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醫生的清點
哈特拉斯船長有一個勇敢的計劃,那就是北上,把發現地球上的北極
的榮譽留給英國,他的祖國。這個勇敢的水手剛剛做了在人類力量範圍內
能做到的一切。在這九個月裡他與海潮作鬥爭,與暴風雨作鬥爭,擊碎了
冰山,沖破了浮冰群,與極北地區從未有過的冬季嚴寒做鬥爭,繼承了前
人遠征的成果,寫下乃至重寫了極地的發現史,把「前進」號帶到了眾所
周知的海洋外圍,最後完成了他的一半任務,卻看到他那偉大的計劃化為
泡影!他的經受不住考驗的船員的背叛或更確切地說是沮喪,幾個煽動者
的罪惡的瘋狂使他處於一種可怕的情形之下:上船的時候有18個人,剩下
了4個人,被拋下了,沒有資源,沒有船,離他們的國家有2500海裡之遙!
「前進」號剛剛在他們面前爆炸,將他們最後的生存機會奪走了。
但是,哈特拉斯面對這個可怕的災難並沒有喪失勇氣。他還有同伴們
,這些是最好的船員,英勇的人。他成就事業需要的是克勞伯尼醫生的毅
力和知識,約翰遜和貝爾的忠誠,他自己的信念,他才敢在這種絕望的情
況下談到自由;他那些勇敢的同伴們聽他的話,這些人堅定的過去預示著
他們未來的勇氣。
醫生聽了船長堅定有力的話之後,想要對形勢有個明確的認識,他離
開站在離船500步的同伴,向出事現場走去。
「前進」號這條花費如此多心血建造起來的船,如此寶貴的一條船,
什麼都沒剩;不成樣子的冰山、奇形怪狀的、變黑的、燒過的殘餘;扭曲
的鐵棍,一段段的纜繩就像點炮的點火棒一樣燃燒著,在遠處,旋轉的煙
在冰田上的各處蔓延著,可見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前面艏樓的大炮被拋出
了數米之外,架在一個像炮架的冰山上。地面佈滿了各種各樣的殘餘,長
達200來米;船的龍骨在一堆冰塊上苟延殘喘;由於火的作用,冰山的一部
分融化了,又變得像花崗石一樣堅硬。
醫生想起了他的被毀掉的船艙,想起了他那丟失的收藏,想起了那些
被打碎的寶貴儀器,想起了那些被撕碎的,化為灰燼的書籍,多少財富煙
消雲散!他眼睛潮濕地注視著這巨大的災變,想的不是未來,而是對他造
成直接打擊的無法挽回的痛苦。
約翰遜很快就跟了上來;老水手的臉上還保留著最近飽受痛苦的痕跡
;他無疑同他叛亂的同伴做過鬥爭。保護托給他看管的船。
醫生向他伸出手來,水手長悲傷地握住了。
「我們會怎麼樣,我的朋友?」醫生說。
——「誰知道呢?」約翰遜說。
——「總之,」醫生又說,「我們不能絕望,得有個男人的樣子!」
——「對,克勞伯尼先生,」老水手又說,「您說的有道理;只有在發生
大災難的時候,才能做出重大決定;我們處境很難;得設法脫身。」
——「可憐的船!」醫生歎著氣說;「我和它緊緊聯繫在一起;我愛
它像愛家,愛度過一生的家一樣,可是連一樣認得出來的碎片都不剩了!
」
——「誰會相信,克勞伯尼先生,這一堆梁和板如此讓我們牽腸掛肚
啊!」
——「那麼,小艇呢?」醫生又說,眼睛向四周看了看。「難道它也
沒逃掉毀滅的命運?」
——「不,克勞伯尼先生。山敦和他的手下,把我們拋下,帶著小艇
走了!」
——「獨木舟呢?」
——「被砸成碎片!看,這幾片馬口鐵還熱著呢,這就是剩下的。」
——「我們只有充氣船了嗎?」
——「是的,多虧你們遠征的時候想著把它帶走。」
——「這微乎其微,」醫生說。
——「那些卑鄙的叛徒逃跑了!」約翰遜喊道。「但願老天懲罰他們
,真是罪有應得!」
——「約翰遜,」醫生溫和地回答,「不要忘了他們實在受了不少苦
!只有最堅強的人懂得在苦難中保持良好的德行,而那些軟弱的人就垮掉
了!應該同情我們的同伴們運氣不好,不要詛咒他們吧!」
說完這番話。醫生沉默了一會兒,用焦慮的目光注視著這個地方。
「雪橇變成了什麼樣子?」約翰遜問道。
——「它在一海裡之外。」
——「辛普森看管著?」
——「不!我的朋友。辛普森,可憐的辛普森累死了。」
——「死了!」水手長喊道。
——「死了!」醫生回答。
——「不幸的人!」約翰遜說,「誰知道,我們該不該羨慕他的命運
呢?」
——「但是,我們丟下了一個死人,」醫生又說,「卻帶回一個垂死
的人。」
——「一個垂死的人?」
——「是的,阿爾塔蒙船長。」
醫生用幾句話向水手長講述了他們相遇的經過。
「一個美國人!」約翰遜說,他想了想。
——「是的,一切都讓我們相信這個人是合眾國的公民。但是『珀爾
布瓦茲』號顯然出事了,它到這些地區來干什麼?」
——「它來找死,」約翰遜說;「它把船員們送上了死亡之路,如同
一切膽大的人在同樣的情況下做的一樣!但是,至少,克勞伯尼先生,你
們遠行的目標達到了?」
——「煤礦!」醫生回答。
——「是的,」約翰遜說。
醫生悲哀的搖搖頭。
「一無所獲?」老水手說。
——「一無所獲!我們缺乏生活用品,我們在路上快要累死了!我們
連愛德華﹒比爾徹指定的海岸都沒能到達!」
——「這樣看來,」老水手接著說,「沒有燃料?」
——「沒有!」
——「沒有生活用品?」
——「沒有!」
——「沒有回到英國的船!」
醫生和約翰遜沉默下來。要面對這種可怕的形勢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總之,」水手長說,「我們的形勢至少是明朗的,我們知道該做些什麼
!還是干最急的活兒吧;氣溫冰寒刺骨;應該建一座雪屋。」
——「對,」醫生回答,「有貝爾的幫忙,干起來很容易;然後我們
去找雪橇,我們把美國人帶回來,我們跟哈特拉斯商量對策。」
——「可憐的船長!」約翰遜說,「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其中了;他該
多麼痛苦啊!」
醫生和水手長向他們的同伴走過去。
哈特拉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照例雙臂交叉,一言不發,在天空裡
注視著未來。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堅毅。這個奇特的人在想什麼?他
想的是絕望的處境還是幼滅的計劃?最終他想的是不是後退,因為人,各
種因素,這一切都同他的努力作對!
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想法。它不會流露出來。他的忠實的達克呆在他
的身邊,冒著降至-36℃的嚴寒。
貝爾躺在冰上,一動不動;他看上去沒了生氣;他的無動於衷會讓他
喪命的;他有被凍成冰塊的危險。
約翰遜使勁搖了搖他,用雪給他擦,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他從麻木狀態
中喚醒。
「好啦,貝爾,拿出勇氣來!」他對他說;「別躺倒;站起來;我們
一起討論情況,我們需要一個棲身的地方!你忘了怎麼造一間雪屋了嗎?
來幫助我,貝爾!這兒有一座冰山,正好把它鑿開!幹活兒吧!這樣我們
在這兒就什麼都不缺了,拿出勇氣來,拿出信心來!」
貝爾,聽了這些話有所振動,就照老水手說的話去做了。
「在這段時間內,」後者說,「克勞伯尼先生勞駕去雪橇那裡,把雪
橇和狗帶回來。」
——「我準備出發,」醫生回答;「一小時之後,我回來。」
——「您陪他一起去嗎,船長?」約翰遜邊說邊向哈特拉斯走來。
後者雖然陷入沉思之中,還要聽到了水手長的提議,因為他以一種溫
和的聲音回答:「不,我的朋友,如果醫生願意不辭勞苦的話……應該在
今天之前做出一個決定,我要一個人呆著想一想。去吧,做您覺得目前該
做的事情。我想想將來的事。」
約翰遜轉向醫生。
「這真不可思議,」他對醫生說,「看來船長已經忘記了一切憤怒,
我從未覺得他的聲音如此友好。」
——「好!」醫生回答,「他恢復了理智。相信我,約翰遜,這個人
能夠救我們!」
說完這些話,醫生盡量戴好風帽,手中拿著鐵棍,在月光照得閃亮的
霧氣中又向雪橇走去。
約翰遜和貝爾立刻開始幹活;老水手說話鼓勵默默幹活的木匠;沒什
麼需要建的,只要挖一塊大冰山;冰非常堅固,刀子用起來很費力;但是
反之,這種堅固性又使得房屋比較牢固;很快約翰遜和貝爾就在洞裡幹活
兒了,把他們從冰上割下來的東西扔到外邊去。
哈特拉斯不時地走來走去,忽然停下來;顯然,他不願意到那不幸的
船出事的地方去。
正如醫生所答應的,他立刻就回來了;他帶回了躺在雪橇上、裹在帳
篷裡的阿爾塔蒙;格陵蘭犬瘦弱、疲憊、饑餓,幾乎拉不動雪橇了,咬著
它們的皮帶;這整支隊伍,畜牲和人都到了進食和休息的時候了。
當雪屋挖得越來越深的時候,醫生各處翻了翻,幸好找到了經過爆炸
之後幾乎完好無損的一個小爐子,它的變形的導管很容易就可以拉直;醫
生帶著一種勝利的表情把它拿了回來。三小時之後,雪屋就可以住人了;
他們把爐子放進去;他們用木片塞進爐子裡;它很快就著了起來,暖融融
的,非常舒適。
美國人被抬進了屋裡,躺在被子裡沉沉睡去;四個英國人占據了靠火
的位置。雪橇上的最後一點物資,一點餅乾和熱茶,多少讓他們振作了一
些。哈特拉斯不說話,每個人都尊重他的沉默。
吃完飯之後,醫生向約翰遜打了個手勢,讓他跟著到外面去。
「現在,」他對水手長說,「我們要清點一下我們剩下的東西。我們
應該對我們財產的狀況有一個明確的認識;它們到處都是;得把它們集中
到一起;隨時都有可能下雪,我們很可能再也找不到船的任何一塊殘片。
」
——「別浪費我們的時間,」約翰遜回答;「食物和木材,這才是我
們目前急需的東西。」
——「好吧,我們分頭去找,」醫生說,「這樣能走遍整個爆炸現場
;我們從中間開始;然後再向四周去。」
兩個同伴立刻趕到了「前進」號曾經占過的冰場;每個人都在朦朧的
月光下仔細地檢查船的殘骸。這是一次真正的獵捕。醫生注入了極大的熱
情,他懷著的不僅僅是獵人的快樂,當他發現幾隻幾乎完好無損的箱子時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大部分箱子是空的,它們的殘餘堆滿了冰場。
爆炸的力量非常大,很多東西都成了灰塵。機器的大零件到處都是,
扭曲或者打碎了;螺旋槳的葉片拋在離船40米的地方;深入到堅固的雪裡
;變形的圓柱簡從支軸上拔了出來;煙囪有一條長長的裂縫,斷索具從上
面垂下來,在巨大的冰山的壓迫下已經碎了一半;釘子,掛鉤,下角索,
輪舵的馬蹄鐵,金屬外殼的鐵片,船上的所有金屬都堆在遠處,像是當炮
彈用的碎鐵。
但是這些鐵,雖然在愛斯基摩人的部落裡可以作為財富的象征,但在
目前的情況下沒有任何用處;首先應當找到的,是生活用品,醫生在這方
面收穫甚微。
「不大順和,」他心想,「顯然在火藥艙旁邊的食品儲藏室被炸的一
點不剩了。沒有燒掉的東西大概都成了碎片。這可糟了,要是約翰遜遇到
的情況不比我好的話,我不太敢說我們會怎麼樣。」
但是,他擴大了尋找範圍,找到了還剩下的干肉餅,大約有15磅,還
有四個粗陶瓶,被拋到遠處尚在軟的雪上,逃掉了毀滅的厄運,裡面還有
五六品脫的酒精。
在更遠的地方,他找到了兩包種子;這正好彌補了檸檬汁的損失,正
好用於治療壞血病。
兩小時之後,醫生和約翰遜碰面了。他們互相通報了他們的發現;不
幸的是在生活用品方面很少;只有幾塊成肉,50多磅干肉餅,3箱餅乾,少
量的巧克力和酒精以及大約兩磅左右的咖啡,這是一顆一顆在冰面上揀起
來的。
沒有找到被子,沒有找到吊床,也沒有找到衣服;顯然大火把它們全
都毀掉了。
總之,醫生和水手長拾到的生活用品即使在最節約的情況下也只夠用
三個星期的;對於滿足那些精疲力盡的人的需求來講,實在是微不足道。
這樣看來,在這種惡劣的條件下,除了缺煤,哈特拉斯看到食物也處於匱
乏的邊緣。
至少船上殘留的能夠作為燃料的東西,有桅桿和船入水部分的殘片,
這大約可以維持三個星期;但是醫生在把這些東西用於雪屋取暖之前,想
要知道約翰遜能否利用這些殘缺不全的東西建造一艘小船,或者哪怕一艘
小艇也好。
「不能,克勞伯尼先生,」水手長回答他,「別想了,沒有一塊完整
的木頭能夠用得上;這些只能供我們在幾天之內取暖用,然後……」
——「然後?」醫生說。
——「就看上天的安排了!」正直的水手說。
清點完畢之後,醫生和約翰遜回來尋找雪橇;他們拉著雪橇,不管那
些可憐的疲憊的狗願意不願意,回到了爆炸現場,載著剩下的如此稀有卻
又如此寶貴的貨物,把它們送到雪屋旁邊;然後,他們拖著凍僵的身體,
躺在不幸的同伴身旁。
第二章 阿爾塔蒙最初說的話
快要晚上八點鐘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雪霧散去,天空變得晴朗起來;
星星在更加寒冷的天空中閃亮。
哈特拉斯利用這個變化取幾顆星星的地平緯度。他一句話也沒說就出
去了,帶上了他的工具。他想確定位置,知道冰田是否發生了偏移。
半小時之後,他回來了,躺在屋角裡,陷入一種宛然不動的狀態,顯
然不是睡眠狀態。
第二天,雪又開始下得很大;醫生慶幸他昨夜做了一番搜尋,因為冰
田很快就蒙上了一層白布,在三英尺厚的裹屍佈下任何爆炸的痕跡都沒有
了。
這一天,不可能到外面去;幸運的是,雪屋還很舒服,或者至少對於
那些精疲力盡的旅行者來說是這樣。小爐子火勢比較旺,要是有時狂風不
把裡面灌滿煙就更好了;此時火爐的熱量還能提供滾燙的茶或咖啡,在低
溫的條件下,其作用不可估量。
那些遇難者,因為人們可以真的用這種名稱來稱呼他們,他們感到了
一種很久以來不習慣的舒適;他們只想著現在,想著恬人的溫暖,想著暫
時的休息,忘記和幾乎無視未來,未來以即將到來的死亡威脅著他們。
美國人的痛苦減輕了一些,逐漸甦醒過來;他睜開眼睛,但他還不能
說話;他的嘴唇上還有壞血病的痕跡,無法說出一個字;但是他聽見了而
且了解了這種情況。他點頭表示感謝;他知道自己葬身雪洞之後被救了出
來,醫生很明智地沒有告訴他,他的死亡延緩了短短的一段時間,因為最
終,在兩個星期之後,最多三個星期,完全沒有食物了。
中午,哈特拉斯脫離了一動不動的狀態,他走到醫生、約翰遜和貝爾
旁邊。
「我的朋友們,」他對他們說,「我們要對於我們接下來干什麼一起
做出最後的決定。首先,我要請約翰遜告訴我這種使我們遭到失敗的叛變
行為是在什麼情況下發生的。」
——「知道了又有什麼用?」醫生回答,「事情毫無疑問,不要再想
了。」
——「恰恰相反,我要想。」哈特拉斯回答。「但是,約翰遜講過之
後,我就不再想了。」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水手長回答。「我竭盡全力阻止這一樁
罪行……」
——「我相信,約翰遜,我還要說煽動者們蓄謀已久了。」
——「我也這麼想,」醫生說。
——「還有我,」約翰遜說;「因為您剛剛出發,船長,從第二天起
,山敦就反對您;山敦變得很惡劣,當然是在別人的支持之下,他取得了
船上的指揮權;我想反對,但是沒有用。從那時起,每個人幾乎隨心所欲
;山敦放任自流;他想向船員們顯示,疲憊和困苦的日子已經過去了。同
樣,在任何方面都不再節儉;他們在爐子裡生起大火;他們甚至燒船。食
物可以任意享用,酒類也是如此,對於很長時間都沒喝酒的人來說,你們
可以想想他們是怎樣濫喝啊!這是從1月7日至1月15日。」
——「這樣看來,」哈特拉斯嚴肅地說,「是山敦鼓動船員們暴動的
?」
——「是的,船長。」
——「不要再談他了。接著說,約翰遜。」
——「到1月24或25日的時候他們商定了棄船逃走的計劃。他們決定到
巴芬海西岸;從那裡,他們乘小艇,尋找捕鯨船或者到達東海岸的格陵蘭
殖民地。食物很多;病人為回鄉的希望所鼓舞,身體好起來。他們開始做
出發的準備工作;造了一架雪橇,用來運送食品、燃料和小艇;人要拉雪
橇。這一直進行到2月15日。我總是盼望著能見到您,船長,但我又怕您出
現,您從船員們這裡一無所獲,他們會殺了您,而不是讓您呆在船上。這
裡陷入一種瘋狂自由之中。我一個接一個地阻攔他們;我對他們講,我勸
說他們,我讓他們明白這麼出發有多大的危險,還有拋下你們就走有多麼
怯懦!我一無所獲,甚至連那些最好的人也留不住!出發的日子定在2月2
2日。山敦等不住了。他們在雪橇和小艇上盡可能多裝了食物和酒類;他們
還裝了許多木材;船的右舷牆已被毀到吃水線的部分。總之,最後一天是
狂歡日;他們掠奪,洗劫,佩恩和兩三個水手就是在喝醉的時候放火燒船
的。我反抗他們,我鬥爭;他們把我掀翻在地,他們打我;然後這些卑鄙
無恥的傢伙,以山敦為首,向東出發,眼睜睜地不見了!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怎能止住這燒掉全船的大火?著火的地方被冰山給堵住了;我一滴水
也沒有。『前進』號在兩天之內都受著烈火的煎熬,其余的你們都知道了
。」
講完以後,雪屋裡出現了長時間的沉默;船著火的陰暗場景,失去如
此寶貴的一條船,對遇難者們精神上的影響更大;他們感到面臨著不可能
性;不可能性指的是回到英國。他們不必互相看,怕在彼此的臉上發現徹
底的絕望的表情。他們只聽得見美國人急促的呼吸。
最後,哈特拉斯說話了。
「約翰遜,」他說,「我感謝您,您為了救我的船竭盡全力了:但是
,孤身一人,您無法反抗。我再次謝謝您,別再談這個災難了。把我們的
力量集中在所有人的拯救上。我們在這裡是四個夥伴,四個朋友,肝膽相
照。每個人都對該做什麼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詢問我們吧,哈特拉斯,」醫生回答;「我們全都忠誠,我們
的話語發自內心。首先,您有什麼想法?」
——「我一個人,我怎麼會有,」哈特拉斯悲哀地說。我的想法看起
來是利己的,我想首先知道你們的想法。
——「船長,」約翰遜說,「在我們對這嚴峻的情勢發表看法這前,
我要向您提一個重要問題。」
——「講吧,約翰遜。」
——「您昨天預定了我們的位置;那麼,冰場是否還在偏移,或者還
呆在原位?」
——「它沒動,」哈特拉斯回答,「我發現,正如在我們出發之前,
緯度是80°15′,經度97°35′。」
——「那麼,」約翰遜說,「我們離西邊最近的海洋有多遠?」
——「大約有六百海裡,」哈特拉斯回答。
——「這片海洋,這是……?」
——「史密斯海峽。」
——「就是我們去年四月沒能過去的那個海峽?」
——「就是那個。」
——「好的,船長,我們目前的情況已經清楚了,我們能夠在很了解
情況的條件下做出決定。」
——「說吧,」哈特拉斯說,他把頭埋在雙手裡。
他能夠聽他的同伴講話而不必看著他們。
「看看,貝爾,」醫生說,「您看,最好該采取什麼措施?」
——「想很長時間不必要,」木匠回答:「應該回去,不浪費一天,
一小時,或者向南,或者向西,到離得最近的海岸去……我們航行要用兩
個月!」
——「我們只有三個星期的食物,」哈特拉斯頭也不抬地回答。
——「好,」約翰遜又說,「那麼航行需用三個星期,既然這是我們
獲救的唯一機會;難道我們在接近海岸的時候在地上爬行嗎,應該在25日
內出發和到達。」
——「這部分北部陸地並不熟悉,」哈特拉斯回答,「我們會遇到障
礙,冰山,浮冰會把我們的道路全部堵上。」
——「我看不到,」醫生又說,「不航海的一條充足的理由;我們受
苦,而且受了很多,這是很顯然的;我們應該盡量節省食物,至少偶爾打
獵……」
——「只剩下半磅火藥了,」哈特拉斯回答。
——「好啦,哈特拉斯,」醫生又說,「我知道您反對的所有意義。
我並非在徒勞地希望著。但我相信我懂得您的想法,您有一個可行的計劃
?」
——「不,」船長猶豫了一會兒說。
——「您不該懷疑我們的勇氣,」醫生又說;「我們是一直跟您到底
的人,您知道,但是到這個時刻不該放棄到極點去的任何希望嗎?叛亂已
經打破了您的計劃,您能夠同自然界的困難做鬥爭並且戰勝它們,但不懂
同人的背信棄義和軟弱怯懦做鬥爭;您已經做了一切人力所能及的事情,
您本來會成功的,我敢肯定;但是,在目前的情況下,難道您不該收起您
的計劃,甚至,為了日後能夠重新實施這個計劃,千方百計回到英國去?
」
——「是的,船長!」約翰遜對哈特拉斯說,後者久久沒有答話。
最後,船長抬起頭,以一種不自然的語氣說道:「你們有到達海峽的
海岸的把握嗎,你們這麼疲勞,幾乎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
——「不,」醫生說,「海岸肯定不會找上我們的;應該去找它。或
許我們在更南一些的地方會發現愛斯基摩人的部落,我們很容易就能跟他
們取得聯繫。」
——「而且,」約翰遜又說,「我們不會在這個海峽遇到被迫越冬的
船隻嗎?」
——「必要時,」醫生回答,「既然海峽已經堵住了,難道我們不能
穿過它,到達格陵蘭島的西海岸,從那裡,要麼由普魯多領地,要麼由約
克角,到達丹麥人的殖民地?總之,哈特拉斯,在冰場上是找不到所有這
一切的!通向英國的道路在那裡,在南方,不在這裡,不在北方!」
——「是的,」貝爾說,「克勞伯尼先生有道理,應該出發,刻不容
緩地出發。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忘掉了我們的國家和我們珍視的東西!
」
——「這是您的意見,約翰遜!」哈特拉斯又問了一遍。
——「是的,船長。」
——「您的意見,醫生?」
——「是的,哈特拉斯。」
哈特拉斯還是一言不發;他的臉不由自主地顯示出所有內心的激烈抗
爭。他將要做出的決定同他的整個生命緊密聯繫;要是他回去了,他勇敢
的計劃就付諸東流;無法再指望第四次進行這樣的冒險了。
醫生,看到船長不說話,接下去說:「我補充幾句,哈特拉斯,我們
不應該浪費一分一秒;應該把我們所有的食物都放到雪橇上,盡量多帶些
木材。在這種條件下,600海裡的路程是很漫長的,我想,但並非無法跨越
;我們能夠或者最好每天走20海裡,一個月就可到達海岸,也就說在將近
3月25日左右……」
——「但是,」哈特拉斯說,「我們不能再等幾天嗎?」
——「您指望什麼?」約翰遜回答。
——「我怎麼知道?誰能預見未來?再等幾天吧!還幾乎沒讓你們恢
復體力呢!你們走不了兩站,你們就會累倒在地,沒有遮蔽你們的雪屋!
」
——「但是在這裡,可怕的死亡等待著我們!」貝爾喊道。
——「我的朋友們,」哈特拉斯幾乎用懇求的語氣說,「你們還不到
絕望的時候!建議你們向北尋找獲救的道路。但你們不願跟隨我!難道,
在北極附近就沒有史密斯海峽的愛斯基摩部落?暢通無阻的海洋必定是存
在的,應該淹沒了大陸。造物在一切方面都是合乎邏輯的。那麼,應該相
信那裡必定有一個植物王國,嚴寒在那裡喪失了威力。在北方等待我們的
難道不是希望之鄉嗎,而你們卻要頭也不回地逃走?」
哈特拉斯說話的時候非常激昂;他那過份激動的性情描繪出一個存在
尚不確定的地區的極樂場景。
「再待一天,」他重複,「再待一小時!」
克勞伯尼醫生由於他那喜歡冒險的性情和熱烈的想象力,慢慢激動起
來;他快被說服了,但約翰遜卻更加明智和冷靜,提醒他要有理性和責任
感。
「我們走,貝爾,」他說,「套上雪橇!」
——「我們走!」貝爾回答。
兩個水手向雪屋的洞口走去。
「噢!約翰遜!您!您!」哈特拉斯喊道。「好吧,你們走吧,我留
下來!我留下來!」
——「船長!」約翰遜說,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我留下來,我告訴您!走吧!像別人一樣拋下我吧!走吧……
來,達克,我們兩個留下來!」
勇敢的狗叫著來到他的主人身邊,約翰遜看著醫生。後者不知該怎麼
辦;最好的辦法是讓哈特拉斯平靜下來,照他的想法再等一天。醫生正要
屈服,忽然感到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他回過頭去。美國人剛剛從被子裡出來,他在地上爬,他最後跪了起
來,他那病態的嘴唇裡發出了斷斷續續的聲音。
醫生很驚奇,幾乎有點害怕,默默地看著他。哈特拉斯走到美國人面
前,仔細地觀察他。他試圖捕捉到這個不幸的人無法說出來的話。終於,
經過五分鐘的努力,他終於說出了一個詞:「珀爾布瓦茲」號。
——「『珀爾布瓦茲』號!」船長喊道。
美國人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勢。
「在這片海域?」哈特拉斯問道,心跳得很快。
病人做了同樣的手勢。
「在北方?」
——「是的!」不幸的人說。
——「您知道它在哪兒?」
——「是的!」
——「千真萬確?」
——「是的!」阿爾塔蒙又說。
他停了一會兒。看到這個意外的場面的人非常激動。
「聽好,」哈特拉斯最後對病人說,「我們應該知道這條船的情況!
我要大聲地說出數字來,您用手勢來讓我打住。」
美國人點點頭表示同意。
「看好,」哈特拉斯說,「我說的經度——105°?不是——106°,
107°,108°?——就在西邊?」
——「對,」美國人說。
——「接著說。——109°?110°?112°?114°?116°?118°?
119°?120°?」
——「對,」阿爾塔蒙回答。
——「經度是120°?」哈特拉斯說,「——多少分?我數……」
哈特拉斯從一開始。數到15的時候,阿爾塔蒙做了個手勢,讓他停下
來。
「好!」哈特拉斯說。「——再看看緯度。您聽到我說的了嗎?——
80°?81°?82°?83°?」
美國人做了個手勢止住他。
「好!——多少分呢?5′?10′?12′?15′?20′?25′?30′?
35′?」
阿爾塔蒙又打了一個手勢,淡淡地笑了笑。
「這樣看來,」哈特拉斯嚴肅地說,「『珀爾布瓦茲』號所處的經度
是120°15′,緯度是83°35′?」
——「對!」美國人最後一次說,他一動不動地倒在醫生的懷裡。
這番努力使他精疲力盡。
「我的朋友們,」哈特拉斯叫道,「你們看得很明白,得救就在北方
,總是在北方!我們會得救的!」
但是哈特拉斯剛剛說完快樂的話,忽然有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他的臉
色變了,他感到有一條嫉妒的蛇在噬咬著他的心。
另一個人,一個美國人在通向極地的路上比他多走了3°!為什麼?目
的是什麼?
第三章 行走17天
這個新事件,阿爾塔蒙最初說的話完全改變了這些遇難者的處境;從
前,他們感到沒有任何得救的可能性,沒有回到巴芬海的希望,在漫長的
道路上拖著疲憊之軀,又缺乏食物,現在,在離他們的雪屋不到400海裡的
地方,有一條船,能為他們提供豐富的給養,或許還能有辦法實現向北極
行進的大膽計劃。哈特拉斯、醫生、約翰遜、貝爾幾近絕望之後又萌生了
希望;這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幾乎令人欣喜若狂!
但是阿爾塔蒙的消息並不完全,經過幾分鐘休息之後,醫生繼續與他
進行寶貴的談話;他向他提出的問題只要他用頭或眼睛的動作做個手勢當
成回答就可以了。
很快他就知道了「拍爾布瓦茲」號是一條來自美國紐約的三桅船,在
浮冰中遇險,有大量的食物和燃料;儘管船發生了側傾,它大概還能支持
,或許還能搶救上面的貨物。
阿爾塔蒙和他的船員們離開它兩個月了,把小艇放在雪橇上帶走了;
他們想經過史密斯海峽,等待某條捕鯨船會把他們送到美洲去;但是漸漸
地,這些不幸的人由於疲勞和疾病一個一個倒在了路上。最後,30個船員
只剩下船長和兩個水手了。如果他阿爾塔蒙僥倖活了下來,那真的是上天
降下的奇跡。
哈特拉斯想從美國人這裡得知,為什麼「珀爾布瓦茲」號會到這麼高
的緯度來。
阿爾塔蒙的意思是他是被浮冰拖到這裡來的,他無法抗拒。
哈特拉斯急於向他詢問他航海的目的。
阿爾塔蒙聲稱他想找到西北航線。
哈特拉斯不再堅持了,不再提類似的問題。
醫生說道:「現在,」他說,「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朝著找到『珀爾布
瓦茲』號;我們要做的不是向巴芬海冒險,而是少走三分之一的路程找到
那條船,這樣我們就能得到過冬所需的一切資源。」
——「沒有別的辦法可想,」貝爾回答。
——「我要補充幾句,」水手長說,「我們不能浪費一分一秒;應該
根據我們食物能維持幾天計算我們遠行的天數,這與通常的算法恰恰相反
,這樣就可以盡早上路。」
——「您說的有道理,約翰遜,」醫生說;「明天2月26日出發,我們
3月15日的時候就會到達『珀爾布瓦茲』號,有餓死的危險。您看呢,哈特
拉斯?」
——「我們立刻做準備吧,」船長說,「我們出發。或許路程比我們
想象的還要長。」
——「為什麼?」醫生反駁道。「這個人似乎對他的船的情況很有把
握。」
——「但是,」哈特拉斯回答,「要是『珀爾布瓦茲』號在冰場上發
生了偏移呢,正如『前進』號一樣?」
——「總之,」醫生說,「這可能會發生的!」
約翰遜和貝爾對於偏移的可能性未做任何反駁,他們自己就是偏移的
犧牲品。
但是阿爾塔蒙全神貫注地聽著談話,他讓醫生明白,他要講話。後者
滿足了美國人的願望,經過一刻鐘的迂迴曲折和猶豫不決的談話,他獲得
了一種確定性,即「珀爾布瓦茲」號在一片海岸上擱淺,無法離開巖床。
這個消息讓四個英國人放下心來;但是這剝奪了他們回到歐洲的一切希望
,除非貝爾用「珀爾布瓦茲」號的殘片造一條小船。無論如何,最要緊的
是到出事的現場去。
醫生向美國人提了最後一個問題:他在北緯83°是否看到了暢通無阻
的海面?
