0之手,上面已經提到了。
這次遠征將是漫長和艱辛的,但也是光榮的。您不要猶豫,山敦先生。
回信請寄:留局自取,哥特伯格(瑞典),首字母K。Z。。
又及:2月15日您將會得到一只強壯的丹麥狗,嘴角耷拉,黑乎乎的
毛,黑色的橫紋。您把它放到船上,用大麥麵包摻帶油的湯餵它。您的這
條狗來自裡窩那(意大利),跟上面的縮寫相同。
『前進』號上的船長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會自報家門,自我介紹。出發
的時候,您會得到新的指示。
『前進』號的船長
K.Z
第三章 克勞伯尼醫生
理查德﹒山敦是一名出色的水手;他很久以來就在極地海洋統率捕鯨
船,在整個朗卡斯特地區久負盛名。這樣的一封信的確有理由讓他吃驚;
他很驚奇,但是他還有一種見過世面的人的冷靜。他自己符合要求的條件:
沒有妻子,沒有兒女,沒有父母。他是一個自由人。既然無人可問,他徑
直去找銀行家M﹒M﹒馬庫阿特和C0。「只要那兒有錢,」他說,「別的就
好說了。
」
他在銀行裡得到了錢箱裡有40萬法郎悄然恭候的人應受的禮遇;這一
點得到驗證之後,山敦讓人拿了一張白紙,按照指定的地址用他那粗大水
筆的字體寄去了回執。
這一天他與伯肯黑德的造船商取得了聯繫,24小時之後,「前進」號
的龍骨就已經躺在工場的龍骨墩上了。
理查德﹒山敦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強壯、堅毅、勇敢,這是水手
必須具備的三個素質,因為它們代表了信任、活力和冷靜。人們在他身上
可以看到一種猜忌的、難以相處的性情,他的水手們對他說不上喜愛,只
有畏懼。這種名聲其實並沒有使他的船員變得勤快起來,大家都知道他能
巧妙地擺脫困境。
山敦擔心這一舉措的神秘性質會從根本上妨礙他的行動。
「而且,」他暗想,「最好是什麼都別公開。總有些討厭的人愛問這
問那,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們才好。這位K.Z. 先生肯定
是一個特別的滑稽可笑的人物;但是,無論如何,他認識我,他信任我,
這就夠了。至於他的船,造得肯定不錯,要不我就不叫理查德﹒山敦了,
要是它無法在極地海洋航行的話。但只要我和我的人知道就行了。」
想好之後,山敦就開始招募船員,遵照船長要求的家庭和健康條件。
他認識一個正直的忠誠的男孩,出色的水手,名字是詹姆斯﹒沃爾。這個
沃爾大約30歲,而且不止一次去過北部海域。山敦讓他當二副。詹姆斯﹒
沃爾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他只想航海,他很願意干這個。山敦向他,還有
一個叫約翰遜的人敘述了詳情,他讓後者當水手長。
「碰碰運氣吧,」詹姆斯﹒沃爾回答,「無論是這事還是別的事。要
是為了尋找西北方向的航線,有人已經捷足先登了。」
——「不會是這樣,」約翰遜先生回答道,「但這總不是不去的理由
。」
——「更何況,如果我們的推測不錯的話,」山敦接下去說,「應該
說這次航海是在良好的條件下進行的,『前進』號是條好船,發動機也不
錯,應該能走得很遠。18名船員,我們需要的就是這些。」
——「18個人?」約翰遜先生反問,「跟美國人凱恩著名的北極之行
的人數相同。」
——「總有點奇特,」沃爾接下去說,「一個人想由戴維斯海峽穿越
白令海峽,尋找富蘭克林中將的船隊已經花了英國1900萬法郎,沒起任何
作用!誰願意在這種事情上浪費錢財呢?」
——「首先,詹姆斯,」山敦回答,「我們先簡單地假設一下。我們
真的要去北部或南部的海洋嗎?我不知道。也許是要發現某種新東西。此
外,哪一天會出現一個叫克勞伯尼的醫生,無疑知道得更多,負責給我們
下命令。我們就一清二楚了。」
——「等一等,」約翰遜先生說,「在我這方面,我要挑選壯實的人
,船長;至於動物的熱能原則,正如船長所說,我事先向您保證,您就放
心好了。」
這個約翰遜是個不可多得的人:他是高緯度航海的行家。他在「鳳凰
」號上當過下士,這艘船曾是1853年尋找富蘭克林船長的船隊之一,這個
正直的水手同時是法國中尉博洛之死的見證人,他跟博洛在冰川覆蓋的海
洋航行過,約翰遜了解利物浦的船員,立刻開始招募人員的活動。
山敦、沃爾和他幹得不錯,在12月初,他們的人員就齊備了;但並非
沒有困難,許多人被高薪引得垂涎欲滴,但航海的前途未卜令他們感到恐
懼,不止一個人堅決地加入了船隊,後來又反悔了,退回他的部分付款,
他們的朋友勸他們不要干這種事。所有人都想了解這個秘密,向理查德船
長問個不休。他把他們都打發到約翰遜那裡去。
「你想讓我告訴你什麼,我的朋友?」後者一概如此回答,「我知道
的並不比你多。總之,跟你在一起的是有教養的人,一群沒有過失的無憂
無慮的人;這很重要,這一點!所以,別想那麼多了:要麼干,要麼不干
!」
大部分人都干。
「你很清楚,」水手長有時會加一句,「我選人的時候還挺為難呢。
工錢這麼高,自打有海員以來還從沒見過這麼高的工資呢,而且回來的時
候還能找到一個有趣的船長。還挺吸引人的吧。」
——「事實是,」水手們回答道,「這非常誘人!一直到死前都夠富
的!」
——「我一點也不騙你,」約翰遜接著說,「旅途將是漫長的、艱辛
的、危險的;這在我們的告示裡已經正式地說明了;同樣,還應該知道人
們做的是什麼工作:很可能要干一切人能幹的事,這也許還不夠!所以,
如果你覺得你沒有能經受任何考驗的大膽和秉性,如果你身上沒有魔鬼,
如果你不自認為有千種萬種可能呆在上面,一句話如果你堅持把你的骨頭
拋在一個地方而非另一個,這裡說的是那個地方,你就走開吧,把你的位
置讓給一個更勇敢的人。」
——「但至少,約翰遜先生,」被推到牆角的水手接下去說,「至少
,您認識船長吧?」
——「船長,就是理查德﹒山敦,朋友,直到出現另一個為止。」
但是,應該說,這正是他這個指揮官的想法,他很容易就會產生這種
想法,在最後的時刻他接到關於這次航海目的的明確指示,他能在「前進
」號上保住指揮官的職位。他甚至樂意散佈這種觀點,或同他的手下人交
談,或者監督造船進展,船的雛形已經在伯肯黑德的工場上堆起來了,就
像翻過身子的鯨魚肋骨。
山敦和約翰遜嚴格遵守有關船員健康的規定:那些人有一張教人放心
的臉,他們具有能給「前進」號發動機加熱的熱能;他們堅韌的四肢、明
亮燦然的膚色使得他們在嚴寒的條件下活動自如。這是一群自信的、堅決
的、剛毅的、身強力壯的人;他們所有人的活力並不相同,山敦甚至在挑
選他們當中幾個人的時候還有些猶豫,比如水手格裡珀和加裡和鯨炮手辛
普森在他看來有點瘦,但畢竟,他們身體結實,為人慷慨,就將他們接收
了。
所有的船員都屬於新教的同一教派,在這漫長的征途中,集體祈禱;
閱讀《聖經》可以經常將性情不同的人聚集起來。在洩氣的時候使他們受
到鼓舞,最重要的是不能產生分裂。山敦通過親身經驗知道這些做法有利
於團結以及它對全體船員道德的影響;在極地海洋過冬的船隻常常會采取
這種做法。
船員選定之後,山敦和他的兩個手下人忙著準備食物,他們嚴格遵照
船長的指示,這些指示清楚、明確、詳盡,其中最微不足道的物品在質量
和數量方面都有規定。多虧了負責人手頭的那些匯票,每件物品都用現金
支付,帶有8%的回扣,理查德仔細地將它存到K.Z. 的款項上。
船員、食物、貨物,一切都在1860年1月準備就緒;「前進」號已經初
具規模。山敦一天也不差地去伯肯黑德。
1月23日早晨,他習慣地來到一艘大蒸汽船上,這種船每一端都有舵,
以免轉彎,船不停地往返於梅爾西河兩岸;河面上常常會有一種霧氣,海
上的水手們不得不用指南針辨清方向,儘管航程大約只需10分鐘。
但是,無論霧氣有多麼濃重,也不妨礙山敦看見一個人,小個子,相
當胖,面容清秀活潑,目光和善,向他走來,握住他的雙手,熱情地、急
劇地、帶著一種「純粹南方人」的不拘小節搖了起來,法國人肯定會這麼
說。
但倘若這個人不是南方人,他也是僥倖逃脫了;他的談吐和舉止利落
;他的想法無論如何也要公諸於世,否則就可能使發動機爆炸。他的眼睛
很小,就像那些才華橫溢的人的眼睛,他的嘴大而富於變化,這些都像是
自信的閥門,幫助他傾洩抑制不住的自我;他說,說得那麼多,那麼輕快
,應當承認,山敦一點也沒聽明白。
只是,「前進」號上的大副不久就發現他從未見過這個小個子,他腦
子裡一閃念,當另一個開始喘氣的時候,山敦很快脫口而出:「您是克勞
伯尼醫生?」
——「正是他本人,指揮官!我找了您差不多足有一刻鐘了,我到處
跟人打聽您!您看見我迫不及待了吧?再有五分鐘我可就昏了頭了!您就
是理查德指揮官吧?真有您這個人?您一點也不是神話中的人物?您的手
,您的手!讓我用我的手再握緊點!沒錯,這就是理查德﹒山敦的手!既
然有一個理查德指揮官,那麼就有一個他指揮的『前進』號,如果他指揮
『前進』號,他就要起航;如果他起航,他就要把克勞伯尼醫生帶到船上
。」
——「哦,對,醫生,我就是理查德,有一條叫『前進』號的船,它
快要出發了!」
——「這才合情合理,」醫生先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回答道,「這
才合情合理。您也看出了我多麼高興,我真是如願以償!很久以來,我一
直在等待著這樣的機會,我渴望做一次這樣的旅行。既然是同您一道,指
揮官……」
——「請允許……」山敦說道。
——「同您一道,」克勞伯尼沒聽見他說的話,接下去說,「我們肯
定去得很遠,一步都不會後退。」
——「但是,」山敦接著說。
——「因為您久經考驗,船長,我了解您的任職情況。啊,您是個了
不起的水手!」
——「如果您願意……」
——「不,我不願意讓您的大膽、您的勇敢和您的機智受到片刻的懷
疑,就算您懷疑也不行!選您當大副的船長有眼光,我就這麼跟您說吧!
」
——「但我說的不是這個,」山敦不耐煩地說。
——「那麼您想說什麼?可別再讓我難過了。」
——「您簡直不讓我說話,真見鬼,請您告訴我,醫生,您是怎樣得
以參加『前進』號的遠征的?」
——「是通過一封信,這裡有一封信令人尊敬的信,是一位正直的船
長的信,非常簡潔,但這就足夠了!」
醫生一邊說,一邊把一封信送給山敦,內容如下:英弗內斯,1860年
1月22日克勞伯尼醫生收利物浦如果克勞伯尼醫生願意乘『前進』號參加遠
征,他可以向指揮官理查德﹒山敦報到,後者已經得到指示。
『前進』號的船長K。Z
「這封信是今天早晨收到的,我立刻跑來準備登上『前進』號。」
——「但至少,」山敦接下去說,「醫生,您知道這次遠航的目的嗎
?」
——「一點都不知道,但那又有什麼要緊,只要我能隨便去哪裡!人
們都說我是個博學多才的人;他們搞錯了,指揮官:我一無所知,如果說
我出了幾本書,賣得還不錯,我就錯了;人們好心地買走了它們!我一無
所知,我跟您說,要麼我就是個無知的人。既然,人家給我機會完善,或
者更確切地說,重新構建我在醫學、外科學、歷史學、地理學、植物學、
礦物學、貝類學、大地測量學、化學、物理學、機械水利學方面的知識;
那麼,我就接受好了,我向您保證,我沒讓人替我爭取過。」
——「那麼,」山敦很失望地接下去說,「您不知道『前進』號是到
什麼地方去嗎?」
——「當然知道,指揮官,它要到有所學習、有所發現、有所受益、
有所比較的地方去,要到別樣的風俗、別樣的地區、別樣的人們聚集的地
方去,通過行使職權進行研究;一句話,它要去我沒去過的地方。」
——「但更具體地說?」山敦喊道。
——「更具體地說,」醫生反駁說,「我聽說是要駛向北方海域。啊
,對了,是到北方去!」
——「至少,」山敦問,「您認識船長了?」
——「一點也不認識!但這是個正直的人,您相信我好了!」
指揮官和醫生在伯肯黑德下了船,前者把情況告訴了後者。這種神秘
感激發了醫生的想象力。看到那條船,他欣喜若狂。從那天起他與山敦形
影不離,每天早晨都要到「前進」號上來一次。
畢竟,他是專門負責船上藥物裝載的。
因為這是個醫生,甚至是一個相當出色的醫生,這個克勞伯尼,但他
不怎麼遵守教規。他像所有人一樣25歲上成了醫生,到40歲的時候他就成
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學者;他在全城名聲很大,他是利物浦文學和哲學學會
的頗有威信的成員。他擁有一小筆財產,這樣他就開出幾個方子,幾乎等
於不用花錢;他受到了一個特別與人為善的人理應受到的喜愛,他對任何
人都沒有惡意,包括對他自己;若要對他有所評價,那就是活潑健談,但
他為人慷慨,對每個人都以誠相待。
當他搭乘「前進」號的消息在城裡傳開來的時候,他的朋友們想盡一
切辦法要把他留住,這使他更加拿定了主意。既然醫生已經執意要做某事
,要勸他退出來需要怎樣的才能啊!
從這一天,傳聞、猜測、擔心與日俱增;這並不能阻止「前進」號18
60年2月5日下水。兩個月之後,它就準備航海了。
2月15日,正如船長在信上所宣佈的一樣,一只丹麥種的狗按照理查德
﹒山敦的地址通過鐵路由愛丁堡運到了利物浦。這只動物看上去脾氣很壞
,躲躲閃閃的,甚至有點可怕,目光有點異樣。「前進」號的名稱就刻在
它的銅項圈上。指揮官當天就將它安置在船上,並且按照指定的首字母給
裡窩那寫了回執。
於是,除船長之外,「前進」號的船員都齊了,成員分別如下:1。K
.Z. ,船長;2。理查德﹒山敦,指揮官;3。詹姆斯﹒沃爾,二副;4。克
勞伯尼醫生;5。約翰遜,水手長;6。辛普森,鯨炮手;7。貝爾,木工;
8。布倫頓,第一機械師;9。普洛弗,第二機械師;10。斯特朗(黑人)
,廚師;11。福科,引航員;12。沃爾森,制造武器者;13。伯爾頓,水
手;14。加裡,水手;15。克裡夫頓,水手;16。格裡珀,水手;17。佩
恩,水手;18。華倫,司爐工。
第四章 狗船長
4月5日是起程的日子。醫生被接納上船讓人們多少放心了一些。這個
可敬的學者提議去哪裡,人們就能跟著去。但是大多數水手並不感到擔憂
,但山敦害怕有的人會開小差,這樣船上人手就會不足,他迫切希望出海
。海岸不見了,船出發了。
克勞伯尼醫生的船艙在艉樓的底部,占去了船的整個後部。船長和大
副的船艙在反向,正對著甲板。船長的房間神秘的緊閉著,裡面裝備著一
份詳細的清單中規定的各種各樣的工具,家俱、航海的衣服、書籍、替代
的衣物和用品。根據一個陌生人的指令,這個房間的鑰匙是在盧貝克交給
他的,只有他一個人能進去。
這個細節使山敦感到不快,剝奪了他作為指揮官的許多機會。至於他
自己的房間,他今它完全符合預定的航程的需要,他深知極地遠征的要求
。
二副的房間位於最下層甲板,構成一個供水手們使用的寬闊的走廊;
人們在那裡感到非常舒適;在任何其他船上都很難碰到如此方便的設施。
人們像照料一件珍貴的貨物一樣照料它;一個大鍋占據了公共大廳的中央
。
克勞伯尼醫生本人開始負起責任來;自打2月6日,也就是「前進」號
下水的第二天,他就占用了他的房間。
「動物中最快樂的,」他說,「莫過於能夠自己隨意做殼的蝸牛了;
我盡心做一只知識的蝸牛。」
毫無疑問,他的房間作為他不能長久離開的貝殼,安排得井井有條。
醫生懷著學者或者孩童的樂趣整理他的科學用品。他的書籍,他的植物圖
集,他的記錄本,他的精密儀器,他的物理儀器,他的成套的溫度計、氣
壓計、液體比重計、眼鏡、圓規、六分儀、地圖、圖表、小玻璃瓶、粉末
、非常齊全的旅行用小藥瓶,這一切秩序井然,簡直讓大英博物館感到羞
愧。這六平方米的空間蘊藏著無窮的寶藏;醫生只要一伸手,無需離開他
的座位,就可隨時成為醫生、數學家、天文學家、地理學家、植物學家或
者貝類學家。
應當承認,他對這些裝置感到驕傲,在他的漂浮的宮殿裡感到快樂,
他的三個最瘦小的朋友就可以塞滿他的宮殿了。而且這些人很快就蜂擁而
至,變得得手礙腳,甚至連醫生這樣好脾氣的人,也不顧蘇格拉底做出的
榜樣,最後說:「我的房子太小了,但願老天別讓它塞滿了朋友!」
為了讓「前進」號的描述完整,還需說明丹麥種大狗的窩就建在那間
神秘的住室的窗戶下面;但是它的野蠻的住戶喜歡在中艙和貨艙上游蕩;
它看起來不可能馴養,沒人能理解它那奇怪的天性,特別是在夜裡的時候
,人們會聽到它發出淒慘的嚎叫,陰森森地迴盪在船艙之間。
它是不是在為它的主人不在而憂傷?它是不是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危
險的遠行?它是不是預感到會發生危險?水手們彼此都認為是最後一個理
由,紛紛以此開玩笑,他們都當真認為這條狗是魔鬼投胎的畜生。
佩恩是一個相當粗魯的人,有一天他沖過去打它,卻不幸在絞盤轉角
處跌倒了,很可怕地跌破了頭。大家一致認為這個事故是在這神奇的畜牲
的意識之中的。
克裡夫頓是船員當中最迷信的人,他作出不尋常的評論,當這條狗在
艉樓上的時候,總是順著風向走動;後來,當這條船到了海上搶風航行的
時候,這頭奇怪的畜生在每次轉向的時候都換地方,就像「前進」號的船
長一樣保持著方向。
克勞伯尼醫生的溫和與撫摸足以馴服一頭老虎。試圖贏得這條狗的好
感,也是白費力氣;隨著時間的推移,也不主動與它接近了。
這頭畜牲不屬於任何一種獵犬。船上的人最後只得叫它船長,它看上
去對船上的日常事物了如指掌。這條狗顯然有過航海的經歷。
這樣一來大家就明白了水手長回答克裡夫頓的朋友的玩笑話。而且這
種說法並不是那麼站不住腳;不止一個人笑著重複著,期待著看到這條狗
某一天會現出人形,用一種震天動地的聲音指揮船隻前進。
如果理查德﹒山敦沒有受到類似想法的影響,他也不無擔心,在出發
前夜,4月5日的晚上,他與醫生、沃爾和約翰遜先生在艉樓的會議室裡談
起了這個話題。
這四個人品味著十分之一的格羅格酒。這無疑是他們最後的酒了,因
為按照阿伯丁來信的要求,船上的任何人,從船長一直到司爐工,都是絕
對禁酒的,這就是說,他們在船上弄不到葡萄酒、啤酒、烈性酒,除非生
了病,有醫生的處方才行。
但是,從一個小時以來,話題就轉到了出發上。如果船長的指示貫徹
到底的話,山敦就會在第二天收到一封包括他的最後指示的信。
「如果這封信,」指揮官說,「不告訴我船長的名字,至少要告訴我
們船要到哪裡去。不然的話,船開到哪兒去?」
——「千真萬確,」醫生不耐煩地回答,「我要是您,山敦,沒有信
我也照樣會出發;信肯定會跟著我們來的,我說的沒錯。」
——「您毫不猶豫嗎?醫生!可是您把船開到哪兒去,請問?」
——「開到北極,顯而易見!這毫無疑問,沒什麼可擔心的。」
——「沒什麼可擔心的!」沃爾反駁道,「為什麼不到南極去?」
——「南極,」醫生嚷道,「不可能!難道船長會想到用這條船穿越
大西洋!好好想想吧。我親愛的沃爾。」
——「醫生什麼都能給你找出答案來,」後者說。
——「到北方去,」山敦接下去說,「但是,告訴我,醫生,是去斯
匹次卑爾根群島?還是去格陵蘭島?是到拉布拉多群島,還是到哈得遜灣
?如果說所有的道路都能達到同樣的目標,也就是那無法超越的大浮冰群
,道路倒是不少的,我可真不知道是選這一條好,還是另一條好。您能給
我一個斬釘截鐵的答覆嗎,醫生?」
——「不能,」後者答道,他對無言以對感到非常懊惱,「但無論如
何,一句話,要是您收不到信,您怎麼辦?」
——「我什麼都不干,我等著。」
——「您不出發嗎?」克勞伯尼嚷了起來,絕望地揮動著酒杯。
——「是的,肯定這樣。」
——「這更明智一些,」約翰遜先生緩緩地回答道,醫生這時繞著桌
子轉起圈來,因為他坐不住,「是的,這更明智一些,但是等的時間過長
也會造成不良後果:首先,季節很好;要到北方去的話,我們應當利用解
凍穿越戴維斯海峽;另外,船員們會越來越擔心,我們手下人的朋友和同
伴就會讓他們離開『前進』號,他們會對我們發生不良的影響。」
——「應該補充一點,」詹姆斯﹒沃爾接著說,「如果在我們的水手
中間產生恐懼的情緒,他們會一個不落地開小差,我也不知道,指揮官,
您能否重新組建您的船隊。」
——「但是怎麼辦呢?」山敦喊道。
——「您的意思是,」醫生反駁道,「等待,在絕望之前至少要等到
明天。船長的諾言到此為止一直順順噹噹地實現了;沒有任何理由相信我
們不會在必要的時候被告知我們的目的地;我一刻也沒有懷疑過我們明天
會在愛爾蘭的海上航行;所以,我的朋友們,我提議為我們愉快的旅程最
後一次乾杯,它開始的時候有點不可思議,但是有了像你們這樣的水手,
成功志在必得。」
於是這四個人最後一次碰杯。
「現在,指揮官,」約翰遜先生接下去說,「如果我要向您提一條建
議的話,那就是出發前做好一切準備,要讓船員對您的所作所為放心。不
管明天有沒有信來,準備起航,不要點燃爐火;風勢趨於穩定;沒有什麼
比受後側風的航行更省力的了;讓領航員上船,在漲潮的時候,駛出碼頭
,在伯肯黑德岬角外側拋錨;我們的人同陸地再沒有任何聯繫了,如果這
封惡魔般的信最後來了,無論在那兒還是在別處都一樣會找到我們。」
——「說得好,我的正直的約翰遜!」醫生一邊把手伸向年邁的水手
一邊說。
——「就照他說的做吧!」山敦回答說。
每個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難以入眠,等待著太陽升起。
第二天,城裡分發了第一批信件,沒有一封是給理查德﹒山敦指揮官
的。
然而,他還是做了出發的準備;這個消息很快就在利物浦傳開了,正
如人們看到的一樣,洶湧的人群奔向新王子港的碼頭。
他們當中的許多人來到船上,有人為了最後一次擁抱他的同伴,有人
為了給朋友打退堂鼓,有人為了最後看一眼這只奇特的船,有人為了知道
這次遠航的方向究竟是何處,人們竊竊私語,看到指揮官比以往更加沉默
和謹慎。
他這麼做自有他的理由。
鐘敲響了10點,又敲了11點。大約在下午一點退潮,山敦高高地站在
艏樓上,焦急地看了一眼人群,想要在某個人的臉上找出他的命運的秘密
。但是徒勞。「前進」號上的水手們一聲不響地執行著他的命令,目光沒
離開過他,一直等著未能達成的交流。
約翰遜先生完成了起航的準備工作。天空陰沉沉的,船塢外面浪濤洶
湧;西南風猛勁刮著,但從梅爾西河出發很容易。
到了中午,還沒有動靜,克勞伯尼醫生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斜眼觀
看,指手畫腳,「對大海急不可待,」他用些許拉丁人的優雅說道。他激
動不已,不知所措。山敦緊咬雙唇,流出了血。
這時,約翰遜走過來對他說:「指揮官,要是我們要利用退潮,就不
該浪費時間了,再有一個小時我們就得離開碼頭了。」
山敦最後向他的周圍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表。中午送信的時間已經過
了。
「出發!」他對水手長說。
——「大家上路了!」後者喊道,命令觀看的人離開「前進」號的甲
板。
人群中開始騷動起來,人們開始跳上舷門,回到碼頭,船上的人解開
了最後幾隻錨。
但是,水手們對這些好奇的人並無多少敬意的推推搡搡引起的混亂與
狗的嚎叫聲混在一起。這頭畜牲一下子越過密密麻麻的觀眾,跳到前面的
艏樓,它的叫聲很沉悶。
人們看到它便躲閃開來,它跳上艉樓,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但幾
千個證人有目共睹,這狗船長用牙齒叼著一封信。
「一封信!」山敦喊道,「可是『他』在船上嗎?」
——「『他』曾經在船上,毫無疑問,但他已經不在船上了,」約翰
遜回答,指著礙手礙腳的人走後空空蕩蕩的甲板。
——「船長!船長!在這裡!」醫生喊道,他想拿那封信,但是狗用
力一躍,把他的手擋開了。看來它要親自把信交給山敦。
「在這裡,船長!」後者喊道。
狗走近了;山敦沒費什麼力就拿到了信,狗船長在船上和碼頭上深深
的沉寂中叫了三聲。
山敦拿著信並沒有拆開。
「可以看信啊!看信吧!」醫生喊道。
山敦看了看。信封上沒有日期也沒有地點,只是寫道:「理查德﹒山
敦指揮官於『前進』號船上親啟」。
山敦拆開信,讀道:「您向好望角行駛,4月20日您就到了那個地方。
如果船長沒在船上出現,您就穿越戴維斯海峽,沿著巴芬海而上到達麥爾
維海灣。『前進』號的船長K.Z。」
山敦將這封簡潔的信小心翼翼地折起來,放在口袋裡下達了出發的命
令。他的聲音在東風中響徹,有某種莊嚴的意味。
「前進」號很快就出了碼頭。利物浦的一名領航員領航,他的獨桅小
船遠遠地跟隨著,船順梅爾西河的水流而下。人們紛紛奔向維多利亞碼頭
的外部碼頭,想最後看一眼這條奇特的船。兩個有桅樓的桅桿、前桅帆、
後桅帆很快就支起來了,「前進」號揚起了帆,無愧於它的名字,它轉過
伯肯黑德岬角,在愛爾蘭海上全速前進。
第五章 滿潮海水
變幻無常的順風在四月裡狂野地刮著。「前進」號在海上疾駛,它的
螺旋槳瘋狂地轉運著,在前進中遇不到任何障礙。大約三點鐘的時候,它
遇上一條船,它往返於利物浦和男人島,裝載著分成鼓形柱段的來自西西
裡的三個牆筋。船長在他的船上用雙手圍成喇叭形呼叫它,這是「前進」
號上的船員最後一次聽到的道別聲。
五點鐘,領航員重又將船的指揮權交給了理查德﹒山敦,回到他的獨
桅小船上,這條船就在最近的地方掉頭,很快便消失在西南方向。
快到晚上的時候,船在「男人島」的最南端繞過這個島的岬角。夜幕
降臨之後,海面上波濤洶湧;「前進」號安然無恙,將西北方向的艾爾角
拋在後面,向北運河駛去。
約翰遜說得有道理;在海面上,水手們的海洋本性占了上風。他們一
看到船上條件這麼好,就忘記了情況的不同尋常之處,船上的生活變得井
然有序。
醫生如癡如醉地吮吸著海風;他在狂風中強勁有力地行走,他作為一
個學者,在搖晃的船上行走如常,實屬不易。
「海洋真是一樣好東西,」他在午飯後登上甲板的時候對約翰遜先生
說。「我認識它晚了點,但是我會趕上去的。」
——「您說得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我情願拿世界上的所有陸地去
換這一片海洋。有人說水手們很快就會厭倦他們的職業;我在海上航行已
經40年了,我還像第一天一樣感到快活。」
——「腳下有一條好船真是一種享受,要是我沒說錯的話,『前進』
號在快活地前進。」
——「您說得沒錯,醫生,」山敦回答道,他也加入了這兩個人的對
話中,「這是一條好船,我承認沒有一條在極地航行的船比它的裝備和船
員更好。這讓我想起了30年前詹姆斯﹒羅斯船長尋找西北部航線……」
——「他乘的是『勝利』號,」醫生激動地說,「這條船同我們船的
噸位差不多,也裝有一台蒸汽機。」
——「怎麼!您知道這個?」
——「想想看,」醫生接下去說,「蒸汽機的技術還處在初期的時候
,『勝利』號上的蒸汽機使他的船運行緩慢,造成了不良的後果;詹姆斯
﹒羅斯船長把零件一個個地修理了,但是沒用,最後只好把蒸汽機拆了下
來,在第一個冬季停航期就把它丟掉了。」
——「見鬼!」山敦說道,「您一清兩楚,我看得出!」
——「您以為呢?」醫生接著說,「我通過讀書,讀到了巴利﹒羅斯
、富蘭克林的著作,馬克﹒克盧爾、肯尼迪﹒凱恩、馬克﹒克林多克的報
告,還留了點印象。我還知道這個馬克﹒克林多克乘那條同我們的船類似
的螺旋槳船『狐狸』號比所有的先驅者更容易更直接地到達了目的地。」
——「這一點千真萬確,」山敦回答道,「這個馬克﹒克林多克是個勇敢
的水手;我從書上看來的;您也該知道,我們也同他一樣在四月份穿過了
戴維斯海峽,要是我們能夠得以越過冰洋,我們的航程就會更遠。」
——「至少,」醫生說,「我們不會像『狐狸』號一樣,1857年的時
候,從第一年開始就被巴芬海北部的浮冰封鎖而在浮冰群中越冬。」
——「我們希望運氣會更好,山敦先生,」約翰遜回答道:「要是有
了像『前進』號這樣的船還不能想到哪兒去就到哪兒去,乾脆就別用這條
船了。」
——「更何況,」醫生接下去說,「要是船長在船上,他比我們更清
楚該干什麼,正是因為我們對此一無所知;因為他的信出奇地簡單,我們
無法猜出旅行的目的。」
——「這已經相當豐富了,」山敦非常激動地說,「能知道該走哪條
路,現在,只要再有一個月,我想,我們就不必理會這個陌生人的超自然
干涉和他的指示了。何況,你們也知道我對他的看法。」
——「咳!咳!」醫生說,「我像您一樣相信這個人會讓您統帥這條
船,而且永遠不會到船上來,但是……」
——「但是?」山敦帶著某種不快反駁道。
——「但自從來了他的第二封信,我對此的看法就變了。」
——「為什麼這樣,醫生?」
——「因為,既然這封信告訴您該走哪條路,它就沒有告訴您『前進
』號要到哪裡去;但是,一定要明確地知道要到哪去。我要問您的是,這
第三封信怎樣才能到您手中,我們可是在一望無際的海上!在格陵蘭島上
,郵電業務可是有待改進。您想想看,山敦,我覺得這傢伙在霍斯泰因伯
格或尼珀納威克的某條船上等著我們呢;他肯定會在那裡弄完了他的海豹
皮,買了雪橇和狗,一句話,將一切在極地海洋航行所需的物品準備齊全
。如果我在一個晴朗的早晨看到他走出船艙,以世界上最不超自然的方式
統率這條船,我可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有可能,」山敦用一種乾巴巴的聲音回答道,「但是,在此期
間,風大了起來,在這樣的天氣拿頂桅冒險可不是謹慎的做法。」
山敦離開了醫生,下命令將高層帆收起來。
「他堅持這樣。」
——「是的,」後者回答道,「這可真讓人討厭,因為您說得很有道
理,克勞伯尼先生。」
星期六臨近夜晚的時候,「前進」號繞過加洛維海角,燈塔在東北方
向高聳著,夜裡,將康泰爾角拋在北邊,將愛爾蘭海岸的費爾角拋在東邊
,早晨三點鐘的時候,船側後半部右舷沿拉思林島航行,駛出海洋的北部
運河。
這一天是4月8日星期天;英國人,特別是水手們,是嚴格遵守這個日
子的;還有醫生自願承擔的閱讀《聖經》占去了上午的一部分時間。
風轉為颶風,有將船吹向愛爾蘭海岸的趨勢;波浪洶湧澎湃,船搖晃
得很厲害,如果醫生不暈船的話,這是他極不情願的,因為沒有什麼更容
易的了。中午,馬林黑德角消失在南方;這是這些勇敢的水手們能看到的
最後一塊歐洲的陸地,不止一個人長久地注視著它,無疑永遠不會再見了
。
觀察到的緯度是55°57′,根據精密時計,經度為7°40′。
晚上九點鐘的時候,颶風平息下來,「前進」號這條性能良好的帆船
沿西北方向前進。人們可以通過這一天的航行判斷這條船的航海性能;利
物浦的行家們認為它首先是一條帆船。
在隨後的日子裡,「前進」號沿西北方向疾駛,風吹向南方,海上波
濤洶湧;船揚帆前進。幾隻海燕和剪水□在艉樓上方盤旋;醫生非常老練
地打下了一只剪水□,恰巧落到船上。
鯨炮手辛普森拾起來交給了它的主人。
「一個難看的獵物,克勞伯尼先生。」他說。
——「相反,能做一頓美餐呢,我的朋友!」
——「什麼!您要吃這個?」
——「您也得嘗嘗,我的正直的先生。」醫生笑著說。
——「呸!」辛普森反駁道,「可它像所有的海鳥一樣油膩,還有哈
喇味。」
——「好啦!」醫生持異議,「我自有方法烹飪這個獵物,要是您認
定它是一只海鳥,我答應一輩子也不會再打一只下來。」
——「您是烹飪專家嗎,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問道。
——「一個學者應該什麼都知道一點。」
——「好啦,別再固執己見了,辛普森,」水手長回答說,「醫生是
個聰明人,他能將這只□做成味道最美的山鶉。」
事實上醫生在飛禽問題上完全有理,他很熟練地除掉了脂肪,脂肪全
部在皮下,主要分佈在髖部,這樣哈喇味和魚腥味就沒有了,人們完全有
理由抱怨海鳥這一點。這麼處理之後,剪水□受到了好評,連辛普森也點
頭稱是。
在上一次颶風的時候,理查德﹒山敦認識到了他的船員的出色的品質
;他將手下的人逐個進行分析,任何一個想要避開未來危險的指揮官都會
這麼做;他知道依靠什麼。
詹姆斯﹒沃爾,完全忠於理查德的二副,善解人意,辦事利落,但他
可能缺乏魄力;他處於第三位,適得其所。
約翰遜,在與海洋的鬥爭中久經考驗,是北方海洋的古老的航路指南
,在冷靜和勇敢方面沒有什麼需要學習的。
鯨炮手辛普森和木匠貝爾是值得信賴的人,對責任和紀律唯命是從。
浮冰引航員福科是經驗豐富的水手,在約翰遜的學校受了教育,理應擔負
重任。
其他的水手,加裡和伯爾頓看來是最出色的:伯爾頓詼諧風趣,愛說
愛笑;加裡,25歲的小伙子,有一張堅毅的臉,但臉色有點蒼白和憂傷。
克裡夫頓、格裡珀和佩恩這三個水手看起來不那麼熱情,不那麼堅定;他
們情願竊竊私語。格裡珀在「前進」號出發之際甚至想要毀約;他留在船
上是出於一種羞恥之心。如果事情進展順利,如果不必經歷太多危險,不
必付出太多辛苦,可以指望這三個人;但是他們需要大量的食物,他們可
算是食量很大的了。無論事先怎麼規定,他們很難習慣滴酒不沾,在吃飯
的時候,他們非常想念白蘭地或者杜松子酒;他們用咖啡和茶來彌補,這
兩樣東西在船上可算是大量供應了。
至於布倫頓和普洛弗這兩個機械師和司爐工華倫,他們對於至今仍無
所事事感到很滿意。
山敦知道對每個人應該指望些什麼。
4月14日,「前進」號斬斷灣流的巨浪,這股灣流先沿美洲東海岸直至
新大陸的海灘而上,然後轉向東北,沿挪威海岸航行。船在的緯度是51°
37′,經度是22°58′,離格陵蘭海角有200海裡。天氣變冷了,溫度計的
溫度降到了0℃,也就是結冰點。
醫生還沒有穿極地冬服,而是像水手和軍官們一樣穿著航海衣。他穿
著高高的長統靴囫圇一團地跳下來,戴著寬大的油市帽,穿著同樣布料的
一條褲子和一件禮服,看起來真讓人覺著好笑;當船卷入暴雨和巨浪的時
候,醫生看起來就像一頭海裡的動物。這種比喻是不會喚起他的自豪感的
。
整整兩天了,海上的情況相當惡劣;風向轉為西北,阻擋「前進」號
航行。從4月14日到16日,波浪洶湧;但到了星期一,下了一場驟雨,海面
上幾乎立刻就平靜下來。山敦讓醫生注意這種奇特的現象。
「對啦,」後者回答,「這正同捕鯨人斯科爾斯比觀察到的奇觀相符
。他是愛丁堡皇家協會的成員,我有幸成為這個協會的通訊員。您看到,
在下雨的時候波浪不興,即使刮大風也一樣。相反,在干燥的天氣,只要
有一絲微風,海面上就起伏不定。」
——「可是怎麼解釋這種現象呢,醫生?」
——「很簡單,不去解釋就是了。」
這時候,正在第三層帆的舵柄值班的浮冰引航員讓大家注意,在15海
裡下風處有一個浮冰群經過右舷。
「在附近海域有一座冰山!」醫生叫道。
山敦將望遠鏡對準指定的方向,證實了引航員的話。
「這可真讓人奇怪!」醫生說。
——「這讓您吃驚嗎?」指揮官笑著說。「怎麼!我們很高興地看到
還有什麼東西讓您感到奇怪?」
——「這讓我吃驚,但並不是什麼奇事。」醫生笑著回答。「因為來
自格林斯龐德的『安德普爾』號在1813年在北緯40°4′被真正的冰原圍住
了,船長戴爾門特數了數,有幾百座冰山呢!」
——「不錯!」山敦說,「在這方面您還有什麼告訴我們的?」
——「哦!什麼也沒有了,」好脾氣的克勞伯尼謙遜地回答,「假如
人們沒在更低的緯度發現冰山的話。」
——「這個,您倒是沒跟我說,我親愛的醫生;因為,我曾在『飛翔
』號戰艦上當過見習水手……」
——「1818年,」醫生接下去說,「3月底,有人說是4月份,你們經
過兩個大的浮冰島,緯度是48°2′。」
——「啊!簡直是太了不起了!」山敦喊道。
——「但這是真的,沒有什麼值得我大驚小怪的,既然我們在北方多
出2°的地方在『前進』號附近碰到了一座冰山。」
——「您就是一口井,醫生,」指揮官回答道,「對您來說,只要提
水桶就行了。」
——「好啦!您想不到我幹得多麼快;現在,我們如果能在附近觀察
這個奇特的現象,山敦,我將是最幸福的醫生。」
——「說得對,約翰遜,」山敦邊說邊招呼水手長,「我看,風有增
強的趨勢。」
——「是的,指揮官,」約翰遜回答,「我們走得很慢,戴維斯海峽
的潮水很快就可以感覺到了。」
——「您說得有道理,約翰遜先生,要是我們想在4月20日見到好望角
,就必須使用蒸汽機,不然我們就會被拋到拉布拉多海岸。沃爾先生,您
下命令點火吧。」
指揮官的命令得以執行;一小時之後,蒸汽已經獲得了足夠的壓力;
船帆已經收起來了,螺旋槳的葉片擊打著水流,迎著西北風猛勁地推動著
「前進」號。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六章 強大的極地潮流
很快鳥群越來越多了,棲息在這孤寂海域的海燕、剪水□接近了格陵
蘭島。「前進」號飛快地向北方駛去,在下風處留下一條長長的黑煙。
4月17日星期三上午大約11點鐘的時候,浮冰引航員很快便注意到了浮
冰的耀眼光芒。浮冰至少在北一北一西方向的20海裡處。這條閃亮的白色
光帶異常奪目,儘管雲彩很厚,還是照亮了地平線附近的整個大氣層。船
上有經驗的人不會搞錯這種現象,他們從這白色的光芒可以辨認出在人眼
看不到的三十多海裡處有一片廣闊的冰原,白色的光芒來自光線的反射。
傍晚的時候,又刮起了南風,順著航向;山敦張滿帆,出於節約,他熄滅
了火爐。「前進」號掛上了第二層帆、三角帆和前桅帆,向好望角駛去。
18日3點鐘,看到了一條冰河,這是條不深的白線,但閃閃發亮,在海天交
界處異常醒目。它顯然是來自格陵蘭東海岸而非戴維斯海峽,因為浮冰大
多出現在巴芬海的東海岸。一小時後,「前進」號經過冰河單個的浮冰塊
中央,在冰塊最密集的地方,儘管彼此緊密結合,還是隨波逐浪。
第二天破曉的時候,瞭望船員注意到一條船,丹麥的小型護衛艦「瓦
爾基麗人」號,「前進」號迎面駛來,開往新大陸的海岸。海峽水流湍急
,山敦不得不揚帆才能逆流而上。
這時候,指揮官、醫生、詹姆斯﹒沃爾和約翰遜聚集在艉樓上,觀察
水流的方向和力量。醫生問巴芬海中一樣存在這股水流是否屬實。
「千真萬確,」山敦回答道,「帆船很難逆流而上。」
——「特別是,」詹姆姆﹒沃爾補充道,「人們是從美洲東海岸而不
是格陵蘭東海岸遇到它。」
——「原來如此!」醫生說,「這就特別說出了人們為何要尋找西北
航線!這股水流的速度大約是每小時5海裡,很難想象它是來自一條海灣的
底部。」
——「這一點顯得更加合情合理,醫生,」山敦說,「因為這股水流
由北向南流,在白令海峽有一股方向相反的水流,由南向北流,應該是它
的源頭。」
——「照此看來,先生們,」醫生說,「應該承認美洲是與極地完全
分割開來的,太平洋的水繞過它的海岸注入大西洋。何況,前者水流的最
大高度也說明了它們為什麼要注入歐洲的海洋。」
——「但是,」山敦接下去說,「這種理論必須以事實為基礎;要是
有的話,」他頗帶諷刺意味地補充道,「我們萬能的科學該知道。」
——「毫無疑問,」後者帶著一種友好的滿足感,「要是您對這個感
興趣,我告訴您,那些在戴維斯海峽受傷的鯨不久之後在韃靼海峽附近被
捕獲,它們助部還帶著歐洲的魚叉呢。」
——「除非它們繞過合恩角或者好望角,」山敦回答道,「它們必得
繞過美洲南部海岸,這是不容置疑的,醫生。」
——「如果您不相信,我正直的山敦,」醫生笑著說,「我還能提供
別的證據,比如戴維斯海峽中充滿的這些漂游的木頭,是落葉松、歐洲山
楊及別的熱帶樹種。但我們知道灣流阻止這些木頭進入海峽;要是它們出
來的話,它們只能通過白令海峽進去。」
——「我相信,醫生,我承認不相信您很困難。」
——「的確,」約翰遜說,「現在到了該出定論的時候了。我在附近
看到一塊體積相當大的木頭;要是指揮官允許的話,我們就把樹幹釣上來
,吊到船上,問問它到底來自哪個國家。」
——「好極了!」醫生說道,「理論之後便是實例了。」
山敦下達了必要的命令,船駛向指定的木頭,過了一會兒,船員們就
把它吊到了甲板上,還真費了番力氣。
這是一棵桃花心木樹幹,蟲子一直蛀到樹心,否則,它就不會漂流了
。
「這是無可辯駁的,」醫生熱情洋溢地喊道,「因為,既然大西洋的
水流沒能把它帶到戴維斯海峽,既然它沒被南美洲的河流驅入極地流域,
既然這棵樹是長在赤道地區的,顯然他直接來自白令海峽。好啊,先生們
,看看這些海裡的蛀蟲,它們屬於熱帶地區。」
——「的確如此,」沃爾接下去說,「這說明貶低那次著名的旅程的
人是錯誤的。」
——「但這會讓他們非常受不了的!」醫生回答道。「好吧,我給你
們講講這桃花心木的來歷:它被巴拿馬或瓜特馬拉地峽的某條河流衝到太
