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聲尾】
【第一章】 第一章 “我們又在上升了嗎﹖”“不﹐正相反﹗我們在下降﹗”“比那還要糟﹐史密斯先生﹗ 我們正在往下掉﹗”“天哪﹗快把壓倉物扔出去吧﹗”“瞧﹗這最後的一袋都空了﹗”“氣 球上升了嗎﹖”“沒有﹗”“我好象聽到波浪沖擊的聲音﹗”“吊籃下面就是海﹗”“離我 們至多不過五百英尺了﹗”“把所有占分量的東西都扔下去﹗……所有的東西﹗” 這就是1865年3月23日下午四點鐘從遼闊的太平洋上空傳來的喊聲。 那年春分前後﹐那場從東北方吹來的駭人暴風是令人難忘的。從3月18日到26日﹐大 風暴片刻不停地怒吼著。它從北緯35度斜穿赤道﹐直到南緯40度﹐掠過了一千八百英里的 地帶﹐給美洲、歐洲和亞洲造成了嚴重的災害。城市被吹毀﹔樹木被連根撥起﹔排山倒海似 的巨浪沖毀了堤岸﹐僅僅根據已經發表的數字﹐一直拋上陸地的船就有幾百只﹔有些龍卷風 經過的地方﹐整個都變成了平地﹔好幾千人在陸上和海里喪了命﹔這就是當時瘋狂肆虐的暴 風過去以後所留下的罪証。1810年10月25日哈瓦那和1825年7月26日瓜德羅普的災情 固然可怕﹐但是也比不上這一次。 就在這陸地和海洋上慘遭浩劫的時候﹐激蕩的高空中也演出了同樣驚心動魄的悲劇。 一只輕氣球﹐象被龍卷風帶到水柱頂上的皮球一樣﹐卷進了一股氣流的旋渦中﹐它以每 小時九十英里的速度掠過太空﹐仿佛被什麼空中旋渦抓住了似的﹐不停地轉著。 氣球的下邊系著一只吊籃﹐里面坐著五個人﹐由於濃霧和水汽彌漫在整個的洋面上﹐人 們很難看得清楚。 也許有人會問﹐這個氣球──暴風的玩具是從哪兒來的﹖它是從地球的哪個角落升起 的﹖當然﹐它是不會在刮暴風的時候起飛的。但是﹐暴風已經刮了五天﹐並且在18日那天 就已經有了要起風暴的征兆。毫無疑問﹐這個氣球是從極遠的地方飛來的﹐因為大風一晝夜 至少要把它帶走兩千英里。 這些迷失方向的乘客﹐橫豎也沒法計算他們起航以來經歷了多少路程。奇怪的是﹐他們 雖然在這怒吼的暴風中飄蕩﹐卻還是平安無事。他們被風拋來拋去﹐吹得團團亂轉﹐卻絲毫 不覺得自己在滾動﹐也不覺得怎樣顛簸。 他們的目光沒法透過吊籃下面的濃霧。陰雲環抱著他們。他們分辨不清是白天還是黑 夜。當時他們懸浮在高空中﹐周圍一片昏暗﹐既看不見地上的反光﹐也聽不到地上的人聲﹐ 連海洋的澎湃聲也傳不到他們的耳朵里。只有當急驟下降的時候﹐他們才意識到會有慘遭滅 頂的危險。他們扔下了彈藥、槍枝和糧食一些重負以後﹐便又升到四千五百英尺高度的空 中。飛行的人們一發覺下面是汪洋大海﹐就覺得上面的危險總比下面小些﹐因此毫不猶豫地 連他們最有用的東西都扔掉了﹐同時他們盡量想法不讓氣球漏掉一點氫氣﹐只有這種氫氣﹐ 才是他們的命根子﹐才能把他們懸在海洋上。 黑夜在驚險恐怖中過去了(如果是膽小的人﹐恐怕早已嚇死了)。白晝又來臨了。隨著 白晝的來臨﹐暴風也逐漸和緩下來。從3月24日那一天清晨起﹐暴風有了減弱的征象。黎 明時分﹐一片片的輕雲向更高處升去。幾小時的工夫﹐颶風已經變成了“強風”﹐這就是 說﹕大氣流動的速度已經減弱了一半。這時雖然還是水手們所說的“緊帆風”﹐然而風勢畢 竟減弱不少了。 將近十一點鐘的時候﹐下層的空氣顯得比較明朗了。大氣已經發出象雷雨過後常有的那 種濕潤的氣息。暴風似乎不再向西刮了。風力已經顯得有氣無力了。它會不會象印度洋上的 台風那樣﹐往往說停就停﹐一下子就煙消雲散呢﹖ 可是﹐就在這時候﹐氣球顯然又在慢慢地下降了。看來它正在逐漸癟下去﹐氣囊愈伸愈 長﹐從球形變成了橢圓形。到了中午﹐氣球離海面只有兩千英尺了。氣囊能容納五萬立方英 尺氣體﹐正因為它有這麼大容量﹐所以它才能在空中──或是向上升得很高﹐或是保持平行 方向移動──停留很長時間。 乘客們感覺到自己有危險﹐把僅存的一些能夠使吊籃下墜的物品﹕少量存糧﹐每一件東 西﹐甚至衣袋里的小刀都扔掉了。這時﹐有一個人爬到套住網索的圓環上﹐打算把氣球的下 部系得更牢一些。 然而﹐乘客們心里都很明白﹐氫氣已經不足了﹐氣球不可能再維持在更高的空際。他們 只有死路一條了。 他們底下沒有大陸﹐甚至連一個小島也沒有。只是一片汪洋﹐沒有一處可以讓他們著 陸、也沒有任何地面可以讓他們下錨。 遼闊的大海上﹐仍然翻騰著驚濤駭浪﹗這片汪洋大海﹐即使人們居高臨下﹐視野擴大到 半徑四十英里﹐也同樣是一眼望不到邊。這流動的平原在暴風無情的鞭撻下激起洶湧的浪 頭﹐真好比萬馬奔騰﹐那一片白色鬃毛還在迎風飄拂哩﹗看不到一寸陸地﹐也看不到一葉孤 帆﹗這時必須不借任何代價阻止氣球再往下降﹐否則就有被波浪吞沒的危險。乘客們在這緊 急關頭顯然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但是﹐盡管他們努力﹐氣球還是繼續下墜﹐同時順著東北風 以極大速度移動。 這些不幸的人們所處的境況的確是驚險萬分﹗他們已經不是氣球的主人了。他們的一切 努力都沒有用。氣球的氣囊愈來愈癟。氫氣不住地往外洩﹐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堵塞。下降的 速度顯然愈過愈快﹐午後一點鐘﹐吊籃離洋面已經不到六百英尺了。 氫氣從氣囊的一條裂縫在外沖﹐要阻止它往外沖是不可能的了。吊籃里的東西都扔掉 了﹐重量輕了﹐因此﹐幾個鐘頭以內﹐乘客們還可以在空中支持下去﹐不至於掉下來。但這 僅僅是苟延殘喘而已﹐如果在天黑以前還找不到陸地﹐那麼乘客、吊籃和氣球肯定地都要葬 身海底了。 這時候﹐他們拿出了最後的一著。他們顯然都是勇敢無畏、頭腦冷靜的人。他們沒有一 句怨言。他們盡量想辦法延遲降落的時刻﹐他們決心要奮斗到最後一分鐘。吊籃不過是個柳 條編的籃子﹐不能在水上漂浮﹐萬一落到海里﹐決沒有任何可能不沉下去。 兩點鐘的時候﹐氣球離水面僅僅四百英尺了。這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洪亮的聲音﹐從這 聲音就知道這人一點也沒想到恐懼。回答他的聲音也同樣顯得堅強有力。“東西都扔了 嗎﹖”“不﹐還有一萬金法郎。”一個沉重的錢袋立刻落到海里。“氣球上升了嗎﹖”“上 升了一點兒﹐但是一會兒又會下降的。”“還有什麼可扔的嗎﹖”“沒有了。”“有﹗…… 吊藍﹗”“讓我們抓住網索﹐把吊籃扔到海里去吧﹗” 這的確是最後的唯一可以減輕氣球重量的方法了。系著吊籃的繩索割斷了﹐吊籃掉了下 去﹐於是﹐氣球又上升了兩千英尺。 這五位乘客爬上了氣球網﹐緊緊攀住網眼﹐注視著下面的無底深淵。 大家知道氣球對於重力的增減是最敏感的。即使扔下很輕的東西﹐也可以改變它的高 度。這種在空氣中浮動的工具象一架極度精確的天平。不難想象﹐它只要減輕一點點負擔﹐ 馬上就會急劇上升。這時的情形正是這樣。但是﹐沒一會兒工夫﹐氣球又開始下降了﹐氣體 從裂縫中向外跑﹐這裂縫現在要補也沒法補。 這些人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人力已經不能挽救他們﹐只好聽天由命了。 在四點鐘的時候﹐氣球離海面只剩五百英尺了。 傳來一聲響亮的犬吠聲。原來飛航員們還帶著一只狗﹗它緊緊地靠著它的主人攀在網眼 上。 “托普瞧見什麼了﹖”一個人大聲說。接著馬上有人喊道﹕ “陸地﹗陸地﹗” 原來氣球從天亮到現在﹐隨著大風向西南飄行了足足有幾百英里。現在前面出現了一片 相當高的陸地。不過這片陸地還在三十英里以外。如果一直飄去的話﹐至少也要一個鐘頭才 能到那里。 一個鐘頭﹗在這一個鐘頭里氣球里僅存的一點氣體會不會全跑光呢﹖ 問題的嚴重性就在這里﹗飛航員已經清清楚楚地望見了陸地﹐他們必須不借任何代價到 達那里。他們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是島嶼還是大陸﹐因為他們不知道颶風把他們吹到地 球的哪一個角落來了。但是﹐他們只好到那塊陸地去﹐不管那里有沒有人﹐去得去不得。 氣球在四點鐘的時候﹐就已經支持不下去﹐現在它更貼近水面了﹗巨大的浪花好幾次舔 著網的下部﹐使它更加沉重﹐氣球象一只翅膀受了傷的鳥﹐要飛又飛不高。半小時後﹐距陸 地只有一英里了﹐但是氣球已經耗盡了氣力﹐褶縐不堪地懸在那里﹐只有上層還剩下一些氣 體。飛航員們緊緊地攀住氣球網﹐可是還嫌太重﹐不久﹐他們有半個身子浸在海里了﹐洶湧 的波浪沖擊著他們。又過了一會﹐氣球的氣囊變成了一個口袋﹐風象吹著帆片似的使它往前 飄過去。它也許能就這樣到達陸地吧﹗ 但是﹐當離岸只有兩錨鏈遠的時候﹐四個人同時驚叫起來。那只原以為決不能再飛的氣 球﹐在一個巨浪的打擊下﹐竟突然出人意料地一下子升起來。一會兒工夫﹐它似乎又減輕了 一部分重量﹐高升到一千五百英尺的上空﹐在那里它遇到一陣風﹐這陣風並沒有把它吹上 岸﹐反而吹得它沿著和陸地幾乎平行的方向飛去了。 兩分鐘以後﹐它終於又斜轉回來﹐最後降落在一個波濤沖擊不到的沙灘上。飛航員們彼 此協助從網眼里脫出身來。氣球由於失去了人們的重量﹐又被風吹起來﹐象一只受傷的鳥﹐ 精神一恢復﹐便消失在空中了。 吊籃里原來有五個人和一只狗﹐可是現在隨氣球著陸的卻只剩下四個人了。 失蹤的那一個人一定是浪濤沖擊氣球網的時候被卷到海里去了﹐正因為這樣﹐氣球才減 輕了重量﹐才會在著陸前不久突然一下子上升。這四個遇險的人腳一踏上了陸地﹐就發覺少 了一個伙伴﹐馬上同聲喊道﹐“大概他會游上岸來的。我們要救他﹗我們要救他﹗” -----------------------------------------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那幾個剛才被颶風拋擲在海岸上的人﹐根本不是什麼氣球飛行員──既不是職業的﹐也 不是業余的﹐而是一群戰俘。正因為他們個個英勇﹐人人豪邁﹐所以才想出這種異想天開的 辦法來逃脫。” 他們出生入死已經有幾百次了﹗他們也有數百次幾乎從破裂的氣球上掉到海洋的深淵。 但是不知為什麼﹐上天卻別具用心地保全了他們的生命。在3月20日那天﹐他們逃出了里 士滿﹐在空中連續飛行了五天﹐現在他們離開那弗吉尼亞的首府已經有七千英里了。在可怕 的南北戰爭期間﹐里士滿是南方的要塞﹐當時正被尤利斯﹒格蘭特將軍的部隊包圍。 戰俘們逃跑的經過是這樣的﹕ 1865年2月間﹐格蘭特將軍打算出奇制勝﹐占領里士滿﹐可是沒有成功﹐結果他部下 的幾個軍官卻落到敵人手里﹐被囚禁在城內。其中最突出的一個是聯邦參謀部的賽勒斯﹒史 密斯。他是馬薩諸塞州人﹐一位淵博的學者﹐在戰爭期間﹐政府曾委派他負責當時在戰略上 極其重要的鐵路的管理工作。他是一位道地的北方人﹐瘦骨嶙峋的﹐約有四十五歲﹐他的短 頭發和一小撮濃胡子都已經灰白了。他的頭部長得非常端正﹐仿佛生來是為了鑄在勛章上似 的﹐兩眼炯炯有光﹐嘴形莊嚴﹐從面貌看﹐他顯得是一個激進派的學者。他是一個從舞錘弄 斧做起的工程師﹐正如一個行伍出身的將軍一樣。他不但腦子靈﹐而且手也巧。他的筋肉顯 得非常強壯。他是一個活動家﹐同時又是一個思想家。他熱情樂觀﹐任何一件事都難不倒 他。他見多識廣﹐善於隨機應變﹐在任何緊要關頭﹐他都能保持清醒的頭腦﹐無限的信心和 堅強的毅力﹔這三個條件使他永遠是他自己的主人。他常常引用十六世紀奧蘭治的威廉的話 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即使已經沒有成功的希望﹐我也能夠承擔任務﹐堅忍不拔。” 賽勒斯﹒史密斯就是勇敢的化身。他參加過南北戰爭的各次戰役。他自從在伊利諾斯州 自願投效尤利斯﹒格蘭特麾下以來﹐曾在巴丟卡、柏爾夢特、匹茲堡埠頭等地作戰﹐在圍攻 科林斯、吉布森港、黑河、差坦諾加、魏爾德涅斯、頗陀馬克等地的戰役中﹐始終是勇猛善 戰﹐並沒有辜負那位說“我決不計算我的傷亡”的將軍的訓導。史密斯好幾百次幾乎成為威 嚴的格蘭特所不計算的陣亡將士。但是﹐他在這些戰斗中﹐直到在里士滿戰場上受傷被俘以 前﹐一直是很幸運地平安無事。就在史密斯被俘的那一天﹐還有一位重要人物也落到南軍手 里。這就是《紐約先驅報》的通訊記者吉丁﹒史佩萊﹐他是奉命跟隨北軍作戰地報道的。 吉丁﹒史佩萊在英、美新聞采訪員當中﹐也是一位有名的人物﹐正象史坦萊等人一樣﹐ 不管什麼困難也不能使他退縮﹐他也要采訪到正確消息﹐並且在最短時間內把消息送給自己 的報刊。聯邦的許多報紙﹐例如《紐約先驅報》﹐都擁有堅強的實力﹐報刊的通訊記者就是 它們的代表。吉丁﹒史佩萊又是第一流的記者﹕他是一位精明強於、體力充沛、辦事敏捷、 善於開動腦筋的人﹔他環游過世界各地﹔他是一個兵士﹐也是一個藝術家﹔他在談話時很熱 情﹐行動時很堅決﹐既不顧慮勞累﹐也不害怕危險﹔采訪新聞的時候﹐他首先是為了自己﹐ 也是為了他的報刊﹔凡是新奇的、沒有發表過的、別人不知道同時也沒法采訪到的事物﹐他 全都知道﹔他是一位渾身是膽的戰地記者﹐慣於在槍林彈雨中寫稿﹐危險﹐對於他來說﹐就 是最好的報道資料。 他參加過各次戰役﹐每次都在最前線﹐一手拿著左輪槍﹐一手拿著筆記簿﹔葡萄彈從來 也沒有使他的鉛筆顫抖﹔他決不象有些人沒話找話說﹐而總是不厭其煩地打著電報﹔他的每 一篇報道都很簡短有力、明確、能夠說明要點。此外﹐他還很幽默。黑河的戰事結束以後﹐ 決心不借任何代價獨占電報局窗洞的就是他。他在向他的報刊報道了戰役的結果以後﹐接著 就拍發聖經的前幾章﹐一共拍了兩個鐘頭之久﹐雖然花費了兩千美元﹐但《紐約先驅報》卻 首先登載了這個消息。 吉丁﹒史佩萊身材高大﹐大約有四十來歲。淡紅色的胡須圍繞著他的面龐。眼光堅定活 潑﹐而且變化迅速。只要目光一掃﹐他就可以把一切景象一覽無遺了。他體格健壯﹐能夠適 應各種氣候﹐好象一根在冷水中淬硬了的鋼筋。 吉丁﹒史佩萊擔任《紐約先驅報》的通訊記者已經有十年了。他不但文筆美妙﹐並且精 於繪畫﹐他的通訊和插圖大大充實了報刊的內容﹐他被俘的時候﹐還正在描寫戰役和畫素 描﹐他的筆記簿中的最後一句是﹕“一個南軍正拿槍對著我﹐但是……”然而那個南軍的兵 士並沒有打中吉丁﹒史佩萊﹐他一向是幸運的﹐在這次事件中也沒有受一點傷。 賽勒斯﹒史密斯和吉丁﹒史佩萊過去只是聞其名而沒有見過面﹐他們一起被押送到里士 滿。工程師的創傷很快就痊愈了﹐就在他養傷的期間他認識了這位通訊記者。他們一見面就 建立了友誼。不久以後﹐他們產生了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逃回格蘭特的軍中﹐為了聯邦 的統一而繼續戰斗。 這兩個美國人一開始就想找機會逃跑﹔雖然他們能夠自由地在市鎮里溜達﹐但是里士滿 戒備嚴密﹐逃脫似乎是不可能的。在這期間﹐史密斯遇到了一個昔日的僕人﹐他是一個願意 為史密斯竭盡忠誠的人。他是一個勇士﹐也是一個黑人﹐是在工程師家里出生的﹐他的父母 都是奴隸。但是﹐賽勒斯在信仰上和道義上都反對奴隸制﹐因此早就讓他自由了。這個曾經 當過奴隸的人﹐雖然得到了自由﹐還是不願意離開他的主人。他情願為他的主人效死﹐他大 約有三十歲﹐強壯、活潑、聰明、伶俐、溫柔、和順、有時還有點天真﹐平時總是一團高 興﹐勤懇而誠實。他的名字叫做納布加尼察﹐但他已經習慣讓人們簡稱他為納布了。 納布聽到主人被俘的消息﹐就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馬薩諸塞來到里士滿﹐憑著他的機智﹐ 冒了二十多次生命的危險之後﹐終於潛入了被圍的城市。史密斯瞧見納布時的喜悅和納布找 到主人的高興﹐那是難以形容的。 納布雖然能夠進入里士滿﹐但要想再溜出去就完全不同了﹐因為北軍戰俘被看守得非常 嚴格。要想順利地逃跑﹐除非遇到特別的機會﹗這種機會不但不會送上門來﹐而且很難找 到。 在這期間﹐格蘭特將軍還在繼續作戰。他以重大的代價贏得了匹茲堡的勝利。然而在里 士滿戰線上﹐他和巴特萊部隊聯合進攻還不能取得勝利﹐因此戰俘們想要早日獲得釋放是沒 有什麼希望的。 在這枯燥無味的囚禁生活中﹐沒有一點值得記述的事情﹐通訊記者再也不能忍耐了。他 那一向靈活的頭腦只想著一件事──怎樣能夠不借任何代價逃出里士滿。他甚至嘗試了幾 次﹐但都被不能克服的障礙阻擋住了。