「沒有,」阿爾塔蒙回答。
談話到此為止。很快出發的準備工作就開始了;貝爾和約翰遜首先把
精力放在雪橇上;它需要徹底的修理:不缺木頭,雪橇的支柱做得更加牢
靠;他們靠的是市行獲得的經驗;他們知道這種運輸工具的弱點,它需要
大量的厚厚的雪,滑運的底架抬高了。
貝爾在雪橇裡面放了一張舖了帳篷布的小床,這是給美國人用的;很
少的一點食物不會加重雪橇的負擔;但是相反,他們用能帶上的所有木材
把雪橇的載重量補足了。
醫生放好食品,相當精確地清點了一遍;經過他的計算,旅行者們三
個星期旅行每個人的食量縮減到四分之三份。他們為四條拉雪橇的狗保留
了整份的食物。要是達克同它們一起拉。也有整份的食物。
這些準備工作被晚上七點起的急切的睡眠和休息的欲望打斷了;但是
,在睡覺之前,遇難者們圍在爐旁,他們不必節省燃料;這些可憐的人們
得到了很久以來他們不太習慣的奢侈的熱量;干肉餅,幾塊餅乾和許多杯
咖啡不久便令他們感到很愜意,與來得如此迅速和遙不可及的希望持平了
。
早晨七點鐘,又開始幹活了,將近晚上三點鐘的時候全部完工。
天空已經昏黑了;自從1月31日以來太陽重又出現在地平線上,但它只
發出微弱的、短暫的光輝;幸好,月亮在六點半的時候升起來了,在晴朗
的天氣,它的光輝足以照路。氣溫幾天以來顯著下降,達到-37℃。
出發的時刻到了。阿爾塔蒙對於上路的主意感到非常高興,儘管雪橇
的顛簸會加大他的痛苦;他讓醫生明白,後者會在「珀爾布瓦茲」號上找
到對治他的病至在重要的抗壞血病的藥。
人們把他抬上了雪橇;他被安置得盡可能舒服一些;包括達克在內的
狗都套上了車;旅行者們最後看了一眼「前進」號所在的冰場。有一陣哈
特拉斯的表情看起來帶著一種瘋狂的憤怒,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這只
小小的隊伍在異常幹燥的天氣裡。深入到北一北一西方的霧中。
每個人都占了自己習慣的位置,貝爾當頭,為在雪橇旁邊的醫生和水
手長指路,在必要的時候監督和推動雪橇,哈特拉斯在後,走直線,保持
整支隊伍沿貝爾的路線走。
他們走得相當快;因為在低溫的天氣裡,冰面又硬又滑,對滑板很有
利;五條狗輕松地拉著不是900磅重的貨物。但是人和牲畜很快就氣喘吁吁
,經常要停下來喘氣。
快到晚上七點的時候,月亮從地平線的霧氣中升起了淡紅色的圓盤。
它那淡淡的光輝透過大氣層,投下幾縷光芒,冰山反射了它的明淨的光線
;冰場向西北方向展示出完美的白色的大平原。沒有浮冰群,沒有冰丘。
這片平靜的海洋看來像一個平靜的湖泊一樣安靜地凍上了。
這是一片巨大的沙漠,平坦而單調。
這就是這種景象在醫生的腦海裡留下的印象,他把這個印象告訴了他
的同伴。
「您有道理,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回答;「這是一片沙漠,但是
我們不怕在這裡渴死!」
——「這是明顯的好處,」醫生又說;「但是這種廣闊無垠向我證明
了一件事;這就是我們離任何陸地都很遙遠;一般來講,接近海岸是以出
現很多冰山為標志的,而在我們周圍看不見一座冰山。」
——「地平線被霧氣罩住了,」約翰遜回答。
——「毫無疑問,但自從我們出發以來,我們就踏不上一片平原,有
走不出去的危險。」
——「您知道,克勞伯尼先生,我們這種危險的散步意味著什麼?我
們已經習慣了,我們不再考慮了,但總而言之,我們走在上面的冰面底下
有無底洞!」
——「您說得有道理,我的朋友,但是我們不必擔心會被吞沒;在-3
3℃低溫下的這層白殼的抵抗力非常大!請注意它的厚度逐漸增加,因為在
這些緯度,十日有九日下雪,即使在四月,即使在五月,即使在六月,我
估計它的最原處該不會少於30或40英尺。」
——「這是肯定的,」約翰遜回答。
——「因為,我們不像塞爾旁蒂納河上的滑冰者一樣,每時每刻都擔
心腳下的地面不牢靠;我們不必害怕會有這樣的危險。」
——「人們知道冰的抵抗力嗎?」老水手問,在與醫生同行的時候,
他總是渴望學到一些東西。
——「完全知道,」後者回答,「世界上能夠衡量的東西,人們現在
有哪一樣不知道呢,除了人類的野心!難道不是出於這個原因,我們才被
推向人最終要認識的這個北極嗎?但是,還是回到您提的問題上來吧,這
就是我的回答。兩英寸厚的冰面可以支持一個人;三英寸半的冰面可以撐
住一匹馬和它的騎士;五英寸的冰面,一門8毫米的大炮;八英寸的冰面,
架起來的炮群;最後,十英寸的冰面,一支軍隊,數不清的人群!我們正
在走的地方,可以建造利物浦海關或者倫敦的議會大廈。」
——「很難想象會有這樣的抵抗力,」約翰遜說;「但是剛才,克勞
伯尼先生,您講到這些地區平均十天就有九天下雪;這是一個明顯的事實
;而且我也無法反對;但是這些雪是從哪裡來的,因為,海洋已經凍上了
,我不太知道這些形成雲彩的大量水蒸汽是如何產生的。」
——「您的觀察是對的,約翰遜;而且,在我看來,我們在極地見到
的大部分雨雪是由溫帶海洋裡的水形成的;還有這樣的雪花,它原本只是
歐洲一條河裡的一滴水,以水蒸汽的形式升入高空,形成雲,最後在這裡
凝結;只有在喝水,也就是這種雪水的時候,我們才是用自己國家的河水
解渴。」
——「一向如此,」水手長回答。
這時候,哈特拉斯糾正道路錯誤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談話。霧越
來越濃,使得很難走直線了。
最後這支小小的隊伍在將近晚上八點的時候停了下來,總共走了15海
裡;天氣仍舊很干燥;帳篷支起來了;他們點燃了爐火;吃晚飯,平靜地
度過了一夜。
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的確趕上了好天氣。他們的遠行在隨後的日子
裡沒遇上什麼困難,儘管天氣非常冷,水銀凍在溫度計裡。如果有風,沒
有一個旅行者能夠忍受類似的溫度。醫生在這種情況下證實了巴利在麥爾
維爾島遠征時觀察的正確性。這個著名的水手講道,一個穿戴整齊的人在
非常寒冷的天氣裡可以不受傷害地在戶外散步,只要大氣平靜;但是,只
要起一點風,臉上就會感到刀割般的疼痛,頭痛得厲害,很快就會導致死
亡。醫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因為只要一陣風就會把他們全都凍入骨髓。
3月5日,他在這個緯度看到了一種奇特現象:天空非常平靜,星星在閃亮
,雪下得很大,卻沒有出現任何雲;星星透過雪花一閃一閃的,雪花帶著
一種優雅的規則落到冰場上。雪下了大約兩個小時,然後就停了,醫生還
未找到落雪的合理解釋。
最後一彎月牙隱沒了;一天中有17個小時是深沉的黑暗;旅行者需得
用一根長繩子聯結起來,為的是彼此不要分開;幾乎不可能走直線。
但是,儘管這些勇敢的人被一種鋼鐵信念支持著,也開始感到疲勞了
;停下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但是不能浪費一分一秒,因為食物已經明顯減
少了。
哈特拉斯經常借助觀測月亮和星星確定位置。看到日子一天天過去而
旅行的目標卻遙不可及,他有時自問「珀爾布瓦茲」號是否真的存在,如
果那個美國人不是由於痛苦而使腦子出了問題,或者出於對英國人的仇恨
,看到自己身處窘境,他是不願把他們帶到必死無疑的境地。
他把他的想法告訴了醫生;後者截然反對,但他明白在英國船長和美
國船長之間已經存在了一種令人不快的競爭。
「這會是兩個很難處好關係的人,」他心裡想。
3月14日,走了16天之後,旅行者們還是在北緯82°;他們已經精疲力
盡了,他們離船還有100海裡;更加痛苦的是,人只能吃四分之一份食物,
為的是讓狗吃整份食物。
不幸的是他們不能指望打獵,因為只剩下七份火藥和六顆子彈了;他
們徒勞地朝數量稀少的幾隻白兔和狐狸開了槍,但一只也沒打中。
但是15日星期五,醫生很幸運地捉住了一只躺在冰上的海豹;他費了
很多顆子彈把它打傷;這只動物無法從已經堵住的洞口逃走,很快就被捉
住殺掉了;它有龐大的身軀;約翰遜很熟練地切割,但是這頭哺乳動物太
瘦了,沒給這些無法像愛斯基摩人一樣喝海豹油的人帶來多大好處。
但是,醫生勇敢地嘗試了這種發粘的液體;儘管他本著良好的願望,
但他還是喝不下去。他留下海豹皮,不太知道為什麼,只是出於獵人的本
能,把它放到了雪橇上。
第二天,16日,他們在地平線處看見了幾座冰山和冰丘,這是下一個
海岸的標志,或者只是冰田的起伏之處?很難知道該持何種觀點。
旅行者們來到一座冰丘面前,利用它挖了一個比帳篷更加舒適的棲身
之所,借助於雪刀,又經過三小時的頑強勞動,他們終於躺在了點燃的火
爐旁邊。
第四章 第一管火藥
約翰遜在雪屋裡為那些精疲力盡的狗留了地方;在下大雪的時候,雪
可以當動物的被子,保留動物的天然熱量。但是在-40℃的於冷的露天,這
些可憐的動物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凍死。
約翰遜是一個很出色的馴狗人,他試著用旅行者們吃不了的灰黑色的
海豹肉餵狗,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狗把它當成了美味佳餚;老水手異常興
奮地把這奇怪的現象告訴了醫生。
醫生一點也沒感到奇怪;他知道,在北美洲馬把魚當成它們的主要食
物,作為草食動物的馬尚能如此,肉食動物的狗更應該有理由這樣了。
在睡覺之前,儘管睡眠對於這些在冰上拖了15海裡的人來說是至高無
上的需要,醫生還要向他的同伴們談談目前的情況,並沒有減輕其嚴重性
。
「我們還在北緯82°,」他說,「我們已經開始缺乏生活用品了!」
——「正因如此,我們不能浪費一分一秒!」哈特拉斯回答!「應該向前
走!最強的拖著最弱的。」
——「我們在指定的地點會找到一條船嗎?」貝爾回答,路途的疲勞
已經把他摧垮了,儘管他不情願這樣。
——「為什麼要懷疑呢?」約翰遜回答;「美國人的得救同我們的得
救息息相關。」
醫生為了更確實起見,想重新問問阿爾塔蒙。後者說話很流暢,儘管
聲音微弱;他確認最近提供的所有細節;他重申,這條船在大理石上擱淺
,不會移動,這條船的經度是120°15′,緯度是83°35′。
「我們不能懷疑這個說法,」醫生接下去說,「困難並不在於找到『
珀爾布瓦茲』號,而且到達那個地方。」
——「還剩下什麼食物?」哈特拉斯問道。
——「最多能吃三天的食物了,」醫生回答。
——「那麼好吧,就在三天之內到達吧!」船長堅定地說。
——「應該這樣,畢竟,」醫生又說,「如果我們成功的話,我們不
應該有什麼抱怨的,因為我們遇到了特別好的天氣。已經有15天沒有下過
雪了,雪橇能很容易地在堅定的冰面上滑行。啊!拉200磅的食物有什麼困
難的!我們那些勇敢的狗很容易辦得到!總之,如果不這樣的話,我們也
無計可施。」
——「如果有一點運氣和機智的話,」約翰遜回答,「難道我們不能
用剩下的幾筒火藥嗎?如果我們撞上了一頭熊,我們剩下的行程就有食物
可吃了。」
——「無疑,」醫生回答,「但這些野獸非常稀少,逃跑得又快,而
且,還要想想開槍有多麼至關重要,因為眼花手抖。」
——「您畢竟是個老練的槍手,」貝爾說。
——「是的,當四個人的飯食不靠我的敏捷的話,但是只要有機會,
我就會盡力而為。與此同時,我的朋友們,我們還是將就吃點干肉餅來作
為菲薄的晚餐,好好睡覺,明天一早我們繼續趕路。」
過了一會兒,過度的疲勞戰勝了其他一切考慮,每個人都睡得很沉。
星期六一大早,約翰遜就叫醒了他的同伴;狗架到了雪橇上,他們接著北
上。
天空非常壯麗,大氣層異常純淨,氣溫很低;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
的時候,它是一個拉長的橢圓形;它的水平直徑由於折射的緣故,看起來
像是垂直的直徑的兩倍;它在廣大的冰原上放射出一簇簇明亮的但是寒冷
的光芒。這種光明的,而非熱量的回歸令人興奮。
醫生手裡拿著槍,走在一兩海裡之外的地方,無視寒冷與孤獨;在遠
走之前,他仔細檢查了他的裝備;他只剩下四筒火藥和三顆子彈,再多也
沒有了。這實在微乎其微,只要想想像北極熊那樣既強壯、生命力又強的
一頭野獸通常只有打十到十二槍才會倒下。
正直的醫生的野心還沒發展到尋找如此可怕的一頭獵物;幾隻野兔,
兩三只狐狸就行了,就能大大地補充食物。
但是這一天,即使他看見了這麼一只動物,要麼他無法接近,要麼由
於被折射搞糊塗了,他沒打中,這一天他徒勞無益地耗去了一筒火藥和一
顆子彈。
他的同伴們聽到槍響,滿懷希望地顫抖起來,卻看到他低著頭回來了
。他們什麼也沒說。晚上,他們像往常一樣躺下了,把留給後兩天的兩個
四分之一份食物放好。
第二天,道路越來越難走了。他們不走了,他們拖著的狗把海豹的內
髒都吃了,它們開始吞它們的皮帶。
幾隻狐狸在離雪橇遠遠的地方跑過,醫生追捕它們的時候又白放了一
槍,再也不敢拿他的最後一顆子彈和倒數第二筒火藥冒險了。
晚上,他們在最好的時刻休息了;旅行者們一步也不能向前走了,盡
管道路被美麗的極光照亮,它們也只好停了下來。
最後一頓飯是在星期天晚上冰冷的帳篷裡吃的,氣氛非常悲哀。如果
上天不助這些不幸的人一臂之力,他們就垮掉了。
哈特拉斯不說話,貝爾不再想了,約翰遜默默地想著,但是醫生還沒
有絕望。
約翰遜想在夜裡挖幾個陷阱;他在裡面沒有誘餌可放,因而對他的發
明的成功性幾乎沒抱什麼希望,他想的有道理,因為早晨他去察看他的陷
阱,他看到了許多狐狸的足跡,但是沒有一只動物落入陷阱。
他很沮喪地回來了。這時他看到一頭身軀龐大的熊在不到100米的地方
嗅著雪橇發出的味道。老水手意識到上天把這頭意想不到的野獸送上門來
,讓他殺死;他沒有召喚他的同伴,奪過醫生手中的槍,奔向那頭熊。
他找到了適當的距離,瞄準了它;但是,在扣下扳機的時候,他感到
他的胳膊顫抖了;他的大皮手套妨礙了他的行動。他很快把他們扔掉,一
只手緊緊地抓住了槍。
忽然,他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叫聲。他手指上的皮被冰冷的槍管灼傷了
,粘在了上面,而槍卻掉在了地上,撞了一下飛了出去,最後一顆子彈飛
到了空中。
聽到響聲,醫生跑過來;他什麼都明白了。他看到野獸安靜地走開了
;約翰遜非常絕望,都忘了痛了。
「我是個真正的孱頭!」他喊道:「一個不知道忍受痛苦的小孩!我
!我!在我這個年紀!」
——「好啦,別想了,約翰遜,」醫生對他說,「您會凍壞了;看看
,您的手已經變白了;來吧!來吧!」
——「我對您的照顧感到憤怒,克勞伯尼先生!」水手長回答。「別
管我!」
——「但還是來吧,固執的人!要不就太晚了!」
醫生把老水手拖回到帳篷裡,讓他把雙手放在一碗水裡,爐子的熱量
使水保持液態,儘管水很冷;但是約翰遜的手一放進水裡,水就立刻結冰
了。
「您看,」醫生說,「該是回來的時候了,否則我只好截肢了。」
多虧了他的照顧,一小時之後沒有任何危險了,但並非很容易,需要
不斷摩擦,恢復老水手手指的血液循環。醫生特別讓他把手遠離火爐,火
爐的熱量會帶來嚴重的後果。
這天早晨,他們沒早飯可吃了;干肉餅,鹹肉,一點都不剩了。沒有
一個餅乾屑;只有不到半磅的咖啡;應該對這種滾燙的飲品感到滿意了,
他們開始上路了。
「再也沒有食物了!」貝爾對約翰遜說,語調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絕望
。
——「相信上帝,」老水手說,「他無比強大,能夠拯救我們!」
——「啊!這個哈特拉斯船長!」貝爾又說,「他能從前幾次航海中
生還,他瘋了!但他這次回不去了,我們再也看不到我們的國家了!」
——「拿出勇氣來,貝爾!我承認船長是一個勇敢的人,但在他身邊
還有一個很有航海經驗的人。」
——「克勞伯尼醫生?」貝爾說。
——「就是他!」約翰遜回答。
——「他在這種情況下能怎麼樣?」貝爾反駁道,他聳了聳肩膀,「
他能把冰塊變成肉塊嗎?難道他是上帝,能夠創造奇跡?」
——「說不准!」水手長針對他的同伴的疑問回答。「我相信他。」
貝爾搖了搖頭,重新陷入完全的沉默之中,他聯想也不想了。
這天走了不到三海裡;晚上,他們沒吃飯;狗險些自相殘殺;人們強
烈地感到饑餓的痛苦。
他們看不到一只動物。可是,有什麼用處?總不能用刀打獵。只有約
翰遜在下風處的一海裡自以為看到一頭熊尾隨著這只不幸的隊伍。
「它窺探我們!」他想,「他無疑把我們當成了獵物!」
但是約翰遜對他的同伴們一個字也沒說:晚上,他們照常休息,晚餐
只有咖啡。這些不幸的人感到他們的眼睛變得驚慌,頭腦發緊,他們受著
饑餓的折磨,一個小時也睡不著,奇怪的、異常痛苦的夢幻占據了他們的
精神。
在一個身體極為需要舒適的緯度,不幸的人們在早晨來臨的時候已經
有36小時沒吃東西了。但是,他們被勇氣和超人的意志鼓舞著,又上路了
,推著狗無法再拉的雪橇。
兩小時之後,他們跌倒了。精疲力盡。
哈特拉斯想走得更遠。他總是精力充沛,他請求,乞求他的同伴們站
起來;這是要求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於是,他在約翰遜的幫助下,在一座冰山上鑿了一座雪屋。兩個人干
著活兒,彷彿在挖掘自己的墳墓。
「我寧願餓死,」哈特拉斯說,「也不願凍死。」
經過殘酷的疲憊的勞動,雪屋造好了,整支隊伍在裡面安頓下來。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晚上,當同伴們一動不動的時候,約翰遜出現了
一種幻覺;他夢見了巨大的熊。
這個詞經常被他重複,吸引了醫生的注意力,他從麻木中清醒過來,
問老水手為什麼說到熊,他說的是什麼熊。
——「跟蹤我們的熊,」約翰遜回答。
——「跟蹤我們的熊?」醫生重複。
——「是的,跟了我們兩天了!」
——「兩天了!您看見它了?」
——「是的,它在下風處一海裡。」
——「您沒有通知我,約翰遜?」
——「有什麼用?」
——「說得對,」醫生說,「我們要射他,一顆子彈也沒有。」
——「連一只錠、一塊鐵、哪怕一顆釘子也沒有!」老水手回答。
醫生沉默了,開始思索起來。很快他對水手長說:「您肯定這頭野獸
跟著我們?」
——「是的,克勞伯尼先生,它想要吃人肉!它知道我們逃不掉它的
掌心!」
——「約翰遜!」醫生說,他被同伴的絕望語氣感動了。
——「食物是確定無疑的了,對它來說!」不幸的人回答,他說起胡
話來,「它肯定餓了,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還要讓它等下去!」
——「約翰遜,鎮靜一下!」
——「不,克勞伯尼先生;既然我們要死掉,為什麼延長這動物的痛
苦呢?它像我們一樣饑餓;它沒有海豹可吃!上帝把人送到它面前!好啦
,這對它也不錯了!」
老約翰遜瘋了;他想離開雪屋。醫生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他拖住,他之
所以拖住了他,不是由於力氣,而且由於他用充滿信心的語氣說出了下面
的話:「明天,」他說,「我就殺掉這頭熊!」
——「明天!」約翰遜說,他彷彿從噩夢中醒來。
——「明天!」
——「您沒有子彈!」
——「我造子彈。」
——「您沒有鉛!」
——「是的,但我有水銀!」
說完這話,醫生拿過溫度計;溫度計指示的室溫是零上10℃。醫生出
去,把溫度計放在一塊冰上,很快就回來了。室外的溫度是零下-47℃。
「明天見!」他對老水手說,「睡覺吧,等太陽升起來。」
夜晚在饑餓的痛苦中度過;只有水手長和醫生懷著些微的希望,把痛
苦減輕了。
第二天,剛露出曙色,醫生就在約翰遜的跟隨下衝到外面,跑向溫度
計;所有的水銀都跑到水銀槽裡了,形成了一個規則的圓柱體。醫生打碎
了儀器,小心地用戴了手套的手指取出了一塊幾乎不可鍛的但異常堅固的
真正的金屬,這是一塊真正的錠。
「啊!克勞伯尼先生,」水手長喊道,「這真偉大!您是個了不起的
人!」
——「不,我的朋友,」醫生回答,「我只是一個生來記憶力很好,
閱讀很廣的人。」
——「您想說什麼?」
——「我想起了羅斯船長在說到他的旅行時說起的一個事實:他講過
曾用一只裝有凍上的水銀子彈的槍穿透了一塊一個拇指厚的木板;要是我
能弄到油,這幾乎是一碼事,因為他也說過,用甜巴旦杏油做的子彈撞上
了一個路標,穿了過去,在地上彈了起來,卻沒碎。」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但的確如此,約翰遜;這是能救我們命的一塊金屬;在用之前
我們先透透風,看看熊是不是把我們拋下了。」
這時候,哈特拉斯從雪屋裡出來了;醫生把錠指給他看,把計劃告訴
了他;船長握住了他的手,三個獵手開始觀察地平線。
天氣晴朗,哈特拉斯走到他的同伴前面,發現熊在不到1200米以外的
地方。
野獸蹲坐著,安靜地搖著頭,吸著這些不熟悉的來客身上的味道。
——「在這兒!」船長喊道。
——「別出聲!」醫生說。
但那巨大的四足動物看到獵手們,居然一動不動。它注視著他們,既
不害怕,也不憤怒。但是接近它很困難。
「我的朋友們,」哈特拉斯說,「這不是一樁徒勞的樂事,而是要挽
救我們的生命。謹慎行事。」
——「是,」醫生回答,「我們只能放一槍。不該放過這頭野獸;要
是它逃跑了,我們就丟掉它了,因為它跑起來比獵兔狗還要快。」
——「好的,應該徑直到它面前,」約翰遜回答,「有生命危險!又
能怎樣!我請求拿我的生命冒險。」
——「讓我來!」醫生喊道。
——「我!」哈特拉斯斷然回答。
——「但是,」約翰遜喊道,「難道您拯救大家不比拯救像我這個年
紀的老頭更有用嗎?」
——「不,約翰遜,」船長又說,「讓我來干;我不到必要的時候不
會拿生命冒險;最多可能是我請您幫助我。」
——「哈特拉斯,」醫生問道,「您要向那頭熊走過去?」
——「如果我要把它打倒,它就會把我的頭蓋骨掀掉,我要這麼干,
醫生,但我接近的時候,它會逃走。這動物非常狡猾,我們必須比它還要
狡猾。」
——「您想怎麼辦?」
——「向前走十步,又不讓它注意到我的出現。」
——「怎麼辦?」
——「我的辦法有很大危險,但是很簡單。你們保存了殺掉的海豹的
皮嗎?」
——「它在雪橇上。」
——「好!回到我們的雪屋裡,約翰遜留下來觀察。」
——水手長躲到一座熊完全看不到的冰丘後面。
——熊一直呆在原處,繼續做些搖頭晃腦的怪相,用鼻子吸氣。
第五章 海豹和熊
哈特拉斯和醫生回到雪屋。
「您知道,」前者說。「北極熊獵捕海豹,以此作為主要食物。它們
在縫隙邊整日窺探,只要海豹出現在冰面上,它們就用爪子把它們壓死。
一頭熊看見海豹出現是不會害怕的,恰恰相反。」
——「我以為明白了您的方案,」醫生說,「很危險。」
——「但它會有成功的可能性,」船長又說,「應該用這種辦法。我
要披上海豹皮,在冰原上滑行。別浪費時間了,把您的槍上膛,交給我。
」
醫生無言以對:他也會去做他的同伴冒險的事情;他離開雪屋,拿起
兩把斧頭,一把給約翰遜,另一把給自己,然後,他在哈特拉斯的陪伴下
向雪橇走去。
在那裡哈特拉斯裝扮成海豹,披上了那張皮,海豹皮幾乎把他全身遮
住了。
「好啦,」他對醫生說,「到約翰遜那邊去;我等一會兒,讓我的對
手迷失方向。」
——「拿出勇氣來,哈特拉斯!」醫生說。
——「安靜,在我開槍之前千萬別出來。」
醫生很快就跑到約翰遜躲藏的冰丘後面去。
「好了嗎?」後者問。
——「好的,等著吧!哈特拉斯為救我們而獻身。」
醫生很激動,他看著熊,熊顯出一付騷動不安的樣子,彷彿它已經預
感到了正在迫近的危險。
一刻鐘之後,海豹在冰上爬行了,它轉了一圈,躲到大冰塊之中,為
的是更好地迷惑熊;然後它到了離熊100米遠的地方。後者看到了它,立刻
縮成一團,努力做出要躲開的樣子。
哈特拉斯非常老練地模仿海豹的動作,要是他事先沒說,醫生肯定會
上當。
「就這樣!就是這樣!」約翰遜低聲說。
這頭哺乳動物跑到了野獸的旁邊,像是沒有看到它,它看起來似乎是
在尋找一條縫隙,重新潛回它生活的地方。
在熊這方面,圍著冰山轉,異常謹慎地向它走過去,它那燃燒的目光
表明了它已經垂涎三尺;自打一個月乃至可能兩個月以來,它就一直在餓
肚子,它碰巧遇到了保險能到手的獵物。
很快海豹離它的敵人只有十步遠了;後者一下子伸展開來,大大地躍
了一步,令人目瞪口呆,膽戰心驚,停在離哈特拉斯三步遠的地方,他把
海豹皮扔到後面,單腿跪在地上,瞄準了它的心髒。
槍響了,熊在冰上打滾。
「前進!前進!」醫生喊道。
醫生與約翰遜相伴沖向搏鬥現場。
巨獸又站了起來,在空中揮著一只爪子,另一只爪子抓起一把雪堵在
傷口上。
哈特拉斯沒動彈,他等待著,手裡拿著刀,但他瞄得很準,打出去的
子彈很有把握,手沒有抖,在他的同伴到達之前,他已將整把刀子插進動
物的咽喉,熊倒地不動了。
「勝利了!」約翰遜喊道。
——「烏拉!哈特拉斯!烏拉!」醫生喊。
哈特拉斯一點也沒激動,看著這巨大的身軀,雙臂交叉。
「該我干了,」約翰遜說,「打到這頭獵物真不錯,但不能等到它凍
得像石頭一樣硬,我們的牙齒和刀子都無能為力。」
於是約翰遜開始給這頭體積幾乎相當於一頭牛的巨獸剝皮,它長為九
英尺,周身為六英尺;有三個拇指長的巨大的獠牙從牙床裡伸出來。
約翰遜割開一看,它的胃裡只有水,顯然熊有很久都沒有吃到東西了
,但它還是很肥,重量超過了1500磅;它被分成四部分,每部分有200磅肉
,獵手們把肉一直拖到雪屋裡,沒忘記拿動物的心髒,三小時後心髒還在
跳動。
醫生的同伴們真想吞掉這生肉,但後者阻止了他們,要他們等到烤熟
再吃。
克勞伯尼回到雪屋,感到屋裡異常寒冷,他走近火爐,發現爐火完全
熄滅了,早晨的忙碌乃至激動的心情使約翰遜忘記了他平常負責的事情。
醫生承擔起點火的重任,但他在已經冰冷的灰堆中找不到一顆火星。
「好啦,有點耐心!」他自言自語。
他到雪橇那裡找火絨,向約翰遜要打火機。
「爐子熄滅了,」他對後者說。
——「這是我的錯,」約翰遜回答。
他到通常放打火機的口袋裡尋找,他很奇怪,居然沒有找到。
他摸了摸別的口袋,仍舊沒有找到;他回到雪屋裡,把他過夜的被子
裡裡外外翻了個遍,結果仍舊不樂觀。
「怎麼樣?」醫生喊道。
約翰遜回來了,看著他的同伴。
「打火機,您沒拿,克勞伯尼先生?」他說。
——「沒有,約翰遜。」
——「您呢,船長?」
——「沒有,」哈特拉斯回答。
——「一向是您拿著的,」醫生又說。
——「好啦!我沒有了……」老水手喃喃地說,他臉色變白了。
——「沒有了!」醫生喊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
沒有打火機,這種損失會帶來可怕的後果。
「好好找,約翰遜,」醫生說。
後者跑到他窺伺熊的冰山後面,然後又到了他剝皮的現場;但他一無
所獲。他絕望地回來了。哈特拉斯看了看他,絲毫未表現出責怪他的樣子
。
「問題很嚴重,」他對醫生說。
——「是的,」後者回答。
——「我們甚至沒有一個工具,沒有一只把透鏡拿掉用來取火的鏡片
。」
——「我知道,」醫生回答,「這可真糟,因為太陽光要有相當的強
度才能點燃火絨。」
——「好,」哈特拉斯回答,「得用生肉填填肚子,然後我們接著趕
路,我們盡可能到船上去。」
——「是的!」醫生說,他陷入沉思之中,「是的,從嚴格意義上來
講是可能的,為什麼不這樣呢?我們可以試一試……」
——「您在想什麼?」哈特拉斯問道。
——「我有一個主意……」
——「一個主意!」約翰遜叫道,「您的一個主意!那麼我們得救了
!」
——「能不能成功,」醫生回答,「還是個問題!」
——「您的計劃是什麼?」哈特拉斯問。
——「我們沒有透鏡,那麼,我們就造一只好了。」
——「怎麼造?」約翰遜問。
——「用一塊我們鑿下來的冰。」
——「什麼?您以為?……」
——「為什麼不行?這就是把太陽的光線會聚到一個共同的灶上,冰
能幫我們做這個,就像最好的水晶一樣。」
——「可能嗎?」約翰遜問。
——「是的,只是我情願用淡水冰勝過鹹水冰;淡水冰更加透明、更
加堅固。」
——「可是,要是我沒弄錯的話,」約翰遜指著不到一百步開外的一
座冰丘說,「這堆樣子灰黑、綠顏色的冰表明……」
——「您說得對,來吧,我的朋友們,拿上您的斧子,約翰遜。」
三個人向指定的冰丘走過去,這個冰丘的確是淡水冰形成的。
醫生砍下一塊直徑為一英尺的冰,開始用斧子使勁鑿,然後他用刀子
把冰面弄得更平,最後他用手一點點打磨,很快他就得到了一個透明的透
鏡,彷彿是用最優質的水晶制造出來的。
然後他回到雪屋裡,他在那裡拿了一塊火絨開始做他的實驗。
陽光相當耀眼;醫生把冰透鏡放在陽光下,再用火絨與陽光相接。
火絨在幾秒鐘之內就點著了。
「烏拉!烏拉!」約翰遜喊道,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啊!克
勞伯尼先生!克勞伯尼先生!」
老水手無法掩飾他的喜悅;他來回奔跑,就像瘋子一樣。
醫生回到屋裡,幾分鐘之後,爐子升起來了,很快一種美味的烤肉的
味道把貝爾從麻木不仁中喚醒。
人們可以猜出這頓飯是怎樣興高采烈,但醫生還是建議他的同伴們有
所節制,他一邊吃一邊向他們布道,他又講起話來。
「我們今天過的是幸福的日子,」他說,「我們有足夠的食物,可供
我們剩下的旅程享用。但是我們不能在卡普的狂歡中睡覺,我們最好還是
接著趕路。」
——「我們離『珀爾布瓦茲』號不到48個小時的路程了。」阿爾塔蒙
說,他講話幾乎流暢自如了。
——「我希望,」醫生笑著說,「我們在那兒找得到取火的東西?」
——「找得到,」美國人回答。
——「因為,即使我的透鏡還不錯,」醫生又說,「但在沒有陽光的
日子還很難說,這些日子走的大多是離極點不到4°的路程!」
——「畢竟,」阿爾塔蒙歎了歎氣回答;「不到4°!我們的船到了那
裡,在它之前沒有一條船在那裡冒險!」
「上路!」哈特拉斯斷然命令道。
——「上路!」醫生重複道,他對兩個船長投去了焦慮的目光。
旅行者們立刻就恢復了力氣,狗吃的大部分是熊的雜碎,他們很快就
北上了。
在路上,醫生想讓阿爾塔蒙明確一下他遠行的原因,但是美國人的回
答躲躲閃閃的。
「看好兩個人,」醫生在老水手的耳邊說。
——「是!」約翰遜回答。
——「哈特拉斯從不對美國人講話,後者看來也沒表現出多少感激之
情!幸虧我在這裡。」
——「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回答,「自打這個美國佬活過來,我
就不太喜歡他那副樣子。」
——「要麼我搞錯了,」醫生回答,「要麼他懷疑哈特拉斯的計劃!
」
——「您相信這個陌生人有跟他一樣的想法嗎?」
——「誰知道呢,約翰遜?美國人大膽、勇敢,一個英國人想幹的事
,一個美國人也想幹!」
——「您認為阿爾塔蒙?……」
——「我什麼也不想,」醫生回答,「但是他的船在通往極點的路上
的情形令人捉摸不透。」
——「但是,阿爾塔蒙說是不由自主地被拖了過去!」
——「他是說了!對,但我在他的嘴角發現了一絲奇怪的笑容。」
——「見鬼!克勞伯尼先生,兩個堅毅的人之間的競爭是一種討厭的
情況。」
——「但願上天讓我錯了吧,約翰遜,因為這種情況會使形勢變得更
加複雜,沒準會帶來災難!」
——「我希望阿爾塔蒙不要忘記我們救了他的命!」
——「難道他沒救我們的命嗎?我承認沒有我們,他就活不了;但是
沒有他,沒有他保存的給養,我們會成什麼樣子?」
——「總之,克勞伯尼先生,您在這裡,我希望在您的幫助下,一切
順利。」
——「我也這麼希望,約翰遜。」
旅行平安無事地進行下去,熊肉不缺,他們做出美餐,在這支小小的
隊伍中洋溢著某種友好的氣氛,多虧了醫生的俏皮話和他那友善的處事態
度;這個受人尊敬的人總是能在他那智慧的褡褳裡找到取自事實和事物的
某種教益。他的健康狀況仍舊很好;他沒太瘦,儘管他經歷了疲憊和饑餓
;他的利物浦的朋友們不費什麼力氣就能把他認出來。特別是因為他那和
善的、不變的脾氣。
星期六早晨,廣大的冰原的特徵發生了顯著變化;扭曲的冰塊,更為
常見的浮冰群,堆積的冰丘,表明冰原遭受了巨大的壓力;顯然,某塊陌
生的大陸,某個新的島嶼在它們的道路縮短的時候,產生了這種起伏不平
的現象。淡水的冰塊出現得更加頻繁,體積更為龐大,表明附近有海岸。
在不遠的地方存在著一塊新大陸,醫生急於以此補充北半球的地圖。他無
法承受這種發現陌生的海岸並用鉛筆劃上印跡的喜悅。這是醫生的目標,
如果哈特拉斯的目標是踏上極點的話,他這些他要取名字的新大陸海洋、
海峽、海灣和最細微的彎彎曲曲時,首先感到非常高興。當然,在這些榮
耀的專業詞彙中,他不會忽略他的同伴,他的朋友,他的「仁慈的上帝」
,皇室;但他也沒忘了自己,他帶著一種合理的滿意之情窺見了某個「克
勞伯尼」岬角。
這些想法整日占據他的頭腦。晚上他們照例宿營,在這個在陌生的陸
地附近度過的夜晚每個人輪流值班。
第二天,星期天,旅行者們吃了一頓美味的豐盛的熊掌早餐,向北行
進,稍稍有點向西斜;道路越來越難走;但他們走得很快。
阿爾塔蒙站在雪橇上,以一種狂熱的注意力觀察著地平線,他的同伴
們陷入一種不情願的憂慮之中。最後幾次觀測太陽得出的精確緯度是83°
35′,經度是120°15′;這就是美國船的確切位置;這一天生與死的問題
將要得到解決。
最後,在將近下午兩點鐘的時候,阿爾塔蒙直直地站了起來,大喊了
一聲讓這只小小的隊伍停下,他用手指著白色的一堆,任何別人的目光都
會把它同附近的冰山混淆起來,他大聲地叫起來:「『珀爾布瓦茲』號!
」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六章「珀爾布瓦茲」號
3月24日是一個偉大的節日,叫做「拉摩的禮拜日」,這一天,歐洲
的鄉村和城市的街道上都插滿了鮮花和綠葉,在充滿沁人心脾的花香的空
氣裡鐘聲敲響了。
但在這裡,在這淒涼的地方,多麼令人悲哀啊!多麼寂靜啊!只有尖
銳刺骨的寒風,沒有一片枯葉,沒有一個草莖!
但是,這個星期天對於旅行者們來說也是一個歡樂的日子,因為他們
將要找到這些食物,沒有食物他們很快就會死掉。
他們加緊了步伐,狗拉得更有精神了,達克滿意地叫著,這支隊伍很
快就趕到了美國船那裡。
「珀爾布瓦茲」號完全被雪埋住了,它沒有了桅桿,沒有了桅桁,沒
有了索具,它所有的帆纜索具都在失事的時候打破了,船卡在一個此刻完
全看不到的巖床裡。「珀爾布瓦茲」號由於受到了強烈的撞擊發生了側傾
,它的入水部分已經半開了,看上去沒法居住了。
這就是船長、醫生和約翰遜費力進入船艙之後所確認的。要到達大艙
門必要清除超過15英尺的冰;但是,令大家感到喜悅的是,他們看到在冰
原上留下很多足跡的動物保全了寶貴的食物資源。
「要是我們在這裡確有,」約翰遜說,「燃料和食物,我看這船殼就
不能住了。」
——「好,應該修建一座雪屋,」哈特拉斯回答,「我們在陸地盡可
能安頓好。」
——「毫無疑問,」醫生又說,「但我們不要著急,干好事情。迫不
得已時,我們可以臨時住在船上,在這段時間,我們建一座堅固的雪屋,
能夠保護我們不受寒冷和野獸的侵襲。我來當建築師,你們看看我怎麼完
成!」
——「我不懷疑您的才能,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回答,「我們盡
量在這裡安頓下來,然後清點一下這條船裡的東西,不幸的是,我既沒看
到小艇,也沒看到小船,這些碎片實在大差了,我們無法建一條小船。」
——「誰知道呢?」醫生回答,「只要有時間,多思考,我們就能把事情
做好,現在,問題不是航海,而是建造一個定居的住所,我建議不要做別
的計劃,每件事都要適時而做。」
——「這樣有理,」哈特拉斯回答,「我們從最急迫的開始。」
三個同伴離開了船,回到雪橇,把他們的想法告訴了貝爾和美國人。
貝爾宣佈準備幹活;美國人搖了搖頭,說在他的船上沒什麼可干的;但是
,因為這種討論在此刻無用,他們決定還是先躲進「泊爾布瓦茲」號,在
海岸上修建一個寬闊的住所。
晚上四點鐘,五個旅行者好歹在最下甲板安頓下來,貝爾用桅衍的圓
材和殘破的桅桿搭起了一個大致水平的地板,他們把冰得結結實實的臥具
放在上面,爐火的熱量很快就令它們恢復了常態。阿爾塔蒙在醫生的攙扶
下,沒費太大力氣就到了留給他的一個角落裡。他的腳一踏上船,他就發
出了一聲滿意的歎息,這在水手長看來可不是一個太好的兆頭。
「他感覺到了家裡,」老水手心想,「好像是他邀我們來似的!」
這一天余下的時間用來休息,受西風的影響,天氣才能會變;放在外
面的溫度計指示一32℃。
總之,「拍爾布瓦茲」號位於寒冷的極地之外,在一個相對不太寒冷
的緯度上,儘管離北方更近。
這一天他們吃完了剩下的熊肉,就著在船艙裡找到的餅乾和256哈特拉
斯船長歷險記幾杯茶;然後疲倦占了上風,每個人都沉沉地睡去。
早晨,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醒得遲了些,他們的思想沿著新的思路
發展,明天的不確定性不再占據他們的頭腦;他們只想著舒舒服服地安頓
下來。這些遇難者將自己看作到達目的地的移民,忘記了旅途的艱辛,只
想著建立一個還過得去的未來。
「噢!」醫生伸直了胳膊叫起來,「這相當於不知道晚上睡在哪裡,
明天吃什麼。」
——「我們開始清點船上的東西吧,」約翰遜回答。
「珀爾布瓦茲」號因為遠航的緣故,得到了很好的裝備,食物非常充
足。
清點出來的物資的數量如下:製作布了的6150磅麵粉、油脂、葡萄乾
;2900磅牛肉和鹹豬肉,1500磅千肉餅,700磅糖和同樣多的巧克力;一箱
半茶,重96磅,5O0磅大米;許多桶水果和蔬菜罐頭;大量的酸橙汁,辣根
菜、酸饃、水田芥的種子;300加侖的朗姆酒和燒酒。貯藏艙裡有很多火藥
、子彈和鉛彈;煤和木才極為豐富。醫生仔細接管了物理和航海儀器,甚
至還有一節本生強力電池,是用來做電力實驗的。
總之,各種各樣的物資夠五個人整整用上兩年多。任何餓死惑凍死的
憂慮都煙消雲散。
「這樣,我們的生活就得到了保障,」醫生對船長說,「沒什麼能阻
止我們到極點去。」
——「直到極點!」哈特拉斯顫抖著回答。
——「毫無疑問,」醫生又說;「在夏季的時候,誰能阻擋我們通過
陸地到極點去呢?」
——「通過陸地,對!但通過海洋呢?」
——「難道不能用『珀爾布瓦茲』號的船板造一艘小艇嗎?」
——「一艘美國小艇,對不對?」哈特拉斯鄙夷地回答,「由這個美
國人指揮!」
醫生理解船長的厭噁心情,感到不必要把這個問題再深入下去。他轉
換了話題。
「現在我們知道對我們的物資如何進行處理了,」他接著說,「應該
為它們建貨倉,為我們造一所房子。材料不缺,我們可以住得非常舒服。
我希望,貝爾,」醫生轉向木匠補充道,「您先干起來,我的朋友,另外
,我可以給您提幾條好建議。」
——「我準備好了,克勞伯尼先生,」貝爾回答,「需要的話,我用
這些冰塊,造整整一座城市連同它的房屋和街道都沒什麼難的……」
——「噢!我們不需要那麼多,讓我們以哈得遜灣的軍士為榜樣吧,
他們建造了保護他們不受野獸和印第安人襲擊的城堡;這就是我們所需的
一切,我們盡最大的力量築壘固守吧、一方面是住所,另一方面是貨倉,
類似於護牆和兩個堡壘,把我們防護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我竭力回憶起我
在古代設營術方面的知識。」
——「毫無疑問!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說,「我不懷疑我們在您
的指揮下做某種了不起的事情。」
——「好啦,我的朋友們,首先要選定我們的地址;」一個好工程師
首先應確定他的地盤。「您來嗎,哈特拉斯?」
——「我把這件事托付給您了,醫生,」船長回答,「干吧,我要到
海岸上去。」
阿爾塔蒙還太虛弱,沒辦法參加勞動,他被留在他的船上,英國人到
陸地上去。
天空昏暗、陰沉沉的,中午溫度計指示-23℃;但是沒有風,氣溫還是
可以忍受的。
從海岸望去,一片寬闊的海洋,已經完全結冰,向西延伸,一望無際
;它東臨一個圓形的海岸,這個海岸與深深的三角港隔開,突然伸入離海
灘200碼的地方,它形成了一個寬闊的海灣,到處豎立著危險的石頭,「珀
爾布瓦茲」號就是由此而失事的;在遠方的陸地上,屹立著一座山脈,醫
生估計它的海拔有1000米左右。北邊,有一個海角跌入海中,蓋住了海灣
的一部分。一個中等大小的島或更確切地說是一座小島,出現在離岸邊三
海裡的冰原上,這樣,如若不計進入這塊錨地的困難,它倒是一個確定的
安全的停泊地。在岸邊一個半月形的凹入部分有一個船隻很容易進入的小
港口,假如北冰洋的這個部分解凍的話。然而,根據比爾徹和本尼的敘述
,整個這片海洋在夏季的時候是暢通無阻的。
在半山腰,醫生注意到一種直徑為大約200英尺的環形高原;它三面臨
海灣,第四面被高達40米的一面陡峭的牆封鎖;只有通過在冰上挖台階才
能到達。這個地方適合作一個堅固的建築物的底座,很容易固守,自然提
供了初步的條件;只要利用這些地形就足夠了。
醫生、貝爾和約翰遜通過用斧子鑿冰塊到達了這個高原,高原連成一
體。醫生確認了這個優良的地址之後,決定將覆蓋在這裡的10英尺的堅硬
的積雪清除掉,應該把住所和貨倉建在堅固的地基上。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接連三天,他們不停地幹活,最後地面出現
了,它是由顆粒緊湊的堅硬的大理石組成,大理石的尖稜像玻璃一樣鋒利
;它此外還有石榴紅寶石和長石的大水晶,十字鎬敲在上面迸起了火花。
醫生給出了雪屋的大小和圖紙;雪屋的長度應該是40英尺,寬度為20英尺
,高度為10英尺;分為三個房間,一個客廳,一間臥室和一間廚房;更多
的也不需要了。左邊是廚房;右邊是臥室,中間是客廳。
在這五天之內,工作非常艱苦。並不缺乏材料;冰牆應足夠厚以抵抗
解凍,因為不能冒沒有棲身之所的危險,即使在夏天也是如此。
隨著雪屋日益建造起來,它顯示出良好的結構,表面有四扇窗戶,兩
扇是客廳的,一扇是廚房的,另一扇是臥室的,玻璃是用美麗的冰平板制
成的,仿照愛斯基摩人的樣式,像毛玻璃一樣讓一縷柔和的光線透過。
在客廳前面兩扇窗戶之間,有一條類似於隱蔽的通道的走廊延伸開去
,通向房屋;一扇從「珀爾布瓦茲」號上取下來的堅固的門神秘地將它封
閉起來。房屋建完之後,醫生對他的成果感到非常高興;要說出這個建築