平洋;從那兒,水流將它沿著美洲海岸拖到白令海峽,不管願不願意,它
只得進入極地海洋;它腐爛程度不深,水浸得也不夠厲害,可以由此判斷
出它剛剛出發;它很幸運地沖破了這長長的一連串的海峽,最後到達巴芬
海,隨即被北部潮攫住,通過戴維斯海峽在『前進』號旁給捕獲了。」讓
克勞伯尼醫生喜出望外,他請求指揮官允許將它作為標本保存起來。
——「動手吧,」山敦說,「但讓我反過來告訴您,您不是唯一一個
擁有這種殘留物的人。迪斯科島上的丹麥統治者……」
——「在格陵蘭海岸?」醫生接著說,「有一張用在同樣情況下釣起
來的樹幹制成的桃花心木桌子;我知道這個,我親愛的山敦,而且,我並
不羨慕他的桌子,因為,要不是因為不便的話,我能用這些木頭給自己建
一個起居室呢。」
從星期三到星期四的夜裡,風勢異常猛烈;飄浮的木頭見得越來越多
了;接近海岸是非常危險的,因為這時候冰山特別多;指揮官命令減帆,
「前進」號只撐了前桅帆和前桅支索帆前進。
溫度計的溫度已經降至冰點以下。山敦讓人給船員們分發了合宜的衣
服,一件羊毛禮服,一條羊毛褲子,一件法蘭絨襯衫,瓦德襪,挪威的農
民就是這麼穿戴的。每個人都備有一雙完全防水的船上穿的靴子。
至於狗船長,它對自己與生俱來的皮毛很滿意;它看起來對氣溫的變
化無動於衷;它應該不止一次經受過類似的考驗,更何況,一條丹麥狗沒
有權力顯示出挑三揀回的模樣。人們很少見到它,它總是隱匿在船上最陰
暗之處。
傍晚,透過霧裡的一角青天,處於37°2′7〞緯度的格陵蘭海岸隱約
可見;醫生戴上了望遠鏡,在一段時間內看見冰山犁出千溝萬壑的重重山
崖,但是霧氣很快又瀰漫起來,遮住了視線,如同在戲中最精彩的時候落
下了帷幕。
4月20日早晨,「前進」號遇上了一座高達150英尺的冰山,是遠古時
期在這裡擱淺的,它沒有融化,仍舊保持著它那奇特的外觀。斯諾看到了
它;詹姆斯﹒羅斯1829年為它畫了一幅逼真的圖,法國中尉貝洛乘「阿爾
貝王子」號看到了它的全貌,醫生自然也想保存這座著名的山脈的風貌,
他畫了一張相當成功的素描。
類似的冰山擱淺,隨後便牢牢地植入泥土,並沒有什麼讓人奇怪的;
冰山的一角露出水面,另外兩角在水下,這座冰山大約有四百英尺深。
終於,在中午的氣溫僅為-11°,天空上雪霧交加的時候,看到了永別
角,「前進」號在指定的日子到達了;那個陌生的船長要是情願在這種理
當受到詛咒的天氣復位的話,他可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這就是,」醫生自言自語地說,「這個著名的岬角,這個岬角的名
字取得真不錯!許多人像我們一樣繞過它,但再也見不到它了!是對他的
歐洲朋友們說永別嗎?你們經過了這裡,弗羅比歇、奈特、巴洛、沃姆、
巴倫茲、斯克羅格斯、哈得遜、布羅斯韋爾、富蘭克林、克羅澤、貝洛,
可是你們永遠也回不了家,這個海角對於你們來說真成了『』『永別角』
了!」
大約在970年,從冰島出發的航海者發現了格陵蘭島。塞巴斯蒂安﹒卡
博1498年一直深入到緯度56°;加斯帕爾和米歇爾﹒哥特亞爾從1500年到
1502年到了緯度60°,馬丁﹒弗羅比歇1576年一直到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海灣。
1585年發現這個海峽的榮譽屬於讓﹒戴維斯,兩年之後,這個勇敢的
水手,這個偉大的捕鯨人在他第三次遠航的時候到達了緯度73°,經度27
°的極點。
巴倫茲在1596年,韋茅斯在1602年,詹姆斯﹒蒙爾在1605年和1607年
,以他的名字命名深入美洲大陸的寬闊海灣的哈德遜,詹姆斯﹒普爾1611
年為了尋找西北航線,或多或少進入過這個海峽,它的發現大大縮減了兩
個世界之間的航程。
巴芬在1616年在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海洋中發現了朗卡斯特海峽;詹姆
斯﹒芒克於1619年、1719年奈特、巴洛、沃姆和斯克格羅斯相繼發現了它
,但他們隨後杳無音信。
1776年,派去接應庫克船長的皮克斯吉爾中尉得以通過白令海峽直逼
緯度68°;第二年,揚也深入到同一目的地,但是還到了女人島。
詹姆斯﹒羅斯接踵而至,他於1818年環繞巴芬海一周,糾正了先行者
們的水文地理錯誤。
最後1819年和1820年,大名鼎鼎的巴利從朗卡斯特海峽出發,歷盡艱
難險阻,到了邁爾維爾島,得到了國會條約向英國水手允諾的125000法郎
的酬金,他們在高於77°緯度的地方穿過了170°子午圈。
1826年,比徹到了卡米索島;詹姆斯﹒羅斯從1829年到1833年在攝政
王子海峽越冬,他除了做了其他重要工作之外還發現了磁極。
在此期間,富蘭克林由陸路確認了美洲南部海岸,以及在旋轉角的梅
肯西河南岸;貝克船長從1823年到1835年步其後塵,這些探險活動由MM﹒
第茲、辛普森和雷醫生最終完成。
最後,約翰﹒富蘭克林爵士急於找到西北航路,1845年乘「愛瑞巴斯
」號和「恐怖」號離開英國,他進入了巴芬海,他自從到了迪斯科島,人
們就再也沒有他的探險隊的消息了。
人們多次尋找失蹤的船隻,發現了這條航路,確認了如此支離破碎的
極地大陸的存在;英國、法國和美國最勇敢的水手紛紛湧向這些可怕的地
域;多虧了他們的努力,這個地區如此不規則、如此難弄的地圖才最終出
現在倫敦皇家地理協會的檔案中。
這些地區的神奇故事使醫生浮想聯翩,他倚在欄杆上,目送著船的長
長的航跡。這些勇敢的航海者的名字充滿了他的記憶,他感到在冰山的拱
頂下面瞥見了那些一去不還的蒼白的幽靈。
第七章 戴維斯海峽
這一天,「前進」號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碎冰塊,風很順,但是氣溫太
低了,氣流掠過冰原,帶來了刺骨的寒冷。
夜裡必須進行嚴密的監視,飄移的冰山集中在這個狹窄的通道;在地
平線那裡大約有百來座;它們從高聳的岸邊脫離開來,在犬牙般浪濤的吞
噬和四月的季節中,最終融入或沒入深深的海洋。還遇到了幾列長長的木
頭,應該避免撞上;在前桅桿的頂部還設置了「烏鴉巢」,它是由一個底
部轉動的桶組成,冰山引航員身體的一部分就可以避開風,他監視著海面
,指示看到的冰山,甚至在需要的時候,指揮船隻前進。
夜很短,由於折射的緣故,從1月31日開始,太陽重新出現了,而且趨
向於在地平線上越升越高。但是雪遮住了視線,即使它沒有帶來黑暗,也
使航行變得很困難。
4月21日,遺憾角在霧中出現了;船員們駕船都很疲憊,自從船駛入浮
冰海域,船員們一刻也沒有休息過,應當立刻使用蒸汽機,在這障礙物堆
積的地方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醫生和約翰遜先生一起在船尾聊天,山敦在他的房間裡睡了幾個小時
的覺。克勞伯尼設法引起這個老水手的談興,他如此豐富的航海閱歷是一
堂有趣而生動的教育課。醫生對他非常友好,水手長對他也沒有兩樣。
「您看,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說,「這個地區與眾不同;人們稱
它為『綠地』,但它一年中沒有多少個星期能與這個名稱相符!」
——「誰知道呢,我的正直的約翰遜,」醫生回答道。「在X世紀的時
候,這塊土地沒有權利被這麼稱呼呢?這在我們的星球上並非絕無僅有,
我要是跟您說,您肯定會大吃一驚,按照冰島編年史學家的說法,在八百
或九百年前這片大陸上遍佈了200多個村莊!」
——「您讓我感到那麼吃驚,」克勞帕尼先生,「我簡直不能相信您
說的話,這是一個荒涼的地區。」
——「不錯!不管它有多麼荒涼,它還能為居民乃至歐洲的文明人提
供一個可供棲身的地方。」
——「千真萬確!在迪斯科島,在厄普納未克島,我們碰上了願意在
同樣的氣候條件下生活的人;但我一向認為他們呆在那裡是出於迫不得已
,而不是出於趣味。」
——「我樂意相信,但是人會對一切習以為常的,這些格陵蘭人在我
看來同我們大城市裡的工人一樣沒有什麼要抱怨的;他們可能不幸,但可
以肯定的是,他們一點也不悲慘;而且,我說不幸,這個詞沒能表達我的
思想,畢竟,如果他們沒有溫帶地區的好處,這些生在嚴酷氣候下的人,
顯然在這裡找到了我們意想不到的樂趣!」
——「應該這麼想,克勞伯尼先生,因為上天是公正的,但是多次航
海把我帶到這些海岸,看到這淒涼孤寂的景象,我的心總是很痛苦,人們
本來可以,比如,給這些海角、岬角和海灣起更動人的名字,因為永別角
和悲傷角是無法吸引航海家的!」
——「我同樣注意到了這一點,」醫生回答道,「但是這些名稱有一
種不容混淆的地理含義;它們來自冒險家的經歷,在戴維斯、巴芬、哈得
遜、羅斯、巴利、富蘭克林、貝洛這些名字當中,如果我遇到了悲傷角,
我很快就找到了梅爾西灣,天命角同焦慮港聯繫在一起,拒斥灣將我帶到
埃登角;離開回轉角,我就在安全灣歇息,我在這裡看到連續不斷的風險
、失敗、障礙、成功、絕望和成就。這些都與我國的大人物相關,這些專
有名詞猶如一套古代勳章,幫我回顧了這些海洋的整個歷史。」
——「這麼想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但願我們能在航海過程中遇到
的成功灣比絕望角多!」
——「我希望如此,約翰遜;但告訴我,船員們的恐懼是否有所減輕
?」
——「有一點,先生,但是,總之,自從我們進入海峽,大家又開始
關心那個神秘船長了,不止一個人指望他會出現在格陵蘭島上,到目前為
止,什麼也沒有。想想看,克勞伯尼先生,我們私下裡說,這難道不讓您
有點莫名其妙嗎?」
——「是這樣,約翰遜。」
——「您相信有這麼一位船長嗎?」
——「毫無疑問。」
——「但是什麼原因使他這麼做的?」
——「要讓我直言不諱的話,約翰遜,我想這個人想把船帶到永遠也
回不來的地方。但是,假如他在出發的時候出現在船上,每個人都想知道
船要到哪裡去,他就會處於尷尬的境地。」
——「為什麼會這樣?」
——「的確,如果他想做出某種超人的舉動,如果他想進入別人無法
進入的地域,您認為他會招聘船員們?而一旦上了路,就能走得很遠,向
前進隨之成了一種需要。」
——「有這種可能,克勞伯尼醫生,我認識不止一個大膽的冒險家,
他的名字就足以令人恐怖了,沒人願意跟他進行這類冒險的航行。……」
——「除了我,」醫生說。
——「除了您還有我,」約翰遜回答,「我跟隨您!我的意思是我們
的船長無疑是屬於這類冒險家的。總之,我們走著瞧吧。我認為,這個勇
敢的陌生人會從厄珀納威克海岸或麥爾維爾海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船上,
告訴我們他到底幻想著把船帶何方。」
——「我的想法跟您一樣,約翰遜;但是困難在於要一直開到邁爾維
爾海灣,看看我們周圍盡是冰山!它們幾乎不給『前進』號讓路。喂!看
看那片廣闊的冰原。」
——「用我們捕鯨人的話來說,克勞伯尼先生,我們把這個叫做冰田
,這指的是一望無際的連續不斷的冰面。」
——「那麼從這邊看,這片破碎的冰田,這些邊緣多多少少聯在一起
的長長的碎片叫什麼呢?」
——「這是一個流冰群,要是它成圓形,我們就叫它Palch,要是它的
形狀是長長的,就叫它冰川。」
——「那裡的飄浮的冰塊呢?」
——「這些是浮冰,再高一點的叫做冰山,船碰到它們是非常危險的
,應該小心地避開它們才是。看,那邊的冰田由於冰塊之間的壓力而產生
的隆起,我們把這個叫做冰丘;如果這種冰丘的底部是沉入水中的,我們
就把它叫做幼冰,應該把這些都取名字,好辨認它們。」
——「啊!這真是一種奇特的景象,」醫生一邊觀察著北部海域的奇
跡一邊嚷道,他的想象力立即被這萬千氣象激發起來了。
——「毫無疑問,」約翰遜回答,「浮冰有時會呈現出千奇百怪的模
樣,我們人類不必為難,用它們的方式去解釋它們。」
——「看吧,約翰遜,對這片冰雪世界發出贊歎吧!這難道不像是淡
淡的月光下帶著尖塔和清真寺的一座神奇的城市,一座東方的城市嗎?更
遠處是一長列哥特式穹頂,讓我們想到亨利七世的教堂或議會的宮殿。」
——「的確,克勞伯尼先生,這適於任何趣味的人,但這些城市或教堂住
起來很危險,不應該離它們太近,這些尖塔的底部是晃動的,只要稍稍碰
一下,就能把『前進』號這樣的船壓碎。」
——「怎麼能在這樣的海上冒險呢,」醫生接著說,「要是沒有蒸汽
機的話!怎麼能想象一只帆船行駛在移動的礁石中間?」
——「還是有人這麼干,克勞伯尼先生,而且是在逆風的時候,這在
我已經不止一次了,我告訴您吧:人們耐心地錨定,在一個冰山上,多多
少少離開它一點;但最後人們等著吉刻再上路,說真的,這種方式的航海
需要數月,要是運氣好一點的話,我們只要幾天就夠了。」
——「在我看來,」醫生說,「氣溫還有下降的趨勢。」
——「這可有點討厭,」約翰遜回答,「只有令這些浮冰解凍,它們
才會融化,沉入大西洋,在戴維斯海峽浮冰特別多,因為在沃爾辛厄姆角
和霍爾斯坦伯格角之間的陸地顯然離得很近,在五月份和六月份將碰上最
適於我們航海的季節。」
——「不錯,但是首先要過去。」
——「應該過去,克勞伯尼先生,在六月份和七月份的時候,我們就
能像捕鯨船一樣自由行駛了,但是指令是明確的,這時候應該是四月份。
除非我弄錯了,我們的船長可是一個久經考驗的人,他有主見,選擇了這
麼好的時刻出發,只能是遠行。總之,讓我們走著瞧吧。」
醫生指出氣溫下降是有道理的,氣溫計到中午的時候指示的只有一14
℃,刮起了西北風,天空變得晴朗了,風吹浮冰湧向「前進」號的航路。
沒方法躲開所有的浮冰,撞上的也有不少,其中最高的,被海底的潛流挾
走,朝相反的方向漂流。
於是人們體會到了這次航海的難處,機械師們一刻也得不到休息,就
在甲板上操作蒸汽機,根據值班船長的指令,操縱桿將蒸汽機時而打開,
時而停止,時而翻轉。一會兒需要趕緊通過冰場的出口,一會兒需要開足
馬力,沖過即將關閉的唯一一個可行的出口的冰山,或許某座冰山出乎意
料地翻轉過來,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後退,免得被壓碎。這個被北部水流
席捲、聚集、混合的浮冰群簇擁在航線上,要是一旦結了冰,它們就會構
成「前進」號的無法逾越的屏障。
這些海域有無數的鳥類:海燕四處盤旋,悶聲悶氣地叫著;這裡還有
許多大頭、短頸、扁嘴的海鷗,它們展開長長的翅膀,迎著颶風吹落的雪
花怡然自得地飛翔。這些鳥類為這個景緻增添了生許多木頭漂來了,互相
撞擊,發出聲響,長著巨大而隆起的腦袋的幾隻抹香鯨游到船邊,但是不
能獵捕它們,儘管鯨炮手辛普森並非沒有這種念頭。傍晚,人們還看到了
許多海豹,它們將鼻子伸到水底,在巨大的浮冰之間游來游去。
22日,氣溫繼續下降,「前進」號在蒸汽機的驅動下順利地航行,風
向最終還是在西北,船帆收了起來。
星期天整整一天,水手們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山敦讀了《聖經》之後
,船員們開始捕海雀,捕了很多。這些鳥按照克勞伯尼的方法進行了適當
的烹制,為軍官和水手們的餐桌增添了美味的食物。
晚上三點的時候,「前進」號來到東一向位一北一東的金德塞爾和東
一半向位一東的南一東一向位的體普頂山脈;海上波濤洶湧,大量的霧氣
突然從灰色的天空瀰漫開來。但是,到了中午的時候,可以進行仔細地觀
察。船的緯度是65°20′,經度是54°22′。還需走兩個緯度,才能在一
片更為自由的海面上更加順利地航行。
在隨後的三天裡,即4月24、25和26日,與浮冰進行了不懈的鬥爭,發
動機的操縱變得非常令人疲憊,每一分鐘,蒸汽機都被突然中斷或翻轉,
氣流嘶嘶叫著沖出閥門。
由於霧氣濃重,只有聽到雪崩產生的悶響才知道接近了冰山;船於是
立即掉轉方向,還險些撞上淡水浮冰群,它們顯得非常耀眼,像水晶一樣
透明,像石頭一樣堅硬。理查德﹒山敦沒有放過這個補充淡水的良機,每
天都要將數噸冰塊弄到船上。
醫生不能習慣這些地域的光折射產生出來的視錯覺。畢竟,在他看來
一座小的距離很近的浮冰卻在離船10或12海裡之處,他盡力使自己的眼睛
適應這種奇特的現象,以便能夠很快地隨之更正他的視覺錯誤。
最後,要麼由於拖船沿著冰原牽引,要麼借助長桿遠離最有危險的浮
冰,船員們很快就不再感到疲憊了。但是,4月27日星期五那天,「前進」
號仍舊停留在極圈的無法逾越的邊緣。
第八章 船員們的打算
然而「前進」號還是敏捷地行駛在航線上,並向北移動了幾分;但是
,要做的不是避開敵人,而是立刻對它發起進攻,綿延數海裡的冰原彼此
靠近,這些移動的浮冰群通常表現出一千萬噸的壓力,必須小心翼翼地避
免被它們圍住。破冰鋸裝在船內,便於立刻投入使用。
部分水手逆來順受地接受了這些艱巨的勞動,但另外一些抱怨了起來
,雖然沒有拒絕執行命令。加裡、伯爾頓、佩恩、格裡珀一面安置工具,
一面交換著不同的看法。
「見鬼!」伯爾頓快活地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想到水街上有一
家漂亮的飯館,可以在那裡不太費力地弄到一杯杜松子酒或一瓶黑啤酒。
你看在這兒怎麼樣,格裡珀?」
——「跟你說真的,」被招呼的水手反駁道,他通常脾氣很壞,「我
向你保證,我在這兒看不出這點。」
——「這是一種說話方式,格裡珀,顯然,在這些讓克勞伯尼仰慕的
冰雪之域中,根本沒有一絲一毫小酒店的影子,能讓一個正直的水手有一
兩杯半品脫的白蘭地潤潤嘴唇。」
——「對於這點,你就放心好了,伯爾頓,你還可以再加上這裡甚至
還有什麼能好好提提神的東西,這主意真可笑,居然讓在北部海洋航行的
水手滴酒不沾!」
——「好啦!」加裡回答,「你難道忘記了嗎,格裡珀?醫生跟你說
什麼來著?應該免去任何刺激性飲料,假如你想不得壞血病,身體健康,
向前遠走的話。」
——「但是我並不想遠走,加裡,我覺得來到這裡已經夠了,為何非
要到連魔鬼都不願去的地方呢。」
——「唉,不會去的!」佩恩反駁道,「當我想到我已經忘記了杜松
子酒的味道!」
——「但是,」伯爾頓說,「告訴我醫生都對你說了什麼。」
——「噢!」佩恩用那粗魯的大嗓門反駁道,「該說的都說了。要知
道的是,是不是以健康為借口,是否在玩弄節約酒類的把戲?」
——「佩恩這傢伙說的可能有道理,」格裡珀回答。
——「好啦!」伯爾頓反駁道,「他把鼻子喝得通紅,要是這條規則
能令他的鼻子掉點顏色,佩恩大可不必如此抱怨。」
——「我的鼻子跟你有何關係?」被碰了敏感處的水手突然回答。「
我的鼻子不需要你的建議,它沒問你,你還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
——「得啦!別生氣,佩恩,我本來也沒覺得你的鼻子有什麼不對勁
。唉!我跟別人一樣,不討厭來一杯威士忌,特別是在這樣的天氣狀況下
。但是,如果這最終是弊多利少的話,我願意戒掉。」
——「你戒掉,」司爐華倫說,他加入了談話,「可是,也許並非所
有的人都能戒掉!」
——「你這是什麼意思,華倫?」加裡一邊說,一邊定定地望著他。
——「我的意思是,出於這樣那樣的原因,船上還有酒,我想在船尾可沒
怎麼遵守這種清規戒律。」
——「你怎麼知道的?」加裡問道。
華倫無言以對,他不過是說說而已,大家都清楚。
「你說得對,加裡,」伯爾頓接過話茬,「華倫什麼也不知道。」
——「嗯,」佩恩說,「我們向指揮要一份杜松子酒,我們掙來的,
我們看他說什麼。」
——「我勸你什麼都別做,」加裡回答。
——「為什麼?」佩恩和格裡珀喊道。
——「因為指揮官會拒絕你們。你們早在上船的時候就知道船上的規
矩,那會兒該想到這點。」
——「何況,」伯爾頓回答,他自願站在加裡一邊,因為他的性格討
他喜歡,「理查德﹒山敦也不是船上的主人,他、你、我們一樣服從一切
。」
——「服從誰呢?」佩恩問道。
——「服從船長。」
——「啊!總是這倒霉的船長!」佩恩喊道。「你們難道沒有看到在
這些冰床上不再有船長,有的只是小酒館?這是一種彬彬有禮地拒絕我們
有權要求的東西的方式。」
——「但是你錯了,有一個船長,」伯爾頓說,「我們不久就會看到
他的,我拿我兩個月的薪水打賭。」
——「好極了,」佩恩說,「出來一個我願意當面講兩句話的人!」
——「誰在說船長?」一個新的插話者說。
這是水手克裡夫頓,他相當迷信,又嫉妒。
「有什麼關於船長的新鮮事兒嗎?」他問道。
——「沒有,」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他。
——「唉呀,我料想他會在某一個早晨出現在他的艙裡,沒人知道他
是怎麼來的,從哪兒來的。」
——「好了!」伯爾頓回答,「你又在幻想,克裡夫頓,好像這傢伙
是蘇格蘭高地上奔跑的小妖精或小精靈似的!」
——「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伯爾頓,這不能讓我改變主意,每天
經過船艙的時候,我都透過鎖孔望一眼,總有一天我會來告訴你們船長是
什麼模樣,他是怎麼來的。」
——「噢,見鬼!」佩恩說,「他的來路跟所有的人一樣,你的船長
。要是這是個想把我們帶到我們不高興去的地方的傢伙,大家就知道他是
怎麼回事了。」
——「好!」伯爾頓說,「佩恩都不知道他,就想跟他吵架了!」
——「誰不知道他?」克裡夫頓反駁道,他擺出一副萬事通的樣子,
「他知不知道,還有待核實!」
——「你想說什麼?」格裡珀問道。
——「我明白。」
——「可是我們不明白你!」
——「唉呀,難道佩恩沒跟他有過不愉快的事嗎?」
——「跟船長?」
——「是的,跟狗船長,因為這恰恰是一回事。」
水手們互相看了看,不太敢答話。
「狗也好,人也好,」佩恩嘀咕著,「我跟你們說,這頭牲畜總有一
天會成氣候的。」
——「看看,克裡夫頓,」伯爾頓嚴肅地問道,「你就像約翰遜開玩
笑說的話,把這條狗當成了真正的船長?」
——「當然,」克裡夫頓自信地說,「要是你們像我一樣觀察,你們
就會注意到這頭牲畜的舉止不同尋常。」
——「哪些舉止?快點,說說!」
——「難道你們沒看到它帶著威嚴的神態在艉樓上走來走去的樣子,
它望著船帆,就好像它在值班一樣?」
——「這是真的,」格裡珀說,「我甚至有一天晚上確實看到它把爪
子擱在輪舵上。」
——「不可能!」伯爾頓說。
——「現在,」克裡夫頓又說,「難道夜裡他沒有離開船走到冰原上
,既不怕熊,也不怕冷嗎?」
——「這也是真的,」伯爾頓說。
——「人們看到這頭畜牲像一條忠實的狗那樣呆在人旁邊,在廚房轉
來轉去,廚師斯特朗給指揮官送好吃的食物的時候,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了嗎?難道你們沒有聽到,夜裡,當船走了兩三海裡的時候,它嚎叫得令
你們脊樑發冷,而這在這樣的氣溫下是不大容易感受到的?最後,你們看
到過這條狗吃東西嗎?它一點不吃人吃的東西,狗食從未動過,除非有一
只手在船上秘密地餵養它,我有權力說這頭畜牲不靠食物生存,因此,假
如這不神奇的話,我就是頭畜牲。」
——「說真的,」木匠貝爾回答,他已經聽了克裡夫頓的所有爭論,
「說真的,這是很有可能的!」
但是其他的水手一言不發。
「總之,」伯爾頓問,「『前進』號到底要把我們帶到哪裡去?」
——「我一無所知,」貝爾回答,「到時候理查德﹒山敦就會得到另
外的指示。」
——「但是誰給指示?」
——「誰給指示?」
——「對,怎麼指示?」伯爾頓說,他顯得很急切。
——「快點,貝爾,說說!」其他水手又說。
——「誰給指示?怎麼指示?哦!我一點兒也不知道,」木匠反駁道
,他顯得有點難為情。
——「啊,是狗船長!」克裡夫頓喊道。「他已經寫了第一次,也同
樣會寫第二次。哦!我要是知道這頭畜牲知道的一半,我就不愧為海軍大
臣。」
——「因此,」伯爾頓最後總結說,「你堅持狗是船長的觀點?」
——「是的,正如我說的一樣。」
——「好啦,」佩恩悶聲悶氣地說,「如果這頭畜牲不想披著狗皮死
去,它只能快點變成人,因為照佩恩的做法,我要整整他。」
——「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願意這樣,」佩恩粗暴地回答,「我不想向任何人匯報
。」
——「說夠了沒有。孩子們,」約翰遜先生嚷道,他在說話看來要出
現僵局的時候出來干預了,「把鋸子弄得更快些!還得穿過大浮冰群呢!
」
——「好極了!又是一個星期五!」克裡夫頓聳了聳肩膀說道。「你
們看,穿過極圈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管怎麼說,船員們這一天有點精力不濟。「前進」號開足馬力,沖
向冰田,但沒法將它們分開,夜裡只得在這裡拋錨。
星期六,由於東風的影響,氣溫還在下降;天氣開始晴朗起來,目之
所及,遠處的白色平原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早晨七點鐘,氣
溫是-21℃。
醫生試圖靜靜地呆在艙裡讀極地旅行記,但他自問,按照他的習慣,
這時候他最不願做的是什麼。他自答,就是在這種氣溫下到甲板上幫忙干
活,這沒有多少樂趣可言。因此,他嚴格遵守自己的行為準則,離開溫暖
的船艙,來幫著拖船。他的氣色很好,戴著綠眼鏡,這樣他的眼睛就不致
為反光所傷害,他後來觀測時總是小心翼翼地戴上雪鏡,以免染上在高緯
地區發病率很高的眼炎。
傍晚,「前進」號向北行了數海裡,這多虧了船員們的努力和山敦的
智慧,他善於利用一切有利的形勢。午夜時分,「前進」號經過了66緯度
,通過探測,得知水深為23英吋,山敦認識到他來到了女王的戰艦「勝利
」號所在的淺灘,逐漸靠近了東部30海裡以外的陸地。
但到那時為止,一直一動不動的浮冰群開始分解,並且開始移動起來
,冰山似乎從地平線的四面八方湧來,船碰上了一座座移動的礁石,它們
的壓力是無法抵擋的,船開起來相當困難,第一舵手加裡掌舵,船後面的
冰山有合攏的傾向。因而必經穿越這條冰河,無論是出於謹慎,還是出於
責任都得向前進。困難越來越大了,因為山敦沒法在這些移動點中確定方
向,它們變來變去,絲毫沒有穩定下來的可能。
船上的人被分在船的右舷和左舷兩側;每個人都拿著一根裝著鐵頭的
長棍,推開那些危險性特別大的冰塊。「前進」號很快就進了兩座高高的
冰山之間的狹胡同,桅桁的頂端擦過與巖石一樣堅硬的冰牆,它逐漸進入
一條充滿雪的旋渦的彎彎曲曲的山谷,浮冰互相撞擊,四分五裂,發出巨
大的聲響。
但是很快就確認這個峽谷沒有出口,一個巨大的冰塊進入了這條航道
,迅速地向「前進」號漂來,看來沒法避開它了,同樣也無法後退,退路
已經給堵上了。
山敦、約翰遜站在船的前面,觀察形勢。山敦用右手向舵手指示前進
的方向,用左手向機械師旁邊的詹姆斯﹒沃爾傳達操縱發動機的命令。
「這怎麼才能結束?」醫生問約翰遜。
——「那要看上帝樂不樂意,」水手長回答。
高達一百英尺的冰山離「前進」號只有一鍊之遙,有把它壓碎的危險
。
「可惡的,該詛咒的!」佩恩叫了起來,發出恐怖的咒罵。
——「住嘴!」有人叫道,在颶風中很難辨出是誰的聲音。
冰山看來向船沖來,出現了一個無法名狀的焦慮的時刻,船員們放下
他們的鐵棍,紛紛後退,全然不顧山敦的命令。
突然傳來一聲可怕的巨響,巨浪掀起的一場真正的傾盆大雨落到船的
甲板上。船員們發出一聲恐怖的叫喊,而掌舵的加裡保持「前進」號穩步
前進,儘管船出現了可怕的偏駛。
當人們將恐怖的目光落到冰山上的時候,冰山卻消失了,道路暢通了
,那裡出現了一條被斜射的陽光照亮的運河,船可以繼續向前開了。
「好啦,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說,「您能向我解釋一下這個現象
嗎?」
——「很簡單,我的朋友,」醫生回答,「這經常發生,當浮冰融化
彼此分離開時,它們獨自漂流,處於完全平衡的狀態,但它們逐漸漂向南
方,那裡的水溫相對高些,它們的底部由於其他冰山的碰撞開始融化,逐
漸分崩離析,在某個時候浮冰的重心就會偏移,於是它們就崩塌了。只是
如果這座冰山兩分鐘之後回轉的時候,它就向船撲過來,把它壓在底下。
」
第九章 一條消息
終於跨過了極圈,「前進」號4月30日中午的時候經由霍爾斯坦伯格附
近。壯麗的山脈屹立在東方的地平線。可以說海面上沒有了浮冰,或者說
這些浮冰很容易避開。吹起了東南風,船撐起了前桅帆、後桅帆、第二層
方帆、第三層帆,溯巴芬海而上。
這一天非常平靜,船員們可以稍作休息,眾多的鳥類圍繞著船游弋和
盤旋,醫生在其中注意到了alca-aua,幾乎同野鴨一模一樣,都有同樣的
脖頸、翅膀、黑色的背脊和白色的胸脯,它們敏捷地潛入水中,他們潛水
的時間經常超過40秒鐘。
這一天就發生什麼新鮮事,如果不是船上隨後又出了一件事,無論它
看來多麼不同尋常,還是發生了。
早晨六點鐘,理查德﹒山敦值完班後回到了自己的船艙,他在桌於上
發現了一封信,地址是這樣的:「『前進』號指揮官理查德﹒山敦收巴芬
海。」
山敦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在知道這封奇怪的信的內容之前,他
讓人叫來了醫生、詹姆斯﹒沃爾和水手長,把信給他們看。
「這很奇怪,」約翰遜說。
——「這倒挺有趣,」醫生想。
——「總之,」山敦喊道,「我們就要知道這個秘密了……」也動作
麻利地撕開信封,讀到以下的內容「指揮官,『前進』號船長對你們的水
手、你們的軍官以及您自己在上次表現出來的冷靜、智慧和勇氣非常滿意
,他請您對全體船員表示感謝。請您徑直向北駛往麥爾維爾海灣,您從那
裡準備進入史密斯海峽。『前進』號的船長K.Z.4月30日星期一,沃爾辛海
姆近旁。」
「全都在這兒了?」醫生叫道。
——「全都在這兒了。」山敦回答。
信從他的手裡掉下來。
「好啦,」沃爾說,「這個虛幻的船長甚至再也不提到船上來的事了
,我覺得他再也不會來了。」
——「但是這封信,」約翰遜說,「它是怎麼來的?」
山敦沉默無語。
「M﹒沃爾說的對,」醫生回答,他撿起信,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船
長沒有充分的理由來到船上……」
——「什麼理由?」山敦急切地問。
——「因為他已經在船上了,」醫生簡潔地回答。
——「已經!」山敦叫了起來,「您這是什麼意思?」
——「若不是這樣,怎麼解釋這封信的到來?」
約翰遜點頭表示贊同。
「不可能!」山敦衝動地說。「我認識所有的船員,莫非這個船長在
船出發時就在他們當中了?這不可能,我已經告訴您了!兩年多來,沒有
一個人我沒有在利物浦見過上百次,您的推斷,醫生,是不可接受的!」
——「那麼,您怎麼看,山敦?」
——「除此之外怎麼都行。我承認這個船長或他的一個手下人,我怎
麼會知道呢?趁著黑暗或者霧氣,您能想到的一切偷偷溜到船上,我們離
陸地不遠了,愛斯基摩人的船在冰山之間看不見,他們很可能來到船上,
送來了這封信……霧很大,有利於實現這個計劃……」
——「但同樣會看不到船,」醫生回答,「我們要是沒有發現一個不
速之客來到船上,他怎麼能在霧氣中發現『前進』號呢?」
——「這很明顯,」約翰遜說。
——「我還是堅持我的假設,」醫生說,「您怎麼看,山敦?」
——「怎麼看都行,」山敦怒氣沖沖地說,「除了這個人在船上的假
設。」
——「也許,」沃爾補充道,「在船員當中有一個他的手下人,接受
他的指示。」
——「也許。」醫生說。
——「但是誰呢?」山敦問。「我了解我所有的手下,我告訴你們,
而且很久了。」
——「總之,」約翰遜接著說,「如果船長出現了,無論是人是鬼,
我們都接納他,但從這封信中不能得出另一條教益,或者另一條信息嗎?
」
——「什麼?」山敦問道。
——「這就是我們不僅要去麥爾維爾海灣,還要去史密斯海峽。」
——「您說的有道理,」醫生又說。
——「史密斯海峽,」理查德﹒山敦機械地重複。
——「顯然,」山敦接著說,「『前進』號的目的不是尋找西北航線
,因為我們將把通向那裡的唯一入口拋向左邊,就是朗卡斯特海峽。這就
預示著我們要在陌生的海域進行艱難的航行。」
——「是的,史密斯海峽,」山敦回答,「這就是美國人卡恩1853年
走過的路線,危險多大啊!很久人們都以為他在這些恐怖的海域失蹤了!
既然要到那裡去,就去好了!但要到什麼地方?到極點嗎?」
——「為什麼不到呢?」醫生嚷道。
一想到這種瘋狂的舉動,水手長不由地聳了聳肩。
「總之,」詹姆斯﹒沃爾又說,「還是回到船長這個問題上來吧,要
是他存在的話,我在格陵蘭海岸上見到的只有迪斯科島或者厄泊納未克的
房屋,他或許會在那裡等我們,再過幾天,我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但是,」醫生問山敦,「難道你們不想讓船員們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嗎?」
——「只要指揮官允許,」山敦回答,「我沒有意見。」
——「為什麼要這樣?」醫生問。
——「因為一切奇怪的、虛幻的東西從根本上來說,都會令我們的人
喪失勇氣,他們已經對於這種方式的航海的命運感到非常焦慮。因此,如
果將他們推向超自然,就會產生不良後果,在關鍵時刻我們就再也無法指
望他們了。您是怎麼想的,指揮官?」
——「您呢,醫生,您是怎麼想的?」山敦問。
——「約翰遜先生,」醫生回答,「在我看來,說得很有道理。」
——「您呢,詹姆斯?」
——「除非有更好的主意,」沃爾回答,「我同意這些先生的意見。
」
山敦思考了一會兒,他又把信認真地讀了一遍。
「先生們,」他說,「你們的想法的確很好,但我不能采用。」
——「為什麼這樣,山敦?」醫生問道。
——「因為這封信的指示是非常明確的,它們要求全體船員知道的是
船長的贊揚,而且,到現在為止我一直盲目地服從他的命令,無論這些命
令是以什麼方式向我傳達的,我不能……」
——「但是……」約翰遜接著說,他擔心的正是這樣的傳達會對水手
們的心理產生的影響。
——「我的正直的約翰遜,」山敦又說,「我理解您為何固執己見,
您的理由非常充分,但是讀讀這句話:「他請您向全體船員表示感謝。」
——「就這麼干吧,」約翰遜接下去說,他畢竟是一個嚴格遵守紀律的人
。「應該把全體船員都集中到甲板上嗎?」
——「干吧,」山敦回答。
船長來信的消息很快就在船上傳開了。水手們準時來到巡察哨上,指
揮官大聲朗讀了那封神秘的來信。
這封信帶來了陰郁的沉默,船員們各自浮想聯翩,克裡夫頓有了可供
迷信想象的資本,他認為在這件事中狗船長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當他碰
巧在路上遇到它的時候,他沒忘記跟它打招呼。
「我跟你們說什麼來著,」他對水手們重複著,「這頭畜牲會寫字。
」
大家對這種看法無力反駁,連木匠貝爾也弄得無言以對。
但是,對於每個人來講有一點不容置疑,儘管船長不在船上,他的影
子和他的靈魂在船上守候著,那些最聰明的人從此不再彼此交換他們的看
法。
5月1日中午的時候,觀測的緯度是68°,經度是56°32′。氣溫上升
了,溫度計指示的是-4℃。
醫生看到在與陸地相接的一塊浮冰的邊緣嬉戲的一頭母熊和兩頭小熊
,感到非常有趣。他在沃爾和辛普森的陪同下,想乘小船獵捕它,但是這
只動物生性不大好鬥,立刻帶上她的兒女逃走了,醫生只得作罷。
夜裡順風的時候繞過了奇德利海角,迪斯科島的高山立刻就出現在地
平線上了,丹麥總督的居所哥達文海灣被拋在右邊,山敦覺得停下來不合
適,很快就甩掉了企圖跟上來的愛斯基摩人的獨木舟。
迪斯科島也叫鯨島,就是在這個島,約翰﹒富蘭克林爵士1845年7月1
2日給海軍部寫了最後一封信,同樣是在這個島,馬克﹒克林多克船長返航
,帶來了那次航海失事的確鑿證據。
這兩件事情如此巧合,醫生應該留心到了,這種悲慘的相似性在記憶
中多的是,但是迪斯科島的高山很快就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海岸上有很多冰山,屬於那種連最大限度的解凍也無法融化的,這一
列連綿不斷的山峰真是奇形怪狀。
第二天三點左右,經過了東北部的桑德森——希望海角,陸地被拋在
右舷15海裡處,山巒呈現出紅褐色。夜裡,許多背上有鰭的長鬚鯨在冰山
之間玩耍,將空氣和水流從它們的鼻孔噴出去。
在5月3日——4日的夜裡,醫生才第一次看到陽光擦著地平線,沒有將
它光亮的圓盤沒入地平線,從1月31日以來,它的光面越來越大,此刻它連
續不斷地發光。
對於那些不大習慣的觀看者,持續的白晝一直是一件令人驚訝的事情
,甚至是令人疲憊的事情,人們簡直無法相信黑夜對於眼睛的健康多麼至
關重要,醫生對於適應這種持續的光芒感到真正的痛苦,這種光芒由於冰
山的反光作用而變得更加灼人了。
5月5日,「前進」號經過72緯度。再過兩個月,它會遇上很多在高緯
度作業的捕鯨人,但是海峽仍舊不夠暢通到讓大船進入巴芬海。
第二天,船先是經過了女人島,然後到達了厄泊納未克,它是丹麥在
這片海岸上統轄的最北的殖民地。
第十章 危險的航行
山敦、克勞伯尼醫生、約翰遜、福科和廚師斯特朗坐上捕鯨船,到岸
上去。
總督,他的夫人和五個孩子全都是愛斯基摩人,他們彬彬有禮地來到
來訪者面前,醫生作為語文學家,懂一點丹麥語,這足以跟他們建立友好
的關係;而且,航海翻譯兼浮冰領航員福科知道二十多個格陵蘭語詞彙,
有20個詞就能走遠了,只要不太貪心的話。
總督出生在迪斯科島,從未離開過他的家鄉,他在城裡很有名氣,這
個城市裡有三所木屋,屬於他和路德派牧師,有一所學校,還有商店,可
供遇難的船隻補充給養。其余的只是雪屋,愛斯基摩人通過唯一的洞口爬
進去。
大部分人都站在「前進」號的前方甲板上,不止一個當地人乘至多長
15英尺、寬2英尺的皮筏來到海灣正中。
醫生知道,「愛斯基摩」這個詞的意思是「吃生魚的人」,但他同樣
知道這個名詞在這個地區是被當作咒語的,他也就只有把居民們稱為「格
陵蘭人」。
然而,從這些人穿的油膩的海豹皮衣服以及同樣質地的鞭子,還有這
讓人分辨不出男女的油膩發臭的整體形象,很容易就會知道他們吃的是什
麼食物;而且,像所有以魚為食的人一樣,麻風病會吞噬他們一部分人,
儘管如此,他們的身體狀況還不太壞。
路德派牧師和他的妻子是醫生得以談得更專門一點的人,他們站在普
文海岸旁邊,在厄泊納未克南邊。他只被准許與總督說話,這首席法官看
來沒有多少文化,往壞裡說,這是頭驢子;往好裡說,他識文斷字。
然而醫生還是向他詢問了愛斯基摩人的貿易、習慣、風俗,他通過手
語得知送到哥本哈根的海豹價值大約1000法郎,一張熊皮值40丹麥元,一
張藍狐皮值4個丹麥元,一張銀狐皮值2或3丹麥元。
醫生出於完善他的個人教育的目的,也想走訪一間愛斯基摩人的雪屋
,人們想象不出一個求知的學者能做出什麼事情來,幸好雪屋的入口都異
常狹窄,這個瘋癲的人進不去。他倖免了,因為沒有什麼比這堆死物或活
物、海豹肉或愛斯基摩人的肉、腐爛的魚。發臭的衣服更令人嫌惡的了,
這就是格陵蘭人小屋的擺設,沒有一扇窗戶能換換這令人窒息的空氣,只
在雪屋的頂上有一個洞口,可以把煙放出去,但臭味卻散發不出去。
福科將詳情告訴醫生,但這驕傲的學者同樣少不了要咒罵他的身材。
他想自己親身體會一下如此常見的氣味。
「我肯定,」他說,「久而久之,就會適應的。」
「久而久之」這個詞是用來描繪驕傲的克勞伯尼。
當前者進行人種學研究時,山敦正在按照指示設法獲得冰上運輸工具
,他花100法郎買了一個雪橇和六條狗,而且當地人還不願意給他。
山敦還想僱用熟練的車伕漢斯﹒克裡斯蒂安,他曾經是馬克﹒克林多
克船長探險隊的成員,但這個漢斯當時正在北格陵蘭島。
有一個很大的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了,在厄泊納未克有一個歐洲人
在等待「前進」號經過嗎?總督知道這件事嗎?一個酷似英國人的外國人
在這些地區定居?他與捕鯨船或別的船的最後聯繫要追溯到什麼時候?