圍困還在繼續著﹗如果說戰俘急切要逃回格蘭特的軍 中﹐那末﹐被圍的人也迫切希望和南軍取得聯系﹐其中約拿旦﹒福斯特就是南軍中的一個熱 切希望如此的人。被俘的北軍固然不能出城﹐而南軍也同樣離開不了﹐因為他們都給北軍包 圍了。里士滿的總督很久沒能和李將軍取得聯系了﹐他很想把當地的情況告訴李將軍﹐以便 迅速得到援兵。於是約拿旦﹒福斯特就建議利用輕氣球越過包圍線﹐直達南軍的兵營。 總督批准了這個計划。造了一只輕氣球供福斯特使用﹐另外還派了五個人做他的動手。 他們攜帶了降落時自衛用的武器﹐並准備了干糧﹐以備航程拖延時食用。 氣球預計在3月18日啟航。起飛必須在夜間進行﹐還要有和緩的西北風。據飛行員的 估計﹐他們在幾個鐘頭之內就可以到達李將軍的軍營了。 但是﹐刮的卻不是什麼和緩的西北風。從18日起它分明已經變成颶風了。風暴很快就 猛烈起來﹐福斯特只好延期動身﹐因為乘客和氣球是不能在這種險惡的天氣里冒險的。 輕氣球灌足了氣﹐放在里士滿的一個廣場上﹐只等風勢稍弱﹐就要啟航。困守在城里的 人盼望著暴風緩和的心情是不難想象的。 3月18、19兩天過去了﹐天氣並沒有什麼轉變。拴在地上的氣球被狂風猛烈地沖過來 撞過去﹐甚至要保護這個氣球都很困難。 19日的夜晚過去了。第二天早上暴風加倍猛烈﹐氣球更不可能起飛了。 那天﹐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在里士滿的一條大街上﹐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喊住了。這 是一個水手﹐名叫潘克洛夫﹐年紀大約三十五歲到四十歲﹐體格強壯﹐皮膚晒得黝黑。長著 一對炯炯發光的眼睛和非常英俊的面龐。潘克洛夫是一個美國的北方人﹐他航遍了各大洋﹐ 參加過一切可能和幾乎不可能的探險﹐一切不長翅膀只長腿的生物所能碰到的遭遇他都遇到 過了。可想而知﹐他是一個大膽而勇猛的家伙﹐敢作敢為﹐什麼也嚇不倒他。年初的時候﹐ 潘克洛夫有事到里士滿來﹐他帶著一個新澤西的男孩子﹐這是過去一個船長的孤兒﹐才十五 歲﹐潘克洛夫象對待親生子女似的愛護他。在圍城以前﹐他沒有能離開這座城市﹐等到發覺 自己被圍在城里的時候﹐感到十分懊喪。但是他從來不肯向困難低頭﹐因此他決定要想法子 逃出去。他聽說過這位工程師軍官的大名﹐他了解這位堅強的男子漢在囚禁中的苦悶。因 此﹐這一天他毫不猶豫﹐直截了當地向工程師招呼道﹕“史密斯先生﹐你在里士滿待夠了 嗎﹖” 工程師呆呆地看著對他說話的人﹐對方又低聲補充了一句﹕ “先生﹐你打算逃跑嗎﹖” “什麼時候﹖”工程師連忙問道﹐這句話顯然是脫口而出的﹐因為他還沒有看清楚這個 跟他說話的陌生人是誰。但是當他用敏銳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水手爽朗的面孔之後﹐他就確信 對方是一個誠實的人。 “你是誰﹖”他簡短地問道。 潘克洛夫作了自我介紹。 “好吧﹐”史密斯回答說﹐“你打算用什麼法子逃呢﹖” “用那只氣球﹐它在那里什麼也不干﹐我看它正是為我們預備的……” 水手的話沒有說完﹐工程師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抓住潘克洛夫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 住的地方去。在那里﹐這位水手說出了他的計划。計划倒是十分簡單﹐除了生命危險以外﹐ 什麼危險也用不著冒。當然﹐颶風的威力正大﹐但是﹐象賽勒斯﹒史密斯這樣精明強干的工 程師是完全懂得怎樣操縱氣球的。假如潘克洛夫對飛行技術﹐正好象對航海一樣熟悉﹐那麼 他一定早就毫不猶豫地帶著他的小朋友赫伯特出發了﹔他慣於在海里冒狂風駭浪的危險﹐這 場颶風是難不住他的。 史密斯一言不發地傾聽著水手的講話﹐他的眼中閃耀著滿意的光芒。想望已久的機會終 於來到了──他決不是坐失良機的人。這個計划是可以實行的﹐但必須承認﹐非常危險。夜 間雖然有崗哨﹐他們還可能走近氣球﹐潛入吊籃﹐然後割斷系住吊籃的繩索。當然﹐他們可 能被打死﹐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有成功的希望。要是沒有這場風暴多好啊﹗──不過話要說 回來﹐要是沒有這場風暴﹐氣球早已啟航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也就不會出現了。 “我不只是一個人﹗”史密斯最後說。 “你要帶幾個人﹖”水手問道。 “兩個人。我的朋友史佩萊﹐還有我的僕人納布。” “那就是三個人﹐”潘克洛夫說﹐“連赫伯特和我一共是五個人。氣球能載六個……” “那就行了﹐我們一定走。”史密斯堅決地說。 這個“我們”包括史佩萊在內﹐因為史密斯非常了解﹐這位通訊記者不是膽小如鼠的 人。史佩萊聽到這個計划以後﹐表示完全同意。使他驚奇的是﹕這麼簡單的辦法自己以前竟 沒有想到。至於納布﹐他是到處追隨著他的主人的。 “那麼﹐今天晚上﹐”潘克洛夫說﹐“大家都到那里集合。” “今天晚上十點鐘﹐”史密斯回答說﹐“但願上天保佑﹐在我們離開以前﹐風勢不要減 弱。” 潘克洛夫辭別了工程師﹐回他的寓所去了。年輕的赫伯特﹒布朗還獨自留在那里。這個 勇敢的少年知道水手的計划﹐焦急地盼望著向工程師提議的結果。這五個意志堅決的人就這 樣打算在暴風雨中碰碰運氣了﹗ 沒有﹗風勢並沒有減退﹐約拿旦﹒福斯特和他的伙伴們都不願意在不保險的吊籃里任憑 風吹雨打。 這一天是不好過的。工程師只擔心一件事﹐擔心那系在地面上的氣球在大風猛烈的撞擊 下可能被撕成碎片。他在幾乎空曠無人的廣場上來回踱了幾個鐘頭﹐看著這個飛行工具。潘 克洛夫也采取了同樣的行動﹐他雙手插在衣袋里﹐好象設法消磨時間似的﹐不時打著呵欠﹐ 但是實際上也象他的朋友那樣﹐十分擔心氣球會不會損壞﹐風會不會刮斷它的繩索﹐把它刮 到天空去。天晚了。夜色非常昏暗。大霧象烏雲一般彌漫在地面上。天空同時下著雨和雪。 氣候非常寒冷。濃霧籠罩著里士滿。強烈的風暴似乎在攻和守的雙方之間造成了休戰狀態﹐ 大炮的聲音在怒吼的狂風中一點也聽不到了。城市的街道上不見人影﹐在這麼惡劣的天氣 里﹐官方似乎沒有想到會丟失氣球﹐因此覺得沒有必要在廣場上設崗。這一切都是俘虜們脫 逃的有利條件﹐但是﹐他們在狂風暴雨中所作的冒險嘗試最後會怎麼樣呢﹖ “天氣真壞﹗”潘克洛夫喊道﹐他一拳壓住了頭上那頂要被風刮走的帽子。“但是﹐ 啊﹐我們還是會成功的﹗” 九點半鐘﹐史密斯和他的伙伴們從不同的方向來到廣場﹐大風吹滅了汽燈﹐廣場上一片 漆黑。連那幾乎被吹倒在地上的大氣球也看不見了。網索是系在沙囊上的﹐而吊籃卻是單獨 用一根結實的鋼纜穿在便道的一個鐵環里。五個俘虜在吊籃旁邊會合了。他們沒有被人發 現﹐由於天色昏黑﹐甚至他們彼此都看不見。 史密斯、史佩萊、納布和赫伯特一言不發地在吊籃里各自坐了下來﹐潘克洛夫按照工程 師的指示把沙囊一一解開。只花了幾分鐘的工夫﹐水手就回到他的伙伴們身邊來了。 系著氣球的只剩下一根鋼纜﹐只要工程師一聲號令就可以起飛了。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一只狗跳到吊籃里來。原來是工程師的愛犬托普。這只忠實的畜生 掙斷鏈索﹐趕上了它的主人。工程師怕這份外加的重量會影響他們的上升﹐想打發它走。 “可憐的畜生﹗就多它一個吧﹗”潘克洛夫一面說﹐一面把兩袋沙土扔了出去﹐減輕了 吊籃的重量﹐然後解開鋼纜﹐氣球斜著往上升去﹐由於起勢猛烈﹐吊籃在兩個煙囪上碰了一 下﹐然後才消失得無影無蹤。 颶風可怕地怒吼著。在夜間下降﹐工程師連想也不敢想﹔拂曉時﹐下面的大地被濃霧遮 蔽得一點也看不見。 五天以後他們才從雲隙中看到下面的一片汪洋大海。在颶風的推送下﹐氣球以驚人的速 度飛行著。 大家都知道﹕在3月20日起飛的這五個人﹐後來在3月24日有四個人被拋棄在遠離祖 國六千英里的荒涼海岸上﹐一個人丟失了﹗這個丟失的人就是他們的領袖﹐工程師史密斯﹗ 他們剛剛著陸﹐就連忙趕到海灘上去﹐打算援救他。 -----------------------------------------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工程師從網眼上掉下來以後﹐就被海浪卷走了。吊籃里的狗也失蹤了。這只忠實的狗主 動地跳出去營救它的主人。“前進啊﹗”通訊記者喊道﹔他們四個人──史佩萊、赫伯特、 潘克洛夫和納布──全都忘記了疲倦﹐到處尋找。可憐的納布痛哭流涕﹐一想到世界上自己 唯一心愛的人已經喪命﹐他不禁感到灰心。 從賽勒斯﹒史密斯失蹤到他的伙伴們著陸﹐前後只有兩分鐘。因此他們希望能及時趕去 救他。納布喊道﹕“我們去找他吧﹗我們去找他吧﹗” “對﹐納布﹐”吉丁﹒史佩萊說﹐“我們一定找得到他﹗” “他還活著嗎﹖” “一定活著﹗” “他會游泳嗎﹖”潘克洛夫問道。 “會的﹐”納布答道﹐“還有托普跟他在一起呢。” 水手望著拍岸的巨浪﹐不禁搖搖頭。 工程師是在海濱的北部失蹤的﹐離這群遇難人著陸的地點將近半英里。因此﹐也就是 說﹐他離最近的海岸足有半英里。 這時候將近六點鐘了。暮色在濃霧的籠罩下﹐顯得格外昏暗。遇難的人從他們偶然落下 的地方向北面一片陌生的地區走去﹐那里的地理位置他們簡直無從猜測。他們在寸草不生的 沙地上跋涉著。地面坎坷不平﹐有些地方完全是坑洞﹐走起來非常困難。不時有許多不善飛 翔的大鳥從這些坑洞里向各處飛去。比較靈活的鳥成群地象雲似的從他們頭上掠過。水手認 得這些是海鷗和鴛鴦﹐它們的尖叫連奔騰澎湃的潮水聲也掩蓋不了。 這些遇難人不時站下來高聲喊叫﹐傾聽著海上有沒有回音。他們認為﹐如果工程師已經 登岸﹐而他們離登岸地點又不太遠﹐那麼即使史密斯沒法表示他在這里﹐他們至少也可以聽 見托普的叫聲。他們站下來靜聽﹐但除了澎湃的海水和拍岸的驚濤之外﹐什麼也聽不到。於 是這一小伙人繼續前進﹐找遍了海濱的每一個角落。 徒步走了二十分鐘以後﹐這四個遇難的人突然發現腳下白浪翻騰﹐只得停下來。陸地到 此為止了。他們發覺自己來到一個海角的盡頭﹐海水猛烈地沖擊著它的尖端。 “這是一個海角﹐”水手說﹐“我們只好按原路回去﹐向著右邊走﹐這樣我們就能返回 本土了。” “也許他就在那里呢﹐我們還是再喊幾聲吧﹗”納布一面說﹐一面指著黑暗中白浪滔天 的大海﹐於是他們又齊聲大喊起來﹐但是沒有響應﹐他們稍停了片刻﹐又喊了一次﹐還是沒 有回音。 遇難的人只好回去了﹔他們沿著海角的另一邊走著﹐這里不但遍地沙石﹐而且道路崎 嶇。但是﹐潘克洛夫發現海岸較直﹐地面也高起來了﹐他告訴大家﹐這里毗連著丘陵斜坡﹔ 通過濃霧﹐他隱隱約約地望到山巒的雄姿。這一帶海岸上鳥類較少﹐海水的喧囂聲也不大﹔ 他們還注意到波濤減弱了。幾乎聽不到拍岸的波濤聲。海角的這一面顯然形成了一個半圓形 的海港﹐海里的浪花掩蓋著海角的尖端。循著這個方向是通往南邊的﹐正和史密斯可能登陸 的海岸遙遙相對。步行了一英里半之後﹐他們在海岸上找不著拐回北邊去的彎路了。這個海 角──他們曾經繞過它的盡頭──一定是和本土相連的。他們雖然已經筋疲力盡﹐但還是鼓 起勇氣前進﹐隨時盼望突然遇到一個轉角﹐使他們能回到原地去。走了差不多兩英里以後﹐ 到了一個高聳的地岬上﹐遍地都是又濕又滑的岩石﹐又被海水阻擋住了﹐他們不禁大失所 望。 潘克洛夫說﹕“我們是在一個小島上﹐我們已經從它的一端勘察到另一端了。” 水手說得對﹔他們落下來的地方不是大陸﹐甚至也不是海島﹐而只是一個小島﹐它全長 還不到兩英里﹐寬度就更短了。 這一片海鳥棲身的荒地上﹐滿地都是亂石﹐一點草木也不生﹐它是不是還和其他較重要 的群島相連呢﹖這很難說。飛航員在吊籃里的時候﹐透過雲霧看見了陸地﹐但是他們沒來得 及仔細觀察。盡管這樣﹐潘克洛夫航海多年﹐他的眼睛在昏暗中幾乎還是可以肯定西方朦朧 的巨影就是隆起的海岸。不過在黑暗中他們不能斷定那是一個孤島﹐還是和其他島嶼相連。 他們也不能離開這個島﹐因為周圍都是大海﹔因此他們只好把尋找工程師的事情拖到第二 天。糟糕的是他們連一聲叫喊都沒有聽到﹐沒法知道工程師的死活。 “我們的朋友雖然默不作聲﹐但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通訊記者說。“他也許暈過 去了﹐也許受了傷﹐不能馬上回答﹐我們不必灰心。” 隨後通訊記者提議在小島上燃起一堆火來給工程師作為信號。但是這里遍地都是沙石﹐ 找不到任何樹枝或干枯的荊棘。納布和他的伙伴們對勇敢的史密斯都非常敬愛﹐他們的悲痛 只能用畫筆來描繪﹐而不是文字所能形容的。顯然﹐他們已經沒法去幫助他了。他們只能盡 量忍耐到天亮。除非工程師能夠自己逃生﹐在海岸上找到一個避難的地方﹐要不然他就是永 遠離開了這個世界﹗漫長而痛苦的時光過去了。天氣非常寒冷。遇難的人處境十分困難﹐但 是他們幾乎沒有感覺到。他們連一分鐘也不想休息。一心想著他們的首領﹐他們懷著希望﹐ 或者說還抱著一線希望在這一片不毛之地上繼續奔走﹐幾次回到小島的北端﹐也就是離遇難 地點最近的地方。他們傾聽、喊叫、齊聲高呼﹐他們打算叫得更響亮一些﹐使遙遠的地方也 能聽見。現在已經風平浪靜。納布有一次喊叫以後甚至仿佛傳來了回聲﹐赫伯特提醒潘克洛 夫說﹕“這說明西邊不遠的地方有海岸。”水手點點頭﹐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不會欺騙他 的。他只要發現了陸地﹐不管多麼模糊不請﹐那兒就准有陸地。可是回答納布呼喚的只是遙 遠的回聲﹐而小島整個的東部卻是一片昏暗。 在這期間﹐天空逐漸清朗起來了。午夜的時候﹐已經是滿天星斗﹐如果工程師在這里﹐ 他就會告訴他的伙伴﹐這不是北半球的星星。這里看不見北極星﹐星座也不是美國常見的那 些了﹐南十字座在天空閃耀著亮光。 黑夜過去了。3月25日消晨將近五點鐘的時候﹐天漸漸地亮了﹐地平線上還是黑黝黝 的一片。破曉時分﹐海面上升起了一抹朝霧﹐他們站在那里連二十英尺以外的東西都看不清 楚。最後大片的濃霧動蕩不停地四散飄開。 然而不幸得很﹐這些遇難的人還是看不見周圍有任何東西。通訊記者和納布仔細地視察 著海洋﹐水手和赫伯特急切地尋找看西邊有沒有海岸。可是連一點陸地的影子也沒有。“不 要緊﹐”潘克洛夫說﹐“雖然我沒有看見陸地﹐可是我感覺得出來……那里准有陸地……正 象我們目前已經不在里士滿那樣肯定。”朝霧不久就停止上升﹐這不過是晴天的煙靄。炎熱 的陽光不久就射到海島上來了。大約在六點半鐘左右﹐也就是太陽升起後三刻鐘的時候﹐煙 霧更加淡薄。它的上層逐漸濃厚﹐而下層卻消散了。不久個島就好象從雲端里降下來似的﹐ 整個地現了出來。同時周圍海洋也顯現出來了﹐它在東面向遠處伸展出去﹐可是西面卻被突 然插入的險灘擋住了。 是的﹗那里有陸地。至少他們暫時可以安全了﹐小島和對岸之間有一條半英里寬的海 峽﹐海峽里水流湍急。 這時﹐有一個遇難的人由於內心的驅使﹐沒有同伙伴們商量﹐就一言不發地跳下水去 了﹐這就是納布。他急於要到對岸﹐並向北邊爬去。他們攔也攔不住他。潘克洛夫喊他也不 聽。通訊記者打算跟著去﹐可是潘克洛夫把他攔住了。“你打算渡過海峽嗎﹖”他問道。 “是的。”史佩萊回答說。“好﹗”水手說﹕“等一會兒﹐納布一個人足夠幫助他的主人 了。假如我們冒險跳到海峽里去﹐那就有被急流沖到大海里去的危險﹔如果我沒有看錯的 話﹐現在正退潮。你瞧﹐沙灘上的潮水退下去了。別著急﹐水淺的時候我們就容易找到一條 可以涉水過去的道路了。”“你說得對﹐”通訊記者答道﹐“我們不要太分散了﹐免得大家 沒法互相照顧。” 這時候納布正和潮流激烈地搏斗。他在斜渡海峽。當他划水的時候﹐水里露出他的黑肩 膀來。他很快地被沖往下游去﹐但終於接近了對岸。從小島橫渡到對岸需要半個鐘頭以上﹐ 當他上岸的時候﹐離對面的出發點已經有幾百英尺了。 他在一片高大的花崗石壁下登了岸﹐用力抖了一下身子﹐然後拔腳就跑﹐一會兒工夫就 消失在一個岩石的海角後面了。這個海角幾乎和小島北端的高度相等。 納布的伙伴們焦急地望著他的大膽嘗試。當他的身影消失以後﹐他們就一面吃散布在沙 灘上的貝殼動物﹐一面注視他們寄托著安全希望的陸地﹐這種食物雖然很難吃﹐但總比餓著 肚子強一些。