物屬於何種建築風格是非常困難的,儘管建築師會承認他偏愛在英國廣為
分佈的薩克遜哥特式;但首先要考慮的是堅固性,醫生覺得在表面加上牢
靠的牆垛,粗矮如同羅馬的柱子,上面,坡度很陡的屋頂倚靠在花崗巖的
牆壁上。後者同樣用來支撐煙囪,把煙排到外面。
當大的工程完畢之後,他們忙起了內部裝修。他們將「珀爾布瓦茲」
號的舖位搬到了房間裡,這些舖位圍繞一個大火爐擺放起來。軟墊長凳、
椅子、扶手椅、桌子、櫥子也放在了作餐廳之用的客廳裡,最後廚房接納
了船上的爐子連同各種用具。舖在地上的船帆當作地毯,也可做為沒有別
的關閉裝置的內門的門簾。
房屋的牆壁統一都是五英尺厚,窗潤如同炮眼一樣。
所有這一切都異常堅固,他們還能有別的要求嗎?啊?如果像醫生所
說的那樣,用冰雪什麼不能做呢?它們搭配成任何形態多麼容易!他整日
想出無數美妙的計劃,卻壓根不想實想,只是通過他的精神的源泉為這共
同的勞動提供一些消遣。
另外,作為珍本收藏家,他讀過M﹒克拉夫特極為罕見的一本書,標題
是《1740年1月聖彼得堡雪屋建造的詳情及其陳設》。這種記憶激起了他的
創造精神。他有一天晚上甚至向他的同伴們講起了這冰雪的宮殿的美妙動
人之處。
「在聖彼得堡做的,」他對他們說,「我們在這裡難道不能做嗎?我
們缺什麼呢?聯想象力也不缺!」
——「的確非常壯麗嗎?」約翰遜問道。
——「如同仙境一般,我的朋友!奉女沙皇安娜之命修建的宮殿裡17
40年舉行過她的一個小丑的婚禮,這座宮殿與我們的差不多大。但在宮殿
的正面的前面,六座冰雪的大炮擱在炮架上;他們多次發射子彈和火藥,
這些大炮也不爆炸;還有雕鑿的迫擊炮用來發射60磅重的炮彈,我們同樣
可以在必要時建造一座了不起的大炮;銅就在不遠處,它是從天上掉下來
的。但是體現趣味和藝術之處的是宮殿的三角媚,裝飾以非常漂亮的冰雪
雕像;台階看起來要像用相同材料制成的花瓶和桔樹;右邊矗立一頭白天
噴水、夜裡噴點燃的石腦油的巨大的大象。嗯!我們的設置將是多麼完善
啊,要是我們願意的話!」
——「在野獸方面,」約翰遜反駁道,「我們並不缺乏,我想,它們
可不是冰雪做成的,也不缺乏趣味!」
——「好,」好斗的醫生回答,「我們有方法對付他們的進攻,但是
,還是回到我的聖彼得堡宮殿吧,我再補充一點,裡面有桌子、梳妝台、
鏡子、枝形大燭台、蠟燭、床、床單、枕頭、窗簾、掛鐘、椅子、玩的牌
、設施齊全的櫥子,一切東西都是切割、刻格、雕刻而成的冰,總之就是
整套家具,什麼也不缺。」
——「這是一座真正的宮殿?」貝爾說。
——「一座壯麗的宮殿,與一位王后相符!啊!冰!上天發明它真是
做了一件好事,因為它生出那麼多奇妙的東西,而且能為遇難者帶來好處
!」
雪屋的佈置直到3月31日:這一天是復活節,這一天用來休息;他們整
日在客廳裡渡過,讀經,每個人都能欣賞雪屋那完美的結構。
第二天,他們忙著建築貨倉和火藥庫,這大約一個多星期的事情,其
中包括將「珀爾布瓦茲」號上的貨物全部卸下來的時間,這樣做起來並非
沒有困難,因為氣溫不允許長時間工作。最後,4月8日,食物、燃料和裝
備都放在了堅固的地面上,完全遮蔽起來,貨倉在高原北部,火藥庫在高
原南邊,離房屋的每一邊大約60英尺,在貨倉附近建了狗巢,用來安置格
陵蘭種犬,醫生把它命名為「狗宮殿」。達克也同群狗住在一起。
接下來,醫生著手雪宮的防衛措施。在他的指揮下,高原圍上了一圈
真正的冰堡壘,保護它不受任何侵犯,它的高度本身就是天險,因為它既
沒有凹角也沒有凸角,它在所有的平面上都非常堅固。醫生在組織防御系
統的時候,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可敬的托比﹒德﹒斯泰納大叔的風格,他也
有一付好心腸和好脾氣。應該看他計算內斜坡的坡度、壘道的傾斜度和護
坡道的寬度,但是有如此高質量的雪,這項工作做起來很容易,這是一種
真正的樂趣,好心的工程師可以教他的冰牆達到七英尺厚,況且,高原臨
海,他無需建造屏障,也不需建外斜坡,亦不需建開闊地;雪欄杆圍繞高
原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與巖石牆相接,同雪屋的兩端連接起來。這些設
營術工程接近4月15日的時候完成了。堡壘大功告成,醫生看起來對他的成
果非常驕傲。
事實上,這樣一座堡壘本應可以長期抵禦愛斯基摩部落,如果在這樣
的緯度會遇到類似的敵人,但在這片海岸上沒有任何人類的蹤跡,哈特拉
斯在察看海灣的輪廓時,沒看見一座在格陵蘭部落經常出現的地區屢見不
鮮的雪屋,「前進」號和「珀爾布瓦茲」號上的遇難者看來是首批踏入這
個陌生地域的人。
但是,即使人沒有什麼可怕的,動物倒很值得懷疑,如此防守的堡壘
理應保護它的小部隊不受它們侵犯。
第七章 有關地圖的討論
在做過冬的準備工作期間,阿爾塔蒙完全恢復了他的體力和健康,他
甚至可以參加卸船的工作。他那強壯的體質最終占了上風,他蒼白的面色
無法長期抵禦血液的鮮活。
人們看到在他身上重新誕生了一個強壯的多血質的美國人,一個堅毅
而聰明的人,性格堅定,一個敢干的、大膽、勇往直前的美國人,他來自
紐約,從孩提時代就開始航海,他就是這麼告訴他的同伴的;他的船是由
合眾國的富裕的批發商團體裝備而下海的,批發商的頭領就是著名的格林
內爾。
在哈特拉斯和他之間存在某些聯繫,性格方面的相似性,而沒有相同
的同情心。這種相似性從本質上來講不利於使兩個人成為朋友,恰恰相反
。因為一個善於觀察的人會在他們之間辨出嚴重的不和諧,這樣看來,阿
爾塔蒙雖然表面上顯得更加坦率,但他不如哈特拉斯那麼坦率;他多的是
隨心所欲,少的是正直;他那外向的性格無法贏得船長那陰沉的性格贏得
的那麼多信任。後者一次就說出他的見解,然後就此閉口不言。另一個說
的很多,卻時常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就是醫生逐漸認識到的美國人的性格,他預感到將來在「珀爾布瓦
茲」號和「前進」號船長之間會有一種敵意,要麼就是一種仇恨,是完全
有道理的。
但是,兩個指揮官當中只應有一個人指揮。畢竟,哈特拉斯在一切方
面都有權讓美國人服從,即從先來後到和力量大小方面。但一個人是他自
己人的頭領,另一個人在他自己的船上。這一點可以感覺得到。
由於策略或本性,阿爾塔蒙首先倒向醫生一邊,他對他有救命之恩,
但是他之所以傾向於這個可敬的人,與其說出於感激,倒不如說是出於同
情。這就是可敬的克勞伯尼的性格的必然結果;朋友們在他周圍聚攏就像
陽光下的麥子一樣。人們可以舉出有人早晨五點鐘起床,為的是給自己樹
敵;醫生就是四點鐘起床也沒法做到這一點。
但他決定利用阿爾塔蒙的友誼,弄清他出現在極地海洋的真正原因。
但是美國人說的全是空話,回答等於沒回答,照例談起西北航線的話題。
醫生懷疑這次遠航有別的目的,這正是哈特拉斯所擔心的。他決定永遠不
把這兩個對手放在同一個主題上,最簡單的談話都有不由自主地偏題的危
險,每個詞都會引起利益競爭雙方火藥的撞擊。
這種情況很快就發生了。雪屋造完之後,醫生決定以一頓豐盛的晚餐
作為揭幕儀式;克勞伯尼先生的這個好主意旨在將歐洲生活的習慣和樂趣
帶到這個大陸來。貝爾剛好打了幾隻大水鳥和白野兔,野兔是又一個春天
的第一個使者。
宴會是在4月14日舉行的,即復活節後的第二個星期日,天氣晴朗,但
非常幹燥,但是寒冷無法進入雪屋裡,燒得旺旺的爐火是顯而易見的理由
。
他們吃得很好;新鮮的肉使他們得以從干肉餅和鹹肉中換換口味,醫
生親手做的美味的布丁令人贊不絕口,他們要求再來一份;學者頭戴廚師
帽,腰上繫著圍裙,皮帶上插著刀子,不亞於英國大法官的廚子。
上甜點的時候,酒就出現了,美國人並不遵守英國人的嚴禁任何酒精
飲料的規定,他沒有任何理由不喝一杯杜松子酒或者白蘭地,別的客人通
常不喝酒,能夠不帶什麼壞處地允許自己違背這種規定,因此,根據醫生
的要求,每個人在快樂的晚餐結束的時候可以碰杯。在為合眾國祝酒的時
候。哈特拉斯只是簡單地保持沉默。
就在此時醫生把一個有趣的問題擺到桌面上來。
「我的朋友們,」他說,「越過海峽、浮冰群、冰田,來到這裡並沒
有完事大吉,我來向你們提議給這片友好的土地取個名字,我們在這裡得
到了休息和拯救;這是全世界所有的航海者遵守的慣例,沒有一個人會錯
過這樣的機會;我們回去的時候要在勾勒出這些海岸的水文地理的輪廓的
同時,報出這些海角、海灣、岬角和岬的名稱,把它們區分開來。這是完
全必要的。」
——「說得好,」約翰遜喊道,「畢竟,當人們用一個特殊的名字稱
呼所有這些地方的時候,這就賦予了它們嚴肅的模樣,人們就沒有權利認
為自已被拋在一塊陌生的大陸上。」
——「更不用說,」貝爾答話,「這就令航海的口令變得更簡單而且
使命令執行起來很方便,我們在某次遠行或一次打獵中間不得不分開,為
了重新找到路,沒有什麼比得上知道它的名字更方便的了。」
——「好,」醫生說,「既然我們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那麼我們就
盡量舉出名字來,在專業詞彙方面不要忘記我們的國家,也不要忘記我們
的朋友。對我來說,當我看地圖的時候,沒有什麼比在一個海角的盡頭、
一個島嶼旁邊或者一片海洋中央看到一個同胞的名字會給我帶來更大的快
樂。這是地理上的迷人的友誼的體現。」
——「您說的有道理。」美國人回答,「另外,您說這些事情用的是
提高其價值的方法。」
——「我們看看,」醫生回答,「按順序進行。」
哈特拉斯沒有加入談話,他在思考。但他的同伴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站起來說:「除非有更好的想法,這裡沒人會反對我的,我想,」這
時候,哈特拉斯看著阿爾塔蒙——「我看還是給我們的住所一個出色的建
築師、我們當中最優秀的人的名字,叫做醫生的房子。」
——「就這樣,」貝爾回答。
——「好!」約翰遜喊道,「醫生的房子!」
——「找不到更好的名字了,」阿爾塔蒙回答。「克勞伯尼醫生萬歲
!」
三聲烏拉一齊喊了起來,達克汪汪地叫著,表示贊同。
「這樣看來,」哈特拉斯又說,「這個房子就叫這個名字吧,等另一
片新的土地允許我們把我們朋友的名字賦予它。」
——「啊!」老約翰遜說,「如果地上的天堂要取名字的話,克勞伯
尼的名字是最合適的了!」
醫生非常激動,他出於謙虛想要推辭,但他沒有辦法,應該就此通過
了。確定無疑的是這歡樂的晚餐是在醫生的房子的大客廳裡吃的。此前是
在醫生的房子的廚房裡準備的,他們要快樂地睡在醫生的房子的臥室裡。
「現在,」醫生說,「到了我們發現的最重要的地方。」
——「還有,」哈特拉斯回答,「環繞我們的寬闊海洋,沒有一條船
在這裡劈波斬浪。」
——「沒有一條船!但在我看來,」阿爾塔蒙說,「不該忘記『珀爾
布瓦茲』號,除非它是通過陸地來的。」他開玩笑般地補充道。
——「可以相信,」哈特拉斯反駁道,「只要看到漂游其上的巖石。
」
——「的確,哈特拉斯,」阿爾塔蒙怒氣沖沖地說,「一切據為己有
,這不比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有過之而無不及嗎,正如『前進』號的所做所
為?」
哈特拉斯想要激烈地反駁,這時醫生出來干涉了。
「我的朋友們,」他說,「這裡說的不是船,而是一片新的海洋。」
——「不是新的,」阿爾塔蒙回答。「它在所有的極地地圖上都有名字。
它叫北冰洋,我認為給它改名是件不吉利的事;再過一段時間,如果我們
發現它只有一個海峽或一個海灣,我們再看看該做些什麼。」
——「好,」哈特拉斯說。
——「這就明確了,」醫生回答,後悔幾乎挑起了一場國家競爭的大
討論。
——「那麼看看我們此刻踏上的這片土地吧,」哈特拉斯又說,「我
不知道它在最近的地圖上有個什麼名字!」
說到這裡,他目光直逼阿爾塔蒙,後者沒有低頭,回答:「你可能搞
錯了,哈特拉斯。」
——「我搞錯了!什麼!這片陌生的土地,這新的地域……」
——「已經有名字了,」美國人平靜地回答。
哈特拉斯沉默了,他的嘴唇顫抖起來。
「什麼名字?」醫生問,他對美國人的說法感到有點奇怪。
——「我親愛的克勞伯尼,」阿爾塔蒙回答,「這是習慣,如果不是
權利的話,即任何航海家給他第一個踏上的大陸取名字,在我看來在這種
情況下我能夠,我應該使用這無可爭辯的權利……」
——「可是……」約翰遜說,阿爾塔蒙那種斷然的冷靜令他不快。
——「我看很難說,」後者又說,「『珀爾布瓦茲』沒有登上這個海
岸,即使承認它是經由陸地而來,」他注視著哈特拉斯補充道,「這也不
成問題。」
——「這種說法我無法接受,」哈特拉斯嚴肅地回答,他克制著自己
。「要取名字,至少要有所發現,這不是您所做的事情,我想。如果沒有
我們,您在哪兒,先生,您居然來向我們提條件?您在20英尺的雪裡!」
——「沒有我,先生,」美國人激烈地反駁道,「沒有我的船,您現在成
了什麼?凍餓而死!」
——「我的朋友們,」醫生說,他盡力調解,「好啦,鎮靜點,一切
都會得到解決的,聽我的。」
——「先生,」阿爾塔蒙指著船長接著說,「他可以給他發現的所有
其他陸地命名,要是他發現的話;但是這塊陸地屬於我!我甚至不能忍受
他叫兩個名字,比如格林內爾領地,也叫阿爾伯特王子領地,因為一個英
國人和一個美國人幾乎同時發現了它。這裡,這是另外一回事;我先來,
這個權利是不可置疑的。在我以前,沒有一個人踏上這片陸地,所以,我
為它命名,它的名字會流傳下去的。」
——「什麼名字?」醫生問。
——「新美洲,」阿爾塔蒙回答。
哈特拉斯在桌子底下攥起了拳頭。但是,他費了好大勁才控制住自己
。
「你們能向我證明,」阿爾塔蒙又說,「一個英國人曾在一個美國人
之前踏上這片土地?」
約翰遜和貝爾不說話了,儘管他們對他們對手的趾高氣揚的確定神氣
與船長一樣感到憤怒。但是答不上來。
經過一會兒難堪的沉默之後,醫生接過話茬:「我的朋友們,」他說
,「人類的首要法則就是公正的法則;它把其余一切法則包容其中。我們
要公正,不要生出不良之心。我看阿爾塔蒙的優先權是不容爭辯的,沒有
什麼可討論的,我們以後再補償吧,英國在我們未來的發現中會占很大一
部分。就讓這塊陸地叫新美洲吧。但是,阿爾塔蒙如此命名之後,我想,
您對它包括的海灣、海角、岬角和岬無權使用了吧,我看不會有人阻止我
們把這海灣叫做維多利亞灣了吧?」
——「沒有,」阿爾塔蒙回答,「除了深入大海的那個岬角叫華盛頓
角。」
——「約翰遜您應該,先生,」哈特拉斯喊道,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了,「選一個讓英國人聽起來不那麼刺耳的名字?」
——「但美國人聽起來再親切不過了,」阿爾塔蒙得意洋洋地說。
——「好啦!好啦!」醫生回答,他為維持這個小世界的和平可得做
很多事情,「不要討論這個問題!應該讓一個美國人對他的偉人感到驕傲
!他隨便給他到過的地方用天才人物命名,因為阿爾塔蒙有他的選擇,現
在說說我們和我們的名字。讓我們的船長……」
——「醫生,」後者回答,「這是一片美國陸地,我想我的名字不要
出現在這裡。」
——「這是一個不可改變的決定?」醫生說。
——「絕對,」哈特拉斯回答。
醫生不再堅持了。
「好吧,輪到我們了,」他轉向老水手和木匠,「在這裡留下我們經
過的蹤跡。我提議把三海裡之外的一個島叫約翰遜島,對我們的水手長表
示敬意!」
——「噢!」後者說,他有點難為情,「克勞伯尼先生!」
——「至於我們在西邊見到的那座山,我們叫它貝爾山,要是我們的
木匠同意的話!」
——「這份榮譽我可承受不起,」貝爾回答。
——「這才合理,」醫生回答。
——「沒什麼更好的,」阿爾塔蒙說。
——「只剩下我們的城堡沒有名字了,」醫生又說,「在這方面,我
們沒什麼可討論的,這既不是仁慈的維多利亞女王陛下,也不是華盛頓的
恩惠,我們此刻棲身在這裡,而是上帝的恩惠,他把我們聚在一起,把我
們拯救了。就把這城堡叫做上帝的堡壘!」
——「找的正合適!」阿爾塔蒙又說。
——「上帝的堡壘,」約翰遜說,「這名字真響亮!如此看來,我們
從北部遠征回答,經過華盛頓角,來到維多利亞灣,那裡有上帝的堡壘,
我們在醫生的房子裡獲得休息和食物!」
——「就這麼定下來,」醫生回答,「往後,隨著我們逐步發現新的
地方,我們還要取別的名字,最好不要引起任何爭論,我希望,因為,我
的朋友們,在這裡應該互相支持,互相愛戴,我們在這片海岸上代表整個
人類;不要沉湎干擾亂社會的令人厭惡的欲望,我們團結起來,堅強無比
,不可動搖,抵抗敵人。誰知道在我們回到祖國之前,上帝是否還會讓我
們冒險和受苦!讓五個人結成一體,把那些沒來由的競爭拋在一邊,這裡
比別處更應如此。您明白嗎,阿爾塔蒙?還有您,哈特拉斯?」
兩個人沒答話,但是醫生做出他們好像已經回答的樣子。
然後他們談起了別的事情。談的是要組織打獵,好將肉類換換花樣,
隨著春天的到來,野兔、山鶉乃至狐狸,還有熊都要回來了;他們決意不
放過任何一個好天氣,用來勘探新美洲的土地。
第八章 維多利亞灣北部的遠行
第二天,太陽才射出第一縷光線,克勞伯尼就爬過了醫生的房子倚靠
的巖石的牆壁的陡坡;這堵牆的終端是一個突兀的圓錐台。醫生並不輕松
地爬上了頂端,他從那裡俯看起伏不定的大地,看起來像是某種火山震動
的結果;一幅巨大的白色幕布覆蓋著陸地和海洋,簡直無法分辨出彼此來
。
醫生意識到這個最高點統領著周圍的所有平原,他有了一個主意,認
識他的人對此絲毫不感到奇怪。
他的想法,他將它醞釀成熟,反覆思量,絞盡腦汁,當他回到雪屋的
時候已在他的意識裡占了上風,他告訴了他的同伴們。
「我想,」他對他們說,「在我們頭上矗立的圓錐台頂上建一座燈塔
。」
——「一座燈塔?」大家喊了起來。
——「是的,一座燈塔!它有雙重好處,一方面當我們遠行回來的時
候為我們在黑夜中指明方向,另一方面在八個月的冬季裡照亮平原。」
——「顯然,」阿爾塔蒙回答,「這樣一種裝置將是一件有用的東西
,但是您怎樣建立起來?」
——「用『珀爾布瓦茲』號上的一個提燈。」
——「沒問題,但是用什麼供給您的燈塔的燈?難道用海豹油嗎?」
——「不!這種油產生的光沒有足夠的亮度,它幾乎無法穿過霧氣。」
——「您難道想從煤中提取氫,用煤氣為我們照明?」
——「對了!這種光還不夠強,它還有一個很大的缺點,就是要消耗
我們的一部分燃料。」
——「那麼,」阿爾塔蒙說,「我不知道……」
——「在我看來,」約翰遜回答,「自打有了水銀子彈,冰透鏡,建
造上帝的堡壘,我相信克勞伯尼先生無所不能。」
——「好啦!」阿爾塔蒙又說,「您能跟我們說說您打算建造什麼樣
的燈塔嗎?」
——「很簡單,」醫生回答,「一個電燈塔。」
——「一個電燈塔!」
——「毫無疑問,您在『珀爾布瓦茲』號上沒有一節性能良好的本生
電池嗎?」
——「有,」美國人回答。
——「顯然,帶上了它們,您就可以看到一個實驗怎麼做了,因為什
麼也不缺,不缺完全絕緣的導線,也不缺促使元件活動必需的酸,我們很
容易獲得電光。我們看東西更清楚了,而且不費什麼力氣。」
——「這真不錯,」水手長說,「我們就會少浪費一些時間……」
——「好,材料在那裡,」醫生回答,「我們在一小時之內就會豎起
一根10英尺高的冰柱,這就足夠了。」
——醫生出去了;他的同伴一直陪他到冰錐頂上,冰柱很快就豎起來
了,冠以「珀爾布瓦茲」號上的一盞提燈。
於是醫生將連在乾電池上的導線接在上面,乾電池放在雪屋的客廳裡
,借助爐火的熱量防凍。導線從那裡一直升到導航燈那裡。
所有這些很快就安置好了,他們等待日落以享受這個成果。夜裡,裝
在燈裡,保持適當距離的兩個岬角的煤被拉近了,風既不能減弱也不能熄
滅的強大的光束從提燈裡射出來。這是一派壯觀的景象,顫抖的光線發出
耀眼的光亮,可以與白色的冰原媲美,鮮明地勾勒出周圍一切凸起的影子
。約翰遜忍不住拍起手來。
——「看啊,克勞伯尼先生,」他說,「制造陽光,就在現在!」
——「總要什麼都來點才好,」醫生謙虛地回答。
由於寒冷,大家停止了贊美,每個人都回去裹在被子裡。
生活按部就班地進行下去。在隨後幾日,從4月15日到20日,天氣變幻
不定,氣溫驟然變動了20多度,大氣層發生了出人意料的變化,有時下起
大雪,雪團紛飛,有時又冷又干,他們若不小心翼翼,就無法到外面去。
但是,星期六,風停了;在這種情況下可以進行一次遠行;他們決定花一
天時間用來打獵,換換口味。
早晨,阿爾塔蒙、醫生、貝爾每個人都帶上一支兩響的長槍,足夠的
彈藥,一把小斧頭,一把雪刀,在需要宿營的時候用,他們出發了,天氣
陰沉沉的。
他們不在的時候,哈特拉斯勘測海岸,做幾個統計。醫生小心地提燈
開動起來;它的光亮與燦爛的星斗交相輝映;因為,電燈光相當於3000蠟
燭或者300個流量的煤氣發生的光亮,唯獨它能同陽光相比。
天氣異常寒冷、干燥和晴朗。獵人們向華盛頓角走去;堅實的積雪有
利於他們行走。半小時他們就走了離上帝的堡壘三海裡的路程,達克在他
們周圍蹦蹦跳跳的。
海岸向東彎曲,維多利亞灣高高的山頂在北部海岸有下降的趨勢。這
讓人感到新美洲只是一個島嶼;但還不能決定它的輪廓。
獵人們走在海邊,飛快地前進。沒有任何住所的痕跡,沒有雪屋的殘
跡;他們走在人類的足跡從未踏上的處女地。
他們在三小時之內走了大約15海裡,吃東西的時候也不停下。但他們
有打不到任何獵物的危險。因為,他們幾乎看不到野兔、狐狸或狼的足跡
,但是幾隻雪鳥飛來飛去,預示著春天和北極動物的回歸。
三個獵人只好深入到陸地,繞過與貝爾山相接的深谷和懸崖,於是,
耽擱了一陣,他們又回到海岸;浮冰還沒有分開。遠非如此,海洋還在結
冰;但海豹的足跡表明這些哺乳動物已經開始出現了,它們已經來到冰面
上呼吸了,顯而易見的是,人浮冰的大印跡和新裂縫來看,許多海豹最近
已經靠岸了。
這些動物非常需要陽光,它們喜歡躺在岸上,讓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
。
醫生讓他的同伴注意這些特殊的現象。
「仔細觀察這個地方,」他對他們說,「很可能在夏天到來的時候,
我們會在這裡遇到數百頭海豹;在這人跡罕至的地區它們很容易接近,很
容易捕到它們。但千萬注意不要驚嚇它們,因為它們就會像中了魔法一樣
消失了,再也不會回來;這樣一來,那些笨頭笨腦的獵捕者不是一頭頭捕
殺,而是經常成群攻擊,動靜很大,大吵大鬧,結果沒有收穫或收穫甚微
。」
——「人們獵捕它們是為了得到它們的皮和油脂嗎?」貝爾問。
——「歐洲人是這樣,但是,確定無疑的是,愛斯基摩人把它們吃掉
,他們以此為生,他們攙雜了血和脂肪的海豹肉一點也不好吃。但是,總
有辦法做,我把細膩的肋條肉割下來,那些在意灰黑色的肉的人沒什麼可
挑剔的。」
——「我們看您的了,」貝爾回答,「我出於信任,決定吃海豹肉,
只要您高興,您聽到了嗎,克勞伯尼先生?」
——「我正直的貝爾,只要您高興,盡可以這麼說。但您這麼做沒用
,您永遠也比不上格陵蘭人能吃,他們每天吃10到15磅這種肉。」
——「15磅!」貝爾說。「什麼樣的胃!」
——「北極的胃,」醫生回答,「了不起的胃,自願膨脹,我還要補
充一句,它同樣會收縮,足以忍受大量缺糧,愛斯基摩人開始吃飯的時候
很瘦,吃到最後,人們就認不出他了!他通常要吃一整天,這一點千真萬
確。」
——「顯然,」阿爾塔蒙說,「食量大是寒冷地區的人的特點?」
——「我想是這樣,」醫生回答,「在極地,要吃很多東西,這不僅
僅是獲得力量而且是生存的條件。同樣,駐在哈得遜灣的軍官發給每個人
每天要麼8磅肉,要麼12磅魚,要麼兩磅干肉餅。」
——「這是一個強身的食譜,」木匠說。
——「不像您想象的那樣,我的朋友,一個印第安人這麼填飽肚子,
干的活並不比一個吃幾磅牛肉和幾品脫啤酒的英國人更多。」
——「那麼,克勞伯尼先生,一切都得合適。」
——「無疑,但是愛斯基摩人的一頓飯足以讓我們吃驚。同樣,約翰
﹒羅斯爵士在波西亞領地過冬的時候,總是驚異於他的向導的巨大食量,
他在什麼地方講過,兩個人,兩個,你們聽好,在一個上午吃掉了整整四
分之一的麝牛肉;他們把肉切成長片,塞進喉嚨裡,然後每個人把他嘴裡
塞不下的放在靠近鼻子的地方傳給他的同伴,或者,這些貪吃的人讓肉片
一直垂到地上,一點點吞掉,就像蟒蛇消化一頭牛一樣,像它一樣全身躺
在地上!」
——「呸!」貝爾說,「可厭的野蠻人!」
——「每個人都有吃飯的方式,」美國人達觀地回答。
——「幸好!」醫生回話。
——「那麼,」阿爾塔蒙又說,「既然在這些緯度進食的需要至關重
要,我對極地航海者的日志中總是提到吃飯的問題就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
——「您說的有道理,」醫生回答,「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這是由
於不僅需要大量的食物,而且經常很難弄到食物。這樣一來,人們不停地
想著,接下來,人們經常談論。」
——「但是,」阿爾塔蒙說,「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在挪威,在最寒
冷的地區,農民並不需要那麼多食物:一點乳制品、蛋、樺樹皮麵包,有
時有鮭魚,但從不食肉,這也無礙他們具有強健的體魄。」
——「身體結構的事情,」醫生回答,「我不負責解釋。但是,我相
信,挪威人的第二代或第三代遷移到格陵蘭島之後,最終遵循了格陵蘭人
的飲食習慣。我們自己,我的朋友們,如果我們呆在這片樂土,我們最終
也會像愛斯基摩人一樣生活。如果不用可惡的貪吃者這個名稱的話。」
——「克勞伯尼先生,」貝爾說,「這麼一說,我都餓了。」
——「我可絕對不是這樣,」阿爾塔蒙回答,「這讓我覺得噁心,讓
我吃海豹肉的時候心生厭惡。啊,但是,我相信我們能經受住考驗。要是
我沒弄錯的話,我在那兒看見,一堆活物好像躲在冰塊上。」
——「一頭海象!」醫生喊道,「別出聲,前進!」
的確,一頭身軀龐大的哺乳動物在離獵人們200碼的地方嬉戲,它在微
弱的陽光下快活地伸展,打滾。
三個獵人彼此分開,把動物圍住,截斷它的退路,他們來到離它幾米
遠的地方,躲在冰丘後面,然後開槍。
海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還是歡蹦亂跳的,它壓碎了冰塊,它想逃走
,但阿爾塔蒙用斧子砍它,把它背上的鰭砍斷了。海象試圖進行絕望的防
衛,又一陣槍聲結束了它的性命,它毫無生氣地躺在被它的血染紅的冰原
上。
這頭野獸身軀龐大,從鼻子到尾端的長度將近15英尺,肯定能出許多
大桶油。
醫生從它身上切下最美味的部分,把屍體留給幾隻烏鴉,它們在那年
的那個季節已經在天空中滑翔了。
夜幕開始降臨了。他們考慮回到上帝的堡壘去,天空完全晴朗,在月
亮還未升起的時候,燦爛的星光在照亮。
「來吧,上路吧,」醫生說,「太晚了,總的來看,我們打獵不夠幸
運,但是,只要能帶回做晚飯的東西,一個獵手就沒有什麼可抱怨的。只
是,我們要走最短的路線,盡量不要走散,星星給我們照路。」
但是,在這些北極星就在旅行者頭上閃爍的地區,把它當成向導並不
方便;因為,當北方就在天頂的時候,別的基本點就很難確定了;幸虧有
月亮和大星座幫助醫生確定路線。
他為了縮短路程,決定避開彎彎曲曲的海岸,由陸地直接切入;這更
直截,但不那麼有把握;這樣,走了幾小時之後,這只小小的隊伍完全迷
失了方向。
他們對於在雪屋裡過夜、休息,等待天明來辨認方向還是回到海岸,
然後越過冰田這個問題舉棋不定,但是醫生害怕哈特拉斯和約翰遜擔心,
堅持繼續趕路。
「達克給我們引路,」他說,「達克不會搞錯,他有一種超過指南針
和星斗的本能。跟著他吧。」
達克在前面走,他們相信它的聰慧。他們想的有道理,很快在遠方地
平線的地方出現了一縷亮光,他們不會把它同星星搞錯的,星星不會在低
矮的霧氣中閃現的。
「我們的燈塔在那裡!」醫生喊道。
——「您相信,克勞伯尼先生?」木匠說。
——「我敢肯定。走吧。」
隨著旅行者們越走越近,光變得越來越強,很快他們就被一條明亮的
塵土帶包圍了;他們走在強光裡,後面是他們巨大的影子,勾勒出清晰的
輪廓,不成比例地在雪原上拉長了。
他們加快了步伐,半小時之後,他們爬上了上帝的堡壘的斜坡。
第九章 冷與熱
哈特拉斯和約翰遜帶著某種焦慮的心情等待著三個獵手。他們回到溫
暖舒適的住所,非常高興。夜裡的氣溫特別低,放在外面的溫度計指示-3
1℃。
回來的人們精疲力盡,幾乎凍壞了,再也支持不住了,幸虧爐火很旺
,火爐只等著獵物了,醫生成了廚師,烤了幾塊海豹的肋條肉。晚上9點,
五個同伴坐在豐盛的晚餐桌前。
「千真萬確,」貝爾說,「我冒著被當成愛斯基摩人的危險,承認吃
飯是越冬期間的一件大事;當人們趕上的時候,就不該為此賭氣。」
每個人的嘴都塞得滿滿的,無法立刻回答他的問題,但醫生向他打了
個手勢,說他講得有道理。
海豹的肋條肉被宣稱好吃,即使不說,人們也吞到了最後一塊,這抵
得上世界上的任何言語。
在吃甜食的時候,醫生照例準備了咖啡,他不讓任何人準備這出色的
飲料;他在桌子上用酒精咖啡壺煮咖啡,端上來的時候還是滾燙的。在他
看來,咖啡得燙喉嚨,否則他就覺得不值得經過他的喉嚨。這天晚上他喝
的咖啡很燙,他的同伴們簡直沒法照他一樣。
「可是您會燒著了,醫生,」阿爾塔蒙對他說。
——「不會,」他回答。
——「您有包銅的軟□嗎?」約翰遜反駁。
——「一點也沒有,我的朋友們,我勸你們照我的樣子做。有些人,
我就是其中之一,喝55℃的咖啡。」
——「55℃!」阿爾塔蒙喊道,「可是手承受不住這樣的熱量!」
——「顯而易見,阿爾塔蒙,因為手在水中能承受的溫度不超過50℃
;但是軟□和舌頭沒手那麼敏感,它們能抵住手不能抵住的。」
——「您讓我吃驚,」阿爾塔蒙說。
——「好,我會讓您信服的。」
醫生拿來客廳裡的溫度計,把小球浸入滾燙的咖啡裡,他等到溫度計
顯示55℃的時候,就把那香噴噴的液體吞了下去,顯出一付心滿意足的樣
子。
貝爾勇敢地模仿他,燙得大叫起來。
「沒習慣,」醫生說。
——「克勞伯尼,」阿爾塔蒙又說,「您能告訴我們人體所能承受的
最高溫度嗎?」
——「很容易,」醫生回答,「人們做過這方面的實驗,得出了令人
驚歎的事實。我還記得一兩樁,這表明人們可以習慣一切,甚至在煎熟牛
排的溫度下也不會被煎熟。如果說來,有人講過羅什福科爾城普通的烤爐
女工能在爐子裡呆10分鐘,而爐子裡的溫度為132℃,這就是說比沸水的溫
度高32℃,在她們旁邊土豆和肉烤得好好的。」
——「了不起的女工!」阿爾塔蒙喊道。
——「另外,還有一個不容置疑的例子。我們的九個同胞,福迪斯、
班克斯、索蘭德、克拉格丁、霍姆、諾斯、西福斯爵士和菲利普船長於17
74年承受住了128℃的高溫,雞蛋和牛肉在他們旁邊烤熟了。」
——「這些人是英國人!」貝爾帶著些許驕傲的感情說。
——「是的,貝爾,」醫生回答。
——「噢!美國人會幹得更好,」阿爾塔蒙說。
——「他們就烤熟了?」醫生回答。
——「為什麼不呢?」美國人回答。
——「總之,他們沒試過,因此我站在我的同胞這邊。我補充最後一
個事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要是人們懷疑見證者的可靠性的話。拉格斯
公爵和楊醫生,一個法國人和一個奧地利人看見一個土耳其人進入一個78
℃的洗澡池裡。」
——「但是在我看來,」約翰遜說,「這比不上爐子裡的女工,比不
上我們的同胞!」
——「對不起,」醫生回答,「在熱空氣中和熱水中有很大的差別,
熱空氣導致出汗,保護皮肉,在熱水中沒法出汗,會燒起來。因此在澡池
中的最高溫通常是42℃,這個土耳其人能夠忍受這麼高的溫度,必定是個
不同尋常的人!」
——「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問道,「生物通常的溫度是多少?」
——「溫度隨自然而變化,」醫生回答,「鳥類是體溫最高的動物,它們
之中最突出的莫過於鴨子和母雞;它們的體溫超過了43℃,而灰林鴞的體
溫不過40℃,其次是哺乳動物,人,英國人的體溫通常是37℃。」
——「我敢肯定,阿爾塔蒙先生得為美國人爭一爭,」約翰遜笑著說
。
——「的確,」阿爾塔蒙說,「有的人體溫很高,但是,我從未把體
溫表放在他們胸上或舌根底下,在這方面我無法確定。」
——「好!」醫生回答,「不同人種之間的差別很小,當他們處於相
似的境況之下,不論他們吃的是什麼食物,我甚至可以說,人的體溫在赤
道和在兩極大體相同。」
——「這樣看來,」阿爾塔蒙說,「我們自身的熱量在這裡與在英國
一樣?」
——「差不多,」醫生回答,「至於別的哺乳動物,它們的體溫一般
來講比人的體溫略高一點。馬的體溫與人的體溫很接近,還有兔子、大象
、鼠海豚、老虎;但是貓、松鼠、老鼠、熊、羊、牛、狗、猴子、公山羊
、母山羊的體溫達到了39℃,最後,其中最具優勢的是豬,它的體溫超過
了40℃。」
——「這對我們簡直是恥辱,」阿爾塔蒙說。
——「接下來是兩棲動物和魚類,它們的體溫在很大程度上隨著水溫
的變化而變化。蛇的體溫只有30℃;青蛙25℃,處於同一環境下的鯊魚的
體溫要低1.5℃;最後,昆蟲的體溫大致相當於水和空氣的溫度。」
——「這一切都很好,」哈特拉斯說,他還沒有說過話,「我感謝醫
生教給我們科學知識,但是我們說起話來彷彿我們要克服可怕的炎熱一樣
。難道談談寒冷,知道我們要面臨的情況以及到目前為止測到的最低溫度
不更有益嗎?」
——「有道理,」約翰遜回答。
——「再容易不過了,」醫生又說,「我在這方面能給你們舉出很多
事實。」
——「我相信,」約翰遜說,「您什麼都知道。」
——「我的朋友們,我只知道別人教給我的東西,我說話的時候,你
們像我一樣得到教益。我在這裡要說的是有關寒冷的話題,有關歐洲曾經
歷過的低溫。大家可以舉出很多個難忘的冬季,最冷的冬季大約以41年為
周期出現一次,它的出現與太陽黑子的最大面積的出現是吻合的。我給你
們舉出1364年冬天,羅訥河結冰一直到阿爾勒;1408年冬,多瑙河全程結
冰,群狼經過卡特加特海峽,爪子都沒弄濕;1509年冬,亞得裡亞海、地
中海在威尼斯、塞特、馬賽結冰,波羅的海到4月10日仍在結冰,1608年冬
,英國所有的牲畜都死掉了,1789年冬,泰晤士河結冰一直到格雷夫薩德
,在倫敦下游六海裡的地方;1813年冬,法國人對此還有恐怖的回憶;最
後,1829年冬。是19世紀來得最早、最為漫長的冬季。這是歐洲的情況。
」
——「但在這裡,極圈之外的地方,最低溫度是多少?」阿爾塔蒙問
道。
——「的確,」醫生回答,「我想我們經歷了測到的最寒冷的時代,
因為酒精溫度計有一天指示的是-58℃。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極地航海者目
前確認的最低溫度在麥爾維爾島是-47℃,在費利克斯港是-519℃,在聯通
港是-56.7℃。」
——「是的,」哈特拉斯說,「我們被一個寒冷的冬季阻擋了,這來
得真不是時候!」
——「你們被阻擋了?」阿爾塔蒙定定地看著船長說。
——「在我們西行的航路上,」醫生急忙說。
——「這樣看來,」阿爾塔蒙說,他又撿起了這個話題,「人所能承
受的最高溫度和最低溫度相差大約有100℃?」
——「是的,」醫生回答,「一只放在戶外、免受一切反射的溫度計
從來不會超過零上57℃,同樣,在異常寒冷的時候,它也不會降到-58℃以
下。因此,我的朋友們,你們知道我們還是很自在的。」
——「可是,」約翰遜說,「如果太陽突然消失了,地球不會陷入異
常寒冷的狀態嗎?」
——「太陽不會消失的,」醫生回答,「可是,萬一他要消失的話,
氣溫不會真的降到我告訴你們的溫度之下。」
——「這可真奇怪。」
——「噢!我知道從前人們認為大氣層之外的空間的溫度達到幾千度
;但是經過一個法國科學家傅立葉的實驗,應該打消這種念頭;他證明如
果陸地處於沒有任何熱量的地區,我們在極點測到的寒冷程度會更加,夜
與日之間的溫差特別大;因此,我的朋友們,在離此地幾百萬海裡的地方
並不比這裡更冷。」
——「告訴我,醫生,」阿爾塔蒙問道,「美洲的氣溫不比世界上其
他地區的氣溫更低?」
——「毫無疑問,但別以此為榮,」醫生笑著回答。
——「怎麼解釋這種現象?」
——「人們試圖解釋這種現象,但是結果都不大令人滿意;這樣,哈
雷認為,從前傾斜地與地球相撞的一顆慧星改變了地球自轉軸的位置,也
就是它的兩極的位置;按照他的觀點,從前在哈得遜灣的北極,位置向東
移動了,原來的北極地區冰凍的時間太久了,仍舊異常寒冷,漫漫的世紀
的陽光沒能使它溫暖起來。」
——「您不接受這種理論?」
——「一點也不,因為對於美洲東海岸確鑿的對於西海岸就不是那麼
回事了,西海岸的氣溫更高。不!應該看到,存在著地球緯度的不同等溫
線,一切均是這樣。」
——「您知道,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說,「在我們所處的情況下
談論寒冷是一件好事。」
——「有道理,我的老約翰遜,我們稱得上是理論的實驗援軍。這些
地區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人們可以在低溫的條件下做各種有趣的實驗,
只是,一定要自始至終專心致志和小心翼翼;如果您的身體的某個部位凍
上了,立即用雪摩擦,以便恢復血液循環,如果您來到火旁邊,留點神,
因為您會把手腳都燒了,而您卻意識不到,這就需要截肢,盡力不要把我
們身上的任何部位留在北極地區。說完這些,我的朋友們,我想我們最好
向睡眠請求幾小時的休息吧。」
——「非常樂意,」醫生的同伴們回答。
——「誰看管火爐?」
——「我,」貝爾回答。
——「好,我的朋友,注意不要讓火熄滅,因為今天晚上出奇的冷。
」
——「放心吧,克勞伯尼先生,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可是,看啊!
天空整個像是著火一樣。」
——「是的,」醫生回答,他走近窗戶,「美麗無比的北極光!多麼
壯觀的景象!我真是一點也不走神地觀看。」
因為,醫生總是對這些宇宙現象傾恭不已,而他的同伴們卻不大留意
,而且,他注意到,它們的出現常常是磁極顫動的前兆,他準備做有關的
觀測,供《氣象書》ヾ之用。
ヾ菲茨﹒羅伊海軍上將時代的書,書裡描述所有氣象事實。
很快,當貝爾在火爐旁守夜的時候,每個人都躺在自己的臥具上靜靜
地入睡了。
第十章 過冬的樂趣
極地的生活令人悲哀地千篇一律。人完全在變幻無常的天氣的控制之
下,暴風雨和嚴寒的到來具有令人絕望的單調乏味。大部分時間不可能出
門,只得關在雪屋裡。漫長的日月就這樣過去了,過冬者們真像是過上了
鼴鼠的生活。
第二天,氣溫下降了幾度,空中盡是雪團,吞沒了百日的一切光亮。
醫生看到自己只好死死呆在屋裡,雙臂交叉,沒有任何事情可做,若不是
時刻都得疏通堵住的進門的走廊,若不是重新打磨室內的熱量弄濕的冰牆
,但是雪屋造得非常堅固,雪團在增加了冰牆的厚度的同時,增強了雪屋
的抵抗力。
同樣貨倉也完好無損。所有從船上拿下來的東西都在這些醫生稱之為
「商品的碼頭」的地方井井有條地堆放起來。但是,儘管這些貨倉離雪屋
不過60步遠,但是,一旦出現了冰磧,就不可能到那裡去,必須經常在廚
房裡保存一定數量的食物,滿足日常的需要。
將「珀爾布瓦茲」號上的貨物卸下來這個謹慎的措施是非常及時的。
船受到一種緩慢的、難以覺察的然而無法抗拒的壓力的作用,一點點被壓
碎,顯然這些碎片沒有什麼用處了。但醫生總是希望能拼湊一艘小艇回到
英國去!但是著手建造小艇的時刻還沒有到來。
因此,在大部分時間,五個越冬者非常輕閒。哈特拉斯躺在床上沉思
默想;阿爾塔蒙喝酒或者睡覺,醫生特別注意地將他們從半睡半醒的狀態
中擺脫出來,因為他總是擔心會發生可怕的爭吵。這兩個人很少談話。
同樣地,在吃飯的時候,謹慎的克勞伯尼總是留神引導談話,控制它
,以免刺激自尊心;但是他費了很大力氣才消除了過分的多疑。他竭力使
他的同伴受到教育,得以娛樂,感興趣,當他不整理旅行記志的時候,他
就大聲談論在相同情況下的歷史、地理或氣象方面的話題,他以一種輕松
的達觀的方式介紹事物,以最微小的事情中得出教益來;他那從不枯竭的
記憶從未匱乏過;他將他的理論用在當前的人身上,他告訴他們這樣的事
實產生於這樣的環境,他通過個人的論據的力量完善他的理論。
可以說這個可敬的人是這個小小世界的靈魂,一個閃耀著坦率和正直
的感情之光的靈魂。他的同伴們在他身上可以找到百份之百的信任;他甚
至可以使哈特拉斯船長敬服,後者仍舊敬愛他;他的說法、做事和習慣如
此得體,以至這五個被拋在離極點6°地方的人的生存顯得完全自然而然,
當醫生講話的時候,人們還以為是在他的利物浦的診室裡傾聽呢。
但是,這種情況同那些被拋在太平洋島嶼上的遇難者的境況有多大差
別呀,這些魯濱遜們的動人心弦的故事令讀者多麼神往啊!在那裡,畢竟
有一片豐饒的土地,富庶的自然,提供各種各樣的數不清的資源;在這些
美麗的地方,只需一點想象力和勞動就可獲得物質的快樂;樹木為他生長
,山洞為遮敝他而打開,溪水為讓他止渴而流動;優美的樹蔭為他遮陽,
在溫和的冬季沒有可怕的寒冷威脅他們;無意丟下的一粒種子幾個月之後
就會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取得收穫。這是社會之外的十完十美的快樂。而
且,這些魔幻般的島嶼,這些悲天憫人的土地都在航路上;遇難者總有希
望獲救,他耐心地等待著別人將他從幸福生活中解脫出來。
但在這裡,在這片新美洲的海岸上,有多大的差別呀!這種比較,醫
生偶爾為之,但他埋在心底,特別是在不得已而閒下來的時候,他就咒罵
起來。
他熱烈地渴望著解凍的到來,好重新遠遊,但是他不無擔心地注視著
這一時刻的到來,因為他預見到了哈特拉斯和阿爾塔蒙之間的難堪局面。
如果他們一起到了極點,兩個人的競爭會發生什麼樣的後果?
應該阻止發生任何事情,讓對手達成真誠的理解,達成真誠的思想交
流;但讓一個美國人和一個英國人,共同的原由使他們更加敵對的兩個人
,一個浸透了島嶼的狂妄,另一個充滿他的國家的投機的、大膽的、魯莽
的精神,讓他們達成一致,是多麼艱巨的任務啊!