總督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十個多月以來,沒有一個外國人在這片海岸
登陸。
山敦讓人把到達最近地區的捕鯨人的名字拿給他看,他一個也不認識
。這真讓人絕望。
「您得承認,醫生,這讓人不可思議,」他對他的夥伴說。「永別角
一無所獲!迪斯科島一無所獲!厄泊納未克一無所獲!」
——「幾天後您又向我重複:麥爾維爾灣一無所獲,我親愛的山敦,
我要向您祝賀,您成了『前進』號上唯一的船長。」
捕鯨船傍晚的時候回到了大船上,帶來了出訪者,說到新鮮食物,斯
特朗弄來了12只絨鴨蛋,每一只有兩只雞蛋大,呈現出綠瑩瑩的色彩,這
雖然微不足道,但對於以鹹肉為食的船員們來說,還是令人食慾大振。
第二天是順風,但山敦並沒有下令開航,他想等一天,為了問心無愧
,為屬於人類的不管什麼生物留出與「前進」號匯合的時間,他還讓人不
時地讓人放16型槍,在冰山中發出巨響,但只是嚇跑了成群的大海鳥和巖
鶉。夜裡的時候,向空中開了許多槍,但沒有用。應該考慮出發了。
5月8日早晨6點,「前進」號撐開了第二層方帆、前桅帆和第三層大帆
,厄泊納未克殖民地和沿河岸懸掛海豹的內髒和黃鹿瘤胃的丑陋的棍子都
看不見了。
風從東南方吹來,氣溫上升至0℃。陽光穿過雲霧,冰山由於融化作用
有些松動了。
但是這些白光的反射對於許多船員的視力產生了惡劣的影響。軍需官
沃爾森、格裡珀、克裡夫頓和貝爾得了雪盲,這是一種春天常見的眼病,
使很多愛斯基摩人失明。醫生特別建議病人,原則上建議所有人都用綠紗
布把臉蒙上,他自己是第一個按他的藥方行事的人。
山敦在厄泊納未克買的狗性情兇猛,但它們在船上變得馴服起來,狗
船長與它的新夥伴處得還不太壞,它看起來了解它們的習慣。克裡夫頓不
止一次說過,狗船長肯定同它在格陵蘭島上的同類有過關聯。這些狗在陸
地上總是挨餓,吃不飽,一心想的只是靠船上的伙食贏回老本。
5月9日,「前進」號離巴芬島的最東邊只有幾鍊遠。醫生注意島嶼與
陸地之間的海灣有許多巖石;還有叫做克裡姆森一克裡弗的巖石;它們為
一層紅色的雪所覆蓋,就像是美麗的紅色的胭脂,卡恩博士認為這純粹是
植物引起的,克勞伯尼本來想從近處觀察一下這種奇特的現象,但是由於
浮冰的緣故,無法接近海岸,儘管氣溫有上升的趨勢,還是很容易看到冰
山和冰川向巴芬海北部聚集。
從厄泊納未克開始,陸地呈現出一種迥然不同的樣子,在灰蒙蒙的天
空下,地平線上出現了巨大的冰川的輪廓。10日那天,「前進」號將74緯
度附近的亨斯頓灣拋在右邊,朗卡斯特運河在西邊幾百海裡處匯入海洋。
但這片廣大的水面消失在廣闊的田野中,田野上屹立著形狀規則的冰丘,
就像同種物質的晶體。山敦讓人點起爐火,直到5月11日前「前進」號一直
在彎彎曲曲的峽谷航行,沿著它的航線在天空中留下一道黑煙。
但是沒過多久又出現了新的障礙,由於浮冰連續不斷地飄流,道路被
封住了;「前進」號的輪前每時每刻都有缺水的危險,如果它被鉗住的話
,它會很難脫身。每個人都明白,每個人都思量。
同樣,在這艘沒有目的、沒有目標、瘋狂地北上的船上,已經出現了
某些猶豫不決的跡象。在這些習慣於冒險生活的人當中,許多人忘記了許
諾的好處,後悔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大家原本就有某種頹喪情緒,克裡夫
頓的擔憂以及兩三個帶頭鬧事者諸如佩恩、格裡珀、華倫和沃爾森等人的
話又增加了這種傾向。
船員們精神上的焦慮又加上了難以忍受的疲勞,因為,5月12日,船的
周圍都被封死了,它的發動機已經無能為力了。應該在冰田中間開闢出一
條道路來。在厚度達六七英尺的浮冰中使用冰鋸相當困難。當兩個平行的
槽口在一百多英尺的長度上將冰一分為二的時候,應該用斧子和撬棒把內
部敲碎,於是人們將固定的錨移入一個大螺旋鑽鑽的孔中,然後開始操作
絞盤,用手臂拖船,最大的困難在於將敲碎的冰塊返回到浮冰群中,以便
為航船開闢道路,人們只得用棍子,即長長的鐵頭桿推動它們。
總之,拉鋸、拖船、放絞盤、揮鐵棍,這些不斷的、強制的、危險的
活動在大霧或大雪紛飛、氣溫相對很低的情況下進行著,還有眼疾、精神
上的憂慮,這一切都使「前進」號上的船員虛弱不堪,浮想聯翩。
當水手們同一個堅定、勇敢、自信並且知道他的願望、他的目標、他
的方向的人打交道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由自主地充滿信心,他們同他們的
頭領心連心,自身充滿力量,自己的內心非常平靜。但是在這條船上,大
家感到指揮官缺乏信心,他在這個陌生的目標和那個未知的方向面前猶豫
不決。儘管他性情堅定,他的虛弱還是不由自主地通過改變命令、操作不
完善、考慮不合時宜體現了出來,這許許多多的細節逃不出他的船員的眼
睛。
何況,山敦不是船長,不是僅次干上帝的指揮官,這足以讓人們對他
的命令議論紛紛;而且,從議論到拒絕執行,很快就會邁出這一步。
那些心懷不滿的人很快就贏得了第一機械師的支持,他到那時為止一
直是忠於職守的。
5月16日是「前進」號到達浮冰區的第六天,山敦向北走了不到兩海裡
,人們陷入了被浮冰一直困到來年這一季節的危險。情況變得相當嚴重。
在晚上八點左右,山敦和醫生在水手加裡的陪同下來到一片廣闊的冰原上
,他們小心翼翼地不離船太遠,因為在特徵不斷發生變化的白色荒原上很
難樹立起標志。折射產生了奇怪的效果,醫生非常吃驚,他認為跳一腳就
行的地方,要跳五六腳;或者情況恰恰相反,在這兩種情形下,結果是摔
一跤。在這像玻璃一樣堅硬和銳利的碎冰塊上即使不危險,至少也是非常
痛苦的。
山敦和他的兩個夥伴去尋找可行的道路。在離船三海裡之處,他們不
無困難地攀過一座高達三百英尺的冰山,從那裡他們俯瞰這荒涼的雪堆,
就像一座巨大城市的廢墟,連同它那直挺挺倒塌的方尖形的紀念碑,推翻
的鐘樓,傾頹的宮殿,一種名副其實的混亂。太陽在佈滿直立物和尖形物
的地平線周圍艱難地拖著它的星球,投射出沒有熱量的光芒的長長斜線,
彷彿不透輻射熱的物質被放在它和這個淒涼的地域之間。
大海盡收眼底。
「我們怎麼過去?」醫生說。
——「我不知道,」山敦回答,「但我們總會過去的,可以用火藥炸
開這些冰山,我肯定不會讓這些浮冰困到來年春天的。」
——「如同『狐狸』號大約在這個地域遇到的情況一樣。啊!」醫生
說,「我們過得去……只要能達觀一點。您看吧,這得需要全世界所有的
發動機!」
——「應當承認,」山敦回答,「今年看來情況並不太好。」
——「這一點毫無疑問,山敦,我看到巴芬海有重現1817年之前狀態
的趨向。」
——「您認為,醫生,現在的情況難道不是一以貫之的嗎?」
——「不,我親愛的山敦,不時會有科學家們無法解釋的大範圍的解
凍現象發生:這樣,一直到1817年,這片海洋一直是堵塞的,這時發生了
一場巨大的災難,將這些冰山拋入海洋,其中大部分在新大陸的海灘上擱
淺。從這個時候起,巴芬灣大體上暢通無阻,成為許多捕鯨人的聚集地。
」
——「如此看來,」山敦問道,「從那時候起航海變得更加容易起來
了?」
——「無以倫比地,但是人們注意到,很多年以來,海灣有恢復原狀
的趨勢和合攏的危險,而且可能會持續很長時間,這是根據航海家的調查
得出的結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們能走多遠就走多遠。而且我們有點
像在陌生的走廊裡前進的人,門在身後一扇扇地關上。」
——「您是要我後退嗎?」山敦問道,他試圖從醫生的眼裡讀出最為
意味深長的東西。
——「我!我永遠不會比別人落後一步,即使一去不復返,我也要勇
往直前。只是我堅持一點,要是我們不謹慎行事的話,我們非常清楚等待
我們的會是什麼。」
——「您呢,加裡,您怎麼想?」山敦問水手。
——「我,指揮官,我一往直前。我的想法同克勞伯尼先生的想法相
同,何況,您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您儘管吩咐,我們照辦。」
——「並非所有的人都像您這麼說,加裡,」山敦回答,「並非所有
的人都願意服從!要是他們拒絕服從我的命令呢?」
——「我跟您談了我的想法,指揮官,」加裡冷冰冰地反駁道,「因
為您問我了,但是您不必遵守它。」
山敦沒有答話,他全神貫注地望著地平線,又與兩個同伴下到冰原之
中。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十一章 魔鬼的拇指
指揮官不在的時候,人們做出各種各樣的工作;以便使船能夠避開冰
原的壓力,佩恩、克裡夫頓、伯爾頓、格裡珀、辛普森忙於這項艱苦的工
作;司爐和兩個機械師也得來幫他們同伴的忙,因為只要發動機無需他們
在場,他們重新變成了水手,這樣一來,他們就能被安排作船上的一切工
作了。
這但並非沒引起很大不滿。
「我說我已經厭透了,」佩恩說,「如果過三天還不解凍,我就以上
帝的名義賭咒,我要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格裡珀答道,「最好還是把勁兒用在返航上吧!
你想我們願意在這裡過冬,一直呆到明年嗎?」
——「事實上,這可是一次悲慘的冬季泊船,」普洛弗接著說,「因
為船的四面都露著!」
——「誰又知道,」布倫頓說,「到了來年春天,海面會不會比現在
更加暢通無阻呢?」
——「這並不是指來年春天,」佩恩反駁說,「我們現在是星期四,
如果星期天早晨道路還不暢通,我們就回到南方。」
——「說得好!」克裡夫頓說。
——「你們同意嗎?」佩恩問。
——「我們同意,」他的同伴們回答。
——「這合情合理,」華倫又說,「因為,要是我們這麼干下去,用
手臂拖船,我同意把船往回拉。」
——「我們星期天再看吧,」沃爾森說。
——「無論給我下什麼命令,」布倫頓又說,「我的爐子很快就點火
了!」
——「哦!」布倫頓說,「我們自己就能點好。」
——「如果某個軍官,」佩恩回答,「樂意在此過冬的話,隨他的便
好了,沒有人會令他不得安寧,他給自己造一間雪屋,像真正的愛斯基摩
人一樣生活可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不是這樣,佩恩,」布倫頓反駁道,「我們不丟掉任何人,你
們明白嗎?你們這些剩下的人?我想指揮官做出決定並不困難,我看他已
經相當擔憂了,只要稍稍向他提一提這件事……」
——「也就是,」普洛弗接下去說,「理查德﹒山敦是一個堅定的人
,有時甚至很固執,應該小心地試探他一下。」
——「當我想到,」伯爾頓又說,他垂涎欲滴地歎了口氣,「一個月
之後我們就能回到利物浦了!我們很快就會越過南方的浮冰線!在六月初
之際穿越戴維斯海峽將是暢通無阻的!我們只要朝大西洋漂流就行了!」
——「更不用說,」做事謹慎的克裡夫頓回答,「讓指揮官跟我們一道回
去,在他的職權下行事,我們的股份和我們的獎金就能拿到;但是,如果
我們單獨回去的話,我們對這件事就沒有這麼大的把握了。」
——「說得有道理,」普洛弗說,「克裡夫頓這個傢伙說起話來就像
是會計員一樣!千萬別跟海軍部裡的這些先生們鬧翻,這更保險一些,別
落下任何人。」
——「但如果這些軍官們拒絕聽我們的呢?」佩恩又說,他想讓他的
同伴們一干到底。
大家有點難以回答這個如此直截了當提出的問題。
「我們看看再說吧,如果時機到了,」伯爾頓回答,「我們足以讓山
敦站在我們一邊,我想這並不難辦。」
——「但還有某個人我要留在這兒,」佩恩惡聲惡氣地咒罵著,「要
是他咬我的胳膊的話。」
——「哦,那條狗,」普洛弗說。
——「是的,那條狗,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收拾它的。」
——「特別是,」克裡夫頓說道,他又回到了自己喜歡的話題,「這
條狗是我們所有苦難的根源。」
——「是它決定了我們的命運,」普洛弗說。
——「是它把我們引入大浮冰群,」格裡珀回答。
——「是它在我們的航路上,」沃爾森反駁道,「聚攏了在這個時候
前所未有的浮冰。」
——「它給我帶來了眼病,」布倫頓說。
——「它取消了杜松子酒和白蘭地酒,」佩恩說。
——「它造成了一切!」大家一齊喊了起來,想象力越來越豐富。
——「也就是說,」克裡夫頓說道,「它是船長。」
——「好啊,不吉利的船長,」佩恩喊道,他越說越感到一種無名火
越燒越旺,「你既然願意來到這裡,你就呆在這裡吧!」
——「但是怎樣捉住它?」普洛弗說。
——「哦!正是個好機會,」克裡夫頓回答,「指揮官不在船上,中
尉在他的船艙裡睡覺,霧氣很濃,約翰遜看不到我們……」
——「但是狗呢?」佩恩喊道。
——「狗船長此刻正在煤艙旁邊睡覺,」克裡夫頓回答,「如果誰願
意……」
——「我來干,」佩恩憤怒地回答。
——「小心點,佩恩,它的牙齒能夠咬斷鐵桿。」
——「要是它敢動,我就把它開膛,」佩恩回答,他的手裡拿著刀。
他撲向中艙,後面跟著華倫,想要幫他干這件事。
他們倆很快就回來了,抱著這頭畜牲,嘴和爪子都被捆得牢牢的,他
們在它睡覺的時候捉住了它,這只可憐的狗沒法脫身。
「佩恩真來勁!」普洛弗喊道。
——「現在,你想幹什麼?」克裡夫頓問。
——「淹死它,看它還能不能上來……」佩思面帶滿足的恐怖的微笑
回答。
在離船200步遠之處有一個海豹窟,是一種用這種兩棲動物牙齒做成的
圓形縫隙,從裡到外都挖通了,海豹就是經由這裡來到冰面上呼吸的,但
它必須小心翼翼不讓這個洞口合上,因為它的頜的構造使它不能從外向內
重新掘洞,在發生危險的時候,它無法躲開它的敵人。
佩恩和華倫走向那條縫隙,在那裡,儘管狗奮力掙扎,它還是被毫不
留情地投入海裡,接著又推來巨大的浮冰塊堵在洞口上,這頭動物無論如
何也出不來了,就這樣給封在了液體監獄之中了。
「旅途順利,船長!」粗魯的水手喊道。
不久,佩恩和華倫回到船上。約翰遜對此一點也不了解,船周圍的霧
氣濃重起來,雪下得很大。
一小時後,理查德﹒山敦、醫生和加裡回到了「前進」號上。
山敦注意到東北方向有一條通路,他想走那條路。隨後他下達了命令
,船員們相當主動地服從了,他們想讓山敦明白,不可能再向前走了,但
還可以服從他三天。
在夜裡的部分時間和第二天,船員們操作冰鋸和拖船都幹勁十足,「
前進」號向北前進了兩海裡。18日,它望見了陸地,在離一個懸崖五六鍊
遠的地方,因為它那奇特的外形,人們稱之為「魔鬼的拇指」。
就是在這同一個地方,1851年「阿爾伯特王子」號,1853年凱恩率領
的「前進」號被浮冰牢牢固了許多個星期。
魔鬼的拇指的奇形怪狀、荒涼偏僻的環境,幾座高度超過三百英尺的
冰山的寬闊冰鬥,浮冰碰撞產生的恐怖的回聲,這一切都使「前進」號的
處境顯得非常悲慘。山敦明白,應該把船拖出來開到更遠的地方。24小時
之後,據他估計,他可以離開這危險的海岸大約兩海裡。但是還不僅僅如
此。山教被恐怖攫住了,他所處的不利環境令他感到精力不濟,為了遵守
他的指令,向前進,他已經將他的船拋入了相當危險的境地,拖船使得船
員們精疲力盡,在一座通常四五英尺厚的冰山上開一條20英尺長的通道需
要三個小時以上,船員們的健康狀況已經變壞。山敦對他手下人的沉默和
他們不同尋常的獻身精神感到迷惑不解,但他擔心這種平靜可能預示著隨
後而來的暴風雨。
人們可以想象吃驚、失望、絕望占據了他的心靈。因為他看到由於一
種感受不到的冰原的運動,「前進」號從18日到19日夜失去了他辛辛苦苦
奪得的一切,星期六早晨,他面對的是總是具有危險的魔鬼的拇指,而且
情況更加危急,冰山增多了,像幽靈一樣在霧中穿行。
山敦完全氣餒了,應該說恐懼掠過了這個勇敢的人和他的手下人的心
。山敦已經聽說狗不見了,但他不敢懲罰肇事者,他怕引起暴動。
這一天天氣相當惡劣,雪花大團大團地旋轉著,像一張穿不透的網一
樣裹住了船。有時由於颶風的作用,霧氣散開了,驚恐的眼睛從陸地邊看
到這魔鬼的拇指像一個幽靈一樣閃現出來。
「前進」號錨定在一塊巨大的浮冰上,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別想做
,天空越來越暗了,掌舵的人看不到在前面值班的詹姆斯﹒沃爾。
山敦回到自己的艙裡,禁不住憂慮起來。醫生整理他的旅行日記,船
員們有一半呆在甲板上,一半呆在公共休息室。
颶風迅猛地刮起來之後,魔鬼的拇指看起來就像是屹立在散開的霧氣
中。
「上帝呀!」辛普森向後退著,發出驚恐的叫聲。
——「這是什麼?」福科說。
很快,四面八方響起了叫喊聲。
「它要把我們壓碎!」
——「我們不行了!」
一「沃爾先生!沃爾先生!」
——「這是沖我們來的!」
——「指揮官!指揮官!」
這些喊聲是值班的人同時發出的。
沃爾奔向後面的艏樓,醫生跟隨山敦沖上甲板,看了起來。
在漸開的霧氣當中,魔鬼的手指眼看著要猛然撞到船上,它彷彿魔幻
似的變大了,在它的頂端還有一個倒置的圓錐在頂點上旋轉,它那巨大的
一堆有把船壓碎的危險,它搖晃著,隨時有可能跌倒。這景象真令人恐怖
,每個人都不知不覺地後退,許多水手跳到了浮冰上,離開了船。
「誰都別忙!」指揮官嚴厲地命令,「各就各位!」
——「哦,我的朋友們,沒什麼可怕的,」醫生說,「沒有危險!看
呀,指揮官,看呀,沃爾先生,這是海市蜃樓的作用,不是別的!」
——「您說的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先生答道,「這些無
知的人被一個影子嚇破了膽。」
醫生說完這番話,大多數水手都走近了,由恐懼轉為對這一奇特景象
的贊美,這種景象沒過好久就消失了。
「他們管這個叫海市蜃樓!」克裡夫頓說,「魔鬼在那裡作祟,你們
相信我好啦。」
——「的確如此,」格裡珀回答說。
但是霧氣稍稍消散之後,指揮官的眼中出現了一條他毫不懷疑的寬闊
而通暢的大路,它指引他離開海岸,他決定刻不容緩地抓住這個良機。船
員們被置於航道的每一側,他們拉起大索,開始把船拖向北方。
在數小時內,大家奮力幹活,儘管沒人說話;山敦讓人點起爐火,利
用這條如此幸運發現的航道。
「這真是天意,」他對約翰遜說,「如果我們能再走幾海里,我們的
苦難也許就到了頭了!布倫頓先生,讓火燒得更旺些,只要壓力夠了,您
就讓人通知我。與此同時,我們的人一定要增加勇氣,要幹得還不少呢。
他們急著離開魔鬼的拇指!嗯好啦!我們多虧了他們的才能了。」
突然,船一下子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山敦問。「沃爾,我們的牽引索斷了嗎?」
——「沒有,指揮官,」沃爾回答,他把身子俯向舷牆。「唉!那些
人正在折回呢;他們登上了船,他們看樣子非常恐懼!」
「怎麼回事?」山敦喊道,他衝到了船的前面。
——「上船!上船!」水手們喊叫著,聲音中透著異常的恐懼。
山敦向北望去,不由地毛骨悚然。
一頭奇怪的動物,動作非常嚇人,一張大嘴裡伸出冒煙的舌頭,跳到
離船一鍊遠之處,它看起來有二十多英尺高,它的毛都豎起來了,它追逐
著水手們,攔住他們,它那長達10英尺的巨大的尾巴掃著雪,把雪揚起來
,形成厚厚的雪團。看到這樣一頭怪物,連最勇敢的人都感到脊背發涼。
「這是一頭熊!」一個人說。
——「這是戈沃丹的動物!」
——「這是《啟示錄》上的獅子!」
山敦跑到艙裡拿來一支上了膛的槍,醫生奔向他的武器,準備向那只
動物開槍,它那巨大的身軀令人想起挪亞時代大洪水之前的四足動物。
它走近了,大幅度地跳躍著,山敦和醫生同時開槍了,突然他們的槍
響了,震動了大氣層,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醫生仔細地看了看,忍不住大笑起來。
「折射!」他說。
——「折射!」山敦喊了起來。
但是船員們發出的可怕的吼聲打斷了他們。
「狗!」克裡夫頓說。
——「狗船長!」他的同伴重複道。
——「是它!」佩恩喊道,「總是它!」
事實上,是它掙脫了繩索,通過另一條縫隙來到冰面上。這時候,由
於這個緯度常見的光線折射作用,它的身軀顯得異常龐大,但是空氣的震
動使它恢復了原狀。但這一討厭的結果對水手們心理上的影響並沒有減弱
,他們很難接受純粹物理上的原因。魔鬼的拇指的歷險、狗在魔幻般的境
況下重新出現,使得他們迷惑不解,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傳來。
第十二章 哈特拉斯船長
「前進」號開動了發動機,在冰原和冰山之間疾速行駛。約翰遜親自
掌舵。山敦用他的雪鏡觀察著地平線,但他的興奮勁兒沒持續多長時間,
因為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條路通向冰鬥。
但是,比起艱難地走回頭路,他更願意繼續向前走。
狗在冰原上狂奔著追逐大船,但它與船的距離拉得相當大。只是,它
一旦落後,人們就能立刻聽到一聲尖利的哨聲呼喚它。這種哨聲第一次發
出的時候,水手們四下裡看了看,他們是甲板上唯一的人,聚在一起竊竊
私語,沒有一個外來者,沒有一個陌生人,但這種哨聲又聽到了許多次。
克裡夫頓第一個警覺起來。
「你們聽到了嗎?你們看到這頭畜牲聽到哨聲是怎麼跳的嗎?」
——「簡直不可思議,」格裡珀回答。
——「到此為止吧!」佩恩喊道,「我再也走不遠了。」
——「佩恩說的有道理,」布倫頓應和道,「這是引誘上帝。」
——「引誘魔鬼,」克裡夫頓回答,「我寧願丟掉所有的報酬,也不
願意多走一步。」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伯爾頓沮喪地說。
全體船員都到了灰心喪氣的頂點。
「一步也不多走,」沃爾森喊道,「你們同意嗎?」
——「同意,同意!」水手們回答。
——「好,」伯爾頓說,「我們去找指揮官,我負責跟他說。」
水手們緊湊地排成一隊,向艉樓走去。
「前進」號進入了一個直徑為八百英尺的巨大的冰鬥,它完全是封閉
的,僅有一個出口,船就是從這個口進來的。
山敦明白他把自己囚禁了起來,但是怎麼辦呢?怎麼走回頭路呢?他
感到所有的責任都落到了他的肩上,他放在雪鏡上的手開始痙攣起來。
醫生在旁邊交叉著雙手看著,一句話也沒說,他觀察著冰牆,冰牆的
平均高度超過了三百英尺,霧的穹頂懸在這個深淵的上方。
就在這時伯爾頓對指揮官說:「指揮官,」他聲調激動地說,「我們
不能走得更遠了。」
——「您說什麼?」山敦回答,由於他的權威得不到承認,臉上露出
怒色。
——「我們說的是,指揮官,」伯爾頓又說,「我們為這看不見的船
長做的夠了,我們決心不再遠走了。」
——「你們決心?」山敦喊道,「您這麼說話,伯爾頓!留神點。」
——「您的威脅起不到任何作用,」佩恩斷然回答,「我們再也不往前走
了!」
山敦走向那些叛亂的水手,水手長走到他跟前,壓低了聲音說:「指
揮官,要是我們想離開這裡,我們一分鐘也不能耽擱,那裡有一座冰山在
航路上移動,它可能會堵住所有的出口,我們可就成了囚徒了。」
山敦重新估計了一下形勢。
「以後你們再向我解釋你們的行為,你們別的人,」他一邊說一邊轉
向那些叛亂者。「暫且到船上去。」
水手們趕緊各就各位。「前進」號飛速前進,爐子裝上了煤,應該在
速度上超過浮動的冰山。這是船與冰山之間的一場鬥爭,前者為了通過要
向南行,後者則向北偏移,準備擋住一切出口。
「升火,升火!」山敦喊道,「開足馬力,布倫頓,聽見我的話了嗎
?」
「前進」號像一只鳥兒一樣在零散的冰塊之間穿行,船首快速地劈冰
,由於螺旋槳的作用,船殼抖動起來,氣壓表顯示出蒸汽的巨大壓力;蒸
汽發出了沉悶的嘶嘶響聲。
「關上排氣閥!」山敦喊道。
機械師按照他的話做了,儘管這有可能把船炸掉。
但他的垂死掙扎純屬徒勞,冰山被海底的一股水流攫住了,飛快地漂
向那條航路。船離那兒還有三鍊遠,而冰山則像一個楔子一樣插到那個暢
通的缺口處,緊緊地貼在鄰近的冰山上,擋住了所有的出口。
「我們完了!」山敦喊道,他忍不住說了這句冒失話。
——「完了!」船員們喊道。
——「能逃就逃吧!」一些人說。
——「把小船放到海裡去!」
——「到食品儲藏室去!」佩恩和他們一夥人中的幾個喊道,「要是
淹死我們,就在杜松子酒裡淹死我們吧!」
這些人真是亂到了極點,他們變得肆無忌憚起來。山敦感到焦頭爛額
。他想指揮,他結結巴巴,他猶豫不決,他無法用語言表達他的思想。醫
生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約翰遜堅忍地交叉雙臂,閉口不言。
突然,一個堅定的、有力的、莊嚴的聲音傳來,說出了這些話。
「各就各位!準備轉彎。」
約翰遜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很快就讓人開動輪舵。
時機已到,船全速駛向冰牆。
但正當約翰遜本能地照他的話做的時候,山敦、克勞伯尼、船員們,
所有的人,乃至離開灶台的司爐華倫、離開火爐的黑人斯特朗,所有人都
聚集在甲板上,所有人都看到一個人走出那個艙室,只有他有鑰匙……
這個人,就是水手加裡。
「先生!」山敦面色蒼白地喊道。「加裡……您……您有什麼權利在
這裡指揮?」
——「達克!」加裡又發出了令全體船員震驚的哨聲。
狗聽到叫它的真名,一下子跳上了艉樓,安靜地匍伏在它的主人的腳
下。
全體船員沉默無語。只有「前進」號上的船長才能擁有的這把鑰匙,
他派來的用來確定他的身份的那條狗,不可能弄錯的指揮者的語調,這一
切都給水手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足以樹立加裡的權威。
何況,加裡變得認不出來了,他拿掉了遮住臉的大胡子,他的臉顯得
更加冷靜,更加堅毅,更加莊嚴,他穿著放在艙裡的制服,指揮者的外在
標志出現了。
而且,「前進」號上的船員原本就靈活多變,他們不由自主地異口同
聲地喊道:「烏拉!烏拉!船長烏拉!」
——「山敦,」他對他的助手說,「讓船員們站好隊,我要檢閱。」
山敦服從了,他下命令的聲音都變了。船長走到他的軍官和水手們面前,
對每個人都說了該說的話,並且根據他們過去的不同表現區別對待。
他視察完畢之後,又回到艉樓上,以平靜的語調說了如下的話:「軍
官們、水手們,我是一個英國人,像你們一樣,我的格言是海軍上將納爾
森曾經說過的話:「英國等待每個人盡自己的職責。」
「做為英國人,我不願意,我們也不願意最勇敢的人到我們無法到達
的地方去。做為英國人,我不能容忍,我們不能容忍別人得到向北行駛最
遠的榮譽。只要有人的足跡踏上極地。這就應該是一個英國人的足跡!這
就是我們國家的船。我裝備了這條船,我把我的財富用在了這項事業之上
,我將為此獻出我的生命和你們的生命,但這條船將在世界的北極漂蕩。
滿懷信心吧。從今天起,只要我們向北挺進每一緯度,你們就會得到2500
0法郎。但是,我們現在位於72緯度,還有90緯度,算算看。我以我的名字
向你們起誓。它意味著堅韌不拔和熱愛祖國。我就是哈特拉斯船長!」
——「哈特拉斯船長!」山敦喊道。
這個為英國水手們再熟悉不過的名字,在船員們當中真是震耳欲聾。
「現在,」哈特拉斯又說,「讓船在冰山上拋錨,熄滅爐火,每個人都恢
復正常工作,山敦,我要跟您講講船上的事情,您到我的艙裡來,還有醫
生、沃爾和水手長,約翰遜,讓隊伍解散吧。」
哈特拉斯鎮定而且冷靜,他悄悄地離開了艉樓,山敦則確保船拋錨。
這個哈特拉斯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的名字會給船員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
象?
約翰﹒哈特拉斯,倫敦一個啤酒批發商的獨生子,父親1852年死去了
,留下了萬貫家財。他年輕的時候就進入海軍服役,全然不顧留給他的巨
額財富。他從事這項事業並非由於經商的志向,而是地理發現的本性縈繞
在胸,他總是夢想著踏上別人還未留下足跡的地方。
在他20歲的時候,他就有了瘦削而又多血質的人的強健的體魄:一張
堅毅的臉,稜角分明、高高的、與眼睛垂直的額頭,眼睛俊美而又冷峻,
薄嘴唇下面突出著一張沉默寡言的嘴巴,中等身材,全身的肌肉硬梆梆、
緊繃繃的,造就一個具有能經受得住任何考驗的稟性的人。看到他的模樣
,就會感受到他的果敢;聽到他的聲音,就會感受到他的冷靜的激情。這
是一種永不退縮、隨時準備以掌握自己的命運的同樣的信心掌握別人的命
運的性情。在追隨他的事業之前應該三思而後行。
約翰﹒哈特拉斯帶有英國人的驕傲,有一天他這樣驕傲地回答了一個
法國人。
法國人在他面前以自以為是禮貌、甚至是友好地說道:「如果我不是
法國人,我情願當英國人。」
——「如果我不是英國人,我,」哈特拉斯回答,「我情願當英國人
。」
人們可以通過這個回答判斷這個人。
他首先願意的是為他的同胞保留地理發現的專利權,但是,令他大失
所望的是,這些人在以前的世紀中發現的道路上收效甚微。
美洲歸功於熱那亞人克裡斯托弗﹒哥倫布,印度歸功於葡萄牙人瓦斯
科﹒德﹒伽馬,中國歸功於葡萄牙人費爾南﹒當德拉達,火地島歸功於葡
萄牙人麥哲倫,加拿大歸功於法國人雅克﹒卡爾迪埃,巽他群島、拉布拉
多群島、巴西、好望角、亞速爾群島、馬德拉群島、新地島、幾內亞、剛
果、墨西哥、勃朗角、格陵蘭島、冰島、南海、加裡福尼亞、秘魯、勘察
加半島、菲律賓群島、斯匹次卑爾根群島、合恩角、白令海峽、塔斯馬尼
島、新西蘭、新不列顛、新荷蘭、路易絲安那、約翰一梅恩島歸功於冰島
人、斯堪的納維亞人、俄國人、葡萄牙人、丹麥人、西班牙人、熱那亞人
、荷蘭人;但沒有一個英國人出現在他們當中,哈特拉斯絕望地看到他的
同胞被排除在做出15和16世紀偉大發現的航海者的光榮團體之外。
到了現代哈特拉斯才感到些許的安慰:英國人逐漸得到了回報,斯塔
特、康納爾﹒斯圖亞特、博克、威爾斯﹒金、格雷發現了澳大利亞,帕利
瑟發現了美洲,西裡樂﹒格拉漢姆、瓦丁頓、卡明漢姆發現了印度,博頓
、斯貝克、格蘭特、利維因斯頓發現了非洲。
但這還不夠,對於哈特拉斯而言,這些勇敢的航海家與其說是發現者
,倒不如說是改進者,應該找到更好的,約翰甚至願意發明出一個國度來
,以便有幸發現它。
但是,他注意到儘管英國人在那些過去的發現者中不佔主流,儘管要
追溯到庫克1774年發現的新卡裡多尼亞島和他1778年死在那裡的三明治島
,在地球的某個角落還是有讓他們竭盡全力的地方。
這就是北美洲的北部陸地和海洋。
最後,極地發現的圖表開列如下:新地島韋盧夫比發現1553年威加茲
島巴盧夫發現1556年格陵蘭東海岸戴維斯發現1585年戴維斯海峽戴維斯發
現1587年斯匹次卑爾根島韋盧夫比發現1596年哈德遜德哈德遜發現1610年
巴芬灣巴芬發現1616年在最近幾年來,哈恩、麥肯西、約翰﹒羅斯、巴利
、富蘭克林、理查遜、比齊、詹姆斯﹒羅斯、貝克﹒蒂茲、辛普森﹒雷阿
、依格菲爾德。貝爾徹、奧斯汀、凱萊特、摩爾、麥克﹒克林多克、肯尼
迪、麥克﹒克魯爾接連不斷地踏上了這些陌生的土地。
人們已經明確了美洲南海岸,大致發現了西北航線,但這還不夠,還
有更好的需要做,這更好的約翰﹒哈特拉斯曾經兩次試圖自己出資裝備兩
條船,他想要到達極點,實現英國人發現的創舉,創造出更偉大的業績。
到達極點,這是他生命的目的。
哈特拉斯在南部海域進行了幾次出色的航行之後,於1846年第一次經
巴芬海到達北部海域。但他沒能越過74緯度,他乘的是多桅單帆船哈裡發
克斯號,他的船員遭受了激烈的動盪,約翰﹒哈特拉斯的大膽的冒險給推
到了極點,從此之後水手們對於在這樣的船長領導下進行類似的遠征幾乎
不為所動。
但是1850年,哈特拉斯終於召集了20多個意志堅定的人搭乘雙桅縱帆
帆船「再見」號,儘管這些人的意志堅定是源於他們的勇敢得到的高價錢
。就是借此機會克勞伯尼醫生與約翰﹒哈特拉斯取得了聯繫,他並不認識
後者,他請求參加航海,但是醫生的位置已經有人了,這對醫生來說是件
幸事。
「再見」號沿著1817年阿伯丁的「海王星」號向斯匹次卑爾根北部行
駛,一直到76緯度,需要在那裡越冬;但是條件實在太艱苦了,天氣如此
寒冷,全體船員沒有一個人再見到英國,只有哈特拉斯例外,他在浮冰上
行走了兩百海裡之後,被一條丹麥捕鯨船送回國。
一個人回來產生的反響非常大。從今之後誰敢追隨哈特拉斯進行瘋狂
的冒險?但是他還不甘心、決心重新開始。他的父親,啤酒批發商死去了
,他成了一個大富豪的財產擁有者。
就在這時候,發生了一樁地理事件,它對約翰﹒哈特拉斯產生了最為
顯著的影響。
一條名為「前行」號的船搭乘了17個人,由批發商格林內爾裝備、凱
恩博士帶領派去尋找約翰﹒富蘭克林爵士,1853年經由巴芬海和史密斯海
峽一直行駛到北緯92°之外,比任何一位先驅者都更接近極點。
但是這艘船是美國的,這個格林內爾是美國人,這個凱恩也是美國人
!
人們很容易理解英國人對美國佬的蔑視在哈特拉斯的內心轉化為仇恨
,他決心不惜一切代價趕超他的勇敢的對手,到達極點。
兩年以來,他隱姓埋名地在利物浦生活,他裝扮成一名水手。他在理
查德﹒山敦身上看到了他需要的人,他通過匿名信發出了這些提議,以同
樣的方式通知了克勞伯尼醫生。「前進」號得以建造。武裝和裝備。哈特
拉斯非常謹慎,不讓人知道他的名字,他可能找不到一個人陪伴他,他決
定只是在緊要關頭才接過指揮權,而此前要充分招募他的船隊,以免打退
堂鼓,他曾經為他的船員留下了不菲的報酬,這一點大家都知道了,沒有
一個人會拒絕追隨他到世界的盡頭。
他要去的地方終究是世界的盡頭。
但是,形勢變得非常關鍵了,約翰﹒哈特拉斯再也不能猶豫了,他說
出了真相。
他的狗,忠實的達克,他的航海伴侶,第一個認出了他,那些勇敢者
對此感到幸運,那些膽怯者則感到不幸,有一點不容置疑,「前進」號的
船長是約翰﹒哈特拉斯。
第十三章 哈特拉斯的計劃
這個勇敢的人物的出現給船員們帶來了不同感覺:一些人完全跟他站
在一邊,出於熱愛金錢或者勇敢的精神,其他的人決心冒障,將他們反抗
的權利保留到最後,畢竟對付這樣一個人看來實在是困難重重,每個人都
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5月20日是星期日,是船員們休息的日子。
船長召開了軍官委員會,這個委員會由哈特拉斯、山敦、沃爾、約翰
遜和醫生組成。
「先生們,」船長用他慣有的既溫柔又莊重的聲音說,「你們知道我
要去極點的計劃,我想知道你們對這件事的看法。您怎麼看,山敦?」
——「我沒什麼看法,船長,」山敦冷冷地回答,「只要服從命令就
夠了。」
哈特拉斯對這個回答並不感到驚奇。
「理查德﹒山敦,」他同樣冷冷地接著說,「我請您講一講我們成功
的可能性有多大。」
——「好的,船長,」山敦回答,「事實替我說話,這類的冒險到目
前為止一直是失敗的,我希望我們能更加幸運。」
——「我們一定會。你們,先生們,你們怎麼想?」
——「在我看來,」醫生說,「我覺得您的計劃是可行的,船長,既
然航海者們總有一天會到達北極這一點是顯然的,我就不明白這為什麼不
能由我們來完成。」
——「而且由我們來完成是有理由的,因為我們是因此而采取措施的
,我們可以利用我們前人的經驗。而且在這方面,山敦,請接受我對您為
船的裝備付出的辛勞的謝意,船員中有幾匹害群之馬,我會讓他們老老實
實的,但總的來說,我對您只有贊揚的了。」
山敦冷冷地鞠了鞠躬,他本以為在「前進」號上擁有指揮權,原來是
一場空。哈特拉斯明白這一點,也不再堅持了。
「至於你們,先生們,」他邊說邊轉向沃爾和約翰遜,「我不能擔保
會有比你們更勇敢、經驗更豐富的軍官了!」
——「確實如此!船長,我是您手下的人,」約翰遜回答,「儘管您
的舉動在我看來有點大膽,但您能一直指望我。」
——「同樣指望我,」詹姆斯﹒沃爾說。
——「至於您,醫生,我知道您的價值。」
——「好的,您比我懂得的多,」醫生激動地說。
——「現在,先生們,」哈特拉斯又說,「你們應該知道支持我宣稱
到達極點的幾樁無可辯駁的事實。1817年,阿伯丁的『海王星』號駛至斯
匹次卑爾根島北部82緯度的地方。1826年,著名的巴利在極地海洋航行了
三次之後,也從斯匹次卑爾根島的岬角出發乘雪橇、小船一直來到北部15
0海裡之處。1852年,伊格菲爾德船長沿著史密斯的道路一直駛到北緯78°
35′。所有這些船隻都是英國的,由英國人指揮,都是我們的同胞。」
哈特拉斯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我應該補充一點,」他接著說,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好像這些
話說不出口似的,「我應該補充的是,1854年美國人凱恩指揮『前行』號
到達的緯度更高,他的中尉摩爾頓穿過了冰原,將美國的船駛到了82緯度
之外。說了這些,我就不再提這些了。但是,應該知道的是,『海王星』
號、『事業』號、『伊莎貝拉』號、『前行』號上的船長都觀察到,自這
些高緯度開始,就有一個完全沒有浮冰的極地海底盆地。」
——「沒有浮冰!」山敦喊了起來,打斷了船長的話。「這是不可能
的!」
——「您將會注意到,山敦,」哈特拉斯平靜地接著說,他的眼睛閃
了一下,「我給您講講足以成為證據的事實和名字,我要補充的是,1851
年佩尼船長在惠靈頓海峽停泊期間,他的中尉斯圖亞特也發現面對的是一
片暢通無阻的海洋,這一奇特的現象為愛德華﹒比爾徹爵士證實,他於18
53年在諾瑟姆伯蘭德海灣過冬,所處緯度是76°52′,經度是99°20′;
這些報告是不容置疑的,不接受它們是沒有誠意的。」
——「但是,船長,」山敦又說,「這些事實是如此互相矛盾……」
——「錯了,山敦,錯了!」克勞伯尼醫生喊道,「這些事實不違背任何
科學的事實,船長會讓我告訴您的。」
——「說吧,醫生!」哈特拉斯回答。
——「好的,聽聽這個,山敦:通過地理事實和研究等溫線顯然可以
得出結論,地球上最冷的地點並不是在極點那裡;它像地磁點一樣,離極
點還有許多度。同樣,布魯斯特、伯格海姆以及幾個物理學家的計算證明
,在我們這個半球有兩個冷點:一個在亞洲的北緯79°30′,東經120°;
另一個在美洲的北緯78°西經97°,後者就是我們所處的位置,您看,山
敦,它在極點下12°以外的地方,好啦,我問問您,為什麼在極點海洋不
像北緯66°夏季那樣沒有浮冰,也就是說巴芬灣南部的那個樣子?」
——「說得好,」約翰遜回答說,「克勞伯尼先生講起話來就像一個
內行人一樣。」
——「這是很可能的,」詹姆斯﹒沃爾又說。
——「簡直是胡思亂想,主觀臆斷!純粹的假設!」山敦固執地反駁
道。
——「好的,山敦,」哈特拉斯又說,「考慮一下兩種情況:要麼海
洋沒有浮冰,要麼正好相反。在這兩種情況下,沒有什麼能阻止我們到極
點去。如果海上沒有浮冰,『前進』號會毫不費力地把我們帶過去,如果
海上有浮冰,我們就用雪橇來冒險吧。您應當承認,這並非不可行,我們
一旦乘船到了北緯83°,我們到極點不超過六百海裡。」
——「這六百裡又算得了什麼,」醫生激動地說,「確實有一個哥薩
克,阿萊克西﹒馬考夫,沿著俄國的南部海岸乘著狗拉的雪橇在冰洋上花
了24天走了800海裡?」
——「您聽到了,山敦,」哈特拉斯回答,「告訴我,英國人難道比
不上一個哥薩克?」
——「不,決不!」急性子的醫生說。
——「不,決不!」水手長重複道。
——「那麼,山敦呢?」船長問。
——「船長,」山敦冷冷地回答,「我只能重複我最初對您說的話:
我服從。」
——「好的。現在,」哈特拉斯又說,「想想我們目前的狀況,我們
被浮冰困住了,今年我看不大可能到史密斯海峽去,這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事。」
哈特拉斯在桌子上攤開1859年海軍部下令出版的精美的地圖。
「跟隨我吧,我請求你們。如果史密斯海峽把我們困住了,在巴芬海
西岸的朗卡特海峽情況則不同。我想,我們應該沿這個海峽上溯到巴羅海
峽,從那裡再到比齊島,我們沿著惠靈頓海峽向北,越快越好,一直到連
接惠靈頓海峽和皇後海峽的航道出口,也就是能夠看到沒有浮冰的海面的
地方。而且,我們是在5月20日,再過一個月,如果情況對我們有利,我們
就會到達這一點,從那兒我們就向極點進發。你們覺得怎麼樣,先生們?