對岸形成一個寬闊的港灣﹐南端是一個險峻的海角﹐上面寸草不生﹐看起來非 常荒涼。這個海角毗連海岸﹐形成一道奇形怪狀的花崗石輪廓﹐高聳在地面上。相反地﹐愈 向北港灣就愈加寬了﹐這里的海岸顯得更加迂曲﹐從西南彎向東北﹐終點形成一個狹長的地 角。構成港灣弓形地帶的兩端之間相距八英里左右。小島離海岸半英里﹐很象一條大鯨魚。 最寬的地方也不過四分之一英里。 小島對面海灘的最低層是沙礫﹐上面散布著黑石頭。退潮以後﹐這些石頭都慢慢地露出 來了。海灘的第二層有一道垂直的花崗石峭壁把它隔開﹐峭壁的頂端參差不齊﹐至少高達三 百英尺。峭壁連綿三英里﹐右方伸展到一座好象人工鑿開的斷崖處突然終止了。左邊﹐在海 角的上面﹐這座參差不齊的懸崖下降成一片很長的礫岩山坡﹐一直湮沒在南角的地面上。海 濱的高地上一棵樹也沒有﹐有些象好望角開普敦的平坦台地﹐只是顯得小一些﹔至少從小島 上看來是這樣的。懸崖的右邊倒有不少青翠的植物。他們一眼就看見一大片望不到邊的樹 林。看了綿延起伏的花崗石丘陵﹐再看這一片蒼翠的綠蔭﹐不禁使他們感到滿目清涼。最 後﹐越過高原﹐在西北至少七英里遠的地方﹐他們看見一個白色的山巔在陽光里閃閃發光。 這是一座頂端積雪的高山。 這片土地究竟是一個孤島﹐還是和大陸相連﹐現在還很難說﹐可是地質學家們看了左邊 那些由於地震所形成的石堆以後﹐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指出﹐這是由火山爆發引起的﹐因為這 些東西無疑是大地內部震動的結果。 吉丁﹒史佩萊、潘克洛夫和赫伯特仔細地考察了這片土地。也許他們要在這里住上好幾 年。假如這個荒島遠離船舶的經常航線﹐那麼他們甚至可能要在這里待一輩子。 赫伯特問道﹕“喂﹐潘克洛夫﹐你認為怎麼樣﹖” “跟任何事情一樣﹐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水手答道。“等著瞧吧﹐現在顯然 正在退潮﹐三個鐘頭之後我們就可以想法子過去了。只要一到對岸﹐就可以想法子脫離這個 困難的境地﹐我認為是可能找到史密斯的。”果然不出潘克洛夫所料﹐三個鐘頭以後﹐在低 潮的時候﹐海峽有大部分都露出了沙灘。小島和對岸之間只留下一條很窄的水道﹐要渡過去 顯然是很容易的。 十點鐘左右﹐吉丁﹒史佩萊和他的伙伴們脫去衣服﹐捆起來頂在頭上﹐然後跨進不到五 英尺深的海水。赫伯特嫌水太深﹐就象一條魚似的很出色地游過去了。三個人都順利地抵達 了對岸。他們在陽光下很快晒干了身子﹐穿上衣服──他們沒有讓衣服浸濕──然後坐下來 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辦。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突然﹐通訊記者跳起來﹐叫水手在原地等他﹐然後他就順著幾小時以前納布所爬過的方 向攀上了懸崖。他急於想知道朋友的下落﹐因此急急忙忙地加快了步子﹐馬上就繞過峭壁的 拐角不見了。赫伯特想跟他一起去。 “別去﹐孩子﹐”水手說﹐“我們要准備一個過宿的地方﹐再想法子弄點兒比貝類動物 好吃的東西。他們回來後需要吃點兒。各人都有自己的工作。” “那我們馬上就動手吧。”赫伯特說。 “好﹐”水手說﹐“干吧﹐我們要好好地布置一下。我們又累、又冷、又餓﹐因此必須 找個住的地方﹐生一堆火﹐找點吃的。森林里有柴﹐鳥窩里有蛋﹐只要找個安身的地方就行 了。” “很好﹐”赫伯特說﹐“我去找個山洞﹐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一個容納得下我們的山 洞。” “好﹐”潘克洛夫說﹐“去吧﹐孩子。” 他們兩個人走到海灘的龐大石壁底下﹐潮水離這里已經很遠了﹐他們沒有往北走﹐而是 向南。潘克洛夫在著陸時注意到幾百步以外的地方有一個狹窄的山口﹐他認為那可能是一條 河或小溪的出口。現在他們正需要在一條這樣的淡水河旁邊安身﹔另一方面海流也可能把賽 勒斯﹒史密斯沖到這里的岸邊來。 前面已經說過﹐懸崖高達三百英尺﹐它從上到下沒有一個空洞﹐波濤難得沖到它下面﹐ 所以連一點能夠容身的裂縫都沒有。懸崖是一片堅實而陡峭的花崗岩﹐連海水也沒法侵蝕 它。無數的海鷗在懸崖頂上盤旋著﹐其中最多的是蹼足鳥類﹐它們的尖嘴又扁又長﹐嘰嘰喳 喳地叫個不休﹐看見人一點也不害怕──也許這還是人類第一次侵犯它們的領土。在這些鳥 當中﹐潘克洛夫認得有一種就是人家通常稱做游禽類的大鷗﹐另外還有無數貪吃的小海鷗隱 藏在花崗岩峭壁的縫隙里。向它們開一槍﹐准能打死很多﹐首先自然要有槍﹐但是潘克洛夫 和赫伯特都無槍可放。再說﹐這些海鷗的肉都是難以下嚥的﹐連它們的蛋也都腥臭難聞﹐赫 伯特又向左走了幾步﹐忽然碰到一堆覆蓋著海藻的亂石﹐幾小時以後潮水就要把這里淹沒 了。在這些岩石上和又濕又滑的海藻之間﹐到處是蛤蜊類﹐餓著肚子的人見了以後﹐是不會 輕易放過的。赫伯特喊了一聲潘克洛夫﹐水手連忙跑過來。 “怎麼﹗都是貽貝嗎﹖”水手喊道﹐“這可以代替鳥蛋了﹗” “不是貽貝﹐”赫伯特一面回答﹐一面仔細觀察岩石上的那些軟體動物﹐“是茨蟹。” “好吃嗎﹖”潘克洛夫問道。 “好吃極了。” “那我們就吃些茨蟹吧。” 水手很信任赫伯特﹔少年不但熱愛博物學﹐而且精通這門科學。他的父親曾經鼓勵他在 這方面鑽研﹐並且讓他旁聽波士頓名教授講課﹐那些教授都很喜歡這個聰明好學的少年。過 去他已經不止一次地証明了博物學的用處﹐這一次他也沒有弄錯。這些茨蟹有橢圓形的貝 殼﹐它們成群地緊粘在岩石上﹐一動也不動。它們屬於穿孔類軟體動物﹐能在最堅硬的岩石 中挖洞﹔它們的外殼兩端渾圓﹐這是一般貽貝所沒有的特征。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飽餐了一頓在日光中半開著殼的茨蟹。他們象吃蛤蜊似的吃著。茨蟹 的味道很辣﹐不加任何作料也非常可口。 他們暫時總算吃飽了﹐然而吃了這些“自來香”的軟體動物之後﹐覺得更加口渴了﹐因 此必須喝水。在這一帶特別崎嶇的地方﹐看來是不會找不著淡水的。潘克洛夫和赫伯特撿了 許多茨蟹﹐裝滿了衣袋和手帕﹐就回到懸崖下面去。 他們走了二百步左右﹐到了潘克洛夫曾認為可能有河水流出來的那個山口﹐只是究竟是 不是淡水﹐那還不能肯定。這里的石壁好象是由於劇烈的地震裂開的﹐石壁底下是一股小 溪﹐溪流的盡頭形成一個相當尖銳的彎角。那段水流寬達一百英尺﹐兩岸不到二十英尺高。 河水在花崗石的夾壁間流得非常急。石壁俯臨河口﹐然後﹐河身突然拐了個彎﹐消失在半英 里以外的矮樹林中了。 “這里有水﹐那里有我們需要的木柴﹗”潘克洛夫說﹐“赫伯特﹐現在我們只少住的地 方了。” 河水是清澈的。水手相信河水在這時候──也就是海水還沒有隨著漲潮倒灌進來的時候 ──是清甜適口的。這個重要的問題解決了以後﹐赫伯特就去找可以藏身的山洞了﹐但是到 處都是平滑陡峭的石壁﹐因此找來找去毫無效果。 但是﹐在河口比漲潮後的水面較高的地方﹐大地的劇烈震動疊起了一大堆的岩石──不 是普通的岩洞──這種高大的岩石堆就是在花崗右產地常見的所謂“石窟”。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鑽進岩石堆﹐沿著沙路走了很遠﹐這里光線並不很暗﹐因為有陽光可 以從石縫照進來﹔有些石塊象奇跡似的保持著平衡﹐隨著陽光﹐風也透了進來﹐形成一般的 過堂風﹔隨著風﹐外面的寒氣也進來了。但是﹐水手卻認為如果用沙石把一部分石縫堵住﹐ “石窟”里是可以居住的。它的平面圖很象印刷體中的“&”字﹐也就是拉丁文“和”字的 縮寫。的確﹐只要把上面那個口堵住﹐不讓強烈的西風和南風吹進來﹐他們就可以利用它在 下面安身了。 “我們有活干啦﹐”潘克洛夫說﹐“要是我們能找到史密斯先生的話﹐他一定會很好地 利用這座迷宮的。” “我們准會找到他的﹐潘克洛夫﹐”赫伯特大聲說﹐“等他回來的時候﹐一定要讓他在 這里瞧見一所象樣的住宅。如果我們在左邊通道里生火﹐再留個洞口出煙﹐那就行了。” “那好辦﹐孩子﹐”水手答道﹐“‘石窟’夠我們用的了。我們動手吧﹐可是首先要去 弄些木柴來。我覺得可以用樹枝來堵塞這些石縫﹐要不然風吹進來就好象鬼叫似的。” 赫伯特和潘克洛夫離開了“石窟”﹐轉過拐角﹐爬上河的左岸。這里水勢非常湍急﹐一 棵枯樹順流往下沖來。上漲的潮水──現在已經可以看出來了──必然會有力地把它推回很 遠。於是水手考慮到可以利用潮水的漲落來運送較重的東西。 走了一刻鐘以後﹐水手和少年來到河流向左彎曲的拐角處。在這里﹐河水流過一片美麗 的森林。雖然已經是秋天了﹐這些樹木還保持著蒼翠的顏色。這種松柏科的樹木布滿了地球 上的各個區域﹐從北方較冷的地區一直延伸到熱帶。這位少年博物學家特別認得出那發散出 一股清香的是喜馬拉雅杉﹐在這些美麗的杉樹中間﹐還夾雜著樅樹﹐它們向四周伸展著濃密 而寬闊的傘形樹枝。當他們在深草叢中走過的時候﹐枯枝在潘克洛夫的腳下發出鞭炮一樣的 響聲。 “孩子﹐”他對赫伯特說﹐“雖然我不知道這些樹的名字﹐至少我們可以把它叫做‘柴 樹’﹐眼前我們最需要的就是它。” “我們多弄點回去吧。”赫伯特一面回答﹐一面就動手收集起來。 收集木柴毫不費力﹐滿地都是枯枝﹐他們甚至不必到樹上去折。雖然有了燃料﹐運輸的 辦法卻一時還想不出來。木柴很干﹐燃燒起來一定很快﹔應該多搞點回去﹗據赫伯特估計﹐ 兩個人所能帶走的還不夠用。 “孩子﹐”水手說﹐“一定得想個法子搬運木柴﹐不論干什麼都得有個辦法。要是我們 有一輛大車或是一只船﹐那就好辦了。” “但是我們有河。”赫伯特說。 “對﹐”潘克洛夫說﹐“河就是我們的自動運輸線﹐我們可以做個木筏。” “不過﹐”赫伯特說﹐“現在我們這運輸線的方向不對了﹐正在漲潮呢﹗” “等到退潮的時候就行了﹐”水手答道﹐“那時候我們就可以借著河流把燃料運到‘石 窟’去。我們先把木筏做好吧。” 水手帶領著赫伯特﹐直向河邊走去。他們兩個人各盡自己的力量﹐把成捆的木柴搬去。 在河畔草叢里他們又找到大量的枯枝﹐這里大概從來也不曾有人來過。潘克洛夫馬上就開始 造木筏了。堤岸的一部分突入河里﹐使水勢減弱﹐形成一個小港。水手和少年就在這里安排 了幾根很粗的木頭﹐用爬藤把它們綁在一起。這樣就造成了一只木筏。他們把撿來的木柴都 堆在上面﹐真的﹐這些木柴二十個人也搬不完。一個鐘頭以後﹐工作就完成了﹐木筏系在岸 邊﹐只等退潮了。 離退潮還有幾個鐘頭﹐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商量好以後﹐決定爬上高地去﹐看一看周圍更 遠的景物。 離河流的拐角整整二百英尺的地方﹐石壁的一端往下傾斜﹐慢漫地伸展到森林的邊緣﹐ 然後平伏下去了。這是一座天然的梯子。赫伯特和水手往上走去﹐他們身強力壯﹐幾分鐘的 工夫就到達了山頂﹐然後走到俯臨河口的地方。 上山以後﹐他們首先看見的是他們在十分危險的情況下曾經渡過的海洋。他們以激動的 心情望著海岸的北部地區。賽勒斯﹒史密斯就是在那里失蹤的﹗他們希望能夠看到氣球的一 點殘骸﹐史密斯很可能還攀在上面。可是什麼也沒有﹐周圍只是遼闊無邊的海洋。海岸上同 樣是一個人也沒有。到處都沒有通訊記者和納布的蹤跡。也許這時候他們離得太遠了﹐所以 看不見。 “我總覺得﹐”赫伯特大聲說﹐“象史密斯那樣能干的人是不會象平常人一樣被淹死 的。他一定是在什麼地方上岸了﹐你是不是也這樣想﹐潘克洛夫﹖” 水手悶聲不響搖搖頭。他似乎覺得再也不能見到賽勒斯﹒史密斯了﹐但他不願意使赫伯 特灰心﹐因此說﹕“當然﹐當然﹐就是在別人毫無辦法的情況下﹐工程師也是能夠脫險 的。” 在那一段時間中﹐他仔細地觀察了海濱。下面是一片沙灘﹐它向外伸展出去﹐直到河口 的右邊就被翻滾的浪花攔住了﹐露出來的礁石象水陸兩棲的怪物似的躺在波濤里。礁石以外 的大海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南面的水平線被一個突出的海角遮住了﹐看不見陸地是順著那個 方向伸展出去﹐還是延向東南和西南﹐使海岸成為一個很長的半島。在港灣北部的盡頭﹐海 岸的輪廓延伸到很遠的地方﹐形成一個很大的弧形。那里的海濱地勢平坦﹐沒有懸崖﹐只有 退潮後露出來的大片沙灘。潘克洛夫和赫伯特然後就回身向西走去。他們首先注意到六七英 里外那座頂端積雪的高山。從離海岸兩英里以內一直到山坡開始下斜的地方﹐生長著大片的 樹木﹐還有許多常綠樹點綴在里面﹐因此看上去一大片蒼翠的綠蔭﹐並不覺得單調。從森林 的邊緣直到海邊是一片平原﹐上面東一堆西一堆地生長著樹叢。左邊的林間空地上閃耀著小 河的流水﹔沿著這條彎彎曲曲的小河可以溯流到山嶺的支脈間去﹐河水似乎是從那里發源 的。就在水手停靠木筏的地方﹐它就開始從巍峨的花崗石壁之間流出來﹔左壁固然崢嶸險 峻﹐右壁卻不同﹐它逐漸傾斜下去﹐整片的石壁變成一塊一塊的岩石﹐岩石又變為石子﹐石 子又變成了沙礫﹐一直延伸到海角的盡頭。 “我們是在一個島上嗎﹖”水手喃喃地說。 “不管怎麼樣﹐這個島似乎還夠大的。”少年答道。 “不管多大﹐島終歸還是個島﹗”潘克洛夫說。 但是這個重要的問題一時還不能得到解答。要解決這問題就必須更全面地察看一下。不 論是島也好﹐是大陸也好﹐這里的土地看起來是肥沃的﹐風景也很好﹐物產也很豐富。 “不錯﹐”潘克洛夫說﹐“有這樣的地方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謝天謝地。”赫伯特說﹐他虔誠地對上蒼表示萬分的感謝。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在他們落難的這片土地上觀察了好久﹐可是這樣走馬看花的看了一 遍﹐也很難想象出他們未來的命運如何。 後來他們就沿著花崗石台地的南邊山脊往回走了﹐台地的邊緣是一道奇形怪狀、參差不 齊的石塊。石穴里棲息著成千成百的飛鳥﹔赫伯特從石頭上跳下來﹐驚起了大群的飛禽。 “啊﹗”他喊道﹐“這不是海鷗﹐也不是沙鷗﹗” “那麼是什麼呢﹖”潘克洛夫問道。“我想也許是鴿子﹗” “對了﹐不過這些是野鴿子﹐或者是山鴿子﹐它們的翅膀上有兩道黑紋﹐尾巴是白的﹐ 羽毛是青灰色的﹐所以我認得出來﹐野鴿子肉本來就很好吃﹐它們的蛋想必更加好吃了﹐我 們去瞧瞧它們的窩里有多少蛋﹗” “我們不給它們時間孵蛋了﹐除非它們能夠孵出荷包蛋來﹗”潘克洛夫興致勃勃地說。 “現在你打算用什麼東西來煎荷包蛋呢﹖”赫伯特說﹐“用你的帽子嗎﹖” “好哇﹗”水手回答說﹐“我可不會變這樣的戲法。我們只好將就些吃泡蛋罷﹐最硬的 蛋給我來解決﹗” 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在花崗石的空隙里仔細搜了一遍﹐果然在一些洞穴里找到一些鳥蛋。 他們撿了好幾打﹐包在水手的手帕里。快要到滿潮的時候﹐潘克洛夫和赫伯特就從山上下 來﹐回頭往河邊走會。到達河邊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一點鐘。海潮已經回頭了。現在他們必須 利用低潮把木材運送到河口去。潘克洛夫不願意親自在筏上掌握方向﹐可也不能讓木筏無人 照管而隨波逐流﹐雖然沒有繩索和鋼纜﹐可是一個水手是不會因為這個而毫無辦法的﹔潘克 洛夫很快就用干爬藤擰成一條幾尋長的繩子。他把這根藤索系在木筏的後部﹐用手控制著另 一端﹐赫伯特用一根長竿把木筏撐開﹐使它漂浮在水流上。這件工作做得非常圓滿﹐大批的 木柴隨著水流漂去了。河岸很平坦﹐絲毫不用擔心木筏會在水中打旋。還不到下午兩點鐘﹐ 他們就來到河口﹐離“石窟”只有幾步遠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潘克洛夫把木筏上的干柴卸下來以後﹐首先就忙著要把那些灌風的窟窿堵上﹐使山洞能 夠住人。用沙土、石頭、彎枝、爛泥﹐封閉了面迎著南風的洞口。旁邊留下了一道彎曲的細 縫﹐既能通煙﹐又能拔火。這個洞窟就這樣分成了三四間房(假如還配得上稱房間的話)﹐ 這里面光線黑暗﹐野獸才滿意哩。但是洞里卻很干燥﹐中央的主要房間還可以站直身子。