當醫生想到人類不可避免的這種競爭,想到國家之間的這種競爭,他
禁不住,不是聳肩膀,他從來不會這樣,而是為人類的弱點感到悲哀。
他常常跟約翰遜談起這個問題,老水手和他兩個人在這方面引為知己
;他們討論該采取什麼措施,通過怎樣的緩和才能達到目的,他們隱約看
到未來的情況會越來越複雜。
但是,壞天氣繼續下去;他們別想離開上帝的堡壘,哪怕一小時也不
行。應該日夜呆在雪屋裡。他們厭煩起來,醫生除外,他總能找到辦法讓
自己忙起來。
「沒有任何娛樂的可能性嗎?」一天晚上阿爾塔蒙問道,「這真的不
是生活,這樣像蛇一樣冬眠。」
——「因為,」醫生回答,「不幸的是,我們人數不夠多,無法組織
隨便什麼娛樂活動!」
——「這麼說來,」美國人又說,「您認為,要是我們人更多些,就
不太發愁打發空閒時間了?」
——「毫無疑問,當全體船員都在北極過冬的時候,他們就會找到不
厭煩的方法。」
——「的確,」阿爾塔蒙說,「我很好奇,想知道他們是怎麼做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尋找快樂需要真正機智的頭腦。他們不會提議猜字謎的,
我想!」
——「不,但根本不需要,」醫生回答,「他們在這些極北地區采取
兩種娛樂的手段:報紙和戲劇。」
——「什麼!他們辦報紙?」美國人又問。
——「他們演戲?」貝爾喊道。
——「確實,他們從中找到了一種真正的樂趣,同樣地,巴利船長在
麥爾維爾島越冬期間,也讓他的船員們舉行這兩種娛樂活動,取得了巨大
成功。」
——「好,坦率地說,」約翰遜回答,「我情願在那裡,這真讓人好
奇。」
——「奇特而有趣,我正直的約翰遜,比徹中尉擔任戲劇導演,薩賓
納船長擔任『冬季專欄』或『北格魯吉亞報』的主編。」
——「好題目,」阿爾塔蒙說。
——「這份報紙從1819年11月到1820年3月20日,每星期一出一次,它
刊登越冬的所有事件,打獵、雜聞、氣象事件、氣溫;它包括或多或少有
趣的專欄,但不要在那裡尋覓斯泰恩的精神或『每日電訊』上的迷人的篇
章;但總之,他們擺脫了無聊,他們自得其樂,讀者並不挑剔,也不厭倦
,我想,記者的職業也不會更比這愜意了。」
——「的確,」阿爾塔蒙說,「我很好奇,想要知道這份報紙的摘要
。我親愛的醫生,它上面的文章應該從第一個詞凍到了最後一個詞吧。」
——「不,不,」醫生回答,「總之,在利物浦哲學界或倫敦文學界看來
有點幼稚的東西對埋沒在雪裡的船員們來說足夠了,您想判斷一下嗎?」
——「怎麼!您的記憶力教您信手拈來?……」
——「不,但在您的『珀爾布瓦茲』號上有巴利的旅行記,我只要給
您讀一讀他的敘述。」
——「好極了!」醫生的同伴們叫道。
——「沒什麼比這更容易的了。」
醫生到客廳的櫥子裡找到所需的書,他沒費任何力氣就找到了所涉及
的段落。
「聽好,」他說,「這是北格魯吉亞報的幾段摘要。這是一封寫給主
編的信:『我們接受您提議創辦報紙是懷著一種真正的滿足感的。我堅信
在您的領導下,它會給我們帶來許多樂趣,大大減輕百日黑暗的重壓。我
所感興趣的是,在我這方面,得以使我檢驗您的通告在我們全體人員中的
反響,我向您保證,借用倫敦報紙上的詞句,就是事情在公眾當中產生了
深遠的影響。您的通告出現的第二天,在船上立刻有了罕見的、前所未有
的墨水的需求。我們的桌子的綠毯子上驟然覆蓋了大量的鵝毛筆屑,我們
的一個僕人為此受到了傷害,他想把它們搖落下去,卻把一個筆屑嵌入了
指甲。總之,我很清楚,馬爾丹中士磨快了不下九把小折刀。人們可以看
到我們所有的桌子都在寫字架的不尋常的重壓之下呻吟起來,這些寫字架
已經有兩個月不見天日了,深深的貨艙已經打開了許多次,拿出了許多令
紙,它們急不可耐地從休眠狀態中甦醒過來。我不能忘記告訴您,我有點
懷疑有人想在您的專欄上發表幾篇文章,這些文章缺乏獨創性,也並非沒
有出版過,恐怕不大適合您的計劃。我應該承認,最遲不超過昨天晚上,
有人看見一位作者俯身在桌案上,一只手拿著一卷攤開的《觀眾》雜誌,
另一手用燈的火焰熔化墨水!建議您警惕這樣的狡詐行徑沒有什麼益處;
不要讓我們在《昨日專欄》上讀到我們的祖先一個多世紀以前吃早飯的時
候讀到的東西。』」
——「好,好,」阿爾塔蒙說,這時醫生已經讀完了;「其中的確有
愉快的情緒,寫信的人該是一個機靈的小伙子。」
——「機靈倒是真的,」醫生回答。「聽好,現在有一則不乏樂趣的
消息。」
「有人想找一位名聲很好的中年婦女,幫助《南格魯吉亞皇家劇院》
的女士們化妝。她可以得到適當的薪水,她可以隨意喝茶和啤酒。請與劇
院委員會聯繫。——注意:寡婦優先。」
——「的確,他們並不厭煩,我的同胞們,」約翰遜說。
——「那個寡婦去了嗎?」
——「可以信以為真吧,」醫生回答,「因為這裡有一封給劇院委員
會的回信:『先生們,我是寡婦;我26歲,我可以為我的品行和我的才能
提供無可辯駁的證據。但是,在我負責為你們劇院的女演員化妝之前,我
想知道她們是否穿短褲,能否給我派幾個強壯的水手協助繫緊束好她們的
胸衣。若能如此,先生們,你們就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吧。A。B。(附記
:你們能用燒酒代替淡啤酒嗎?)』」
——「啊!好極了!」阿爾塔蒙喊道。「我從這兒看到了把你們系到
絞盤上的女僕。不錯,巴利船長的同伴們很快活。」
——「如同所有達到他們目標的人,」哈特拉斯回答。
哈特拉斯在說話當中插進了這樣一句話,然後他又照例陷入沉默之中
。醫生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停頓下來,趕緊又讀了起來。
「現在,」他說,「是一幅北極的受難圖;人們可以無窮變化;但是
其中的幾種現象是相當真實的,判斷一下:「早晨出去呼吸空氣,走出船
艙,在廚師的井口洗了一個冷水澡。」
「出門打獵,靠近一頭漂亮的馴鹿,瞄準它,想要開火,由於判斷錯
誤,沒打響,原因是雷管變潮了。」
「口袋裡揣了一塊麵包上路了,想要吃的時候,發覺它凍得硬梆梆的
,簡直會把牙弄碎,而不是牙把它弄碎。」
「得知一條狼與船相望,急忙離開飯桌,回來時發現晚餐已被貓吃掉
。」
「漫步回來時陷入深深而有益的沉思之中,突然被熊的擁抱驚醒過來
。」
——「你們看到了,我的朋友們,」醫生補充道,「我們不難想到別
的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只要需要忍受這些苦難,考查它們就成了一件樂
事。」
——「千真萬確,」阿爾塔蒙回答,「《冬季專欄》是一份有趣的報
紙,可惜我們不能訂閱!」
——「要是我們試著辦一份呢,」約翰遜說。
——「我們五個!」克勞伯尼說,「我們最多不過是編輯的人數,還
有足夠的讀者。」
——「那麼,克勞伯尼先生,」約翰遜說,「您給我們講講巴利船長
的戲劇吧,他們演了新劇目了嗎?」
——「毫無疑問,從根本上來講,放在船上的兩卷本的《艾克拉》派
上了用場,每兩星期上演一次,但保留劇目很快就陳舊了,於是臨時的作
者們開始行動起來,巴利本人為聖誕節創作了一出情景戲,它獲得了巨大
的成功,題目是《西北航程》或《航海的結局》。」
——「不錯的題目,」阿爾塔蒙回答,「但我承認,要讓我處理這個
題目,我覺得很難收場。」
——「您說的有理,」貝爾說,「誰知道是個怎樣的結局呢?」
——「好!」醫生叫道,「為什麼要想著最後一幕呢,既然前面幾幕
進行得還不錯?讓上天決定吧,我的朋友們,盡力演好我們的角色,既然
結局屬於萬物的主宰,我們就對他的才能充滿信心吧,他很明白如何教我
們脫身。」
——「讓我們夢想著這一切吧,」約翰遜回答,「天晚了,到睡覺的
時間了,睡覺吧。」
——「您很著急啊,我的老朋友,」醫生說。
——「您以為呢,克勞伯尼先生,我躺在床上真是舒服!而且,我有
做好夢的習慣,我夢想著炎熱的國度!這樣一來,說真的,我的一半生命
是在赤道渡過的,另一半是在極地渡過的。」
——「哎喲,」阿爾塔蒙說,「您有一個幸運的體質。」
——「正像您所說的,」水手長回答。
——「那麼,」醫生說,「讓正直的約翰遜接著垂頭喪氣下去實在太
殘酷了。他的熱帶陽光在等待著他,我們去睡覺吧。」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十一章 令人焦慮的腳印
從4月26日到27日,天氣開始發生變化,氣溫顯著下降,醫生的房子的
居民發覺寒氣鑽進了他們的被子裡面,阿爾塔蒙守在火爐邊,小心翼翼地
不讓爐火熄滅,他得大量填煤,保持室溫在10℃。
這種降溫預示著暴風雨的結束,醫生非常喜悅,又可以恢復日常活動
了,打獵,遠遊,勘測陸地,這結束了無所事事的輕閒,這種輕閒足以使
性情最好的人變得乖戾起來。
第二天早晨,醫生一大早就起了床,沿著一直堆到燈塔的圓錐台頂的
冰雪踏出一條路來。
風向轉北,天氣非常晴朗,條狀的白雪在腳下舖了一層堅實有力的地
毯。
五個越冬的同伴很快就離開了醫生的房子,他們的第一項任務就是將
埋住房屋的積雪清除乾淨;他們在高原上再也無法分辨出它來,不可能在
這裡發現房屋的遺跡,暴風雪填平了起伏的地表,將一切都舖平了,地面
升高了至少15英尺。
首先要著手清除積雪。還原建築物本來的面貌,讓那些臃腫的線條變
得生動活潑,恢復它的平衡狀態。沒什麼比這更容易干的了,剷除冰雪之
後,揮了幾下雪刀,冰牆就回復到原來的厚度。
經過兩小時堅持不懈的勞動,花崗巖的底座顯現出來了,可以重新進
入食品倉庫和火藥庫了。
但在變幻不定的天氣裡,這種事情隨時有爆發的可能性,他們又儲備
了一些燃料,運送到廚房裡。飽受醃貨折磨的胃需要新鮮的肉食,獵人們
負責改變食物的熱量系統,他們準備出發了。
但是,四月底的時候北極的春天還沒有到來,萬物復甦的時刻還沒有
敲響,至少需要六個星期,陽光還很微弱,無法深入到這片雪原,讓土地
生出北極貧瘠的植物來。他們擔心野獸稀少,無論是鳥類還是四足動物。
但是一只野兔,幾對大水鳥,一只小狐狸還是會出現在醫生的房子的飯桌
上的,獵手們決定狂熱地獵捕一切經過他們獵鎗射程內的動物。
醫生、阿爾塔蒙和貝爾負責勘察這個地區。阿爾塔蒙,從他的習慣來
看,應當是一個機智決斷的獵手,一個出色的射手,儘管有點誇誇其談。
他是這個隊伍的一員,達克也同他一樣,它在自己的族類中同他一樣,不
過不那麼愛說大話罷了。
三個冒險的夥伴從東邊的圓錐台攀登,深入到茫茫的白色平原上,但
他們無需走得太遠,因為在離堡壘不到兩海裡的地方有很多腳印,從那兒
,這些腳印一直延伸到維多利亞灣,看樣子用它們的圓圈把上帝的堡壘包
圍了起來。
獵手們好奇地跟隨著這些腳印,互相看了看。
「哎!」醫生說,「我看清楚了。」
——「太清楚了,」貝爾回答,「是熊的腳印。」
——「蠻好的獵物,」阿爾塔蒙回答,「但我覺得今天別有特點。」
——「什麼特點?」醫生問。
——「數量很多,」美國人回答。
——「您這是什麼意思?」貝爾又說。
——「我是說這裡清清楚楚地有五頭熊,五頭熊,對五個人來說太多
了!」
——「您對您說的肯定嗎?」醫生說。
——「您自己觀察判斷吧,這裡的一只腳印不同於另一只,這些爪子
之間的距離比那些爪子離得更遠。這是一只更小的熊的腳印。好好比較一
下,您會發現在一個封閉的圈內有五只野獸的足跡。」
——「顯然,」貝爾說,他仔細地察看了一遍。
——「那麼,」醫生說,「不要做無用的勇敢,而相反應該保持警惕
,這些野獸經過了一個嚴酷的冬季必定饑餓難當,它們是相當危險的,既
然它們的數量不容置疑……」
——「它們的企圖也不容置疑。」美國人又說。
——「您認為,」貝爾說,「它們發現了我們在這片海岸上?」
——「毫無疑問,除非我們落入了熊的道路,但為什麼這些腳印成環
狀分佈而不是消失在遠方?注意!這些野獸來自東南,它們停在了這個地
方,它們在這裡開始勘察土地。」
——「您說的有理,」醫生說,「甚至可以肯定它們是今天晚上來的
。」
——「別的夜晚無疑也來過,」阿爾塔蒙回答。「只是,雪蓋住了它
們的足跡。」
——「不,」醫生回答,「可能性更大的是這些熊等待著暴風雪過去
,他們迫不得已來到海灣,指望抓住弄到一頭海豹,不久它就會嗅到我們
的氣味的。」
——「正是這樣,」阿爾塔蒙回答,「不過,很容易知道他們明天夜
裡會不會來。」
——「怎麼知道?」貝爾說。
——「把這片腳印的一部分去掉,如果明天早晨我們發現了新的腳印
,很明顯上帝的堡壘就是這些野獸攻擊的目標。」
——「好,」醫生回答,「我們至少知道我們該干些什麼。」
三個獵手開始干了起來,他們刮了刮雪,很快就讓兩百米範圍內的腳
印不見了。
「非常奇特的是,」貝爾說,「這些野獸居然能在那麼遙遠的地方嗅
到我們,我們沒燒任何能吸引它們的脂肪類物質。」
——「噢!」醫生回答,「熊天生就有敏銳的眼力和異常靈敏的嗅覺
,另外,它們非常聰明,即使不是動物中最聰明的話,它們在這裡嗅到了
不同尋常的某種東西。」
——「何況,」貝爾又說,「誰能告訴我們,在暴風雪的時候,它們
不會來到高原上?」
——「那麼,」美國人回答,「為什麼它們今天夜裡會停在這個界限
?」
——「是的,這沒有什麼答案,」醫生反駁道,「我們會逐漸將它們
的搜索圈縮小到上帝的堡壘周圍。」
——「我們看著吧,」阿爾塔蒙回答。
——「現在,接著趕路吧,」醫生說,「但是眼睛要留神。」
獵手們全神貫注地警戒著,他們擔心哪頭熊會躲在冰丘後面,他們以
至常常把巨大的冰塊當成熊,這些冰塊的樣子和顏色看起來像熊的一樣。
但是,最終,他們非常滿意地發現不過是他們的幻覺罷了。
他們最後回到了冰錐台的半山腰,他們在那裡從華盛頓角一直看到約
翰遜島,沒有任何收穫。
他們什麼也看不到,一切都靜止不動,白茫茫一片,沒有任何聲音,
斷裂聲也沒有。
他們回到了雪屋裡。
哈特拉斯和約翰遜也了解了這種情況,他們決定以全副精力進行警戒
。夜晚來臨了,沒什麼能擾亂它那莊嚴的寧靜,沒有發出任何預示著危險
降臨的聲響。
第二天黎明時刻,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全副武裝前去察看雪地的情
況,他們發現了同前夜相同的足跡,但離得更近了。顯然,敵人開始圍攻
上帝的堡壘了。
「它們開始了第二輪,」醫生說。
——「它們甚至前進了一步,」阿爾塔蒙回答,「看看這些向高原前
進的腳步,它們屬於一種強大的野獸。」
——「對,這些熊離我們越來越近了,」約翰遜說,「顯然它們想襲
擊我們。」
——「這沒什麼疑問,」醫生回答,「我們避免露面。我們沒力量取
得鬥爭勝利。」
——「但這些該死的熊在哪兒?」貝爾喊道。
——「在東邊的某些浮冰的後面,它們從那裡窺探我們,我們不要冒
冒失失地去冒險。」
——「打獵呢?」阿爾塔蒙說。
——「再拖延幾天吧。」醫生回答,「把高得最近的腳步再次擦掉,
我們明早看看是不是有新的出現。這樣,我們就會知道我們敵人的陰謀。
」
醫生的意見被接納了,他們又關在堡壘裡,這些可怕的野獸的出現阻
止了一切遠遊。他們全神貫注地監視著維多利亞灣的周圍。燈塔熄滅了,
它目前沒有任何用處了,還會吸引野獸的注意力,提燈和電線在屋子裡收
了起來,然後,每個人輪流監視著高原。
這又要經歷新的孤獨之苦,但是有別的做法嗎?他們在這樣一場力量
懸殊的鬥爭中是不能妥協的,每個人的生命都異常寶貴,不能輕易冒險,
熊什麼也看不到,它們或許會被甩掉,如果它們在遠行的時候單獨出現,
他們襲擊它們獲勝的可能性會更大些。
但是這種不行動又被一種新的趨勢突出出來:要警戒,每個人都不惜
為這生死攸關的大事做點什麼。
4月28日過去了,這些野獸似乎沒有存在的跡象。第二天,他們帶著強
烈的好奇心去察看腳步,隨後便驚異地叫了起來。
再也沒有一個腳印,原封未動的雪毯舖向遠方。
「好!」阿爾塔蒙喊道,「熊被甩掉了!它們沒有耐性!它們等累了
!它們走了!旅途愉快!現在,打獵吧!」
——「噢!噢!」醫生反駁,「誰知道呢?為了更有把握一些,我的
朋友們,我請你們再警戒一天。敵人今晚肯定不會回來的,至少不會到這
邊來……」
——「在高原上巡視一周,」阿爾塔蒙說,「我們就知道我們該干些
什麼了。」
——「非常樂意,」醫生。
但他們徒然地在兩海裡的範圍內小心翼翼地巡視了一周,不可能找到
任何一點蹤跡。
「那麼,我們打獵嗎?」不耐煩的美國人問道。
——「等到明天吧,」醫生回答。
——「明天吧,」阿爾塔蒙回答,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控制住自己。
他們回到了堡壘。但是,像前夜一天,每個人都應在一小時之內到他
的觀察哨位上去。
輪到阿爾塔蒙的時候,他到圓錐台頂上頂替貝爾。
他一出發,哈特拉斯就把他的同伴們喚到他的身邊,醫生放下他的筆
記本,約翰遜離開了他的火爐。
可以想象哈特拉斯將要談到情況的危險性,他聯想都不用想。
「我的朋友們,」他說,「趁這個美國人不在,我們談談我們的事情
,有些事情跟他沒有關係,我不願意讓他參予。」
船長的對話者們互相看了看,不知道他要何去何從。
「我想,」他說,「跟你們談一談我們未來的計劃。」
——「好,好,」醫生回答,「談吧,既然我們單獨在一起。」
——「在一個月之後,」哈特拉斯又說,「最遲六個星期之後,大規
模的遠行的時候就要來了。你們想到夏季該做些什麼了嗎?」
——「您呢,船長?」約翰遜問道。
——「我,可以說我生命中沒有一刻不是在我的思想中度過的。我想
你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想走回頭路吧?……」
這種暗示沒有立刻得到回答。
「我看,」哈特拉斯又說,「我該自己去,一直到北極去,我們離那
裡最多有160海裡了,人從來沒離想去的目標這麼近過,我不會什麼都不去
嘗試甚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就失去這樣的一個機會。你們在這方面有什
麼計劃?」
——「跟您的一樣,」醫生激動地回答。
——「您呢,約翰遜?」
——「跟醫生的一樣,」水手長回答。
——「輪到您說話了,貝爾,」哈特拉斯說。
——「船長,」木匠回答,「我們沒有家人在英國等待我們,這是真
的,但是還有祖國,畢竟是祖國呀!您難道不想回去嗎?」
——「回去,」船長又說,「在發現極點之後也很好啊。而且更好。
不會增加困難,因為,向前走的話,我們遠離了地球上最寒冷的地方。我
們的燃料和食物還能維持很長時間。沒有什麼能阻擋我們,我們倘若不一
直走到終點,是有罪過的。」
——「好,」貝爾回答,「我們全都同意您的看法,船長。」
——「好,」哈特拉斯回答,「我從未懷疑過你們,我們會成功的,
我的朋友們,英國會獲得我們成功的一切榮耀。」
——「但在我們當中有一個美國人,」約翰遜說。
哈特拉斯對這種提示禁不住打了一個憤怒的手勢。
「我知道,」他生硬地說。
——「我們不能把他丟在這裡,」醫生又說。
——「不,我們不能!」哈特拉斯機械地回答。
——「他肯定會去的!」
——「是的!他會去的!但誰來領導呢?」
——「您,船長。」
——「如果你們服從我,你們其他的人,但這個美國佬拒絕服從呢?
」
——「我不這麼認為,」約翰遜回答,「但總之如果他不願意服從您
的命令?……」
——「這是他和我之間的事情。」
三個英國人看著哈特拉斯,沉思不語。醫生接過話頭。「我們如何遠
行?」他說。
——「盡量沿著海岸,」哈特拉斯回答。
——「但如果我們發現了暢通無阻的海洋,這怎麼可能呢?」
——「那麼,我們就穿越它。」
——「怎麼過?我們沒有小艇。」
哈特拉斯沒有回答,他顯然感到為難。
「或許可以,」貝爾說,「用『珀爾布瓦茲』號的殘片建造一條小艇
。」
——「不行!」哈特拉斯大聲喊道。
——「不行!」約翰遜說。
醫生搖了搖頭,他理解船長的厭惡之情。
「不行,」後者又說。「用美國船的木頭造的小艇是美國的。」
——「可是,船長……」約翰遜又說。
醫生向老水手長做了一個手勢,讓他此刻不要再堅持下去,他應該把
這個問題保留到一個更為適當的時機,醫生一方面理解哈特拉斯的厭惡之
情,但並不懷有同樣的感情,他打算讓他的朋友打消如此一個決斷。
他於是講起了別的事情,講起了直接沿海岸而上到北方去的可能性,
講起了人們稱之為北極的這個地球上的陌生的點。
簡而言之,他扭轉了談話的危險勢頭,直到談話戛然而止,阿爾塔蒙
進來了。
他什麼也沒注意到。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夜裡過的很平靜。熊顯然不見了。
第十二章 冰雪的囚牢
第二天,要組織一次打獵,應該參加的人有哈特拉斯、阿爾塔蒙和木
匠,令人憂慮的腳印沒有重新出現,熊一定放棄了它們進攻的計劃,或者
是由於害怕陌生的敵人,或者是由於沒有什麼新的跡象向它們表明在冰雪
覆蓋之下有活的生命存在。
在三個獵手不在的時候,醫生應該到約翰遜島去,勘察浮冰的狀況,
做幾項水文地理考察。天氣非常寒冷,但是越冬的人頗能忍受,他們的皮
膚能適應這不同尋常的氣溫。
水手長得呆在醫生的房子,一句話,就是看家。
三個獵人做了出發的準備工作,他們每個人都裝備了一條兩響、有膛
線的槍管、錐形子彈的步槍,他們帶了一點干肉餅,以便在遠行結束之前
遇到黑夜使用,此外他們還帶上了分不開的雪刀,這是這些地區必不可少
的工具,一把小斧頭插在他們黃鹿皮上衣的皮帶上。
他們如此裝備、穿衣、武裝起來,就能走得很遠,他們既機智又勇敢
,可以料到打獵的收穫會很大。
他們早晨八點準備好,出發了。達克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他們登上
東面的山,繞過燈塔的圓錐台,深入到臨近貝爾山的南部平原裡。
醫生這邊先同約翰遜商定了出現危險時的警告信號,就下到河岸上,
以到達矗立在維多利亞灣千姿百態的冰山。
水手長單獨呆在上帝的堡壘裡,但並不輕閒。他給在狗窩裡躁動的格
陵蘭犬恢復了自由,它們非常高興,在雪地上打起滾來。約翰遜接下來處
理家務複雜的細節問題,他要儲備燃料和食物,把貨倉收拾整齊,修補很
多打碎的用具,縫補破爛的被子,為夏季漫長的遠行制做鞋子。活不缺,
水手長以一個水手的靈巧幹著,各種各樣的行當他都不感到陌生。
他一邊幹活,一邊想著昨夜的談話,他想起了船長,特別是他的固執
,畢竟很有英雄氣概,深受別人尊敬,不願意一個美國人,甚至一條美國
小艇在他之前或同他一起到北極。
「我看很困難,」他心想,「沒有船而經過海洋,要是我們面前是汪
洋大海,就必須要航行,不能游300海裡,即使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英國人。
愛國主義是有限度的,總之,走著瞧吧。我們還有時間,克勞伯尼先生在
這個問題還沒下結論;他很聰明,這是一個能讓船長改變想法的人。我打
賭他要從島那邊走,就會看一眼『珀爾布瓦茲』號,非常清楚它能派上什
麼用場。」
約翰遜陷入了沉思之中,獵人們離開堡壘已經一個小時了,這時在下
風處兩三海裡的地方傳來了有力而清晰的爆炸聲。
「好!」老水手自言自語地說,「他們發現了什麼東西,而且走得不
太遠,因為聽得很清楚。另外,天氣又是這麼晴朗!」
第二聲爆炸聲,又接連傳來了第三聲爆炸聲。
「好啦,」約翰遜又說,「他們到了好地方啦。」
又有三聲離得更近的爆炸聲傳了過來。
「六聲!」約翰遜說,「他們的武器現在退彈了,事情有點蹊蹺!難
道出於偶然?……」
他想到了什麼,臉色蒼白,他很快離開雪屋,一會兒就爬上了小山坡
,一直爬到圓錐台頂。
他看到的令他顫抖起來。
「熊!」他喊了起來。
三個獵人,後面跟著達克,大步向回跑,五個龐然大物追逐著他們,
他們的六顆子彈沒打倒它們,熊追上了他們,哈特拉斯在後面,為了保持
野獸與他之間的距離,只好逐漸扔下帽子、小斧子,甚至他的槍。熊停住
了,按照它們的習慣,嗅了嗅激起他們好奇心的東西,落下了一點距離,
它們足以超過跑得最快的馬。
這樣哈特拉斯、阿爾塔蒙、貝爾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了約翰遜的
身邊,他們從斜坡頂端,同他一起滑到雪屋裡。
五頭熊幾乎趕上了他們,船長用刀子招架向他猛撲過來的一只爪子。
在一轉眼的功夫,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躲進了雪屋裡。野獸停在了冰錐
台缺稜構成的高原上。
「總之,」哈特拉斯喊道,「我們可以防御得更加有利,五對五!」
——「四對五!」約翰遜以一種恐懼的聲音喊道。
——「怎麼?」哈特拉斯說。
——「醫生!」約翰遜指著空蕩蕩的客廳說。
——「哎喲!」
——「他在島那邊!」
——「可憐的人!」貝爾喊道。
——「我們不能把他丟下不管!」阿爾塔蒙說。
——「跑!」哈特拉斯說。
他很快就打開了門,但他幾乎來不及把門關上,一頭熊幾乎一爪子抓
破他的頭。
「它們在這裡!」他喊道。
——「全部?」貝爾問道。
——「全部!」哈特拉斯回答。
阿爾塔蒙急忙向窗戶走去,他從雪屋的牆上拿下冰塊向海灣扔過去。
他的同伴照他的樣子做,一句話也不說,只有達克的叫聲打破了沉寂。
但是,應該說,這些人只有一個想法:他們忘記了自己的危險,一心
想著醫生,想著他,而不是他們自己。可憐的克勞伯尼!如此善良,如此
忠誠,就是這塊領地的靈魂,他第一次沒在這裡,極端的危險,可怕的死
亡或許在等待著他,因為,遠行結束的時候,他會平靜地回到上帝的堡壘
,結果是面對這些猛獸。
但沒有辦法通知他!
「但是,」約翰遜說,「除非我搞錯了,要麼他就是在警戒。你們連
續不斷地槍聲會提醒他的,他不會預料不到發生特殊的事情的。」
——「但如果他離得很遠,」阿爾塔蒙回答,「如果他不明白?總之
,他十有八九都會意識不到任何危險地回來的!」
——「必須在他回來之前甩掉這些危險的野獸,」哈特拉斯回答。
——「但怎樣辦呢?」貝爾說。
回答這個問題非常困難。出去看來是不大可行的。他們細心在走廊上
築壘,但是熊很容易就會攻克這些障礙,要是它們意識到這一點的話,它
們對對手的數量和力量心中有數,它們撲到他們跟前並不費什麼力氣。
囚徒們在醫生的房子的每一個房間站崗,監視一切侵略的舉動,他們
豎起耳朵,聽到熊走來走去,沉悶的嚎叫,用它們巨大的爪子抓撓雪牆。
但是應該行動起來,時間緊迫。阿爾塔蒙決定挖槍眼,射擊來犯者,幾分
鐘之內,他在冰牆上挖了一個洞,他把槍放了進去,但是,槍還沒有伸到
外面,就被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手中奪了過去,他還沒有開火。
「見鬼!」他喊道,「我們力氣不夠。」
他趕緊把槍眼堵上了。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小時,不知道怎樣才結束,出去的可能性還在討
論;可能性很小,因為無法把熊單個打垮。然而,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
急於結束這種局面,應該說,他們這樣被野獸圍困起來處境很難,他們想
發起一次直接進攻,這時船長想出了一種新的防御辦法。
他拿過約翰遜用來撥火的鐵條把它伸到爐子的炭火中,然後他在冰牆
上開了一個洞口,但沒把它一直開到外面,以便在外面留下薄薄的一層冰
。
他的同伴們看著他干。當鐵條紅到發白的程度,哈特拉斯發話說:「
這根熾熱的鐵條用來把熊打退,它們抓不住它,通過槍眼很容易集中向它
們開火,它們無法奪走我們的武器。」
——「好想法!」貝爾喊道,他站在阿爾塔蒙旁邊。
於是哈特拉斯從炭火中抽出鐵條,很快將它放入牆洞之中。雪一觸到
它就變成了蒸汽,發出沉悶的嘶嘶的響聲。兩條熊跑了過來,抓住發紅的
鐵條,發出了可怕的嚎叫聲,這時接連發出了四聲槍響。
「打中了!」美國人喊道。
——「打中了!」貝爾回答。
——「重新開始,」哈特拉斯說,隨即又把洞口堵上了。
鐵條插入了爐子裡,幾分鐘之後,變紅了。
阿爾塔蒙和貝爾回到原位,把子彈推上膛,哈特拉斯又把槍眼打開,
將燒紅的鐵條重新插了進去。
但是這一次一個令人費解的場面讓他停了下來。
「該死的!」美國人叫道。
——「怎麼啦?」約翰遜問道。
——「是這樣!這些該死的野獸把冰塊壘了起來,把我們圍在了我們
的房子裡,想把我們活埋!」
——「不可能!」
——「看,鐵條穿不透!這到頭來真是可笑!」
不僅僅可笑,而且令人不安,情況惡化了。熊是非常聰明的動物,用
這種方法困死它們的獵物。他們把冰塊堆積起來,斷絕了任何逃跑的可能
性。
「真夠殘忍的!」老約翰遜帶著一種受到侮辱的神色說。「要是人這
麼對待你,還說得過去,但是熊!」
經過這番思量,兩個小時過去了,囚徒們的處境還沒有改變,出去的
計劃無法實現,厚厚的冰牆擋住了外面的一切聲音。阿爾塔蒙帶著一個勇
敢的人惱火地發現危險高於勇氣時的惱火神情焦慮地走來走去。哈特拉斯
恐懼地想到醫生,想到他回來時威脅他的死亡。
「啊!」約翰遜說,「要是克勞伯尼先生在這裡!」
——「那又怎麼樣!他怎麼辦?」阿爾塔蒙回答。
——「噢!他會有辦法讓我們擺脫的!」
——「怎麼辦?」美國人不高興地問。
——「要是我知道,」約翰遜說,「我就不需要他了。但是,我猜得
出他此刻會給我們提什麼建議!」
——「什麼建議?」
——「吃點東西!這對我們沒什麼壞處。恰恰相反。您以為呢,阿爾
塔蒙先生?」
——「要是您高興的話我們就吃吧,」後者回答,「儘管情況非常尷
尬,如果不是屈辱的話。」
——「我打賭,」約翰遜說,「吃過晚飯,我們就會找到脫身之計。
」
沒人回答水手長,但大家坐到了桌前。
約翰遜受到醫生的耳濡目染,想在危險中表現得達觀一些,但沒有成
功,他的玩笑話卡在喉嚨裡。另外,囚徒們開始感到不大舒服了;空氣在
這神秘地關閉起來的建築裡變得濃重起來,大氣無法通過排氣不暢的爐子
的管道重新流通,不難預料,在一段有限的時期內,火就會熄滅,被肺和
爐子吸收的氧氣很快就會被碳酸取代,大家了解這種致命的後果。
哈特拉斯第一個意識到這種新的危險,他絲毫不想向他的同伴們隱瞞
這一點。
「那麼,應該不惜任何代價出去!」阿爾塔蒙回答。
——「是的!」哈特拉斯又說,「但是要等到晚上,我們在拱頂上鑿
一個洞,這就能換氣了,然後,我們當中的一個人占據這個哨位,從這裡
向熊開槍。」
——「這是唯一的辦法,」美國人說。
商量好了之後,他們等待時機冒險,在後來的幾小時裡,阿爾塔蒙不
斷詛咒這種情形,他說,「熊和人都確定了,後者扮演不了什麼好角色。
」
第十三章 地雷
夜幕降臨了,在缺少氧氣的客廳裡燈開始黯淡下來。
八點鐘,他們做好了最後的準備。槍仔細地推上了膛,他們在雪屋的
拱頂上開了一個洞口。
活干了幾分鐘了,貝爾熟練地幹著,這時約翰遜離開了臥室,他一直
在那裡觀察,他快速地向同伴們走過來。
他看起來很憂慮。
「您怎麼了?」船長問他。
——「我怎麼了?沒事!」老水手猶猶豫豫地回答。
——「可是怎麼了?」阿爾塔蒙說。
——「別出聲!您沒聽見一個奇特的聲音嗎?」
——「在哪個方向?」
——「在那裡!房間的牆壁裡有動靜!」
貝爾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每個人都在聽。
遠處的聲音聽清楚了,像是從側牆發出的;顯然是在冰裡打洞。
「刮牆!」約翰遜說。
——「毫無疑問,」阿爾塔蒙回答。
——「熊?」貝爾說。
——「對!是熊,」阿爾塔蒙說。
——「它們改變了戰略,」老水手又說,「它們不圍困我們了!」
——「或者它們以為把我們困死了!」美國人說,他怒不可遏。
——「我們會受到攻擊,」貝爾說。
——「好吧!」哈特拉斯回答,「我們肉搏吧。」
——「見鬼吧!」阿爾塔蒙喊道,「我更喜歡這樣!我煩死了,這些
看不見的敵人!走著瞧吧,鬥個你死我活!」
——「對,」約翰遜回答,「但不開槍,在這麼窄的空間沒法開槍。
」
——「罷了!拿斧子!拿刀子!」
聲音越來越大;他們清楚地聽到了爪子抓撓的聲音;熊已經對牆同背
靠巖石的積雪斜坡相接的地方發起了進攻。
「挖牆的野獸,」約翰遜說,「現在離我們不到六英尺。」
——「您說的有道理,約翰遜,」美國人回答,「但我們有時間準備
迎接它!」
美國人一手拿著斧子,另一只手拿著刀,他踮起右腳,身體向前傾,
做出一付進攻的架式。哈特拉斯和貝爾模仿他的樣子,約翰遜準備好槍,
以備一時之需。
聲音越來越大了;抓下來的冰在鐵爪的猛抓下發出爆裂聲。
最後只有一層薄片將攻擊者和他的對手們隔開來;忽然,這薄薄的一
層就像小丑用力拉開的紙環一樣裂開了,一個黑色的、龐大的軀體出現在
半明半暗的房間裡。
阿爾塔蒙舉起拿刀斧的手要打過去。
「停下!看在老天的份上!」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叫道。
——「醫生!醫生!」約翰遜喊道。
的確是醫生,他身軀龐大,滾到了房間中央。
「你們好,我勇敢的朋友們,」他邊說邊靈巧地站了起來。
他的同伴們目瞪口呆,但是隨驚異而來的是歡喜,每個人都想擁抱這
個可敬的人;哈特拉斯非常激動,久久地將他摟在懷中。醫生以熱烈的握
手回報他。
「怎麼,是您,克勞伯尼先生!」水手長說。
——「是我,我的老約翰遜,比起您擔心我的命運來,我更擔心您的
命運。」
——「但是您怎麼知道我們遭到了一群熊的襲擊?」阿爾塔蒙問道:
「我們最擔心的就是您無憂無慮地回到上帝的堡壘,意識不到危險。」
——「噢!我什麼都看見了;」醫生回答,「你們開槍提醒了我,我
那時正在『珀爾布瓦茲』號的殘骸旁邊,我爬上了一座冰丘,我看見五頭
熊緊跟在你們後面;啊,我多為你們擔心啊!但最終你們從山的高處滾下
來和野獸的遲疑暫時讓我放心一點;我明白你們有時間在房子裡築壘,於
是我一點點走近了,時而爬,時而在冰山之間滑;我來到堡壘附近,我看
見這些巨獸在忙活,就像巨大的海狸,它們拍打著雪,把冰塊堆積起來,
總之它們要把你們活埋。幸好它們沒想到把冰塊堆在圓錐台頂,否則你們
就會被壓得粉身碎骨。」
——「但是,」貝爾說,「您並不安全,克勞伯尼先生,難道它們不
會放棄這個地方撲向您嗎?」
——「它們一點也沒想到,格陵蘭犬被約翰遜放開了,多次在近距離
之內巡邏,它們可想到獵捕這些狗,不,它們自以為會得到更加美味的獵
物。」
——「承蒙抬舉,」阿爾塔蒙笑著說。
——「噢!沒什麼值得驕傲的。當我明白熊的戰略之後,我決定同你
們匯合。要等到夜裡,這樣比較謹慎;同樣,黃昏的第一縷光線一出現,
我就悄悄地從火藥庫那邊滑到斜坡上。我選擇這個地點有我自己的想法,
我想挖一條走廊。於是我開始干了起來,我用雪刀鑿冰,這真是一把了不
起的工具,千真萬確!我鏟了、挖了、干了三個小時,我現在又餓又累,
但總算到了……」
——「為了跟我們共命運?」阿爾塔蒙說。
——「為了我們全部得救,但給我一塊餅乾和一塊肉,我餓倒了。」
立刻醫生就用他那白白的牙齒啃了一塊頗為可觀的鹹牛肉。他一邊吃,一
邊做好準備回答大家接二連三向他提出的問題。
「救我們!」貝爾又說。
——「毫無疑問,」醫生回答,使勁動了動肌肉以便回答。
——「實際上,」貝爾說,「既然克勞伯尼先生已經來了,我們可以
走同樣的道路。」
——「是的,」醫生回答,「讓這些做惡的敗類隨心所欲,它們就會
發現我們的貨倉,搶掠一空!」
——「應該呆在這裡,」哈特拉斯說。
——「毫無疑問,」醫生回答,「擺脫這些野獸。」
——「有辦法嗎?」貝爾問。
——「有穩妥的辦法,」醫生回答。
——「我說過,」約翰遜拍著雙手喊了起來,「有克勞伯尼先生,沒
有什麼絕望的事,他那科學家的口袋裡總有發明創造。」
——「哦!哦!我那可憐的口袋一貧如洗,但好好翻一翻……」
——「醫生,」阿爾塔蒙說,「熊不會通過您挖的坑道進來吧?」
——「不會,我仔細地把洞口堵得嚴嚴實實;現在我們可以從這裡一
直到火藥庫去,不會引起它們的懷疑。」
——「好!您現在告訴我們您能采取什麼辦法使我們擺脫這些可笑的
來訪者?」
——「一個很簡單的辦法,關於這個辦法,一部分工作已經做完。」
——「怎麼做?」
——「你們會看到的。但我忘記了我不是一個人來到這裡的。」
——「您這是什麼意思?」約翰遜問道。
——「我向你們介紹一個夥伴。」
醫生一邊這麼說,一邊從通道裡拿出一只剛剛打死的狐狸。
「一只狐狸!」貝爾喊道。
——「我今天早晨的獵物,」醫生謙遜地回答,「你們會看到打狐狸
從未這麼方便過。」
——「但總之,您的計劃是什麼?」阿爾塔蒙問道。
——「我敢說,」醫生回答,「能用一百磅火藥將所有的熊一起炸死
。」
大家驚奇的看著醫生。
「但是火藥呢?」大家問他。
——「在貨倉裡。」
——「貨倉呢?」
——「這條坑道通向那裡,我挖一條20米長的坑道不是沒有目的,我
原本可以打開離房間更近的欄杆,但我有我的想法。」
——「總之,這條坑道,您是從什麼地方挖的?」美國人問道。
——「就在斜坡的對面,也就是離房屋、火藥庫和貨倉最遠的地方。
」
——「但是怎樣才能把熊全部吸引過來?」
——「我負責,」醫生回答,「說的夠多了,干吧。我們夜裡要挖一
百英尺的坑道;這是一項累人的活兒,但是我們五個人,我們輪流乾就能
干好。貝爾開始干,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休息一下。」
——「老天啊!」約翰遜喊道,「我越想越覺得克勞伯尼先生的方法
好。」
——「這比較可靠,」醫生回答。
——「噢!您一說,這就是些死熊了,我已經感到把它們的皮搭在肩
膀上了。」
——「開始干吧!」
醫生爬到黑暗的坑道裡,貝爾跟在他後面;醫生經過的地方,他的同
伴們感到很放心。兩個礦工來到火藥庫擺得整整齊齊的火藥桶中間。醫生
給貝爾下達了必要的指示,木匠挖相反方向的牆,斜坡就倚在這面牆上,
他的同伴回到了雪屋。
貝爾干了一個小時,挖了一條長約10英尺的坑道,人們可以爬著在裡
面走。過了這段時間,阿爾塔蒙來替他,他幾乎用同樣的時間干了同樣的
活兒;從坑道裡挖出去的雪運到了廚房裡,醫生在火上把雪融化了,好讓
它少佔點地方。
船長緊跟在美國人後面,然後是約翰遜。經過了10個小時,也就是將
近早晨八點鐘的時候,坑道完全打開了。
黎明的第一縷光線剛剛出現,醫生就通過他在火藥庫的牆上挖的槍眼
觀看那些熊。
這些有耐心的野獸沒離開原地。它們在那裡走來走去,大聲嚎叫,但
總而言之,它們以堪稱模範的堅韌精神站崗放哨;它們在房屋周圍逡巡,
房屋隱沒在堆積的冰塊之中。但它們看起來忍耐到了盡頭的時刻來臨了,
醫生看到它們一下子推倒了它們堆起來的冰塊。
「好!」他對站在他身邊的船長說。
——「它們在干什麼?」後者問。
——「我看它們想毀掉它們的工事,到我們這裡來,但是等等,它們
首先就會被毀掉。總之,不要浪費時間。」
醫生滑到挖坑道的那個地方,那裡,他讓人照斜坡的寬度和高度把房
間擴大了;在高處很快只剩下最多只有一英尺厚的冰層;為了不讓它倒塌
下來,甚至還需要把它支撐起來。
牢牢地撐在花崗巖地面上的一根柱子用作標桿,死狐狸系在頂上,一
根長繩子系在底下,從貨倉一直繞到了火藥庫。
醫生的同伴們遵循他的指示,但不太理解。
「這是誘餌,」他指著狐狸說。
在標桿腳下,他讓人放了一只盛一百磅火藥的小桶。
「這是地雷,」他補充道。
——「但是,」哈特拉斯問道,「我們不會把自己跟熊一起炸掉吧?