」
——「很顯然,」約翰遜回答,「只能走這條路。」
——「好啦,我們就走這條路,明天就出發。星期天就當作休息日,
您,山敦,負責監督頌經正常進行,這些宗教儀式對人的思想能起到拯救
的作用,特別是一個水手應當相信上帝。」
——「好啦,船長,」山敦說,他同中尉和水手長一道出了門。
——「醫生,」約翰﹒哈特拉斯指著山敦說,「這是一個受到冒犯的
人,驕傲把他給毀了,我再也不能指望他了。」
第二天,船長一大早就讓人把獨木舟放到海上,他去確定錨地的冰山
,錨地的寬度不超過182米。他還注意到,由於冰山的緩慢的壓力,這個錨
地有縮小的危險,應該快點打開一個缺口,否則這條船就會被這虎鉗一樣
的冰山壓碎,從約翰﹒哈特拉斯采用的方法可以看出,他是一個意志堅定
的人。
他首先在冰牆上鑿了一些台階,然後來到一座冰山的頂端,他從那兒
看出,向西南方向開闢一條道路是很容易的。根據他的命令,水手們在山
體中心鑿了一個炮眼,這件工程很快就著手進行了,星期一就完成了。
哈特拉斯無法依靠八至十磅火藥的爆破筒,它對如此巨大的冰山起不
到任何作用;它只在擊碎冰原方面有用。他讓人在炮眼裡放上了一千磅火
藥,它的爆破方向已經經過了周密的計算,炮眼裡的炸藥裝了一條包裹了
馬來樹膠的長長的捻繩,其力量可以達到外面。通往炮眼的道路充滿雪塊
和冰凌,第二天夜裡的寒冷使得他們像花崗巖一樣堅硬。總之,由於東風
的影響,氣溫降到了-11℃。
第二天七點鐘,「前進」號開動了蒸汽機,準備利用一切出口,約翰
遜負責點燃炸藥,經計算,捻繩在點燃火藥之前已經燃燒了半小時。約翰
遜有足夠的時間返回船上。最後,他用十分鐘完成了哈特拉斯的命令,回
到了他的崗位之上。
船員們站在甲板上,天氣干燥而晴朗,雪已經停了。哈特拉斯與山敦
和醫生站在艉樓上,拿著秒錶計算時間。
八點三十五分的時候,傳來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比人們想象的聲音
要小得多,冰山的輪廓突然改變了,就像發生了地震一樣,一股濃重的白
煙升上高空,長長的裂縫出現在山體之上,高處的部分被拋向遠方,在「
前進」號周圍跌落,成了碎片。
但是道路還未暢通,巨大的冰凌支撐在鄰近的冰山之上,懸在半空。
人們擔心,冰牆倒塌,再次合攏。
哈特拉斯觀察了一下形勢。
「沃爾森!」他喊道。
軍官跑來了。
「船長!」他說。
——「把前面的大炮裝上三倍的火藥,」哈特拉斯說,「裝得越堅實
越好。」
——「我們要用炮彈轟擊冰山?」醫生問。
——「不,」哈特拉斯回答,「這沒有用處,不用炮彈,沃爾森,而
是三倍的火藥。快點干。」
過了一會兒,大炮裝上了火藥。
「沒有炮彈怎麼辦?」山敦小聲說。
——「看看就知道了,」醫生回答。
——「我們準備就緒了,船長,」沃爾森喊道。
——「好,」哈特拉斯回答。「布倫頓!」他沖機械師喊道,「注意
,前面有冰塔!」
布倫頓打開進氣閥,螺旋槳開始運動起來,「前進」號接近炸毀的冰
山。
「看清道路!」船長對軍需官喊道。
後者聽從了命令。當船離它只有半鍊遠時,哈特拉斯喊道:「開火!
」
隨著他一聲令下,傳來一聲巨響,大氣震動得搖搖欲墜的冰塊突然紛
紛落入海中。大氣層的震動對此已經足夠了。
「開足馬力,布倫頓!」哈特拉斯喊道,「徑直前進,約翰遜!」
約翰遜掌舵,船在緊貼著泛著泡沫的波浪的螺旋槳推動下,在暢通無
阻的道路上飛速行駛,時機已經成熟了。「前進」號剛好經過了那個出口
,隨後裂口在它身後封上了。
這一時刻令人激動萬分,船上只有一個人的心是堅定而平靜的,那就
是船長的心。全體船員們從活計中猛醒過來,忍不住喊了起來:「烏拉,
約翰﹒哈特拉斯!」
第十四章 尋找富蘭克林的遠征
5月23日星期三,「前進」號又開始了冒險的航行,在浮冰群和冰山之
間彎彎曲曲地敏捷地航行,多虧有了發動機這個許多極地航海者所缺乏的
馴服動力。它看來是在移動的暗礁之間戲耍,彷彿它認出了一位有經驗的
主人的手,它像一個敏捷的騎師胯下的一匹馬,聽憑它的船長的差遣。
溫度上升了。溫度計在早晨六點鐘的時候指示-3℃,晚上六點鐘的時
候指示-2℃,在午夜的時候指示-4℃,東南風緩緩地吹拂著。
星期四早晨將近三點鐘的時候,「前進」號來到了朗卡斯特海峽入口
處美洲海岸上的「領地灣」,伯尼角很快就映入了眼簾,幾個愛斯基摩人
向船走來,但哈特拉斯沒有閒空等待他們。
雄踞利物浦岬角的比亞姆一馬丁懸崖被拋在左側,消失在夜晚的霧氣
之中,霧氣不利於繞過海岬角,這個海角畢竟低了點,與海岸上的冰山混
為一體,這種情況常常使得極地海洋的航道測量變得異常困難。
開始大量地出現剪水□、野鴨和白色的海鷗。觀測到的緯度是74°01
′,經度由秒錶而來77°15′。
卡特林娜和伊麗莎白兩座山在雲端上露出了它們的雪帽子。
星期五六點鐘,在海峽的右海岸經過了瓦倫德海角,左海岸經過了海
軍港灣,這個海灣幾乎未得到急於向西進發的航海者的勘察。大海變得波
濤滾滾,海浪常常橫掃船的甲板,拋下碎冰塊。北部海岸的陸地看起來非
常奇特,那高高的幾近平整的陸台,反射著陽光。
哈特拉斯想要向南部的陸地進發,目的是盡早經過比徹島和惠靈頓海
峽的入口,但一座隨之而來的冰山令他大為沮喪,迫使他走南邊的路。
正是由於這個原因,5月26日,「前進」號在霧雪交織的天氣裡繞過了
約克角,一座高高的、類似懸崖的山脈顯示出這是約克角,氣溫有所回升
,接近中午的時候出了一會兒太陽,這樣就能更好地進行觀測了,緯度是
74°4′,經度是84°23′,「前進」號來到了朗卡斯特海峽的一端。
哈特拉斯在地圖上向醫生指出了已經走過的路和要走的路。但是,此
刻船所處的位置相當有意思。
「我寧願,」他說,「更向北一些。但既然不可能,什麼也無濟於事
,看,這就是我們的確切位置。」
船長在離約克角不遠的地圖上做了標記。
「我們處在這個四面迎風的交叉路口,這個十字路口是由朗卡斯特海
峽、巴羅海峽、惠靈頓海峽、攝政王海峽的入口構成的,這是所有這些海
域的航海者的必經之地。」
——「好,」醫生回答,「這該會令他們進退兩難,這是一個真正的
十字路口,正如您所說的,四條大路在這裡交匯,而且我看不到真正的道
路的指揮牌!巴利、羅斯、富蘭克林這些人是怎麼做的?」
——「他們什麼也沒做,醫生,他們聽天由命,他們沒有選擇的余地
,我向您保證,一會兒巴羅海峽在這個人面前關閉了,來年的時候又對另
一個人開放了,一會兒船又不可避免地被拖到攝政王海峽。這一切都是有
可能的,由於外物的力量,人們最初認識了這些動盪不安的海洋。」
——「多麼奇特的地域!」醫生看著地圖說。「這裡的一切都被扯破
、撕碎、粉身碎骨,沒有任何秩序,沒有任何邏輯!看來北極附近的陸地
如此支離破碎,為的就是接近它變得更困難,而另一半球的陸地的末端是
平靜的、細長的點,像合恩角、好望角和印度半島一樣!是赤道的更快的
速度使事物發生了變化,而兩極的土地在世界形成的原初時代由於缺乏一
定的旋轉速度沒能凝固、彼此堆積在一起。」
——「有可能,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有邏輯,沒有動因。什麼都不會發
生,上帝有時允許科學家們發現這種動因。所以,醫生,使用這種權利吧
。」
——「不幸的是我得保密,船長。但這海峽裡的風刮起來多麼可怕呀
!」醫生又說,他把風帽弄得嚴嚴實實的。
——「是的,特別是北風猛刮,我們會偏離航道。」
——「它應該把浮冰推向南方,讓航道暢通無阻。」
——「它的確應該,醫生,但風並不總做它應該做的事情。看!這個
大浮冰群看來是進不去。總之,我們要努力到格裡福斯島,然後繞科恩瓦
裡斯島一周來到皇後海峽,不經過惠靈頓海峽。但我一心想要到比齊島去
,再次補充煤的儲備。」
——「為什麼?」醫生驚詫地問。
——「毫無疑問,根據海軍部的命令,這個島上備有大量的儲備物資
,以便供應未來的航海,儘管克林多克船長1859年8月拿走了一些,向您保
證,還有剩下的給我們用。」
——「實際上,」醫生說,「這些海域十五年來已經有過探險者,直
到得到福蘭克林失蹤的確鑿證據的時候,海軍部總是在這些海域為五六條
船提供給養。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我在圖上看到的格裡福斯島,幾乎就在
交叉路口的中心,也成了航海者們通常會面的地方。」
——「這是真的,醫生,富蘭克林的不幸航行倒是讓我們認識了這些
遙遠的地區。」
——「一點不錯,船長,因為自從1845年以來航海活動變得多了起來
。只是到了1848年人們才會乘富蘭克林的兩條船『厄端波斯』號和『恐怖
』號的失蹤。還有海軍上將的老朋友、66歲的理查遜博士來到加拿大,沿
科泊邁因河一直駛到極地海洋,在詹姆斯﹒羅斯方面,他是『事業』號和
『勘察者』號的指揮者,1818年航行到厄泊納未克到了約克角,也就是我
們此刻所在的地方。他每天都朝海裡扔一只桶,裝著讓人知道他的位置的
紙片,有霧的時候,他就開炮,夜裡,他燃起煙火,點起篝火,很謹慎地
總是張一面小帆,最終他於1848年——1849年在利奧伯爾港過冬,在那裡
,他獲取了大量的銀狐,在它們的脖子上套上銅項圈,上面刻著有關船的
情況和生活用品的儲備情況,然後讓它們四散奔逃,後來到了春天,他開
始乘雪橇踏上北索漠塞特的海岸,由於到處是危險,生活物資匱乏,幾乎
所有人都生病或變殘廢了,他們樹起冰塊搭成的路標,其中埋了銅滾筒,
上面有些必要的說明文字,表明航海已經失敗,他失蹤之後,邁克﹒克魯
爾中尉勘察了巴羅海峽的南海岸,但毫無結果。值得注意的是,船長,詹
姆斯﹒羅斯麾下有兩位後來非常知名的軍官,一位是邁克﹒克魯爾,他開
辟了西北航線,一位是邁克﹒克林多克,他發現了富蘭克林船隊的遺骸。
」
——「今日兩位出色的、勇敢的船長,兩個勇敢的英國人。醫生,接
著講您如此熟悉的這些海洋故事,在這些大膽冒險的故事中總有可學的東
西。」
——「好的,講到詹姆斯﹒羅斯的結局,我要補充的是,他試圖到麥
爾維爾島以西的地方。但他險些丟掉他的船隻,他被浮冰困住了,不由自
主地被帶到了巴芬海。」
——「帶到了!」哈特拉斯聳了聳肩說,「不由自主地被帶到了!」
——「他什麼也沒發現,」醫生接著說,「自1850年開始,英國船隻不斷
地開往這些海域,任何人只要發現『厄端泊斯』號和『恐怖』號的船隻,
就可得到50法郎的獎賞。早在1848年,凱萊船長和摩爾船長就指揮『先驅
』號和『普洛弗』號,試圖通過白令海峽進入。我要補充的是,在1850年
和1851年期間,奧斯汀船長在科恩瓦利斯島過冬,本尼船長乘『救援』號
和『決斷』號到惠靈頓海峽探險,老約翰﹒羅斯,磁極的英雄,再次乘他
的游艇『費利克斯』號出發,尋找他的朋友,『阿爾伯特王子』號在富蘭
克林女士的資助下進行了首航,最後格林內爾派黑文統率的兩條美國船被
捲到了惠靈頓海峽之外,拋入了朗卡斯特海峽。就在這一年,邁克﹒克林
多克,奧斯汀的中尉一直推進到麥爾維爾島和敦達斯角,這是巴利1819年
到達的最遠的地方,他們在比徹島發現了富蘭克林1845年過冬的跡象。」
——「是的,」哈特拉斯回答,「他的三個水手埋葬在那裡,這三個人可
比其他人有運氣呀!」
——「從1851年到1852年,」醫生接著說,他用手勢對哈特拉斯的見
解表示贊同,「我們知道『阿爾伯特王子』號在法國中尉貝洛的帶領下進
行了第二次航行。他在攝政王子海峽的貝蒂一巴依過冬,勘察了索莫塞特
的西南部,確定了直到漫步者岬角的海岸。在此期間,『事業』號和『勘
察者』號從英國回來,在克林遜和邁克﹒克魯爾的統率下在白令海峽與凱
萊和摩爾匯合,而當克林遜回到香港過冬的時候,邁克﹒克魯爾繼續前進
,經過1850——1851、1851——1852、1852——1853年三次越冬之後,發
現了西北航線,但對富蘭克林的命運一無所知。從1852年到1853年,由三
條帆船『救援』號、『決斷』號、『北星』號和兩條機動船『先鋒』號和
『勇敢』號揚帆出海。指揮者是愛德華﹒比爾徹爵士,船長凱萊擔任大副
,愛德華爵士探測了惠靈頓海峽,在諾瑟姆伯蘭德海灣越冬,察了海岸,
凱萊一直推進到麥爾維爾島的伯裡德港,探察了北部的土地,並未獲得多
大進展,但在英國卻紛紛傳聞說,兩條被拋棄在浮冰中的船在離新蘇格蘭
海岸不遠的地方就能見得到。富蘭克林夫人立刻就裝備了小型螺旋槳蒸汽
船『伊莎貝爾』號,船長伊格菲爾德先上溯到巴芬灣,直到80°緯度的維
多利亞岬角,然後又回到了比徹爾島,沒有取得什麼成果。1855年初,美
國人格林內爾籌措資金,進行一次新的探險,凱恩博士試圖到達極點……
」
——「但他沒有成功,」哈特拉斯激烈地喊道,「應該贊美上帝:他
沒做到的,我們會做到!」
——「我知道,船長,」醫生回答,「我之所以說這些,是因為這次
航行與尋找富蘭克林緊緊聯繫在一起。何況,它沒有任何結果。我剛才忘
記對您說,海軍部將比徹島當作了探險活動的總聚集地,於1853年責成『
費利克斯』號蒸汽輪船和船長伊格菲爾德向那裡運送物資;這個水手與貝
洛中尉一起去,但與這個勇敢的軍官失去了聯繫。後者已經是第二次為英
國效忠了,我們能夠知道這次事故的更加詳盡的情況,因為我們的水手長
約翰遜就是這場災難的見證人。」
——「貝洛中尉是一個勇敢的法國人,」哈特拉斯說,「英國會永遠
記住他。」
——「當時,」醫生接著說,「比爾徹分隊的船隻開始一點一點往回
撤。並非所有的船隻都後撤,因為愛德華爵士不得不於1854年將『救援』
號拋下,邁克﹒克魯爾的『勘察者』號1853年也遭到了同樣的待遇。就在
這時候,雷博士接到了一封日期為1854年7月29日地址為拒斥灣的一封信,
他去美洲的時候經過了這個海灣,由此得知,吉約姆王土地上的愛斯基摩
人有來自『厄端珀斯』號和『恐怖』號上的各種物品。這次探險的命運就
毫無疑問了,『弗利克斯』號、『北星』號和克林遜的船隻回到了英國,
在極地海域再也沒有英國的船隻了。但儘管政府看來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富蘭克林夫人還抱有希望,她用剩下的財產裝備了『狐狸』號,這條船由
邁克﹒克林多克統率,他於1857年出發,在我們出現的地方越冬,1858年
8月11日到達了比徹島,在貝洛海峽第二次越冬,1859年2月重新開始尋找
,5月6日發現了有關『厄端泊斯』號和『恐怖』號命運的確鑿無疑的證據
,這一年的年末回到了英國,這就是過去15年在這些悲慘的地區發生的一
切。自從『狐狸』號返回之後,沒有一條船到這些危險的海域碰運氣了!
」
——「好吧,我們來碰碰運氣。」哈特拉斯回答。
第十五章被拋在南方的「前進」號傍晚天氣晴朗了,可以清楚地看到
塞平角和克拉倫斯角之間的陸地。克拉倫斯角向東延伸,然後向南,通過
一片低地與西海岸相連。進入攝政海峽的時候海上沒有浮冰,但是,彷彿
大海想要封鎖「前進」號北進的道路,它在利奧波德港之外形成了一個無
法進入的浮冰群。
哈特拉斯心裡十分不快,但絲毫沒有流露出來,只好用爆竹炸開利奧
波德港的入口。他於5月27日星期天中午到達了港口,船牢牢地錨在巨大的
冰山上,冰山像巖石一樣堅實、堅硬和堅固。
船長立刻在醫生、約翰遜和他的狗達克的陪伴下向冰山駛去,在那裡
靠岸。達克高興得跳了起來,畢竟,自從它認出船長,它就變得特別和善
,特別溫和,它對船上的某些人充滿了仇恨,它的主人像它一樣不喜歡這
些人。
港口的浮冰在東風的吹拂下已經消融了;陡峭的陸地頂端點綴了優美
的蜿蜒起伏的積雪。詹姆斯﹒羅斯建造的房屋和信號燈,在某種程度上還
保持著原來的樣子,但那些食物都被狐狸和熊搶走了,還能看得出它們剛
剛留下的足跡。人類的手在這場劫掠中也是不陌生的,因為在海灣的邊緣
可以看到愛斯基摩人雪屋的遺跡。
埋有「事業」號和「勘察者」號上的六個水手的六座墳墓由於地勢的
起伏,還可以辨認出來,它們贏得了任何有害的種族的尊敬,人類或動物
。
第一次踏上這北方的土地,醫生就有了真情實感。人們幾乎無法體會
看到大自然在寒冷地區保存得如此完好的房屋、帳篷、雪屋、商店的遺跡
時那種心靈為之一震的感覺。
「到了!」他對他的同伴們說,「這就是詹姆斯﹒羅斯本人稱作避難
營的地方!如果富蘭克林遠征到過這裡的話,他就得救了。這就是扔在這
裡的發動機,這是搭在平台上的火爐,『阿爾伯特王子』號的船員們1851
年就以此來取暖,東西都保持了原樣,簡直就像是船長肯尼迪昨天剛剛離
開這個休憩的港口一樣。這就是他和他的手下人幾天內棲身的那只小艇,
因為這個肯尼迪同他的大船分開之後,最後被中尉貝洛搭救了,他不顧十
月份的嚴寒來同他匯合。」
——「我所知道的一個勇敢的值得尊敬的軍人。」約翰遜說。
當醫生懷著一個古董商的熱情尋找從前冬季泊船留下的痕跡時,哈特
拉斯忙著收集數量很少的糧食和燃料。第二天就把這些東西運到船上。醫
生四處走動,離船不太遠,找到了觀察的最好的位置,氣溫有所上升,積
雪開始融化,醫生看到了絕大部分的北方鳥類,如海鷗、潛鳥、大海鳥、
絨鴨,絨鴨看起來像普通的鴨子,白色的胸脯和背,藍色的肚子,藍色頭
頸的上部,其余的部分都是白色的羽毛,雜有幾抹綠色,它們當中的許多
只已經拔光了腹部的美麗的絨毛,公鴨和母鴨用絨毛遮蓋它們的巢。醫生
還看到龐大的海豹在冰面上呼吸,但他一個也抓不住。
他在漫步的時候發現了海裡的石頭,上面刻著如下的字樣:〔EI〕18
49表明「事業」號和「勘察者」號都到這裡來過,他一直走到克拉倫斯角
,這就是約翰和詹姆斯﹒羅斯1833年焦慮地等待著冰山融化的地方,地上
滿是動物的骨頭和顱骨,還可以分辨出愛斯基摩人居住的痕跡。
醫生想在利奧波德港樹起一個路標,做個標記,指明「前進」號的航
線和遠征的目的。但是哈特拉斯堅決反對,他不願意在他身後留下某個競
爭者可以利用的痕跡。儘管醫生很有道理,他不得不對船長的意志讓步。
山敦並非最後一個責備這種固執己見的做法的人,因為,一旦發生了事故
,任何一條船都無法為「前進」號提供援助。
哈特拉斯不想考慮這些理由。星期一晚上他已經裝完了貨物,他還在
考慮排開浮冰群北進;但是,經過了這些危險的行動,他只好再次沿攝政
海峽而下,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停在利奧波德港,這個港口現在是暢通的,
明天就可能被堵上了,因為在這些海域常會發生冰田意想不到的漂移的現
象,航海者們特別要提防這一點。
雖然哈特拉斯沒讓人覺察出他的流露在外的焦慮,他內心還是感到無
比焦慮。他想到北邊去卻不得不向南走!這樣他能到什麼地方?難道他要
退回到約翰﹒羅斯1833年過冬的波西亞灣的維多利亞港?在這時候貝洛海
峽還會是暢通無阻嗎,而且繞北索漠塞特一周之後,他還能通過皮爾海峽
而上嗎?或者,他像他的先行者一樣,許多個冬天都被困在這裡,不得不
耗盡力氣和食物?
這些恐懼在他的腦海裡踴動著,但總得出發,他讓船掉頭向南行駛。
攝政王子海峽從利奧波德港到阿德拉依德海灣一直保持著大致相同的寬度
,「前進」號在冰山之間飛快地行駛,它比以往的船隻更幸運。從前大部
分船隻在這條海峽下行駛都需要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即使在更好的季節
也是如此;事實上這些船除了「狐狸」號之外,都沒有蒸汽機可用,處於
不定向風而且常常是逆風的隨意擺佈之下。
船員們離開北部地區都感到非常高興,他們對到達極點的計劃並沒有
多大興趣。他們對於哈特拉斯的一意獨行自然感到害怕,他的出了名的膽
大一點也不教人放心。哈特拉斯利用一切機會向前進,不顧及會發生什麼
後果。但是在北部海域行船,前進固然是好事,但是還應該保持位置不變
,一旦找不到位置,就會發生危險。
「前進」號開足了馬力向前行駛,冒出的黑煙沿冰山明亮的頂峰呈螺
旋式上升。天氣不斷變化,很快就從干冷轉向雪如霧。船的吃水程度很淺
,緊靠著西海岸航行,哈特拉斯不願錯過進入貝洛海峽的機會,因為波西
亞灣在南部的出口只有位置不大確切的憤怒海峽和赫克拉海峽。這個海灣
著是沒有貝洛海峽就會變成一個死胡同,或者毫無用處。
夜晚,「前進」號看到了埃爾文海灣,通過那些高高的垂直的巖石就
可以辨認出來。星期二早晨,看到了貝蒂灣,1851年9月10日,「阿爾伯特
王子號」在這裡拋錨,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季。醫生戴著眼鏡,饒有興致
地觀察著海岸。這個地方集中了那些勾勒出北索英斯特地理輪廓的多次遠
航。天氣晴朗,能夠分辨出環繞海灣的深谷。
可能只有醫生和水手長約翰遜對這些荒涼的地區感興趣。哈特拉斯總
是俯身在他的地圖上,很少講話,船越往南,他就變得越沉默,他經常登
上艉樓,在那裡雙臂交叉,眼睛看著天空,接連數小時望著地平線。要是
他下命令的話,命令既簡單又突兀。山敦保持著一種冷冷的沉默,他開始
逐漸收斂自己,他與哈特拉斯只存在工作上必需的關係,詹姆斯﹒沃爾對
山敦仍舊很忠實,根據他的行為調整自己的行為。其他的船員等著出事,
以便趁機為自己撈取好處。在船上再沒有統一的思想,沒有幹大事必須的
思想統一。哈特拉斯非常清楚這一點。
白天的時候人們看到兩條捕鯨船飛快地向南駛去,還看到一頭白熊,
人們開了幾槍向它致意,但是沒有明顯收效。船長知道在這種時刻真是一
寸光陰一寸金,因而不允許追擊這只野獸。
星期三早晨,經過了攝政海峽的末端,緊接著西海岸岬角的是一片深
深的彎彎曲曲的陸地。醫生察看了地圖,認出了索莫塞特房屋岬角或憤怒
角。
「對了,」他對他通常的談話對像說,「這就是1815年派到這些海域
的第一條英國船失事的地方,巴利那時正在進行第三次極地航海,『憤怒
』號在第二次冬季停泊時飽受摧殘,船員們只好丟下它,乘備用船『赫克
拉』號返回英國。」
——「顯然有第二條船是有好處的,」約翰遜回答說,「這是極地航
海者不該忽略的謹慎措施,但是哈特拉斯船長可不是能容納這樣一個同伴
的人!」
——「您覺得他不謹慎嗎,約翰遜?」醫生問。
——「我?我什麼也覺不出來,克勞伯尼先生,好了,看看岸上這些
木樁,它們還支著已經腐爛一半的破破爛爛的帳篷呢。」
——「是的,約翰遜,巴利就是在這兒卸下了他船上的所有貨物,如
果我沒記錯的話,他造的屋頂的材料是經『憤怒』號上流行的手工改造過
的第二層方帆。」
——「自1825年以來這該有了很大變化。」
——「但變化不大,約翰遜。1829年,約翰﹒羅斯發現他的船員住在
如此不堅固的房屋裡安然無恙。1851年,當阿爾伯特王子派人到那裡探險
的時候,這座房屋還在,肯尼迪船長讓人修了修,這件事發生在九年之前
。我們去拜訪一下肯定很有意思,但哈特拉斯不會願意停下來的!」
——「他無疑是有道理的,克勞伯尼先生,如果在英國時間就是金錢
的話,在這裡,時間就是救世主,哪怕遲一天,甚至一個小時,就會讓整
個航行前功盡棄。還是讓他照他的想法做吧。」
6月1日星期四那天,叫做克萊斯韋爾的海灣被「前進」號切對角線而
過;自憤怒岬角,海岸向北升至高達300英尺的懸巖,向南則有下降的趨勢
;幾座積雪的山峰映入眼簾的是輪廓清晰的平板,其余的山峰則顯得奇形
怪狀,在霧中像是尖尖的金字塔。
這天的天氣變得溫和起來,但是能見度變低了;陸地看不到了;溫度
升至0℃;幾隻松雞飛來飛去,成群的野鵝向北飛去;船員們脫掉了一些衣
服,在極地可以感受到夏季的影響。
傍晚,「前進」號在離岸四分之一海裡、12英文深的地方繞過了加裡
角,隨後它靠岸行駛,一直到勃蘭特福德海灣。在這個緯度上應該有貝洛
海峽,約翰﹒羅斯爵士1828年航海時對此並未產生懷疑;他的地圖指示的
還是一片連續不斷的海岸,他盡可能仔細地標出指出了哪怕一點點本同尋
常之處;應該承認,在他航海的那個時代,海峽的入口是被冰山封鎖的,
無論如何也無法同陸地區別開來。
這個海峽事實上是由肯尼迪船長在1852年4月所做的一次探險活動中發
現的;用貝洛中尉的名字為它命名,「名正言順的獻禮,」他說,「獻給
為我們的航海事業做出重大貢獻的『法國』軍官。」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十六章 磁極
哈特拉斯接近這個海峽的時候,愈發變得焦慮了;畢竟,他的航海的
命運就要決定了;至此為止,他所做的已經超過了他的先行者;其中最幸
運的要算邁克﹒克林多克,他用了15個月的時間到達極地海洋的這個地區
;但這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可以說一無所獲,假如他無法通過貝洛海峽;
他無法走回頭路,只能被困到來年。
他只願意一個人仔細地檢查海岸;他登上了喜鵲窩,星期六上午在裡
面呆了數個小時。
船員們完全意識到了船的情況;船上的人沉默了好久;發動機放慢了
速度;「前進」號離陸地的距離不能再近了;海岸上聳立著冰山,即使在
最炎熱的夏季它們也融化不了;必須有一雙敏銳的眼睛,才能在它們當中
開闢出一條道路來。
哈特拉斯把地圖與陸地進行對比。接近中午的時候太陽露了一會兒臉
,山敦和沃爾趁機仔細地觀察,大聲地告訴了哈特拉斯。
所有的人都有半天的時間處於焦慮的狀態。忽然,在接近兩點鐘的時
候,從前桅桿上的高處傳來了大聲的喊話:「向西行,開足馬力!」
船立刻服從了;它將船首轉向指定的方向,大海在螺旋槳的推動下泛
起了泡沫,「前進」號全速衝到兩條騷動的冰河之間。
道路找到了;哈特拉斯下到艉樓之上,冰山引航員再次登上了他的崗
位。
「那麼,船長,」醫生說,「我們還是進到這條著名的海峽?」
——「是的,」哈特拉斯壓低了聲音回答,「但並非進去了就完事大
吉,還得出來。」
話音剛落,他就回到了他的船艙。
「他說的有理,」醫生自言自語,「我們在這兒就像掉進了陷阱一樣
,沒有多少活動的余地,要是還得在這海峽裡過冬!……好極了!我們並
不是第一個遇到這種危險的人,別人既然能擺脫困境,我們同樣能走出危
險!」
醫生沒說錯。就在這個地方,在一個被邁克﹒克林多克稱作肯尼迪港
的一個隱蔽的小港裡,此刻,可以認出高高的花崗石帶和兩岸的陡峭的山
崖。
貝洛海峽寬度為1海裡,長度為17海裡,水流速度為每小時6-7海裡,
它被高度為600英尺的群山環繞。它把北索莫塞特同波西亞那片土地分隔開
來;眾所周知,船在那裡行動並非完全自由。「前進」號雖然小心翼翼地
前進,但畢竟是在前進,在這狹窄的地區暴風雨相當頻繁,船沒法逃避它
那慣常的狂暴;根據哈特拉斯的命令,第三層帆和第二層帆的桅桁拉低了
,桅桿也放低了;儘管如此,船還是異常疲憊,暴雨挾帶著波濤撲面而來
;蒸汽以驚人的速度向東飛去;船在漂動的浮冰中間有點冒險的意味;氣
壓計下降了785毫米;很難繼續呆在甲板上;而且大部分人還在堅守崗位,
為的是不要無端受苦。
哈特拉斯、約翰遜、山敦呆在艉樓上,全然不顧打旋的雨雪,應該補
充的是,醫生私下裡想了想他最不願意做的事情,就立刻登上了甲板,大
家聽不見對方說話,也幾乎看不見對方;給他留下了沉思默想的余地。
哈特拉斯試圖穿透霧障,因為據他估計,他應該在晚上六點鐘的時候
到海峽的末端;然而看來所有的出口都封閉了起來;哈特拉斯只好停下來
,牢牢地錨定在一座冰山上;但他一整夜都很緊張。
天氣異常令人恐怖。「前進」號時刻都有掙斷鎖鍊的危險;人們擔心
冰山在狂暴的西風作用下脫離它的根基,偏離這條船。軍官們時刻保持警
惕而且憂慮重重;漫天大雪夾帶著來自大浮冰冰面上的颶風帶來的真正的
冰雹;這簡直如同尖利的利箭一樣佈滿天空。
在這恐怖的夜裡氣溫奇特地上升;溫度計上的刻度是14℃,醫生異常
驚奇地感到在南方劃過了幾道閃電,緊接著從遠方傳來了雷聲。這似乎證
實了捕鯨人斯科勒斯比的說法,他在北緯65°以遠的地方也看到了類似的
現象。巴利船長1821年也親眼目睹了這個奇特的天氣現象。
接近早晨五點鐘的時候,天氣發生了驚人的變化;氣溫突然下降到零
點,風向朝北並且開始平靜下來。人們可以看到海峽的西出口,但完全被
堵住了。哈特拉斯貪婪地看了一眼海岸,暗想這個通道是否真正存在。
但是船起航了,在冰川之間緩慢地前行,浮冰撞碎在船舷上,連連發
出響聲;那個時候浮冰群厚度達六至七英尺;應該小心謹慎地躲開它們的
壓力,因為,船一旦抵擋了這個壓力,它就很可能被抬起和側傾。
中午,人們第一次欣賞到了壯觀的日出景象,一道光暈連同兩個幻日
;醫生觀察了一下,做了準確的測量;外部的弧形只有在地平線直徑每一
端的30°範圍內才能看得見;太陽的兩張面孔看起來非常明顯;明亮的弧
形由外到裡的顏色分別是:紅、黃、綠、淡紫,最後是沒有確定的外部界
線的白色。
醫生想起了托馬斯﹒楊關於此類氣象的巧妙理論。這位物理學家假設
某些由冰稜組成的雲懸在大氣層中;照在這些冰稜上的光線被分解成60°
或90°角。在平靜的天氣光暈是無法形成的。醫生感覺這個解釋非常巧妙
。
對北部海域習以為常的水手們通常把這種現象看作下大雪的前兆。如
果這種觀察應驗的話,「前進」號的情況就變得非常複雜了。哈特拉斯決
意一往直前,在那天余下的時間和後來的夜裡,他一刻也沒有休息,用望
遠鏡觀看地平線,沖向繩梯橫索,不放過任何一個接近海峽出口的機會。
但是早晨,他必須停在過不去的大浮冰群面前。醫生在艉樓上找到了他。
哈特拉斯立刻把他拉到後面,這樣他們就不必擔心談話會被聽到。
「我們被困住了,」哈特拉斯說,「不可能走得更遠了。」
——「不可能?」醫生說。
——「不可能!『前進』號上的所有火藥都不會讓我們前進四分之一
海裡!」
——「那麼怎麼辦?」醫生問。
——「我怎麼知道,這不幸的年頭該受到詛咒,居然會有這麼多兇兆
!」
——「好啦,船長,需要過冬的話,我們就過冬好了!這地方跟別的
地方沒有兩樣!」
——「毫無疑問,」哈特拉斯低聲說,「但不應該越冬,尤其是在六
月份,越冬充滿了生理上和精神上的危險,船員們的士氣很快就會因為這
充滿真正的痛苦的長長的休憩而低落下來。而且,我只打算在接近極點更
近的地方越冬!」
——「是的,但是命中注定巴芬灣被封住了。」
——「但是別人發現它暢通無阻!」哈特拉斯憤怒地叫了起來,「對
於這個美國人,這個……」
——「請看,哈特拉斯,」醫生說,故意打斷了他的話,「我們不過
是在6月5日,我們不要絕望,一條通道會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您知道冰
山有一種能分裂成多個碎塊的趨勢,即使在晴朗的天氣,彷彿在構成浮冰
的不同群落之間有一股排斥的力量在起作用,我們不一會兒就會發現沒有
浮冰的海面。」
——「好吧,讓它出現吧,我們會穿越它的!很可能在貝洛海峽之外
我們很容易經過比爾海峽或者邁克一克林多克海峽北上,然後……」
——「船長,」這時候詹姆斯﹒沃爾走過來說,「我們差點被浮冰從
我們的輪舵上掀下來。」
——「好吧,」哈特拉斯回答,「差點就差點吧。我可不同意把它拿
掉,我寧願不管白天黑夜,時時刻刻做好準備。沃爾先生,請注意盡量保
持好它,躲開浮冰,但要讓它呆在原位,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但是……」沃爾又說。
——「我不接受什麼建議,先生,」哈特拉斯嚴厲地說,「去吧。」
沃爾回到他的崗位上。
「啊!」哈特拉斯說,他作了一個憤怒的動作,「我要用我生命中的
五年時間找到向北的道路!我不知道更危險的道路了。更加困難的是,在
離磁極這麼近的地方,羅經靜止不動了,指針變得要麼不愛動,要麼動個
沒完,常常改變方向!」
——「我承認,」醫生回答,「這是一次危險的航行,但最終,從事
這項事業的人早就料到了這些危險,沒有什麼令他們大驚小怪的。」
——「啊!醫生!我的船員們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您剛剛看到了,
軍官們已經在持觀望態度了。給水手們的經濟上的好處本來可以決定他們
的舉動,但他們有他們壞的一面,因為出發之後,他們最想回來了!醫生
,在這件事上我得不到支持,要是我失敗了,應該責備的不是這個或那個
水手的錯誤,而是某些軍官的居心不良……啊!他們會因此而付代價的!