他 們在地上又舖了一層細沙。這一切布置妥當之後﹐他們認為非常滿意﹐因為除此以外再也找 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也許我們的伙伴已經找到比這兒更好的地方了。”赫伯特一面幫著潘克洛夫工作﹐一 面說。 “很可能﹐”水手說﹐“但是既然我們不知道﹐就必須照常進行工作。備而不用總比要 用沒有強﹗” “啊﹗”赫伯特大聲說﹐“要是他們能把史密斯先生找回來﹐那多好啊﹗” “是的﹐一點也不錯﹗”潘克洛夫說﹐“他活著的話﹐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活著﹗”赫伯特大聲說﹐“你認為不可能再看見他了嗎﹖” “誰說的﹖”水手說。他們的工作很快就結束了﹐潘克洛夫表示非常滿意。 “現在﹐”他說﹐“現在我們的朋友回來。他們有一個很好的地方安身了。” 他們目前只差造個爐子生火做飯了。這事情非常容易。他們在保留下來的細縫口下面舖 了幾塊平板石。只要煙不把熱氣帶出去﹐就可以使里面保持適當的溫度。他們的木柴貯存在 另一間里﹐水手在生火的地方擺了一些木柴和樹枝。水手正忙得起勁﹐突然赫伯特問他有沒 有火柴。 “當然有啦﹐”潘克洛夫說﹐“我可以作為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因為要是沒有火柴或火 絨﹐那我們就沒有辦法了。” “我們還是可以象土人那樣擦木取火的。”赫伯特說。 “好﹐你試試吧﹗孩子﹐除了能使你的胳膊活動活動之外﹐看你能不能磨出火來。” “嘿﹐這太簡單了﹐太平洋海島上的土人常用這個辦法。” “這一點我承認﹐”潘克洛夫回答說﹐“不過我試過好幾次都弄不出火來﹐大概土人有 什麼特別的方法﹐要不然就是用的木頭不一樣。我看還是火柴好用。哎呀﹐我的火柴上哪兒 去了﹖” 潘克洛夫是個煙鬼﹐他平時總是把火柴盒放在坎肩口袋里﹐他伸手去摸﹐沒有摸到﹐摸 遍了褲子口袋﹐哪兒也沒有火柴盒﹐他不禁吃了一驚。 “糟糕﹗”他看著赫伯特說。“口袋里的火柴盒一定是丟了﹗赫伯特﹐你總有火絨盒什 麼的能生火吧﹖” “不﹐我沒有﹐潘克洛夫。” 孩子跟著水手往外跑去﹐他們在沙灘上、石縫里和河岸上仔細找。火柴盒是銅的﹐本來 很容易看見﹐但是到處都找遍了﹐還是找不到。 “潘克洛夫﹐”赫伯特問道﹐“你沒有從吊籃里把它扔出去嗎﹖” “我記得清清楚楚沒有扔掉﹐”水手回答說﹐“不過這麼小的東西是很容易在忙亂中丟 失的。真要丟的話﹐我寧可丟煙斗﹗真糟糕﹗火柴盒哪兒去了﹖” “你瞧﹐現在退潮了﹐”赫伯特說﹐“到我們著陸的地方去看看吧。” 要想找到火柴盒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在漲潮的時候﹐沙灘上的鵝卵石都被海浪沖過了﹐ 但是﹐試一下也好。赫伯特和潘克洛夫急忙走到昨天著陸的地點﹐這里離山洞大約有二百 步。他們在礫石堆和岩縫里亂找﹐但是什麼也沒有找到。假如丟在這個地方﹐那麼它一定被 海浪沖走了。退潮以後﹐他們找遍了每一個縫隙﹐但還是白費力氣。在他們當時的情況下說 來﹐這真是莫大的損失﹐而且這個損失還是沒法彌補的。潘克洛夫隱藏不住自己的不安﹐皺 著眉頭﹐急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赫伯特只好安慰他說﹐即使找到火柴﹐也一定被海水浸 濕﹐不能使用了。 “不﹐孩子﹐”水手說﹐“火柴是裝在蓋得嚴嚴的銅盒子里的﹐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呢﹖” “我們一定有辦法生火的﹗”赫伯特說。“史密斯先生和史佩萊先生是不會沒有火柴 的。” “不錯﹐”潘克洛夫答道﹐“可是遠水不解近渴呀﹐他們回來也吃不到好東西了。” “那麼﹐”赫伯特很快地說﹐“你看他們會不會沒有洋火或火絨嗎﹖” “我看不一定有﹐”水手搖著頭回答說﹐“納布和史密斯都不抽煙﹐史佩萊是寧願扔掉 火柴盒也得留下他那個筆記本的。” 赫伯特沒有回答。丟了火柴盒的確令人感到遺憾﹐但是少年還是相信能用別的方法生出 火來。潘克洛夫的經歷比較豐富﹐他從來也不自尋苦惱﹐但是他的想法卻和少年不一樣。不 管怎樣﹐他們只好等納布和通訊記者回來﹐只好放棄煮蛋的計划。不論對他們自己或是對別 人來說﹐生吞活嚥總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火肯定是弄不到了﹐水手和赫伯特就又撿了些蛤蜊﹐然後默默地回“石窟”去。 潘克洛夫兩眼緊盯著地面﹐還在繼續尋找他的火柴盒。他甚至爬上河的左岸﹐從河口一 直找到停靠木筏的河灣。他又回到高地上去四下搜索﹐森林邊緣的深草叢中也找遍了﹐但還 是沒有。 傍晚五點鐘的時候﹐他和赫伯特回到“石窟”里。不用說﹐他們把洞里最黑暗的角落都 摸索遍了﹐這才死了心不再去找。大約六點鐘﹐太陽正在落山的時候﹐在海濱漫步的赫伯特 報告納布和史佩萊回來了。 他們沒有找到史密斯﹗……少年心里很失望﹔水手並沒有猜錯﹐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 果然沒有找到﹗ 通訊記者回來之後﹐一言不發﹐往石頭上一坐。他已經筋疲力竭﹐肚子又餓﹐連說話的 氣力也沒有了。 納布哭得兩眼通紅﹐他的眼淚還在不住地往下掉﹐顯然他已經完全絕望了。 通訊記者敘述了他們盡力尋找賽勒斯﹒史密斯的經過。他和納布沿著海岸一直找到八英 里以外﹐遠遠走過氣球最後一次降落的地方﹐那次降落以後﹐工程師和托普就失蹤了。海岸 上冷清清地沒有一個人﹐沒有任何痕跡。鵝卵石完全沒有動過﹐沙灘上沒有跡象﹐那一帶的 海濱連一個腳印也沒有。顯然﹐從來也沒有人到那段海岸上去過。大海和陸地同樣荒涼﹐工 程師一定是在離岸幾百英尺的地方淹死了。 史佩萊說完之後﹐納布還抱著希望﹐他跳起身來大聲說﹐”不﹗他沒有死﹗他是不可能 死的﹗別人也許會﹐但是他決不會死﹗什麼災難他都能逃脫﹗”接著他喃喃地說﹕“啊﹗我 受不了﹗” “納布﹐”赫伯特跑過去對他說﹐“我們一定能找到他﹗老天爺會把他還給我們的﹗現 在你餓了﹐吃點東西吧﹗” 他一面說﹐一面遞了幾把蛤蜊給這可憐的黑人。這些食物實在是既難吃﹐又不夠飽。納 布已經餓了好幾個鐘頭﹐但還是不肯吃。他失去了主人就不能生活﹐而且也不願意一個人活 下去。 吉丁﹒史佩萊狼吞虎嚥地吃了些蛤蜊肉﹐然後倒在岩石腳下的沙土上睡覺了。他很疲 倦﹐情緒也還安定。赫伯特走到他的身旁﹐握著他的手說﹕“先生﹐我們找到一個住處﹐比 躺在這兒強多了。天已經黑了﹐走﹐去睡吧﹗明天我們再到更遠的地方去找。” 通訊記者站起身來﹐跟著孩子往“石窟”走去。在路上﹐潘克洛夫非常自然地問他身上 有沒有火柴﹐哪怕是一兩根也好。 通訊記者停下腳步﹐摸摸他的口袋﹐但是沒有找到﹐他說﹐“原先是有的﹐大概被我扔 掉了。” 水手又問了問納布﹐他也沒有。 “該死﹗”水手喊道。 通訊記者聽見以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問道﹕“難道你沒有火柴嗎﹖” “一根也沒有﹐因此沒法生火﹗” “唉﹗”納布喊道﹐“要是主人在這兒﹐他准有辦法的﹗” 四個遇難的人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互相不安地觀望著。赫伯特首先打破了沉默﹕ “史佩萊先生﹐你是抽煙的﹐平時老是帶著火柴﹐大概你沒仔細找﹐再找找看﹐能有一根就 行了﹗” 通訊記者又在褲子、大衣和坎肩的口袋里搜尋了一遍﹐沒有想到竟在坎肩的里層摸到一 根小木棒。潘克洛夫不禁大喜過望﹐他隔著襯里捏著它﹐但是拿不出來。假如這真是火柴﹐ 那麼這就是唯一的一根﹐必須非常小心﹐千萬不能碰掉火柴頭。 “讓我試試看﹐好嗎﹖”孩子說。於是他靈巧地把小木棒拿了出來﹐並沒有把它弄斷﹐ 這根火柴本身雖然不值一文錢﹐但是對這些可憐的人說起來﹐卻是非常寶貴的。這根火柴還 沒有用過。 “哈哈﹗”潘克洛夫喊道﹐“有一根就跟有一整船火柴一樣﹗” 他拿著火柴﹐領著他的同伴們﹐往洞里走去。 在有人居住的地方﹐這樣的火柴被隨意浪費的太多了﹐那值不了多少錢﹔但是這一根在 使用的時候﹐卻必須極度小心。 水手首先確定它是干燥的﹐然後說﹕“必須預備好引火紙。” 史佩萊猶豫了一下﹐然後從筆記本上撕下一頁來﹐說﹕“拿去。” 潘克洛夫從通訊記者手里把紙接過來﹐跪在柴堆前面﹐架起木柴﹐下面墊了一些枯草、 樹葉和干燥的地苔﹐這樣使空氣流通﹐就容易把干柴點著了。 於是潘克洛夫把紙卷成一個圓錐形筒﹐象在有風的地方吸煙似的﹐把紙筒插到地苔里 去。然後他撿了一小塊粗糙的石頭﹐仔細地擦了擦﹐他屏住氣﹐心頭亂跳﹐輕輕地在石頭上 划火柴﹐划了一下沒有划著。原來潘克洛夫怕碰掉火柴頭﹐不敢使勁。 “不成﹐我干不了這個活﹐”他說﹐“我的手直發抖﹐火柴划不著。不行﹐我不干 了﹗”於是他站起來﹐要赫伯特代替他。 的確﹐這孩子有生以來也沒有這麼緊張過。當日普羅米修斯上天偷火的時候也不會比他 更緊張。然而﹐他並沒有猶豫﹐拿起火柴來就划。 火柴哧的一聲響﹐接著就燃起一小團藍色的火苗﹐冒出一股嗆人的煙來。赫伯特不慌不 忙地使火柴向下傾斜﹐這樣它就著得更旺了。然後他把火柴放在紙筒里﹐幾秒鐘以後﹐紙筒 和地苔都點著了。 水手用嘴使勁吹氣﹐一分鐘以後﹐干柴發出爆炸的聲音﹐一堆熊熊的烈火在黑暗中燃燒 起來了。 “謝天謝地﹗”潘克洛夫站起身來喊道﹐“我從來也沒有這樣緊張過﹗” 平板石構成一個極妙的火爐。爐里的煙很容易地通到狹縫外邊去﹐煙囪拔著火﹐不一會 兒﹐“石窟”里就溫暖舒適了。 現在他們必須十分小心不讓篝火熄滅﹐永遠要留一些紅火炭。他們有大量的木柴﹐而且 隨時可以補充新的燃料﹐因此只要隨時注意就行了。 潘克洛夫首先就想利用爐火做一頓比生蛤蜊富於營養的晚餐。赫伯特拿了兩打蛋來。通 訊記者倚在一個角落里﹐一言不發地瞧著他們做飯。他腦子里旋繞著三個問題。賽勒斯還活 著嗎﹖要是還活著﹐那麼他在什麼地方呢﹖如果沒有摔死﹐怎麼他沒有想法子表示他還在這 兒呢﹖這時納布在海灘上獨自徘徊。他簡直象丟了魂似的。 潘克洛夫知道五十種做蛋的方法﹐但是這一回卻不能由他任意選擇了﹐他只能把蛋燜在 火灰里。五六分鐘以後飯就做得了﹐水手把通訊記者喊過來吃他的那一份晚餐。這就是遇難 的人在這無名的海岸上吃到的第一頓美味。燜蛋非常好吃﹐加上蛋里含有人們不可缺少的各 種養料﹐於是這些可憐的人感到心滿意足﹐吃了以後也覺得有精神了。要是吃一頓團圓飯該 多好啊﹗如果從里士滿逃出來的五個人一個也不少﹐都坐在“石窟”的干沙地上﹐圍在□啪 作響的旺盛的篝火前﹐他們會怎樣感謝上蒼啊﹗然而他們一致公認的領袖﹐最博學多才的賽 勒斯﹒史密斯竟失蹤了﹗他死後連個墳地也沒有。 3月25日就這樣過去了。夜色已經來臨。洞外狂風怒號﹐驚濤拍岸﹐發出單調的聲 音。波濤來回卷刷沙石﹐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通訊記者簡短地記錄了當天的遭遇﹐他記下了對這片新土地的初步印象﹐他們領袖的失 蹤﹐探索海岸和生火的事情等等。由於過度疲勞﹐同時也打算用睡眠來忘掉心頭的憂愁﹐於 是他退到一個黑暗的角落去。赫伯特一躺下就睡著了。水手整夜在睡夢中都惦記著篝火﹐他 毫不吝嗇地大量加添燃料。但是有一個遇難的人沒有睡在“石窟”里﹐那就是傷心絕望的納 布。不管伙伴們怎麼勸他休息﹐他還是整夜在海濱徘徊﹐呼喚他的主人。 -----------------------------------------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遇難的人從雲端掉在這片似乎沒有人煙的海岸上以後﹐很快就清點了一下他們的全部物 品。這時﹐除去隨身衣服之外﹐他們什麼也沒有了。然而必須說明﹐吉丁﹒史佩萊還有一個 筆記本和一只表﹐那無疑是因為疏忽才保留下來的。他們沒有武器﹐沒有工具﹐甚至連一把 小刀都沒有。在吊籃里的時候﹐為了減輕氣球的重量﹐他們把所有的東西都扔出去了。就連 但尼爾﹒笛福和魏斯的小說中想象的主人公以及在約翰斐南得群島和奧克蘭群島航海遇難的 賽爾寇克和雷納﹐也決不象他們這樣一無所有。那些人不是在擱淺的船上得到大量的物資─ ─糧食、家畜、工具和彈藥﹐就是在海濱找到生活必需品。但是這里卻沒有任何工具和家 具。他們只好赤手空拳給自己創造一切。 可是﹐如果賽勒斯﹒史密斯和他們在一起﹐如果工程師利用他的實用科學﹐針對著他們 的情況開動腦筋﹐發揮創造天才﹐也許還不至於一籌莫展。然而他們今生再也不用想看見賽 勒斯﹒史密斯了﹗這些遇難的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但願上天不負有心人﹐此外再 沒有別的指望了。這一帶海岸屬於哪個大陸﹐有沒有人﹐他們所在的地方是不是一個荒島﹐ 他們能不想個法子調查清楚就這樣定居下來嗎﹖ 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必須毫不延遲地盡快解決﹐弄清了這個問題以後﹐他們就可以決 定下一步該怎麼做了。然而﹐按照潘克洛夫的意見﹐最好還是過幾天再開始探索。他們必須 准備一些干糧﹐找些比鴿蛋和軟體動物更好的食物﹐在進行新的繁重工作以前﹐探險的人首 先必須恢復體力。 “石窟”暫時還足夠用來安身。篝火生起來了﹐保留一些炭火也很容易。石縫里有的是 鴿蛋﹐海灘上有大量的蛤蜊。高地上有成千成百的野鴿子在盤旋﹐不論用棍子或石頭都很容 易打下幾只來。鄰近的森林里也可能有可以食用的果子。最後的一個有利條件是﹕附近有淡 水。 他們決定在“石窟”里暫住幾天﹐做好准備﹐然後或是沿著海岸﹐或是深入內陸去探 險。納布特別同意這個計划。他的思想和預感都堅持不變﹐他不想離開出事的海岸。他不相 信﹐可以說不願意相信賽勒斯﹒史密斯已經死了。不﹐他認為象史密斯那樣的人決不會糊里 糊塗地死去﹐決不能被海浪卷走﹐在離岸不過幾百英尺的海濱淹死。除非海浪把工程師的屍 體沖到岸上來﹐讓他親眼看見、親手摸到他主人的屍體﹐要不然他是決不相信他的主人已經 死去的﹗這個念頭好象在他心里扎了根﹐愈來愈堅定了。也許這是一種幻想﹐但卻是值得尊 重的幻想﹐所以水手也不願意說破。水手自己固然已經不抱什麼希望﹐然而他知道和納布爭 辯也沒有用。納布正象一條在主人的墳旁流連不去的狗﹐他哀慟得幾乎活不下去了。 就在同一天﹐3月26日的清晨﹐納布沿著海岸向北走去﹐他到了出事的海濱﹐他記得 很清楚﹐不幸的史密斯就是在這個地方失蹤的。 那天早上他們吃的完全是鴿蛋和茨蟹。赫伯特在石頭凹處找到一些海水蒸發以後留下來 的鹽﹐這種礦物來得正是時候。 吃完飯以後﹐潘克洛夫問通訊記者願不願陪他和赫伯特一起到森林里去打獵。考慮的結 果﹐他們認為必須留一個人在洞里照顧篝火﹐再說﹐雖然納布找到史密斯的可能性很小﹐也 需要有一個人在近處准備幫助他。於是通訊記者就留在家里了。 “赫伯特﹐我們去打獵的時候﹐要在路上找些獵具﹐在森林里弄些武器。”水手說。但 是臨出發的時候﹐赫伯特卻提出另一件事情﹐他說﹐既然沒有火絨﹐最好還是找一些代用 品。 “找什麼呢﹖”潘克洛夫問道。 “焦布﹐”孩子回答說﹐“也許可以拿它當火絨使用。” 水手覺得這個辦法很好。不過這樣就必須犧牲一塊手帕了。然而這還是值得的﹐於是潘 克洛夫就從他那大花格子的手帕上撕下一塊來﹐馬上烤成一塊半焦的破布。 他們就把這塊容易引火的焦布放在石洞中堂的一個小窟窿的深處﹐免得遭到風吹和受 潮。 早上九點鐘﹐天氣陰沉沉的﹐刮著東南風。赫伯特和潘克洛夫繞過“石窟”的拐彎處﹐ 不時看看那縷從石尖頂處裊裊上升的輕煙。他們向河的左岸走去。 進了樹林﹐潘克洛夫首先就從一棵樹上扳下兩大根粗樹枝來﹐做成棍子﹐赫伯特又在石 頭上把棍子的兩頭磨尖。要是能有一把刀子﹐他們一定會不借任何代價去換取的﹗ 這兩個獵人沿著河岸在深草里向前走。河身拐了一個彎向西南流去﹐再往上河床漸漸狹 窄了﹐兩岸很高﹐上面的樹枝搭在一起形成一座拱門。為了不致迷失方向﹐潘克洛夫決定沿 河往前走﹐這樣他們隨時都能回到原出發點。