」
——「不!我們離爆炸現場有一定距離;何況,我們的房屋十分堅固
,要是它有點散架,我們再重建吧。」
——「好,」阿爾塔蒙回答,「但現在您怎麼辦?」
——「這樣,拉這條繩子,我們就拉倒了支撐地雷上面的冰層的標桿
,死狐狸突然出現在斜坡外面,你們不費什麼力氣就會承認這些餓了很久
的野獸會毫不猶豫地撲向這意想不到的獵物。」
——「是這樣。」
——「好啦,這時候,我點燃地雷,我讓客人和晚餐一下子都炸掉。
」
——「好!好!」約翰遜喊道,他饒有興致地聽著談話。
哈特拉斯對他的朋友確信不疑,不需做任何解釋,他等待著。但阿爾
塔蒙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醫生,」他說,「您怎麼計算導火線的燃燒時間,要精確到何種程
度才能在固定的時間爆炸?」
——「這很簡單,」醫生回答,「我不計算。」
——「您有一條一百英尺的導火線?」
——「沒有。」
——「您只是用一條長長的火藥痕跡?」
——「沒有,這沒用。」
——「需要某個人獻身去點燃地雷?」
——「要是需要一個有良知的人,」約翰遜急切地說,「我願意去。
」
——「沒用,我的可敬的朋友,」醫生回答,他把手伸向老水手長,
「我們五個人的生命是寶貴的,不必搭上性命,看在上帝的份上。」
——「那麼,」美國人說,「我不猜了。」
——「看著,」醫生笑著回答,「要是在這種情況下無法脫身,學物
理有什麼用?」
——「啊!」約翰遜喜氣洋洋地說,「物理!」
——「對!我們這裡難道沒有一節電池和長度足夠的導線嗎,這些用
在我們的燈塔上?」
——「然後呢?」
——「然後,我們在高興的時候把地雷點燃,只需頃刻,沒有危險。
」
——「烏拉!」約翰遜喊道。
——「烏拉!」他的同伴們重複起來,不管他們的敵人是否聽得見。
立刻,電線就在坑道裡從房間一直繞到地雷所在的地方。一端纏在電池上
,另一端伸到小桶的中心,兩頭有一段小小的距離。
早晨九點,一切都準備完畢。時間到了,熊到了瘋狂的破壞的邊緣。
醫生斷定時間到了。約翰遜在火藥庫裡負責向系在標桿上的繩子開槍,他
站好了位置。
「現在,」醫生對他的同伴說,「準備好你們的武器,以防圍攻者一
下子不被炸死;站到約翰遜旁邊,爆炸完畢之後,立刻跑到外面去。」
——「同意,」美國人回答。
——「現在,我們已經做了人類能做的一切事情!我們會得到幫助的
!讓上天幫助我們吧!」
哈特拉斯、阿爾塔蒙和貝爾來到火藥庫。醫生一個人呆在電池旁邊。
很快,他聽到遠處傳來約翰遜的聲音:「注意!」
——「一切正常!」他回答。
約翰遜朝繩子猛地開了一槍,繩子帶著標桿朝他飛來,然後,他跑到
槍眼那裡向外看。
斜坡的表面下陷了。死狐狸出現在碎冰塊上面。熊先是吃了一驚,便
立刻擠作一團撲向新的獵物。
「開火!」約翰遜喊道。
醫生立刻接通了導線之間的電流;發生了巨大的爆炸,房屋像發生地
震一樣搖晃起來,牆裂縫了。哈特拉斯、阿爾塔蒙和貝爾趕到火藥庫外面
,準備開火。
但是他們的武器派不上用場,五頭熊裡有四頭被炸掉了,碎片到處都
是,都認不出來了,殘缺不全,燒焦了,最後一頭被烤熟了一半,飛快地
逃走了。
「烏拉!烏拉!烏拉!」克勞伯尼的同伴們喊了起來,後者笑著撲進
他們的懷抱。
第十四章 北極的春天
囚犯們得了解放,他們欣喜若狂地向醫生表示衷心的感謝。老約翰遜
有點可惜那些熊皮,熊皮已經燒得無法再利用了,不過這點遺憾並沒有影
響他的愉快心情。
整整一天都用來修整被爆炸毀壞的雪屋。大家把野獸在房子周圍堆起
來的石塊清理走,牆也被重新填平了。在水手長的指揮下,工作進行得很
迅速,水手長的歌聲也十分悅耳。
第二天,氣溫發生了明顯的變化。風向的突然改變使溫度上升。人和
萬物都感受到了這一明顯的變化,微微南風帶來了極地春天最初的氣息。
這溫暖的天氣持續了好幾天。溫度計在避風處有時達到-3℃,解凍的跡象
已經出現了。
冰層在裂開,海水不時從各處噴湧出來,彷彿是英國公園裡的噴泉。
數天後,下起了瓢潑大雨。
雪海上升起濃濃的霧氣,這是好兆頭。這些巨大的冰塊就快要融化了
。慘淡的太陽顯現出一些色彩來,在天際劃出更長的螺旋形線條。夜晚只
有三個小時。
還有一個更明顯的春天氣象:一些北極鵝、□、松雞成群結隊地回來
了。空氣中逐漸充滿了它們震耳的叫聲,去年的航海人對這些叫聲還記憶
猶新。野兔也出現在海岸上,打這些野兔很容易;還有北極鼠,它們的小
小洞穴形成了有規則的洞穴體系。
醫生告訴他的同伴們這些動物開始脫掉冬天的白色皮毛,再長出夏季
的羽毛;它們的「春天化」是顯而易見的,而大自然讓大地長出青苔、罌
粟、虎耳草和矮草,為這些動物提供了食物。人們可以感到一種嶄新的生
活在將融化的雪下湧動著。
可是與這些不傷人的動物一起來的還有它們兇惡的敵人。狐狸和狼追
蹤它們的獵物而來,陰沉的嚎叫聲在短暫的夜晚裡回響。
這個地區的狼是狗的近親,它們像狗那樣叫,往往能夠騙過最敏銳的
耳朵,如犬類的耳朵。有人甚至說這些狼就是利用這個計謀引誘狗,然後
將它們吃掉。在哈得遜灣地區人們就發現了這個現象,醫生在新大陸也見
過。約翰遜不讓他的狗自行亂跑,擔心它們上當受騙。
達克則見多識廣,它的機靈使它不會落入狼口。
在這十五天裡,大家打了不少獵物。新鮮的肉食非常豐富。被殺的獵
物有山鶉、雪□,這些獵物都是鮮美的食物。獵人們並沒有遠離神堡,可
以說這些獵物都是主動撞到槍口上的。獵物的出現使寂靜的沙灘熱鬧起來
,維多利亞灣呈現出悅目的景象。
那場熊事件發生後的十五天就是在這些活動中度過的。解凍的速度比
以前更快了。溫度計上升到了-2℃。溪水開始在山溝裡奔流,成千上萬的
瀑布出現在山坡上。
醫生整理出一英里的土地,在地裡播下了水田芥、酸饃、辣根菜的種
子,這些植物有很強的抗壞血病的能力。當寒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次
席捲它的王國時,醫生已經看見綠苗破土而出了。
一夜的強勁北風使溫度下降了幾十度,一切又都結了冰,鳥、四足動
物、兩棲動物像變魔法般消失了。海豹洞也關上了,冰隙不見了,冰層又
變得如盤石般堅硬,瀑布被凍在半空中,像長長的水晶柱。
景色徹底改觀了。這一切發生在五月十一日到十二日的夜裡。當貝爾
一清早把鼻子伸到外面接觸到這可怕的冰天雪地時,他差點凍掉了鼻子。
「唉!這鬼北極!」醫生失望地說道,「這就是你的鬼把戲!算了!我只
不過是損失了一些秧苗。」
哈特拉斯對這件事則沒有那麼冷靜,因為他急於進行他的研究,但是
對此也無可奈何。
「這樣的氣溫要持續很長時間嗎?」約翰遜問道。
「不,我的朋友,不會的。」克勞伯尼回答說,「這是寒冷的最後一
擊了!你們知道這裡是它的老家,它抵抗的話你是趕不走它的。」
「他很善於自衛。」貝爾搓著臉說。
「是啊!我應該等等再說,」醫生說,「而不該像傻子一樣犧牲掉我
的種子。我完全可以把它們種在廚房的爐子邊的。」
「什麼!」阿爾塔蒙說,「您本該預料到這場大降溫了?」
「當然啦,而且用的不是巫術!我應該讓我的種子直接受到馬梅爾聖
徒、潘克拉斯聖徒和塞爾旺聖徒的庇護,他們的節日正是這個月的十一日
、十二日和十三日。」
「醫生,」阿爾塔蒙說,「這三個聖徒對氣溫會產生什麼影響?」
「很大的影響,如果我們相信園藝家的話,他們稱這三個聖徒為『冰
雪三聖徒』。」
「請您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因為一般在五月份有一場短暫的寒流。這場大降溫發生在這個月的
十一日到十三日。這是事實,原因就在這裡。」
「這真奇怪,是怎麼解釋的呢?」美國人問。
「有兩種解釋:一種是說每年的這個時候,在地球和太陽之間有最大
量的流星;另一種解釋就是雪的融化必然要吸收大量的熱。這兩個原因都
說得通。應該完全接受嗎?我也不清楚。不過我也無法肯定這種解釋的價
值。但我堅信事實的真實性,並且不能忘記這一點,不再浪費我的種子。
」
醫生說的是實話。無論是什麼原因,五月裡剩下的這些日子天氣異常
寒冷。打獵只有停止了,這不僅僅是天氣冷,而且還因為獵物也完全看不
到了。幸好新鮮肉食的儲備還沒有吃完。
這些過冬的人又無所事事了。從五月十一日到二十五日這十五天裡,
他們的單調生活僅遇到了一件事:木匠突然得了白喉這樣的重病。他的扁
桃體腫大得很厲害,而且有假膜覆蓋,醫生很快就確診了。對醫生來說這
是他的本行,而疾病沒有料到這一點,很快就被控制住了。貝爾得到的治
療很簡單,藥店也不遠,醫生只是把幾塊小冰塊放進病人的嘴裡,幾小時
後紅腫就開始消退,假膜也消失了。二十四小時後,貝爾就能夠下地走路
了。
大家對醫生的醫術贊不絕口,醫生回答說:「這個地方是白喉多發區
,所以治療的藥就應該在所治的病的近旁。」
「藥固然重要,但醫生更重要,」約翰遜說,在他的心目中醫生的形
象日益高大。
在這些閒暇的日子裡,醫生決定和船長進行一場認真的談話:他想勸
哈特拉斯回心轉意,再走北路,而且要帶一艘小艇或小船以穿越海峽和海
灣。固執己見的船長已經正式宣佈他反對用美國船的殘餘部分造一艘小船
。
醫生不知如何開口談這件事。但這件事必須盡快決定下來,因為六月
份將是旅游旺季了。他考慮了很久,終於有一天他把哈特拉斯拉到一邊,
溫和地問他:「哈特拉斯,您把我當朋友嗎?」
「當然,」船長大聲地回答,「是最好的朋友,甚至是唯一的朋友。
」
「如果我向您提出一個建議,」醫生又說,「您並沒有向我要求過,
您會認為我的建議是出以公心嗎?」
「是的,因為我知道您是不會聽從個人利益的。不過您想提什麼建議
呢?」
「等一下,哈特拉斯。我還要問您一個問題。您認為我像您一樣是一
個正直的英國人,一個一心為國爭光的人嗎?」
哈特拉斯驚奇地看著醫生。
「是的。」他答道,同時用目光詢問著他問話的目的。
「您想到達北極,」醫生又說,「我明白您的雄心壯志,我也有這樣
的雄心壯志。但是要達到這個目的,我們必須做一些必要的事情。」
「到現在為止,我不是犧牲一切要得到成功嗎?」
「不對,哈特拉斯,您沒有犧牲您的個人恩怨。現在我發現您準備拒
絕達到目的所必需的方式。」
「哦!」哈特拉斯回答,「您是想說那條小艇,還有那個人……」
「哈特拉斯,請冷靜地、不帶情緒地談論和考慮這個問題的所有方面
。我們過冬的這個海岸很可能會中斷,沒有任何東西向我們證明它會向北
延長。如果您到現在為止得到的消息是正確的話,我們將在夏天的這個月
裡遇到大面積的無冰海域。面對無冰又利於航行的北冰洋,如果我們缺乏
橫渡的工具怎麼辦呢?」
哈特拉斯無言以對。
「您難道願意離北極只有幾海里遠而無法到達那裡嗎?」
哈特拉斯雙手捧住了頭。
「現在,」醫生又說,「我們來看這個問題的道德方面。我明白一個
英國人犧牲他的財產和生命去為英國爭得榮譽!但是因為用一艘美國船,
一艘無用的沉船做的小船將到達新海岸,穿越新大洋,這會減低新發現的
價值嗎?假如您自己在這個海岸邊找到一條舊船,您會猶豫去利用它嗎?
難道成功的好處僅僅屬於遠征的帶頭人嗎?我問您,這艘由四個英國人建
造的船難道從頭到尾不都是英國的嗎?」
哈特拉斯仍然保持沉默。
「不,」克勞伯尼說,「直話直說,您耿耿於懷的並不是那條船,而
是那個人。」
「對,醫生,正是這樣,」船長說,「這個美國人,我恨透了他,是
命運把他拋到我的路上……」
「為了救您!」
「為了毀我!我覺得他蔑視我,他在這裡以主人的身份說話,他以為
掌握著我的命運,猜到了我的計劃。當要對這些新發現的土地命名的時候
,他的狼子野心不是暴露無遺了嗎?他承認過他來這些地區是想幹什麼嗎
?我心裡始終有一個念頭在折磨著我,你們無法讓我放棄這個念頭:就是
這個人是美國政府派遣的遠征隊的頭。」
「那就走著瞧吧,哈特拉斯,誰證明這場遠征是要到達北極?美國難
道不能像英國一樣試圖走西北通道嗎?無論如何,阿爾塔蒙對您的計劃一
無所知,因為約翰遜、貝爾、您和我都沒有向他吐露一個字。」
「那麼,他一直都蒙在鼓裡!」
「他最終會知道的,因為我們不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為什麼?」船長略帶怒氣地說,「他不能獨自呆在神堡嗎?」
「他不會同意的,哈特拉斯。把這個人獨自留在這裡,而且我們回來
時是否能找到他還沒有把握,這樣做是不謹慎的,也是不人道的。阿爾塔
蒙會來的,他必須來!因為現在沒必要讓他知道真情,就不要告訴他任何
事情。抓緊時間把去新海岸的船造出來。」
哈特拉斯決定不了是否接受他的朋友的建議,他的朋友等待著他的回
答,他則沒有作出回答。
「如果這個人不同意把他的船拆了呢?」船長終於提出了這個問題。
「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您就有理了。您可以不顧他的反對建造這艘小船,
他也什麼都別指望了。」
「上天讓他拒絕吧!」哈特拉斯說。
「拒絕之前,」醫生說,「應該先提出請求,我來做這件事。」
當天吃晚飯的時候,克勞伯尼談到夏天的這幾個月準備進行的活動,
就是對海岸線作水文測量。
「我想,」他問阿爾塔蒙,「您會和我們一起去吧?」
「當然,」美國人回答說,「必須要了解新大陸一直延伸到哪裡。」
他回答的時候哈特拉斯緊緊地盯著他。
「要做到這一點,」阿爾塔蒙說,「必須要充分利用『珀爾布瓦茲』
號的殘餘部分,建造一艘結實的船,能夠帶我們去很遠的地方。」
「您聽見了嗎,貝爾?」醫生大聲地說,「明天我們就開始干。」
第十五章 西北之路
第二天,貝爾、阿爾塔蒙和醫生上了「珀爾布瓦茲」號。木材不缺,
被冰塊撞壞了的三桅舊船還可以為新船提供主體部分。木匠立即投入工作
,要造的這條船必須能夠抵抗住海浪的衝擊,又要輕,能放在雪橇上運走
。
在五月最後的幾天裡,氣溫上升了,溫度計重新升到解凍的溫度,春
天又回來了,這一次過冬的人可以脫去冬裝了。
經常下雨,積雪利用不時出現的土地的傾斜像瀑布般落下來。
哈特拉斯看到冰川有解凍的跡象難以抑制高興的心情。自由的大海對
他來說就是自由。
如果他的先驅們在極地盆地這個大問題上弄錯了的話,這是他最想了
解的,而且他的計劃的成功全在於此。
這天晚上,經過了一個溫暖的白天,化冰的跡象更明顯了,船長開始
談論自由海這個大家十分感興趣的問題。
他又重提他十分熟悉的那一系列理由,並且始終認為醫生是他理論的
熱烈擁護者。不過,他的結論不乏正確之處。
「顯然,」他說,「如果維多利亞灣面對的大洋的冰融化了,那麼它
的南部直到新科努亞和女皇運河都成了自由海。本尼和比爾徹都看見了這
樣的情景,他們肯定看見了。」
「我也相信,哈特拉斯。」醫生回答說,「沒有任何東西讓人懷疑這
些出色的海員的良好願望。有人徒勞地用海市蜃樓來解釋他們的發現。但
是他們顯得過於肯定,從而使事實變得不那麼令人信服了。」
「我一直這麼認為,」阿爾塔蒙說,「極地盆地不僅向西延伸,而且
也向東延伸。」
「可以這麼假設,」哈特拉斯回答。
「應該這麼假設,」美國人又說,「本尼和比爾徹船長在格林奈爾海
岸看見的這片自由海,凱恩上尉在以他這個勇敢的學者命名的海峽也看見
了!」
「我們現在不是在凱恩海,」哈特拉斯說,「所以我們無法證實事實
。」
「但至少我們可以這樣假設。」阿爾塔蒙說。
「當然可以,」醫生說,他想避免一場無謂的爭論,「阿爾塔蒙的想
法應該是事實真相。除非是附近地域的特殊地理位置不同,一般相同的現
象是可以在相同的緯度上出現的。我也相信東西部都是自由海的說法。」
「不管怎樣,與我們關係不大!」哈特拉斯說。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哈特拉斯,」美國人又說,「這對我們有相當
的重要性。」
「什麼時候呢,我請教您?」
「回去的時候。」
「回去!」哈特拉斯叫道,「誰想到了?」
「沒有人,」阿爾塔蒙說,「但我們總要在什麼地方停留吧?」
「什麼地方?」哈特拉斯問。
這個問題第一次直接向美國人提出來。醫生很想打斷這場爭論。
阿爾塔蒙沒有回答,船長再次提出來。
「什麼地方?」他問道。
「我們去的地方!」美國人平靜地回答。
「誰知道呢?」醫生想當和事佬。
「我認為,」阿爾塔蒙又說,「如果我們想利用極地盆地作為回來的
路,我們就要試圖到達凱恩海,凱恩海能更直接地將我們帶往巴芬海。」
「您認為是這樣?」船長嘲諷地說。
「我是這樣認為的,我還認為如果這些極地海域是可以航行的,我們
可以走這條路回來,這條路更直接。凱恩博士的發現是一個偉大的發現!
」
「的確如此!」哈特拉斯說這句話的時候把嘴唇都咬出了血。
「是的,」醫生說,「我們不能否認這個事實。誰的功績就應該歸誰
所有。」
「在這個出色的海員之前,」固執的美國人又說,「沒有任何人往北
走得更遠了。」
「我希望如此,」哈特拉斯說,「現在英國人趕上他了!」
「還有美國人!」阿爾塔蒙說。
「美國人!」哈特拉斯回答。
「我是何許人呢?」阿爾塔蒙自豪地說。
「您是,」哈特拉斯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了,「一個把榮譽平均分給
偶然和科學的人!您的那個美國船長是向北走了很遠,但那僅僅是偶然…
…」
「偶然!」阿爾塔蒙叫起來,「您竟然敢說他的知識和勇氣配不上這
樣偉大的發現?」
「我是說,」哈特拉斯爭辯道,「凱恩這個名字在這個地方不值一提
,這個地方,這些海域是由帕裡、富蘭克林、羅斯、貝爾徹、本尼們發現
的,這些海域為英國人邁克﹒克魯爾打開了西北海峽……」
「邁克﹒克魯爾!」美國人激烈地反駁道,「您還提這個人,您反對
偶然的益處?難道不正是偶然幫助了他嗎?」
「不是,」哈特拉斯激動地說,「是他的勇氣,是他在冰天雪地裡度
過四個冬季的毅力……」
「我相信,」美國人說,「他被困住了,他無法回來。最後他不得不
放棄他的船『勘察者』號,才能回到英國。」
「我的朋友們……」醫生說。
「再說,」阿爾塔蒙打斷他的話說,「我們不說人,我們來看結果。
你談到西北之路,說得好,這條路還有待去發現!」
哈特拉斯聽到這句話氣得跳起來,在這兩個對立的民族之間沒有出現
過比這更令人惱火的問題了。
醫生還想插話。
「您錯了,阿爾塔蒙,」他說。
「我沒錯,我堅持我的觀點,」這個固執的人說,「西北海峽還有待
去發現,去穿越,如果你們更願意這樣說的話!邁克﹒克魯爾到這天為止
沒有走過這條路,一條從白令海峽出發的船沒有到達巴芬海!」
一般地說,事實是這樣。對美國人能回答什麼呢?
哈特拉斯站起來說:「我不能忍受一個英國船長的名譽在我面前受到
長時間的攻擊!」
「您無法忍受,」美國人也站了起來,「但是事實擺在這裡,您的強
權也無法摧毀這些事實。」
「先生!」哈特拉斯氣得臉發白。
「我的朋友們,」醫生說,「冷靜些!我們是在討論科學問題!」
善良的克勞伯尼不願看到一場科學的論戰摻雜著一個美國人和一個英
國人的相互仇恨。
「事實,由我來告訴您,」哈特拉斯威脅地說,他什麼話都聽不進了
。
「我來說!」美國人反駁道。
約翰遜和貝爾不知所措。
「先生們,」醫生大聲地說,「你們讓我說話!我想說話。我知道事
實,比你們知道得更清楚。請你們允許我公正地說話。」
「對,對!」約翰遜和貝爾連聲說,他們擔心事態的發展,一齊和醫
生結成統一戰線。
「去吧,克勞伯尼,」約翰遜說,「這些先生聽您的,我們大家也都
會獲益匪淺。」
「說吧!」美國人說。
哈特拉斯坐下來,做了個表示同意的手勢,他交叉起雙臂。
「我會真實地向你們講述事實,」醫生說,「你們可以修正我的話,
如果我漏掉了或篡改了某個細節。」
「我們很了解您,克勞伯尼先生,」貝爾說,「您儘管說,不必擔心
。」
「這是極地海域圖,」醫生說,「在圖上很容易找到邁克﹒克魯爾的
航行路線,你們可以根據這一點作出判斷。」
醫生在桌上舖開一張海軍司令部出版的地圖,這張地圖包括了北極地
區的最新發現,他接著說:「你們知道,在1848年,有兩艘船開往白令海
峽去尋找富蘭克林的蹤跡,一艘是『先驅』號,船長是加萊;另一艘是『
□』號,由摩爾船長指揮。他們的尋找毫無結果。1850年,邁克﹒克魯爾
加入了他們的隊伍,他率領的是『勘察者』號。這艘船參加了1849年的戰
役,是由詹姆斯﹒羅斯指揮的。他的上級科林森船長率領『事業』號尾隨
而來,但是他在科林森之前到達了白令海峽。他聲稱他不能等太久,他要
獨自出發,責任自負。阿爾塔蒙,請聽清楚我的話,他將發現富蘭克林和
西北海峽。」
阿爾塔蒙既沒有表示同意,也沒有表示反對。
「1850年8月5日,」醫生說,「邁克﹒克魯爾在和『□』號進行了最
後一次聯絡後,從一條陌生的路向東面的海進發;你們看,地圖上標明的
地方很少。8月30日,年輕的軍官記錄下了巴圖爾斯特角,9月6日,他發現
了白令島,並且清楚了它是屬於邦克斯群島的,還發現了阿爾伯特王子島
。於是他決定走這條將兩個大島分割開的長海峽,他將它命名為威爾士親
王海峽。讓我們以想象的力量與勇敢的航海者一起進入這個海峽吧!他希
望從麥爾維爾海域出來,我們曾穿過這個海域,他這樣希望是有道理的。
但是,海峽盡頭的冰層成為一道無法逾越的障礙。受阻的邁克﹒克魯爾在
1850年到1851年的冬季停航。在這段時間裡,他穿越大冰層,以確定海峽
與麥爾維爾海域是連通的。」
「對,」阿爾塔蒙說,「但他沒有穿越過去。」
「等等,」醫生說,「在這個冬季裡,邁克﹒克魯爾的手下跑遍了附
近的海岸,如克萊斯維爾、白令、哈斯維爾特、南部的阿爾伯特王子、北
部的沃爾克角。7月,在開始解凍的時候,邁克﹒克魯爾第二次試圖將『勘
察者』號駛入麥爾維爾海域,他前進了20海裡,僅僅是20海裡!但是風向
將他帶往南方,他無法逾越這個障礙。他決定重新沿威爾士親王海峽而下
,繞過邦克斯島,試圖從西面走,做到他從東面沒有做到的事。他掉轉船
頭,18日他記錄下克萊島,19日記錄下高兩度的阿爾弗雷德王子島。經過
與冰層的頑強搏鬥,他被困在邦克斯島的路上,也就是通往巴芬海的一系
列海峽的入口處。」
「他沒有能夠穿越它們。」阿爾塔蒙回答。
「別著急,要具有邁克﹒克魯爾的耐心。9月26日,他在邦克斯島北部
的麥爾錫灣停船過冬,在那裡呆到1852年。4月到了,邁克﹒克魯爾剩下的
食物僅夠維持18個月了。但他不想打道回府,他又出發了。他穿過了邦克
斯海峽,到達麥爾維爾島。讓我們跟著他走。他期待著在這裡的海岸找到
奧斯丁上校的船隊,這些船是從巴芬海和朗卡斯特海峽開來迎接他的。4月
28日,他來到溫特一哈堡,帕裡船長33年前曾在這裡過冬。但是他沒有發
現一條船,僅僅在石頭堆裡找到了一個文件,文件中說奧斯丁的二副邁克
﹒克林多克去年路過此地,後來又離開了。換了其他的人肯定絕望了,但
邁克﹒克魯爾沒有絕望。他又在石頭堆裡放了一個新文件,在文件裡他寫
道他想通過他發現的西北之路從朗卡斯特海峽和巴芬海回到英國。如果說
人們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他可能是去了麥爾維爾島的北部或西部,然後
又回到麥爾錫海灣過第三個冬天,也就是1852年到1853年的冬天,他沒有
灰心喪氣。」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勇氣,」阿爾塔蒙說,「而是他的成功。」
「繼續跟著他走吧。」醫生回答說,「到了三月份,食物僅剩三分之二了
,那個冬天非常冷,打不到獵物。邁克﹒克魯爾決定讓一半船員回英國,
或者從巴芬海,或是從馬更些河和哈得孫灣。另一半船員將『勘察者』號
帶到歐洲去。他選出那些身體最弱的船員,第四次過冬對這些人來說將是
致命的。他們的出發時間定在4月15日,一切都準備就緒。可是在6日這一
天,邁克﹒克魯爾正和他的二副克雷斯維爾在冰上散步,他看見一個人從
北邊跑來,一邊跑一邊手舞足蹈。這個人就是『先驅』號上的二副皮姆,
是加萊船長的二副,兩年前他把皮姆留在了白令海,就像我開始時所說的
那樣。加萊到了溫特一哈堡後,發現了邁克﹒克魯爾留下的文件,得知他
在麥爾錫灣的境況,於是他派二副皮姆去迎接這位勇敢的船長。皮姆帶領
一隊『先驅』號的海員,其中有一個法國海軍中尉德﹒佈雷先生,他作為
自願者在加萊船長的麾下服務。您不懷疑這次與我們的同胞相遇的事實吧
?」
「絲毫不懷疑。」阿爾塔蒙說。
「我們再看後面發生的事情,這條西北之路是否真正走通了。請注意
,如果我們將帕裡的發現和邁克﹒克魯爾的發現連起來,我們會發現船已
經繞行了美洲的北岸。」
「但不是一艘船。」阿爾塔蒙說。
「不是一艘船,但是一個人。我們繼續吧。邁克﹒克魯爾去麥爾維爾
島拜訪加萊船長,他用了12天走完了麥爾錫灣與溫特一哈堡之間的170海裡
。他和『先驅』號的船談妥,將他船上的病人交給船長,然後他就回來了
。如果是其他人已經對自己的作為很滿足了,但邁克﹒克魯爾這個勇敢的
年輕人還想再冒一次險。說到這裡我要提醒你們特別注意聽,他的二副克
雷斯維爾陪伴『勘察者』號的病人和傷殘者離開了麥爾錫灣,來到溫特一
哈堡,然後從那裡經過470海裡的冰上航行,於6月2日到達比徹島,隨後和
他的12名船員登上了『弗利克斯』號。」
「我當時,」約翰遜說,「就和伊格菲爾德船長工作,我們回到了英
國。」
「1853年10月7日,」醫生接著說,「克雷斯維爾穿越了從白令海峽到
永別角的整個距離到達倫敦。」
「那麼,」哈特拉斯說,「從一邊到達,從另一邊出去,這就叫作穿
越?」
「是的,」阿爾塔蒙說,「不過在冰上航行了470海裡。」
「嘿!這有什麼了不起?」
「關鍵就在於此,」美國人答道,「邁克﹒克魯爾的船穿越過嗎?」
「沒有,」醫生答道,「過了第四個冬天後,邁克﹒克魯爾不得不把他的
船丟棄在冰層中。」
「在航海中,應該是船經過,而不是人經過。如果西北之路行得通的
話,應該由船來通過,而不是雪橇。因此應該由船來完成航行,沒有船,
就用小艇。」
「小艇!」哈特拉斯叫道,他意識到了美國人的話中含意。
「阿爾塔蒙,」醫生急忙說,「您的這種區分太幼稚了,在這方面我
們認為您完全錯了。」
「這對你們並不難,」阿爾塔蒙說,「你們是四比一。但我仍然堅持
我的意見。」
「您就保留著您的意見吧,」哈特拉斯說道,「反正我們不會再聽您
的意見了。」
「您有什麼權力對我這樣說話?」美國人惱怒地叫道。
「船長的權力!」哈特拉斯也氣憤地吼道。
「我應該聽從您的指揮嗎?」阿爾塔蒙反駁道。
「毫無疑問!算你倒霉,假如……」
醫生、約翰遜、貝爾都上前干預。兩個對頭怒目而視,醫生緊張得心
都要跳出來了。
經過大家的調解,阿爾塔蒙口裡吹著美國國歌去睡覺了,無論他是否
睡著了,反正他再沒說一句話。
哈特拉斯從帳篷裡走出來,大步在外面散步,一個小時後他才回來,
沒有說什麼就睡下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十六章 北極小山溝
5月29日,太陽第一次沒有落山,圓圓的太陽落在天際邊,微微擦了一
下地平線後立即又升起來,人們進入了24小時白天的日子。第二天,太陽
被一圈美麗的光環圍繞著,光環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彩。這種現象經常出
現,引起了醫生的關注,他一直在記錄光環出現的時間、大小和表象。他
這一天觀察到的光環出現了少見的形狀。
很快各種飛鳥又嘰嘰喳喳地飛來了,成群的大鴇、加拿大鵝從弗囉哩
達州和阿肯色州這些遙遠的地方來,飛速地朝北奔去,翅膀下帶著春天的
氣息。醫生獵殺了其中的幾個,他還打著了三、四只早熟的鶴和一只孤鸛
。
在陽光的照耀下,四面的雪都開始融化了。冰縫和海豹洞裡湧出的海
水加速了冰的融化。和海水融在一起的冰形成一種髒兮兮的糊狀物,北極
的航海家們稱它為「斯露西」。海灣附近的土地變成了大片的沼澤,地好
像北極春天的生物一般在生長。
醫生又種上了他的植物,他不缺種子,他還驚奇地看到一種酸膜在石
頭縫裡長出來,他驚歎大自然的創造力,這種創造力利用任何機會展示自
己。他播下了水田芥的種子,三個星期後,幼苗已經有十法分(法國古長
度單位,約合2.25毫米)長了。
灌木叢也開始羞答答地展露小小的、幾乎是無色的花蕾。總之,新大
陸看來是可以生長植物的,這些稀少的植物看上去是那麼賞心悅目。微弱
的陽光所能給予的就是這些了,這是上帝最後的回憶,他沒有忘記這片遙
遠的土地。
後來,天氣真的變熱了。6月15日,醫生看到溫度計的指示為14℃。他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事實就擺在眼前。整個地區發生了翻天覆
地的變化:無數瀑布轟鳴著從陽光照耀的山頂上飛瀉而下;冰塊在融化,
自由海這個大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空氣中充滿了大塊雪崩從山頂滾下山
溝的巨響,冰層的破裂也發出巨大的響聲。
大家去了一趟約翰遜島,這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島,陡峭而荒涼。可
是老水手長仍然很高興用自己的名字為這幾塊大海中的礁石命名,他甚至
想把名字刻在一塊突出的礁石上,但差點摔死。
哈特拉斯一邊走一邊仔細地辨認這些華盛頓角以外的地區。冰的融化
明顯地改變了這些地區的面貌,山溝和山丘顯露出來,原來被白雪覆蓋著
,像一片平原。
房屋彷彿都要垮了,要經常翻修,使它們恢復原狀。幸好14℃的溫度
在這裡是很少見的,平均溫度略高於結冰的溫度。
6月15日左右,小船的建造進展神速,已經初見成果。貝爾和約翰遜忙
著造船,其他的人去打獵,收穫也很豐富。他們打著了馴鹿,這種動物是
很難接近的。阿爾塔蒙運用了他家鄉的印第安人的方法:他趴在地上,手
臂舉著槍瞄準這種四腳動物頭上的角,用這種方法射程很遠,百發百中。
不過,最好的獵物是麝牛,帕裡在麥爾維爾島看到過成群的麝牛。在維多
利亞海灣,這些麝牛很少出沒。大家決定再走遠些,既想捕到這種珍貴的
動物,又想去發現東方的土地。哈特拉斯並沒有考慮通過這部分大陸登上
北極,但醫生很願意對這個地區有一個大致的了解。於是大家決定朝神堡
的東邊走。阿爾塔蒙想打獵,達克當然要加入。
6月17日星期一這一天,天氣晴朗,溫度計表示的是5℃。空氣清新。
三個獵人各持一只兩響的獵鎗、小斧、雪刀,於凌晨6點離開「醫生之家」
,達克緊隨其後。他們這樣的裝備是準備出門三、四天的遠遊,所以也帶
足了食物。
早上8點,哈特拉斯和他的兩個同伴走了近7裡的路。還沒有一個獵物
撞上他們的槍口,他們的打獵看來要變成一次遠足了。
這個新地區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四處佈滿了昨天剛形成的小溪和沼
澤,大片的沼澤像池塘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融化的冰層在腳下形成積
沉土質,這種積沉土質是在水的作用下形成的,在地球表面覆蓋面很廣。
人們還看到一些巨大冰川漂石塊,形狀特別奇怪,很難解釋這些石塊的出
現。到處都是板巖、石灰巖,尤其有很多奇異的、透明無色的水晶石,具
有冰洲石特有的光澤。
雖然醫生沒有打獵,但他仍然無法進行地質工作,他小跑著當學者,
因為他的同伴走得飛快。儘管如此,他還是不停地研究地質,盡可能地與
同伴說話,如果沒有他,大家肯定會保持絕對的安靜。阿爾塔蒙絲毫不想
與船長搭腔,船長也不會回答他。
上午10點的時候,這些獵人已經朝東走了12裡左右。大海隱藏在天際
邊,醫生提議休息一下,吃午餐。大家很快吃完了,半小時後又出發了。
土地呈平緩的斜坡在向下降。一片片積雪由於巖石形狀的原因使大地呈現
波浪起伏的景象,彷彿是大風在海上吹起的波浪。
這片地區看上去始終是寸草不生的平原,也看不見野獸出沒的跡象。
阿爾塔蒙對醫生說:「顯然我們打獵是運氣不佳。看來這個地方給野獸提
供的食物很少。不過,極地的野獸沒有權利太挑剔了,而應該更隨和些。
」
「我們不要失去信心,」醫生回答說,「夏天剛開始,如果說帕裡在
麥爾維爾島遇到了很多不同的野獸,我們沒有理由在這裡就碰不到。」
「不過我們在更朝北的地方,」哈特拉斯說。
「當然,不過北在這個問題上僅僅是一個詞而已。我們要考慮的應該
是北極,也就是我們和『前進』號在這裡過冬的這個冰天雪地。再說,我
們越走,離地球上最冷的地方越遠,我們應該能夠找到帕裡、羅斯和其他
航海家在那裡找到的東西。」
「不管如何,」阿爾塔蒙歎了口氣說,「我們現在是旅行者,而不是
獵人。」
「耐心些,」醫生說,「這個地區正在漸漸地發生變化,我敢肯定在
一些山溝裡有植物生長的地方我們一定能打著獵物。」
「應該承認,」美國人堅持說,「我們穿過的這個地區是一個無人區
,也是一個無法居住的地方。」
「啊!無法居住!言重了,」醫生說,「我不相信有無法居住的地方
。人可以經過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利用所有的農業資源,使這種荒涼的地
區變得富饒。」
「您真的這麼認為嗎?」阿爾塔蒙問。
「對!如果您去那些世界初始的著名地方,到底比斯ヾ、尼尼微ゝ、
巴比倫那些地方去,到我們祖先居住的肥沃的山谷去,您會覺得人根本不
可能住在那種地方。自從人類離開後,那裡的空氣都變得污濁了。是大自
然的規律使無人居住的地區或不再有人居住的地區變得骯髒和貧瘠。請你
們記住這一點,是人自己通過他的存在、他的習慣、他的本領建造他的家
園,我甚至說是通過他的氣息。他逐漸改變了土地的氣味和環境,他淨化
了他呼吸的東西!因此,你說有無人居住的地區,我同意,但是說有無法
居住的地區,我絕不同意。」
ヾ埃及和希臘古城名。
ゝ古代亞述帝國首都。
這些獵人成了自然學家,他們繼續走,來到了一個山谷,山谷很寬,
谷底有一條河,河水已經解凍了。山谷朝南,所以山谷邊和山谷腰長了些
植物。土地看上去還很肥沃。有一些綠色植物的山谷看來是有可能進行生
產的,醫生將這些明顯的跡象指給大家看。
「你們看,」醫生說,「一些敢闖敢干的墾荒者難道不能在這個山谷
裡安家落戶嗎?他們以自己的本事和毅力,完全可以把這裡變個樣,我說
的不是變成溫帶的田野,而是一個象樣的地方。嘿!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
,這裡還有四條腿的居民呢!」
「我的天!這些是北極山羊,」阿爾塔蒙叫道,一邊舉起槍。
「等等,」醫生說,「等一下,你這個瘋狂的獵手!這些可憐的動物
甚至都沒有想要逃跑!你看,它們朝我們走來了!」
的確有三、四只小山羊走過小灌木叢和新長出的青苔朝這三個獵人走
來,它們好像並不害怕這些獵人的出現。它們歡快地跑著,但並沒有使阿
爾塔蒙放下武器。
它們很快就來到醫生的身邊,醫生用手撫摸它們,一邊說:「為什麼
要朝這些需要撫愛的小動物開槍?打死它們對我們毫無益處。」
「您說的對,醫生,」哈特拉斯說,「應該讓它們活下去。」
「還有這些邁著長腳笨拙地走來的紅腳鷸!」阿爾塔蒙叫道。
一大群羽毛鳥類走到獵人們跟前,他們絲毫都沒有意識到醫生剛才說
的危險。達克也驚詫得目瞪口呆。
這個場面既奇怪又感人,這些美麗的動物毫無戒心地跳著,蹦著,它
們落在克勞伯尼的肩上,在他的腳下戲耍,主動地接受獵人的撫摸,它們
彷彿在熱烈地歡迎這些陌生的客人。成群的鳥歡快地叫著,從山谷的四面
八方飛來。醫生像一個真正的巫師。獵人們繼續沿著河岸走,後面跟著這
一大群鳥類。
在小山谷的拐角處,他們看到一支有七八只馴鹿的隊伍在吃埋在雪下
一半的地衣。這些動物看起來非常迷人,優雅,安詳,雌的和雄的一樣有
神氣的邊緣成細齒狀的側枝,它們的毛色看起來像羊毛,已經將冬季的白
色換上了夏季的棕色和淡灰色;它們看來不比這個平靜地區的野兔或者鳥
類更容易受到驚嚇,更難馴服。這是世界創立之初的第一個人與第一批動
物之間的關係。
獵手們來到鹿群中間,它們甚至一步也不逃開;這一次,醫生費了好
大力氣才制止了阿爾塔蒙的天性;美國人無法安靜地觀看這些優雅的獵物
而不動起嗜血的念頭。哈特拉斯激動地看著這些溫和的動物,它們把鼻孔
蹭在醫生的衣服上,他是所有動物的朋友。
「但總之,」阿爾塔蒙說,「我們不是為了打獵而來的嗎?」
--「為了打麝牛,」克勞伯尼回答,「不是別的!我們不知道這獵
物做什麼用,我們的食物足夠用,讓我們享受這人與這些平和的動物嬉戲
的動人場面吧,一點也別讓它們害怕。」
--「這證明它們從未見過人,」哈特拉斯說。
--「顯然,」醫生回答,「從這種觀察可以得出如下的結論:這些
動物並非來自美國。」
--「為什麼?」阿爾塔蒙說。
--「如果它們出生在北美洲的大陸上,它們就知道這叫做人的兩手
兩足哺乳動物想的是什麼,在我們看來,它們免不了要逃跑!不,它們可
能從北方來,它們出生在我們的同類還未接近過的亞洲的陌生的地域,它
們穿越了極點附近的大陸。如此看來,阿爾塔蒙,您絲毫沒有權力把它們
稱作同胞。」
--「噢!」阿爾塔蒙說,「一個獵人不會考察得這麼仔細,獵物總
屬於殺死它的人的國家!」
--「好啦,平靜一點,我的正直的納姆羅德!在我看來,我寧願一
輩子也不開一槍,也不願讓這些可愛的生靈受到驚嚇。看!達克跟這些美
麗的動物情同手足。相信我吧,保持慈悲吧,要是可能的話,慈悲是一種
力量!」
--「好,好,」阿爾塔蒙回答,他是不大理解這種感觸的,「但我
願看見您在熊群或狼群中都以慈悲為武器!」
--「哦!我沒說用魔力迷惑猛獸,」醫生回答,「我不大相信奧爾
菲的巫術;畢竟,熊和狼並不像野兔、山鶉和馴鹿一樣對待我們。」
--「為什麼不會,」阿爾塔蒙回答,「如果它們從未見過人的話?