」
——「您多慮了,哈特拉斯。」
——「我一點也沒有誇張!您以為船員們對於我在道路上遇到的障礙
感到憤怒嗎?正相反!他們希望讓我放棄我的計劃!而且這些人並沒有嘀
嘀咕咕,只要『前進』號朝南行駛,就一直會這樣下去,這些瘋子!他們
幻想著他們接近了英國!但是我一旦再向北航行,你們就會發現事情變了
!我發誓沒有一個活著的生物會讓我偏離我的行動綱領!我的船經過的每
一條道路,每一個出口,一旦我應當留下它的蹤跡,我做什麼都是有道理
的。」
船長的願望應該在某種程度上得到滿足。根據醫生的預計,晚上會忽
然發生變化,由於風、水流或氣溫的某種影響,冰田會四分五裂,「前進
」號勇猛地前進,用它那鋼制的船首擊碎了浮冰,它整夜都在航行,星期
二接近六點鐘的時候,它走出了貝洛海峽。
但當哈特拉斯發現向北的道路封得嚴嚴實實的時候是多麼怒火沖天啊
!但他還有足夠的忍耐力控制他的絕望心緒,彷彿唯一暢通的道路就是該
選定的道路,他讓「前進」號沿富蘭克林海峽而下,既然不能沿皮爾海峽
而上,他決定繞威爾士親王的領地一周,然後到邁克一克林多克海峽。但
他非常清楚山敦和沃爾不可能搞錯,知道如何利用他那絕望的希望。
6月6日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天空下著雪,光暈的預兆已經結束了。
在36小時內,「前進」號沿著彎彎曲曲的波西亞海峽前進,無法接近
威爾士親王的領地,哈特拉斯開足了馬力,燒了大量的煤,他一直想在比
徹島重新進行裝備,星期四他到了富蘭克林海峽的末端,發現通向北方的
道路難以跨越。
這實在令人絕望,他再也不能走回頭路了,浮冰推他前行,他看到他
的道路在身後不斷地封住,彷彿在他一小時以前剛剛經過的地方從未有過
暢通無阻的海洋。
如此下來,「前進」號不但不能向北行,而且一刻也不能停,以免被
封住,它在冰山面前逃跑就像一條船在暴風雨面前逃跑一樣。
6月8日星期五,它來到波西亞海岸附近,就在詹姆斯﹒羅斯海峽的入
口處,應不惜任何代價避開它,因為它只有在西邊才有出口並且直達美洲
。
中午在這個地點進行的觀測表明緯度為70°5′17〞,經度是96°46′
45〞,醫生知道這些數字之後,就把它們標在圖上,發現它最終到了磁極
上,就在約翰爵士的侄子詹姆斯﹒羅斯確定這個奇特景象的地方。
鄰近海岸的地勢很低,高度有60多英尺,離大海約一海裡。
「前進」號上的鍋爐有必要進行清洗,船長將船錨定在一片冰田之上
,允許醫生在水手長的陪同下到陸地上去,他則對一切同他的計劃無關的
東西無動於衷,他又埋進艙裡,貪婪地看起極地的地圖來。
醫生和他的同伴很容易就到了陸地上,前者想做實驗,拿了一付羅經
,他想檢驗一下詹姆斯﹒羅斯的勞動,他沒費什麼力氣就發現了後者豎起
的石灰石土丘,他跑了過去,通過一個入口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個錫盒,詹
姆斯﹒羅斯將它發現的筆錄放在裡面,30年來似乎沒有一個活的生物曾經
來到這個孤寂的海岸。
在這個地方,一個指針磁化了輕輕地懸垂著,立刻在磁力的作用下處
於有點垂直的狀態。吸引中心距離很近,幾乎就在指針下端。
醫生小心翼翼地做著實驗。
如果說詹姆斯﹒羅斯由於他的工具不夠精確,只發覺垂直指針的傾斜
角為89°59′,真正的磁極則在這個地方的一分的地方。
「這就是地球的磁極!」他用腳敲地喊道。
——「就是這裡嗎?」約翰遜先生問道。
——「就在這裡,我的朋友。」
——「那麼,」水手長接著說,「應該放棄任何有關磁山或磁化堆的
推測了。」
——「是的,我的正直的約翰遜,」醫生笑著回答,「這些都是輕信
者的假設!正如您親眼所見,沒有任何一座山能夠吸引船隻,除去它們的
鐵器,一只錨一只錨的,一顆釘一顆釘的,您的鞋也如同在地球上任何別
的地方一樣自由。」
——「那麼如何解釋……」
——「人們無法解釋,約翰遜,我們對此還不夠博學。但是確定無疑
,像數學一樣精確的是,磁極就在這裡,在這個地方!」
——「啊,克勞伯尼先生,船長對北極的了解要是這麼多,他該是多
麼高興啊!」
——「他會的,約翰遜,他會的。」
——「願上帝保佑吧!」後者回答。
醫生和他的同伴在做實驗的確定地方豎起一個標志,接著有人向他們
打手勢要他們回來,他們在晚上五點的時候回到了船上。
第十七章約翰﹒富蘭克林爵士的災難「前進」號直接穿越了詹姆斯-羅
斯海峽,但這並不是一帆風順的,還用了鍋子和火藥,船員們感到無比疲
憊,氣溫幸好還是可以忍受的,比詹姆斯﹒羅斯時代高出了華氏30°,氣
溫計指示2℃。
星期六經過了費利克斯角,它位於北部海域的中等群島之一,吉約姆
國王領地的北端。
船員們感到一種強大而痛苦的壓力,他們對這個他們沿岸航行的群島
投去好奇然而悲哀的目光。
終於他來到了吉約姆國王的這片領地,這是上演現代最恐怖的悲劇的
劇場!在西邊幾海里的地方就是「厄端珀斯」號和「恐怖」號失事的地方
。
「前進」號的水手非常清楚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找回富蘭克林海軍
上將和既得的成果,但他們不知道這次災難的慘痛的細節。但是,當醫生
在地圖上追尋船的航程時,他們當中的許多人,貝爾。伯爾頓、辛普森湊
近他,跟他談話,很快他們的同伴接踵而至,為一種特別的好奇心所驅使
,在這段時間內,船飛速前進,海岸及其海灣、海角、岬角像一幅巨大的
全景畫一樣在眼前掠過。
哈特拉斯在艉樓上快速大步地走著,醫生站在甲板上,大部分船員都
圍住了他,他知道這種局勢非常微妙,也知道在這種場合做一次演說會起
到什麼作用,他接著約翰遜開頭的談話說了下去:「你們知道,我的朋友
們,富蘭克林開始時的情況是什麼樣的,他像庫克和納爾遜一樣當過見習
水手,年輕時代參加了偉大的航海,他決心1845年投身於尋找西北航線,
他帶領「厄端珀斯」號和「恐怖」號。這兩條久經考驗的船1840年在詹姆
斯﹒羅斯統率下剛剛完成了到南極的遠征。富蘭克林所在的「厄端珀斯」
號上軍官同水手加在一起共有70人。菲茨一詹姆斯為船長,高爾﹒勒維斯
孔德為中尉,德沃、薩爾讓、庫什為水手長,斯坦利為外科醫生。「恐怖
」號有68人,船長克羅齊爾,中尉是小霍格德遜和歐文,水手長是霍爾斯
比和托馬斯,外科醫生是佩迪。你們能夠在這些地區的海灣、海角、海峽
、岬角、峽灣、島嶼讀到絕大多數不幸者的名字,沒有一個人能再見他的
祖國!總共有138人,我們知道富蘭克林的最後幾封信是從迪斯科島發出的
,日期是1845年7月12日。『我希望』,他說,『今夜開往朗卡斯特海峽,
』自打他從迪斯科海灣出發之後發生了什麼?『威爾士親王』號和『事業
』號捕鯨船的船長最後一次見到這兩條船是在麥爾維爾海灣,從這天起,
再也聽不到他們的消息了。但是,我們可以追隨富蘭克林向西行,他進入
了朗卡斯特海峽和巴羅海峽到了比齊島,1845——1846年他在那裡過冬。
」
——「但人們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木匠貝爾問道。
——「通過1850年奧斯汀遠征時在島上發現的三座墳墓得知的。這些
墳墓裡埋葬了富蘭克林的三個水手。接著,『狐狸』號中尉胡勃遜找到了
日期為1848年4月25日的文件。通過這些文件我們得知,『厄端珀斯』號和
『恐怖』號越冬之後沿惠靈頓海峽而上直到77緯度,但他們並沒有繼續北
上,顯然這條道路無法通行,他們只好南行……」
——「這就是他們的失誤!」一個堅定有力的聲音說。「在北方才能
得到拯救。」
每個人都轉過身去。哈特拉斯倚在艉樓的欄杆上,向他的船員們發出
了可怕的警告。
「毫無疑問,」醫生接著說,「富蘭克林的意圖是回到美洲海岸,但
在這條不幸的路上遇到了暴風雨,1846年9月12日,兩條船在費利克斯角西
北方幾海里的地方遇到了浮冰,他們一直被帶到了勝利岬角的北一北一西
,就在這兒,」醫生指著海上的一點說。「在這19個月裡發生了什麼?他
們做了什麼,這些不幸的人?毫無疑問,他們勘察了鄰近的區域,為了求
生什麼都做,因為海軍上將是一個堅定有力的人物!要是他沒能成功……
」
——「那是因為他的船員可能背叛了他,」哈特拉斯悶聲悶氣地說。
水手們不敢抬起眼睛,這些話重重地擊在他們心上。
「總之,這致命的文件還告訴我們,約翰﹒富蘭克林爵士1847年6月1
1日積勞成疾而死。讓我們記住他吧!」他脫下帽子說。
聽者默默地模仿他。
「這些沒有首領的不幸的人在這10個月中變成了什麼樣子?他們呆在
船上,直到1848年4月才決定離開,138人中剩下105人,33個人死去了!船
長克羅齊爾和菲茨一詹姆斯在勝利角豎起了一個標志,他們把最後的文件
存放在那裡。你們看,我的朋友們,我們正在經過這個海角!你們還可以
看到這個標志的殘跡,就在約翰﹒羅斯1831年來到的這個偏僻的海角!這
是珍妮﹒富蘭克林角!這是富蘭克林角!這是勒斯孔德角!這是厄端珀斯
海灣,在這裡還能找到用一條船的殘骸制造的小艇,就放在雪橇上!在那
裡還發現了銀匙,大量的彈藥,巧克力,茶葉,聖經!因為這活下來的10
5人在克羅齊爾船長的帶領下向大魚河進發!他們能到什麼地方?他們會到
哈得遜灣嗎?幾個人倖存下來?自從最後一次出發後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成了什麼樣,我來告訴你們!」哈特拉斯強有力地說。「
的確,他們竭力想到哈得遜灣,他們分成了許多隊!的確,他們向南出發
!的確,1854年,雷醫生的一封信中寫道,1850年愛斯基摩人在吉約姆國
王的領地上遇到了40人的一支隊伍,他們獵捕海牛,在冰上行走,拖著一
條船,消瘦、蒼白,困苦不堪。後來,他們在陸地上發現30具屍體,5具在
附近的一個島上,有些人只埋了一半,其余人拋在那裡沒有墳墓,有的在
翻船下面,有的人在帳篷的碎片底下,這裡有一名軍官,望遠鏡挎在肩上
,步槍放在身旁,離大鍋最遠,鍋裡還剩了一些可怕的食物!聽到這些消
息,海軍部請駐在哈得遜灣的軍團派最得力的人到事故發生地點。他們沿
巴克河而下一直到河口。他們到了蒙特利爾島、馬可諾什島、奧格爾角。
但一無所獲!所有這些不幸的人都死於饑荒,死於痛苦,死於饑餓,試圖
通過吃同類來延長自己的生命!這就是他們在南行路上的結局,路上充滿
了他們殘缺不全的屍體!好啦!你們想踏著他們的足跡?」
哈特拉斯震撼人心的聲音、狂熱的動作、激昂的模樣產生了一種無法
描述的效果。船員們因鄰近這個不幸的地區而顯得群情激昂,異口同聲地
喊道:「向北!向北!」
——「好啦!向北!在那裡能得到拯救,獲得榮譽!向北!老天為我
們做出了選擇!風向變了!道路暢通無阻!準備出發!」
水手們奔向他們的工作崗位;冰川隧漸消融,「前進」號飛快前進,
開動馬力向邁克一克林多克海峽駛去。
哈特拉斯預計會出現更為暢通的海面是有道理的,他沿富蘭克林預先
設定的路線而上;他沿著威爾士親王領地的東海岸行駛,東海岸當時已經
確定了,但對岸還不為人知。顯然浮冰向南方崩散是由東方的地狹的作用
,因為這個海峽看起來完全暢通無阻;「前進」號有可能贏得失去的時間
;它開足馬力,6月14日,它就過了奧斯波爾灣和1851年航海時到達的偏遠
地點。海峽裡的浮冰仍舊很多,但「前進」號不再面臨被浮冰封鎖的危險
。
第十八章 向北進發
船員們看來已經恢復了遵守紀律和服從命令的習慣。活兒不多而且不
累,給他們留下了許多余暇。氣溫保持在結冰點以上,解凍會給這次航行
帶來最大的障礙。
達克馴服面和善,與克勞伯尼醫生結下了誠摯的友情,他們非常要好
。但在友情方面總有一個朋友向另一個朋友獻身,應該承認醫生不是另一
個朋友。達克想讓他干什麼就讓他干什麼。醫生像一條狗對待主人一樣服
從它。達克,對船上的大部分軍官和水手都很友好;只是由於本能它對山
敦的友好行為躲躲閃閃的;它對佩恩和華倫懷恨在心,這是怎樣的懷恨啊
!它的仇恨很難抑制,只要他們走過,它就忍不住咆哮起來。這些人畢竟
再也不敢襲擊船長的狗,「他的馴順的精靈」,正如克裡夫頓所說。
總之,船員們已經恢復了信心,變得規規矩矩的。
「看來,」有一天詹姆斯﹒沃爾對理查德﹒山敦說,「我們的人對船
長的講話挺當回事的,他們看來不再懷疑會獲得成功。」
——「他們錯了,」山敦回答,「要是他們思考的話,要是他們觀察
形勢的話,他們就會知道我們是越來越不謹慎了。」
——「但是,」沃爾說,「我們來到了一片更為暢通的海洋,我們會
朝著已經熟悉的道路返航;您不是在誇大吧,山敦?」
——「我什麼也沒誇大,沃爾;憤恨,嫉妒,隨便您怎麼想,雖說是
由哈特拉斯引起的,但並沒有蒙住我的雙眼。告訴我,您看過煤桶了嗎?
」
——「沒有,」沃爾回答。
——「好啦!下去看看,您就會發現我們的給養消耗得多麼快。原則
上,我們本該揚帆航行,螺旋槳留待逆流或逆風時使用,我們的燃料應該
使用得極為節儉,因為誰能知道我們要在海洋的什麼地方被困上多少年呢
?但是哈特拉斯在一往直前的狂熱心態的驅使下,來到這個進不去的極地
,沒有考慮這樣一個細節。不論是逆風還是順風,他都開足馬力,要是一
直這麼下去,我們很有可能被困住,要麼就會出事。」
——「您說的是真的,山敦?這太嚴重了!」
——「是的,沃爾,非常嚴重,不僅是由於發動機,發動機要是缺乏
燃料,在關鍵時刻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是由於遲早要越冬。況且,應該
想想在這個地區有多冷,溫度計裡的水銀常常結冰。」
——「但是,要是我沒弄錯的話,山敦,船長想在比徹島補充給養,
他會在那裡找到大量的煤。」
——「在這樣的海上,想上哪兒就能上哪兒嗎,沃爾?還想找到這種
沒有浮冰的海峽嗎?要是他錯過了比徹島,要是他無法到達,我們怎麼辦
?」
——「您說的有道理,山敦,我看哈特拉斯有些莽撞,但您為什麼不
向他提出這幾點意見呢?」
——「不,沃爾,」山敦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苦澀回答,「我決心閉
口不言;我對船不再負責,我等待著發生什麼事情;別人指揮我,我服從
,我不發表意見。」
——「請允許我告訴您,您錯了,山敦,因為這涉及到共同利益,船
長的莽撞會給我們大家造成危害。」
——「要是我跟他講了,沃爾,他會聽我的嗎?」
沃爾不敢做肯定的回答。
「但是,」他補充道,「他會聽全體船員的意見。」
——「全體船員!」山敦聳了聳肩膀說,「但是,我可憐的沃爾,您
難道沒看見嗎?他們被一種別的感情支配著,而不是他們怎樣得救!他們
知道他們向72°緯度前進,每前進一度,他們就會得到1000英鎊!」
——「您說的有道理,山敦,」沃爾回答,「船長掌握了穩住他的手
下人的最好辦法。」
——「毫無疑問,」山敦回答,「至少目前是這樣。」
——「您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沒有危險或者疲憊,且在暢通無阻的海上航行,只
這一點就夠了;哈特拉斯用錢收買了他們;但用錢做事,做不好事情。一
旦到了困難的情況下,有了危險、饑荒、疾病、沮喪、寒冷,我們像瘋子
一樣撲向它們,您看這些人是不是還想得起報酬來!」
——「那麼,您的意思,山敦,哈特拉斯不會成功?」
——「不會,沃爾,他不會成功;在這種事情上,在領導者之間應該
有一種完全一致的意見,一種同情心,但這裡沒有。我覺得哈特拉斯是個
瘋子;他的整個過去證明了這一點!總之,我們走著瞧吧!很有可能會出
現這種情況,大家被迫將船的指揮權交給一個不大冒險的船長……」
——「但是,」沃爾說,他帶著懷疑的神色搖了搖頭,「哈特拉斯自
己總會有……」
——「他會有,」山敦反駁道,他打斷了軍官的話,「他會有克勞伯
尼醫生,一個只想著學問的學者,約翰遜,一個只會遵守紀律,不願費力
氣思考的水手,可能還有一兩個人,比如木匠貝爾,至多四個人,我們在
船上有18個人!不,沃爾,哈特拉斯對船員們沒有信任感,他很清楚,他
是用金錢引誘他們;他巧妙地利用富蘭克林的玄難讓這些動搖不定的人振
奮精神;但這不會常久的,我告訴您,要是他不能在比徹島登陸,他就失
敗了!」
——「要是船員們會懷疑……」
——「我勸您,」山敦激動地說,「不要跟他們說這些話;他們自己
會體會出來的。這個時候,畢竟還是繼續走北上的道路為妙。但誰知道哈
特拉斯以為是向北極的航行不是走回頭路呢。在馬克一克林多克海峽的盡
頭是邁爾維爾海灣,那裡有許多海峽可以通往巴芬灣。要是哈特拉斯注意
到了就好了!東邊的道路比北邊的道路更好走。」
通過這些話就可以知道山敦的用心了,船長很有理由將他看成叛徒。
山敦的想法畢竟是合情合理的,特別是他把船員們目前比較滿意歸因於他
們很快就會越過北緯72°。對金錢的渴望攫住了船上最不勇敢的人的心。
克裡夫頓非常準確地計算了每個人應得的錢數。
除去船長和醫生,他們不享有獎金,「前進」號上還有16人。獎金為
1000英鎊,每個人每走一度可以拿到72.5英鎊。要是到了極點,走過的18
°可以給每個人帶來1125英鎊的財富,這可是一筆很大的財富。這個夢想
花去了船長18000英鎊;但他的財富足以供他在極地進行一次這樣的漫遊。
算這筆帳極大地點燃了船員們的貪慾,這一點人們儘管相信,不止一個人
夢想著跨越這個鍍金的緯度,而他們在半個月之前,還對南下沾沾自喜呢
。
6月16日,「前進」號沿著阿沃斯角航行。羅林森山脈的雪峰高聳入雲
;雪和霧使它顯得異常龐大和遙遠;氣溫保持在零上幾度;任意分佈的瀑
布沿著山脊飛流而下;雪崩連續不斷,巨大的聲響就像大炮發出的不間歇
的轟鳴聲。冰川呈長長的條狀分佈,在空中反射著白光。北部的自然屬性
與解凍在眼前呈現出壯觀的景象。船離岸很近地航行;人們在幾個隱蔽的
巖石上看到了非常罕見的歐石南,它們那粉色的花朵羞怯地自冰雪中探出
來,顏色有點發紅的稀薄的地衣,一種矮柳樹的嫩枝在地上匍伏著。
終於在6月19日那天,船經由著名的北緯72°繞過了曼托角,它是翁曼
尼海灣的一端;船進入了邁爾維爾海灣,伯爾頓給這個海灣起了個綽號叫
做「銀海」,這個快樂的水手在這方面開了許多粗俗的玩笑,令好心的克
勞伯尼開懷大笑。
儘管東北風很強,「前進」號的航行還是相當順利的,6月23日,它經
過了北緯74°。它來到了麥爾維爾海域,這是這些地區最大的海洋之一。
巴利船長1819年進行了一次偉大的航海,第一次渡過了這片海洋,就在這
裡他的船員們獲得了政府契約允諾的5000英鎊。
克裡夫頓很滿意地注意到從72°到74°還有2°;這樣他就可以賺得1
25英鎊。但有人提醒他說,在這些地區財富算不了什麼東西,只有享有財
富才算是有財富:看來只好等待在利物浦的酒店裡花天酒地地享樂和心滿
意足地搓著手了。
第十九章 看見一條鯨
麥爾維爾海域儘管易於航行,但並非沒有浮冰,可以看到巨大的冰原
一直延伸到天邊;這裡那裡出現了幾座冰山,但一動不動,就像在冰原中
間錨住了一樣。「前進」號開足馬力沿著寬闊的航路輕快地前進。風向頻
頻發生變化,突然從羅經的一端跳到另一端。
在北極的海洋風向發生變化是一個引人注目的事實,常常地從風平浪
靜轉為狂風暴雨幾乎只需幾分鐘。這就是哈特拉斯6月23日感受到的。即使
在寬闊的海灣中也是如此。
最常見的風通常是從浮冰群吹向暢通的海面的,極為寒冷。這一天,
溫度降了幾度,風朝南吹,巨大的暴雨掠過冰原的表面,隨後由雨水轉為
大雪。哈特拉斯立刻下令將輔助螺旋槳的船帆收起來,但收得不夠快,結
果第三層小帆轉眼的功夫就被捲走了。
哈特拉斯以最冷靜的態度指揮船員們幹活,在暴風雨的時候不離開甲
板;他不得不逃離這種天氣向西邊進發。風捲起巨浪,巨浪當中從周圍冰
原上分離出來的各種各樣的浮冰;船搖搖晃晃地像是孩子的玩具,浮冰的
碎片猛撞到船殼上;它不時地垂直升到山一樣的浪尖上;鋼制的船首,聚
集了漫射光,像正在融化的金屬桿一樣;然後它又跌入了深淵,一頭紮進
滾滾的煙霧裡。而螺旋槳則露出水面,空轉著,發出可怕的聲音,浸在水
中的葉片在空氣中震顫著。雨夾雪傾盆而下。
醫生不能錯過這樣一個一直淋濕到骨頭的機會,他站在甲板上,陷入
一種一位學者能從這種場景出感受到的全身心的熱烈崇拜之中。離他最近
的人也無法聽見他的聲音;他默默地注視著;但在他注視的同時,他看到
了最北地區奇異和特別的一種現象。
暴風雨限於一個特定的區域,範圍不超過三四海裡。事實上,經過冰
原表面的風大大地喪失了它的威力,它的破壞力不能遠播;醫生不時地通
過海上的暫時平靜看到冰原之外的晴朗的天空和平靜的大海。「前進」號
只要沿著道路航行,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只是它有被拋向隨波逐流的這些
移動的礁石上。但幾小時之後,哈特拉斯還是將他的船開到了平靜的海面
上,而那在地平線肆虐的狂暴的颶風,在離「前進」號幾鍊遠的地方苟延
殘喘。
麥爾維爾海域沒有顯示出同樣的特徵;在風浪的影響下,大部分的冰
山離開了海岸向南漂移,從四面八方交叉相撞。可以數得過來的有幾百座
;但海灣非常寬闊,船很容易就能避開它們。這些浮動的巨大的物體使得
這個景象顯得異常壯觀,它們的速度各不相同,看起來就像在這寬闊的賽
場上角鬥一樣。
醫生激情澎湃,這時辛普森,鯨炮手走過來讓他看大海不斷變化的顏
色;這些色彩從深藍變為橄欖綠;長長的條狀從北一直延伸到南,邊緣截
然分開,一望無際。有時候,透明的水面從完全模糊的水面延伸出來。
「好啦,克勞伯尼先生,您覺得這景象如何?」辛普森說。
——「我想的,我的朋友,」醫生回答,「正是捕鯨人斯科爾比對這
些色彩紛呈的水面的顏色所想的:這就是這些藍色的水中沒有成千上萬的
微小動物和水母,而綠色的水中恰恰有這些東西;他在這方面做了許多實
驗,我倒樂意相信。」
——「哦!先生,從水的不同顏色中還可以得出別的結論來。」
——「真的嗎?」
——「是的,克勞伯尼先生,以鯨炮手的名義起誓,如果『前進』號
只是一艘捕鯨船,我們就算是交了好運了。」
——「但是,」醫生回答道,「我看不到一點鯨魚的跡象。」
——「好!我們不久就會看到的,我向您保證。對於捕鯨人來講,在
這個緯度遇到綠色的水流真是交了好運了。」
——「為什麼?」醫生問道,行家們說的話令他非常感興趣。
——「因為在這綠色的水中,」辛普森回答,「可以捕到大量的鯨。
」
——「什麼原因,辛普森?」
——「因為它們在這裡能找到更為豐富的食物。」
——「您對這一點很肯定嗎?」
——「哦!我已經在巴芬海試過100次了,克勞伯尼醫生;我不明白為
什麼在麥爾維爾灣不會這樣。」
——「您說的可能有道理,辛普森。」
——「看,」後者邊回答邊從舷牆上俯下身子,「看看,克勞伯尼先
生。」
——「啊,」醫生回答,「簡直就像是船駛過的痕跡!」
——「哦,」辛普森回答,「這就是鯨留下的脂肪物質,相信我,留
下這種東西的動物離得不會太遠!」
事實上,空氣中充滿了深重的鮮魚味道。於是醫生全神貫注地觀察著
水面,鯨炮手的預言不久便得到證實。福科的聲音從高高的桅桿頂部傳過
來。
「一頭鯨,」他喊道,「在我們的下風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指定的方向;一股從海上升起的不高的龍捲風出
現在離船一海裡的地方。
「在那兒!在那兒!」辛普森喊道,他憑自己的經驗是不會弄錯的。
——「它沒影了,」醫生回答。
——「會找到它的,如果有這個必要的話。」辛普森非常遺憾地說。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儘管沒人敢問,哈特拉斯下令開動捕鯨船;他不願
放過這個給他的船員提供消遣的機會,而且還可以得到幾桶油。允許捕鯨
令船員們感到非常滿意。
四個水手坐上了捕鯨船:約翰遜坐後面,負責指揮;辛普森坐在前面
,手裡拿著魚叉。人們無法阻止醫生也加入到這個行列中。海面相當平靜
。捕鯨船飛速前進,十分鐘之後,它離船就有一海裡了。
鯨重新吸了一口氣,又扎了下去,但它很快回到水面,在十五英尺以
外的地方留下了從鼻孔裡排出來的蒸汽和粘液的混合物。
——「那裡!那裡!」辛普森說,他指著離小艇800碼的一個點說。
小艇飛快地駛向這頭動物,大船這邊也看到了它,開小馬力接近它。
巨大的鯨目隨著波浪時隱時現,顯出黑乎乎的脊樑,像是寬闊的海面上空
兀的礁石;一頭鯨在沒被追捕的情況下游得並不快;這頭鯨懶洋洋地上了
當。
小艇沿著綠色的水流悄悄地鄰近了,因為混濁的水流使得鯨看不見它
的敵人。一條勢單力薄的小船襲擊這些龐然大物的場面總是激動人心的,
小艇的長度大約有130英尺,而在北緯72°到80°之間遇到身長超過180英
尺的鯨並不罕見;但應把這些動物歸入想象中的動物一類。
很快小艇就到了鯨的旁邊。辛普森打了一個手勢,划槳停了下來,他
揮動著魚叉,這個老練的水手用力將它投了出去;這東西上面佈滿了有倒
鉤的細長的標槍,它深深地插入了鯨的脂肪層。受傷的鯨把尾巴向後一甩
潛入水中。四支槳立刻垂直地舉了起來;綁在魚叉上放在前方的繩子飛快
地甩開了,小艇被拖住了,約翰遜敏捷地指揮著它。
鯨在游動的過程中遠離了大船,向移動的冰山游過去;在半小時之內
,它一直這麼游著;應該把魚叉上的繩子弄濕,免得它摩擦起火。當鯨的
游速看來降低的時候,繩子一點點拉上來,非常仔細地一圈圈收攏,鯨很
快又出現在海面,它用那巨大的尾巴拍打著海水;它噴出的巨大的水柱像
暴雨一樣落到小艇上。小艇飛快地駛近了;辛普森抓起一只長矛,準備同
這頭動物展開肉搏。
但是後者通過兩座冰山之間的一條通道奮力逃走。追捕變得異常困難
。
「見鬼!」約翰遜說。
——「向前進!向前進!鎮定,我的朋友們,」辛普森喊道,他陷入
獵捕的狂熱狀態;「鯨是我們的!」
——「但我們不能跟它到冰山裡去,」約翰遜指揮著小艇回答。
——「能!能!」辛普森喊道。
——「不!不!」幾個水手說。
——「是的!」別的水手喊道。
正在爭論不休之際,鯨跑到了兩座冰山之間,風浪正要把這兩座冰山
聚攏到一起。
被拖住的小艇險些被拖到這條危險的道路上,正在這時約翰遜撲到前
面,手裡拿著斧頭,砍斷了繩子。
千鈞一髮,兩座冰山以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合攏到一起,將這頭可怕
的動物擠到中間。
「完了!」辛普森喊道。
「得救了!」約翰遜回答。
——「的確!」醫生說,他沒皺眉頭,「這可值得一看!」
冰山撞擊的力量巨大無比。鯨成了這些海域常見的事故的犧牲品。斯
科爾比講過,只消一個夏天,就有30頭鯨死在巴芬灣;他看到一條三桅船
在一分鐘之內被兩堵巨大的冰牆壓扁了,這兩堵冰牆以驚人的速度合攏在
一起,這條船就這樣完完全全地消失了。他親眼看到另外兩條船船身就像
被長矛戳了窟窿,被100多英尺長的尖銳的冰稜弄穿了,兩座冰山通過船殼
合攏在一起。
過了一會兒,小艇靠近了大船,歸到甲板上的原位。
「這是個教訓,」山敦大聲說,「對於那些在航道上冒險的不謹慎的
人是個教訓!」
第二十章 比徹島
6月23日,「前進」號經過了威爾士親王領地西北端的敦達斯岬角。那
裡由於冰山數量很多,困難增大了。大海在這個地方有所縮減,一系列的
島嶼諸如克羅齊爾島、揚島、日島、洛瑟島、加萊島像排列在錨地前面的
堡壘一樣,迫使浮冰群聚集在海峽之中。船在其他情況下只需一天就可走
的航程,花了6月25日到30日的幾天時間;它停下來,再返回,等待時機,
以免錯過比徹島,耗費了許多煤,在停泊的時候把火弄小,但從不熄火,
以便在不論白天黑夜的任何時刻都能發動起來。
哈特拉斯與山敦一樣,非常清楚他的物資儲備狀況;但是,他確信會
在比徹島找到燃料,他不願意因為節省而浪費一分鐘,由於向南轉他已經
耽誤了行程,儘管他從四月份就謹慎地離開了英國,他此時並不比同時代
的先行者們到的更早些。
30日,在威爾士親王領地的東北端經過了漫步者岬角;這是肯尼迪和
貝洛1852年經過整個索莫斯特之後看到的一個岬角。早在1851年,奧曼尼
船長在奧斯汀遠征之際有幸在那裡為他的軍團補充給養。
這個岬角非常高,它的紅褐色非常引人注目;在晴朗的天氣裡,從那
裡可以望見惠靈頓海峽的入口。傍晚,人們看到邁克一列翁海灣將貝洛海
角與漫步者海角隔開。貝洛海角是由法國年輕的軍官得來的,他參加了英
國人的航海獲得了無數的叫好聲。在那個地方,海岸是由略帶黃色的石灰
石組成,表面凹凸不平;它被北風猛烈地吹來的冰山守衛著。「前進」號
很快就不見了它的蹤跡,它在不太結實的浮冰之間開闢了一條通往比徹島
的道路,穿過了巴羅海峽。
哈特拉斯決定沿直線前進,為的是不被拖出島嶼,他在隨後的日子一
直也沒有離開他的崗位;他頻繁地出現在第三層帆的舵柄上,為的是選擇
更好走的航道。一個水手擁有的機智、冷靜、勇敢和才華都表現在這次穿
越海峽的過程中。事實上他運氣不佳,因為,在那個時候,他應該找到幾
乎暢通無阻的海面。但最終,他既沒為他的發動機,也沒有為他的船員、
也沒為他自己費什麼心思,就到達了目的地。
7月3日早晨11點,冰山領航員示意在北方發現一片陸地;哈特拉斯進
行了觀察,認出了比徹島,這是北極的航海者通常會面的地方。幾乎所有
在這些海域航行的船隻都經過這裡。富蘭克林在深入惠靈頓海峽之前就是
在這裡第一次越冬。邁克一克魯爾的中尉克萊斯韋爾在冰山上走了470海裡
之後就是在這裡同「費利克斯」號匯合並且回到了英國。「前進」號之前
在比徹島停泊的最後一條船是「狐狸」號;邁克﹒克林多克1855年8月11日
在這裡補充給養,並且在這裡修建了房屋和商店;距今還不到兩年;哈特
拉斯了解這些詳情。
看到這個島,水手長的心跳得很快;他當年來到這個島的時候,是「
費利克斯」號上的海軍下士;哈特拉斯向他詢問海岸的結構,拋錨的可行
性,登陸的可能性;天氣非常好,氣溫在14℃。
「好啦,約翰遜,」船長回道,「您認出來了嗎?」
——「是的,船長,這就是比徹島!只是,我們要向北移動一些;那
裡的海岸更易於著陸。」
——「但是那些房屋,那些商店呢?」哈特拉斯說。
——「哦!只有在著陸之後您才能看到它們;它們隱蔽在你們看到的
這些小山崗背後。」
——「你們往這裡運了大量的物資了嗎?」
——「大量物資,船長。海軍部1853年將我們派到這裡由依格菲爾德
船長統率,乘的是『費利克斯』號和一條載有物資的運輸船「布萊達爾巴
尼」號;我們帶來了足以為一次航海提供給養的物資。」
——「但是『狐狸』號的船長1855年大量使用了這些物資,」哈特拉
斯說。
——「放心吧,船長,」約翰遜反駁道,「還有給您用的,在寒冷的
天氣裡可以很好地保存下來,我們會發現一切都新鮮、完好如初。」
——「我擔心的不是生活用品,」哈特拉斯回答,「我準備了能吃許
多年的!我需要的是煤。」
——「好的,船長,我們留下了上千噸;這樣您該可以放心了吧。」
——「我們走近點,」哈特拉斯又說,他手裡拿著望遠鏡,不住地觀察海
岸。
——「您看那個海角,」約翰遜又說,「我們繞過它之後,就離我們
的錨地很近了。是的,我們就是從這個地方出發同克萊斯緯爾中尉以及『
勘察者』號上的12個病人到英國去。但要是我們有幸把邁克﹒克魯爾船長
的中尉軍官貝洛帶回祖國該多好啊,他跟我們一起隨同『費利克斯』號出
海,卻再也見不到他的祖國了!啊!這是多麼悲傷的回憶。船長,我想我
們就在這裡拋錨吧。」
——「好的,」哈特拉斯回答。
隨後他下達命令。
「前進」號停泊在一個天然避開北風、東風、南風,離海岸幾鍊遠的
一個小海灣裡。
——「沃爾先生,」哈特拉斯說,「您讓人準備小艇,您派六個人用
小艇把煤運到船上。」
——「是,船長,」沃爾回答。
——「我要同醫生和水手長乘獨木舟著陸,山敦先生,您願意陪我們
去嗎?」
——「服從您的命令,」山敦回答。
不久,醫生就帶上了獵人和科學家的裝備,跟他的同伴坐在獨木舟裡
;10分鐘之後,他們在一個地勢低窪、遍佈巖石的海岸登陸。
——「正是這個地方,船長;只是這裡有一個我沒料到會在此地碰上
的紀念碑!」
——「這個!」醫生喊道,「我知道這是什麼,我們走近些,這塊石
頭自己會告訴我們,它到這裡來做什麼。」
四個人向前走,醫生摘下帽子說:「這個,我的朋友,是一個為緬懷
富蘭克林船長和他的隨行人員而豎起的紀念碑。」
最終,富蘭克林夫人1855年將一塊黑色的大理石交給凱恩博士,1858
年將另一塊大理石交給了邁克﹒克林多克,為的是運到比徹島來。邁克﹒
克林多克虔誠地完成了這個任務,他把這塊大理石放在約翰﹒巴羅爵士為
紀念貝洛而精心豎起的一塊墓碑不遠的地方。
大理石上面刻有如下的銘文:紀念富蘭克林、克羅齊爾、菲茨一詹姆
斯以及他們所有勇敢的弟兄們軍官和忠實的追隨者們為了科學的事業和祖
國的榮譽受難和犧牲這塊石頭豎立在離他們第一次在北極越冬和他們為了
戰勝險阻或為了死去而出發之處不遠的地方。
用來喚起崇拜他們的同胞和朋友的回憶喚起對他們誠摯的關懷喚起在
遠征中失去最忠實最親密的伴侶的人的回憶因此主帶領他們來到所有人安
息的至高無上的港口1855年這塊石碑遺留在這遙遠的地方的偏僻海岸上,
觸到了人心的痛處;醫生面對這令人感慨的遺憾,感到淚水湧上了他的眼
眶。在富蘭克林和他的隨行者們經過的地方,充滿了力量和希望,現在只
剩下了留作紀念的石頭!然而,「前進」號仍不顧命運的陰沉的提醒,將
要走上「厄端珀斯」號和「恐怖」號的道路。
哈特拉斯第一個從這危險的悲悼中清醒過來,很快登上一座有相當高
度的小山丘,山上幾乎沒有雪。
「船長,」約翰遜一邊跟他走一邊說,「從這兒我們就能看到商店。
」
山敦和醫生在他們到達山頂的時候跟上了他們。
但是,從那裡望去,他們看到的只是寬闊的平原,沒有任何房屋的跡
象。
「這真奇怪,」水手長說。
——「好了!商店呢?」哈特拉斯激動地問。
——「我不知道……我看不到……」約翰遜結結巴巴地說。
——「您可能走錯路了,」醫生說。
——「但是在我看來,」約翰遜想了想又說,「就是在這個地方。」
——「總之,」哈特拉斯不耐煩地說,「我們要到哪裡去?」
——「下去,」水手長說,「因為我可能搞錯了;七年過去了,我有
可能忘記了這些地方。」
——「特別是。」醫生回答,「這個地區有著千篇一律的樣子。」
——「但是……」約翰遜小聲說。
山敦未做任何評論。
走了幾分鐘之後,約翰遜停了下來。
「沒有,」他喊了起來,「沒有,我沒有搞錯!」
——「怎麼?」哈特拉斯看了看周圍說。
——「您怎麼知道,約翰遜?」醫生問。
——「您看到地上的隆起了嗎?」水手長一邊說,一邊指著他腳下的
土堆,可以清楚地分辨出三個尖頂。
——「這又能說明什麼?」醫生問。
——「就在這兒,」約翰遜回答,「有富蘭克林的三個水手的墳墓!
我敢肯定,我沒有搞錯,在離我們一百英尺的地方有房屋,要是它們不在
了……那是因為……」
他不敢往下想了;哈特拉斯在前面快步走著,一種強烈的絕望情緒籠
罩了他。那裡本該聳立著盼望已久的商店,裡面有他需要的各種各樣的物
資;但是毀壞、掠奪、顛覆和破壞已經將人類文明之手為陷入匱乏狀態的
航海者創造的巨大資源損毀殆盡。是誰進行了破壞呢?這些地區的動物,
狼、狐狸、熊嗎?不,它們只會毀掉生活用品,但連帳篷上的一個布條、
一個木片、一個鐵塊、一個無論什麼金屬都沒剩下,對「前進」號上的人
來講,最可怕的是,連一點燃料也沒有剩下!
顯然,經常與歐洲船隻發生聯繫的愛斯基摩人最終了解了這些東西的
價值,而他們會然沒有;自從「狐狸」號經過之後,他們就來往於這個資
源豐富的地區,不斷地掠奪和洗劫,他們決意在這個地區不留下任何過去
的痕跡;現在,地面上覆蓋著長長的雪被。
哈特拉斯昏倒了。醫生一邊察看他的神色,一邊搖著他的頭。山敦一
直沉默不語,若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的嘴角有一絲惡毒的笑容。
這時候,沃爾中尉派來的人到了。他們什麼都明白了。山敦走到船長
跟前說:「哈特拉斯先生,我看絕望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我們幸好到了巴
羅海峽入口處,這樣就能回到巴芬海!」
——「山敦先生,」哈特拉斯回答,「我們幸好在惠尼頓海峽入口處
,這樣就能向北航行!」
——「我們怎樣航行,船長?」
——「用帆,先生!我們還有能用兩個月的燃料,到我們下次越冬時
也用不完。」
——「請您聽我說,」山敦又說……
——「我允許您跟我呆在船上,先生,」哈特拉斯回答。
他背對著他的對手,回到了大船上,關到了船艙裡。
有兩天都是逆風;船長再沒有出現在甲板上。醫生利用這迫不得已的
停航到比徹島上轉了轉;他采集了幾株植物,因為溫度相對較高,它們就
隨處長了出來,在沒有雪的巖石上有幾株歐石南,單調的地衣,一種黃色
的毛茛,一種類似於酸模的植物,長著有幾條線的大葉子,以及相當健壯
的虎耳草。
這個地區的動物比這個地區如此稀少的植物要高級;醫生看到飛向北
方的長長的幾隊鵝和鶴;山鶉、長著深藍色羽毛的絨鴨、紅腳鷸、北部潛
鳥、身子長長的潛水鳥、很好吃的松雞一類的東西、小鴿子,長著黑身,
翅膀上雜有白色,爪子和嘴紅得像珊瑚,大群吵吵鬧鬧的海鳥和白肚子的
胖胖的潛鳥表明了這些鳥的種類。醫生非常高興射中了幾隻灰色的兔子,
它們還沒有換上冬季的白毛,還有達克以驚人的才能撲住的一只藍狐。幾
只熊顯然已習慣於對人的出現表示焦慮,不讓人接近,海豹逃得也很快,
出於跟他們的敵人熊同樣的原因。海灣裡有一種味道不錯的蛾螺。肢節動
物,有雙翅的昆蟲類,森林生的動物種類僅由一只蚊子代表,醫生被它咬
了幾口之後,很高興地逮住了它。作為貝類學家,他的運氣就沒有那麼好
了,他只是采集了一種貽貝和幾隻雙殼類的軟體動物。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二十一章 貝洛之死
7月3日和4日,氣溫保持在14℃;這是這次航程中記下的最高溫度。但
到了5日星期四,風吹到了東南,隨風而來的是狂暴的雪團。氣溫在前一個
晚上降到了23°。哈特拉斯,毫不在意船員們的不滿,下令開航。13天以
來,也就是從敦達斯海角以來,「前進」號向北再也沒走一度;而且以克
裡夫頓為首的一夥人很不滿意,他們的願望此刻的確與船長決心北上惠靈
頓運河一致,他們開船並沒有多大的困難。
船張帆並非輕而易舉;好在夜裡已把前桅帆、第二層帆和第三層帆張
開,哈特拉斯大膽地在冰山之間前進,水流把冰山拖向南方。船員們在這
彎彎曲曲的航道上精疲力盡,他們不得不反向處理帆。
惠靈頓海峽不太寬闊;它夾在東面的南德翁海岸和西部的科恩瓦利斯
島之間;這個島一直被認為是半島。約翰﹒富蘭克林爵士1846年經西海岸
到海峽的北部岬角繞它轉了一圈。
惠靈頓海峽的探險是由本尼船長率「富蘭克林夫人」號和「索菲」號
捕鯨船於1851年完成的;他的一名中尉斯圖亞特來到了位於北緯76°20′
的比徹角,發現了通暢的海面。通暢的海面,這正是哈特拉斯希望的。
「斯圖亞特發現的,我也會發現。」他對醫生說,「我可以乘帆船到
北極去。」
——「但是,」醫生回答,「您不害怕您的船員們嗎?……」
——「我的船員!」哈待拉斯生硬地說。
然後,他低聲地說:「可憐的人們!」他喃喃地說,醫生感到很意外
。
這是後者在船長心裡第一次發現這樣的感情。
「但是不!」後者又堅決地說,「他們要跟我走!他們會跟我走的!
」
但是,即使「前進」號不害怕與浮冰群相撞,它幾乎沒怎麼向北走,
因為逆風使它經常不得不停下來。它費力地繞過斯本瑟角和伊尼斯角;10
日星期二,終於越過了北緯75°,克裡夫頓異常高興。
「前進」號來到了黑文船長率領的兩艘美國船「援救」號和「向前」
號遇到可怕的危險的地方。凱恩博士參加了這次遠行;1850年9月底,這些
船隻被大浮冰群包圍,被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拋進了朗卡斯特海峽。
山敦向詹姆斯﹒沃爾講了這次可怕的災難,在場的還有船上的幾個人。
「『向前』號和『救援』號,」他對他們說,「被浮冰搖晃、顛簸、
晃動得相當厲害,人們最後只好不在船上點火;但是氣溫降到了華氏零下
18°!在整個冬季,不幸的船員被囚禁在浮冰群中,時刻準備丟掉他們的
船隻,有三個星期他們甚至沒有脫掉衣服!就是在這種可怕的情況下,經
過400多海裡的偏航,他們一直到了巴芬海中央!」
人們可以想象這番話對六神無主的船員們的心理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
在說話過程中,約翰遜同醫生談論著這些海域曾經發生的一個事件;
醫生照他的要求,提醒他船到北緯75°30′的確切時刻。
「就在這裡!就在這裡!」約翰遜喊道。「這就是那個悲慘的地方!