但是岸上的障礙太多﹕有些地方柔韌的樹枝低 拂水面﹐有些地方他們又必須用棍子在荊棘和爬藤之間開路﹐赫伯特在樹樁間跑來跑去﹐靈 巧得象一只小貓﹐在矮樹叢中一下子就不見了。一遇這類情況潘克洛夫馬上就把他叫回來﹐ 央告他不要走失。同時水手留神觀察著周圍的風土和地勢。河的左岸平坦而多沼澤﹐漸漸地 向內陸平緩地高升上去。從這里看起來象是一片水網﹐無疑地﹐這些水都從地下泉眼直通到 河里。有些矮樹叢中也有不費事就可以渡過的小溪流。河的對岸更加崎嶇不平﹐河水流過的 一條峽谷地帶顯得分外突出。一座小山﹐上面長著層層疊疊的樹木象一層簾子似的擋住了視 線。在河的右岸行走一定很困難﹐因為這里地勢很陡﹐彎向水面的樹木全靠它們的根部牽扯 著。 不用說﹐這片森林和他們已經視察過的海岸一樣﹐都是人跡沒有到過的地方。潘克洛夫 只發現了獸類的腳印﹐動物新近遺留下來的腳印﹐但是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些什麼動物﹔赫伯 特認為其中有的是兇猛的野獸留下來的﹐這些野獸當然會給他們帶來一些麻煩﹔然而他們並 沒有發現樹上有斧子砍過的痕跡﹐也沒有篝火的余燼﹐更沒有人類的腳印。這倒是值得他們 慶幸的﹐要知道在太平洋的任何一個島嶼上﹐都是有人反比沒人更可怕。由於走起來困難重 重﹐前進得很慢﹐赫伯特和潘克洛夫顧不得談話了。出發一個鐘頭以後﹐才勉強走了一英里 多路。到目前為止﹐打獵還沒有一點收獲。還好﹐樹枝間有小鳥在亂飛亂叫﹐顯得非常膽 小﹐似乎看見了人﹐才懂得害怕了。在森林的一片沼澤地帶﹐赫伯特看見一種類似魚狗的 鳥﹐長著又長又尖的嘴﹐雖然羽毛發出金屬般的光澤﹐但是並不美麗。 “那一定是啄木鳥﹐”赫伯特一面說﹐一面打算走近些。 “這一回可有機會嘗嘗啄木鳥的肉啦﹐”水手說﹐“看它是不是願意讓我們烤一烤﹗” 正在說著話﹐赫伯特巧妙地拋出一塊石頭﹐打著了啄木鳥的翅膀﹐但是並沒有把它打 倒﹐一轉眼它就逃得無影無蹤了。 “我的手法真太不高明了﹗”赫伯特喊道。 “不﹐不﹐孩子﹗”水手說﹐“你扔得很准﹔別人恐怕連打都打不著呢﹗來吧﹐不要洩 氣。早晚我們能捉住它的﹗” 獵人們繼續往前走﹐樹木愈來愈稀疏了﹐有很多樹看起來很美麗﹐但結的果子都不能 吃。潘克洛夫找來找去也沒有找到日常生活中用途很廣的棕櫚樹﹔這種樹在北半球一直到北 緯40度還有﹐但是在南半球卻只分布到南緯35度。這片森林里只有松柏科的樹木﹐赫伯特 已經認出來的有﹕喜馬拉雅杉﹐類似北美洲西北部的那種洋松﹐和高達一百五十英尺的大樅 樹。 這時忽然飛來一群美麗的小鳥﹐長著光彩的長尾巴﹐它們東一個西一個地停在樹枝上﹐ 身子一抖羽毛就紛紛落下來﹐地面上好象舖上了一層上等的鴨絨。赫伯特撿起幾根羽毛﹐看 了一會兒﹐然後說﹕ “這是錦雞。” “我還是喜歡松雞和珍珠雞﹐”潘克洛夫說﹐“可是假如好吃的話……” “錦雞很好吃﹐它們的肉很嫩﹐”赫伯特回答說。“還有﹐如果我沒有記錯﹐這種鳥不 怕人﹐我們可以走近去用棍子把它們打死。” 水手和少年從草叢里爬到一棵樹底下﹐這棵樹靠近地面的樹枝上歇滿了錦雞。它們專等 著吃爬過的昆蟲﹐因為它們就靠吃小蟲過活。這些鳥用它們的毛爪攀著小樹枝﹐停在樹上。 獵人們站起身來﹐他們的棍子象鐮刀割草似的把它們一連串地從樹上打下來﹐這些錦雞 一點也不想飛走﹐呆呆地任憑人們把它們打落在地上。等到剩下的錦雞要飛走的時候﹐地面 上已經堆了一百只左右了。 “好﹐”潘克洛夫說﹐“這種野禽倒很適合我們這種獵戶。只要伸手就可以拿到它 們﹗” 水手用柔韌的細枝把它們穿成串﹐仿佛是一行飛行的雲雀。穿好以後﹐他們繼續前進。 河流在這里向南轉了一個彎﹐但是這個彎大概不會延長多遠﹐因為河源一定就在前面的深山 里﹐河水是由主峰的積雪融匯而成的。 他們遠征的主要目的已經說過了﹐是要多找一些野味供給“石窟”里的居民吃。必須承 認﹐到現在為止這個目的還沒有達到。因此水手積極地繼續向前搜索。忽然有一只動物跑到 草叢里去了﹐他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東西﹐不禁喊道﹕“假如托普在這兒多好啊﹗”然而托 普和它的主人同時失蹤﹐大概他們是死在一處了。 將近三點鐘的時候﹐樹林間又飛來了另外一群鳥﹐它們在林中的杜松上啄食芳香的松 子。突然森林里傳出喇叭似的一陣長鳴。這種奇怪而響亮的鳴叫是由美國常見的一種帶頸羽 的松雞發出來的。他們很快就看到好幾對﹐這些松雞有著鮮艷的栗色羽毛﹐中間點綴著深褐 色的斑點﹐尾巴的顏色也是一樣。有幾只松雞脖子上有兩片象翅膀似的肉瓣﹐赫怕特認得這 是公的。這種鶉雞類的動物大小跟普通雞差不多﹐而肉味卻比筍雞還要鮮美﹐潘克洛夫打定 主意至少要捉一只。然而要想捉到它們卻很困難﹐因為這種松雞不容易接近。試了幾次﹐一 只也沒有捉到﹐只是把它們嚇得一陣亂飛。於是水手對赫伯特說﹕ “既然它們會飛﹐逮不著它們﹐我們就只好用繩子來釣了。” “象釣魚似的釣松雞嗎﹖”赫伯特聽了這個提議以後﹐驚訝地喊道。 “是的。”潘克洛夫一本正經地回答說。他已經在草叢里發現了六個松雞窩﹐每個窩里 有三四個蛋。水手十分小心地不把雞窩弄壞﹐他知道松雞一定會回來的。他就打算在這些窩 的旁邊布置繩索──不是圈套﹐而是真正的釣絲。他把赫伯特帶到離雞窩幾步遠的地方﹐在 那里小心地安排了一套奇特的裝置﹐這只有依薩克﹒華爾頓的門徒才會使用。赫伯特很感興 趣地看著他工作﹐但是還不大相信他能成功。釣絲是用細爬藤接起來的﹐每根長十五到二十 英尺﹐潘克洛夫從一棵矮小的刺槐上把粗大結實的倒刺扳下來﹐綁在爬藤的一頭當作鉤子。 把在地面上爬動的大紅毛蟲當做釣餌。 安排完畢﹐潘克洛夫悄悄地從深草里走過去﹐把繩子帶鉤的一端放在雞窩附近﹐然後拿 著繩子的另一端走回原處﹐和赫伯特一起藏在一棵大樹後面﹐他們耐心地在那里等待著。必 須說明﹐赫伯特覺得潘克洛夫的這個發明是不見得能夠成功的。 整整過了半個鐘頭﹐還沒有動靜﹐又過了一會﹐果然不出水手所料﹐有好幾對松雞回到 窩里來了。它們一面走﹐一面在地上找東西吃﹐毫不懷疑附近有獵人﹐原來獵人考慮得周 密﹐躲到下風去了。 這時赫伯特覺得非常有趣﹐他屏住了氣。潘克洛夫瞪著兩眼﹐張著大嘴﹐撅著嘴唇﹐好 象正要吃松雞肉似的﹐幾乎連氣也不敢出。 這時候﹐松雞在鉤子附近走來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地上的釣餌。於是潘克洛夫輕輕地拉 了幾下繩子﹐釣餌微微一動﹐蟲子就好象還活著似的。 水手心里顯然比釣魚的人著急得多﹐因為釣魚的人看不見水里的魚。繩子一動﹐松雞就 被吸引過來了﹐它們用嘴啄食鉤子上的食餌。幾乎是同時﹐有三只貪吃的松雞﹐連蟲帶鉤地 把食餌吞了下去。潘克洛夫敏捷地把繩子巧妙地一抖﹐三只松雞撲著翅膀被鉤住了。 “哈哈﹗”他一面喊﹐一面向野禽跑去﹐馬上把它們捉住。 赫伯特高興得直鼓掌﹐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用繩子釣鳥﹐但是水手卻很謙虛地說﹐這在他 已經不是創舉了﹐而且發明的榮譽也不屬於他。 “不管怎麼說﹐”他補充道﹐“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必須多找些竅門。” 他們用繩子綁住松雞的爪子。潘克洛夫很高興﹐現在不至於空手回去見他們的伙伴了﹐ 加上天色已晚﹐他認為最好馬上就回去。 河流就是他們的方向﹐他們只要循著河走就行﹐將近六點鐘的時候﹐赫伯特和潘克洛夫 筋疲力盡地回到了“石窟”。 ------------------------------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吉丁﹒史佩萊站在海邊﹐兩臂交叉在胸前﹐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大海﹐東方的水平線上 遮著一層層濃厚的烏雲﹐它飛快地往頭頂上擴張開來。風已經很大﹐隨著夜色的降臨﹐天變 得更冷了。天空呈現出一幅險惡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出﹐這是暴風雨的前奏。 赫伯特進了“石窟”﹐潘克洛夫向通訊記者走去。史佩萊正在出神﹐沒有發現有人向自 己走來。 “今天晚上恐怕要起暴風了﹐史佩萊先生﹐海燕是喜歡暴風雨的。” 這時候通訊記者轉過身﹐他看見潘克洛夫﹐第一句話就說﹕ “你記得海浪把我們的伙伴卷走的時候氣球離海岸有多遠﹖” 水手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他想了一會﹐然後答道﹕ “至多兩錨鏈。” “一錨鏈有多長﹖”吉丁﹒史佩萊問道。 “大約有一百二十尋﹐也就是二百米的光景。” “那麼﹐”通訊記者說﹐“賽勒斯﹒史密斯失蹤的地方離岸至多不過四百米﹖” “差不多。”潘克洛夫說。 “他的狗也是在那里失蹤的嗎﹖” “是的。” “我認為奇怪的是﹐”通訊記者接著說﹐“假如說是我們的伙伴死了﹐托普也淹死了﹐ 難道狗和它主人的屍體都沖不到岸上來嗎﹖” “這一點也不奇怪﹐海里的風浪這麼大﹐”水手答道。“而且海水也可能把他們帶到更 遠的地方去的。” “那麼﹐你認為我們的朋友已經死在海里了嗎﹖”通訊記者又問道。 “我認為是這樣。” “潘克洛夫﹐你的經驗我當然佩服﹐”吉丁﹒史佩萊說﹐“現在不管他們是不些是真死 了﹐我總覺得在賽勒斯和托普一起失蹤的這件事情上﹐有地方是沒法解釋和不合情理的。” “我也希望我能跟你一樣想﹐史佩萊先生﹐”潘克洛夫答道。“可惜的是﹐在這個問題 上我的想法已經肯定了。”水手說完﹐就回“石窟”去了。爐架上□□啪啪地燃燒著烈火。 赫伯特剛扔了一抱干柴在上面﹐火焰把通道里最暗的地方都照亮了。 潘克洛夫馬上就開始做飯。按理說飯食中最好能增添一些吃得飽的食物﹐因為他們都需 要恢復體力。他們把大串的錦雞留到第二天﹐將兩只松雞拔了毛﹐叉在棍子上﹐在旺盛的火 焰上烤了起來。 晚上七點鐘了﹐納布還沒有回來﹐這使潘克洛夫非常不安。他們擔心這個傷心的人會在 這陌生的土地上遇見什麼意外﹐或是因為絕望而自尋短見了。但赫伯特看法完全不同。他認 為納布沒有回來是由於發現了新的線索﹐因此延長了尋找的時間。並且﹐每一個新的發現都 是對賽勒斯﹒史密斯有利的。假如不是懷著希望﹐納布為什麼還不回來呢﹖也許他發現了痕 跡﹐一個腳印﹐或者是什麼殘留的東西﹐因為有這些才把他引對了路。也許他現在正在沿著 線索尋找。甚至也許他就在他主人的近旁。 少年這樣推測﹐這樣談出自己的看法。他的同伴們聽著他說。通訊記者獨自默默地表示 同意。然而潘克洛夫認為納布多半是沿著海岸走得比前一天更遠了﹐還沒有來得及回來。 赫伯特不知為什麼總是感到坐立不安﹐他幾次表示要出去找納布。但潘克洛夫跟他說這 是沒有用處的﹐在黑暗和陰森森的天氣里﹐不可能找到納布的蹤跡﹐還不如在家里等他回 來。假如到第二天納布還不回來﹐潘克洛夫會毫不猶豫地和他一起去找的。 吉丁﹒史佩萊同意水手的意見﹐也勸他最好不要再分開﹐赫伯特只好放棄自己的計划﹐ 但是兩顆大粒的淚珠卻從他的眼睛里滴了下來。 通訊記者不禁將這慷慨俠義的孩子緊緊摟在懷里。 天氣變了。一陣狂風從東南方吹來﹐刮過海濱。奔騰澎湃的海水沖擊著礁石。傾盆大雨 被暴風吹得和滾滾灰塵一般。岸邊籠罩著一團激起的霧氣﹐礫石在風浪的逼迫之下撞擊在海 岸上﹐好象成車往外倒似的﹐發出嘩啦啦的巨響。大風飛砂走石﹐給雨水造成的煙塵里增添 了一種礦質的塵土﹐這兩股力量匯合在一起成了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旋風在河口和峭壁之 間打轉﹐陣陣旋渦抽打著峽谷間的流水。“石窟”里冒出來的煙也被頂回到縫隙里去了﹐通 道里煙氣彌漫﹐呆在里面很不舒服。 因此﹐等松雞燒好以後﹐潘克洛夫就把篝火熄滅了﹐只留下幾塊火炭在灰燼里。 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納布還沒有回來。毫無疑問﹐是可怕的天氣把他阻攔在外邊了。 他一定已經找到藏身的洞穴﹐打算等到暴風雨停了以後﹐或者至少是等到第二天再回來﹐現 在要想去接他﹐或是打算把他找回來是不可能的。 晚餐吃的是獵得的野味﹔松雞肉非常鮮美﹐潘克洛夫和赫伯特打獵累了一天﹐肚子很 餓﹐更是吃得津津有味。 晚飯以後﹐大家都睡到前一晚自己所占的角落里去﹔水手四仰八叉地躺在靠火的地方﹐ 赫伯特在他身旁很快就睡著了。 夜漸深﹐外面的風雨也愈緊﹐還記得那天把這群俘虜從里士滿帶到太平洋島嶼上來的情 況吧﹐最後就變得跟那天差不多了﹐暴風雨在春秋雨季特別頻繁﹐經常釀成巨災﹐在無邊天 際的海洋上﹐什麼也阻攔不住它﹐因此尤其可怕﹐一個毫無屏障的東海岸在這種可怕的狂風 襲擊下的慘象是難以形容的。 幸而堆成“石窟”的岩石是很牢固的。這是些巨大的花崗石堆成的“石窟”﹐有幾座不 怎麼牢固﹐風吹過來好象連地基都晃動了。潘克洛夫枕在岩石上﹐可以感覺到它們在自己的 頭底下頻頻震動。他一再安慰自己──正正經經地安慰自己──不必害怕﹐他們的避難所是 不會倒塌的。可是他也聽見高地的頂上有石頭被風刮走﹐掉在海灘上﹐有幾塊甚至落在“石 窟”的頂上﹐有的被垂直卷起來﹐裂成小塊往外飛射出去。水手兩次爬起身來﹐一面借著通 道入口的地方擋著身子保住自己的安全﹐一面往外看。雨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以不必害 怕﹐於是他就回到篝火前的舖上﹐火炭還在灰燼中爆裂作響。 雖然外面風雨在咆哮﹐雷聲隆隆﹐但赫伯特還是睡得很熟。最後潘克洛夫也困了﹐航海 的生涯使他對什麼都習慣了。只有吉丁﹒史佩萊焦急得睡不著覺。他埋怨自己沒有陪納布一 塊兒去。顯然史佩萊還沒有放棄一切的希望。使赫伯特心神不寧的預感同樣也使他放心不 下。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納布。為什麼納布沒有回來呢﹖他躺在沙地上翻來復去﹐幾乎完全不 理會外面的狂風暴雨﹐他有時合上沉重的眼皮﹐但僅僅是一會兒﹐往往又突然想到什麼立刻 重新睜開。 夜色已經深沉了﹐大約在第二天早上兩點鐘的時候﹐正在酣睡的潘克洛夫突然被推醒 了。 “怎麼回事﹖”他醒過來喊道﹐同時馬上恢復了他的神志。這是一般水手所獨具的本 領。 通訊記者在他上面俯著身子說﹕ “聽﹐潘克洛夫﹐聽﹗” 水手豎起耳朵﹐但是除了外邊的風雨聲之外﹐聽不見其他什麼響動。 “那是風。”他說。 “不﹐”吉丁﹒史佩萊答道﹐他又聽了一會﹐“我好象聽見……” “什麼﹖” “狗叫的聲音﹗” “狗﹗”潘克洛夫跳起來喊道。 “是的……狗叫……” “不可能﹗”水手說。“並且﹐在暴風雨里怎麼……” “別說話……聽……”通訊記者說。 潘克洛夫又仔細聽了一會兒﹐果然在風雨間歇的時候﹐聽見遠處好象有狗叫的聲音。 “是不是﹖”通訊記者緊緊地握住潘克洛夫的手說。 “是……是的﹗”水手答道。 “是托普﹗是托普﹗”赫伯特一醒來就喊道。於是三個人一起向“石窟”的洞口沖去。 他們想出去卻非常困難。大風把他們吹得倒退。最後終於出去了﹐但是只能一動也不動地倚 在岩石上。他們四面張望了一下﹐然而沒法開口說話。夜色非常昏暗。海洋、天空和陸地都 變成漆黑的一片。連一絲亮光都看不見。 通訊記者和他的伙伴們就這樣站了幾分鐘﹐他們在狂風中毫無辦法﹐渾身都被雨打濕 了﹐眼睛讓風沙迷得睜不開。 在暴風雨稍微停歇的時候﹐又聽見狗叫了﹐他們斷定聲音的來源離這里還相當遠。 一定是托普﹗然而它是孤零零的還是有人和它在一起呢﹖多半是孤零零的﹐假如納布和 它在一起﹐它一定能夠往“石窟”來。潘克洛夫沒法使別人聽見他的話﹐就捏了一下通訊記 者的手﹐意思是叫他“等一會兒﹗”然後水手就回到“石窟”里去了。 工夫不大﹐他拿了一束點著的干柴跑出來﹐把它扔在黑暗里﹐同時吹起了尖聲的口哨。 好象遠處就在等這個信號似的﹐狗叫聲立刻接近了。不久以後﹐一只狗跑著跳著到通道 里來。潘克洛夫、赫伯特和史佩萊都跟著它跑了進去。 火炭上加一把干柴﹐通道被照亮了。 “是托普﹗”赫伯特喊道。 