」
--「因為這些動物的本性是兇猛的,兇暴如同惡意一樣,會引起懷
疑;這是善於觀察的人在人和動物身上很容易觀察到的一點。兇暴會導致
不信任,引起恐懼的人,恐懼也很容易找上他。」
這個小小的自然哲學的教益結束了談話。
這一整天都在峽谷當中度過,醫生把這山谷叫做北阿卡迪亞,他的同
伴們一點也沒反對,夜晚來臨了,三個獵人吃了一頓不以這個地區的居民
的生命為代價的晚餐,就睡在巖石的縫隙裡,彷彿是特地為他們提供的一
個舒適的棲身之地。
第十七章 阿爾塔蒙的報復
第二天,醫生和他的兩個夥伴經過最平靜的夜晚醒來了。微微的寒意
在迫近早晨的時候向他們襲來,但是他們裹得嚴嚴實實的,在和善的動物
的保護下沉沉睡去。
天氣很好,他們決定用這一天來勘察這個地區,尋找麝牛。總該讓阿
爾塔蒙獵捕到一點什麼,並且決定,即使這些牛是世界上最無辜的動物,
他也有權利捕殺。因為,它們的肉儘管有濃重的麝香味道,但是一種美味
的食品,獵人們很高興給上帝的堡壘帶上幾塊新鮮的有營養的肉。
在早晨的最初幾個小時裡,旅行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東北部地區的面
貌開始發生變化;地勢有所起伏,丘陵高低不平,表明到了一個新地區。
這片新美洲的陸地,雖然沒有形成一塊大陸,但至少是一個很大的島嶼;
另外,並不關係到考察這個地域。
達克跑得遠遠的,它立刻停在屬於麝牛群的腳印面前;它飛快地跑到
前面,不久便在獵人的眼前消失了。
後者被它那清楚明白的叫聲指引著,那條忠實的狗的迫不及待的叫聲
告訴他們,它已經發現了他們垂涎已久的目標。
他們大步向前,走了一個半小時之後,他們來到兩頭身軀龐大,樣子
委實可怕的動物面前;這些奇特的四足動物對達克的進攻感到非常奇怪,
但並不害怕,它們吃著沒有積雪的地面上的一層毛絨絨的粉紅色苔蘚。醫
生通過它們的中等身材,大大的、連在底部的角,很奇特地沒有吻端,像
羊一樣鉤狀的前額和很短的尾巴很容易就把它們認了出來;它們的整體結
構使得自然科學家給它們取了個名字叫做「麝香牛」,這個詞的意思令人
想起這種動物具備的兩種特點。一身厚厚的長長的毛,一種棕色的細密的
絲組成了它們的毛皮。
看到獵手們,兩頭野獸急忙逃跑,獵手們拚命追趕。
但對於這些跑了半個小時便上氣不接下氣的人來說,追上它們太困難
了,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停了下來。
「見鬼!」阿爾塔蒙說。
--「真是見鬼,」醫生回答,他剛剛喘了口氣。「這些敗類是你們
美國的,它們看來對你們的同胞們沒有什麼好印象。」
--「這證明我們是好獵手,」阿爾塔蒙回答。
但這些麝香牛看到沒人追趕,就停了下來,做出一副受驚的樣子。顯
然不能再讓它們跑了,應該設法把它們圍起來,他們所在的高原恰好有利
於這麼做,獵手們讓達克騷擾這些動物,他們下到附近的山谷裡,以便繞
過高原。阿爾塔蒙和醫生躲在巖石突起的稜角後面,哈特拉斯出其不意地
登上相反方向的稜角,把獵物趕向他們。
半個小時過後,每個人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您這次不反對用槍彈迎接這些四足動物?」阿爾塔蒙說。
--「不,這是一出好戲,」醫生回答,儘管他的天性很溫和,骨子
裡還是一個獵人。
他們這樣說著話,這時他們看到麝香牛搖晃起來,達克就在它們腳下
;在更遠的地方,哈特拉斯大吼大叫。將它們趕到醫生和美國人這邊來,
他們很快就撲到這美妙的獵物前面。
麝香牛立即停住了,它們看到一個敵人就不那麼害怕,向哈特拉斯那
邊走過去,後者毫不畏懼地等待著它們,躺在地上離兩只四足動物最近的
地方開火,子彈正好打在動物的前額上,這沒使它止步。哈特拉斯的第二
槍沒產生別的後果,只是使得這些動物變得瘋狂起來,它們撲向手無寸鐵
的獵人,立刻將他撲倒在地。
「他沒命了!」醫生叫了起來。
正當克勞伯尼說出這些絕望的話時,阿爾塔蒙向前走了一步,準備救
哈特拉斯;隨後他停了下來,與他自己和他的偏見做鬥爭。
「不!」他叫道,「這是一種懦弱!」
他與克勞伯尼撲向戰場。
他只猶豫半秒鐘。
醫生知道美國人的心裡想了什麼,如果哈特拉斯明白這一點,他寧願
死去也不願讓他的對手來干涉。但是他幾乎沒有時間意識到這一點,因為
阿爾塔蒙已經來到了他的旁邊。
哈特拉斯翻倒在地,努力招架兩頭動物的觸角和腳的進攻;但是他不
能長時間堅持這樣的鬥爭。
他就要被不可避免地踩得粉身碎骨了,這時傳來了兩聲槍響,哈特拉
斯感到子彈擦過了他的頭皮。
「勇敢!」阿爾塔蒙喊道,他把退了膛的槍扔得遠遠的,沖向兩頭瘋
狂的動物。
一頭牛被打中了心髒,像遭雷擊一樣倒了下去;另一頭憤怒到了極點
,想要突破不幸的船長的肚子,這時阿爾塔蒙出現在它面前,把一只手中
的雪刀插進它張開的下頦裡,用一只手中的斧子使勁劈開了它的頭顱。
這一切都以一種頭暈目眩的速度完成了,一道閃電彷彿照亮整個場景
。
第二頭牛屈膝倒下死去了。
「烏拉!烏拉!」克勞伯尼喊道。
哈特拉斯得救了。
那個世界上他最仇恨的人對他有救命之恩!此刻他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如果他不能控制的話會做出什麼舉動來?
這是一個任何分析都無濟於事的心靈秘密。
無論如何,哈特拉斯都毫不猶豫地向他的對手走去,以一種莊重的聲
音說:「您救了我的命,阿爾塔蒙。」
--「您曾經救過我的命,」美國人回答。
他們沉默了片刻,接著阿爾塔蒙補充道:「我們兩訖了,哈待拉斯。
」
--「不,阿爾塔蒙,」船長回答,「醫生把您從冰雪的墳墓裡拉出
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您是誰,您在生死關頭救了我,知道我是誰。」
--「哦,您是我的同類,」阿爾塔蒙回答,「無論如何,一個美國
人不是懦夫!」
--「不,可是,」醫生喊道,「這是一個人,一個像您一樣的人哈
特拉斯!」
--「像我一樣,他分享屬於我們的榮譽!」
--「到北極去的榮譽!」阿爾塔蒙說。
--「是的!」船長高傲地說。
--「我已經猜出來了!」美國人喊道,「你們居然會有這樣的打算
!你們竟敢到這不可到達之地!啊!真棒,這個想法!我告訴你們,這真
不錯!」
--「但是您,」哈特拉斯迅速問道,「您不同我們往北極航行嗎?
」
阿爾塔蒙看起來有點猶豫,不知如何回答。
「怎麼?」醫生說。
--「怎麼,不是的!」美國人喊道。「真實比自尊心更重要!不,
我沒有驅使你們來到此地的偉大思想,我想帶領我的船尋找西北航線,這
就是我全部的想法。」
--「阿爾塔蒙,」哈特拉斯把手伸向美國人,「當我們獲得榮譽的
夥伴吧,跟我們一道發現北極!」
兩個人緊緊地熱烈地握著坦誠正直的手。
當他們向醫生轉過身去的時候,後者流淚了。
「啊,我的朋友們,」他擦著眼睛喃喃地說,「我的心裡盛滿了你們
給予的快樂!啊!我親愛的夥伴們,你們為了共同的成功聯合起來,犧牲
了這該死的國家問題!你們認為英國和美國在所有這一切當中微不足道,
親密的同情把你們團結起來,對付我們航行中的危險!如果到了北極,誰
發現又有什麼重要!為什麼要互相貶低,以是美國人或英國人自傲呢,本
可以以做人為驕傲啊!」
好心的醫生把和好的敵人擁在懷裡,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悅;兩個新
朋友由於這個可敬的人給予他們的友情而感到更加親密。克勞伯尼控制不
住自己,談起了競爭的虛榮、對立的瘋狂以及遠離故國的人的和睦是多麼
必要。他的話語,他的眼淚,他的撫摸,這一切都來自他的內心深處。
但是他第20次擁抱了哈特拉斯和阿爾塔蒙以後,終於平靜了下來。
「現在,」他說,「幹活吧,幹活吧!既然我作為獵人一無所長,使
用我別的才能吧!」
他開始給牛剝皮,他把牛叫做「和解的牛」,但他幹得如此熟練,看
起來像一個仔細解剖屍體的外科醫生。
他的兩個同伴笑著看著他。幾分鐘之後,熟練的醫生從動物身上取下
一百多磅美味的肉,他分成三份,每個人拿一部分,走上了回上帝的堡壘
的道路。
晚上10點,獵人們走在斜射的陽光裡,到達了醫生的房子,約翰遜和
貝爾已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餐。
但是,在就座之前,醫生以一種勝利者的口吻叫了起來,指著一起打
獵的兩個同伴:「我的老約翰遜,我曾經帶來了一個英國人和一個美國人
,是不是?」
--「是的,克勞伯尼先生,」水手長回答。
--「好的,我現在帶來了兩個兄弟。」
水手們高興地把手伸向阿爾塔蒙,醫生向他們講述了美國船長為英國
船長所做的事,這一夜,雪屋裡棲身了五個最幸福的人。
第十八章 最後的準備
第二天,天氣發生了變化,又冷了下來,雪,雨和雪團數日之內連續
不斷。
貝爾已經造完了他的小艇,它完全適合應該達到的要求;有甲板,船
舷很高,帶著前桅帆和三角帆可以在惡劣的天氣裡在海上航行;由於它很
輕,可以用雪橇拉,又不至於過分加重狗的負擔。
總之,對於越冬者具有相當重要意義的變化在極地醞釀著。海灣當中
的冰開始松動了,最高的冰由於不斷撞擊而受到侵蝕,只需一場強烈的暴
風雨把它們從海岸上捲走,形成浮動的冰山。但是哈特拉斯不願等待冰場
的斷裂,就要開始遠行。既然是通過陸地旅行,大海是否暢通並不重要,
他決定6月25日出發;從現在到那個時候,所有的準備工作都會全部完成。
約翰遜和貝爾負責把雪橇修理好,框子加固了,墊板換了新的。旅行者們
計劃利用大自然賦予極北地區的這幾個星期的好天氣遠行。遇到的困苦不
會那麼殘酷,障礙更容易克服。
出發前幾天,6月20日,冰層中間出現了幾條水路,他們因此試驗了小
艇,一直航行到華盛頓角。大海沒有完全解凍,還需一個過程,但它的表
面不再堅固了,不可能穿過斷裂的冰場遠足了。
這半天的航行令他們體會到小艇良好的航海性能。
航海者們回來的時候,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一頭巨大的熊獵捕海豹
;熊幸好忙著,沒看見小艇,不然它免不了要追趕的;它潛伏在冰原的縫
隙處,海豹顯然從那裡潛入水中。熊以一個獵手或更確切地說以一個漁夫
的耐心等待著海豹重新出現,因為它的確是在捕魚。它悄悄地窺探著,它
一動不動,顯不出任何生命的跡象。
但是,突然,窟窿的表面活動起來,兩棲動物上來呼吸空氣;熊全身
躺在冰場上,用它的兩只爪子把裂縫圍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海豹出現了,頭露出水面;但它沒時間再潛入下去了,
熊的爪子像彈簧一樣拉開又壓縮,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鉗住了動物,把
它從它最喜歡的生活環境中拖了出來。
這是一場迅速的鬥爭,海豹掙扎了幾秒鐘,但在它那龐大的對手的胸
前窒息了;後者不費力氣地拖著它,儘管它的身軀很龐大,輕快地從一塊
浮冰跳到另一塊浮冰,最後到了堅實的陸地上,帶著它的獵物消失了。
「旅途愉快!」約翰遜沖它喊道,「這頭熊的爪子用得太多了。」
小艇很快回到了貝爾在冰層中開闢的小海灣。
離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選定的出發日期還有四天。
哈特拉斯加緊做最後的準備工作;他急於離開新美洲,這塊陸地不屬
於他,也不是他命名的,他感到不在自己的地盤上。
6月22日,他們開始把宿營的工具,帳篷和食物運到雪橇上。旅行者們
帶上了200磅的成肉,三箱罐頭蔬菜和肉,50磅鹽水和酸橙汁,380磅麵粉
,成包的水田芥和辣根菜,這是醫生的種植園提供的;再加上200磅火藥,
工具,武器和小包裹,還包括小艇,獨木舟和雪橇的重量,總共要拉1500
磅,這對四條狗是相當重的;更甚的是,與愛斯基摩人的習慣相反,愛斯
基摩人不讓狗連續工作四天以上,但這些狗沒有替換的,每天都得拉雪橇
;但旅行者們決定在必要的時候幫它們一起拉,他們計劃每天少趕路;從
維多利亞海灣到極點最多不過355海裡,每天走12海裡,要走一個月才能到
達;而且,在沒有陸地的地方,可乘小艇旅行,狗不累,人也不累。
這些人身體很好,普遍來看健康狀況不錯;冬天儘管非常殘酷,結束
的時候還比較溫和;每個人都聽從了醫生的建議,沒有染上這種嚴酷的氣
候帶來的疾病。總的來看,他們瘦了點,這令可尊敬的克勞伯尼有點不快
;但是艱苦的生存條件造就了人的肉體和靈魂,現在這些受到鍛煉的人能
夠迎接疲勞和寒冷的嚴峻考驗,不會倒下。
最後,他們將向旅行的目的地、無法進入的極地前進,然後就會回來
了。現在將遠征的五個成員團結起來的同情幫助他們在勇敢的旅程中取得
成功,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懷疑他們不會取得成功。
預見到這次遠行,醫生令他的同伴們很久以前就做準備,並且進行最
嚴格的「訓練」。
「我的朋友們,」他對他們說,「我不要求你們模仿英國的賽跑運動
員,經過兩日的訓練減掉18磅,經過五日的訓練減掉25磅,但為了在可能
的最好條件下完成一次漫長的旅行,還需要做點什麼。但是,訓練的第一
條原則是除掉賽跑者如同賽馬騎師的脂肪,這個可以用瀉藥,通過出汗或
者劇烈運動實現;紳士們知道他們通過藥物可以大大減輕體重,他們達到
了精確的令人不可置信的結果;同樣地,在訓練之前跑一海裡就會氣喘吁
吁的人,訓練之後很容易就能跑25海裡。據說一個叫唐森德的人12小時不
停步地跑了100海裡。」
--「很好的結果,」約翰遜回答:「儘管我們不太胖,但還要瘦一
點……」
--「沒用,約翰遜,但是,不誇張地說,不能否認訓練會有好的效
果,它增強骨骼的堅韌,肌肉的彈性,聽覺的敏銳,視覺的明晰;因此,
不要忘記這一點。」
最後,無論訓練了沒有,旅行者們6月23日做好了準備,這是一個星期
天,這天用來做徹底的休息。
出發的時刻臨近了,上帝的堡壘的居民不無某種激動地看著它的來臨
。離開這座雪屋,這如此完美地完成了房屋的功用的地方,離開維多利亞
灣,這片度過越冬的最後日子的熟悉的海灘,心頭不免有些沉重。他們回
來的時候還會找到這些建築嗎?陽光不會把它們脆弱的牆壁融化嗎?
總之,美好的日子過去了!醫生在吃晚飯的時候向他的同伴們講述了
這些動人的回憶,他沒有忘記感謝上天那顯而易見的保護。
最後,睡覺的時候到了。每個人都早早睡下了,為的是明天一大早就
起床。在上帝的堡壘的最後一夜就這樣度過了。
第十九章 北上
第二天黎明時分,哈特拉斯下達了出發的命令。狗套在了雪橇上;它
們吃得很好,休息得很充分,度過了一個條件非常優越的冬季,沒有任何
理由不在夏天賣力氣幹活。它們不費什麼口舌就套上了旅行的鞍轡。
這些格陵蘭犬算不錯的畜牲,它們野蠻的天性逐漸被征服了,它們失
去了與狼的相似性,與達克這犬類的完美典範逐漸接近起來,一句話,它
們變文明了。
達克在它們的教育中出了一份力,它教給它們隨和的性情並且做出了
榜樣;作為英國種犬,它對「客套話」的問題非常挑剔,他花了很長時間
才與這些「沒有介紹給它」的狗熟悉起來,一般來講,它是不對它們說話
的;但是,由於要分擔相同的危險,相同的饑餓,相同的命運,這些不同
種類的狗逐漸互相交往起來。好心腸的達克邁出了第一步,整個四足類很
快就成了朋友。
醫生撫摸著格陵蘭犬,達克看到這種愛撫分給它的同類並不感到嫉妒
。
人所處的狀態並不比狗差,如果說狗把雪橇拉得很好的話,人走路也
很順利。
他們早晨六點出發,天氣很好;首先繞海灣轉一圈,經過華盛頓角,
哈特拉斯命令一直向北走;七點,旅行者們將燈塔的圓錐台和上帝的堡壘
拋在了南邊。
旅行很順利,特別勝過在寒冷的冬天找煤的那次遠征:哈特拉斯把叛
亂和絕望留在了他身後的船上,對於他要去的目標並沒有多大把握;他丟
下了凍得半死的船員;他帶著被極地冬天的苦難弄得虛弱不堪的同伴們出
發了;他,向北方的人,卻要回到南方去!現在,恰恰相反,他的身邊有
強壯,健康,堅韌,勇敢,上進的朋友,他向極點前進,這是他整個一生
的目標!從未有人離為他的國家和他自己獲得榮譽的距離如此之近!
他想到了被目前的情況自然而然地激發出來的這一切了嗎?醫生樂意
這麼推測,看到他如此激動,對此就更不懷疑了。好心的克勞伯尼為他朋
友的快樂而快樂,自從兩個船長、他的兩個朋友和解,他變成了最幸福的
人,仇恨、嫉妒、競爭的想法對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了,他是造物中最幸運
的!他會遇到什麼,這次遠征的結果會怎麼樣,他不知道,但最終他有了
好的開端。這就很好了。
新美洲的東海岸經過華盛頓角之外的一系列海灣延伸到西邊,旅行者
們為了避免繞這麼一個大彎,首先爬過了貝爾山的斜坡,取道高原向北前
進。這樣可以少走許多路,哈特拉斯想,只要山脈和海峽這些意料不到的
障礙不反對的話,可從上帝的堡壘徑直走350海裡到極點。
旅行很便利,高原上舖著廣闊的白色的地毯,裝備了撒硫的滑板的雪
橇輕快地滑動著,人穿著雪鞋,走得又穩又快。
氣溫計指示在3℃上。天氣不太穩定,時而晴朗,時而有霧;但是無論
是寒冷還是雪團都不能讓一心向前走的旅行者們停下腳步。
用羅經很容易找到道路,隨著離磁極越來越遠,指針變得不那麼有惰
性了,它不再猶豫了;事實上,經過磁極之後,它回到那個方向,這樣為
那些北上的人指南,但這種相反的指向倒不會給計算造成什麼困難。
而且,醫生想到了一種非常簡單的立標桿的方法,這樣就避免了經常
求助於指南針了;位置一旦確定,旅行者們在晴朗的天氣裡樹立準確地在
北方、在前面兩三海裡的一個物體;他們朝著它走去,直到這個目標;然
後他們選擇另一個相同方向上的標志點,一直如此下去。采用這種辦法,
他們幾乎不會離開直路。
在旅行的前兩日,他們按照12小時走20海裡的速度,剩下來的時間用
來吃飯和休息;在睡覺的時候帳篷足以御寒了。
氣溫有上升的趨勢,按照地形的不同,有些地方的雪已經融化了,別
的地方仍舊保持著潔白的顏色;到處都是大水窪,有時變成了真正的池塘
,想象力豐富的人就會把它們當作湖泊了;旅行者們有時腿有一半沒入水
中,他們還就此打趣,醫生對於這出乎意料的沐浴感到非常高興。
「在這個地區水不大被允許把我們浸濕,」他說,「這種元素在這裡
只有固態和氣態;至於液態,實在是一種奢侈。冰或水汽,有的是水,就
不要想了!」
在行進的時候也不忘記打獵,因為這樣能弄到新鮮的食物;阿爾塔蒙
和貝爾走得不太遠,搜尋附近的深谷;他們打下了大水鳥、海雀、野鵝,
幾隻灰色的野兔;這些動物逐漸從信任轉為恐懼,他們變得很容易飛走,
很難接近,沒有達克,獵人們經常要白費火藥。
哈特拉斯囑咐他們不要超過一海裡,因為不能浪費哪怕一天、一小時
,能指望的好天氣只有三個月。
很難走的地方,某個狹窄的山谷,傾斜的高原出現的時候;每個人都
應該呆在雪橇旁邊,找到自己的位置。每個人都套在雪橇上或靠近雪橇,
拉車,推車或者撐住它;他們不止一次把貨物全都卸下來,這樣還不足以
避免撞擊,雪橇因此受到了損害,貝爾盡力把它修理好。
第三天是星期三,6月26日,旅行者們遇到了一個很大的湖泊,由於它
朝著背光的方向,還全部是凍上的,冰層比較堅固,能夠承受得了旅行者
和雪橇的重量。這冰看來始於久遠的冬季,因為這個湖泊由於它的位置的
原因永遠不會解凍;這是一面完好無缺的鏡子,極地的夏天在它上面沒留
下任何痕跡;看來證實了這種觀察的,是它的岸邊覆蓋了一層干燥的雪,
下面的雪層肯定屬於往年的。
從這時候起,這個地區顯著下降,據此醫生判斷它在北方的面積不太
大;另外,很可能新美洲不過是一個島嶼,不會延伸到極點,地面越來越
平,西邊只有幾座低矮的山隱隱地在遠方,沉浸在淡藍色的霧氣裡。
至此,遠行並不疲勞,旅行者們只受到了反射在雪上的陽光之苦,這
種強烈的反射給他們造成了無法避免的雪盲。在別的時間裡,他們本來可
以在夜裡趕路,避開這種不利因素。但是沒有夜晚。幸好雪有融化的趨勢
,在它融化為水的時候,消去了很多耀眼的光亮。
6月28日,氣溫升高了,升至7℃。氣溫的升高伴隨著大雨,旅行者們
淡然處之,甚至感到高興,雨的到來加速了雪的融化;要換上鹿皮鞋,改
變雪橇滑行的方法。行程無疑受阻,但是,沒有嚴重的阻礙,他們一直在
前進。
有時醫生在路上拾起圓的或平的石子,樣子像是被波浪沖刷的鵝卵石
,於是他自以為到了極地盆地附近,但是映入眼簾的仍舊是一望無際的平
原。
它沒有任何居住過的痕跡,沒有茅屋,沒有石堆,沒有愛斯基摩人的
雪屋,旅行者們顯然是第一批踏上這個新地區的人;格陵蘭人的部落雖然
出沒於極地,但從未到過這麼遠的地方,但是,在這個地區,打獵本會給
那些總是挨餓的不幸的人帶來豐碩的成果;他們有時會看到熊在下風處尾
隨著這支小小的隊伍,但沒有表現出要攻擊的樣子;在遠處,麝香牛和馴
鹿成群結隊地出現,醫生本想把後者捉住,分擔他的雪橇的重負,但它們
太容易受到驚嚇,不可能活捉。
20日,貝爾殺死了一只狐狸,阿爾塔蒙給他的同伴們留下了冷靜和機
智的良好印象之後,又很幸運的獵取了一頭中等身材的麝香牛;這實在是
一個優秀的獵手,醫生深知這一點,非常崇拜他。牛被剝了皮,提供了大
量新鮮的肉食。
這偶爾美味的、營養豐富的飯食總是受到熱烈的歡迎,並不貪吃的人
也忍不住要向新鮮的肉片投去滿意的目光。醫生自己也笑了,他在這大量
的肉塊面前也忍不住驚歎起來。
「別不在乎,」他說,「在極地遠行過程中吃飯是一件頂重要的事。
」
--「特別是,」約翰遜說,「它靠的是不管是否老練的人開的一槍
!」
--「您說的有道理,我的老約翰遜,」醫生回答,「當人們知道蔬
菜牛肉湯在廚房的爐灶上照常沸騰的話,就不那麼想著吃飯的事了。」
30日,這個地區同預料的恰恰相反,變得起伏不定,彷彿剛剛經歷了
火山地震;冰錐台,尖尖的懸崖多得數不清,異常高聳。
東南風猛刮起來,很快就轉為真正的颶風,它鑽進積雪的巖石和冰山
,冰山在整個陸地上影響了冰丘和浮冰的形狀;它們在高原上的出現顯得
不可思議,甚至對醫生來說也是如此,儘管他能解釋一切。
暴風雨過後的天氣又熱又潮濕,這是一場真正的解凍,冰塊的爆裂聲
夾雜著巨大的雪崩的聲音,響徹四方。
旅行者們仔細地避免沿著山底下走,甚至不高聲講話,因為聲音會擾
亂大氣,造成災難;他們看到根本來不及預料的頻繁可怕的塌陷;因為,
極地雪崩的特點就是一種恐怖的瞬間性,它不同於瑞士或挪威的雪崩;在
那裡,形成一個球,開始的時候不大,但一路上夾雜了雪塊和巖石越來越
大,以加速度下跌,破壞森林,推倒村莊,最終在可以預計到的一段時間
內猛然落下。但是,在寒冷的極地並非如此,冰塊的移動是出乎意料的,
像閃電一樣;它落下的時候就是開始的時候,看見它在拋物線上搖擺的人
不可避免地要被它壓碎;炮彈也沒有那麼迅速,閃電也沒有那麼急促;分
裂,落下,壓倒對於北極地區的雪崩只是一個過程;滾動的時候發出巨響
,那奇特的回音與其說是吵鬧的,倒不如說是哀怨的。
同樣,在目瞪口呆的觀看者的眼裡,有時會發生真正的變化;這個地
區的面貌發生了改變,在驟然解凍的吸引力作用下,山脈變成了平原,雨
水滲進巨大的石塊的縫隙裡,在一夜的寒冷中凝固起來,它沖破一切障礙
,它那不可抗拒的擴張力在固態比在液態更為強大,整個現象在恐怖的瞬
間即告完成。
幸好沒有任何災難威脅雪橇和它的駕駛者;只要采取了謹慎措施,就
可以避免一切危險。而且,這個到處是分水嶺、山梁分支、山頭和冰山的
地域面積並不大,三天以後,7月3日,旅行者們又來到了地勢更為平坦的
平原。
但是他們的眼前又出現了一番奇特景象,它很久以來就讓兩個世界的
科學家激動不已;這支小小的隊伍沿著一列最高不過50英尺的山脈前進,
這列山脈延伸了數海裡,但是,它的東坡覆蓋著積雪,而且全部是紅色的
積雪。
可以想見每個人的驚奇和感歎,儘管這長長的深紅色帷幕首先給人以
恐怖的印象。醫生立刻若不是感到安慰,至少是告訴他的同伴,他了解這
種奇特的紅雪以及沃拉斯頓、坎多爾和保爾在這方面所做的氣候分析工作
。他說這種雪不僅在極地會遇到,而且在瑞士和阿爾卑斯山脈也會遇到,
索緒爾1760年在普列文地區搜集了這種標本,後來,羅斯、薩賓納船長及
其他航海者也在他們的北部遠征中帶來了這種標本。
阿爾塔蒙問醫生這種特殊的物質的特性,後者說這種顏色只能來源於
細胞組織的存在;很久以來科學家們就想知道這種細胞是屬於動物還是植
物,但他們最終確認它們屬於借助顯微鏡才能看見的「孢子」類的蘑菇,
保爾建議叫做「雪孢子」。
於是醫生用他的鐵棍翻撿這種雪,讓他的夥伴們看,這鮮紅色的雪層
有九英尺厚,他讓他們計算在數海裡的空間內這些蘑菇能有多少,據科學
家統計,在一平方厘米的面積上有43000個。
這種顏色,根據坡度的分佈,應該上溯到很久以前,因為這些蘑菇並
不因蒸發或者雪的融化而解體,它們的顏色不變。
這種現象儘管可以得到解釋,並沒有減小它的奇特性,紅色在大自然
中極少大片出現;陽光反射在這深紅的地毯上產生出奇特的效果,它賦予
周圍的東西,巖石,人,動物一種燃燒的色彩,彷彿它們被內部的炭火照
亮;當雪融化的時候,彷彿這雪的溪流一直流到了旅行者的腳下。
醫生在巴芬海的克裡姆森一克裡夫看見這種物質的時間沒有檢驗它,
在這裡可以隨心所欲了。他極其細心地收集了許多瓶。
這片紅土地,正如他所說的這「血的原野」,走了三個小時才過去,
一切都恢復正常了。
第二十章 雪地裡的足印
七月四日整天是在濃密的霧裡滑過的。
往北的路變得艱巨異常;每一時刻都必須嚴格測准方位。幸虧在黑暗
中沒有發生什麼事故;只是貝爾的雪鞋丟失了,是行程中不小心撞在凸出
的巖石上而撞壞的。
「上帝呀!」約翰遜說,「我原以為穿過莫日塞和塔采之濃霧之後,
就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看來我真的錯了!」
——「那麼,」貝爾回應著,「我們應該像在倫敦或在利物浦時那樣
點燃火炬!」
——「為什麼不?」醫生稱讚道,「這是個好主意!火炬也許對照明
道路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至少可以讓我們看清向導,讓我們走得更準確些
。」
——「可拿什麼製作火炬?」貝爾問。
——「用廢棉浸上酒精,然後固定在我們支撐棍的頂端。」
——「妙極了,」約翰遜贊許道,「況且,這也不難動手。」
一刻鐘後,一支小分隊在火焰的照明下,行走在濃濕的昏暗裡。
即使他們馬不停蹄地往前趕,也不可能走得快。這灰蒙蒙的大霧是不
可能在七月六日之前散開;大地變得更加寒冷,北風倏地席捲而來,舖天
蓋地將迷霧撕成碎片。
很快,醫生測定方位,發現旅行家們在這大霧中平均每天只走了八里
。
七月六日,大家都急著將耽誤的時間追回來,一大早便起來趕路。阿
爾塔蒙和貝爾重新站回前鋒的位置,鑽探地面且搜索野味;達克伴隨著他
們;天氣真是變幻莫測,一下子又變得異常透明、干凜,儘管向導在離雪
橇隊二里之外,醫生卻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令人萬分驚訝的是,突然間,他們停下來,傻楞楞地站著;似乎他們
朝遠處緊張地打量著,那神情,像是在徵詢地平線。
之後,彎下腰來,仔細地查詢著,又驚詫地站起身來。貝爾表示想沖
上去看個究竟;但被阿爾塔蒙拉住了。
「啊!這!他們在干什麼?」醫生向約翰遜詢問道。
——「我也和您一樣想知道答案,克勞伯尼先生,」這位老水手回答
著,「我一點也弄不懂他們的姿勢。」
——「他們發現了動物的足印,」哈特拉斯解釋說。
——「這也許不對,」醫生糾正著說。
——「為什麼?」
——「因為達克在吠叫!」
——「但他們觀察的正是些足印。」
——「趕緊上前去,」哈特拉斯建議著,「很快就能探個究竟。」
約翰遜驅動著拉車的獵狗,讓它們跑得更快些。
二十分鐘後,五個旅行家聚攏起來,哈特拉斯,醫生,約翰遜很快像
貝爾和阿爾塔蒙一樣驚訝起來。
其實,是人的足印,它清晰可辨,無可置疑,活鮮鮮像是前天印上去
的,分散在雪地裡。
「這是愛斯基摩人留下的,」哈特拉斯說。
——「的確,你們看,這有他們的雪鞋印。」醫生應答著。
——「您真的那樣認為?」阿爾塔蒙發問。
——「百份之百正確!」
——「那麼,這腳印?」阿爾塔蒙指著另一個重現多次的腳印提出疑
問。
——「這腳印?」
——「您認為它們是愛斯基摩人的?」
醫生仔細打量後愣住了;歐式皮鞋,帶鞋釘,鞋底及鞋跟都曾深深地
嵌在雪地裡;一點都不由人懷疑,一個男人,一個陌生人,已從這兒經過
。
「歐洲人來過這兒!」哈特拉斯驚叫著。
——「顯然,」約翰遜附和著。
——「但是,這是多麼令人難以置信,必須在下斷言前多證實。」醫
生總結說。
經過一遍又一遍的考察,最終醫生不得不接受,它產地源自令人驚詫
的歐洲。
若丹尼爾﹒笛福的主人翁,在他的孤島上發現一只深埋在沙土裡的腳
印,體驗到的不僅是驚愕、害怕,那麼在此,哈特拉斯還更強烈地感受到
氣惱。竟有歐洲人如此接近北極!
為了更好地識辨它們,大伙繼續朝前跟蹤著。這些混雜著其它雪鞋印
及鹿皮鞋印的足印,在徑直延伸了四百多米後,轉向了西方。
到了分叉口,旅行家自問是否需要繼續跟著足印向前走。
「不必了,」哈特拉斯命令著。「我們走……」
醫生的一陣驚歎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醫生剛剛從雪地裡揀起一件更
令人信服的物品,一個袖珍望遠鏡的鏡頭。這樣,它們的原產地就變得明
朗起來。
「這次,」他說,「再也不用懷疑確有陌生人來過這裡!……」
——「往前趕路!」哈特拉斯摔出這句話。
他說話語氣如此生硬,大家都無言地跟著他;雪橇隊在經過一小段停
頓後又重新踏上旅程。
每人都認真地盯著地平線察看著,除了哈特拉斯埋頭生悶氣,什麼也
不瞧。然而,因為人們害怕掉入一群旅行小分隊手中,行動必須格外謹慎
;加之,又得急匆匆地趕在這條陌生路上,真不是件開心事!素來自然達
觀的醫生,雖沒產生像哈特拉斯那麼大的怒氣,卻也禁不住有幾分頹喪。
阿爾塔蒙也顯得很惱火,約翰遜和貝爾嘴裡嘟噥著罵人之詞。
「行了,咱們最好直面正視吧!」醫生說。
——「必須承認,」約翰遜沒顧及阿爾塔蒙有感而發。「如果我們要
尋找的地方已被人征服,那這北極探險將是索然無味的!」
——「但是,」貝爾接著發表自己的看法,「又沒辦法去懷疑……」
——「不!」醫生說,「我光在腦子裡轉圈,一味地自我安慰說這是不可
能的,不可能的,但必須得承認事實;這雙鞋,若不是穿在一雙腿上,這
雙腿若不是連著一個人的軀體,是不會自動地刻印在雪地裡的。倘若真是
愛斯基摩人留下的,我還可以諒解,但是一個歐洲人!」
——「事實是,」約翰遜說,「如果我們在世界極點的旅客發現床位
已被人預訂,那將會更令人心痛!」
——「將會心痛到極點!」阿爾塔蒙說。
——「那麼,走著瞧吧!」
人群又開始挪動起來。
當天在這塊新美洲所發現的每件新鮮事,無不證實了陌生人對此地的
涉足。晚上,小隊終於選定了宿營地。
一陣相當猛裂的狂風從北極掃來,所以必須在溝底找到一塊安全之處
以便支撐帳篷;天氣變得陰暗可怕,烏雲夾著狂風快速盤旋,低低地籠罩
著地平線,眼睛很難適應狂風這種勁舞;偶爾這些霧氣散亂地拖著地面。
在這種情況下,要讓帳篷頂住風暴真可謂難上加難。
「這將會是一個糟糕透頂的夜晚。」約翰遜用過晚餐後說。
——「晚上將不會冷,但會很嘈雜紛亂。」醫生說道。「我們得加強
防護,特別是用大石頭壓住帳篷回角。」
——「言之有理,」克勞伯尼先生說,「如果風暴捲走我們的帳篷,
上帝才會知道要從哪找回來。」
佈置好了更細緻的防護措施後,旅行家們試著躺下睡覺。但,這漸漸
反變成他們的奢望——暴風雨來了,它以一種無可比擬地凌厲攻勢從南向
北猛地湧上來。雲彩四散逃去,似從剛爆炸的鍋爐裡噴出的蒸汽在空氣中
散開。最後,泥石流借著颶風的架勢向激流湧去,沉悶的回音從四方傳來
,大氣層似乎正在上演一部戲劇似的,瀰漫著一場怒極的空氣和水的殊死
戰,只是戰爭中獨獨缺了火。
極度興奮的聽覺從總的隆隆聲裡辨出了特殊的聲音。不是伴隨著沉重
的落體的嘈雜聲,而是物體被折斷後的清脆的撕裂聲、爆裂聲;人們能夠
準確地分辨出爆裂聲、撞擊聲、嘩啦聲、轟隆聲,就像鋼挫突然折斷,在
暴風裡的轟隆聲。
這種現象可以解釋為物體被雪崩折斷後又被旋風捲起甩下,但醫生不
知對其它現象作何陳述。
利用這令人心焦的寂靜時刻,在這過程中,颶風似乎在重新呼吸以便
以更強勁的勢頭呼嘯而來,旅行者們互相交換著他們的猜想。
「衝擊、碰撞就在眼前發生著,正如冰山、冰原間的撞擊。」醫生說
。
——「對,」阿爾塔蒙回答道。「就像地殼一下子被衝撞開。喂,你
們聽著沒有?」
——「如果我們是在海洋附近,我真的會認為是冰塊撕裂。」醫生回
應著。
——「其實,這聲音可作另一番解釋。」約翰遜作答道。
——「我們將快抵達海岸了吧?」哈特拉斯問。
——「這也不是不可能,」醫生推測著說,「聽著,在一陣劇烈的撕
裂聲後,會不會是浮冰的斷裂聲?我們很可能非常接近洋面了。」
——「如果真如此,」哈特拉斯激動地說,「那我會毫不猶豫地撲向
海洋,穿越冰塊。」
——「噢!」醫生說,「也許經過這麼一場暴風後,會不會有什麼被
折斷,明天我們看看;不管如何,如果有旅行分隊在這樣的晚上旅行,我
將對他們報以深深的同情。」
這場颶風持續不停地刮了十小時,帳篷裡的主人沒有一個能休息片刻
,整晚就在這極度的憂慮中度過。
事實上,相同的境況,如風暴、颶風能夠導致嚴重的耽擱。醫生非常
希望出外察看外面的情形如何,但在這肆虐的狂風中如何能夠冒險?
幸運的是,颶風在第二天拂曉時分緩和下來;大家終於能夠離開這頑
強抵抗住颶風的帳篷,醫生、哈特拉斯和約翰遜一道,朝一座高達三百碼
的山巒走去;他們輕松地攀上山頂。
他們眼前展示著一幅由形態各異的巖石,陡峭的側峰組成的沒有冰塊
的夢幻般景緻。已經是繼被暴風吹走的冬季之後突至的夏季,雪似乎被凌
厲的颶風削磨之後還未來得及融比成水,地面呈現出晶瑩的凸凹崎嶇的原
始形態。
但哈特拉斯急於投向的是北方。水平面像被黑色的霧氣浸泡過。
「眼前的景緻很可能是海洋作用的結果。」醫生解釋道。
——「您言之有理,」哈特拉斯表示首肯,「大海應該就在附近。」
——「這種顏色是我們稱之為『耀眼』活水的顏色,」約翰遜說。
——「正是如此!」醫生應答著。
——「那麼,上雪橇!」哈特拉斯呼叫著,「趕快朝新海洋邁去!」
——「這讓您內心暢快極了。」克勞伯尼醫生對船長說。
——「那當然!」船長熱烈地應道,「不久,我們就將抵達北極了!
那麼您,我的好醫生,這幅前景不令您幸福嗎?」
——「我!我永遠幸福,特別看到他人的幸福我感到更幸福!」
三個英國人重新回到小山溝旁,雪橇準備好,人們離開宿營地。重新
上路了,每人都不由得擔心起來,害怕再遇到前天的足印;幸虧,剩下的
旅程裡,看不見絲毫陌生人或土著人遺留下的足印。三小時後,小隊人群
來到了海岸邊。
「大海!大海!」他們一致歡呼道。
——「暢通無阻的大海!」船長驚喜地呼叫著。
已經是上午十點鐘。
事實上,颶風曾對這極地盆地大顯神威;被撞碎且被肢解的冰塊,凌
亂地分散在四面八方;最大的呈冰山狀,在海上飄行著,按水手們的行話
,它們已「起錨了」。盆地遭受了狂風肆意的侵襲,巖石周圍的海平面上
,散浮著冰塊撞裂後崩出的尖利的稜角及碎屑。殘存於海岸平面的冰原仍
未完全融化;海濤拍擊的巖石上,彌布著一些已褪色的一簇簇海藻。
北冰洋就這樣呈現在眼前,一望無際、汪洋一片,既沒有一座島嶼,
又沒有任何新陸地同時存在於地平線上。
海岸在東側和西側形成兩個峽角,因長期的波浪侵蝕,它的坡度已逐
漸變得和緩起來;大海在它的兩端濺起浪花,在空中揚起片片白色的泡沫
,新美洲土地就將這樣消失在北冰洋,不是突然地,而是平緩且略帶傾斜
的演變成一個很寬廣的圓形海灣,形成由兩邊峽角包圍的較寬廣的停泊港
。中心,一塊突出的巖石因三面被這,成為一個天然的避風港;融化的冰
雪順著河床,滾滾流淌,形成湍流洶湧之勢。
哈特拉斯,在察看了海岸地勢後,決定即日作好出發準備,將小艇放
入大海,把雪橇拆好,一切工作就緒,等待啟程。
又臨近一天的尾聲,帳篷被支起。在一頓提神的晚餐之後,他們開始
了工作;醫生趁機取出測量儀測定海灣部分的地理位置。
哈特拉斯催促著,他急於動身,他想盡快離開這兒往前衝,趕在別的
探險隊之前到達大海。
五點鐘,約翰遜和貝爾無事可做,雙臂交叉著。小艇優雅地飄蕩著,
帆張揚著,三角帆拉得很低,前桅帆支撐在收帆索上;儲備食品及已拆下
的雪橇均已運上船,只剩下帳篷及一些宿營工具等著第二天一大早再安置
。
醫生返回後,發現一切都準備就緒。當眼簾觸著那只悠然避風的小艇
,頓生給這個小島命名之念,他提議小島就稱作「阿爾塔蒙島」。
這毫無異議,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非常美麗的最好的名字。
因此,這港口被命名為「阿爾塔蒙港」。
根據醫生的測定數據,該島位於北緯度87°5′,經度為格林威治東部
即東經118°35′,也就是說,離北極點還差3°。
探險家們自維多利亞灣以來,已跨越了二百裡,抵達阿爾塔蒙港。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二十一章 自由的海洋
第二天早晨,約翰遜和貝爾著手將宿營物品裝上船。八點鐘,啟程的
準備工作就緒,臨近離岸的時刻,醫生開始想著留下足跡的旅行者,他不
由得不操心起這件事來。
這些人想征服北部?他們配備什麼裝置以便跨越北冰洋?還有可能在
這些新路程中與他們相遇麼?