」
說到這裡,淚水湧入神色莊重的水手長的眼中。
「請您講講貝洛中尉之死吧,」醫生對他說。
「好,克勞伯尼先生,這個正直的軍官有多大的膽量和勇氣啊!」
——「就在這裡,您說,災難發生在這裡?」
——「就在這裡,在北德翁海岸的這個部位!哦!這裡有很大程度上
是天意,要是帕倫船長早點回到船上,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不幸了!」
——「聽我說,克勞伯尼先生,您會看到生命常常需要依賴什麼。您
知道貝洛中尉為尋找富蘭克林,1850年做了第一次遠征?」
——「知道,約翰遜,乘的是『阿爾伯特王子』號。」
——「好,1853年,他從法國回來,獲得了登上『費利克斯』號的許
可,我在那條船上當水手,船長是伊格菲爾德。我們與『布萊達爾巴尼』
號一起去比徹島運送物資。」
——「我們不幸正缺少這些!」
——「就是這些,克勞伯尼先生。我們在八月初的時候到了比徹島;
這個月的10日,伊格菲爾德船長離開了『費利克斯』號與帕倫船長匯合,
他離開他的船『北星』號已經有一個月了。他回來的時候,計劃將海軍部
的緊急文件送到在惠靈頓海峽越冬的愛德華﹒比爾徹爵士的手中。但是,
我們的船長剛剛出發,帕倫船長就回到了他的船上。他為什麼沒在伊格菲
爾德船長出發之前就回來呢!貝洛中尉擔心我們船長不在的時間會延長,
知道海軍部的文件非常緊急,決定親自送去。他把兩條船的指揮權都交給
了帕倫船長,8月12日他帶著雪橇和橡皮舟出發了。他帶走了『北星』號上
的下士哈維,三個水手,麥登、大衛和我。我們預計愛德華﹒比爾徹爵士
會在比徹角附近,在海峽的北部;我們從這個海岸出發,乘雪橇,緊貼著
東部的河岸。第一天,我們在離伊尼斯角三海裡的地方宿營;第二天,我
們在離伯登角大約三海裡的一座浮冰上停了下來。在明亮如白晝的夜裡,
陸地在三海裡之外,貝洛中尉決定在那裡宿營;他試圖乘橡皮舟去那裡;
強勁的東南風兩次都把他吹了回來;哈維和麥登試了試,他們更加幸運;
他們準備了一條繩子,他們將海岸和雪橇連結起來,三件物品就用這條繩
子運了過來;但到了第四次的時候,我們感到冰山開始移動;貝洛先生大
聲地讓他的同伴放下繩子,我們包括中尉,大衛﹒胡克和我,被拖到離岸
很遠的地方。這時候,西南風猛刮起來,下起了雪。但是我們還沒有經歷
很大的危險,他本該回來的,因為我們別的人都已經回來了!」
約翰遜停了一會兒,看了看這致命的海岸,接著說:「我們的同伴從
視野中消失之後,我們首先決定在雪橇的帳篷下躲避風雨,但沒有;於是
,我們用刀子開始在冰上建造一座房屋。貝洛坐了半小時與我們談了談我
們所處的危險的形勢;我告訴他我不害怕。『有上帝保護我們,』他回答
我們,『一根頭髮都不會從我們腦袋上掉下來。』我問他幾點了,他回答
,『大約六點一刻。』這是8月18日星期四早晨六點一刻。於是貝洛先生捆
上他的書,說他想去看看浮冰是怎樣漂游的;他剛剛走了四分鐘,我就去
找他,繞著我們躲藏的這塊浮冰轉了一圈;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回到我
們棲身的地方,我發現他的拐杖在大約五英吋寬的一條裂縫的對岸,那裡
的冰全都碎了。我叫喊,但沒人回答。這時候,刮起了強風。我在浮冰周
圍尋找,但我沒發現可憐的中尉的任何跡象。」
——「您想這是怎麼回事?」醫生問,他因這番敘述而變得激動起來
。
——「我想,當貝洛先生從藏身之處走出來的時候,風把他卷進了裂
縫裡,他的短大衣扣了起來,他不能游到水面上!哦,克勞伯尼先生,我
感到了一生中最大的悲痛!我不願意相信!這個正直的軍官,為他忠於職
守而犧牲了生命!要知道是為了遵照帕倫船長的命令他才想在解凍之前到
陸地上去!正直的年輕人,船上的每個人都喜歡他,和善,勇敢!整個英
國都為他哭泣,連愛斯基摩人也不例外,他們從自寵德灣回來的伊格菲爾
德船長那裡得知正直的中尉的死訊,都哭著喊道,正如我一樣:可憐的貝
洛!可憐的貝洛!」
——「但是您的同伴和您,約翰遜,」醫生問道,他被這動人的敘述
感動了,「你們是怎樣回到陸地上的?」
——「我們,先生,這是微不足道的;我們在浮冰上又呆了24小時,
沒有食物,沒有人;但我們最終遇上了在低地上擱淺的冰田;我們跳了上
去,靠著我們剩下的一只槳,我們爬上了一塊能經得住我們的浮冰,我們
像操縱木筏一樣操縱它。就這樣我們回到了岸上,但只有我們自己,沒了
我們正直的軍官!」
說完這番話,「前進」號經過了這個不幸的海岸,約翰遜看不到這個
可怕的災難發生地。第二天,將格裡芬海灣拋在右舷,兩天之後,繞過了
格林內爾角和海爾普曼角;最後,7月14日繞過了奧斯伯恩角,15日,船在
海峽一端的白令海灣拋錨;哈特拉斯遇到一片幾乎同比爾徹用來率領「先
驅號」和「救援」號到北緯77°過冬的海面同樣暢通無阻的海洋。這是他
從1852年到1853年第一次越冬。因為,第二年他從1853年到1854年在「前
進」號此刻拋錨的白令海灣過冬。
同樣,經過一系列最可怕的艱難險阻,他只好將「救援」號拋在永久
的浮冰之間。
山敦同樣在心神不定的水手面前講述了這種災難。哈特拉斯知不知道
他的第一軍官的背叛行為?沒法說;無論如何,他在這方面一直保持緘默
。
在白令海灣的高處有一個狹窄的通道聯結惠靈頓海峽和皇後海峽。那
裡,浮冰群牢靠地擠在一處。哈特拉斯想要找到一條到漢密爾頓島去的北
方航路,但是徒勞;逆風;必須在漢密爾頓島和科恩瓦裡斯島之間穿行;
由於做了無用功,人們失去了五天的寶貴時間。氣溫開始下降,7月19日甚
至降到了-4℃;第二天氣溫又上升了;但是這種北極冬天的提早警示應當
促使哈特拉斯不要做過多的期待。風開始轉向西邊,阻礙著船的航行。但
是。他急於到達斯圖亞特找到的那片暢通無阻的海面的地方。19日,他決
定不惜任何代價進入航道;風在船前猛刮,船用螺旋槳可以抵禦狂暴的雨
雪,但是哈特拉斯必須首先考慮他的燃料;另一方面,航道太寬了,沒法
用纖拉船。哈特拉斯沒有考慮到船員們疲憊不堪,求助於捕鯨人在類似情
況下會采取的辦法。他讓人把小艇齊水放下去;同時將它們懸掛在船倒面
的復滑車上;這些小艇從前到後牢牢地繫住;有些槳裝在右舷上,有些槳
裝在左舷上;大家輪流坐在划槳的位置上奮力劃,這樣就能逆風行船。
「前進」號在航道上緩慢地行進;人們可以理解這種勞動會導致怎樣
的疲勞;有人在小聲嘀咕了。這樣航行了四天,直到6月23日,到了皇後海
峽的白令島。
還是逆風。船員們再也支持不住了。醫生感到船員們的健康無法得到
保證了,他在某些人身上看到了壞血病的最初徵兆;他不遺余力地同這種
可怕的疾病做鬥爭,他有大量的酸橙汁和鈣片可供使用。
哈特拉斯非常清楚,不該再指望他的船員了;好言好語說服是起不到
任何作用;他決心以嚴厲服人,在這種時候表現出毫不仁慈;他對理查德
﹒山敦特別不信任,甚至對詹姆斯﹒沃爾也不信任,儘管後者不敢大聲說
話。哈特拉斯這邊有醫生、約翰遜、貝爾、辛普森,這些人全身心地對他
表示忠誠,他認定在猶豫不決的人中有福科,伯爾頓,軍官沃爾森,第一
機械師布倫頓,在某些特定的時刻,他們就會轉而反對他;至於別人,佩
恩、格裡珀、克裡夫頓、華倫,他們公開商討他們的叛亂計劃;他們想拉
走他們的同伴,迫使「前進」號回到英國。
哈特拉斯看得很清楚,他不能再讓這些心神不定特別是疲憊不堪的船
員們繼續做從前的工作了。24小時之內,他看著白令島,一步也沒向前走
。然而氣溫降低了,在這高緯度的七月份,已經可以感覺到來年冬天的影
響。24日,氣溫降到-6℃。新的浮冰在夜間生成,厚度達135-180毫米,要
是雪落在上面,它很快就變得很堅固,能夠支撐得住一個人的重量。海面
已經染上了這種骯髒的色彩,表明冰稜開始形成。
哈特拉斯對這種令人不安的徵兆不會看錯的;如果航路堵上了,他只
好在這個離他航行的目的地很遠的地方過冬,甚至沒有瞥見他理應離得這
麼近。前人的報告上記載的那片暢通無阻的海洋。他決定一點一點向前走
,向北走幾度;看到他既不能讓精疲力盡的船員們划槳,也不能在常刮逆
風的情況下揚帆,他下令點火。
第二十二章 反叛開始
聽到這意外的命令,「前進」號上的人們大吃一驚。
「點火!」有人說。
——「用什麼?」另外一些人說。
——「我們只有能用兩個月的煤了!」佩恩喊道。
——「我們冬天怎麼取暖?」克裡夫頓問道。
——「要我們,」格裡珀說,「一直把船燒到吃水線嗎?」
——「用桅桿塞進爐塘裡面嗎?」華倫回答,「從第三層帆一直到艄
斜桅的補助帆桁嗎?」
山敦定定地看著沃爾。呆若木雞的機械師們對於是否下到機房裡猶豫
不決。
「你們聽到我的話了嗎?」船長憤怒地喊道。
布倫頓向艙口走去;但是在下去之前,他停下來。
「不要去,」一個聲音說。
——「誰說的?」哈特拉斯喊道。
——「我!」佩恩說,他向船長走去。
——「您說的?」後者問。
——「我說……我說。」佩恩罵罵咧咧地回答,「我說我們已經厭煩
了,我們不再向前走了,我們不想在冬天累死和凍死,不要點爐火!」
——「山敦先生,」哈特拉斯冷冷地回答,「把這個人用手銬銬起來
。」
——「但是,船長,」山敦回答,「這個人說的……」
——「這個人說的,」哈特拉斯回答,「如果您重複一遍,我就把您
放在船艙裡,看管起來!——把這個人抓起來,你們聽見了嗎?」
約翰遜、貝爾、辛普森走向這個水手,他怒不可遏。
「誰敢先碰我!」他喊道,抓起一只橇棒,舉到頭上。
哈特拉斯向他走去。
「佩恩,」他用平靜的語調說道。「你再動一下,我就讓你的腦袋開
花!」
他一邊這麼說,拿了一支手槍,向水手走去。
有人嘀嘀咕咕。
「住嘴,你們其余的人,」哈特拉斯說,「要麼說讓這個人死了!」
這時候,約翰遜和貝爾繳下了佩恩的工具,他不再反抗了,乖乖讓人帶到
了艙底。
「去吧,布倫頓,」哈特拉斯說。
普洛弗和華倫跟著機械師下到他的崗位上。哈特拉斯回到了艉樓上。
「這個佩恩真夠卑鄙的!」醫生對他說。
——「沒人離死亡更近了,」船長簡潔地說。
很快發動機獲得了足夠的壓力;「前進」號起錨了;它向東駛去,駛
向比徹角,艏欄擊碎了已經成形的新的浮冰。
在白令島和比徹角之間有大量的島嶼,它們在冰原中擱淺;冰川大量
擁擠在小海峽裡,海洋的這個部分像是開出了犁溝一樣。在相對低溫的作
用下,它們有聚在一起的趨勢;到處堆積著冰丘,這些已經更為緊密、稠
密、緊湊,很快就會在第一次結冰的時候形成一個無法通過的塊壘。
「前進」號在航道上行駛並非不是極端困難,飛旋的雪花包圍著它。
但是,這些地區的天氣多變,太陽不時露出臉來;氣溫上升了幾度;由於
高溫障礙物融化了,一大片美麗的水流看起來很迷人,湧向浮冰以往擋住
航路的地方。地平線呈現出壯觀的桔黃色,眼睛可以從永遠的雪白中解放
出來,得到愜意的休息。
7月26日星期四,「前進」號經過了達斯島,接著向北駛去;但它遇到
了一個浮冰群,高度為八到九英尺,由海岸上剝落的小冰山組成;它不得
不向西繞了一個長長的圈子。浮冰不停的斷裂聲同船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
,形成了像是歎氣和埋怨的悲慘的聲音。最後船找到了一條航路,費力地
向前進:一個巨大的浮冰常常令它數個小時停滯不前;霧氣阻擋了領航員
的視線;只要看到前面一海裡,就能輕易地除掉障礙;但是,在霧氣濛濛
的雪團中,眼睛通常看到的不過一鍊遠。巨大的浪頭令人疲倦。
有時,光潔細膩的雲彩呈現出一派特殊的景象,彷彿它們反射在冰面
上一樣;接連數日,淡黃色的光線無法透過濃重的霧氣。
鳥類還是很多,它們的叫聲暗啞;海豹懶洋洋地躺在偏移的浮冰上,
抬起頭來,並不怎麼驚慌,向經過的船晃動他們長長的脖頸;船擦著它們
浮動的住所而過,不止一次將摩擦掉的船殼上的鐵片丟在那裡。
最後,經過六天如此漫長的航行,8月1日,終於將比徹角拋在北方;
哈特拉斯最後幾個小時一直呆在第三層帆的舵柄旁,1851年5月30日斯圖亞
特在北緯76°20′看到的暢通無阻的海面應該不遠了,但是,在哈特拉斯
目之所及的地方,他沒有看到沒有浮冰的極地海域的任何跡象。他一句話
沒說,就下去了。
「您相信有暢通無阻的海洋嗎?」山敦問中尉。
——「我開始懷疑了,」詹姆斯﹒沃爾回答。
——「難道我沒有理由把這所謂的發現看作幻想和假設嗎?人們卻不
願意相信我,您也一樣,沃爾,您曾經站在我的對立面!」
——「大家以後會相信您的,山敦。」
——「是的,」後者回答,「但是太晚了。」
他回到他的船艙裡,自打他同船長交鋒之後他幾乎總是關在裡面。
傍晚又刮起了南風。哈特拉斯讓人張帆熄火;很多日子以來,船員們
干了最累人的活兒,時刻都需要轉船首迎風行駛或者隨波逐流,或者突然
收帆停船;由於寒冷,桅衍的支架變得異常僵硬,在堵塞的滑輪之間運行
不暢,加大了疲勞;用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才到了巴羅角。「前進」號10
天裡沒走上30海裡。
那裡風重新向北刮,螺旋槳重新起用了。哈特拉斯還是希望在北緯77
°以遠發現一片暢通無阻的海洋,正如愛德華﹒比爾徹親眼目睹的一樣。
但是,若根據本尼的敘述,他正在穿越的這片海洋應當是暢通無阻的,因
為本尼到達浮冰的邊界之後,乘小船認定了直到北緯77°的皇後海峽。
他應該把這些聯繫都看成不可靠的嗎?或者北部地區的冬天要提早到
來?
8月15日,佩爾西山脈終年積雪的山峰在霧中聳立;狂風裹挾著劈啪作
響的如槍林彈雨一般的冰雹。第二天,太陽第一次落山了,結束了整日不
落的漫長日子。人們已經習慣了這永久的光明;但是動物幾乎不受什麼影
響;格陵蘭犬照常作息,達克每晚睡覺很有規律,彷彿黑暗侵噬了地平線
一樣。
但是,8月15日之後的夜裡,黑暗並不濃重;太陽儘管落下去了,還通
過反射發出一定的光亮。
8月19日,經過仔細觀察,船繞過了東海岸的富蘭克林海角,以及西海
岸的富蘭克林夫人海角;在這個無疑是由這個勇敢的航海者到達的偏僻的
海角,他的同胞出於感激之情,情願讓他的忠實的妻子名字出現在他的名
字的對面,是願他們永遠在一起的狹隘的同情心的感人標志!
醫生看到在這遙遠的地方兩個海角之間的聯繫和精神默契,非常感動
。
醫生聽從了約翰遜的建議,已經習慣於忍受低溫了;他幾乎時刻都站
在甲板上,不顧寒冷、颳風和下雪。他的身體儘管瘦下來一點,還沒有受
到這嚴酷的氣候的影響。然而,他等待著其他的風險,甚至帶著快樂的心
情注視著冬季提早到來的跡象。
「看,」一天他對約翰遜說,「看這些鳥群向南方遷徙!他們簡直是
在逃跑,拍著翅膀,發出再見的叫聲!」
——「是的,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回答;「有什麼東西告訴它們
該出發了,於是它們就上路了。」
——「我們當中不止一個人,約翰遜,也會,我相信,去模仿他們的
!」
——「這是些軟弱的人,克勞伯尼先生;真見鬼!這些動物不像我們
一樣有食物,他們要到別處尋找!但是水手們腳下有一條好船,應該走到
世界的盡頭。」
——「您相信哈特拉斯的計劃會實現嗎?」
——「他會的,克勞伯尼先生。」
——「我想的跟您一樣,約翰遜,難道他最後只會剩下一個忠實的追
隨者……」
——「我們是兩個人!」
——「對,約翰遜,」醫生回答,他握著勇敢的水手的手。
「前進」號正在經過的阿爾伯特王子領地同樣也叫格林內爾領地,盡
管哈特拉斯出於對美國佬的憎恨,決不會同意給它叫這個名字,但是它通
常是叫這個名字的。這就是這兩種稱呼的由來:當英國人本尼給它取名為
「阿爾伯特王子」時,「救援」號上的黑文中尉給它取名為「格林內爾領
地」,為的是向在紐約為他的航海籌資的美國批發商表示敬意。
船繞了它一周,經歷一系列難以言傳的困難,它時而揚帆,時而使用
發動機。8月18日,看到在霧中勉強辨認出來的布裡達尼亞山,第二天「前
進」號在諾瑟姆伯蘭德海灣拋錨。它四面被圍。
第二十三章 浮冰的進攻
哈特拉斯指揮船拋錨之後,回到他的船艙裡,拿起地圖,仔細研究起
來:他所在的緯度是76°57′,經度是99°20′,這就是說離77°還有3′
。就是在這個地方,愛德華﹒比爾徹爵士第一次在「先驅」號和「救助」
號上越冬。就是在這個地方,他用雪橇和船進行探險;他發現了圓桌島,
南高爾努阿依群島,維多利亞半島和比爾徹海峽。他到了北緯78°以遠的
地方,看到海岸向東南傾斜。海岸看起來應該同瓊斯海峽相連,這個海峽
的入口同巴芬灣相對。但在西北部,正相反,「有一片暢通無阻的海洋,
」他的報告上這麼說,「一望無際。」
哈特拉斯激動地看著海圖上的這個地區,一大片白色區域出現在這些
陌生的地區,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這片沒有浮冰的極地區域。
「有這麼多的證據,」他自言自語地說,「有斯圖亞特的敘述,本尼
的敘述,比爾徹的敘述,無可置疑!應該是這個樣子,這些勇敢的水手們
看到了,親眼看到了!能懷疑他們說的話嗎?不能!——但是,如果這片
暢通無阻的海洋,由於冬天提前到來,變成……但不會,這些發現已經過
去了好些年;這片海域存在一我會找到它的,我會看到它的!」
哈特拉斯又登上了艉樓。濃霧包圍了「前進」號;從甲板上勉強可以
看到桅桿頂端。但哈特拉斯讓浮冰引航員從喜鵲窩裡下來,取代了他;他
想利用天空的一線光亮,觀察東北的地平線。
山敦不失時機地對中尉說:「唉,沃爾!這片海洋暢通無阻嗎?」
——「您說的有道理,山敦,」沃爾回答,「我們桶裡只有可用六個
星期的煤了。」
——「醫生又找到某種科學方法,」山敦回答,「讓我們沒有燃料也
可以取暖。我聽說用火可以製冰;沒准他會用冰給我們生火。」
山敦回到他的船艙裡,聳了聳肩。
第二天,8月20日,霧氣散開了一會兒。人們看到哈特拉斯,高踞在上
,目光急切地注視著地平線;然後他又下來了,一句話沒說,只是命令向
前開;但很容易看出他的希望最後一次落了空。
「前進」號起錨,搖搖晃晃地向北駛去。由於它非常疲憊,第二層帆
和第三層帆的桅桁以及所有的帆纜索具被拋到了底部;桅桿已經應付不了
局面了;不再指望風向會有何變化,因為彎彎曲曲的航路使它不再會有什
麼作用;海上到處生出白色的大塊的痕跡,像油脂一樣;這是即將發生大
範圍結冰的預兆;風力剛開始減弱,大海幾乎立刻波濤洶湧;但是風再次
吹起的時候,新浮冰就破碎消融了。傍晚氣溫降至-7℃。
當船來到一條死胡同的頂端,它就用羊頭撞錘開足馬力沖向它遇到的
障礙物。有幾次大家都以為它一動不動了;但是浮冰出人意料的移動為它
開闢了一條新路,它大膽地沖了上去;在它停下的那段時間,蒸氣從排氣
閥排了出來,遇到冷空氣便凝結起來,化作雪落到甲板上。船停下不動還
有一個原因:浮冰有時阻住了螺旋槳的葉片,它們無比堅固,發動機做什
麼也不能把它們完全弄碎;只有把發動機倒轉過來,向後退,派人用槓桿
和橇棍把螺旋槳弄出來;這樣做不僅困難重重,而且令人疲憊不堪,又耽
擱了時間。
13天內一直如此;「前進」號沿著本尼海峽費力地前進。船員們小心
嘀咕,但還是服從命令;他們明白此時走回頭路是不可能的。向北進比向
南退的危險小,應該考慮過冬了。
水手們彼此之間討論這種新的形勢,一天,他們甚至與理查德﹒山敦
談論這件事,他們很明白他是贊同他們的。後者不顧他作為軍官的職責,
不怕別人在他面前議論船長的權威。
「您的意思,山敦先生,」格裡珀問他,「我們再不能走退路了?」
——「現在太晚了,」山敦回答。
——「那麼,」另一個水手又說,「我們只能考慮過冬了?」
——「這是我們唯一的辦法!人家不願意相信我……」
——「下次!」佩恩答,他已經恢復了日常工作,「人家就會相信您
的。」
——「因為我不是領導者……」山敦反駁道。
——「誰知道呢?」佩恩表示異議。「約翰﹒哈特拉斯願走多遠就走
多遠,但別人不必跟著他。」
——「只要想想,」格裡珀又說,「他第一次航海到巴芬海和那些跟
他一起去的人!」
——「『永別』號,」克裡夫頓說,「就是在他的率領下在斯匹次卑
爾根海域失事的!」
——「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格裡珀回答。
——「他一個人帶著他的狗,」克裡夫頓反駁道。
——「我們不願意為這個人隨心所欲而犧牲自己,」佩恩補充道。
——「也不願意丟下我們好不容易掙得的報酬!」
提到這一點的無疑是克裡夫頓。
「我們一旦越過了78°,」他補充道,「我們離得不遠了,每個人可
以掙到9375法郎,6×8°!」
——「但是,」格裡珀回答,「如果我們不帶船長回來,就失去這些
錢了嗎?」
——「不,」克裡夫頓回答,「只要證明非回來不可。」
——「可是船長……畢竟……」
——「放心好了,格裡珀,」佩恩回答,「我們會有一個船長,一個
好的船長,山敦先生知道。當一個船長髮瘋了,就把他廢了,另外任命一
個。不是嗎,山敦先生?」
——「我的朋友們,」山敦躲躲閃閃地回答,「你們在我身上會發現
一顆忠實的心。但還是等待事態的發展吧。」
哈特拉斯的頭腦裡鬥爭非常激烈。他堅定不移、精力充沛,總是充滿
信心,勇往直前。總之,如果他不曾指揮他的船的前進方向,他的船表現
得會非常英勇;他用五個月走過的路程,別的航海者要走兩三年!哈特拉
斯現在發現只有過冬了;但這種情況不會嚇倒堅強和堅定的心靈,歷盡艱
辛、飽經磨難的心靈;勇敢而鍛煉得很堅強的心靈!詹姆斯﹒羅斯爵士和
邁克﹒克魯爾難道沒在北極地區過了三個冬天嗎?既然已經這麼做過,難
道不能再做下去嗎?
「但是,」哈特拉斯重複,「做得更多,如果需要的話!啊!」他遺
憾地對醫生說,「我為什麼沒能進入巴芬海北部的史密斯海峽呢,要不我
現在就到了極點了!」
——「好!」醫生不動聲色地回答,他會在需要的時候生出信心來,
「我們會到的,船長,會到99經度,而不是75°,這是真的,但這又有什
麼重要呢?如果條條大路通羅馬,條條經線通北極更是確信無疑了。」
8月31日,氣溫達到-10℃。航海季節結束的時候到了;「前進」號將
艾克斯毛斯島拋在右舷,三天後,經過了圓桌島,這個島在比爾徹海峽之
中。在不太久遠的年代,大概通過這個海峽可以到達巴芬海,這時不能做
此打算,這片海域完全被浮冰堵塞了,不可能為「前進」號提供一點水流
;以後的八個月要面對這一望無際、一動不動的冰田。
幸運的是,還可以向北再走幾分,條件是要用大滾筒碾碎新的浮冰或
者用鞭炮把它們擊碎,讓人感到害怕的是,在低溫的條件下,大氣非常平
靜,因為道路很快就合攏了,連逆風也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一個平靜的夜
晚,一切都凍結了。
但是,「前進」號處在當前的情況下是不能越冬了,它四面受到風、
冰山、海峽的偏流的夾擊;首要的事情是找到一個安全的棲身之處;哈特
拉斯希望到新科爾努依海岸去,在阿爾伯特岬角之處的地方找到一個足以
遮風擋雨的海灣。他頑強地向北航行。
但是9月8日,一個連續不斷的、無法進入的、無法超越的浮冰群橫亙
在他北上的道路當中;氣溫降到了-12℃。哈特拉斯焦急地尋找出路、但是
沒有用,他多次讓他的船冒險,以非凡的才智進行冒險的舉動。人們可以
說他冒失,欠考慮,瘋狂,盲目;但是,作為一個好水手,他是當之無愧
的;而且屬於最傑出的!
「前進」號的情況真的變得相當危險;因為,大海在它後面合攏了,
幾小時之內,浮冰異常堅固,人們可以在上面跑來跑去,拖船,非常安全
。
哈特拉斯無法繞開障礙,決心從正面轟擊;他用了力量最大的爆破筒
,裝有八到十磅的火藥;人們開始在厚厚的浮冰上面鑿孔;在孔裡裝滿積
雪,小心翼翼地將爆破筒放在一個平行的位置上,以便能炸開最大面積的
浮冰;接著點燃了導火線,導火線由馬來樹膠管保護起來。
人們開始爆破浮冰群,因為不能把它鋸開,鋸子立刻就沾在上面。無
論如何,哈特拉斯指望明天經過這裡。
但是,夜裡刮起了狂風;大海在浮冰表層下面湧動起來,浮冰像被潛
水艇搖晃起來,領航員恐怖的聲音傳了過來:「注意後方!注意後方!」
哈特拉斯朝指定的方向看了看,他在黃昏的余輝下看到的景象非常恐怖。
一個高高的浮冰群向北席捲過來,像雪崩一樣飛快地奔向大船。
「所有人都到甲板上來!」船長喊道。
這座移動的冰山只有半海裡遠了;浮冰湧動著,互相趕超,像被可怕
的颶風席捲的沙粒一樣互相撞擊;空中迴盪著可怕的聲響。
「這就是,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對醫生說,「對我們威脅最大的
危險。」
——「是的,」醫生平靜地回答,「這真夠可怕的。」
——「我們需要抗擊的一次真正的襲擊,」水手長又說。
——「總之,就像大洪水之前的一群巨獸,人們原以為它們是住在北
極的!它們互相驅趕著!它們急著當跑得最快的。」
——「而且,」約翰遜補充說,「它們當中有的拿著尖利的長矛,我
勸您還是抵抗吧,克勞伯尼先生。」
——「這是真正的圍城!」醫生喊道:「好,我們到城牆上去吧!」
他趕緊到船尾,全體船員都拿著鐵鏟,鐵桿,橇棍,準備抵禦這可怕的進
攻。
雪崩來了,占據了高處,它席捲而來的浮冰在周圍堆積起來:按照哈
特拉斯的命令,用船首的大炮轟擊,擊破這具有威脅力的陣線。但它來了
,撲到了船上;傳來了一聲斷裂聲,因為船右舷的髖部被撞,船殼的一部
分斷裂了。
「誰也不許動!」哈特拉斯喊道,「注意浮冰!」
浮冰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攀援而上;重達數擔的浮冰撲向船的舷
牆;最小的騰起的也有桅樓那麼高,像利箭一樣落了下來,擊碎了側支索
,切碎了索具。船員們被這數不清的敵人搞得焦頭爛額,它們這種氣勢足
以壓碎100條像「前進」號這樣的船隻。每個人都盡力阻擋這些入侵的石頭
,不止一個水手受到利箭的傷害,其中包括伯爾頓,他的左肩全被扎爛了
。聲音異常恐怖。達克在這新型的敵人面前狂吠著。黑夜增加了形勢的恐
怖,遮掩不住這些瘋狂的石頭,它們在空中發出最後的星星點點的白光。
哈特拉斯的命令一直在這奇怪的、不可想象的、超自然的、人與浮冰的斗
爭中回響著。船屈服於這巨大的壓力,向左舷傾斜過去,大桅桁的一端已
經靠在冰原上,有壓碎桅桿的危險。
哈特拉斯明白這種危險;這種時候很恐怖;船有徹底翻轉的可能,桅
桿會被捲走。
一個巨大的冰塊,有船那麼大,沿著船殼升起來;它以一種無法抗拒
的力量升起來,它逐漸上升,已經超過了艉樓;如果它撲向「前進」號,
那就全完了;它很快就立了起來,它的高度超過了第三層帆的桅桁,它的
底部開始搖晃起來。
所有的人都發出了驚恐的叫聲。每個人都湧向右舷上。
但是在這時候,船完全升起來。人們感到它抬高了,在一段無法估量
的時間內,它在空中飄浮,然而它下降了,重又落到浮冰上,在那裡,它
搖晃了一下,船殼板裂開了。發生了什麼?
它被上漲的潮水托了起來、又被從後面相撞的冰塊推了出去,越過了
無法越過的浮冰群。一分鐘過去了,這一分鐘如同一個世紀,經過這奇特
的航行之後,它落在障礙物的另一端。在一片冰田之上;它的重量使得冰
田下沉,船隨即恢復了原狀。
「越過了浮冰群!」約翰遜喊道,他撲到船首。
「贊美上帝!」哈特拉斯回答。
然而,船還是在一片浮冰中間,浮冰將船從四周包圍起來,儘管龍骨
在水中,它還是沒法動;但是,如果它一動不動,冰場就帶著它一起動。
「我們偏航了,船長!」約翰遜喊道。
——「隨它去吧!」哈特拉斯回答。
難道,還有可能抗拒這種拖拉嗎?
白晝來臨了,非常清楚,由於海底潛流的影響,冰田迅速向北漂移,
這移動的冰山載著「前進」號,「前進」號牢牢地固定在冰田中央,人們
看不到邊際;哈特拉斯預計會發生一場災難,船很可能被從一邊拋出去或
被浮冰撞碎,他讓人在甲板上放了大量的食物,宿營的工具和船員們的被
子;他依照邁克﹒克魯爾船長在同樣的情況下的所作所為,讓人在船的周
圍圍上了一圈充氣的吊床,好讓它不受太大的損害;很快浮冰在-14℃氣溫
的影響下堆積起來,船被一堵冰牆圍住了,只露出了桅桿。
七天以來,它都在這樣航行;阿爾伯特海角構成了新一高爾努依的西
端,9月20日這個岬角被迅速掠過,很快就消失了;人們注意到冰田從這時
候起開始向東航行,它這樣要到什麼地方去?要在什麼地方停下?誰能知
道呢?
船員們等待著,觀望著。最終,9月15日,夜裡三點左右,冰田無疑與
另一個冰田相撞,突然停住了;船劇烈地搖晃起來;哈特拉斯這一天已經
測定了位置,他看了看地圖,他在北方,看不到任何陸地,經度是95°35
′,緯度是78°15′,在這個地區的中心,在這片陌生海洋的中心,地理
學家們認為寒冷之極就在這個地方!
第二十四章 過冬的準備
南半球從緯度上來看比北半球更加寒冷;但是新大陸的溫度比地球上
其他地方的溫度低15°,在美洲,這些地區以寒冷之極著稱。是最讓人畏
懼的。
全年平均溫度只有-19℃。科學家們用下述觀點解釋這個問題,克勞伯
尼醫生在這方面同意他們的觀點。
按照他們的觀點,在美洲南部最常刮的風是西南風;它們來自溫度均
和適中的太平洋;但是為了到達北部海域,它們不得不穿越廣大的、為冰
雪覆蓋的美洲大陸地區;與大陸接觸之後變得非常寒冷,帶給極北地區的
是刺骨的寒冷。
哈特拉斯來到了寒冷之極,超出了他的先驅者親眼目睹的地方;他預
料到在一條迷失在浮冰之中的船上與一半的叛亂船員在一起,會度過一個
可怕的冬天。他決心以他素有的堅定不移同各種危險作鬥爭。他直面他的
處境,決不低頭。
他開始借助約翰遜的經驗采取過冬的所有必要措施,按照他的計算,
「前進」號從最後一塊已知的陸地、也就是新一高爾努依已被拖出了250海
裡;他被束縛在一塊冰田上就像在一張花崗石床上一樣,任何人類的力量
都無法將他解救出來。
在這片北極冬天到來的廣闊海洋裡沒有一滴融化的水。冰田在一望無
際的地方起伏不定,但視野並不開闊。遠非如此。結冰的原野上屹立著許
多冰山,「前進」號被其中三座最高的冰山像圓規的三足一樣包圍起來;
只有東南風能刮到這裡。只要人們想到的是巖石而不是浮冰,是綠色而不
是冰雪,大海波濤泛起,船在一片美麗的海灣靜靜地拋錨,避開最可怕的
狂風的吹打。可是在這個緯度上多麼令人悲傷啊!多麼令人悲哀的自然啊
!想一想多麼令人悲傷!
船即使一動不動,還是要用錨牢牢地固定住;要考慮到會解凍或海底
水流起伏。約翰遜了解到「前進」號在寒冷之極的這種情況,對過冬采取
了更為嚴格的舉措。
「我們會遇到更棘手的事!」他曾經對醫生說,「船長真有運氣!在
地球上最可惡的地方困住了!咳!您看我們會脫身的。」
至於醫生,在他心底裡,他對這種情況感到一陣狂喜,他可不願把這
機會讓給別人呢!在寒冷之極過冬,多麼好的運氣啊!