果然是托普﹐它是一只美麗的盎格魯──諾爾曼雜種狗﹐由於具有這兩個品種的特點﹐ 它跑得既快﹐嗅覺又靈。獵狗特別需要具備這種優點。這正是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的狗。 但它是孤零零的﹗納布和它的主人都沒有和它在一起﹗ 托普並不知道這里有個“石窟”﹐它的直覺怎麼會把它直接帶到這兒來的呢﹖這似乎是 不可思議的﹐特別是在這茫茫的黑夜里﹐在這樣的暴風雨中﹗更奇怪的是﹕托普顯得既不疲 倦﹐又不勞累﹐甚至身上連一點爛泥也沒有﹗……赫伯特已經把它拉到自己的身旁來﹐拍著 它的頭﹐托普用它的脖子來回磨擦著少年的手。 “狗找到了﹐它的主人還能找不到嗎﹖”通訊記者說。 “但願上天保佑﹗”赫伯特說。“我們去找吧﹗托普會領路的﹗” 潘克洛夫沒有表示反對。托普回來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他說﹕“那麼走吧﹗” 潘克洛夫仔細蓋上灰堆里的火炭﹐又添了幾塊木柴在里面﹐使篝火能一直維持到他們回 來。托普發著短促的叫聲﹐好象要大家跟著它走似的。於是潘克洛夫用手帕把剩余的晚餐包 起來帶在身上﹐隨著狗向外沖去﹐他的後面緊跟著通訊記者和少年。 這時候風雨正急﹐也許正在威力最大的時候。雲端里沒有絲毫月光透出來。要想直線前 進是很困難的。最好還是跟著托普走。他們就這樣做了。通訊記者和赫伯特緊跟著托普﹐水 手走在最後。要想說話是不可能的。雨並不太大﹐然而風勢非常猛烈。 但是有一點對水手和他的兩個伙伴是有利的。這時刮的是東南風﹐正吹在他們的背後。 大風在他們的身後揚起煙塵﹐但對於他們的前進毫無阻礙﹐如果風沙迎面撲來﹐那就沒法抵 擋了。一句話﹐他們常常不由自主地跑得很快﹐要想站住腳都不容易﹐尤其是希望給他們帶 來了力量。這一次他們並不是漫無目標地沿著海岸前進。他們深信納布已經找到他的主人﹐ 因此才把忠實的托普打發回來喊他們。但是工程師是不是還活著呢﹖會不會是納布喊他的伙 伴們來一起給不幸的史密斯料理後事呢﹖ 走過懸崖以後﹐赫伯特、通訊記者和潘克洛夫都小心地站在一旁﹐停下來喘息。岩石的 轉角有一個能避風的地方﹐經過這一番勞累──也就是十五分鐘的奔跑──他們可以在這里 歇一口氣了。 現在他們彼此已能聽見對方的話﹐而且也能夠張嘴回答了。少年剛提到賽勒斯﹒史密 斯﹐托普就發出幾聲急促的叫喊﹐好象是說﹐它的主人得救了。 “他得救了嗎﹖”赫伯特反復地問﹐“得救了嗎﹖托普﹖” 它叫了幾聲﹐表示回答。 他們又往前趕了。這時候潮水上漲了﹐在狂風的推動下﹐它達到了異乎尋常的驚人高度 ──這已經是春潮了。滔天的巨浪如同千軍萬馬氣勢洶洶地奔騰過來﹐在礁石上撞擊得粉 碎﹐潮水大概把整個的小島都淹沒了﹐當時他們完全看不見它。現在沿岸已經沒有長堤保護 了﹐海濱直接遭受著大海的侵襲。 水手和他的伙伴們才離開懸崖﹐暴風就立刻重新向他們展開了攻勢。雖然他們在大風里 彎腰前進﹐但還是跑得很快﹐托普在前面領著路﹐方向固定﹐毫不猶豫。 他們朝著正北在上走去﹐右邊是一片茫茫的大海﹐波濤在狂風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左邊是一片漆黑的土地﹐沒法想象是什麼樣子。可是他們覺得那里比較平坦﹐因為風吹過去 毫無阻礙﹐不象刮到懸崖上那樣又折回來。 清晨四點鐘的時候﹐他們估計大約已經走出五英里以外了。陰雲稍微上升了一些﹐風里 的水氣雖然少了﹐但還是冰冷刺骨。由於衣服單薄﹐潘克洛夫、赫伯特和史佩萊都凍得受不 了﹐但是他們絲毫也沒有訴苦。他們決定跟隨著托普﹐這頭機靈的畜生走到哪里﹐他們就跟 到哪里。 將近五點鐘﹐天開始破曉。頭頂上的迷霧比較稀薄。陰雲的四周鑲著一道淺灰色的邊 緣。在一帶晦暗的天空下﹐一線白光清晰地標志出水平線﹐浪濤上端閃著動蕩不定的亮光﹐ 水花又重新變成白色的了。這時候﹐左邊丘陵起伏的海岸開始模糊地顯現出來了﹐但也只是 象黑底上的灰點那樣難以辨別。 六點鐘的時候﹐天亮了。密雲迅速升起﹐水手和他的伙伴們離開“石窟”大約已經有六 英里了。他們沿著一道寬闊的海灘前進﹐這一帶沿海有很多礁石﹐不過都隱沒在很深的海水 中﹐很少露出水面。左邊好象是一片廣闊的沙丘﹐長著許多筆直向上的薊草。這里沒有懸 崖﹐面臨海洋的地方沒有任何屏障﹐只有一堆堆錯綜零亂的山石。樹木三三兩兩地叢生著﹐ 樹身向西傾斜﹐枝干也朝著這個方向。在西南面的遠方﹐伸展著森林的邊緣。 這時候托普變得非常焦急。它跑到前面去﹐然後又跑回來﹐好象求他們走得快一些似 的。然後它就離開了海岸﹐神秘的直覺﹐促使它毫不猶豫地一直在沙丘中走去。他們跟在後 面。周圍完全象一片沙漠。沒有任何生物。 這片沙丘非常廣闊﹐是由許多山石﹐甚至還有一些小山組成的﹐分布得很不平均。整個 的地形象一個沙上做成的瑞士模型﹐只有具備驚人的直覺﹐才不至於迷路。 離開海岸以後五分鐘﹐通訊記者和他的兩個伙伴到了一個洞口﹐這個洞在一座很高的沙 丘背後。托普在這里停住了﹐它一聲比一聲清楚而響亮地叫起來。史佩萊、赫伯特和潘克洛 夫向洞里走去。 一個人直著身子躺在草舖上﹐納布跪在他的旁邊…… 躺在那里的正是工程師賽勒斯﹒史密斯。 ------------------------------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納布一動也不動﹐潘克洛夫只問了一句﹕ “還活著嗎﹖” 納布沒有回答﹐史佩萊和水手的臉色都變了。赫伯特緊握著雙手﹐呆呆地站在那里。可 憐的黑人由於傷心過度﹐顯然既沒有看見他的伙伴﹐又沒有聽見水手的話。 通訊記者跪到賽勒斯﹒史密斯僵臥著的身體旁邊﹐解開他的衣服﹐然後把耳朵湊在他的 胸前。 一分鐘就好比一世紀那麼長﹗好容易一分鐘過去了﹐這時﹐他努力傾聽著極其微弱的心 臟跳動聲。 納布微微挺直了身子﹐兩眼發直﹐卻什麼也沒有看見。由於悲傷過度﹐他的面容已經完 全改變了﹐人們幾乎已認不出他了。他以為他的主人已經死了。 經過很長時間的仔細檢查以後﹐吉丁﹒史佩萊終於站起身來。 “還活著呢﹗”他說。 潘克洛夫緊跟著也跪到工程師的旁邊來﹐他也聽到一陣心跳聲﹐甚至唇邊還覺得出有一 絲呼吸。 赫伯特一聽見通訊記者的話就出去找水。他在一百英尺以外發現一條清澈的小溪﹐大概 是由於下雨的緣故﹐水上漲了﹐溪里的沙粒把流水濾得非常干淨。但是赫伯特找不到盛水的 器具﹐沙丘上連一枚貝殼也沒有。少年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把他的手帕浸在小溪里﹐然後 急急忙忙地跑回山洞去。 幸虧濕手帕足夠吉丁﹒史佩萊應用的了﹐他只想使工程師的嘴唇濕潤一下﹐冷水幾乎立 刻發生了奇效。史密斯的胸部吐出一口氣﹐似乎想說話。 “我們一定要救活他﹗”通訊記者大聲說。 納布聽了這話﹐又產生了一線希望﹐他解開主人的衣服﹐查看他受傷沒有﹔他的頭上、 身上和四肢一點傷痕也沒有﹐這的確令人奇怪。原來認為他一定是摔在亂石叢中﹐然後才掙 扎到波浪達不到的地方﹐但是居然不留任何痕跡﹐甚至連手上都沒有傷﹐這是道理上說不過 去的。 不過他們不久就可以得到解答。等到賽勒斯能夠說話的時候﹐他就會把經過談出來了。 目前的問題是怎樣把他救醒過來﹐看樣子用按摩的方法可以達到這個目的﹐於是他們就用水 手的絨衣進行按摩。 經過一陣劇烈的按摩﹐工程師蘇醒過來了﹐他微微動了動胳膊﹐呼吸也逐漸正常起來。 他由於精力耗盡而陷於癱瘓狀態﹐肯定他說﹐假如不是通訊記者和他的伙伴們及時趕來的 話﹐賽勒斯﹒史密斯就不可能活過來了。 “你以為你的主人死了﹐是嗎﹖”水手對納布說。 “是的﹐我認為是死了﹗”納布答道﹐“要不是托普找到你們﹐把你們領到這兒來﹐我 就要把主人埋起來﹐然後死在他的墳上了﹗” 賽勒斯﹒史密斯真是死里逃生﹗ 於是納布敘述了經過的情況。前一天黎明的時候﹐他就離開了“石窟”﹐爬上海濱高處 往北走去﹐一直走到他曾經去過的那一帶海岸。 納布並沒有對那里抱什麼希望﹐他在海岸上、岩石里和沙灘上尋找﹐只不過想得到哪怕 是一點線索﹐他特別注意潮水沖不到的海灘﹐因為靠海的一帶潮水是會把所有的痕跡都沖刷 掉的。納布並沒想把他活著的主人找回來。他只想找到主人的遺骸﹐能夠親手埋葬他﹗ 他找了很久還是沒有結果。這片荒涼的海岸上好象從來也不曾有過人跡。成千上萬的貝 殼散布在海水沖不到的滿潮線上﹐沒有一個看來象有人碰過﹐個個都是完整的。 於是納布決定沿著海濱再走幾英里。可能海水把屍體沖到相當遠的地方去了。一般說 來﹐如果海岸是較低的﹐而屍體就在不遠的海面漂浮的話﹐那是遲早總會被潮水拋到岸上來 的。納布知道這一點﹐他想和他的主人見最後的一面。 “我又沿著海濱走了兩英里﹐不論是水淺處的岩礁還是水高處的沙岸﹐我都仔細地觀察 了。最後我認為不可能找到什麼東西﹐已經絕望了﹐可是就在昨天傍晚大約五點鐘的時候﹐ 我在沙灘上發現許多腳印。” “腳印﹖”潘克洛夫喊道。 “是的﹗”納布說。 “這些腳印是從水邊開始的嗎﹖”通訊記者問道。 “不﹐”納布說﹐“全在滿潮線上﹐其他的一定都被潮水沖掉了。” “說下去吧﹐納布。”史佩萊說。 “我一看見這些腳印簡直快樂瘋了。腳印非常清楚﹐一直通到沙丘上去。我跟了四分之 一英里﹐一面跑﹐一面注意不把它們踩掉。五分鐘以後﹐天漸漸地黑了﹐我聽見狗叫的聲 音。那就是托普﹐它一直把我帶到這兒﹐帶到主人的身邊來﹗” 納布最後談到當他發現這個毫無生氣的軀體時心里是多麼悲傷﹐他看來看去也看不出一 點活著的樣子﹐起初只想找到主人的屍體﹐可是等到找著以後﹐他就進一步希望他活了。但 是他費盡了力氣也沒有用﹗他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對這個最心愛的人盡自己最後的一次責任 了﹗這時納布想到他的伙伴們。毫無疑問﹐他們一定也希望再看一眼這個不幸的人。當時托 普正在那里﹐難道他信不過這個忠實畜生的智慧嗎﹖當然不﹐納布一再重復著通訊記者的名 字──在伙伴們之中﹐這個名字是托普最熟悉的──然後他指著南方﹐於是托普就朝著他指 的方向跑去了。 托普依靠它那近乎神奇的直覺終於找到了它從來沒有到過的“石窟”﹐找著了他們。 納布的伙伴們聚精會神地聽完了這段經過。 賽勒斯﹒史密斯一定是跨過重重的岩石﹐經過一番努力才從海里逃上岸來的﹐然而他身 上卻一點傷也沒有﹐這一點他們實在不明白。工程師究竟用什麼方法走完這一英里多的路﹐ 從海濱來到沙丘的這個山洞里﹐這一點就更沒法解釋。 “照這麼說﹐納布﹐”通訊記者說﹐“不是你把他帶到這兒來的了﹖” “不﹐不是我。”黑人答道。 “很明顯﹐是他自己到這兒來的。”潘克洛夫說。 “事實固然很明顯﹐”史佩萊說﹐“但這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這件事只好等工程師親自解釋了﹐他們必須等到他能夠說話。經過按摩﹐血液流通了。 賽勒斯﹒史密斯的胳膊又動了一下﹐接著又動了動頭﹐然後他說了幾個字﹔但是誰也聽不清 他在說些什麼。 納布弓著身子叫喚工程師﹐可是工程師好象沒有聽見﹐他的眼睛依然緊閉著。只有從他 的動作上才看得出他還活著﹐他還沒有完全恢復知覺。 潘克洛夫感到遺憾的是﹕既沒有火﹐又沒有取火的東西﹐他不幸忘記把焦布帶在身上 了﹐要不然用兩塊火石砸出火星來﹐就很容易把焦布點著。工程師的口袋里什麼也沒有﹐只 有坎肩口袋里有一只懷表。現在必須趕快把史密斯抬回“石窟”去﹐這一點大家的意見完全 一致。 在他們大力照護下﹐工程師開始恢復知覺了﹐他們都沒有想到會這麼快。用來濕潤嘴唇 的水使他逐漸蘇醒過來。潘克洛夫想起帶在身上的松雞﹐他想把雞肉汁加在水里做飲科。赫 伯特還跑到海邊去﹐帶了兩只大蚌回來。水手調制好飲料以後送到工程師嘴里去﹐工程師一 面貪婪地喝著﹐一面睜開了眼睛。 納布和通訊記者正俯伏在他身上。 “主人﹗主人﹗”納布喊道。 工程師聽見了﹐他首先認出納布和史佩萊﹐然後認出其余兩個伙伴﹐他無力地握了握他 們的手。 他又說了幾個字﹐可以看出即使在這個時候﹐他的腦子里也在考慮問題。這次大家聽懂 了。剛才他打算說的無疑也是這句話。 “荒島還是大陸﹖”他喃喃地說。 “管他什麼大陸荒島呢﹖”潘克洛夫情不自禁地喊道﹐“有的是時間去看﹐只要你活 著﹐我們什麼都不在乎。” 工程師無力地點點頭﹐然後好象睡著了。 他們沒有打擾他的睡眠﹐通訊記者准備馬上把史密斯抬到一個比較舒適的地方去。納 布、赫伯特和潘克洛夫離開山洞﹐向著一座聳立的小山跑去﹐小山頂上有幾棵東倒西歪的 樹。一路上水手不由地重復著說﹕ “‘荒島還是大陸﹖’只剩了一口氣還在想這個﹐多麼了不起的人啊﹗” 潘克洛夫和他的兩個伙伴爬上小山以後就開始工作了﹐他們什麼工具也沒有﹐只好赤手 空拳去扳一棵樹的粗枝。這是一棵類似海樅的樹﹐已經相當干枯了﹐他們打算用這些枝干做 擔架﹐上面舖上野草和樹葉來抬工程師。 他們一共用了將近四十分鐘的時間才把擔架做好﹐在這期間﹐史佩萊始終沒有離開工程 師﹐當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鐘了。 他們回到洞里發現工程師剛從夢中(或是昏睡狀態中)醒來。他的臉色始終象死人那樣 蒼白﹐直到這時候才逐漸正常。他稍微抬起身來﹐看看周圍﹐仿佛想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 方。 “你聽我說話不覺得累嗎﹐賽勒斯﹖”通訊記者問道。 “不累。”工程師說。 “我認為﹐”水手說﹐“如果史密斯先生再吃些松雞凍﹐那麼聽起來一定會更省力的。 史密斯先生﹐我們這兒有松雞。”他一面說﹐一面把一些肉凍給史密斯吃﹐他還加了一些肉 在里面。 賽勒斯﹒史密斯只吃了一點松雞﹐剩下來的都由伙伴們分著吃了。他們正餓得厲害﹐這 頓早飯對他們說起來未免太少。 “對啦﹗”水手說﹐“‘石窟’里有的是吃的東西﹐你知道﹐史密斯先生﹐從這兒出去 一直往南﹐我們有一所房子﹐里面有房間﹐有床舖﹐還生著火﹐伙食房里有好幾打鳥﹐我們 的赫伯特管它們叫什麼錦雞。擔架已經給你准備好了﹐只等你恢復了氣力﹐我們就把你抬回 家去。” “謝謝你﹐我的朋友﹐”工程師答道﹐“再等一兩個鐘頭就走。現在你談吧﹐史佩 萊。” 於是通訊記者把他們的經歷講了一遍﹕氣球怎樣最後一次下墜掉在這沙漠似的陌生土地 上(且不管它是荒島還是大陸)﹔怎樣發現了“石窟”﹐怎樣尋找他﹐當然也忘不了納布的 一片至誠﹐忠心的托普的智慧以及其他許多事情。凡是史密斯不知道的他全談出來了。 “那麼﹐”史密斯用微弱的聲音問道﹐“你們不是在沙灘上把我救起來的嗎﹖” “沒有。”通訊記者答道。 “不是你們把我帶到這個洞里來的嗎﹖” “不是。” “這個山洞離海有多遠﹖” “大約半英里﹐”潘克洛夫答道﹐“你感到奇怪嗎﹐史密斯先生﹐我們看見你在這兒才 感到奇怪呢﹗” “的確﹐”工程師說﹐這時候他漸漸復原了﹐他對這些事情極感興趣﹐“真是太奇怪 了﹗” “可是﹐”水手接著說﹐“你能告訴我們你掉在海里以後的情況嗎﹖” 賽勒斯﹒史密斯沉思起來。他知道得很少。波浪把他從氣球網上卷到海里。他起初下沉 了幾尋深。在往水面上升的時候﹐他朦朦朧朧覺得有一個活的東西在他身旁掙扎。那就是托 普﹐它是從氣球上跳下來救他的。當時氣球已經不知去向。因為減少了他和狗的重量﹐氣球 就箭也似的飛了上去了。 他就這樣掉在這怒潮澎湃的海洋里﹐這里離海岸至少有半英里。他拼命游泳﹐打算和波 濤作一番斗爭。托普咬住他的衣服﹐使他浮在水面上。但是一股激流向他沖來﹐把他一直帶 到北面去﹐他掙扎了半個鐘頭以後﹐就跟托普一起下沉到很深的地方去了。從那時候起﹐一 直到他在朋友的懷抱中醒來﹐他什麼也記不清了。 “不管怎麼樣﹐”潘克洛夫說﹐“你一定是被海水沖上岸的﹐然後才鼓起余力走到這兒 來﹐因為納布找到了你的腳印﹗” “是的……當然……”工程師若有所思地答道﹐“你們在海濱上沒有發現人跡嗎﹖” “一點影子也沒有﹐”通訊記者說﹐“再說﹐假如真有人在緊要關頭碰巧把你救了起 來﹐那麼離了大海以後﹐為什麼又把你扔下來呢﹖” “你說得對﹐親愛的史佩萊。告訴我﹐納布﹐”工程師轉過頭來對他的僕人說﹐“不是 你……你不會一時失去了知覺……那時候……不﹐那太離奇了……現在還有腳印留在那里 嗎﹖”史密斯問道。 “有的﹐主人﹐”納布說﹐“這兒﹐在入口的地方﹐在小山背後﹐風雨打不到的地方還 有。其余的都被暴風雨沖掉了。” “潘克洛夫﹐”賽勒斯﹒史密斯說﹐”請你把我的鞋子拿去比量比量﹐看看究竟是不是 我的腳印﹐好嗎﹖” 水手按照工程師的話去做了。當納布帶領著他和赫伯特去找腳印的時候﹐賽勒斯對通訊 記者說﹕ “這件事真是太奇怪了﹗” “簡直沒法理解﹗”吉丁﹒史佩萊說。 “現在先別考慮了﹐親愛的史佩萊﹐我們將來再談吧。” 不一會﹐納布和赫伯特進來了。 毫無疑問﹐工程師的鞋子和腳印完全符合。因此沙灘上的腳印肯定是賽勒斯﹒史密斯留 下的。 “好吧﹐”他說﹐“剛才我認為是納布失去了知覺﹐照這麼說一定是我自己了。我一定 象害了夢游病似的﹐迷迷糊糊地走著﹐一定是托普把我從海里拖上來﹐然後把我引到這兒來 的……過來﹐托普﹗過來﹐我的狗﹗” 這頭美麗的畜生一面叫﹐一面跳到它主人的身邊來﹐史密斯盡情地撫摩了它一陣。大家 都認為再也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解釋賽勒斯﹒史密斯的得救了。這件事應該完全歸功於托普。 將近十二點鐘的時候﹐潘克洛夫問工程師﹐他們現在能不能抬他。史密斯沒有回答﹐他 表現了堅強的意志﹐居然努力站起身來。但是他不得不靠在水手身上﹐要不然他就要跌倒 了。 “好﹗”潘克洛夫說﹐“把擔架抬來。” 擔架抬來了﹐交叉的枝干上舖著野草和樹葉。史密斯躺在上面﹐潘克洛夫和納布各抬著 一頭﹐於是他們就向海濱出發了。這一段距離有八英里。因為他們不能走得很快﹐而且還要 不斷地停歇﹐他們估計至少要六個鐘頭才能到達“石窟”。風還是很大﹐幸虧這時候已經不 下雨了。工程師躺在擔架上﹐還是用胳膊支持著身子﹐觀察著海岸﹐特別是內陸。他沒有說 話﹐只是睜大兩眼看周圍的景物﹐高低不平的地勢以及森林和各種物產無疑都在他的腦海里 留下了印象﹐可是走了兩個鐘頭以後﹐他就感到疲倦而睡著了。 五點半鐘的時候﹐他們經過懸崖下﹐不久就回到“石窟”了。 他們停了下來﹐把擔架放在沙地上﹐賽勒斯﹒史密斯在酣睡中還沒有醒來。 可怕的暴風雨使這里的面貌大大改變了。潘克洛夫不由得吃了一驚。這里發生了巨大的 變化﹕海灘上添了很多大石塊。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水草、海藻和其他漂上岸來的水生植 物。漫過小島的海水顯然曾經一直沖到巨大的花崗石壁底下。石穴前的泥土已經被洶湧的海 浪沖去了。潘克洛夫的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他急忙沖到通道里去﹐可是幾乎馬 上就回來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盯著他的伙伴們……火滅了﹐灰燼被水泡成一灘泥﹐ 留著代替火絨的焦布也不見了﹗海水一直灌到通道的最里面﹐“石窟”里所有的東西都被沖 倒被破壞了﹗ ------------------------------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吉丁﹒史佩萊、赫伯特和納布都知道了發生的事情。這件可能引起嚴重後果的意外(至 少潘克洛夫這樣認為)在忠實的水手的伙伴們身上產生了不同的反應。 納布找到了主人滿心高興﹐根本不聽、或者不願意聽潘克洛夫在說些什麼。 赫伯特多少和水手有些同感。 通訊記者聽了潘克洛夫的話以後﹐只是簡單地說﹕ “真的﹐潘克洛夫﹐我一點兒也不在乎﹗” “可是我還要重復一遍﹐我們沒有火了﹗” “呸﹗” “也沒有辦法再生火了﹗” “沒關系﹗” “可是我說﹐史佩萊先生……” “賽勒斯不是在這兒嗎﹐”通訊記者答道。“我們的工程師不是活著嗎﹖他會想法子給 我們取火的﹗” “用什麼﹖” “什麼也不用。” 潘克洛夫還有什麼好說的﹖他沒有什麼話可說了﹐因為實際上他也和他的伙伴們一樣信 服賽勒斯﹒史密斯。在大家的心目中﹐工程師就是一個小天地﹐他是一切科學和全部人類智 慧的綜合。和賽勒斯在一起﹐就跟在美國工業最發達的城市里一樣。有了他就什麼也不缺 了﹔和他在一起不會感到失望。假如有人告訴他們﹐這塊陸地將要被火山吞沒﹐將要下沉到 太平洋的深處﹐他們就會鎮靜地回答﹕ “有賽勒斯在這里﹗瞧賽勒斯的吧﹗” 工程師躺在擔架上﹐由於一路的顛簸﹐又昏睡過去﹐因此他們沒法請教他。晚餐只好將 就一些。松雞肉已經吃光了﹐現在又沒有辦法烹調其他的野味。況且留下來的錦雞也不見 了。他們只好考慮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他們首先把賽勒斯﹒史密斯抬到中堂里去。在那里給他用海藻舖成了一個床舖﹐海藻還 很干。工程師睡得很舒服﹐這可以使他很快恢復疲勞﹐無疑比吃任何營養品都更有好處。 黑夜來臨了﹐氣候隨著風向轉為東北風而變得十分寒冷。潘克洛夫在通道里分成的隔間 都被海水沖毀了﹐寒風直灌進來﹐“石窟”里幾乎冷得不能住人。幸虧大家把自己的外套和 坎肩小心地蓋在工程師身上﹐要不然工程師的處境就更加困難了。 赫伯特和納布從海灘上撿了一大堆茨蟹回來﹐晚上只好拿它們當飯。除了這些軟體動物 以外﹐少年從高處岩石上搜集到一些可以吃的海藻﹐只有在潮水很高的時候﹐海水才沖得到 這些高岩石壁的旁邊。這是馬尾藻屬的植物﹐是一種昆布﹐晒干以後產生一種膠狀物質﹐營 養相當豐富。通訊記者和他的伙伴們吃了不少茨蟹﹐又吸了一些昆布的汁﹐味道還不壞。亞 洲沿海地帶有些地方的居民常常吃它。“不要緊﹗”水手說﹐“賽勒斯先生很快就可以幫助 我們了。”天氣冷得更加刺骨﹐他們不幸又沒有御寒的辦法。 水手心里非常焦急﹐千方百計地想要取火。納布也幫助他試驗。他找到一些干燥的地 苔﹐用兩塊鵝卵石砸出火星來﹐但是地苔不容易起火﹐點不著﹐其實這種火星只不過是達到 白熱時發出來的一點光﹐完全不象用同樣方法從火石里迸出來的火星那樣穩定。因此試驗的 結果沒有成功。 潘克洛夫雖然一點也沒有把握﹐可還是接著干﹐他模仿著土人的方法﹐用兩塊干柴摩擦 起來。他和納布進行了一番劇烈的運動﹐如果根據新的理論把這種運動轉化為熱的話﹐那麼 肯定地說﹐連輪船的鍋爐也可以燒開了﹗但還是沒有結果。小木塊固然磨熱了﹐可是比起這 兩位勞動者身上的熱來﹐還差得很遠。 干了一個小時以後﹐潘克洛夫渾身大汗﹐賭氣把木塊摔在地上。 “不管他們怎麼說﹐我也不相信土人是用這個方法取得火的﹐”他大聲說。“再摩下去 我的胳膊倒先要燒著了﹗” 水手否定摩擦取火的辦法是沒有根據的。土人經常用劇烈摩擦的方法使木柴著火。但並 不是每一種木柴都能起火。此外﹐除了一般的方法以外﹐還有個“秘訣”﹐潘克洛夫摩不出 火大概就是由於不懂這個“秘訣”的緣故。 潘克洛夫發了一頓脾氣﹐一會兒就好了。赫伯特撿起他扔下的小木塊﹐用力摩起來。這 位健壯的水手看見少年還抱著成功的希望在干他已經失敗的事﹐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摩吧﹐孩子﹐摩吧﹗”他說。 “我是在摩﹐”赫伯特笑道﹐“可是我也就是想使身體暖和一些﹐免得凍得直抖﹐並沒 有說要摩出火來﹔馬上我就要和你一樣熱了﹐我的好潘克洛夫﹗” 不久﹐少年果然累得滿頭大汗。他們只好放棄這項工作﹐至少是當天晚上不再作取火的 嘗試。吉丁﹒史佩萊重復了足有二十次﹐說不能為了這一點小小的困難去打擾賽勒斯﹒史密 斯。說完之後﹐他就躺到一個隔間里的沙舖上去了。赫伯特、納布和潘克洛夫也同樣躺了下 來﹐托普睡在它主人的腳邊。 第二天是3月28日﹐早上八點鐘﹐工程師醒來了﹐他看見伙伴們都圍在旁邊看著自 己﹐他還是象前一天那樣﹐開口就問﹕ “荒島還是大陸﹖” 他最惦記的就是這個問題。 “我們還一點也不知道哩﹐史密斯先生﹗”潘克洛夫答道。 “你們還不知道﹖” “等你帶我們到內陸去察看過以後﹐”潘克洛夫補充說﹐“我們就知道了。” “我想我是能夠試一試的﹐”工程師說﹐他不費多大的氣力﹐就站了起來。 “太好了﹗”水手大聲說。 “我感到渾身軟得厲害﹐”史密斯說。“給我一點吃的﹐朋友們﹐不久就會好的。你們 不是有火嗎﹖” 他們沒有馬上就回答。隔了幾秒鐘﹐潘克洛夫說﹕ “唉﹗我們沒有火﹐說得更正確些﹐我們現在沒有火﹗” 於是水手把前一天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他把那根獨一無二的火柴的趣事也告訴工程 師了﹐然後又談到他打算用土人的方法取火而沒有成功的經過。 “我們可以想辦法﹐”工程師說﹐“假如找不到跟火絨差不多的東西……” “那怎麼辦呢﹖”水手問道。 “那麼﹐我們就自己做火柴。” “化學火柴嗎﹖” “化學火柴﹗” “這並不比昨天你那樣更困難﹐”通訊記者拍了一下水手的肩膀﹐大聲說。 水手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可是他也不反駁。大家都出去了﹐天氣變得非常晴朗。太 陽正從水平線上升起來﹐高大的懸崖上一層層的岩石被照得一片金黃﹐十分美麗。 工程師匆匆向周圍看了一眼﹐就在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赫伯特遞了一些蛤蜊和馬尾藻 給他說﹕ “我們只剩下這些了﹐史密斯先生。” “謝謝你﹐孩子﹐”史密斯說﹐“夠了……至少今天早上夠吃了。” 他津津有味地吃著這粗糙的食品﹐喝了幾口淡水﹐這是用一個巨大的貝殼從河里舀來 的。 伙伴們默默地看著他。賽勒斯﹒史密斯總算吃飽了﹐就叉著兩臂說﹕ “那麼﹐朋友﹐你們還不知道命運把我們扔在荒島上還是大陸上﹐是嗎﹖” “是的﹐史密斯先生。”少年說。 “明天我們就知道了﹐”工程師說﹐“到那時候就沒有別的事了。” “有的。”潘克洛夫說。 “什麼﹖” “生火。”水手說﹐這個念頭牢牢地占據了他的腦海。 “我們一定要生火的﹐潘克洛夫。”史密斯說。 “你們昨天抬著我的時候﹐我似乎看見西面有一座高山俯瞰著這片土地﹐是嗎﹖” “是的﹐”史佩萊答道﹐“那座山一定相當高……” “好吧﹐”工程師說﹐“明天我們就爬到山頂上去﹐那時候就可以知道這片土地是荒島 還是大陸了。我再說一遍﹐到那時候就沒有別的事了。” “有的﹐生火﹗”頑固的水手又說了一遍。 “他會給我們生火的﹗”吉丁﹒史佩萊說﹐“要耐心一些﹐潘克洛夫﹗” 水手瞪了史佩萊一眼﹐好象在說﹐“假如靠你的話﹐我們暫時就不要想吃烤肉了。”可 是他沒有說出口。 這時候史密斯並沒有答話。他好象一點也不為火的問題而操心。他沉思了幾分鐘﹐然後 說﹕ “朋友們﹐總的說來﹐我們的處境也許相當悲慘﹐可是也很明顯﹐我們不是在大陸上﹐ 就是在荒島上。假如是在大陸上﹐那是可以到達有人居住的地方的﹐只是費力多少的問題。 要是在荒島上呢﹐如果島上有人﹐我們可以由居民幫助﹐想法子脫離這個窘境﹔如果島上沒 有人﹐那就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一點也不錯﹐沒有比這個更明顯的了。”潘克洛夫說。 “可是﹐不管是荒島還是大陸﹐”吉丁﹒史佩萊問道﹐“你認為我們被風暴扔在什麼地 方了呢﹐賽勒斯﹖” “這我不能肯定﹐”工程師回答說﹐“可是我猜是太平洋里的陸地。當我們離開里士滿 的時候﹐刮的是東北風﹐風力很大﹐足可以証明方向一直沒有改變。如果風向始終保持從東 北到西南﹐那麼我們就越過了北卡羅來納州、南卡羅來納州、喬治亞州、墨西哥灣、墨西哥 本土的狹窄地帶﹐然後是太平洋的一部分。我估計氣球至少飛出六七千英里了。即使風向改 變了半個方角﹐我們也一定被帶到曼達瓦群島﹐或是帕摩圖群島﹔可是如果風力比我想象中 的還要大﹐那麼甚至可能來到了新西蘭。要是真的到了新西蘭﹐我們就很容易回故土了。不 管是英國人或是毛利人﹐我們總可以找到幾個可以打交道的。反過來說﹐假如這里不過是一 個小群島中的荒島海岸﹐──這一點我們可以從那座能俯瞰周圍的高山頂上看出來──那時 候﹐我們就只能在這里做長期打算﹐考慮怎樣舒舒服服地住下來了。” “‘長期’﹖”通訊記者喊道。“你說‘長期’﹐親愛的賽勒斯﹖” “開始的時候最好把事情往最壞處想﹐”工程師說﹐“如果將來有一個好結果﹐就把它 當做意外的收獲。” “對﹐”潘克洛夫說。“不過﹐如果這真是一個孤島的話﹐我還希望它不在船只的航線 以外﹔要是那樣就真倒楣了﹗” “在沒有上山以前﹐我們還不能肯定應該指望什麼。”工程師說。 “可是﹐賽勒斯先生﹐”赫伯特問道﹐“明天上山﹐你經得起勞累嗎﹖” “我希望能做到﹐”工程師回答說﹐“這要看你和潘克洛夫是不是個又靈活又能干的獵 手了﹐孩子。” “史密斯先生﹐”水手說﹐“既然你談到野味﹐那麼我可以向你保証﹐只要能烤﹐我就 一定能把野味帶回來……” “不管怎麼樣﹐你把野味帶回來吧﹐潘克洛夫。”史密斯說。 大家商量的結果是這樣﹕這一天工程師和通訊記者留在“石窟”里﹐順便視察一下海岸 和上面的高地﹐納布、赫伯特和水手還是到森林里去﹐一方面搜集柴火﹐另一方面只要遇到 動物﹐不管是飛禽還是走獸﹐到手就抓。 大約上午十點鐘的時候﹐他們出發了。赫伯特滿懷信心﹐納布興致勃勃﹐只有潘克洛夫 一個人在旁邊嘀嘀咕咕﹕ “假如回來以後家里有了火﹐那准是電火點著的。” 三個人一起爬上了河岸。走到河流拐角的地方時﹐水手站住了腳﹐對他的兩個伙伴說﹕ “我們先打獵﹐還是先砍柴﹖” “先打獵﹐”赫伯特答道。“你看﹐托普已經在搜找野味了。” “那麼就打獵吧﹐”水手說﹐“等回來再撿木柴。” 大家同意之後﹐赫伯特、納布和潘克洛夫就從一棵小樅樹上各扳了一根粗枝﹐跟上托 普﹐這時候它正在深草叢中亂跑亂跳。 這一次獵人們沒有循著河道前進﹐而是直接深入叢林。這里的樹木也是一樣﹐大多屬於 松柏科﹐某些地方的松樹比較稀疏﹐一叢一叢地生在一起﹐非常高大﹐根據它們的生長情況 看來﹐似乎當地的緯度比工程師想象中的要高一些。林間的空地上有許多樹樁﹐都因為年深 月久漸漸磨禿了。這里遍地都是干柴﹐燃料簡直燒用不完。過了空地以後﹐矮樹林逐漸又密 起來﹐想穿過去幾乎都很困難。 這些樹叢中沒有一條現成的道路﹐要想找路走的確很不容易。因此水手走幾步就折斷一 根樹枝﹐以便回來的時候辨認。第一次他是和赫伯特循著河道走的﹐今天沒有照上次那樣走 也許是失策了﹐因為走了一個鐘頭﹐什麼動物也沒有看見。只有一些小鳥﹐他們還沒走近﹐ 鳥就被在樹枝下亂竄的托普驚起來了。連錦雞也沒有看見﹐看樣子水手只好回到森林的沼澤 地帶去﹐也就是上次他偶然釣到松雞的地方。 “潘克洛夫﹐”納布略帶譏諷地說﹐“假如你答應帶給主人的野味就是這些﹐那倒不需 要什麼火來烤它們﹗” “耐心點兒﹐”水手說﹐“恐怕回去以後沒有的倒不是野味。” “你難道還不相信史密斯先生嗎﹖” “是的。” “你認為他不會生起火來嗎﹖” “要等到親眼看見木柴在爐子里燒我才相信呢。” “既然主人那麼說過﹐一定會有火的。” “等著瞧吧﹗” 這時候太陽還沒有升到天空。於是他們繼續進行探索﹐赫伯特發現一棵樹上的果子可以 吃﹐這樣探索多少是有一些成績了。這是一棵南歐松﹐松子非常好吃﹐是歐美溫帶地區的珍 品。這棵樹上的松子已經熟透了﹐大家一面吃﹐一面聽赫伯特介紹。 “好吧﹐”潘克洛夫說﹐“拿海藻當面包﹐生蛤蜊當肉﹐松子當飯後的點心﹐對我們這 些口袋里連一根火柴也沒有的人說來﹐這一餐就算不錯了﹗” “我們不應該埋怨。”赫伯特說。 “我並沒有埋怨誰呀﹐孩子﹐”潘克洛夫說﹐“我只是再說一遍﹐這頓飯﹐肉太少 了。” “托普找到什麼東西了﹗”納布一面喊﹐一面向一叢樹木中奔去﹐托普已經鑽到里面看 不見的地方了﹐但還在叫。和托普的叫聲夾雜在一起的還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好象是什麼東 西在哼。 水手和赫伯特緊跟著納布跑去。很明顯﹐假如那里有什麼野味﹐現在首先應該考慮的是 怎樣把它捉住﹐而不應該討論怎樣烹調。 獵人才進入灌木叢﹐就看見托普咬著一只野獸的耳朵在和它搏斗。這只四足獸很象豬﹐ 差不多有兩英尺半長﹐身體是深褐色的﹐肚子上的顏色比較淺﹐渾身的毛又稀又硬。這時候 它的足趾緊緊地按在地上﹐趾間好象有腳蹼連著。