三天來,沒任何跡象表明旅行者的存在;肯定,不論怎樣,他們應該
還未涉足阿爾塔蒙港,那仍然是荒無人跡的處女地。
醫生順著思緒,想最後一次瀏覽此地風光,他爬上一百多米的高處,
那兒,他能夠掃視整個南部。
到了山頂,他戴上望遠鏡,太奇怪了,什麼也看不見,遠處的平原不
用說,就連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也看不清!這太令他驚詫了;他重新檢查
一遍,最後他看了看望遠鏡……鏡頭丟了。
「鏡頭!」他大叫一聲。
該理解這瞬間發現對他意味著什麼;他發出一聲強烈的呼叫,他的同
伴們都震動了,看見他撒腿跑下山坡,他們異常焦慮不安。
「噢!又發生什麼啦?」約翰遜問。
醫生上氣不接下氣,發不出一個音來;最後,他擠出幾個字:「足印
……腳步……小分隊!……」
——「那麼,什麼?」哈特拉斯問,「……有陌生人,這兒?」
——「不!……不!……」醫生接過話,「……鏡頭……我的鏡頭…
…是我的……」
他把望遠鏡所缺部分給同伴們看。
「啊!」美國人驚呼,「……您丟失的?……」
——「對。」
——「那麼說,這些足印……」
——「也是我們的,朋友們,是我們的!」醫生說道。「我們在濃霧
裡迷路了!我們轉了一圈,最後又轉回到原來的位置!」
——「那麼這皮鞋印如何解釋?」哈特拉斯問道。
——「是貝爾的鞋,貝爾自己的皮鞋,記得麼,貝爾的雪鞋撞壞後,
他穿著皮鞋在雪裡走了一整天。」
——「的確是,」貝爾說。
破案證據如此確鑿,大伙都禁不住大笑起來,除哈特拉斯例外,他一
點也沒為這個發現感到快樂。
「我們真是可笑極了!」當笑鬧聲平靜過後,醫生說:「我們的設想
多麼豐富!陌生人在這海岸!結果怎樣!看來,在設想之前得好好就地思
考。最終,顧慮排除了,所要做的,是啟程。」
——「出發!」哈特拉斯說。
一刻鐘後,每人都登上小艇坐好,前桅帆張開,後桅帆吊起,小艇快
速地駛出阿爾塔蒙港。
這次渡海之行始於星期三,七月十日;航海家們此刻處於非常接近北
極的位置,確切地說一百七十五古裡ヾ;這麼近的距離,海上航行是最易
抵達的捷徑。
ヾ約281公里。
風勢很小,但順風。溫度計上標著10℃,氣候較炎熱。
乘小艇沒有經受像坐雪橇般的諸多磨難;小艇狀態很好,易操縱。約
翰遜掌舵;醫生、貝爾及美國人以最舒服的位置斜靠著。保持著船的前後
平衡。
哈特拉斯坐在船頭,雙眼盯著那神秘的北極點,他全身被一股強大的
力量吸引著,就像吸鐵石般被吸向北極。如果面前出現幾座海岸,他是第
一個想探尋的,榮譽非他莫屬。
此外他發覺北冰洋表層是由諸多小海浪凍結而成,像大海被阻隔之後
產生的。他看見那兒顯出又一塊陸地跡象,醫生贊同他的這一觀察。
很容易體會哈特拉斯強烈希望在北極發現陸地的欲望。看著捉摸不定
的、變幻無常的大海,延伸著一小塊陸地,雖微不足道,卻給失落的心境
帶來多少慰藉,這在他征服北極的雄偉計劃裡顯得多麼重要。然而,如何
給這塊未確定的大洋裡寸土之地取個獨特名字?怎樣在大海四周豎起自己
國家的國旗?又該怎樣在流動的大海裡占據一塊屬於英明的陛下名下的土
地?
此時,哈特拉斯兩眼專注,一手拿著指南針,貪婪地向北方投去。
什麼也不能限制北極盆地向地平線的伸展;遠處,大海與蔚藍的天空
渾然一體。幾座冰山,逃得遠遠的,似乎在給這些無畏的航海家讓道。
這個區域的奇特景觀,是否讓探險家們激動異常且高度興奮?這很難
定論。但醫生在他的探險日志裡,對北冰洋奇怪的地貌進行了描述;就像
佩尼所描述的一樣介紹這些地區的旖旎風貌。「一副最激動人心的由成千
上萬海洋生物點綴的特色鮮明的海洋圖。」
大海呈現著外海的多層次的變化,此刻,出奇地澄靜,似乎具有超凡
的彌散能力,好像它們是由硫酸碳化物組成。這份透明度令人欲探測這深
不見底的大海;北極的海底盆地像巨大的玻璃水族館,從下面被照亮;多
麼神奇的景觀,在海底產生,照亮海底的最深層。小艇也像懸浮在一個無
底的深淵。
在這些驚人的海水表層,成千上萬只鳥結幫飛來,恰似濃密的雲彩又
似大風暴。旅鳥、海鳥,它們全都構成水族類大家族的一份子,來自南方
的信天翁,北部海洋的企鵝,均以相當大的比例存在著。它們的叫聲震耳
欲聾,連綿不斷。只要凝視著它們,醫生便會忘記他的自然科學。種種奇
妙鳥類的名字,他叫不出來;當它們用描述不清的強有力翅膀,翼翼生風
地飛來時,他會下意識地彎下頭。
幾種碩大的飛禽伸展開來,翼展可達二十步遠,它們飛下來足以完整
地蓋住小艇。這兒出現的成群的飛鳥,有些種類從來不曾列在倫敦《鳥類
學索引》中。
醫生很震驚。總之,他對自己在科學上的貧乏感到驚愕。
當他的目光離開美妙的天空,投向平靜的海洋表面,收入眼簾的不僅
僅是驚人的動物世界裡各種鳥類,還有別的。水母,寬度達三十步大小,
常成為鳥類豐盛的佳餚,當它飄浮在藻類植物之間,狀似晶瑩剔透的小島
嶼。多迷入的學科!試問,這兒的水母與斯各內斯顯微鏡下觀察到的,生
活在格陵蘭海的同類有何分別?令人驚歎的是,這位航海家如何在方圓二
平方海裡將水母繁衍到二百三十兆八千八百八十八億個ヾ!
ヾ這數量如此巨大的天文數字,令所有人感到迷惑而不知所措,這位
英國捕鯨者,為了讓人看明白、建議只需統計為自創世之初,水母以八的
平均數夜以繼日地繁衍著。
從流動的水面到澈靜的深海,超凡世界裡的主人們穿梭翻躍;這些品
種齊全、數以萬計的大海精靈,時而鑽潛於神秘的最深層,令人的眼神追
蹤著不斷變小、消逝的影子去海底迷宮漫遊;時而騰出夢幻般的海底,飄
浮於洋面,悠閒地露著軀體。海洋巨物毫不畏懼小艇的到來。航海家們不
由自主地撫摸它們肥大的臀鰭;這兒,專業捕鯨隊的確有理由驚恐起來,
而航海家卻根本沒意識到面臨著什麼危險,此時,海上的某些動物數量已
達到令人生畏的地步。
年青體壯的水手們與它們玩耍著;海豚般神奇的獨角鯨,憑著呈圓錐
狀鋒利的防御武器,自如地刺破冰塊,追逐著鯨類家族中最膽怯的同類;
無數只鯨,透過鼻孔噴射出場面壯觀的水柱、粘液,海面充盈著它們獨特
的鳴叫聲;長著肥厚尾鰭的北鯨,靠著一條矯捷的尾巴,以凌厲如風的速
度破風闖浪,同時不忘給自己添加同樣敏捷的鯖科等美味佳餚;而慷懶的
白鯨,卻靜靜地在一旁享用著同自己一樣悠懶溫和的軟體動物。
海洋更深處,尖嘴巴的溫鯨,扁長且黝黑的格蘭陵鯨,碩大的抹香鯨
,各類鯨散佈在海洋深處,或在琥珀色的海底叢灘暢遊,或投身於悲壯的
鮮血染紅幾海里洋面的殊死搏戰;呈圓柱狀的海洋動物,拉布拉多的巨大
海獸,脊背鋒利如匕首的海豚,所有海豹家族和海象家族,海狗、海馬、
海熊、海獅、海象,像在北冰洋的海牧場裡吃草;醫生透過晶瑩透澈的海
洋動物園,欣賞著這無以數計的由蟹、海蝦、魚類等組成的海洋動物世界
。
多麼美麗、多麼豐富、多麼具有魔力的大自然!北極附近的海洋,一
切是多麼神奇、多麼不可思議!
天空呈現超自然的澄靜;可以說是氧氣過於充足,航海家們呼吸著這
令生命更增添激情的甜美空氣,絲毫沒考慮這時能源供應意味著什麼;他
們的情感功能,消化功能,呼吸功能,均以超自然的能量運轉著,高度刺
激著大腦的想象力,發揮到極點:一小時,他們享受了一整天的美妙。
在驚訝和奇觀中,小艇悠悠地伴著碩大的信天翁振翼飛翔時帶來的一
陣陣微風,航行在海洋裡。
接近黃昏,新美洲海岸消失在哈特拉斯和他的同伴們的視線裡。
溫帶夜晚的每個小時都像赤道地區一樣分明;可這兒,螺旋形圓盤的
太陽延長了,劃著一個完整的圓圈,形成與北冰洋完全類似的景觀。小艇
沐浴在它的斜陽裡,不能離開這個閃光的中心。
活躍在高緯地區的動物們卻分明感覺到夜晚的降臨,好似耀眼的星體
遭搶劫關在地平線後面。所有的鳥、魚、鯨都消失了。在哪兒?天空的最
高處?亦或海洋的最深層?誰能告知?繼它們的鳴叫聲、噓噓聲及被海洋
奇物的呼吸掀起的海浪顫動聲後,是出奇的平靜祥和;海水沉睡在不易覺
察的微波裡,夜晚,在光芒四射的太陽瞪視下,重新奪回了它的寧靜。
自離開阿爾塔蒙港以來,小艇又向北部挺進了一度;翌日,天空裡仍
未顯示任何跡象,既沒顯示遠處有陸地的峰頂,又不見特殊標記表明水手
們急於靠近的島嶼或陸地。
風是順風且溫和;大海較平靜;海鳥海魚們又像前日般成群結隊地回
來了;醫生身子傾向大海,看見鯨魚們離開它們歇息的深宮,逐漸地重新
冒出洋面;幾塊浮冰在這麼或那麼飄散著,填充了海面的單色調。
總之,浮冰很少,不至於妨礙船的航行。航行十分順暢,就像由弟斯
科灣進入巴芬灣那樣。這一點毫不奇怪。因此,整個夏季對航海來說,簡
直是如虎添翼。
這種觀察在現實中起著重要作用;事實上,倘若捕鯨隊能夠穿過美洲
北部海洋,或亞洲北部海洋,前往北極海洋盆地,那麼無可置疑,他們將
滿載而歸,因為這兒像是薈萃了所有海鯨、海豹及各類海洋動物,是海洋
動物世界的大寶庫。
正午,海平線與天邊交織在一起成海天一線景觀;醫生開始懷疑高緯
地區陸地的存在。
然而,從推理來看,北極不可避免存在陸地;其實,創世之初,地殼
冷卻後,大氣層氣團經凝固形成的水,應在離心力作用下,向赤道地區沖
去,離開地球靜止的極點,從這裡,突然產生北極鄰近地區。醫生認為他
的推理非常正確。
看來與哈特拉斯想法相似。
船長的眼神欲刺破天空中的雲霧。望遠鏡一刻不離開他的雙眼。他在
五彩的海水裡尋找、在海浪的形態裡探視、從風的呼嘯聲中去追尋有待發
現的陸地的跡象。他額頭往前伸著,深深地沉醉於待揭示的探險憧憬裡。
誰能從他的姿勢破譯這其中包含多個狂熱的欲望和焦慮的疑惑。
第二十二章 靠近北極
時間就在大家的猜測中度過。在這似乎凝固住一切的環境裡,什麼跡
象也沒閃現。天空裡沒有,大海中也一樣。波濤表面,什麼也沒飄來,哪
怕出現一小顆陸生水草!亦足以令哥倫布欣喜若狂地去發現北美洲。
哈特拉斯久久地觀察著。
終於,臨近黃昏六點,一團雖不詳其物卻明顯上升的氣體,顯露在海
平面上空;人們可猜測是一縷煙霧;天空如此澄靜,故這團煙霧不可能為
雲彩;它像是躁動不安般的忽隱忽現。
哈特拉斯是第一個觀察到這現象的;這未明確的疑點,這團無法解釋
的氣體,他將它們瞄準在自己的望遠鏡方框裡,整整一小時,他一直毫不
放鬆地監察著。
忽然,幾點跡象,看來令人肯定的跡象,出現在他的眼簾,因為他把
手臂伸向地平線,用一種宏亮的聲音驚呼:「陸地!陸地!」
這叫聲,令大伙像觸電般跳起來。
一團煙幕明顯地上升在海平面上。
「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醫生歡叫著。
——「對!果真……對,」約翰遜反應著。
——「這是一團雲,」阿爾塔蒙說。
——「陸地!陸地!」哈特拉斯用一種堅定自信的語氣說。
五個航海家用最大的關注觀察著。
但是,正像時常發生的,物體之間因距離遙遠,使目標變得模糊起來
,被觀察的點好像消失了。最後,眼神又抓住了它,醫生甚至驚訝地看見
,一道閃光以二十或二十五英里的速度劃向北方。
「這是座火山!」他驚叫。
——「火山?」阿爾塔蒙問道。
——「毫無置疑。」
——「在這種高緯度區?」
——「為什麼不行?」醫生反問;「難道冰島不是座火山島,也就是
說由火山形成的島嶼?」
——「對!冰島是,」美國人回答道,「可這兒如此靠近北極!」
——「那麼,我們的傑出同胞,海軍准將詹姆斯﹒羅斯,他不是觀察
到,在南大洲經度170°緯度78°度位置,存在著兩座活躍的火山,埃裡巴
斯火山及特裡裡火山?那北極為什麼就不能有火山?」
——「其實,這也可能,」阿爾塔蒙答道。
——「啊,我看得清清楚楚,真是座火山!」醫生驚叫。
——「那麼就朝它駛去,」哈特拉斯說。
——「開始起風了,」約翰遜提醒著。
——「拉緊前桅帆航行。」
可結果,這位航手將船偏離了目標,連最專注的眼睛也未能覺察出來
。
當然,再也沒有誰懷疑能靠近海岸了。這也是探險的目的,就是去征
服它。毫無置疑,在人類的腳步未涉足這塊新土地之前,二十四小時不能
就這麼白白過去。普羅維登斯,在大方地允許他們如此接近後,亦絕不會
阻止這些勇敢的水手們在此登陸。
在這特定的找到新發現的環境裡,大家都掩飾住喜悅;每人靜靜地猜
想著,這塊北極土地情形如何。動物們像急著逃離此地,到了夜晚,鳥兒
們紛紛振翅南飛!難道北極地就如此荒涼可怕,連一只海鷗或雷鳥都找不
到一塊藏身之地?魚兒們及巨鯨,穿過透明的海水紛紛迅速逃離這邊海岸
。哪兒來的這份排斥情感?難道說是因為恐懼,正如地球上的一切生命體
一樣?
航海家接納這兒的總體印象,他們無視自己對環境的感受,漸漸地,
他們的眼皮聳拉下來。
輪到哈特拉斯值班了!他持著航柄;醫生、阿爾塔蒙、約翰遜及貝爾
,在座上躺下來,一個接一個地入睡,不久,全都進入甜甜的夢鄉。
哈特拉斯努力抵抗著睡意,他不想浪費每分鐘寶貴時間,但小艇緩慢
的搖動下意識地撫慰著他,很快,他也進入了無法抵制的半睡眠狀態。
此時,小艇緩慢地飄著;風勢較弱,鼓不起風帆。遠處,海洋西部靜
靜地蕩著幾塊閃光的浮冰,在茫茫的海洋裡形成亮晶晶的光板。哈特拉斯
開始進入夢鄉,思緒載著他飛快地走進他的生命裡;在夢中這種追溯速度
快得驚人,至今還沒有人能測算出;他在過去的歲月裡轉了一圈之後,停
在了記憶中:冬季停航期,維多利亞海,上帝的堡壘,醫生的房子,與冰
下的美國人相遇。
接著,夢托著他更深入地進入他的過去;他夢著他的被燒燬的船「前
進」號,他的同伴們,背叛他的叛逆者。他們怎樣呢?他想著山敦、沃爾
及粗魯的佩恩。他們在哪兒?他們是否成功地穿過冰山到達巴芬灣?
緊接著,他夢游在更深的記憶中。似乎他又回到了英國出發地。眼前
閃現著他從前的旅程,他的貪夢的雄心,他的磨難。他忘記了現在的處境
,即將獲得的成功,他的快實現的希望。夢中他又從幸福狀態被拋到焦慮
中。
二小時就這樣滑過之後,思緒捎他走進一個全新的境地;他被送到了
北極,他看見自己雙腳終於踏在了這塊英國土地上,並在這插上英聯合王
國的國旗。
正當他沉睡時,大團呈暗綠色的烏雲從海平面升起。頓時,海洋籠罩
在昏暗中。
很難想象,颶風是以何等凌厲之勢席捲北冰洋。產生於赤道地區的大
氣團,在北部大冰川上遇冷凝結,在強大的氣流推動下,形成凌厲迅猛的
北極風暴。
疾勁的海風刮來;一下子將他們從夢鄉中拽出。他們立即進入緊急應
戰狀態。
大海掀起陣陣狂濤,而海底像被抽空了的大口袋;被一股迅猛的海浪
所左右的小艇,搖擺不定,時而被滑入無底的深淵,時而被海浪陡然拱起
,始終以大於45°的傾斜角掙扎著。
哈特拉斯用一只強健的手堅實地握住船舵,骨節格格作響。可是發野
的海浪強烈地衝擊著小艇。再高明的舵手也無能為力,聽任偏駛的小船前
傾後仰。約翰遜和貝爾機械般地揮動雙臂,將湧入的海水倒空。
「這真是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牢牢地貼在板位上的阿爾塔蒙說。
——「在這裡,對一切都要有精神準備。」醫生應答道。
在風暴的呼嘯聲及海浪的撞擊聲中,他們互相交換著看法。勁風勢頭
略減,在與海浪的融匯中,交織成一種無法觸知的霧簾;這時已不可能聽
清楚對方的話語了。
向北的路程變得舉步維艱;濃密的霧水模糊了小艇的航程,所有的標
識都消失在迷霧裡。
這場凌厲風暴,在航海家們躊躇滿志之際驟至,像是給他們亮出了一
記無情的黃牌;風暴呈現出頑劣之勢,像一道銅牆鐵壁攔住去路。難道大
自然存心想給北極的探險者下一道禁令?這地球極點難道圍起了一道由颶
風及暴風雨構成的防御工事,令仰慕者駐足不前?
但是,透過一張張剛毅無畏的男子漢的臉,就能明白,不論是凌厲迅
猛的暴風還是詭秘的海浪,什麼也阻擋不了他們走向北極終點。
就這樣,他們搏鬥了一整天。每一瞬間都面對死亡的微笑。
他們的北極航程沒有取得絲毫進展,卻沒有少經受磨難。雨水、海浪
和風暴肆虐地在他們的臉上身上留下了痕跡。在狂風的呼嘯聲中,不時夾
雜著海鳥的哀鳴。
憤怒的海濤在長時間的狂舞之後,終於在晚上六點鐘突然歇下來。風
也奇跡般地平息了。大海呈現出一面平靜祥和,就像這十二小時的翻騰不
曾發生過。颶風也向這塊北冰洋的領土表示出自己的敬意。
是什麼種奇的力量在主宰著這種神奇而不可言喻的現象?
霧氣沒有升起,海平面呈現出少有的明朗。
小艇滑行在一片通亮的光線之中,火山上的火焰閃爍著,但沒有感覺
到絲毫炙熱。前桅帆和索具挺立在磷光閃閃的天空中,而天空呈現出一種
無可比擬的澄潔;航海家們沐浴在一抹抹透明的亮光裡,他們的臉孔被映
得緋紅。
這片北冰洋區域突如其來的平靜,顯然是因大氣層上升運動所致,此
時,一股龍捲風式的風暴,以凌厲迅猛之勢圍繞這平靜的中心旋轉著。
但這火光閃爍的氣氛令哈特拉斯閃過一個念頭。
「火山!」他驚叫。
——「可能麼?」貝爾反問道。
——「不!不!」醫生回答,「如果真是火山的火焰一直蔓延到這兒
,我們早就窒息了。」
——「這也許是煙霧裡的反光,」阿爾塔蒙說道。
——「不一定。需要接受的是,我們正靠近陸地,所以,我們聽到了
火山爆發的震裂聲。」
——「那麼……?」船長追問。
——「這是宇宙現象,」醫生解釋道,「到目前為止還鮮為人知……
如果我們繼續前行,我們將會盡快地駛出這耀眼的火球,重新回到夜幕和
風暴裡。」
——「不論怎樣,朝前航行!」哈特拉斯指揮著。
——「朝前開!」同伴們齊聲應和著,腦子裡根本不曾想過在這平靜
的海底盆地喘口氣。
映著火光的風帆,懸掛在閃爍的桅桿上;木槳在映紅的波濤裡揮舞,
好像撩起由無數深深映紅的水珠串起的火花。
哈特拉斯手握著指南針,調整了去北極的征途;漸漸地駛出了光耀、
明淨的區域,霧氣重新包圍了四周;呼嘯的風聲傳出幾海里外,很快,小
艇在狂風裡搖曳著,進入了風暴區。
所幸颶風向南刮,小艇航行在逆風裡,逕直向北極駛去,因擔心沉沒
,小艇以瘋狂的速度猛沖;每一瞬間都可能撞上突閃於海面的暗礁、巖石
,或冰塊,毫無置疑,那樣小艇將成為碎片。
然而,男人中沒一人持反對之詞,沒一人發出要小心之語。他們早已
將生死置之度外。對北極的渴望占據了身心。他們有目標地奔來,此刻卻
有點昏頭轉向,覺得與他們急不可待的心願相比,這飛速航行的進程仍顯
太慢。哈特拉斯牢固地掌著舵,在狂風怒濤中,朝著堅定的方向駛去。
此時,人們都感覺到快臨近海岸。空中顯示出奇特的徵兆。
突然,像一席被風撕裂的簾子,濃霧沖破而出,疾如閃電,此情景長
久地持續著。地平線上縷縷烈焰直衝雲霄。
「火山!火山!……」
這幾個字剛沖出口,幻覺便很快消失;從東南部竄來的狂風,橫暴地
阻住小艇,通它逃離這塊尚未觸及的陸地。
「倒霉透了!」正拉緊前桅帆的哈特拉斯詛咒道,「我們離海岸僅有
三裡遠!」
哈特拉斯不能抵制住強大的風暴;但不屈服地駕著船,搖晃地行駛在
難以描述的狂風裡。
有一瞬間,小艇朝一邊翻倒,令人擔心前後緣不再露出海面;可是,
在掌舵人的努力下,終於翻轉回來;就像一匹腿部彎曲的戰馬,主人提緊
韁繩,馬鞭一揮,身子往後挺,又將戰馬立起身來。哈特拉斯頭髮蓬亂,
雙手鑄在舵柄上,似乎靈魂已與小艇合二為一,正如好騎手,人馬天衣無
縫地配合著。
忽然,一幕駭人場面展現在眼前。
離他們不足十米遠,一塊浮冰,在翻湧的海浪頂端搖擺著;它像小艇
般湧起滑落,危險地朝小艇逼近。下滑的冰塊只需輕撞它,小艇便頓成碎
塊。
被捲入深淵的危險未擺脫,小艇也顧不上另一可怕險情的出現;因為
,浮動著的冰塊上,擠著一群相互緊靠,嚇破了膽的北極熊。
「北極熊!北極熊!」貝爾用緊縮的聲音驚呼道。
每個人,驚駭地,注視著眼前。
浮冰可怕地傾斜著;有時,它以如此高的傾斜度搖晃著,北極熊亂哄
哄地滾落著、擠壓著。它們發出的掙扎的嚎叫聲混雜著風暴的呼嘯聲,交
織成一組奇特地漂浮動物的合奏曲。
當冰塊隨浪起伏時,北極熊猛然向小艇沖去,幾乎要觸著它。
一刻鐘,似過了一世紀,這期間,小艇和冰塊相互對峙著航行,要麼
相隔二十米遠,要麼,幾乎撞在一起;動物們只好聽天由命。格陵蘭狗嚇
得瑟瑟發抖,達克一聲不吭。
哈特拉斯和同伴們保持緘默;他們的腦子裡竟然沒閃過一絲念頭,要
將木槓放下以避開兩物相撞,他們以堅定不移的嚴謹信念航行在自己的征
途中。一股朦朧的感情,驚奇勝於恐懼之情在腦中升起;他們欣賞著,這
駭人的場面給他們的搏鬥增添了新的挑戰。
終於,冰塊在風的推動下,漸漸地遠離,消失在迷霧裡;遠處時不時
傳來的嚎叫聲,令人想起這支獨特的航行隊。
這時,風暴以兩倍於前的凌厲之勢撲來,無名的大氣層像被撕裂開;
露出海浪的小艇,開始以令人眩暈的高速旋轉起來;被拔起的前桅帆像一
只巨大的白鳥消失在黑暗中;海浪旋渦處形成一個圓形的深洞,被旋流纏
住的航海家們全速航行,速度如此快,好像旋轉中心旋流切線也是靜止的
,儘管它們的速度快得不可測算,他們還是漸漸地沉沒了。於深淵底部,
一股強大的外力,不可抵制地吮吸住他們且活活地吞捲著他們。
之後五人都升起來了,他們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接下來是一陣眩暈。
他們體會到了無可比擬的深淵的滋味!
突然,小艇垂直地升立起來。它超出旋渦的切線,速度之快足以脫離
開旋渦的中心吸力,被速度為每秒大於一千的圓周切線拋甩,以圓炮彈的
速度被擲遠。
阿爾塔蒙,醫生,約翰遜,貝爾在座位旁摔了個四腳朝天。
當他們重新轉過身來時,哈特拉斯消失了。
當時是凌晨二點鐘。
第二十三章 英國國旗
繼第一瞬間的驚愕後,四人同時蹦出一聲驚叫。
「哈特拉斯?」醫生呼喚。
——「不見了!」約翰遜和貝爾驚叫。
——「失蹤了!」
他們朝四周搜尋著。什麼也沒顯現在這波濤洶湧的海面上。達克用一
種絕望的聲調狂吠著,它想沖向海浪,貝爾費了好大勁才把它穩住。
「阿爾塔蒙,快去掌舵,」醫生指揮著,「試著轉遍所有的角落找到
我們不幸的船長!」
約翰遜和貝爾重新坐回他們的位置。阿爾塔蒙握著柄,飄蕩著的小艇
迎著風又一次朝大海駛去。
約翰遜和貝爾跳入水中,強有力地游動著,整整一小時,他們沒離開
出事故之處。大家到處找,可枉然!不幸的哈特拉斯,被颶風捲走,失蹤
了。
失蹤!在離北極點如此近之處!在離所憧憬的目標如此近之處!
醫生呼喊著,叫喚著,使出渾身解數,達克,他的愛犬也哀怨地狂吠
著,可什麼都沒回應船長的兩位朋友。一股深深的刺痛攫住了克勞伯尼,
他頭耷拉著,埋在手心裡,同伴們聽見他哭了。
其實,在離海岸這麼遠的距離,既無槳又無木塊好作支撐,哈特拉斯
欲生還到海岸,簡直是不可能。倘若有什麼留在他如此渴望觸到的土地上
,那也許是已被撞得發青且腫脹的他的屍體。
一個小時的搜尋過去之後,必須重新上路駛向北極,其間還得同狂怒
的暴風雨搏鬥。
早晨五點鐘,七月十一日,風平息下來,海浪也漸漸變小,天空又重
現北極的光亮,不足三裡外的海岸,大地呈現著壯麗風光。
這新大陸只不過是個島嶼,或者說像導航燈般挺立在北極的一座火山
。
活躍的火山,不斷噴出大群滾燙的石塊及大量熾熱的巖石,恰似巨人
的呼吸反覆不停地鼓動著,拋出的噴射物高高地躍起在空中,強大的火焰
流及熔巖流之間展開著洶湧的急流;近處,火蛇鑽潛在冒煙的巖石間;遠
處,灼熱的瀑布垂落在紫紅的霧靄裡;下方,一條火河分支成無數的小溪
,通過灼熱的入口奔向大海。
火山似只有一個噴射口,從那射出的火柱,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橫向的
閃電,可以說電在這雄壯的自然景象裡推波助瀾。
熊熊的火焰上空飄擺著底部紅色頂層墨黑的股股濃煙。它以無比壯觀
之勢升起,之後舖展成縷縷繚繞的煙霧。
天空的高處披上了一層灰白色,在風暴來臨期間,連醫生都未意識到
的陰暗,由灰色霧柱舖展開所致,似一道無法逾越的簾子,籠罩在太陽下
的天空。他不由得回憶起一樁發生於1812年,巴巴多斯島的類似事件。適
值正午,烈日下的巴巴多斯島,卻浸沒在聖文森特島火山口拋出的大群灰
狀物帶來的濃郁的黑暗中。
這塊挺立在北冰洋中巨大的火山巖礁,高度為千米左右,與荷克拉山
的海拔高度接近。
火山島峰頂與峰底形成的直線與地平線傾斜成約11°角。
小艇看似漸漸駛出了波濤中心,朝火山島靠近。島上植被荒蕪。甚至
缺少海岸,它的側翼徒直地插入大海。
「我們可以著岸麼?」醫生問。
——「風托著我們,」阿爾塔蒙回答。
——「況且連一片可以落腳的沙灘都沒有!」
——「不遠處可能有,」約翰遜答道,「只要我們能找到停泊小艇的
地方,就足夠了。」
——「行動吧!」克勞伯尼憂鬱地應答著。
醫生對眼前這座新大陸提不起絲毫興趣。北極地就在身旁,可發現它
的主人卻不知身在何處。
離巖礁五百尺之處,大海在地底巖漿作用下,沸騰翻滾。被它懷抱的
島嶼方圓可達八至十英里,不可能再多,據估測,它位於非常接近極點之
處,確切地說地球的中軸線從那穿過。
一靠近小島,航海家們發現了一小塊峽灣足以停置他們的小艇,他們
立即朝前駛去,同時害怕在岸邊找到被風暴海浪卷來的船長屍體。
但這兒看來很難擱留屍體。沒有海灘,大海用力拍擊著陡峭的懸崖;
一股濃烈的灰狀物質和了無人跡的荒涼籠罩著火山的表面,而且延伸到很
遠的海濤之中。
隨後,小艇通過一個狹窄的通道,進入為兩側的懸崖所夾的小峽灣。
在這裡,它找到一處很好的避風港,並在那裡安頓下來。達克的哀鳴聲更
加淒厲,這只可憐的動物用它獨特的語言呼喚著船長,它向無情的大海巖
礁聲討著,但得不到絲毫回應。它徒然狂吠著,醫生的撫摸也無法使它平
靜下來。這只忠實的狗勇敢地沖向前去,似乎要取代它主人的位置,它向
前勇敢地一躍,第一個跨上懸崖,消失在周圍濃稠的灰狀物質中。
「達克!達克!回來!」醫生呼叫著,但達克毫無反應地消失在前方
,大家也跟著沖上去。克勞伯尼和他們三個夥伴登上土地,小船牢固地拋
錨了。
正當阿爾塔蒙著手朝巨大的巖石攀爬之時,達克在不遠處用不尋常的
聲音狂吠著,它表達的不是憤怒,而是痛苦。
——「注意聽!」醫生說。
——「這是不是有別的動物的痕跡?」船員們問道。
——「不!不!」醫生用顫抖的聲音說,「這是哀怨聲,哭泣聲!哈
特拉斯的屍體必定在那裡。」
聽到這句話,四個人沿著達克的足跡沖上前去,穿梭在令人難以睜開
雙眼的濃霧之中,他們來到一塊峽灣的底部,一塊只有十步寬的空地,海
浪無法闖入此地。
這兒,達克圍著一具包裹著英國國旗的屍體狂吠著。
——「哈特拉斯!哈特拉斯!」醫生驚呼著撲向他朋友的屍體。
但很快,他又發出一陣狂喜的驚叫聲。
這具血淋淋的軀體表面看來毫無知覺,而脈搏仍跳動著。
五個男人齊聲呼喊著,「烏拉!英國!」
——「烏拉!美國。」醫生一手緊握哈特拉斯,一手緊握著美國人。
在最初時刻,這些勇士們都沉浸在重見船長的喜悅中,他們雙眼飽含淚水
。
醫生對哈特拉斯的身體狀況大為放心。他並沒有嚴重受傷,風把他托
到海岸邊。在這裡,登陸充滿了危險。可這位無畏的水手經歷了幾次努力
,最終拼盡所有的力氣抓住了一塊巖石,成功地把海濤甩在身後。
在這兒,受傷的他用國旗包裹好自己後,就昏迷不醒,在達克舔舐和
呼喚聲中,他漸漸回復過來。經過初步的護理,哈特拉斯在醫生的扶持下
能夠站起來了,並朝小船的位置走去。
——「北極!北極!」他邊走邊重複著。
——「你看起來很幸福!」醫生對他說。
——「對,我很幸福!你呢,我的朋友,難道身處此地,您不覺得幸
福嗎?我們腳下的土地是北極!我們跨過的大海,是北極的海洋!我們呼
吸的空氣,是北極的空氣!啊!北極!北極!」
說話期間,哈特拉斯進入一種強烈的興奮狀態,一種狂熱狀態。醫生
試圖讓他安靜下來,卻徒勞無功。他的雙眼閃耀著一種耀眼的神光,他的
思緒在大腦中翻騰。克勞伯尼把他的極度興奮視為一種可怕的危險。
顯然,哈特拉斯需要休息,大家尋找著宿營地。
阿爾塔蒙很快就找到一塊由巖石組成的狀若洞穴的巖洞。約翰遜和貝
爾把食品運過來,松開狗的繩索。約十一點鐘時,午餐準備好了。帳篷的
頂佈成了他們的桌布。由肉餅、鹹肉、菜、咖啡組成的中餐放在地上,等
著大家去享用。
可是,哈特拉斯強烈要求測定這小島的方位,他想知道他們所處的確
切位置。
醫生和阿爾塔蒙取來了測試儀,觀測後,他們得到了巖洞的精確位置
,北緯89°59′15〞,經度在此時已顯得不太重要,因為所有的經線在幾
百尺遠的地方交織在一起。所以,事實上,他們已經處於北極點的位置,
因為相對於緯度為90°的北極點,誤差只不過45°,也就是說,是火山的
頂峰。
當哈特拉斯看到這一結果,他立即命令作出筆錄,一式兩份,一份放
在海岸的巖石中。最後儀式開始了,醫生取出鵝毛筆,將記錄撰寫成文。
其中的一份原件已陳列在倫敦皇家地理協會的檔案中。
「1861年7月11日,北緯89°59′15〞,發現了『女王島』於北極,由
船長哈特拉斯,利物浦的『前進』號指揮官哈特拉斯,以及他的同伴們作
證。」
「無論是誰發現了這份筆錄敬請設法送到英國海軍法庭。」
「見證人:約翰﹒哈特拉斯,『前進』號指揮官,醫生,克勞伯尼。
」
「阿爾塔蒙,『拍爾布瓦茲』號船長;約翰,水手長;貝爾,木匠。
」
「現在,朋友們,請入席吧!」醫生快樂地邀請著。
第二十四章 宇宙知識課
他請大家就座,當然只能席地而坐。
克勞伯尼向空中大聲宣佈:「我,在北緯99°59′45〞,邀請世界上
所有的人與我們共進午餐。」
所有的人都已進入狀態。他們的思緒已為進入北極這一念頭所左右。
而這一偉大的構想足以讓他們將征服途中所必須面對的死亡置之度外。這
次征服北極的跋涉將成為曠古絕今的世界壯舉。
醫生應同伴們所求,將自己關於宇宙、北極的科學知識傾囊以授。而
此前,醫生提議為船長乾杯。這使得所有人熱情高漲。
「為約翰﹒哈特拉斯干懷!」醫生歡呼道。
——「為哈特拉斯干懷!」大家也異口同聲地附和著。
——「為北極干懷!」船長回應道。這位平日矜持寡言的船長,語氣
中充滿著一股超乎尋常的激情和興奮。征服北極的欲望已完全佔據了他的
身心。
——「干懷!」「干懷!」玻璃杯清脆的碰撞聲此起彼伏。人們的手
緊緊地握在一起。
——「大家請注意,」醫生說,「這次探險將是地理史上最輝煌的事
件。其意義遠遠超乎於對非洲、澳洲的發現。哈特拉斯,這次榮譽將完全
歸功於您。您的名字將排列在斯圖特、李文斯頓、柏頓及巴特之前。」
——「醫生,您的話十分正確。從征服北極的困難上看,北極不愧是
地球探險史上的最高峰。」阿爾塔蒙也深有同感地說,「過去,政府渴望
了解非洲中部,並對探險者給予物質獎勵和榮譽。而此次征服北極的探險
若要成功,就必須克服近乎難以逾越的障礙。」
——「難以逾越!不!」哈特拉斯激動地接過說,「不存在難以逾越
的障礙,沒有什麼征服不了的,只是意志有堅強與脆弱之分!」
——「最終,我們到北極來了,這多麼令人振奮。」約翰遜插言道。
「尊敬的克勞伯尼先生,能向您請教北極點的特性是什麼?」
——「當然,我勇敢的約翰遜。北極點是地球上當所有其它點以極速
運轉而唯獨它靜止不轉的點。」
——「但是,我一點都覺察不出,在這兒是否比在利物浦更靜止!」
約翰遜答道。
——「你在此體會的運轉不會比在利物浦時體會的更深;這說明,要
進行兩地比較,你必須自己參與這運轉或靜止!答案是明確的地球二十四
小時自轉,可以設想這運轉的軸心兩頭是北極和南極。那麼,我們正處在
這條絕對靜止的中軸頂點。」
——「是否可以說,當我們的同胞快速運轉時,我們處在靜止狀態?