船員們首先忙於外部工程;帆還是系在桁上,而不是收在艙底,首批
過冬者就是這麼做的,帆只要折疊在箱子裡,浮冰很快就會給它造成一個
不透水的表面;第三層帆的桅桿也沒有收起來,喜鵲窩仍放在原處。這是
一個天然的觀測台。只有常用的索具收了起來。
必須截斷船周圍的冰場,它對船的壓力很大。浮冰聚集在船的兩側,
力量很大;它沒有停在通常的浮冰線上。漫長而又艱苦的勞動。幾日之後
,船體的入水部分被解除了禁錮,船員們利用這個機會把船仔細檢查了一
下;它沒受什麼損害,多虧了它的堅固的結構,只有銅船殼幾乎全被掀掉
了。船不再受束縛了,升高了將近九英吋,人們忙著按船殼的形狀沿斜面
切割浮冰;用這種方法,冰田就回到了船的龍骨下面,自身能夠抵抗任何
壓力。
醫生加入了勞動;他敏捷地使用著雪刃;他那快活的性情感染了水手
們。他給別人教益,自己也學到不少東西。他非常贊同在船底下對浮冰進
行這種處理。
「這是一個很好的預防措施。」他說。
——「沒有這個,克勞伯尼先生。我們就支持不住了。現在,我們可
以毫不畏懼地建造一堵與船緣一樣高的雪牆,而且,如果我們願意,我們
還可以加厚10英尺,因為並不缺材料。」
——「好主意,」醫生又說,「雪在導熱方面效果不好,它反射而不
吸收,內部溫度不會跑到外邊去。」
——「果真如此,」約翰遜又說,「我們造一座防寒的堡壘,但也可
以抵禦野獸,如果它們有雅興拜訪我們的話;造完之後,會起到很好的作
用,您看著吧,我們在這堆雪裡鑿兩個樓梯,一個出口在船首,另一個出
口在船尾;用刀子在上面鑿完台階之後,我們就在上面潑水;水變成像巖
石一樣堅硬的冰,我們就有了一座皇家的樓梯。」
——「很好,」醫生回答,「而且應當承認,寒冷引起冰雪是一件幸
事,這使得它造就了抵禦它的東西。不這樣的話,我們就很難辦了。」
最後,船被指定埋伏在厚厚冰層之下,這樣它就可以保持內部的溫度
;用厚厚的柏油布造就、覆蓋著冰雪的一個層頂建在甲板上,把甲板全部
遮住了;油市低垂下來,蓋住了船的兩側。甲板避開了外界的一切壓力,
變成了一個真正的走廊;它被兩英尺半的積雪覆蓋;積雪經過踩踏和捶打
變得非常堅實;人們在上面撒了一層沙子,沙子互相擠壓,變成了一條相
當堅實的碎石子路。
「再多一點,」醫生說,「再有幾棵樹,我覺得簡直到了海德公園,
或者就像到了巴比倫空中花園。」
人們在離船較近的地方挖了一個洞;這是在冰田裡挖的一個圓坑,一
口真正的井,應該經常使用;每天早晨,人們都把井口結的冰敲碎;它用
來在發生火災的時候提供水源,或者供船員們出於衛生的需要洗澡用;為
了節省燃料,人們還很留意地從深層汲水,那裡的水下那麼冷;人們是用
一台機器做這件事的,一個法國科學家發明了它;這台機器達到一定的深
度之後,就可通過一個圓柱筒裡的一個活動的雙層底汲取附近的水源。
通常人們在冬季的時候把船裡的一切東西都拿出來,為的是保留更大
的空間;人們把這些東西放在貨倉的地上。但在離海岸較近的地方能做的
,對於一條在冰原上拋錨的船卻行不通。
一切都放在船裡,用來抵禦這些緯度的兩大敵人:寒冷與潮濕;前者
帶來了後者,後者更為可怕;人們可以抵禦寒冷,卻又死於潮濕;應該采
取預防措施。
在北極海域航行的「前進」號具有過冬的最好裝備:船員們的房間設
計得非常合理;人們在角落裡打起仗來,那裡首先比較潮濕;然而,由於
氣溫有所降低,在融板上特別是在角落裡結了一層冰,冰融化以後,那裡
經常潮濕。船員的圓形餐廳應該更加舒適;畢竟有一個大爐子取暖,通風
條件也比較好,應該適於居住;牆上貼了黃鹿皮,而不是羊毛織物,因為
羊毛阻住了凝結在上面的蒸汽,使空氣變得潮濕。
隔板放倒在艉樓上,軍官們有一個更大的公共餐廳,由於有一個火爐
,空氣更為流通,更加暖和。這個餐廳同船員們的餐廳一樣,前面都有一
個客廳,隔斷了同外面的一切直接對流。通過這種方法,熱量就不會喪失
了,人們就會逐步從一種溫度過渡到另一種溫度。人們把落雪的衣服放在
客廳裡;人們用放在外面的刮具擦腳,這樣就不會把任何不衛生的東西帶
進來。
油市筒用來供應火爐通風所需的空氣;其他管道供水蒸汽散發。在這
兩個餐廳裡還安裝了冷凝器,接收這些水蒸汽,以免讓它們結成水滴,每
星期倒兩次水,有時裡面會有很多斗冰塊。這就是對付敵人的措施。
用氣筒可以把火生得很好,也很容易;人們發現只要少量的煤,就足
以將餐廳裡的氣溫保持在10℃。但哈特拉斯讓人測了測他的煤桶,發現即
使最大限度地節省,他的燃料只能用兩個月。
安裝了一台衣物烘乾機,因為衣服要經常洗;不能把衣服在空氣中弄
干,這樣它們變得又硬又脆。
發動機的易碎的零件也小心翼翼地拆卸下來;存放零件的房間神秘地
關閉著。
船上的生活必須嚴肅地加以考慮;哈特拉斯非常仔細地制定了方案,
貼在公共餐室裡。人們早晨六點起床;吊床每星期曬三次;兩個房間的地
板每天用熱沙擦兩遍;每餐都有滾燙的茶水,食物每星期盡可能地變換花
樣:有麵包、麵粉、牛油和葡萄乾製作的布丁,糖,可可,茶,大米,檸
檬汁,干肉,鹹牛肉和豬肉,白菜,醋漬蔬菜;廚房在公共餐廳外面;雖
然無法保住它散發的熱量,但是烹制食物會造成很多水蒸汽和潮氣。
人的健康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食物的不同種類:在這些高緯地區,人
應該盡可能多的消費動物食品。醫生主持制定了食譜。
「應該以愛斯基摩人為榜樣,」他說,「他們從自然中獲得了教益,
在這方面他們是我們的先生;如果阿拉伯人,如果非洲人只要幾顆椰棗和
一把大米就夠了,在這裡吃很重要,還要多吃。愛斯基摩人每天要吸收10
到15磅油。如果這種方法你們不願意用,我們只好求助於大量含糖和脂肪
的東西了。總之,我們需要碳,我們生產碳吧!把煤放到爐子裡是個好辦
法,但是別忘了把我們自己身上的爐子填滿!」
依照這種方案,船員們務必整潔;每個人必須兩天用冰水洗一次澡,
水是灶眼提供了,這是保持原有熱量的好辦法。醫生自己做出了榜樣,他
這麼做首先是出於這件事在他看來非常討厭的考慮;但很快他就不再以此
為借口了,因為他在這極為有利健康的沐浴中找到了一種真正的樂趣。
當船員們在非常寒冷的天氣裡到外面從事勞動、打獵或者勘測,他們
特別留意不能凍傷,也就是身體的某部位凍傷;如果發生了這種情況,就
趕緊用雪摩擦,重新讓血液循環。而且,人們仔細地在全身穿好羊毛衣服
,穿的是黃鹿皮大衣和海豹皮褲子,完全可以起到防風的作用。
船的各種整理工作及船上的安置工作花去了大約三個星期,沒有發生
什麼特別的事情,就到了10月10日了。
第二十五章詹姆斯﹒羅斯的一只老狐狸這一天,氣溫下降到-16℃。天
氣相當平靜,在沒風的情況下,寒冷很容易忍受。哈特拉斯趁著晴朗的天
氣去勘測周圍的平原;他爬上北方最高的一座冰山,借助望遠鏡只看到了
連綿的冰山和冰原。看不到一塊陸地,看到的只是一派混亂的景象,樣子
極其悲涼,他回到船上,試著計算他可能在這裡呆多久。
獵手們,其中包括醫生、詹姆斯﹒沃爾,辛普森、約翰遜、貝爾不失
時機地為船上提供鮮肉,鳥類已經消失了,它們到南方尋找不太酷烈的氣
候。只有這個緯度特有的巖鶉在冬季來臨的時候沒有退縮。人們很容易就
能把它們打下來,它們數量很多,保證儲存大量的獵物。
野兔、狐狸、狼、白鼬、熊並不罕見;一個法國的、英國的或挪威的
獵手沒有抱怨的權利;但是兇狠的野獸絲毫不讓人靠近;在與它們融為一
體的白色平原上把它們區分出來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在天氣變得酷寒之
前,它們變色,換上了冬天的皮毛。醫生與某些自然科學家的觀點相反,
他認為這種變化不是由於氣溫大幅度降低,因為它發生在十月份之前;它
同樣不是生理原因,而恰恰是天意的安排,想要北極的動物有方法應付嚴
寒的北極冬天。
人們經常通過海牛、鯨以及通常歸在海豹屬下的動物;獵手們特別著
意於獵捕它們,為得到它們的皮和脂肪,脂肪特別適合當作燃料。況且這
些動物的肝臟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成為一種良好的食品;數起來有數百頭,
在離船北部兩三海裡的地方,冰田幾乎都被這些龐大的哺乳動物的洞窟穿
透了;只是,它們有一種突出的本能識別獵人,很多受了傷,潛到浮冰底
下輕而易舉地逃走了。
但是19日,辛普森在離船400碼的地方捉住了一頭;他仔細地把它逃跑
的洞口堵住了,這樣野獸就在獵人們的控制之下了。它掙扎了很長時間,
數次中彈之後,最後被打死了。它長達九英尺,它的頭類似於叭喇狗頭,
頜裡有16顆牙齒,胸部的大鰭像魚翅一樣,尾巴很小,長了另一對鰭,這
些都可以作為鯨門的一個完美的標本。醫生想要保留它的頭作為自然史的
收藏品,留著它的皮以備將來使用,就讓人把它們用快速而又省錢的方法
進行處理。他把動物的身體放在洞口,成千上萬的小蝦把肉吃得一點兒不
剩;半天之後,工作完成了,利物浦行會最老練、最負盛名的鞣革工也做
不了這麼好。
太陽一過了秋分點,也就是9月23日,可以說北極地區的冬季開始了。
這顆樂善好施的星球,一點一點降到地平線之下,10月23日最終消失了,
它的傾斜的光線掠過那積雪的山峰。醫生以科學家和旅行家的身份向它做
最好的道別。在二月份之前他不會再見到它了。
不要以為在這陽光完全消失的漫長日子裡漆黑一團,每個月月亮都盡
量代替它發揮作用;還有星星的亮光,行星的光輝,北極常見的極光和白
雪的地平線之處的特別的反射光;而且,太陽此刻正處於南部最高的磁偏
角處,12月21日,在北極地平線處接近13°角;因此每天有幾小時的黃昏
時光。只是,霧氣和雪團常把這些寒冷的地區拖入完全的黑夜之中。
但是,直到這時候,天氣還是不錯的;只有山鶉和野兔怨聲載道,因
為獵人們不讓它們得到片刻的休息;人們為狐狸設了許多陷阱,但這些多
疑的動物不上當;許多次它們扒了陷阱底下的雪把誘餌吃掉,卻不冒什麼
風險;醫生把它們送給了魔鬼,心裡還是對送給他這樣的禮物感到非常難
受。
10月25日,溫度計指示的只有-20℃。刮起了無比狂暴的颶風;漫天飛
雪,沒有一絲光亮照到「前進」號上。數小時以來,大家都在為貝爾和辛
普森的命運擔心,他們打獵走得太遠了;他們第二天才回到船上,他們在
黃鹿皮裡躺了一整天,颶風橫掃他們上方的天空,雪把他們埋了五英尺。
他們險些凍傷,醫生費了很大勁才能使他們的血液重新循環起來。
暴風雪不停歇地持續了八天,人們無法到外面去,一天之內氣溫的變
化達15到20度。
他們不得不空閒下來,各做各的事。有的人睡覺,其余的人吸煙,某
些人在低聲交談,約翰遜或醫生走近之後,他們就停下來;在船上的這些
人之間沒有任何精神上的維繫,他們只有在一起進行晚禱,禮拜天念主日
經和做聖事時候才聚集在一起。
克裡夫頓算得非常清楚,過了北緯78°之後,他那部分酬金就升到了
9375法郎;他發覺這是個整數,就不奢求比這個更多了。大家同意他的意
見,開始幻想享用這筆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了。
哈特拉斯幾乎沒了蹤影。他既不參加打獵,也不參加散步。他對讓醫
生贊歎的氣象現象一點也不感興趣;他活著只有一個想法;它可以用三個
字來概括:到北極。他想的只是最終獲得自由的「前進」號重新開始探險
旅程。
總之,船上人的普遍感受是悲傷,沒有什麼比這更傷心的了,看到這
條船像囚犯一樣,不再處於它天然的狀態,在厚厚的冰層下面改變了它的
形態;它什麼也不像;它生來是運動的,卻沒法動;人們將它改造為木屋
,貨倉,居所,而它本來是抗擊暴風雨的。這種不正常,這種不自然的情
況,在人們心裡引起了無以名狀的焦慮和遺憾的感覺。
在無所事事的時候,醫生整理旅行日志,這種敘述是忠實的再創造:
他從不游手好閒,他平和的性情沒有改變。只是他非常滿意地看到暴風雨
結束了,重又開始日常的打獵了。
11月3日早晨六點,氣溫是-21℃,他在約翰遜和貝爾的陪伴下出發了
;冰原連成了一片;前些日子雪下得很大,凍得結結實實的,地上很適於
行走;空氣中有一種干燥刺骨的寒氣,月亮發出無比純潔的光亮,那束令
人驚異的光照亮了冰原的每一個凹凸不平的地方;足跡的四周發出光來,
在獵人走過的路上留下光亮的痕跡,他們巨大的影子異常清晰地投射在冰
面上。
醫生帶上了他的朋友達克;在追捕獵物方面,他喜歡它勝過格陵蘭種
犬,這是有原因的;後者在類似的情況下用處不大,看起來沒有溫帶地區
的狗那麼富有熱情。達克一邊跑一邊在路上嗅著,經常在熊的新鮮的足跡
上停下來。但是,儘管它非常機警,獵手們走了兩個小時之後,仍然沒有
碰到一只野兔。
「難道獵物已經預感到有向南遷的需要了嗎?」醫生在冰丘腳下休息
的時候說。
——「可能是這樣,克勞伯尼先生,」木匠回答。
——「我可不這麼想,我看,」約翰遜回答,「野兔、狐狸和熊就是
這種氣候造就的;我看,它們消失的原因是上次的暴風雪;但是,只要刮
起南風,它們立刻就會出現。啊!要是您說的是馴鹿或者麝牛,那就是另
外一回事了。」
——「但是,在麥爾維爾島,發現了大群這類動物,」醫生又說,「
這個島更靠南,這點不錯,而且在巴利冬季停泊的時候,巴利總是隨意捕
到這種美妙的獵物。」
——「我們可不大同意,」貝爾回答,「只要我們能弄到熊肉,就不
該有什麼抱怨的。」
——「這恰恰就是困難所在,」醫生反駁道,「我看熊太希罕了,而
且野性十足;它們還不夠文明,沒法到前面來挨槍子兒。」
——「貝爾說的是熊肉,」約翰遜又說,「但是這種動物的脂肪此刻
比它的肉和皮毛更招人惦記。」
——「你說得對,約翰遜,」貝爾回答,「你總是想著燃料的事。」
——「怎麼能不想呢?即使最大限度地節約使用,我們剩下的也用不了三
個星期了!」
——「對,」醫生說,「真正的危險在這裡,因為我們才到十一月初
,二月份是北極地區一年中最冷的月份;總之,要是沒有熊的脂肪的話,
我們就得用海豹的脂肪。」
——「不會太久,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回答,「這些動物不久就
會棄我們而去的;由於寒冷或恐懼,它們不會再出現在浮冰表面上了。」
——「那麼,」醫生又說,「我看應該絕對把目標對準熊,我承認,這恰
恰是這些地區最有用處的動物,因為它單獨就可提供對人有用的食物、衣
服、光和燃料。你聽到了嗎,達克?」醫生撫摸著狗說道,「我們需要熊
,我的朋友;找去!看吧!找去!」
達克此刻正在嗅浮冰,它被醫生的話語和撫摸振奮起來,立刻像箭一
樣出發了。它奮力狂吠著,儘管它跑遠了,獵人們還能聽到它那有力的叫
聲。
聲音的傳播範圍在低溫下是驚人的,它等於北極天空中星辰的光亮;
光和聲波能傳到很遠的地方,特別是在干冷的極北的夜晚。
獵人們在遠處犬吠聲的指引下沿著達克的足跡奔了過去;他們走了一
海裡,到的時候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因為在這樣的氣候中肺部立刻被窒
息了。達克在離一個巨大的東西50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那個東西在一個
小丘上晃動著。
「我們可是夢想成真了!」醫生叫了起來,把槍準備好。
——「一頭熊,千真萬確,一頭漂亮的熊,」貝爾說,他也照醫生的
樣子做了起來。
——「一頭特別的熊,」約翰遜說,等待他的兩個同伴開槍後再開槍
。
達克拚命地叫著。貝爾向前走了20步,開槍了;但野獸看樣了沒有中
彈,因為它繼續笨重地搖晃著腦袋。
約翰遜走近了,他先仔細地瞄準,然後扣動了扳機。
「好!」醫生喊道:「還是沒打中!啊!討厭的折射!我們不在範圍
之內;我們永遠也適應不了!這頭熊離我們有1000步!」
——「向前走!」貝爾回答。
三個伙們迅速地奔向一點也沒受到槍聲驚嚇的動物;它看起來身強力
壯,獵手們顧不上進攻的危險,就已沉浸在征服者的歡樂之中了。他們到
了適當的距離之後,便開了槍;熊無疑受了致命傷,猛然跳了一下,倒在
小丘腳下。
達克撲了上去。
「這頭熊,」醫生說,「打倒它並不難。」
——「只要開三槍,」貝爾帶著輕蔑的神色說,「它就倒地了!」
——「這可有點奇怪,」約翰遜說。
——「除非我們到的時候,他正衰老而死。」醫生笑著回答。
——「千真萬確,不論老的還是小的,」貝爾反駁道,「都是一個很
大的收穫。」
「啊!看看吧!」貝爾喊道,「它多麼強壯啊!」
——「真的!」醫生說,「我們殺死了一頭熊,倒下的卻是一只狐狸
!」
約翰遜不知該說什麼好。
「好啊!」醫生叫道,他氣值得笑了起來,「還是折射!總是折射!
」
——「您這是什麼意思,克勞伯尼先生?」木匠問。
——「是的,我的朋友;它在體積上騙了我們,就像在距離上騙了我
們一樣!它讓我們在狐狸皮底下看見了一頭熊!獵人們在類似情況下不止
一次地搞錯過!好啦!這就是我們想象付出的代價。」
——「確實,」約翰遜回答,「熊也好,狐狸也好,我們還是要把它
吃掉。我們拿走吧。」
但是,正當水手長要把野獸放在他的肩上。
「這才是更有用的!」他叫道。
——「是什麼?」醫生問道。
——「看,克勞伯尼先生,看!這頭野獸的頸上有一個項圈!」
——「一個項圈?」醫生反問,地朝野獸俯下身去。
的確,磨損了一半的一條鋼項圈出現在狐狸的白毛當中;醫生相信在
上面會找到刻的字母;他用手轉了一圈,把項圈從脖子上拿下來,看上去
它已套上去很久了。
「這是什麼意思?」約翰遜問。
——「這意味著,」醫生答道,「我們剛剛殺死了一只年齡在12歲以
上的狐狸,我的朋友們,一只1848年被詹姆斯﹒羅斯捉住的狐狸。」
——「這可能嗎!」貝爾叫道。
——「這沒有疑問;我很後悔我們打死了這只可憐的狐狸!詹姆斯﹒
羅斯過冬的時候,想方法用陷阱捉住了大量的銀狐;人們把銅項圈套在它
們的脖子上,並在上面刻下他們的船隻『事業』號和『勘察者』號的情況
以及生活物資的儲藏情況。這些動物越過廣大的地區尋覓食物,詹姆斯﹒
羅斯希望它們中有的會落到富蘭克林遠征隊的某個人手中。這就是所有的
解釋,這頭可憐的動物,也許救過兩個船隊的性命,現在毫無用處的倒在
我們的槍口下。」
——「的確,我們不要吃它吧,」約翰遜說,「畢竟,這是一條12歲
的狐狸!無論如何,我們要保留它的皮,作為這次奇遇的見證。」
約翰遜把動物放在他的肩上。獵人們按照星星指定的方向向大船走去
;他們的遠征並非一無所獲;他們打下了許多對海鳥。
在到達「前進」號一小時之前,發生了一種現象,讓醫生感到非常奇
怪。這是一次真正的流星雨;數以萬計,就像是最後放的最精彩的煙火中
的火箭。月光黯淡了。眼睛不能隨心所欲地觀賞這種持續數個小時的景象
。莫拉夫兄弟1799年在格陵蘭島上看到了同樣的流星。這簡直就像是老天
在這荒涼的緯度賜給地上的一個真正的節日。醫生回到船上後,夜裡觀察
這種現象,它直到將近早晨七點才結束,當時空中非常沉寂。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二十六章 最後一塊煤
看來熊的確捕不到了;11月4日、5日和6日捕殺了幾頭海豹;接著,風
向發生了變化,氣溫上升了許多度;但是雪團重新開始以無可比擬的狂暴
力量肆虐起來。離開船是不可能的,人們奮力同潮濕做鬥爭。周末的時候
,冷凝器裡面已經裝了許多斗冰塊。
11月15日天氣發生了變化,氣溫計在某些大氣條件的影響下降到-31℃
。這是目前為止測到的最低溫度。在平靜的天氣裡這種寒冷是可以忍受的
,但是刮起了風,風像尖刀一樣刺過天空。
醫生對於這樣被囚禁起來感到很遺憾,因為雪被風吹得很結實,走起
路來很牢靠,他本來可以做一次遠行。
但是,應該說,在這麼冷的天氣裡,任何劇烈活動都會很快讓人氣喘
吁吁。一個人做不了他平時工作的四分之一;鐵工具很快就不能用了;要
是用手拿的時候不小心,手就會感到類似於灼傷的疼痛,皮肉就會粘在不
小心使用的工具上。
船員們被困在船上,只好在加了頂的甲板上散步兩小時,上面允許吸
煙,而在公共休息室是不允許的。
那裡只要火勢不旺,冰就通過牆壁和地板的接縫處大舉入侵;沒有一
顆木釘、一個鐵釘,一塊金屬板上面不立刻結一層冰。
氣象的變化無常令醫生迷惑不解。人們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結,從液
態變為固態,重新化作雪落在他們周圍。在離爐火幾英尺遠的地方,嚴寒
又積聚起力量,人們呆在火爐旁,緊緊靠在一起。
然而醫生建議他們經受鍛煉,適應這種溫度,顯然還不是溫度最低的
時候;他建議他們逐漸讓皮膚習慣於劇痛,並且做出了榜樣;但是大部分
人因為懶惰和麻木,一直呆在原地;他們不想動,寧願在惡劣的氣溫下睡
覺。
但是,醫生認為從溫暖的房間來到嚴寒的天氣裡沒有任何危險;這種
突然的轉換只對出汗的人有害;醫生舉例證明他的觀點,但他的理論失敗
了或者不大有用。
至於約翰﹒哈特拉斯,看來他沒有受到這種氣溫的影響。他默默地走
來走去,不慢也不快。他那結實的身體感覺不到寒冷嗎?他自己身上最大
限度地擁有他在水手身上尋覓的天然熱量嗎?難道他固執己見,以至於在
外表給人這樣的印象?他手下的人看到他冒著華氏零下24°的嚴寒並不感
到奇怪;他離船長達數小時,回來的時候臉上沒有寒冷的跡象。
「這個人很奇怪,」醫生對約翰遜說,「他讓我吃驚!他身上有一個
火爐!這是我一生中研究的最嚴酷的自然之一!」
——「事實是,」約翰遜回答,「他來來去去,在露天裡走來走去,
穿的衣服不比六月份多。」
——「哦!衣服算不了什麼,」醫生答道,「那些自身無法產生熱量
的人穿的暖暖和和的有什麼用呢?這就是企圖把一塊冰裹在羊毛被子裡把
它弄熱!但是哈特拉斯並不需要這個;他的身體素質就是這樣。我一點也
不奇怪他自己能夠取暖,就像在熾熱的煤塊旁邊一樣。」
約翰遜每天早晨負責清理井口,發現結的冰已經超過了10英尺。
幾乎每個晚上,醫生都能看到美麗的極光;每天晚上從四點到八點,
北方的天空出現了淡淡的五彩繽紛的顏色;然後這種色彩呈現出一種奇特
的樣子,邊緣呈淡黃色,各端看來倚在冰場上。逐漸地,閃亮的區域由於
天磁力的作用升上了天空,出現了稍黑的條紋;光束變得細長,再拉長,
忽明忽暗;流星到達了天頂,它通常由許多圓弧組成,沐浴在紅色、黃色
或綠色的波光裡。這是絢爛奪目、無法比擬的場景。很快各種曲線匯合為
一點,形成了豐富多彩的極光。最後,圓弧彼此重合在一起,燦爛的光芒
黯淡下去,強烈的光輝變得蒼白、黯淡、飄忽、模糊,壯觀的景象逐漸減
弱,幾乎消失,終於悄無聲息地隱沒到南方的黑雲彩裡。
人們無法理解在離極點只有不到8°的高緯度會發生這樣奇特的現象。
在溫帶地區看到的極光不會給人留下任何印象,甚至連很淡的印象也沒有
;看來上天想把它的最美妙的奇觀留給這種氣候。
月光出來的時候同樣伴隨了許多幻月,許多個月亮出現在天空,天空
亮多了。經常在月亮的周圍會出現月暈,月亮在光環中間發出奪目光輝。
11月26日,出現了一次大潮,海水猛地從井口噴了出來;厚厚的冰層彷彿
被海水漲潮震撼,可怕的爆裂聲預告海底的交鋒;幸好船牢牢地固定在冰
床上,只有它的索具搖晃著發出聲響;畢竟,哈特拉斯預料到會發生這種
事情,已經把船固定住了。
隨後的日子更加寒冷;天空瀰漫著霧氣;風把積雪揚了起來;如果空
中或者冰田上有了雪團,就很難看清楚;這是一種無法言傳的混亂。
船員們忙著做各種內部工作,其中主要是準備海豹的脂肪和油脂;它
們都變成了冰塊,必須用斧子砍;人們把冰敲碎,冰塊像大理石一樣堅硬
;人們收集了十幾桶。正如人們看到的,無論什麼容器都是沒有用處的;
因為它們會在氣溫使其發生變化的液體的作用之下破裂。
28日,氣溫降至-36℃;只剩下10天的煤了,每個人都在驚恐地關注著
燃料耗盡那一時刻的到來。
哈特拉斯出於節儉,讓人把艉樓上的爐火熄滅了,從那時起,山敦、
醫生和他只好與船員們共用活動室。因此哈特拉斯與他手下的人接觸得更
加頻繁了,他們向他投來呆滯的和膽怯的目光。他聽到了他們的控訴,他
們的責備乃至他們的威脅的話語,卻不能懲罰他們。另外,他對這一切似
乎充耳不聞。他不佔離爐火最近的位置。他呆在一個角落裡,雙臂交叉,
一句話也不說。
佩恩和他的朋友們不顧醫生的建議,拒絕做任何運動;他們整天偎依
在爐火旁或者躺在吊床的被子裡;而且他們的健康狀況不久就發生了變化
;他們無法不受氣候的惡劣影響,船上出現了可怕的壞血病。
醫生很久前就開始在每天早晨分發檸檬汁和鈣片;但這些通常非常有
效的預防措施對於病人沒有什麼作用,疾病按照它的發生過程,很快就顯
示出了它最可怕的徵兆。
這些不幸的人的筋和肌肉痛苦地痙攣是一個怎樣的情景啊!他們的腿
腫得非常厲害,上面都是烏青的大斑;他們出血的牙齦和腫起的嘴唇只能
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全身的血液完全發生了變化,無法向四肢傳送生命
物質。
克裡夫頓第一個患上了這種可怕的疾病;很快格裡珀、布倫頓、斯特
朗不得不離開他們的吊床。那些沒有得病的人也無法逃避這痛苦的場景;
除了公共活動室,沒有別的棲身之處;只能呆在那裡;這個地方很快就變
成了醫院,因為「前進」號上的18名水手中有13個人沒過多久就染上了壞
血病,佩恩看來躲過了傳染;他強壯的體質使他得以倖免;山敦身上也出
現了這種病的最初癥狀;但病情沒有發展下去,他通過鍛煉身體,保持了
一定的健康水平。
醫生全心全意地照料病人,看到他無法減輕病人的痛苦,他心裡很難
過。但是他盡可能給這些悲傷的船員們帶來快樂;他的話語、他的安慰、
他的哲學思辯、他的有益的發明打破了漫長的、痛苦的日子的單調乏味;
他高聲朗誦;他那驚人的記憶力為他提供了有趣的故事,而那些依舊健康
的人偎依著圍在火爐邊;但是病人的呻吟,抱怨和絕望的叫喊有時會將他
打斷,他的故事戛然而止,他又成了一名專心致志的醫生。
好在他的健康狀況還過得去;他沒有變瘦;他的肥胖的身體是他最好
的衣裳,他說,他覺得穿上像海豹或鯨倒是不錯,因為它們多虧有了厚厚
的脂肪層,才能輕而易舉地抵抗極地的氣候。
哈特拉斯則是無動於衷,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在精神上。他的船員
的痛苦看起來對他沒有什麼觸動。可能他不允許自己的感情表現在臉上;
但是一個細心的觀察者有時會在他那鋼鐵一樣的外表下面捕捉一顆跳動的
人的心。
醫生對他進行了分析和研究,終於無法將這奇特的人格、超自然的天
性歸類。
氣溫還在降低;甲板上的走廊非常冷清。只有愛斯基摩人的狗走來走
去,發出淒涼的叫聲。
總要有一個人看管火爐,負責烹制食物;不讓爐火熄滅至關重要;只
要火勢有點下降,寒氣立刻鑽進屋裡,冰凝結在牆上,突然冷凝的濕氣變
成雪花,落到船上這些不幸的居住者的身上。
就是在這些無法描述的折磨之中,人們捱到了12月8日;這天早晨,醫
生照例看了看放在外面的溫度計。他發現水銀槽裡的水銀完全凍住了。
「華氏零下44°!」他驚恐地自言自語。
這一天,人們把船上的最後一塊煤扔進了火爐裡。
第二十七章 聖誕節的嚴寒
出現了一個絕望的時刻。死亡和凍死的想法以恐怖的面目出現了;這
最後一塊煤帶著恐怖的劈啪聲燃燒著;火就要熄滅了,屋子裡的溫度顯著
下降。然而約翰遜去找了幾塊海洋動物提供的新燃料。放到爐子裡;他在
裡面添上了用凍油浸過的廢麻,很快就取得了足夠的熱量、這種脂肪的味
道令人簡直無法忍受;但是又怎麼能除去呢!應該想想辦法。約翰遜自己
也認為他的權宜之計有待改善,這在利物浦的中產階級家庭不會取得任何
成功。
「但是,」他補充道,「這種特別難聞的味道可以帶來良好的結果。
」
——「什麼結果?」木匠問。
——「它無疑會把熊引到我們身邊來,因為它們對這種氣味垂涎欲滴
。」
——「好吧,」貝爾反問道,「熊有什麼用?」
——「貝爾朋友,」約翰遜回答,「我們再也不能指望海豹了;它們
消失了,而且會很久;假如熊不為我們提供燃料,我不知道我們的結果會
是什麼。」
——「你說得對,約翰遜,我們的命運遠遠不能確定,這種形勢很可
怕。如果到頭來不能采用這種取暖方式……我不知道什麼方法……」
——「還會有一種!……」
——「還有一種?」貝爾又說。
——「是的,貝爾!實在是沒有什麼辦法……但船長從來……總之,
可能還得這麼干。」
老約翰遜悲哀地搖了搖頭,陷入沉思之中,貝爾不願喚醒他。他知道
這些來之不易的脂肪塊用不了八天,怎麼拚命節約都沒有用。
水手長沒有搞錯。許多頭熊被臭味吸引過來,在「前進」號的下風處
非常顯眼;健康的人們獵捕它們;但這些野獸生來就有驚人的速度和識破
一切計謀的狡詰;接近它們是不可能的,最老練的獵手也射不中它們。
船員們面臨著凍死的嚴峻考驗;不可能48小時都會保住公共休息室的
這種溫度。每個人都驚恐地注視著最後一塊燃料燒盡。
12月20日晚上三點這一時刻來到了;火熄滅了;水手們圍著火爐坐了
一圈,張大驚恐的眼睛互相看著。哈特拉斯在他的角落裡一動不動;醫生
照例焦急地走來走去;他再也不知道該動什麼腦筋了。
屋子裡的氣溫突然降到-22℃。
如果醫生已經絞盡了腦汁,如果他不知怎麼辦,別人替他想到了。山
敦,冷靜而堅決,佩恩,眼睛裡冒著火,他們和兩三個同夥以及能夠拉得
過去的人,向哈特拉斯走來。
「船長!」山敦說。
哈特拉斯正在沉思,沒聽見他的叫聲。
「船長!」山敦重複道,他用手碰了碰他。
哈特拉斯站了起來。
「先生,」他說。
——「船長,我們再也沒有火了。」
——「怎麼了?」哈特拉斯回答。
——「要是您情願讓我們凍死,」山敦以可怕的諷刺語氣接著說,「
我們請您通知我們!」
——「我的意思,」哈特拉斯堅定地回答,「是這裡的每個人直到最
後都要盡到自己的責任。」
——「有某種東西在責任之上,船長,」後者回答,「這就是保存個
體的權利。我再次告訴您,我們沒火了,要是這樣下去話,兩天之後,我
們當中誰都沒命了!」
——「我沒有木材,」哈特拉斯沉悶地回答。
——「好吧!」佩恩大叫起來,「沒有木材的時候,就到長木材的地
方去砍!」
哈特拉斯氣得臉色蒼白。
「到哪兒去?」他說。
——「上船!」水手狂妄地回答。
——「上船!」船長也說,他握緊了拳頭,眼睛發亮。
——「不錯,」佩恩回答,「船不再適於搭船員的時候,就把船燒了
吧!」
這句話剛開頭,哈特拉斯已經抓住一把斧子;最後,這把斧子舉在佩
恩的頭頂上。
「卑鄙的傢伙!」他喊道。
醫生撲到佩恩的前面,把他推開;斧子落到地上,給地板劃了道深深
的口子。約翰遜、貝爾、辛普森站在哈特拉斯周圍,看來決心支持他。但
是悲慘的、埋怨的、痛苦的聲音從那些變成墓床的地方傳了出來。
「火!火!」哪些不幸的病人喊道,寒氣已經侵入了他們的被子裡面
。
哈特拉斯跟自己較量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他以平靜的口吻說了這
些話:「我們如果毀掉了船,怎麼回到英國?」
——「先生,」約翰遜說,「我們大概可以不受損害地燒掉用處最小
的部分,船緣,舷牆……」
——「總還有小艇,」山敦又說,「何況,誰能阻止我們用舊船的殘
余再造一條小點的船!」
——「不可能!」哈特拉斯回答。
——「但是……」許多水手提高了聲音說。
——「我們還有大量的酒精。」哈特拉斯回答,「燒到最後一滴。」
——「好啊,去拿酒精!」約翰遜回答,他裝出很有信心的樣子。而這根
本不是發自他的內心。
借助於浸在這種液體中的大大的燈芯,蒼白的火舌舔著爐壁,就能把
室內的溫度提高幾度。
在伴隨這淒慘的場景而來的日子裡,風向轉南,氣溫上升,在不太惡
劣的天氣裡飄著雪花。幾個人可以在不太潮濕的天氣裡離開大船;但是眼
炎和壞血病把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留在船上;況且,無論打獵還是捕魚都
不行。
另外,這不過是酷寒當中的一次間歇,25日,意外地刮起了風,凍結
的水銀再次隱沒到了溫度計的水銀槽之中;人們只好用酒精做溫度計,最
冷的天氣也不會令它結冰。
醫生驚恐地發現氣溫降到了-52℃。人們幾乎無法忍受這樣的溫度。
冰像長長的褪色的鏡子一樣在地板上延伸;室內瀰漫著濃重的霧氣;
濕氣再度化作雪花飄落;人們彼此看不清楚;人們的熱量從肢端退縮了;
手腳發青;頭像箍了鐵圈,思想凝結、萎縮、結冰,導致譫妄。可怕的症
狀:舌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從船員們威脅要把船燒掉的那天起,哈特拉斯數個小時在甲板上游蕩
。他監視著,警戒著。木頭就是他的血肉之軀呀!只要砍掉一塊木頭就相
當於砍斷他的一條腿。他帶著武器,嚴密注視,絲毫不在意凍硬他的衣服
、像花崗巖的鉗子一樣脅迫他的寒冷和冰雪。達克明白他的意思,在他的
腳下叫著,用嚎叫聲陪伴著他。
然而,12月25日,他來到公共休息室。醫生利用剩下的一點力氣,逕
直向他走來。
「哈特拉斯,」他對他說,「沒有火,我們會死掉!」
——「不會!」哈特拉斯說,他很清楚,他答覆的是什麼要求。
——「我們需要它,」醫生又和氣地說。
——「不,」哈特拉斯更加有力地說,「我決不會同意。誰要是願意
,就不服從我好啦!」
這是自由行動的某種許諾,約翰遜和貝爾沖向甲板。哈特拉斯聽到他
船上的木頭在斧子下僻啪作響,他哭了。
這一天是聖誕節,在英國是家庭的節日,孩子們相聚的晚會!那些圍
著綁了絲帶的聖誕樹的快樂的孩子們的回憶是多麼苦澀啊!誰會想不到這
種場合吃的肥牛身上的長長的烤肉片?特意為這一天準備的對英國人來說
如此珍貴的圓餡餅和小餡餅?但在這裡,卻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絕
望和不幸,拿來當聖誕柴的是迷失在冰雪地區深處的一艘船上的幾塊木材
!
但是,在火的作用下,感情和力量又回到了水手們的心中;滾燙的茶
和咖啡帶來了暫時的舒適,希望在人的精神上是如此頑強的東西,人們又
有了希望,就是在這些變化當中送走了1860年,這一年冬天的提早到來粉
碎了哈特拉斯的勇敢計劃。
但是,1861年1月1日由於一個意想不到的發現而恰恰顯得引人注目。
天氣不那麼冷了;醫生又恢復了平素的研究;他讀愛德華﹒比爾徹在極地
海洋的旅行記。忽然,一條當時沒被注意的航道讓他大吃一驚;他又讀了
一遍,不可能搞錯。
「這是,」他說,「這是遠遠高於人們想到的關於流浪的愛斯基摩部
落粗鄙的習俗的文明的房屋的殘餘。他們的牆牢牢地座落在挖得很深的地
下;裡面的地上蓋了厚厚的一層質地良好的沙子,還舖砌了地面。可以看
到大量的馴鹿、海象和海豹的骨頭。我們遇上了煤。」
看了最後幾個字,有一個念頭在醫生的腦子裡一閃,他拿著書去跟哈
特拉斯商量這件事。
「煤!」後者喊道。
——「對,哈特拉斯,是煤,也就是我們的救世主!」
——「煤!在這片荒涼的海岸上!」哈特拉斯說,「不,這不可能!
」
——「為什麼懷疑呢,哈特拉斯?比爾徹如果沒有把握,如果不親眼
看見,是不會舉出這樣一樁事的。」
——「那麼,接下去怎麼辦,醫生?」
——「我們離比爾徹看到這煤的海岸不到100海裡。走上100海裡又算
得了什麼?微不足道。我經常穿越冰雪、冒著嚴寒進行更長距離的勘探。
我們出發吧,船長!」
——「我們出發!」哈特拉斯喊道,他打定了主意,他的想象力非常
活躍,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了獲救的希望。
約翰遜立刻得知了這個決定;他很贊同這個計劃;他把這個消息告訴
了同伴們;有的人非常興奮,另外的人則表現得很冷漠。
「海岸上有煤!」沃爾說,他痛苦地埋在床上。
——「隨他們去吧!」山敦詭譎地回答他。
但是,在做出發的準備之前,哈特拉斯希望再次盡可能準確地測定「
前進」號的位置。人們很容易理解這種測算的重要性和為什麼要精確地知
道這個位置。一旦遠離了船,沒有確定的數字就找不到它。
哈特拉斯登上了甲板,他在不同時刻收集主要的星星的許多個光距和
子午線的高度。
這些觀測遇到了嚴重的困難;因為氣溫太低,哈特拉斯一呼氣,儀器
的玻璃和鏡子表面就蓋了一層冰;他戴著銅望遠鏡的時候,眼皮不止一次
被燒傷。
但是他還是得到了計算所需的基礎數據,他回到屋裡算了起來。這件
工作結束後,他驚愕地抬起頭,拿過地圖,用手指著,注視著醫生。
「怎麼?」後者問。
——「我們是在什麼緯度開始過冬的?」
——「緯度是78°15′,經度是95°35′,正好在寒冷之極。」
——「好,」哈特拉斯低聲補充道,「我們的冰田發生了偏移我們向
北移了2°,向西移了2°,離您的煤倉至少有300海裡!」
——「這些不幸的人還不知道!」醫生喊道。
——「別說話!」哈特拉斯把手放在嘴唇上說。
第二十八章 出發的準備
哈特拉斯不想讓他的船員知道這種新情況,他有道理。這些不幸的人
一旦知道他們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拖向北方,可能會陷入絕望的瘋狂之
中。醫生理解這一點,對船長的沉默表示贊許。
他把這個發現帶給他的感覺埋在心裡。這是他自不停歇的鬥爭的漫長
的歲月以來,他渡過的第一個幸福時刻!他離北方又近了150海裡,離極點
不到8°,但這種喜悅,他把它深藏在心裡,連醫生都沒有發覺。哈特拉斯
的眼睛不同尋常地閃亮了;但是到此為止了,他的腦子裡沒出現對這個問
題再自然不過的答案。
「前進」號高極點越來越近,而離愛德華﹒比爾徹爵士看到煤礦越來
越遠;要找到它,就要向南走250海裡。但是哈特拉斯和克勞伯尼簡單地討
論了一下這個問題,還是決定要保住這次遠行。
如果比爾徹說的是實情,人們對他的可信性不發生懷疑的話,那些東
西應該保持他見到時的樣子。1853年以來,再沒有一個遠征隊到這些偏僻
的地域去過。在這個緯度上人們幾乎很少或根本碰不上愛斯基摩人。發生
在比徹島上的不測不可能在新科爾努阿依海岸重現。低溫可以永久保存處
於這種影響下的東西。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穿越冰雪的遠征之上。
人們預計這次遠征至多需要40天,接著便由約翰遜去做準備工作。
他首先選好雪橇;它是格陵蘭式的,寬為25英寸,長為24英尺。愛斯
基摩人造的雪橇長度經常超過50英尺。這個雪橇由前後彎曲的長板組成,
像被兩條粗繩子彎過來的弓一樣。這種構造給它某種自然的緩衝,可以使
震動不那麼危險。這個雪橇在冰上輕快地跑;但在下雪天,白色的雪層還
沒有踩實,就在上面安上兩個垂直並列的車架,這樣抬高之後,它不必加
上牽引就可以前進了。另外,如果按照愛斯基摩人的方法用硫磺和雪的混
合物擦在上面,它跑起來就特別容易。
一架車由六條狗組成;這些言牲雖然很瘦,但很健壯,看起來對這種
嚴酷的冬季並不太以為苦;它們的黃鹿皮鞍轡的狀況很好;人們應信賴這
架車,這是厄珀納未克的格陵蘭人誠心誠意地賣給他們的。這六條畜牲能
夠拖送2000磅重的東西,而不感到過分疲憊。
宿營的用品是一個帳篷,以備無法建造雪屋時用,還有一大塊防雨布
,舖在雪地上,這樣身體接觸的時候就不會陷下去,最後還有許多羊毛被
和水牛皮。此外,還帶上了拖船。
食物包括五箱干肉餅,重約450磅;算起來每個人,每條狗一磅干肉餅
;包括達克在內共有七條狗;人不能超過四個。人們還帶上了12加侖的酒
精,也就是說大約150磅,還有足量的茶,餅乾,一個輕便的小廚房,大量
的導火線和廢麻,火藥,彈藥和四條槍。參加遠征的人按照巴利船長的規
矩,應該束上膠皮腰帶,這樣身體的熱量和運動會使咖啡、茶和水保持液
態。
約翰遜特別注意了雪地鞋的制造,雪地鞋綁在釘著皮帶的木架子上;
它可以當冰鞋用;在完全結冰和堅硬的地面上,鹿皮鞋可以很好地代替它
;每個遠行者都各備有兩雙這兩種鞋。
這些準備相當重要,因為只要漏掉一個細節,就會造成遠征失敗,准
備工作進行了四整天。每天中午,哈特拉斯都要仔細地測定他的船的位置
;它不再發生偏移,為了返回的需要,必須有絕對的把握。
哈特拉斯負責挑選跟他一起去的人。這也算是個重大的決定;有幾個
人帶上並不合適,但他們留在船上還得小心點。但是,大家得救就依賴於
這次遠征的成敗了,在船長看來,首先挑選那些教人放心的、久經考驗的
旅伴是上策。
山敦不在此列;但他在這方面沒有表現出任何遺憾。詹姆斯﹒沃爾臥
床不起,無法參加這次遠征。
再者,病人的病情沒有惡化,他們的治療包括不斷的摩擦和大劑量的
檸檬汁;做起來並不難,根本不需要醫生在場。因此醫生也加入了遠征,
他的離開沒引起任何抗議。
約翰遜特別想同船長一道去冒險;但後者把他叫到一邊,用一種熱情
的、幾乎激動的語調說:「約翰遜,」他對他說,「我只信任您,您是我
能留在船上的唯一軍官。我該把您留在這兒監視山敦和其余的人。他們被
冬天困在這裡;但是誰知道他們的惡劣天性會教他們做出什麼有害的決定
呢?您這裡有我的書面指示,在必要的時候您擔負起領導職責。您就是另
一個我。我們不在這裡的時間至多四到五個星期,我不在的時候有您在,
我感到很放心。您需要木材,約翰遜。我知道這個!但是,只要有可能,
盡量放過我那可憐的船吧。您理解我的意思嗎,約翰遜?」
——「我明白了,船長,」老水手回答,「我留下來,既然您覺得這
麼辦好。」
——「謝謝!」哈特拉斯握著水手長的手說,他補充道:「如果您看
不到我們回來,約翰遜,等到來年解凍的時候,努力向北極行駛。如果其
他人反對,就別再想著我們了,把『前進』號帶到英國去。」
——「這是您的意願,船長?」
——「完全是我的意願,」哈特拉斯回答。
——「您的命令一定會執行,」約翰遜簡單地說。
做出了這個決定,醫生為他的可尊敬的朋友感到惋惜,但他只得承認
,哈特拉斯這麼做是很對的。
另外兩個旅伴是木匠貝爾和辛普森,前者身體健壯,勇敢、忠誠,在
雪地宿營的時候會發揮很大作用;後者儘管不大堅定,還是願意參加這樣
一次遠征,他作為獵手兼漁夫作用很大。
這樣,這支隊伍由哈特拉斯、克勞伯尼、貝爾、辛普森和忠實的達克
組成:四個人和七條狗吃東西。帶多少食物已經算好了。
在一月最初的日子裡,氣溫平均保持在-37℃。哈特拉斯焦慮地等待著
天氣發生變化;他看了許多次氣壓計,但不該相信它,這種儀器看來在高
緯度失去了平常的準確性;自然在這種氣候條件下,大大地超出了常規;
晴朗的天空並非總是伴隨著寒冷,下雪不能使氣溫升高;氣壓計不確切,
許多極地航海者都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刮北風和東風的時候它自動降低
;氣壓低的時候,竟然會是好天氣;氣壓高的時候,則會下雪或下雨。人
們不能相信它的刻度。
終於,到了1月5日,東風使氣溫上升了15℃,溫度計上的水銀柱上升
到了-28℃。哈特拉斯決定第二天出發,他不能再等了,他不能眼睜睜地看
著他的船被劈;艉樓已經全部進了火爐裡。
因此1月6日,在狂風暴雪的時刻,下達了出發的命令,醫生最後一次
叮囑了他的病人;貝爾和辛普森默默地與他們的同伴最後一次握了手。哈
特拉斯想要高聲道別,但他發現周圍盡是不懷好意的目光。他在山敦的嘴
邊捕捉到一絲譏諷的笑。他閉口了。也許他自己在出發時也猶豫了一下,
他最後看了一眼「前進」號。
但他不會撤回決定的;裝滿貨物套好車的雪橇在冰田上等待著;貝爾
走在前面,其他的人跟著。約翰遜陪著遠行者走了四分之一海裡;然後哈
特拉斯請他回到船上,老水手長久地道別之後,回去了。
這時候,哈特拉斯最後一次轉身看了看船,看到桅桿的頂消失在天空
陰沉的雪花裡。
第二十九章 穿越冰田
這只小小的隊伍向東南出發,辛普森駕雪橇。達克熱情地幫助他,對
於他同類的行當並不感到驚詫。哈特拉斯和醫生走在後面,貝爾負責照路
,走在前面,用鐵棍的頂端探測冰面。
氣溫上升預示著會下一場雪,雪沒過多久就大片大片地飄落下來。這
些黯淡的雪團增加了行走的困難;他們偏離了正確的路線;他們走不快;
但是,他們平均每小時走三海裡。
冰田由於結冰的壓力使上下起伏,表面凹凸不平,雪橇經常磕磕碰碰
的,而且由於道路有坡度,它有時偏斜的角度令人擔心;但他們最終還是
擺脫了困境。
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將裁剪成格陵式的皮衣服嚴嚴實實地裹在身上
;這些衣服的裁剪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但它們能適應氣候的需要;旅
行者的臉上緊緊地箍了一個不透風雪的帽子,只有嘴、鼻子和眼睛同空氣
接觸,沒有必要把它們保護起來;沒有什麼比高領帶和長圍脖更不合時宜
的了,它們很快就被凍住了,夜裡,人們只有用斧子才能把它們弄下來,
即使在極地海域,也是一種惡劣的脫衣服方式。相反,應該保持呼吸通暢
,呼吸一旦遇到障礙,就立刻凝在上面。
一望無際的平原走起來既單調又疲憊;到處都是堆積起來的千篇一律
的冰山,不大規則的冰丘看來倒有點特別,一個模子裡澆出來的雪堆,中
間有彎彎曲曲的山谷的冰山,他們拿著指南針走路;旅人們很少講話。在
寒冷的空氣中,張嘴是一種真正的痛苦;嘴唇之間忽然生出尖尖的冰凌,
呼出的熱氣無法把它們融化。大家默默地走著,每個人都用棍子摸索著陌
生的地面。貝爾的足跡印在柔軟的雪地上,別人一心一意地跟著他,他經
過的地方,隊伍裡剩下的人趕緊跟過去。
熊和狐狸的許多足跡從四面八方聚在一起;但是在第一天不可能看到
一只這樣的野獸;獵捕它們既危險又無用;他們沒法放在已經載了很重的
東西的雪橇上。
通常在這類遠行的過程中,旅行者們小心地把生活用品放在路上;他
們放在動物到不了的雪洞裡,盡可能地減輕旅行負擔,回來的時候,他們
逐漸收回這些食物,這樣他們就不用費力地帶著了。
哈特拉斯不能在這可能移動的冰場上采用這種方法;在堅固的土地上
,這樣寄存還是可行的,但在冰場上不行,不確定的路線使得回到已經走
過的地方變得很成問題。
中午,哈特拉斯讓這只小小的隊伍倚著一座冰牆停下來,午飯包括干
肉餅和熱茶,這種飲料的振奮作用產生了一種真正的舒適,旅行者們缺不
了這個。
休息一小時之後接著趕路;第一天大約走了20海裡;夜裡,人和狗都
精疲力盡了。
但是,儘管疲憊,還是要建造一間雪屋過夜,帳篷不夠用。用了一個
半小時干完了。貝爾顯得非常老練,用刀子切割的冰塊很快就壘了起來,
形成一個圓頂,最後的四分之一用來保證建築牢固,形成了穹頂關鍵;柔
軟的雪用來當灰漿。它填滿了縫隙,很快就變得堅實,與整個建築融為一
體。
通過一個狹窄洞口,人們可以爬進這個臨時的洞穴;醫生爬進去的時
候不無困難,別的人跟了進去。他們很快用酒精爐做夜宵。雪屋內的氣溫
還是可以忍受的,在外面肆虐的狂風進不到裡邊來。
「吃飯了!」醫生以最友好的口氣喊道。
飯總是一樣的,極少變化,但可以提神,大家一起吃了飯。吃飯之後
,大家只想著睡覺;防雨布舖在雪地上,完全可以防潮,他們用簡易爐的
火烤乾了襪子和鞋;然後,這三個旅行者裹在羊毛被裡輪流睡覺,第四個
人負責警戒,這個人必須保證所有人的安全,以防雪屋的洞口堵住,因為
,不這樣做,他們就有被活埋的危險。
達克也在雪屋裡,駕車的狗在外面,它們吃過夜宵,就在雪下縮成一
團,雪很快就成了它們不透風的棉被。
一天的疲勞使他們很快就入睡了。醫生在早晨三點值班;颶風在外面
猛刮。這是多麼奇怪的情形啊,這些孤獨的人迷失在雪地裡,埋在這牆壁
在狂風中不斷增厚的墳墓裡!