赫伯特認得它是水豚﹐這是嚙齒動物中最 大的一目。 這時候水豚並沒有和狗搏斗。它的眼瞼很厚﹐眼珠陷在里面笨拙地轉動著。也許它還是 第一次看見人類。 納布握緊了棍子正打算過去把它打倒﹐這時候它卻掙脫了托普的利齒(因為托普只是咬 住了它的耳朵邊)低低地叫了一聲﹐向赫伯特沖去﹐幾乎把他撞倒﹐然後就跑進叢林不見 了。 “該死的東西﹗”潘克洛夫喊道。 三個人馬上跟著托普一起追上去﹐可是他們才趕上托普﹐水豚就跳到一個古松覆蓋下的 水池子里去不見了。 納布、赫伯特和潘克洛夫呆呆地站住了。托普縱身跳進水池﹐可是水豚躲在水底沒有出 來。 “我們等一會吧﹐”少年說﹐“它很快就要到水面來呼吸的。” “它不會淹死嗎﹖”納布問道。 “不會﹐”赫伯特回答說﹐“它長著蹼足﹐幾乎可以算是一種兩棲動物。注意看著 它。” 托普還是呆在水里。潘克洛夫和他的兩個伙伴站在池邊三面把守著﹐切斷水豚的退路。 托普在水面上尋找水豚。 赫伯特的話果然不錯。幾分鐘以後它就露出水面來了。托普一下子跳在它的身上﹐拖住 它不讓它沉下去。過了一會兒﹐水豚被拖到岸邊來﹐納布一棍子便把它打死了。 “哈哈﹗”潘克洛夫叫著﹐他總是第一個發出勝利呼聲。 “只要給我生上火﹐就可以把這只豬吃得只剩骨頭了﹗” 潘克洛夫把水豚扛在肩上﹐他看了看太陽﹐估計已經有兩點鐘﹐就揮手喊大家回去了。 托普的直覺給獵人帶來很大的好處﹐多虧這只聰明的畜生﹐他們才找到回去的舊路。只 費了半個鐘頭的工夫﹐他們就到達了河邊。 潘克洛夫還象以前那樣很快地做了一個木筏﹐當然﹐假如沒有火﹐這一切勞動就都白費 了。木筏順流而下﹐一直向“石窟”漂去。 還沒有走到五十步﹐水手就站住了﹐他指著懸崖的轉角﹐扯開嗓門歡呼了一聲。 “赫伯特﹗納布﹗瞧﹗”他喊道。 只見岩石叢中﹐有一縷輕煙裊裊上升。 ------------------------------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幾分鐘以後﹐三個獵人就來到□啪作響的篝火前了。史密斯和通訊記者就在旁邊。潘克 洛夫手里提著水豚﹐一言不發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怎麼樣﹐我的勇士。”通訊記者招呼著他。 “火﹐真是火﹐可以把這只大肥豬烤得爛熟﹐我們馬上就可以大吃一頓了﹗” “可是誰生的火呢﹖”潘克洛夫問道。 “太陽﹗” 吉丁﹒史佩萊回答得很對。使潘克洛夫感到奇怪的這股熱竟是太陽產生的。水手簡直不 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驚訝得楞住了﹐甚至都沒有想到問工程師一聲。 “你大概帶著放大鏡吧﹖”赫伯特向史密斯問道。 “沒有﹐孩子﹐”他答道﹐“可是我做了一個。” 於是他把充作放大鏡用的工具拿出來給大家看。它的構造很簡單﹐工程師和通訊記者各 有一只表﹐這就是用表上的玻璃做成的。工程師用一點土把兩片玻璃的邊緣粘上﹐中間灌了 水﹐就做成一個正式的放大鏡了。它把太陽光聚在干燥的地苔上﹐不久地苔就燃燒起來。 水手細看了這個工具以後﹐一句話也不說﹐呆呆地瞧著工程師。從他這個神情可以看 出﹐在他的心目中﹐賽勒斯﹒史密斯即使不是一個神仙﹐也一定是一個不平凡的人。終於他 又說話了﹐他大聲喊道﹕ “記下來﹐史佩萊先生﹐記在你的本子上﹗” “已經記下來了。”通訊記者答道。 接著納布協同水手准備了肉叉﹐洗淨了水豚﹐很快就在旺盛的、□啪作響的篝火上﹐象 烤小豬似的把它烤起來了。 “石窟”里又變得舒適起來﹐不僅是因為有了溫暖的爐火﹐而且還用木柴和泥土重新建 起了隔板。 顯然﹐工程師和他的伙伴們這一天工作的成績很不壞。賽勒斯﹒史密斯的體力幾乎已經 完全恢復了﹐從他能夠爬上高地這一點就足可以証明。他對目測高度和距離很擅長﹐他站在 高地的頂上﹐長時間地注視著火山錐﹐明天他就打算爬到錐頂上去了。這座山在西北大約離 這里六英里的地方﹐他估計有三千五百英尺高。如果站在山頂上﹐至少可以看出五十英里 去。因此史密斯非常關心的“荒島還是大陸”的問題﹐就可以很容易地解決了。 他們的晚餐非常豐盛。大家對水豚肉都贊不絕口。再加上馬尾藻和南歐松的松子﹐這頓 飯就算很齊全了。吃飯的時候﹐工程師很少說話。他在盤算著第二天的計划。 潘克洛夫有一兩次提出來最好這麼辦﹐最好那麼辦﹔可是賽勒斯﹒史密斯考慮問題很有 條理﹐他只是搖搖頭不作聲。 “明天﹐”他重復道﹐“我們就可以知道應該指望什麼﹐然後我們就要采取必要的行動 了。” 吃完飯以後﹐他們在篝火堆上又加了幾把木柴﹐然後“石窟”里的全體居民──包括忠 實的托普在內──很快就深入夢鄉了。這一晚安然度過﹐沒有發生任何事情。第二天是3月 29日﹐他們精神抖擻地爬起身來﹐准備參加決定他們命運的一次遠征。 一切都已准備停當﹐只等出發了。剩下的水豚肉至少還夠大家吃一晝夜。此外他們估計 還能在路上找到更多的食物。作放大鏡用的玻璃又安到工程師和通訊記者的表上去了。潘克 洛夫燒了一些焦布代替火絨。在火成岩的地區﹐火石是不會缺少的。早上七點半﹐每人都帶 著木棍﹐從“石窟”出發了。潘克洛夫提議最好走森林里已經開辟過的小道﹐回來的時候再 找別的路﹔大家同意這個意見。這也是到高山去最直的道路。他們繞過南面的拐角﹐沿著河 的左岸走去﹐走到河流折向西南的時候﹐他們就離開河道了。他們在常綠樹下找到已經走過 的舊路﹐九點鐘的時候﹐賽勒斯和他的伙伴們到達了森林的西部邊緣。剛剛走過的一帶﹐最 初地面盡是沼澤﹔後來是一片干燥的沙地﹐但是始終很少起伏﹐直到這里才逐漸形成斜坡﹐ 從岸邊一直往內陸高上去。在這一帶林木中可以看見一些膽小的動物。托普立刻向它們撲 去﹐可是它的主人認為現在還沒有到時候﹐打獵要等到以後再說﹐因此馬上就把它喊回來 了。工程師只要確定了一個主張﹐他就下了決心﹐從不輕易改變。對於周圍的地勢以及一切 自然物產﹐他甚至連看也不看﹐他的偉大目標就是爬上前面的高山﹐因此他就一直朝著高山 前進。十點鐘的時候﹐他們休息了幾分鐘。走出森林以後﹐山區的形勢就呈現在這群探險家 的眼前了。這座山有兩個火山錐﹔其中的一個高約兩千五百英尺﹐錐頂好象被削平了一般﹐ 下面有許多拱柱似的亂石支持著﹐好象一只大爪子站在地上﹐足趾向四面撐開﹐趾間形成很 多峽谷﹐谷里樹木叢生﹐最後的一叢樹木直齊較低的錐頂。面向東北的山坡上樹木較少﹐可 以看見上面有一條條很深的罅隙﹐那里一定是水道。 第二個火山錐在第一個的上邊﹐略呈圓形﹐稍稍偏向一邊﹐好象一頂歪戴在耳朵上的大 圓帽子。這個火山錐看來全是由泥土構成的﹐表面上突出一塊塊的紅石頭。 他們打算爬上第二個火山錐﹐按地勢看來﹐最好是沿著支脈的山脊上去。 “我們來到火山地帶了。”賽勒斯﹒史密斯說完後﹐就帶著他的伙伴們一步一步地從一 個支脈往上爬﹐這個支脈彎彎曲曲地通向第一個高地﹐因此走起來比較容易。 這里顯然曾經發生過地震﹐到處都是亂石、大量的玄武岩和浮石的碎片。樅樹三三兩兩 地生長著﹐它們的枝葉極密﹐把幾百尺以下的峽谷深處遮蓋得幾乎連一線陽光也透不過去。 在爬山的第一階段﹐赫伯特認出一些龐大的動物新近留下來的足跡。 “這些野獸也許不會輕易放我們過去的。”潘克洛夫說。 “看吧﹐”通訊記者曾在印度打過虎﹐非洲獵過獅﹐他說﹐“我們會想辦法的。不過目 前我們應該特別小心﹗” 他們慢慢地往山上爬去。 由於道路曲折﹐還有許多障礙﹐他們不能直接往上爬﹐距離就變得很遠了。有時候地面 突然一落千丈﹐他們發現自己面臨著一個深淵﹐只好繞道過去。他們把大量的時間和許多氣 力都浪費在回頭找可以通行的道路上。十二點鐘的時候﹐探險小隊在一大叢樅樹底下停下來 吃飯﹐附近有一條山澗﹐流水在下沖成一個瀑布。在這里他們發現到第一個高地才走了一半 路。大概在天黑以前是不能到達高地了。這里所能看到的海洋要寬闊得多﹐可是右邊卻有一 個隆起的海角擋住了他們的視線﹐看不見那邊有沒有陸地。左邊可以一直往北看到幾英里以 外。可是往西北部他們所住的那一帶地方看去﹐視線就突然被一道奇形怪狀的山脊遮住了﹐ 這道山脊構成了中央火山錐的有力支柱。所以史密斯的問題大家還是一點也推斷不出來。 一點鐘了﹐他們繼續上山。他斜著向西南方往上爬﹐又走進了一個濃密的灌木叢。有幾 對雉科的鶉雞類飛禽在樹蔭下拍著翅膀。這些飛禽是角雉﹐它們的喉嚨下面掛著肉瓣﹐眼睛 後面生著一對圓形的小冠毛。這種鳥的大小和雞差不多﹐雌的是渾身褐色﹐雄的羽毛通紅﹐ 點綴著白色的斑點﹐非常美麗。吉丁﹒史佩萊飛起一塊石頭﹐拋得巧妙而有力﹐一下子就打 死了一只角雉﹐潘克洛夫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肚子已經餓了﹐因此兩眼始終貪饞地盯著它 們。 他們離開灌木地帶以後﹐就互相蹬著肩膀﹐協助著翻過一段一百英尺左右的陡坡﹐爬上 一個平台。這里很少樹木﹐土壤好象是火山土。從這里再往上爬就必須彎彎曲曲地繞道而行 了﹐因為坡度很陡﹐每跨一步都有粉身碎骨的危險﹐必須十分小心。納布和赫伯特在前﹐潘 克洛夫在後﹐工程師和通訊記者在中間。這里有很多獸跡。能夠常到這一帶高崗上來的動物 一定是站得穩而且脊骨柔軟的羚羊或山羊。他們看見幾只﹐然而潘克洛夫認錯了﹐他突然喊 道﹕ “綿羊﹗” 大家都停了下來﹐離他們大約五十英尺的地方﹐有六只相當大的動物﹐它們的角向後彎 曲﹐頂端扁平﹐顯得非常有力﹐褐色光滑的長毛下隱藏著蓬松的底絨。 赫伯特告訴大家說﹐這不是普通的綿羊﹐而是一般溫帶山區常見的摩弗侖羊。 “它們有羊腿和羊排嗎﹖”水手問道。 “有的。”赫伯特說。 “好吧﹐那麼它們就是綿羊﹗”潘克洛夫說。 這些動物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大塊的玄武石中間﹐呆呆地看著人們﹐好象還是第一次看見 人類。然後﹐它們不知怎麼突然一驚﹐跳過山石就逃﹐轉眼就不見了。 “再會吧﹐我們改日再見﹗”潘克洛夫望著它們滑稽地喊道。賽勒斯﹒史密斯、吉 丁﹒史佩萊、赫伯特和納布都不禁大笑起來。 他們繼續登山。這里到處是遺留下來的熔岩。有時候含硫的泉水擋住他們的道路﹐他們 只好從旁邊繞過去。有些地方﹐硫在其他物質中形成結晶﹐例如在由無數的小長石晶體構成 的白色火山岩滓里。 較低的火山錐頂部被削平成一塊高地﹐臨近第一高地的時候﹐登山十分困難。快到四點 鐘了﹐他們走完了最後的一帶林區。現在周圍只是偶然有些地方生長著幾棵彎曲的矮松﹐它 們在這麼高的地方﹐顯然是經常要和海上吹來的狂風頑抗的。這一天萬里無雲﹐大氣寧靜﹐ 這實在是工程師和他的伙伴們的幸運﹐因為在海拔三千英尺的地方﹐即使是一陣微風﹐也會 對他們的攀登不利。他們只感到天氣清朗。周圍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們看不見太陽﹐因為那 個高火山錐遮住西方的半邊水平線﹐把太陽擋住了。隨著紅日的西墜﹐海灘上龐大的山影也 愈來愈長了。東方出現了水汽──與其說是雲﹐還不如說是霧──在日光照耀下﹐顯得五光 十色。 這群探險家離高地只有五百英尺了﹐他們打算到那里再扎營過夜。然而由於山勢曲折﹐ 實際上他們還要走兩英里以上﹐腳下的泥土好象在往下滑。這里山坡一般都很陡﹐只要碰到 經不起踩的風化了的石頭﹐他們就要往下滾。夜幕低垂下來﹐賽勒斯﹒史密斯和他的伙伴們 費盡了氣力﹐爬了七個鐘頭﹐直到幾乎完全黑了的時候﹐才達到第一個火山錐頂的高地上。 現在首先必須安排露宿﹐必須填飽肚子﹐然後睡覺﹐這樣才能恢復體力。第二個火山錐的底 部是許多岩石﹐在這些石堆中間﹐很容易找到一個安身的地方。附近的燃料不多﹐然而高地 上多少還有幾處生長著一些灌木﹐他們可以撿些干柴和地苔生火。水手想法子利用石頭圍成 一個火爐﹐這時候納布和赫伯特去撿柴了。他們很快就撿了許多回來。他們把火石打出火星 來﹐點著焦布﹐納布吹了幾口氣﹐幾分鐘以後﹐在岩石的避風處﹐一團烈火就□□啪啪地燃 燒起來。他們生火的目的只是為了夜間御寒﹐而不是為了烤鳥肉﹐納布把打來的鳥留下來預 備第二天吃。他們的晚餐是﹕剩下的水豚肉和幾打南歐松松子。他們一直吃到晚上六點半才 全部吃完。 然後﹐賽勒斯﹒史密斯打算乘天沒有黑透以前﹐探索一下較高火山錐的環狀底層。他打 算在休息以前了解一下﹐如果火山錐的周圍陡得沒法上去﹐是不是還能在它的底下繞過去。 這個問題使他想得出神﹐因為根據“帽子”向北傾斜的方向﹐高地是可能走不通的。如果沒 法從這邊爬上山頂去﹐又不能從火山錐底下繞到那邊去﹐那麼就沒法視察西方的陸地了﹐也 就是說﹐他們登山的目的就要成為泡影了。 於是工程師就不顧疲乏﹐沿著高地的邊緣往北走﹐留下潘克洛夫和納布准備睡舖﹐吉 丁﹒史佩萊記錄當天發生的事情。只有赫伯特陪著他一塊去。 夜色優美而寧靜﹐周圍的光線還不太暗。賽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挨在一起走著﹐路上 一句話也不說。高地上有些地方形勢開闊﹐他們順利地走了過去﹔有的地方有許多岩石攔住 去路﹐只剩下一條窄道﹐兩個人並排就走不過去了。步行了二十分鐘以後﹐賽勒斯﹒史密斯 和赫伯特不得不停下來。兩個火山錐的斜坡到這里合並成一個了。這里沒有山肩把山的兩部 分隔開。坡度將近七十度﹐不能通行了。 工程師和少年不得不放棄從下面繞過去的念頭﹐可是這麼一來﹐他們反而得到一個爬上 火山錐頂去的機會。 他們的面前有一個深洞。那就是棱角粗糙的火山口﹐火山爆發時﹐岩漿就從這里噴出 來﹐凝固的熔岩和硬結的火山渣形成一層層寬闊的天然梯階﹐這樣他們要爬到山頂上去就非 常方便了。 史密斯匆匆地看了一眼﹐就帶領著少年﹐毫不猶豫地向巨大的山洞里走去﹐愈往里面 走﹐光線就愈暗。 離山頂還有一千英尺。火山口里的斜坡能不能走呢﹖這個問題馬上就可以知道了。意志 堅決的工程師決心走到不能往上再走為止。幸而火山內部的斜坡一直蜿蜒而上﹐於是他們順 順當當地攀登上去。 火山肯定是完全熄滅了。山坡上沒有一縷煙﹐黑洞里也看不見一點火星﹐既沒有轟隆 聲﹐也沒有低微的響動﹐這個黑黝黝的深井也許一直通到地殼的底層﹐然而里面甚至一點顫 動也沒有。火山口里的空氣絲毫沒有硫磺的蒸汽味﹐說明它還不只是一座睡火山﹐而且是完 全熄滅了的死火山。賽勒斯﹒史密斯的探索可以成功了。 他和赫伯特一步一步爬上內壁﹐只見頭頂上的火山口愈來愈大了。通過火山口所看到的 圓形天空的半徑明顯地擴大起來。這兩位探險家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星星映入他們的眼 簾。滿天美麗的星座燦爛地照耀著。天蠍座的主星在頭上閃閃發光﹐不遠的地方是人馬座的 馬腹一﹐據說這顆星距離地球最近。然後﹐隨著火山口的擴大﹐又出現了南魚座的北落師門 和南三角座。最後幾乎在接近南極的地方﹐南十字座在天空閃耀著﹔它的位置相當於北半球 的北極星。 賽勒斯﹒史密斯和赫伯特到達火山錐頂最高峰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八點鐘了。 這時候周圍一片漆黑﹐他們連兩英里以外的地方也看不見。是大海包圍著這塊陸地呢﹐ 還是西邊和太平洋中的什麼大陸相連接呢﹖現在還沒法知道。西方的水平線上很清楚地呈現 出一條帶狀的烏雲﹐它使夜色更加昏暗。周圍只有一個大圓圈﹐分不清哪里是陸地﹐哪里是 海洋。 可是水平線上突然有一處透出一絲微弱的光芒﹐烏雲漸漸地往頭頂移動﹐光線也隨著慢 慢地照到地面上來。 原來是一鉤新月正在西沉﹐烏雲移開以後﹐月光足可以清清楚楚地照亮水平線。一瞬 間﹐工程師看見新月倒映在水波上﹐蕩漾不止。賽勒斯﹒史密斯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沉重地 說﹕ “是一個荒島﹗”這時候﹐這一鉤新月落到水波下去了。 ------------------------------ 熾天使書城 飛揚網絡書屋(http://yunfeiyang.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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