」貝爾插話道。
——「相對正確,因為我們還未抵達北極極點!」
——「您講得非常正確,醫生!」哈特拉斯用嚴肅的語氣點頭表示贊
同,「確切地計算仍需45〞我們才算真正站在北極極點上!」
——「這一點差距算不了什麼?」阿爾塔蒙說,「我們能夠認為是靜
止的。」
——「對,而此刻赤道各點的居民每小時轉三百九十六海裡!」醫生
應道。
——「這肯定是最辛苦的!」貝爾答道。
——「正是!」醫生回答。
——「但是,地球除了自轉之外,還繞著太陽作別的轉動?」約翰遜
提問。
——「對,每年一次的公轉。」
——「公轉比自轉快嗎?」貝爾問。
——「快無窮倍。我應該指出,儘管我們在北極,它帶著我們運轉,
就像地球上所有居民一樣。所以,我們能言的靜止也只不過是幻想:相對
於地球上其它點而言,正確;可相對於太陽來說,靜止是不可能的。」
——「好!」貝爾用詼諧的語氣說,「我曾以為自己是如此寧靜!看
來得放棄這種幻覺!最終,在這個世界上,是找不到片刻寧靜的。」
——「你說的對,貝爾,」約翰遜插話道,「克勞伯尼先生,您能告
訴我們這公轉的速度麼?」
——「那是相當可觀的,」醫生回答,「地球繞太陽公轉速度著與一
顆二十四型速度為每秒一百九十五米的圓炮彈相比,是它的七十六倍。因
此,它的公轉速度是每秒七點六海裡;你們看,與赤道上各點所作的位移
相比,簡直是無法相提並論。」
——「上帝呀!太不可思議了,克勞伯尼先生!」貝爾說,「每秒超
過七海里速度,若需要,又可輕易保持靜止狀態!」
——「好了!貝爾!你作何感想,」阿爾塔蒙問道,「更多的白天,
夜晚,更長的春、夏、秋、冬!」
——「但漏了一個簡單的嚇人的結果!」醫生接話道。
——「什麼呢?」約翰遜問。
——「我們將被甩到太陽上!」
——「掉到太陽上!」貝爾驚訝地反問。
——「毫無疑問。若這公轉停止下來,地球將在六十四天半之內被拋
向太陽。」
——「六十四天半的落體運動!」約翰遜插話。
——「不多不少,」醫生答道,「因為還有一段三千八百萬海裡的距
離待跨過。」
——「那地球的重量是多少?」阿爾塔蒙詢問。
——「是五千八百八十一個億億億噸。」
——「這巨大的天文數字真難以記住!這很難理解!」約翰遜說。
——「這樣,我給你作個形象的比較,你就容易記住了,我的約翰遜
。還記得麼,七十六個月亮重量之和等於一個地球重量,三十五萬個地球
重量等同於一個太陽重量。」
——「這太相差懸殊了!」阿爾塔蒙說。
——「相差懸殊,這是實話。」醫生說,「我要回到北極,宇宙志學
關於地球的這部分闡論可謂精妙絕倫!如果這些不讓你們心煩的話。」
——「醫生,請講,醫生,繼續下去!」
——「我已經說過,當你們有興趣渴望求知時,我非常樂意傾我所能
,我們剛才講到,北極點相對於地球上其它所有的點,是靜止的。這也可
以說不完全對。」
——「怎麼!」貝爾問,「難道還需要再作補充?」
——「對,貝爾。北極並不總是絕對處於同一位置;從前,北極星離
天極比現在還離得更遠。我們的北極也作某種轉動,只不過需約二千六百
年轉一圈。這取決於歲差,我下面會講到。」
——「但是,將來北極點有沒有可能作更大的自轉?」阿爾塔蒙提問
道。
——「這!我親愛的阿爾塔蒙,」醫生回覆道,「您提出了一個長久
以來特別是在一次奇特的發現之後,學者們至今懸而未決的疑難問題。」
——「哪一個發現?」
——「是這樣,1771年,人們在冰海沿岸發現一具犀牛屍體,1799年
,在西伯利亞海岸發現一具大象屍體。這兩具同屬熱帶國家四足動物的屍
體,怎麼可能在相同的緯度發現?從那之後,地質學家們一片嘩然。直至
一位才華橫溢的法國學者,艾利﹒柏蒙以雄辯的證據論證,宣稱這些動物
生活在緯度較高區域,洪水河流將它們的屍體衝到它們被發現的位置。但
是,這些論證一直未被發表,猜猜看,學者們造出什麼樣的臆想?」
——「學者們總是智慧超卓的。」阿爾塔蒙笑著應答。
——「對,為了破譯一個現象,不惜絞盡腦汁。他們假設以前北極在
赤道的位置,而赤道在北極的位置。」
——「嗯!」
——「我所描述的如果真如此,那麼,地球在北極縮扁了至少五裡,
靠著離心力,飄移到新赤道的大海,將覆蓋著兩倍於現在的山峰像喜馬拉
雅山;所有環繞北極的國家地區如瑞典、挪威、蘇聯、西伯利亞、格陵蘭
、新不列顛,全都將被淹埋於海下五裡深處,而被拋移在北極位置的赤道
地區,將佈滿比現在高出五裡的高原。」
——「真是面目全非呀!」約翰遜評述著。
——「噢,對這一切,學者們根本不感到驚訝。」
——「如何解釋這劇變?」阿爾塔蒙追問。
——「是慧星衝撞造成的。慧星是天體行星,以前,宇宙演化中的難
題,大家都求助於慧星。它是天體星中最樂於幫忙的吉星,至少學者們已
把它當作萬能的擋箭牌。」
——「那麼依您看,克勞伯尼先生,這劇變是不可能的?」約翰遜問
道。
——「不可能!」
——「若可能呢?」
——「若可能的話,赤道將在二十四小時內凍結。」
——「啊,倘若劇變真的發生,」貝爾插言,「人們也會說我們根本
沒來過北極!」
——「放心吧!貝爾。地球軸心的靜止運動,得出的結果是:如果冬
季在這個位置,我們會看到周圍佈滿了圓圓的星星。太陽在春分那天,即
三月二十三日,它將顯現出(這兒我忽略折射率)被地平線切成對半,漸
漸地形成拉長的圓盤曲線;但這,值得注意的現象是,當太陽升起,將不
再有夜晚,白晝將持續六個月;直到秋分,即九月二十二日,太陽圓盤漸
漸與地平線拉平,一旦大陽消失、整個冬季,將看不見它的出現。」
——「剛才您談到地球在北極處縮扁,」約翰遜詢問道,「克勞伯尼
先生,請您再為我解釋一下吧。」
——「聽著,約翰遜。地球自始就是運動著的。地球自轉時,在巨大
的離心力作用下,把部分流體推向赤道。假設地球是靜止下動的,它就應
呈絕對完整的球狀;但根據我剛才所描述的現象,地球呈橢圓形,兩極極
點比赤道上的各點離軸心距離縮短五又三分之一裡。」
——「這麼說,如果我們的船長欲率領我們去地球軸心,」約翰遜發
揮著說。「我們將少走至少五裡?」
——「正如你所言,我的朋友。」
——「那麼,船長、這麼划算的路程!真是個值得珍惜的好機會……
」
哈特拉斯沒反應。很顯然,他沒有參予交談,或者他沒在意交談的內
容。
「果真!」醫生附和著,「某些專家認為,這或許是值得一試的探險
。」
——「呀!真的!」約翰遜作出反應。
——「現在讓我說完,」醫生接著說下去,「晚些我們再議論探險;
我想告之,地球兩極的扁體是歲差所致,若地球是純圓的,那麼,它本該
提早一日進入春分。這是因為地球吸引力在凸起的赤道部分發生反推力。
隨後,也引起了北極點的輕微位移,正如我們前面所探討的。但除之以外
,產生扁體還受更奇特、更主觀的因素影響,若具備數學天賦,我們將能
揭示它的秘密。」
——「您的意思是?」貝爾問道。
——「我們在這兒比在利物浦更重。」
——「更重?」
——「對!我們、狗、槍、儀器!」
——「怎麼可能?」
——「當然,兩個原因是:第一,因我們更靠近地球軸心,所以,我
們受到更強大的吸引力:這股吸引力是地心吸力(重力)。第二,北極點
根本不存在地球的轉速力,而赤道受這股強大作用力影響,物體均有被甩
離地球的趨勢,所以重量顯得相對輕。」
——「怎麼!我們果真在不同區域重量不一樣?」約翰遜追問。
——「不一樣,約翰遜,根據牛頓萬有引力,所有的物體間都存在著
吸引力,吸引力的大小取決於自身物質的質量及物體間的相互距離。這兒
,我顯得更重是因為我更靠近吸引力中心,若我在另一個行星,那麼重量
的大小將隨著行星的質量變化而變化。」
——「什麼!若在月亮裡?……」貝爾問。
——「若我在利物浦的重量是二百斤,那麼,我在月亮時的重量將只
有三十二斤。」
——「在太陽上呢?」
——「啊,在太陽上,我的重量將超過五千斤!」
——「天呀!」貝爾驚呼,「那需一台千斤頂方能抬起您的雙腿?」
——「當然!」醫生笑著面對貝爾的驚訝表情說;「這兒的差距不明顯,
若在太陽上,只需使出等同於兩腿肌肉的作用力,貝爾就可以輕易地跳上
莫日塞碼頭。」
——「噢!但那是在太陽上?我們又上不去。」貝爾答道。
——「我的朋友,」醫生語重心長地說,「關鍵是我們在這兒很好,
沒必要跑到別的行星上去。」
——「您剛才所談到的,也許值得在地球軸心作探險,難道從未有人
計劃過作這類遠征旅游?」阿爾塔蒙提問。
——「當然,我們能作的北極探險就是明證。科學幻想和假設無處不
在。古人因嚴重缺乏宇宙知識,以為北極是人們移置的一座埃斯培內國。
中世紀,人們設想地球是由放在兩極的支軸支撐的,並圍繞它轉動;但當
人們發現慧星在極地作自由轉動時,不得不放棄這種支撐軸的假想,稍後
,法國天文學家貝利,堅持認為被柏拉頓、阿特蘭提稱為『文明失落的人
』,曾在北極生活著。今日,我們的時代,人們假定兩極處有巨大的出口
,從那兒迎來北極光,亦從那,人們可以進入地球的內部;之後,又由普
魯頓及普洛塞賓提出設想,地球球體空心處存在著兩顆行星,內部強大的
壓力產生了光源。」
——「這麼多猜想?」阿爾塔蒙問道。
——「全都白紙黑字刊登過。塞尼斯船長,我們的同胞,向韓菲瑞﹒
大衛、韓伯德及阿拉戈建議作探險旅行,但遭到這些學者們拒絕。」
——「他們作得對。」
——「我相信,我的朋友們,請看,關於北極地帶的構想是五彩斑斕
,但遲早得回到簡單的真理上來。」
——「那麼,我們等著瞧,」不放棄自己想法的約翰遜答道。
——「明天探險去!」醫生微笑地看著這位面帶疑惑的老水手,「若
真有通往地心的裂口,我們一道去探個究竟!」
第二十五章 哈特拉斯峰
這次充實的交談後,山洞裡的每個人盡可能地調整好自己的最佳位置
,都昏昏欲睡了。
每個人,除哈特拉斯外。為什麼這個獨特的男人睡不著?難道他生命
的目標還沒有達到?難道他胸中那些雄偉的計劃還沒實現?
為什麼這顆熾熱悸動的靈魂就不能稍稍平靜下來?人們不禁會問:一
旦他的計劃實現以後,哈特拉斯會不會掉入一種衰竭狀態。他的懸著的神
經會不會渴望放鬆?成功後,渴望得到滿足,若產生一絲憂傷的情感,也
顯得那麼合情合理。
然而不,他顯出超常的興奮。並不是要回去的想法令他興奮,那麼難
道是想去更遠的地方?他探險的雄心難道就無止境?還是他覺得世界太小
,因為他已經轉了一圈?
無論怎樣,他都無法入睡。儘管在北極度過的第一個晚上是如此純淨
,如此寧和。孤島荒無人跡,在這火山噴發後的環境裡,大地滿是灰跡,
不會有一只鳥;在那滾沸的熔巖中,也不會有一條魚。只是遠處的山頭,
傳來熾熱的濃焰噴射時沉悶的隆隆聲。
當貝爾、約翰遜、阿爾塔蒙和醫生醒來後,他們再也找不見哈特拉斯
。他們不安地走出洞穴,發現船長站在一塊巖石上,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
盯著火山的山頂。他手裡拿著儀器,很顯然,他剛剛測得了山峰的精確位
置。
醫生走近他。醫生一次次與他說話,才把他從凝神思考中拉出來。最
後,船長似乎聽到了。
「走!」醫生一邊對他說,一邊用專注的眼神審視著他,「走,到我
們的島上轉一圈;我們已準備好了作終極探險。」
——「最後一次,」哈特拉斯用那種高明的幻想家所特有的語調說,
「對,最後一次,的確是。」但同時,用一種極生動的神氣強調,「也是
最神奇的一次!」
他這樣說道,用兩手在額頭上劃過,像是借助他們來鎮定一下內心的
激動。
此時,阿爾塔蒙、約翰遜和貝爾都朝他們聚攏過來。哈特拉斯看來已
從他的幻夢中走了出來。
「朋友們,」他用一種激動的語調說,「我衷心地感謝你們,感謝你
們的膽識,感謝你們堅韌不拔的精神,感謝你們所做出的超人的努力,這
一切,使我們今天能夠用我們的雙腳踏上這塊土地!」
——「船長,」約翰遜說,「我們只不過是聽從您的呼喚。一切榮譽
都歸於您一人。」
——「不!不!」哈特拉斯非常真切地說,「歸於我,也歸於你們各
位,歸於阿爾塔蒙,歸於醫生自己。我的心存滿感激和喜悅,你們都觸手
可及!」
哈特拉斯緊緊握著他身邊這些勇敢者的手。他走來走去,難以自己。
——「我們只是盡了英國人的義務,」貝爾說。
——「朋友的義務,」醫生回答。
——「對,」哈特拉斯接過話,「但這義務,不是所有人都懂該如何
完成。有些人已屈服了!然而,應該饒恕他們,饒恕那些背叛我們的人,
像饒恕那些聽任引導最終自己也走向背叛的人一般!這些可憐蟲!我寬恕
他們的過錯,您請聽清楚,醫生!」
——「當然,」醫生答道。哈特拉斯的狂熱令他異常憂慮。
——「同時,」船長說,「我不希望他們失去歷經千里,來這兒尋找
的那一點點財富。不!什麼都不能改變我的決定,他們將很有錢……除非
他們永遠不返回英國!」
哈特拉斯發表此番宣言,若讓他不激動是不可能的。
「但是,船長,」約翰遜存心想跟他開玩笑,「這聽來像是在立遺囑
。」
——「也許,」哈特拉斯神情莊重地回答。
——「可是,您面前已刻下了美麗永恆的光榮。」老水手接著說。
——「誰知道呢?」哈特拉斯反問道。
這幾個詞引來一陣長久的沉默。醫生只好大膽地去琢磨他最後幾句話
的含義。
但哈特拉斯很快讓人明白過來,因為他用一種急促的語調說:「我的
朋友們,聽著。到目前為止,我們已做了很多。但是,我們還有很多需要
做。」
船長的同伴們帶著深深的震驚,互相打量著。
「是的,我們已經踏在北極的土地上,但我們還沒有真正抵達北極點
。」
——「這怎麼回事?」阿爾塔蒙問。
——「啊!」醫生驚呼道,他害怕去猜測。
——「對!」哈特拉斯用力地表達著:「我說過,英國人會用雙腳踏
在世界的頂點!我已承諾,英國人一定能實現。」
——「什麼……?」醫生反問道。
——「我們離未知的極點還差四十五秒,」哈特拉斯用越來越生動的
語調說,「那未知的極點,我一定要登上去!」
——「但那是火山的頂端!」醫生說。
——「我去!」
——哈特拉斯的語氣中透出一股無法動搖的堅強信念。他的朋友們都
驚呆了。他們用恐懼的眼光打量著那不斷向空中拋出熊熊火焰的山頭。
醫生於是發表陳詞,他堅持逼迫哈特拉斯放棄計劃;他把心裡所能想
到的點子都倒了出來,真可謂用心良苦,從謙恭的祈禱到善意的威脅;但
什麼也改變不了船長那顆神經質的靈魂,那種我們可稱之為「北極瘋狂症
」的神經質。
再也沒有什麼辦法,除了用強制的手段,來制止這位欲邁向滅亡之路
的失去理智的人。但考慮到這樣做會造成嚴重的混亂,醫生無可奈何,看
來,只能在走投無路之際再使用它了。
他多麼希望,因為體能的極限,因為無可跨越的障礙,能阻止哈特拉
斯實施他的計劃。
「既然已經這樣了,」他說,「我們聽您的!」
——「好!」船長說,「直到半山腰!不會更遠的!難道不應該帶回
英國一式雙份的見證筆錄來證實我們的發現,若……」
——「當然!……」
——「就這麼決定了,」哈特拉斯用不容商量的口氣說,既然朋友的
祈禱不夠用,船長指揮。
醫生不想再長久地堅持下去,瞬間後,一小群人,裝備好,準備向更
高的難點攀登,達克帶頭,大家上路了。
晴空萬裡,陽光燦爛。溫度計上的顯示為11℃。在如此高的緯度大氣
層透出這麼獨特的光亮。這是上午八點鐘。
哈特拉斯與他勇敢的狗打前鋒,貝爾、阿爾塔蒙、醫生和約翰遜緊隨
其後。
「我害怕,」約翰遜說。
——「不,不,沒什麼好害怕的。」醫生說,「我們都在一起。」
多麼獨特的小島啊。地貌如此特異,如此新奇,如此年青!
這火山看來年頭不長,地質學家按理能夠標出火山形成的初始日期。
懸巖層疊的峭壁,神奇地維持著平衡,整座山,說到底,僅就是火山巖漿
的堆集物。沒有土,沒有半點苔蘚,沒有一點地衣。看不見一叢植物。從
火山口噴出的碳酸物質,既未及進行氫化反應生成水,也來不及氨化反應
形成雲,在陽光的作用下,只有有機化合物。
這個島,在海的包圍之中,只不過是火山噴發物連續堆集的結果。
同樣,地球上的許多山峰都是這樣形成的。從它們中心噴射出的巖漿
物足夠堆積成山峰。例如埃特納火山,它噴出的巖漿已比它原有的體積大
出了許多。又如靠近那不勒斯的蒙特一埃特娜佛火山就是在短短的四十八
小時內噴發誕生的。
形成女王島的巖石堆積物,顯然是由地核中噴發出的巖漿生成的,它
最大程度地體現了地質火成論的特徵。以前,女王島是一片汪洋大海。後
因冷卻後的地球上空大氣團凝結而形成最初始的形態。
但是,隨著舊火山和新大陸的消亡,或者更確切地說,大陸內殼的堵
塞,它們將被新的火山所代替。
事實上,人們可以把地球比作一個巨大的扁狀的鍋爐,在中心火區的
作用下,產生強大的蒸氣團,儲存著無數的大氣壓,因為地球沒有起控制
作用的安生閥(放氣閥),所以能量只能通過火山口釋放,火山口就成了
這座巨大鍋爐的氣門。當一個關上,就有另一個打開,在地球的極地,地
殼顯然很薄,海底意外隆起,形成高地,也並不奇怪。
醫生跟著哈特拉斯之後,注意到這些突出的特徵。他深一腳淺一腳地
踏在由火山巖、火山灰和火山巖渣結成的火山凝灰巖上。
如果自然賦予島嶼一幅較現代的地貌,那是因為沉積的地層還沒時間
來得及成形。
女王島也缺水。倘若女王島算起來有幾個世紀的歷史,那麼像在火山
的周圍,將有溫泉從它的中心射出。可是這兒,不僅找不出一點液體分子
,就連噴出的巖漿流氣團裡,也像是絕對不含水。
如此看來,這座島尚屬新生代,正像它會突然產生一樣,說不定哪天
也全悄悄消失,重被大海所浸沒。
越向上攀登,路越艱難。山峰的側端已接近垂直。為了避開巖石崩塌
,需要格外小心。通常,大量的火山灰會朝環球探險者的周圍迎面撲來,
讓人窒息;或者他們被大量的巖流攔住去路。巖流的橫截表面,有些已經
冷卻、固化,但其內部卻流淌著熾熱的巖漿。每個人都必須認真探測,以
備不小心踏入危機四伏的溶巖上。
時而,火山口噴出熾熱的巖塊,某些巖石被拋向空中,像炸彈爆炸一
樣,濺出的碎片四散橫飛。
可以想象,攀登這樣一座山,潛伏著多少無以計數的危險,需要怎樣
的瘋狂才會去冒險嘗試。
然而,哈特拉斯以驚人的敏捷向上攀登著。借助手中的鐵棍,他毫不
退怯地爬向最為陡峭的山坡。
不久,他爬到了一塊圓形巖石上,大約十步見方的巖石平台,被一條
熾熱的巖流環繞著,巖流在另一塊更高更大的巖石的背角處分叉出去,留
下一條過溶巖流。哈特拉斯勇敢地跨過去。
他停下來,同伴們圍攏上來。他目測了一下還剩多少距離待攀登;橫
向看,還剩下不到一百米,也就是說,跟北極點的絕對距離不到一百米。
但縱向來看,至少還有一千五百米。
攀登已持續了三小時,哈特拉斯看不出絲毫疲憊,他的同伴們卻已精
疲力盡。
火山口看來無法接近。
醫生決定付出一切代價阻止哈特拉斯繼續前行。起初,他試著用溫和
的辦法,但船長的狂熱可以說達到極點。路途中,他呈現出不斷加重的精
神病症;對那些在他的生活中了解他,追隨他的人來說,這一切越來越令
他們震驚。
隨著哈特拉斯不停地爬高,他的興奮度也不斷增長;他不再生活在正
常人的思維裡;他自認為自己已變得像山峰般偉大。
「哈特拉斯,」醫生呼叫道,「夠了,我們再也不行了。」
——「那麼,你們停下來!」船長以陌生的口氣說,「我還要往上登
!」
——「不!你所做的已毫無意義!你已經登上了世界的極點!」
——「不!不!要更高!」
——「我的朋友!是我在跟您講話,是克勞伯尼醫生。您聽不出是我
嗎?」
——「更高!更高!」這位瘋狂的人說。
——「那麼,不!我們忍受不了……」
還未等醫生講完,哈特拉斯以超人的努力,跨過了熾熱的巖流,轉眼
間消失在同伴們的視野裡。
所有人都發出一聲尖叫,他們以為哈特拉斯被巖流吞沒了;而哈特拉
斯重又出現在另一頭,不願離開他的狗達克,緊隨其後。
他隱沒在一道灰狀物煙幕裡,人們僅從遠處飄來的微弱聲音裡辨出他
的嘶叫:「往北!往北!到哈特拉斯峰頂!永遠別忘記哈特拉斯峰!」
人們只能幻想著去與哈特拉斯相聚,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抵達那塊
他剛登上的,用只有瘋子才能體會的幸福說出那番獨特之語的地方,不可
能跨過這火漿,同樣不可能繞過它。阿爾塔蒙徒勞地嘗試著,他差點冒險
想穿過巖漿流,同伴們無論如何將他制止住了。
「哈特拉斯!哈特拉斯!」醫生呼喚著。可船長沒有應答,只有近乎
難以分辨的達克的吠叫聲,在山間回響。
此時,人們看見哈特拉斯不時穿過煙柱,又隱沒在火山灰雨裡。時而
他的胳膊從旋渦裡露出,時而閃出他的手。一會兒,他消失了,一會兒,
卻在更高懸崖裡閃現。這以神奇速度在山上飛升的身影,逐漸變得越來越
小,半小時之後,整個人像又縮小了一半。
大氣中灌滿了火山沉悶的隆隆聲;山峰像燒得滾燙的火爐,呼呼拉響
;人們能感覺到它兩側的顫動。哈特拉斯仍攀登著。達克跟著他。
崩塌現象在他們身後時有發生。山背上幾塊巨石,被不斷加快的速度
所挾持,幾次反彈後,終於墜入北極盆地的深淵。
哈特拉斯甚至不掉頭瞧一眼。他手中的鐵棍被當作國旗桿,懸繫著一
面英國國旗。他的被嚇呆的同伴們死死地盯住他,不丟掉一個細微舉動。
漸漸地,他的身影小到似乎只得用顯微鏡才能看清楚,而達克也變得跟一
只大老鼠般大小。
有一陣子,風捲起一團強烈的火簾向他們壓去。醫生發出一陣焦慮的
尖叫;可哈特拉斯重又閃現了,站起來,揮舞著他的國旗。
這場駭人的攀登場面持續了不止一小時。一小時的與搖動的巖石搏鬥
,與熾熱的火山灰抗爭,這位不可戰勝的英雄,就這樣消失在半山腰。
一會兒,他將膝蓋和腰用力攀附在崎嶇的山路上,往上爬。
一會兒,他用雙手懸吊在活動的山背上,像一簇乾枯的草,隨風擺曳
。
終於,他爬上了火山的頂峰,逼近了火山口。
醫生期待著,這位受盡艱辛的人,在達到目的後,一也許能夠回頭。
這樣,只需承受回程的危險了。他大聲地尖叫了最後一聲:「哈特拉斯!
哈特拉斯!」
醫生的叫喊是如此撼人心肺,那位美國人的靈魂也在顫抖!
「我去救他!」阿爾塔蒙叫道。
之後,他縱身一躍,冒著被兇猛火焰吞噬的危險,消失在巖石中間。
克勞伯尼甚至都來不及攔住他。
此時,哈特拉斯已經抵達峰頂,他跨過一道深溝、攀上了一塊延伸出
去的巖石。小石塊撲頭蓋面地散落在他的周圍。達克始終跟著他,這只可
憐的動物,似乎已被深淵那令人眩暈的吸引力所控制住。哈特拉斯搖動著
他的國旗,那在火焰中被反射得閃光的綢料國旗,它紅色的底部在火山氣
流的吹動下,打著長長的皺褶飛舞著。
哈特拉斯一只手搖動著它,另一只手指向頂鋒——地球的北極點。此
時,他似乎猶豫了一陣,他仍在尋找著絕對的最高點,那集中著全部的地
球經線的極點在那,他最癡戀的頂峰,他要插上自己的雙腳。
突然,腳底懸空,他消失了。同伴們一陣尖厲的叫聲撕破了山頂。這
一秒鐘,就像一個世紀般慢長,克勞伯尼相信,他的朋友永遠消失並埋葬
在火山的深處。但是,阿爾塔蒙在那兒,達克亦在。阿爾塔蒙和達克恰恰
在哈特拉斯就要掉入深淵的一剎那抓住了他。哈特拉斯獲救了,意外地獲
救了。半小時後,這位喪失了一切神志的「前進」號船長,昏迷在幾近絕
望的同伴們的肩膀中。
當他甦醒過來,醫生掩飾住極度不安,探詢著他的目光。
但他的眼神中已毫無意識,毫無反應,就象睜著雙眼的盲人。
「上帝呀!」約翰遜說,「他瞎了!」
——「不!」克勞伯尼說,「不!我的可憐的朋友們!我們救回的,
只是他的驅體,哈特拉斯的靈魂已經留在了火山頂!他的理智消亡了!」
——「瘋了!」約翰遜和阿爾塔蒙滿臉悲戚地喊道。
——「瘋了!」醫生肯定道。
大顆大顆的淚珠滾出眼眶。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二十六章 返回南部
哈特拉斯船長悲傷的探險奇遇告一結局後三小時,克勞伯尼、阿爾塔
蒙及另兩個水手匯集在火山腳下的山洞裡。
在那兒,大夥一致請克勞伯尼就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發表意見。
「朋友們,」他說,「我們不能延長在女王島的逗留期,我們面前的
大海暢通無阻,我們有足夠的儲備品,必須趕緊動身盡快返回神堡,在那
過冬直至第二年的夏季。」
——「這也是我的看法,」阿爾塔蒙說,「現在是順風,明天起我們
啟航。」
一整天是在深深的沮喪裡度過的。船長的精神錯亂是不祥的預兆。當
把思緒轉到他們的回程時,約翰遜、貝爾、阿爾塔蒙陷入極度恐懼裡:他
們害怕被彼此拋棄,他們更驚恐被分離。哈特拉斯的無畏靈魂是他們所缺
少的。
但他們是剛強的男人。他們準備好重新搏鬥,與一切困境,與自己搏
鬥,倘若軟弱占據他們的心。
次日星期六,七月十三日,將宿營物品裝上船,很快,一切就緒,准
備出發。
但在離開且永遠不會回來的這塊懸崖前,醫生根據哈特拉斯的心意,
主持豎起了一塊紀念碑,它恰好立在船長登上該島的同一位置;紀念碑由
幾塊大石頭堆砌而成,形成清晰易辨的海邊助航標志,假如萬一能倖免火
山噴發的話。
在一塊石頭的側面,貝爾用鑿子雕鑿了這行簡單題詞:約翰﹒哈特拉
斯1861見證書的副本裝在一個密封好的圓柱形鍍錫鐵皮裡,一道存放在石
頭紀念碑裡面。這項偉大的發現將這般永遠躺在荒脊的山崖裡。
之後,四個男人和船長——一具可憐的丟失了靈魂的軀體——及他的
忠實的達克,憂傷哀怨的狗登船踏上了回歸之途。上午十點鐘。用帳篷帆
布支起的帆已搭起,小艇,將風甩在後面,飛速地朝前航行,駛離了女王
島。晚上,醫生從座上站起來,朝海平面火焰閃閃的哈特拉斯峰,投去最
後的一瞥:永別了!
橫渡很迅速,大海,常無阻無礙,提供便利的航行,看來的確是離開
北極比接近它容易得多。
而哈特拉斯的精神狀態是無法明白周圍所發生的事情;他平躺在小艇
上,閉著嘴,眼神暗淡,雙手交叉在胸前,達克躺在他腳邊。醫生跟他講
話,一點也不起作用,哈特拉斯聽不懂。
四十八小時期間,海風吹拂,風平浪靜,克勞伯尼和他的同伴們順著
北風航行。
七月十五日,他們得知阿爾塔蒙港在南邊,但因北冰洋遠離所有的海
岸,他們決定,與其坐雪橇穿過新美洲土地,不如走海路繞過它取道維多
利亞灣。
行程快捷簡單得多。結果,旅行者坐雪橇得花十五天的旅程,他們坐
船僅花了不足八天。在穿過曲曲折折由眾多海峽點綴成海岸的地形之後,
他們終於於星期一晚上,即七月二十三日,抵達維多利亞港。
小艇被堅實地錨定在岸邊,每個人向上帝的堡壘沖去。但多可怕的毀
滅場景!醫生的房子、倉庫、火藥庫、防御工事,在太陽輻射作用下,都
經腐蝕被摧毀,食品也被貪婪的動物遭塌一空。
多麼令人悲憤失望的場面!
航海家們的補給也快到頭,本來他們預計在神堡好好地補充物資。顯
然,在這過冬的設想已成泡影。習慣了迅速行動的人果斷地作出了決定,
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向巴芬海駛去。
「我們別無選擇,」醫生說,「巴芬離這六百海裡,倘若我們的小艇
淡水供應充足,我們完全能夠取道瓊斯海峽,直抵丹麥人的屬地。」
——「對,」阿爾塔蒙說,「將我們所有的補給集中起來,出發。」
經仔細搜尋,大伙在這兒或那兒找到了分散開的幾箱干肉餅,還有免於遭
塌的兩桶罐頭肉。總之,配備了足夠六星期的補給品。他們又專用了一天
時間給小艇捻縫,進行重新修整,第二天,七月二十四日,就啟航了。
地處北緯八十三度的大陸,看來向東傾斜。幾乎可以斷定,瓊斯海峽
向內海伸張,正如曼徹斯特海峽一樣。
小艇自那後毫無阻礙地航行著;輕易地避開一群群浮動的冰塊。醫生
為可能的延期提前作好準備,將同伴們每天的生活配額減少一半;幸好,
總的來說並沒帶來多大的影響,他們並沒顯得格外疲勞,身體仍處於良好
狀態。
當然,他們會時不時地捕獵,他們捕捉鴨子、鵝、海雀,這樣也給自
己補充了新鮮且保健的營養品。至於貯存的淡水,他們輕松地解決了供應
水源,在航行途中,補充淡水冰塊,因為他們一直小心地不遠離海岸,再
說,小艇經受不起茫茫大海的折騰。
這季節,氣溫已常保持在冰點以下,經過一陣多雨季節後,天空開始
下雪,變得陰暗起來,陽光漸漸貼近地平線,日輪也一日一日地往裡凹掉
。七月三十日,環遊者第一次看不見陽光,也就是說,他們度過了一個幾
分鐘的夜晚。
但小艇依然航行順利,有時,二十四小時的航程可達六十至六十五海
裡;大夥一刻不停地駕駛著;他們心裡很清楚必須忍受疲勞,日後還將有
多少陸地上的障礙等待著去克服,這些重新變窄的大海不容拖遲等待,周
圍,已經產生了新的冰塊。高緯度地區,夏季過後緊接著冬季;中間沒有
春秋兩季,缺少過渡季節。所以必須抓緊。
七月三十一日,夕陽映照著純淨的天空,人們觀察到天上第一次出現
了星星。自那日後,濃霧佈滿了天空,航行嚴重被阻。
醫生看到冬季特徵越來越明顯時,變得焦慮不安起來;他明白約翰﹒
羅斯先生在放棄航船之後,為了橫渡巴芬海經歷了多少考驗!是他,第一
次嘗試穿過冰塊地帶,這位勇敢的水手。失敗後不得不返回船上,過了第
四個冬季;但至少,幸虧在惡劣的季節裡,他有足夠的食品及燃料作後盾
。
若同樣的災難降臨到「前進」號的倖存者身上,假若他們必須停下來
往回走,他們該怎樣不知所措;醫生絲毫沒有將內心的憂慮暴露給同伴們
,他只是督促著他們盡可能以最快速度朝東駛去。
終於,八月十五日,在經歷三十天較迅速的航行之後,經過四十八小
時不斷排除沿途冰塊的抗戰之後,在易脆的小艇闖過上百次危險之後,航
海家們不得不停下來,現也不能朝前航行,而此時的大海四周已被冰塊包
圍,平均溫度也只在-9℃。
顯然,在整個北部及東部,仍可辨認出由平整及混圓的小石塊形成的
海岸,波濤侵蝕著海岸,這兒也較易獲得淡水冰塊。
阿爾塔蒙極其認真地記錄此地的精確位置,緯度77°45′,經度是85
°02′。
醫生說:「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精確位置,我們已抵達林肯一色當脆那
,確切地說,埃登峽角,我們正進入瓊斯海峽,若幸運的話,我們將能夠
暢通抵達巴芬海。但不要抱怨。倘若我可憐的哈特拉斯能早些遇到如此易
行的大海,他該提早多少抵達北極點。那樣,他的隨同也將不會背離他,
他的理智也不致於因極度焦慮而精神崩潰!」
——「那麼,」阿爾塔蒙說,「我們只有一步棋可走,放棄小艇,重
換雪橇,向林肯東岸奔去。」
——「放棄小艇換回雪橇,行,」醫生說,「但與其穿越林肯東岸,
我建議穿冰山跨過瓊斯海峽,回到德蒙一色當脆那。」
——「為什麼?」阿爾塔蒙問。
——「因為我們越靠近曼徹斯特海峽,我們越有機會遇見捕鯨隊。」
——「你說得有道理,醫生,但我擔心,冰塊聯結狀況欠佳,我們很難找
到通行之道。」
——「我們試試看,」克勞伯尼說。
小艇迅速拆卸好。貝爾及約翰遜重新組裝起雪橇,所有的零件都保存
完好;第二天,狗套好韁索,小分隊順著海岸在冰原上行走。
像多次描述的那樣。這段辛苦緩慢的旅程又開始了,阿爾塔蒙很明智
,是該提防冰塊現狀,事實上,不可能穿過瓊斯海峽,必須取道林肯海岸
。
八月二十一日,環球探險迂迴地抵達格萊斯海峽入口;在那,他們冒
險在冰原上滑行,翌日,來到哥布爾島,他們是在狂風暴雪裡穿行了至少
兩日才抵達的。
之後,他們可以較便利地在冰原上行走,最後,八月二十四日,他們
雙腳踏在德蒙一色當脆那土地上。
「現在,」醫生說,「我們只剩這塊地待穿過,之後通過曼徹斯特海
峽到達瓦蘭德海角。」
但氣候變得險惡寒冷,舖天蓋地的大雪,冬季寒凜的旋風令探險者感
到精疲力盡。補給品快消耗殆盡,現在,每人還應該減少三分之一的食物
配額,分攤出一部分給辛苦奔波的牲口。
地勢給旅行增添很多疲勞,這德蒙一色當脆那地面極端崎嶇不平,探
險家們必須首先穿過難以逾越的咽喉地帶,才能跨越托爾特峰,頑強地與
惡劣的大自然搏鬥。這期間,雪橇,男人們及狗差點永遠留在那兒,不止
一次,絕望占據著這支飽經考驗,卻又在北極探險中累得疲憊不堪的小分
隊。這些可憐的人還未意識到,他們從精神上肉體上,已被消耗得不堪一
擊;有誰能承受十八個月的連續疲勞及一系列交替的希望絕望刺激?當然
,需要明確一點,出發探險與返程是有區別的。探險伴隨著集中訓練,具
有明確的征服信念、信心。而返程卻缺少這些。這些不幸的人硬挺著,可
以說他們是靠著習慣作挪動,受一種獨立於他們意願的動物本能驅使。
直到八月三十日他們終於走出了迷亂的山峰,對於這個地帶的地形風
貌,不想作什麼描述,可走出來的男人們,一個個都憔悴衰竭、且被凍得
快昏過去。連一向鼓勵著同伴們的醫生,亦感到再也無力去支撐,他自己
衰弱極了。
托爾特峰因山脈最原始的上升摩擦運動,已漸變成了一片平原。
現在,探險家們絕對必須強制性地休息幾日,他們已沒力氣向前邁步
;兩條拉雪橇的狗已衰竭而亡。
大伙借著一座冰塊喘歇著,在-19°這麼寒冷的氣候裡,誰也沒勇氣支
帳篷。
補給品變得更缺乏了,儘管已做了最大限度的精打細算,這些物資也
只能最多支撐八日;野味變得稀少起來,它們紛紛逃離,以躲過這嚴寒可
恨的冬季。於是,饑餓已嚴重地威脅著這群衰竭的受難者。
阿爾塔蒙懷著偉大的犧牲精神及真實的忘我境界,借著剩下的一絲力
氣,下決心為他的同伴獵取一些食物。
他端著獵鎗,呼喚達克,一道進入北部平原;醫生、約翰遜及貝爾看
見他遠去,一個個都顯得無動於衷。一小時過去了,他們也沒聽見一聲槍
響,之後,又看見他始終未發一槍地回來,美國人是像被嚇傻的人,跑著
回來的。
「你怎麼啦?」醫生朝他問道。
——「那邊!雪地裡!」阿爾塔蒙用驚恐萬分的聲調說,用手指著前
方水平面的一點。
——「什麼?」
——「一整隊人!……」
——「活人?」
——「死人……凍僵了……甚至……」
美國人不敢將想法說出來,但表情顯示出無可言喻的恐懼。
被這一事件激活過來的醫生、約翰遜及貝爾,想方設法地起身,拖著
步子順著他的腳印朝阿爾塔蒙用手指明的那部分平原走去。
很快,他們來到一處四周封閉的場所,在很深的山溝裡,展示眼前的
是怎樣一副慘絕的場景!
已經僵硬的屍體,一半埋在大雪裡,另一半露在雪外面,這兒一只胳
膊,那兒一條殘腿,更遠一些,那麼多痙攣皺緊的手,從所保留下來的臉
部表情裡,刻出那份受威脅後徹底絕望的痛苦!
醫生走近,又後退,臉色蒼白,臉部拉變了形,達克,在一邊用可怕
的哀怨聲狂吠著。
「慘絕!慘絕!」他喊道。
——「怎麼?」一個隊員問道。
——「難道你認不出他們來?」醫生用變了聲的語氣說。
——「你指的是?」
——「你們看!」
這座山溝幾乎是一部紀實。真實地記載了這些人與氣候拚搏,與絕望
抗爭,與饑餓反搏的最後一場慘絕殊死戰。在恐怖至極的臉孔上,人們不
難看出,災難曾怎樣吞噬著他們,也許,屍體裡還混雜著一兩具仍會跳躍
的肉體,從他們中間,醫生辨認出了山敦、加裡,悲慘的「前進」號船員
們;因缺乏毅力,這些不幸的人終難逃厄運;很可能,他們的小艇遭受泥
石流毀滅,或者被捲入旋流,他們沒能夠利用好大海的便利條件,我們也
可以假設,他們在陌生的大陸裡迷失了方向。當然,在背叛衝動下走在一
起的人,內部是不可能產生強大的凝聚力,去共同完成一樁事情。一個叛
亂首領的威信是令人懷疑長久不了的。毫無疑問,山敦很快就無法控制住
局面。
無論如何,這支小分隊顯然經歷了千萬種磨難,千萬次絕望,最終,
駭人的災難還是將他們毀滅,但他們的悲慘秘密,將隨著他們永遠埋葬在
北極冰雪裡。
「逃亡!逃亡!」醫生撕聲喊著。
他把同伴們帶離這地獄之所。恐懼令他們頓時產生強大的力量。他們
重新踏上了歸程。
第二十七章 結局
對那些多次死裡逃生的探險者而言,在發現船隊其他隊員的恐懼遭遇
後,他的腦海中再也裝不下那八天的詳細記憶。
然而,九月九日,借助於神奇的魔力,他們發現自己已抵達霍斯博格
角,也就是德蒙一色當脆那的頂端。
他們都餓昏了。四十八小時以來,他們粒米未進,上一次的晚餐是他
們最後的一只愛斯基摩狗。貝爾已無力向前邁出一步,約翰遜也嗅出死亡
的逼近。
他們已到了巴芬海的沿岸,總之,是登上了歐洲之旅,離海岸三海裡
處,洶湧的波濤肆虐地衝擊著冰山的兩側。他們無可奈何地靜候捕鯨隊的
經過,但這不知得等多久。
也許,上天對這些不幸的人起了惻隱之心。就在第二天,阿爾塔蒙清
楚地瞥見海平面上的一葉風帆,可誰能猜出這只船的出現帶給他們多少焦
慮,以及害怕希望落空後的極度恐懼。
那些龐然大物彷彿在駛向他們,但終究又一次一次地遠離。這種希望
和絕望輪番折磨著他們。常常在落難者自認為有希望獲救的瞬間,帆船又
飄然遠去,消失在海平線上。
醫生和他所有的同伴經歷了無數次的考驗,他們終於到達冰山西部的
頂峰,他們相互扶助相互激勵。而他們所看到這些船還是在他的呼救聲中
漸漸遠離,絲毫不曾注意他們的存在,還是這位醫生,這位工業技術領域
的天才最後的一點靈感再一次忠實地幫助了他。
一塊冰,在湍流的推動下,撞在了冰川上。「這塊冰!」醫生用手指
著它大聲呼叫。可是誰都莫名所以,「快上去!全部上去!」他大喊著,
這句話像閃電一樣照亮了這些人的頭腦。
「噢!阿爾塔蒙先生!」約翰遜吻著醫生的手一遍遍說著。
貝爾,在阿爾塔蒙的幫助下朝雪橇蹣跚走去,他取走一塊支撐物,在
小冰塊上豎起一桿桅桿。然後用繩子固定好,用撕碎帳篷做成一面風帆,
幸虧呈順風,這群被遺棄的不幸者,趕緊坐上這條不堪一擊的船。兩小時
後,在他們不懈的努力下,「前進」號上的最後的幾條硬漢被漢斯一克瑞
斯汀,這艘曾征服丹尼斯峽口的丹麥的捕鯨船所收留。
船長憑著良知來迎接這群已不成人形的精靈。一瞥見他們的外表,他
立即明白了他們的遭遇。他為這些人捧出最體貼入微的照料,終於成功地
挽救了他們的生命。
十天之後,克勞伯尼、約翰遜、貝爾、阿爾塔蒙和船長哈特拉斯在丹
麥登陸了,一條汽船將他們送到立克由爾。從那裡,途徑阿爾托那及漢堡
。他們經受了長期的考驗之後凱旋回到了倫敦,那天正是本月的十三號。
醫生的第一個心願是在倫敦皇家地理協會的准許下舉辦一次學術報告。
人們不難想象這一位集學者、科學家的報告給人們帶來的震撼,在宣
讀了哈特拉斯的資料後那狂熱的歡呼聲即是明證。
這次環遊可謂千古絕唱,是歷史上前無古人的大手筆,它總結了以前
所有探索這一區域的歷險。它承接了巴利、羅斯、富蘭克林、邁克﹒克魯
爾的遠征探險,完善了100度至150度經線的觀測。從極北地區的地圖上可
以看出他們最後抵達了垣古以來無人涉及的極點。
從來沒有如此令人意料不到的消息,整個英國都為之處在長久震驚的
頂點。
英國人沉浸在這次重大的地理事件之中,他們感到激動和自豪,從英
國勳爵到煉焦工人,從皇親貴戚到碼頭工人,這一重大探險正風馳電掣地
傳遍了聯合王國的所有島嶼,各大報紙競相在自己的頭版頭條上刊出哈特
拉斯的名字,彷彿他已是一位殉道者,全英國沉浸在無上光榮和自豪之中
。
人們為醫生和他的同伴慶賀,池門由大公勳爵引見,為神聖的英王陛
下所接見。
政府確認了女王島,並將北極島上的一座火山命名為哈特拉斯峰,而
發現的新北美洲則波稱為阿爾塔蒙港。
從此,阿爾塔蒙再也沒有離開和他生死與共的戰友一步,他成為他們
永遠的朋友,並和醫生、貝爾、約翰遜一道生活在利物浦。而在當地,他
們一直被當作死於冰山上的死難者。
面對這次殊榮,克勞伯尼醫生一直將成就歸功於所有的人。根據他的
環遊記憶,他寫成了一部名為《英國人在北極》的書,在皇家地理協會的
關照下,這本書於第二年正式出版了。此後,約翰﹒哈特拉斯正式被認為
是一位偉大的探險者,以激勵那些勇於為科學進步而獻生的人士。這位憂
愁的受害者平靜地生活在離利物浦不遠的一家名叫斯丹一考特斯的康復中
心中,那裡是醫生為他精心挑選的地方,他有些輕微的神經措亂,不願說
話,再也不能理解任何事物,他的語言隨理智一起消失了。
唯一與外界聯接的是他對達克——他的愛犬的深情,也正因為如此,
人們不願讓他們分開。
這種北極瘋狂病的病痛伴隨著他度過每一天,而他的行為並未呈現出
最特殊的癥狀,直到有一天,醫生來探視這位可憐的病人,並為其舉止所
震驚。
有那麼一段時間,哈特拉斯牽著他那條忠誠的愛犬作長時間的散步。
他帶著憂愁哀傷的目光,每一次都向著一個永遠不變的方向,在一條叫斯
丹一考特斯的小徑上前進。每一次,船長到了這條小徑的盡頭,之後又退
回來,誰也無法阻止。他用手指著天上固定的一點,是誰迫使他這樣做呢
?達克彷彿也在分擔他的怒氣,煩躁地向天吠叫。
醫生專心地注視著他的舉止,很快,醫生明白了這一簡單行為的動機
。他猜到了為什麼這種散步總朝著同一個方向。也許這可以理解為一種強
烈的磁場效應——堅定不移地向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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