第二天早晨六點,又開始了乏味的行路;總是同樣的山谷,同樣的冰
山,一種很難讓人選定方向的千篇一律。但是氣溫下降了幾度,旅行者們
在雪上滑行,跑得更快了。他們常常碰見某些像石家或者愛斯基摩人房屋
的小山丘;醫生出於問心無愧推倒了一座,只發現了一堆冰塊。
「您指望什麼,克勞伯尼?」哈特拉斯對他說,「我們難道不是第一
批踏上地球的這個地方嗎?」
——「可能吧,」醫生回答,「但總之,誰知道呢?」
——「別把時間浪費在徒勞的尋找上了,」船長又說,「我急著回到
船上去,尤其是我們缺少這種我們急需的燃料。」
——「在這方面,」醫生說,「我抱很大希望。」
——「醫生,」哈特拉斯常常說,「我離開『前進』號錯了;這是個
錯誤!船長的位置在船上,不在別的地方。」
——「約翰遜在那兒。」
——「的確!總之……我們趕快!我們趕快!」
這支隊伍快速地走著;他們聽見辛普森吆喝狗的聲音,這些狗由於奇
特的磷光現象,像是在著火的地上跑著,雪橇的架子像是揚起了火星一樣
的塵土。醫生走在前面,為的是檢驗這種雪的性質,忽然,在跳過一個小
冰丘的時候,他不見了。貝爾就在他身旁,立刻跑過來。
「唉,克勞伯尼先生,」他焦慮地喊道,這時哈特拉斯和辛普森趕上
了他,「您在哪兒?」
——「醫生!」船長叫道。
——「我在這兒!在一個洞裡,」一個鎮靜的聲音答道,「給我一段
繩子,我就爬到地球表面了。」
他們把繩子遞給醫生,他縮在一個十幾英尺的漏斗的底下;他把繩子
掛在腰上,他的三個同伴費力地把他拉了上來。
「您受傷了嗎?」哈特拉斯問。
——「沒有!我沒有危險,」醫生搖著滿臉的雪回答。
——「可您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噢!這就是折射的問題!」他笑著回答,「總是折射!我以為
跨過了一個一英尺寬的溝,結果我掉進了10英尺深的洞!啊!光線的錯覺
!這是我剩下的唯一的錯覺,我的朋友們,但是要我丟掉可真不容易!這
告訴你們沒摸清地面情況之前,千萬不要邁步,因為不能根據感覺計算!
在這裡,耳朵會聽錯,眼睛看到的是假的!這的確是一個容易出偏差的地
區。」
——「我們能接著趕路嗎?」船長問。
——「繼續吧,哈特拉斯,繼續!這一小跤利大於弊。」接著還向東
南方向走,夜晚來臨了,旅行者停下來,他們走了25海裡;他們精疲力盡
,但這並不妨礙醫生在建造雪屋的時候爬上一座冰山。
月亮,幾乎還是滿月,在晴朗的天空上發出奪目的光輝,星星射出異
常強烈的光線;從冰山的頂上,視線延伸到矗立著奇形怪狀的冰丘的廣闊
的平原上;它們到處分佈,在光簇之下閃閃發亮,它們清晰的輪廓在周圍
的影子上勾勒出來,好像是豎起的柱子,翻倒的樹幹,墓碑,如同一片沒
有樹木的寬廣的墓地,悲哀,寂靜,無邊無際,彷彿人類已有20個世代愜
意地躺在這裡做永久的安眠。
醫生不顧寒冷與疲憊,觀看了許久,他的同伴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他
拉下來;但是該到休息的時候了,雪屋已經修好了,四個旅行者像鼴鼠一
樣縮成一團,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和隨後幾天平安無事,旅行順利與否,速度快慢,是由氣溫的
變化決定的,有時嚴酷、冰冷,有時潮濕、刺骨;應該根據地面狀況,決
定穿鹿皮鞋還是雪地鞋。
這樣就到了1月15日;月亮成了一彎月牙,很快就隱沒了;太陽儘管隱
沒在地平線下,有六個小時發出一種黃昏的光芒,但還不足以照路;還得
按照羅經指定的方向探路。貝爾走在前面;哈特拉斯徑直跟在他後面。然
後辛普森和醫生,一前一後,只看得見哈特拉斯,也竭力保持在直線上。
但是,儘管他們小心翼翼,他們有時還會偏離30°到40°,還得重新開始
探路。
2月15日,哈特拉斯估計向南走了100海裡;這天上午用來修理各種日
常用具和宿營用具;也沒有忘記讀經。
中午,他們又開始前進了;天氣非常寒冷;溫度計上顯示的是-36℃,
天空異常晴朗。
忽然,不知為什麼驟然起了變化,地上升起一團完全凝固的霧氣;它
大約有90英尺高,全然不動;他們只有在一步之內彼此才看得清楚;這種
霧氣凝結在衣服上,豎起了長長的尖尖的冰稜。
旅行者們遇到這種冰霧,第一個想法就是聚在一起,立即就傳來了各
種喊聲:「噢,辛普森!」
——「貝爾!在這裡!」
——「克勞伯尼先生!」
——「醫生!」
——「船長!您在哪兒?」
四個旅伴互相尋找,手臂在濃霧中揮來揮去,眼睛卻什麼也看不見。
但讓他們擔心的是,他們聽不到任何回答;好像這種霧氣不適於傳播聲音
。
每個人都想開槍,發出聚在一起的信號,可是,若說講話的聲音太弱
,開槍的聲音又太強了,因為回聲互相淹沒,從四面八方反射過來,產生
一種混響,沒有確定的方向。
每個人都照自己的本能行動。哈特拉斯停了下來,雙臂交叉,等待著
。辛普森只能費力地拉住他的雪橇。貝爾後退了幾步,用手仔細地摸索著
腳印。醫生撞上了冰塊,跌倒了又爬了起來,左走右走,步子也亂了,越
來越迷亂,五分鐘之後,他自言自語地說:「這不會持續多長時間的!這
氣候真是奇特!真讓人出乎意料!真不知道該倚仗什麼,更不用說這些把
臉敲疼的冰稜了。噢!噢!船長!」他又叫了起來。
但是他沒有得到回音;他完全出於偶然,又把槍上了膛,雖然他戴著
厚厚的手套,冰涼的槍管把他的手弄得火辣辣的。正在干這個的時候,他
好像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晃來晃去。
「好不容易!」他說,「哈特拉斯!貝爾!辛普森!是你們嗎?回答
我!」
傳來了一聲悶響。
「咳!」好心的醫生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影子越來越近;它最初的體積減少了,輪廓突出了,醫生腦中閃出一
個可怕的念頭。
「一頭熊!」他心想。
的確,這可能是一頭體積很大的熊;它在霧中迷了路,來來往往,往
回退,險些撞上這些旅行者,他肯定不會懷疑他們的存在。
「事情複雜了!」醫生想,他一動不動。
他有時會感覺到這頭野獸呼出的氣,接著,它又消失在這冰霧中了;
有時他會隱隱約約地看到這頭巨獸的巨大的爪子在空中舞來舞去,爪子離
他這麼近,他的衣服不止一次被這尖利的爪子撕破了,他跳到後面去,這
個運動著的龐然大物像幽靈一樣消失了。
但是,醫生向後一退,他感到腳下的地面在上升;他用手扒在冰稜上
,爬過了一個障礙物,隨後又爬過了兩個,他用棍子摸索著。
「一座冰山!」他自言自語,他向四周看了看,看到他的三個同伴從
濃霧中出現了。
「哈特拉斯!——克勞伯尼先生!——貝爾!——辛普森!」
四個人幾乎同時喊了出來;被一道美麗的光暈照亮的天空,發出淡淡
的光,把濃霧像雲彩一樣塗上了五彩繽紛的顏色,冰山頂像是從銀色的海
洋露出來一樣。旅行者們發現他們被圍在直徑至少有一百英尺的圈內。幸
虧高層的天空比較晴朗,天氣很冷,他們很容易就能聽見彼此的說話,他
們能從冰山的高處觀察。他們每個人放了第一槍之後,聽不到回答,除了
在霧氣中升高之外,幾乎找不到更好的辦法。
「雪橇!」船長喊道。
——「在我們腳下80英尺。」辛普森回答。
——「完好如初?」
——「完好如初。」
——「熊呢?」醫生問道。
——「什麼熊?」貝爾回答。
——「我碰上的熊,它險些把我的頭弄碎。」
——「一頭熊!」哈特拉斯說,「我們下去吧。」
——「不!」醫生反駁道,「我們還會迷失,肯定還會這樣。」
——「要是這頭野獸撲到我們的狗身上……」哈特拉斯說。
正在這時,傳來了達克的叫聲,這聲音從霧中傳來,很容易傳到旅行
者的耳朵裡。
「是達克!」哈特拉斯喊道,「肯定出了什麼事。我下去。」
狗的叫聲一齊從底下傳來,好像恐怖的合奏;達克和那些狗狂吠起來
。這些聲音整體上就像一片嗡嗡聲,但沒有響亮的聲音,如同在東西堆得
滿滿的屋子裡發出的聲音。他們感覺在底下,在濃霧裡發生著一場看不見
的鬥爭。就像怪獸搏鬥的海洋洶湧澎湃。
「達克!達克!」船長喊道,想要回到冰霧中去。
——「等等!哈特拉斯,等等!」醫生回答,「我覺得霧氣消散了。
」
霧氣沒有消散,但它像池塘裡的水一樣慢慢干涸了,它看來回到了地
裡,那是它生出來的地方,閃閃發光的冰山頂在它上面逐漸擴大;其他的
山頂那時一時淹沒在霧氣中,像新的島嶼一樣顯露出來;由於一種常見的
光學幻象,旅行者們攀住了冰錐,卻自以為升到了空中,最高處的霧氣在
他們下面消退了。
很快雪橇的最高處出現了,然後是駕車的狗,隨後是大約三十多頭別
的野獸,最後是搖搖晃晃的巨物,達克跳了起來,它的頭從雪地裡抬起來
,又一次次地把頭埋了進去。
「狐狸!」貝爾喊道。
——「熊!」醫生回答,「一頭,三頭,五頭!」
——「我們的狗!我們的食物!」辛普森喊道。
一群狐狸和熊來到雪橇旁邊,糟蹋了很多東西。掠奪的天性使它們達
成了完全的一致,狗狂吠著,但這些野獸不以為意,破壞的場面激烈地進
行著。
「開槍!」船長喊道,他把子彈推上了膛。
他的同伴們也照他的樣子做了。但是,聽到這四聲槍響,熊抬起頭來
,發出一聲滑稽的嚎叫聲,做出了撤退的信號,它們小步地快跑起來,馬
都比不過它們,那群狐狸跟在後面,它們很快就消失在北極的冰山之間。
第三十章用冰塊堆成的路標極地氣候的這種特殊現象持續了三刻鐘:熊和
狐狸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掠奪;這些東西對於這些野獸來說,來得正是時候
,它們在嚴寒的冬季餓壞了;雪橇的防雨布被有力的爪子撕破了,干肉餅
箱子被打開了,陷了下來,餅乾袋遭到了洗劫,茶都散落在雪地上,裝酒
精的小木桶的桶板掀開了,那珍貴的液體都倒光了,宿營的用具到處都是
,糟蹋得不成樣子,這一切都表明這些野獸有多麼兇殘,餓到了什麼程度
,多麼貪得無厭。
「真是一場災難,」貝爾看著這淒涼的場面說。
——「可能無法救藥了,」辛普森回答。
——「先把剩下的撿起來,」醫生又說,「然後我們再說。」
哈特拉斯一言不發,已經拾起了散落的箱子和袋子。他們撿起了還能
吃的干肉餅和餅乾。丟了一部分酒精是一件討厭的事情;沒有酒精,就沒
有熱飲料,沒有茶,沒有咖啡。清點了賸餘的食物,醫生發現丟了200磅干
肉餅和150磅餅乾;要是繼續遠行的話,旅行者們只能吃一半的口糧。
他們開始討論在這種情況下采取什麼措施。他們是回到船上再開始遠
征嗎?但是怎麼捨得放棄這已經走過的150海裡?回去的時候不帶上至關重
要的燃料,對船員們的精神是多大的打擊啊!還能找到願意跨越冰雪進行
遠征的人嗎?
顯然,最好還是向前,即使遇到最嚴重的食物不足也在所不惜。
醫生、哈特拉斯和貝爾同意後面的決議。辛普森願意回去;旅途的疲
勞已經損壞了他的健康;他明顯地虛弱了,但是看到只有他一個人持這種
意見,他又占了在雪橇前面的位置,這支小隊伍又踏上了南行路。
在隨後的三天裡,從1月15日到17日,旅途上發生了單調乏味的事情。
他們向前走得更慢了;旅行者們感到疲憊;他們腿上感到睏倦;拉雪橇的
狗艱難地前進。食物不足沒法讓牲畜和人打起精神來。天氣照樣變化很大
,從嚴寒轉為潮濕刺骨的霧。
1月18日,冰場的情況忽然發生了變化。許多像金字塔一樣的懸巖長出
了尖頂,增高了許多,屹立在地平線上。地面上的某線地方露出了雪層;
好像生出了麻片巖,頁巖和石英巖,看樣子像是石灰巖。旅行者們終於踏
上了堅實的土地,這片陸地據估計是叫做新科爾努阿依的大陸。
醫生忍不住用一只腳踩了踩這堅實的陸地;旅行者們離比爾徹角不超
過100海裡了;但是走在這片遍佈著尖石頭、危險的隆起、裂縫以及懸崖的
起伏不定的地面上,疲勞大大地增加了;應當深入到內陸去,爬上海岸上
高高的懸崖,穿越窄窄的峽谷,上面的積雪有三十至四十英尺高。
旅行者們立即開始懷念那些幾乎通暢的、走起來很容易的冰田了,冰
田對於雪橇的滑行是再合適沒有的了。現在,必須使勁拉著;那些狗已經
疲憊不堪了,不夠用了;他們不得不和它們並排拉,為了讓它們松口氣而
累得精疲力盡。很多次,不得不把貨物全部御下來才能越過那些特別陡峭
的山丘,它們結冰的表面沒什麼可抓得住的。這樣走10英尺需要數小時;
在第一天,他們在高爾努阿依這片陸地上走了五海裡,這個地名的確名副
其實,因為它代表了英國西南部的起伏不平、陡峰和怪石嶙峋。
第二天,雪橇來到了懸崖的高處;旅行者們已是精疲力盡了,無法建
造雪屋,只好在帳篷裡過夜,裹在水牛皮裡,把他們的濕襪子暖在胸口上
。人們明白這種過夜方法會引起無法避免的後果;這天夜裡的氣溫降到了
-42℃以下,水銀凍上了。
辛普森的健康狀況令人擔憂地惡化著;不斷感冒,嚴重的風濕,無法
忍受的痛苦,使他躺在雪橇上,他再也不能駕雪橇了。貝爾代替了他;他
也有病痛,但他的痛苦不會令他躺倒。醫生也受到了在可怕的冬天進行遠
征的影響;但是,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抱怨的話;他向前走著,拉著拐杖
;他照路,他什麼都幫著干。哈特拉斯無動於衷,堅不可催,不動聲色,
無比健壯,保持他那一貫的鋼鐵作風,默默地跟在雪橇後面。
1月20日,氣溫特別低,稍加活動就立刻導致完全的衰竭。路面很不好
走,哈特拉斯和貝爾和狗並排拉車;意外的撞擊把雪橇的前面打碎了,得
修理一下。每天會發生很多次這樣的事情,延誤行程。
旅行者們走在一條深谷裡,雪沒入了一半身體,周圍是刺骨的寒冷。
他們不說話。忽然,走在醫生邊上的貝爾,驚恐地看著他,然後,他一句
話沒說,拾起一把雪,使勁擦在他的同伴的臉上。
「好啦,貝爾!」醫生掙扎著說。
但貝爾繼續用力擦。
「好啦,貝爾,」醫生又說,他的嘴裡、鼻孔裡、眼睛裡都是雪,「
您瘋了嗎?怎麼啦?」
——「是這樣,」貝爾回答,「要是您還有鼻子,那您得感謝我。」
——「鼻子!」醫生反問,用手摸著臉。
——「是的,克勞伯尼先生;您完全被凍傷了;我看您的時候,您的
鼻子全白了;要是沒有我全力搶救,您就沒了這件擺設了,旅行的時候不
方便,但活著卻必不可少。」
最後,醫生的鼻子有點凍傷;幸好及時地恢復了血液循環,這多虧了
貝爾的用力摩擦,才化險為夷。
「謝謝!貝爾,」醫生說,他也以同樣的方式回報貝爾。
——「我想,克勞伯尼先生,」木匠回答:「但願上帝保佑我們別再
受更大的苦了吧!」
——「唉呀!貝爾,」醫生又說,「您說的是辛普森吧!這個可憐的
小伙子痛苦極了!」
——「您很為他擔憂嗎?」哈特拉斯激動地問道。
——「是的,船長,」醫生說。
——「您擔心什麼?」
——「他會忽然患壞血病。他的腿已經腫起來了,他的牙床直打架;
那個不幸的人在那裡,躺在雪橇上的被子裡,凍了個半死,路上的顛簸每
時每刻都在加劇他的痛苦。我同情他,哈特拉斯,但我沒任何辦法能減輕
他的痛苦!」
——「可憐的辛普森!」貝爾喃喃地說。
——「也許我們應該停下一兩天,」醫生又說。
——「停下!」哈特拉斯喊道,「18個人的命取決於我們能不能回去
啊!」
——「但是……」醫生說。
——「克勞伯尼,貝爾,聽我說,」哈特拉斯又說,「我們剩下的口
糧還不夠吃20天的了!我們不能浪費一點時間!」
醫生和貝爾一句話也沒說,雪橇停了一會兒,又出發了。
晚上,他們在一座冰丘的底下停了下來,貝爾立即在其中挖了一個洞
;旅行者們躲避進去;醫生這一夜都用來照料辛普森;壞血病已對這個不
幸的人發起了可怕的進攻,由於痛苦,他那腫脹的嘴唇上吐出不停的抱怨
聲。
「啊!克勞伯尼先生!」
——「勇敢點,我的孩子!」醫生說。
——「我回不去了!我知道!我不行了!我寧願死掉!」
聽到這些絕望的話語,醫生不斷地細心照料他;儘管他自己白天已經
精疲力盡了,他還利用夜裡的時間為病人製作某種鎮靜劑;但是檸檬汁已
不再起作用了,摩擦並不能阻止壞血病一點點蔓延到全身。
第二天,還得把這不幸的人放到雪橇上,儘管他請求讓他一個人呆著
,把他拋下,讓他安靜地死去;然後他們在重重的困難中重新開始可怕的
遠征。
冰霧讓這三個人寒冷徹骨;雪和冰雹打在他們臉上,他們幹的是牲畜
干的活兒,卻沒有足量的食物。
達克像它的主人一樣來來回回,不顧疲勞,總是很警惕,憑著直覺找
到最好走的路;大家非常信任它那過人的聰穎。
1月23日早晨,幾乎一片漆黑,因為是新月,達克在前面走;連續數個
小時,人們看不到它,哈特拉斯感到非常擔心,特別是因為地上有很多熊
的足跡;他不太知道該怎麼辦,忽然傳來了狗的狂吠聲。
哈特拉斯加快了雪橇的速度,很快他就在一個峽谷底下與那忠實的畜
牲匯合了。
達克停了下來,好像被嚇呆了,在一個路標面前叫著,這個路標是用
冰雪混凝土和幾塊石灰石做成的。
「這次,」醫生邊解下皮帶邊說,「這是一個路標,絕對不會搞錯。
」
——「這對我們有什麼用?」哈特拉斯回答。
——「哈特拉斯,如果這是個路標,裡面會保存著對我們有用的文件
;裡面或許保存著食物,這值得看一看。」
——「哪個歐洲人會來到這兒?」哈特拉斯聳了聳肩說。
——「但是,就算不是歐洲人,」醫生反駁道,「愛斯基摩人難道不
會在這裡找一個藏東西的地方,把他們漁獵的收穫放在這裡?這是他們的
習慣,至少我看如此。」
——「好吧!看吧,克勞伯尼,」哈特拉斯回答,「但我怕您白費力
氣。」
克勞伯尼和貝爾拿起十字鎬,向路標走去,達克繼續狂吠著。石灰石
被冰牢牢地封住了;但敲了幾下,就把它們敲碎了。
——「顯然有什麼東西,」醫生說。
——「我相信,」貝爾回答。
他們很快就打開了路標。立刻就發現了一個藏東西的地方;在這裡面
發現了一張濕透了的紙。醫生一把抓住,心跳個不停。哈特拉斯跑過來,
拿過文件讀道:「阿爾塔姆,『珀爾布瓦茲』號,1860年12月13日,經度
12……,緯度8……°35′……」
「『珀爾布瓦茲』號!」醫生說。
「『珀爾布瓦茲』號!」哈特拉斯重複道。「我不知道有叫這個名字
的船經常到這個海域來。」
——「顯然,」醫生又說,「航海者,或許是遇難者在這裡經過不到
兩個月。」
——「肯定是這樣,」貝爾回答。
——「我們怎麼辦?」醫生問。
——「接著走,」哈特拉斯冷冷地口答。「我不知道『珀爾布瓦茲』
這條船是怎麼回事,但我知道『前進』號在等待我們回去。」
第三十一章 辛普森之死
又開始了遠征;每個人的心裡都充滿了新鮮的、意想不到的想法。因
為在北極地區的一次巧遇是能夠發生的最重大的事件。哈特拉斯焦慮地皺
著眉頭。
「『珀爾布瓦茲』號!」他心裡想,「這是一條什麼樣的船!它來北
極附近地區干什麼?」
想到這裡,並非由於氣溫很低,他打了一個寒顫。醫生和貝爾,他們
只想著發現這個文件會帶來兩個結果:救他們的同伴或被他們的同伴救。
但是困難、障礙和疲憊很快捲土重來,他們只想著自己的情況了,當時情
況變得很危險。
辛普森的痛情惡化了;醫生不會搞錯這將死的徵兆。他無計可施;他
自己也受到痛苦的眼炎的殘酷的折磨,要是他不注意的話,就會雙目失明
。黃昏的光線比較充足,光線被雪反射,灼傷了眼睛;很難保護眼睛不受
這種光線的傷害,因為眼鏡片上結上了一層冰,變得模糊不清,擋住了視
線。但是,必須小心翼翼地看著路上的任何一點事故,盡可能離遠點;這
就要冒著患眼炎的危險,但是醫生和貝爾蒙上了眼睛,輪流給雪橇帶路。
雪橇由於架子磨損了,跑得很慢:拉起來變得越來越困難了;地面的困難
並沒有減少;他們接觸的是一塊火山性質的大陸,千溝萬壑;旅行者們必
須逐漸爬到1500英尺高,才能跨越山頂。那裡的氣候更加嚴酷;狂風暴雨
顯示出無比的威力,這些不幸的人在荒涼的山峰上拖著雪橇,這個場面看
起來非常悲慘。
他們還得了雪育症;發作起來的普遍癥狀是噁心,人好像醉了一樣感
到頭暈目眩;天眩地轉,在廣大的地面上找不到任何支撐點,感覺就像搖
晃,如同呆在水手腳下的船的甲板上;旅行者們無法適應這種癥狀,這種
接連不斷的感覺令他們頭疼。他們的四肢麻木,精神萎縮,走起路來就像
快睡著了似的;顛簸一下,忽然撞一下,甚至摔一跤,才能把他們從這種
遲鈍的狀態中喚醒,這樣又拖延了他們的時間。
1月25日,他們開始從陡坡上下來;他們在這結冰的斜坡上更加疲勞;
很難避免一腳踩空,踩空之後就會跌到深谷裡去;然後,他們就會杳無音
信了。
傍晚,強大的暴風雨掃過雪峰,他們沒法抵抗狂暴的颶風;必須趴在
地上,然而氣溫又很低,他們有立刻被凍上的危險。
貝爾在哈特拉斯的幫助下,費了很大力氣建造了一座雪屋,這些可憐
的人躲在那裡;在那裡,他們吃幾片干肉餅,喝一點熱茶;酒精剩下不到
四加侖了;但是必須把它用來解渴,別以為雪在自然狀態下能夠被吸收;
他們不得不把它融化。在溫帶地區,氣溫降到冰點以下,雪是沒有害處的
;但是在北極圈以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雪的溫度非常低,要用手抓住
它只能借助於一塊紅到白熱狀態的鐵,只能這麼做,儘管雪的導熱性非常
差;在雪和胃的溫度之間有一個溫差,吸收它之後會導致真正的窒息。愛
斯基摩人寧肯長時間地遭受口渴的折磨也不願意用這種雪解渴,這種雪根
本無法代替水,不但不能解渴,而且口渴得越來越厲害。旅行者們止渴只
能用燒酒精把雪融化。
早晨三點是暴風雨最猛烈的時候,醫生負責值班;他倚在房屋的角落
裡,這時辛普森那淒慘的抱怨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起身去照料他,但站
起來的時候他的頭猛地撞在了冰穹頂上;他顧不上這件事會有什麼影響,
朝辛普森俯下身來,開始給他按摩腫脹發青的腿;經過一刻鐘的治療之後
,他想要站起來,又一次撞了頭,儘管他跪在那裡。
「這就奇怪了,」他心裡想。
他把手伸到頭頂之上:屋頂明顯低了。
「上帝呀!」他喊道,「注意,我的朋友們!」
聽到他的喊聲,哈特拉斯和貝爾立刻起身,也分別撞上了屋頂;他們
陷入一片漆黑。
「我們要被壓死了!」醫生說,「到外面去!到外面去!」
三個人把辛普森拖出了洞口,他們離開了這個危險的棲身之地;走的
正是時候,因為沒有砌好的冰塊崩塌成一片瓦礫。
不幸的人們在暴風雨中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感到異常寒冷。哈特拉
斯趕緊支起帳篷;他們在狂暴的颶風中沒法撐得住,只好躲在帆布的褶子
裡,帆布立即落上了厚厚的一層雪,但至少這層雪阻止了熱量向外散發,
使得旅行者們雖然被凍住了,但還活了下來。
暴風雨到了第二天才停下來;貝爾一方面看到狗吃得不夠,另一方面
看到他們當中有三個人開始啃起皮帶來;兩個人看起來病得很厲害,不能
走遠。
但是這支隊伍勉勉強強地再次上了路;在到達指定地點之前還要走60
海裡。
26日,貝爾正在向前走,一下子叫住了他的同伴。他們趕來了,他以
一種驚愕的表情將倚在浮冰上的一條槍指給他們看。
「一條槍!」醫生喊道。
哈特拉斯拿了起來,它性能良好而且上了膛。
「『珀爾布瓦茲』號上的人們不會離得很遠,」醫生說。
哈特拉斯檢查了武器,注意到它是美國生產的,他的手在冰冷的槍管
上抽搐起來。
「上路,上路!」他悶悶地說。
他們繼續下山,辛普森看起來毫無感覺,他不再抱怨了,他很乏力。
暴風雨沒有停下來;雪橇走得越來越慢了;他們一天幾乎只能走幾海里,
儘管盡可能節約,食物明顯減少了;但是,只要還剩下回去的時候能吃的
食物,哈特拉斯就向前走。
27日,他們發現幾乎埋在雪裡的一個六分儀,接著又發現一只水壺;
水壺裡有酒精,或者更確切地說是一塊冰,其中的液體的精華已經化作了
一團雪;不能再用了。
顯然,哈特拉斯不情願地踏著一次大災難的足跡走;他沿著唯一可行
的道路走,收集著某次可怕災難的殘餘。醫生仔細地察看新路標,看看能
否對他有所啟發,但是徒勞。
他頭腦裡湧起了悲傷的想法;畢竟,如果他發現了這些不幸的人,他
能給他們什麼幫助?他的夥伴和他在一切方面都開始短缺;他們的衣服破
了,他們的食物越來越少。如果這些遇難者很多的話,他們全都會餓死。
哈特拉斯看起來像是要逃離他們的樣子!他難道沒有道理嗎,他想的是讓
船員們得救?他是否該把這些陌生人帶到船上,連累所有的人?
但是這些陌生人是人啊,是他們的同類,沒準還是他們的同胞!他們
獲救的希望那麼小,難道應該奪去他們的希望嗎?醫生想知道貝爾在這個
問題上的想法。貝爾沒有回答。他自己的痛苦已經讓他心腸變硬了。克勞
伯尼不敢問哈特拉斯;他只好聽從老天的安排了。
1月17日傍晚,辛普森看起來奄奄一息了,他的四肢已經僵硬冰冷。他
的喘息在他頭的周圍形成了一層霧氣。突然的驚跳預示著他最後的時刻到
了。他臉上的表情恐怖、絕望,目光中包含著對船長的無能為力的憤怒。
那裡面盡是譴責,無聲的責備,但這是顯而易見的。也許是在情理之中!
哈特拉斯沒有走近垂死的人。他避開他,躲開他,更加沉默,更加內向,
更加封閉!
隨後而來的夜裡非常怕人;暴風雨的力量增大了;帳篷被掀翻了三次
,雪團敲打在這些可憐人的身上,從周圍冰山上掉下來的尖尖的冰刃讓他
們看不清楚,教他們冰冷刺骨。狗淒慘地叫著。辛普森暴露在這殘酷的氣
溫之中。貝爾終於把這寒酸的帳篷支撐了起來,帳篷即使不能御寒,至少
也可以擋雪。但是一場更快的暴風雨第四次把它掀起,在恐怖的嘶鳴中將
它卷入雪團之中。
「啊!真是太痛苦了!」貝爾喊道。
——「勇敢點!勇敢點!」醫生回答,他緊緊地抱住貝爾,免得滾到
山谷裡面。
辛普森發出嘶啞的喘息聲。忽然,他使盡了最後的力氣,向哈特拉斯
揮了揮拳頭,後者定定地看著他,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威脅的動
作剛做了一半,就倒下去死了。
「死了!」醫生叫道。
——「死了!」貝爾重複。
哈特拉斯向屍體走過來,由於風力太強,他又後退了幾步。
這是船員中第一個死於這致命的氣候的人,第一個永遠回不到港口的
人,第一個獻出生命的人,經受了千辛萬苦,忍受著船長不可救藥的固執
性情。他是造成死亡的兇手;但哈特拉斯在譴責面前並沒有低頭。但是,
他的眼裡流出了淚水,在他的面頰上凝住了。
醫生和貝爾帶著一種恐怖的神情望著他。他拄著拐杖,看起來就像極
北地區的精靈,在狂風暴風雨中站得筆直,他那一動不動的樣子看起來非
常可怕。
他站在那裡,紋絲不動,直到黃昏的第一縷光線出現,他勇敢,堅毅
,不馴,看起來對他周圍的暴風雨不屑一顧。
第三十二章回到「前進」號早晨六點左右,風停了,立刻轉向北方,
驅趕著天空的雲彩,溫度計指示-37℃。黃昏的第一線光輝給地平線鍍上了
一層銀色,幾天之後又給地平線鍍上了一層金色。
哈特拉斯走到他那兩個精疲力盡的同伴身邊,用一種溫柔和悲哀的語
調說道:「我的朋友們,我們離愛德華﹒比爾徹爵士指定的地點還有60多
海裡,我們只有回到船上就有足夠的食物了。再往前走,我們必死無疑,
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我們往回走吧。」
——「這是一個很好的主意,哈特拉斯,」醫生回答,「您願意把我
帶到哪裡,我都願意跟著您;但我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們簡直不能向
前走一步了;我完全贊成回去的計劃。」
——「這也是您的意思嗎,貝爾?」哈特拉斯問。
——「是的,船長,」木匠回答。
——「好的,」哈特拉斯又說,「我們要休息兩天,時間不太長。雪
橇得好好修理一下。我想我們應當修建一座雪屋,我們在這裡面攢足力氣
。」
做出了這個決定,三個人開始滿腔熱情地干了起來;貝爾盡可能謹慎
,確保雪屋的牢靠,很快就在峽谷的深處修建了一個相當不錯的棲身之處
,他們在這裡進行了最後的休整。
哈特拉斯無疑費了很大勁才決定中止他的遠征。那麼多的痛苦和疲憊
都白費了!一次無用的遠征,以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不帶一塊煤回到船
上!船員們又怎麼樣?他們在理查德﹒山敦的煽動下又做出什麼事來?但
哈特拉斯不能再做思想鬥爭了。
他所有的力氣都花在回去的準備工作上了;修了雪橇,它的載重減少
了許多,不到200磅。他們修補了磨破的、撕裂的、浸上雪水、凍得硬梆梆
的衣服,舊的、沒法用的雪地鞋和鹿皮鞋換上了新的。這些活兒占去了29
日一天和30日上午;畢竟,三個旅行者盡量休息,為將來養精蓄銳。
在雪屋和峽谷的冰山上渡過的36小時期間,醫生觀察了達克,他那奇
怪的舉止看起來不大自然;它出乎意料地不停地轉了很多圈,彷彿這些圈
有一個共同的中心;這是一個地勢較高的地方,地面的隆起,是各種不同
的冰層堆起來造成的;達克圍繞著這個點小心地叫著,不耐煩地搖著尾巴
,看著他的主人,好像有什麼事情要問。
醫生想了想,把這種焦慮的狀態歸結於辛普森屍體的存在,他的同伴
們還沒有時間把他埋掉。
他決定就在當日主持那個悲傷的儀式。明天早晨只要出現黃昏的光線
,他們就出發。
貝爾和醫生拿著十字鎬向峽谷的底部走去,達克憑著自己聰慧的天性
找到了一個放屍體的好地方;必須深埋,免得被熊刨出來。
醫生和貝爾開始把上面一層柔軟的雪撥掉,然後他們敲擊堅硬的冰層
;第三鎬下去,醫生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這個東西敲碎了;他把碎片
扒出來,認出了一個玻璃瓶的殘片。
貝爾這邊發現了一個堅硬的袋子,裡面有保存完好的餅乾片。
「嗯?」醫生說。
——「這是怎麼回事?」貝爾停下手中的活計口道。
醫生叫阿特拉斯,他很快就來了。
達克拚命地叫著,它想用爪子扒進更深的冰層。
「我們可能碰上了藏食物的地方?」醫生說。
——「可能,」貝爾回答。
——「接著干,」哈特拉斯說。
又扒出了一些食物的碎片,一只箱子裡裝了四分之一的干肉餅。
「要是一個藏食物的地方,」哈特拉斯說,「熊肯定在我們之前來過
了。看著吧,這些食物不全了。」
——「讓人擔心的就是這個,」醫生回答,「因為……」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貝爾的叫聲打斷了;後者移開了一大塊冰,
發現了一條僵硬冰凍的腿,這條腿從冰山的縫隙中露了出來。
「一具屍體!」醫生喊道。
——「這不是一個藏食物的地方,這是一座墳墓。」
這具屍體扒了出來,這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水手,屍體保存得相當完好
;他穿著極地的航海服;醫生無法說出他是什麼時候死去的。
但在這具屍體的旁邊,貝爾發現了另一具屍體,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
,臉上還有臨死前的痛苦表情。
「這些屍體不是埋起來的!」醫生叫道。「這些不幸的人正如我們所
見,他們是猝然死去的!」
——「您講得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貝爾回答。
——「接著!接著!」哈特拉斯說。
貝爾幾乎不敢了,誰知道這個冰丘裡會埋葬多少具屍體?
「這些人是險些落到我們頭上的事故的犧牲品,」醫生說;「他們的
雪屋塌下來了。看看他們當中是否有人還有呼吸!」
這個地方很快被清理了一下,貝爾拖出了第三具屍體,一個40歲的男
人;他表面看來沒有屍體的特徵;醫生俯身下去,感覺捕捉到了某種活著
的癥狀。
「他活著!他活著!」他喊道。
貝爾和他將這個人抬到雪屋裡,而哈特拉斯則一動不動地觀察這倒塌
的建築。
醫生把這被埋的可憐的人的衣服脫光;他在此人身上沒發現任何傷口
;他在貝爾的幫助下用醮了酒精的廢麻使勁摩擦他,他感到他漸漸活過來
了,但這不幸的人處於一種完全的衰竭狀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抵
在□上,像凍住了一樣。醫生在他的衣服口袋裡找了一遍。口袋是空的,
看來沒有文件,他讓貝爾為他摩擦,自己去找哈特拉斯。
後者來到雪屋的洞裡,把地面仔細地挖了一遍,手裡拿著一封燒了一
半的信的殘片上來了。還可以看到這樣的字:……塔蒙……「爾布瓦茲」
W——約。
「阿爾塔蒙!」醫生叫了起來,「『珀爾布瓦茲』號的!從紐約來的
!」
——「一個美國人!」哈特拉斯打著冷戰說。
——「我就把他救活的!」醫生說,「我保證,我們會知道這個可怕
的謎語的謎底的。」
他回到阿爾塔蒙的身旁,哈特拉斯在那裡沉思。經過一番努力,醫生
讓這個不幸的人活了過來,但是沒有恢復知覺;他看不見,聽不到,不說
話,但總之他活過來了!
第二天早晨,哈特拉斯對醫生說:「我們還是要出發。」
——「出發吧,哈特拉斯!雪橇還沒裝上貨物,我們把這不幸的人抬
到上面,我們把他帶到船上。」
——「就這麼辦,」哈特拉斯說。「在此之前把這些屍體埋了吧。」
兩個陌生的水手又被放回雪屋的殘片裡;辛普森的屍體代替了阿爾塔蒙的
屍體。
三個旅行者以祈禱寄托他們對同伴最後的懷念。早晨七點,他們向船
的方向走去。
拉雪橇的兩條狗死去了,達克自告奮勇來拉雪橇,它以一種格陵蘭人
的良心和堅韌來干這件事的。
在20天之內,即從1月31日到2月19日,回去的路線同來的路線大致相
同。只是在2月份這冬季最冷的月份裡。到處都結上了堅硬的冰;旅行者們
深受低溫之苦,但沒有雪團,也沒有風。
自1月31日以來,太陽第一次出現了;每天它在地平線上的部分越來越
大。貝爾和醫生已經精疲力盡了,幾乎失明,腿也傷了一半;木匠沒有拐
杖就不能走路。
阿爾培蒙還在活著,但處於一種完全沒有知覺的狀態;有時他們對他
感到絕望了,但是細心的照料又令他活了過來。而且正直的醫生還得照料
好自己,因為他的健康狀況由於疲勞的緣故日下。
哈特拉斯想著「前進」號,想著他的船。它又成什麼樣子?船上又發
生什麼事?約翰遜能敵得過山敦和他的同夥嗎?天氣非常寒冷。他們會把
那不幸的船燒掉嗎?它的桅桿和水下部分還在嗎?
想到這些,哈特拉斯向前走去,彷彿他要從最遠處看到他的「前進」
號。
2月24日早晨,他忽然停了下來。在他前面三百步,出現了一道紅彤彤
的光,上面有一個灰黑色的巨大煙柱在搖晃,消失在天空灰色的霧氣裡!
「這煙!」他喊道。
他的心跳得快要碎了!
「看看!在那裡!那煙!」他對趕上來的兩個同伴說。「我的船燒了
!」
——「但我們離他還有三海裡以上,」貝爾說。「這不可能是『前進
』號。」
——「不,」醫生說,「是它;這是一種海市蜃樓的現象,使它看起
來離我們更近。」
——「跑吧!」哈特拉斯叫了起來,沖在他的同伴的前面。
後者把雪橇交給達克看管,沿著船長的足跡迅速地跟了過去。
一小時之後,他們到了能看見船的地方!真是一幅可怕的景象!船在
浮冰中間燃燒,浮冰在船周圍融化;火焰包圍了船殼,南風將異樣的爆裂
聲送到哈特拉斯的耳朵裡。
在500步遠,一個人絕望地揮動著手臂;他站在那兒,虛弱無力,面對
著吞噬「前進」號的那場大火。
這個人獨自一個,這個人就是老約翰遜。
哈特拉斯向他跑過去。
「我的船!我的船!」他問道,連聲音都變了。
——「您!船長?」約翰遜回答,「您!停下來!別向前走了!」
——「怎麼?」哈特拉斯用一種可怕的威脅口氣問。
——「卑鄙的人!」約翰遜回答;「他們走了48小時了。在此之前他
們把船燒掉了!」
——「該死的!」哈特拉斯喊道。
接著發生了可怕的爆炸;大地震了起來;冰山倒在了冰場上;一柱煙
升到了雲端,「前進」號在其火藥庫的巨大作用下爆炸了,葬身在火海之
中。
醫生和貝爾這時候來到哈特拉斯身旁。後者沉浸在絕望之中,一下子
站了起來。
「我的朋友們,」他堅定有力地說,「膽小鬼們已經逃走了!堅強的
人一定會成功!約翰遜、貝爾,你們有勇氣;醫生,您有知識;我,我有
信念!北極在那裡!奮鬥吧,奮鬥吧!」
聽到這番雄壯的話語,哈特拉斯的同伴們感到像是復活了一樣。
但是,對於這四個人和這個垂死的人來說,情況變得非常可怕,他們
被拋下,沒有資源,孤獨,盲目,在這北緯80°,在這偏遠的北極地區!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小草掃校||中國讀書網獨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