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淮河流水】
【第二章 河南城之攻防】
【第三章 動蕩不安的江南】
【第四章 淮北戰記】
【第五章 幕蒲之時】
【第六章 飛乘朔風】
【第七章 一夜陣】
【第八章 越年】
【第九章 血泥橫飛】
【第十章建康之花、洛陽之夢】
【第一章 淮河流水】 I 在眼底染成一色青綠的初夏沃野﹐於淮河的兩岸廣布著。陰歷四月的陽光毫不吝惜 地洒在地面之上。讓無涯效憑義和青空之歷卿果按相溶﹐這樣一個晴朗的日子﹐不由讓 人產生就如同往某個方向直走就能走到天上般的錯覺。它是這樣地溫暖而不炎熱﹐既舒 爽又怕人。 “真是平靜呀﹗” 在沿淮河南岸的道路上﹐一名旅人孤零零地騎馬獨行著。這名跨於平凡的褐馬、腰 間佩劍的年輕人﹐正悠然地望著平野和河面。看來身份應當不低﹐但卻沒帶任何隨從﹐ 大概是十分輕松隨性的旅程吧﹗二十歲出頭的他﹐並非擁有出眾的容貌﹐但深澄的雙眼 中﹐卻充滿了知性的活力。 淮河幾乎每年都會發生的洪水﹐是在自此時代六百年以後的事情﹕由於南宋與金之 間的對立抗爭﹐使得黃河流道改變而流進淮河之中。此後﹐雖然黃河後來恢復了舊有的 河道﹐但一度河道受奪的淮河﹐在經過這樣的大異變之後﹐河道便失去了安定﹐而成為 洪水接連不斷的河川。不管是河水還是人﹐有“惡鄰居”在旁﹐不受影響也難﹗這跟“ 近朱者赤﹐近百者黑”的道理也有些相像吧﹗在南北朝代﹐淮河還未受到影響﹐以其安 定的河道穩定地流著。 兩岸的土地肥沃﹐上有些微的起伏﹐春花夏綠﹐秋天則為殼物成熟的季節。對植物 好的環境﹐對昆蟲也是一樣﹐蜂蝶等羽蟲在草叢花間飛舞跳躍﹐甚至跑到了路上馬匹身 旁。馬兒不快地擺動著尾巴﹐而馬上的年輕人則揮舞著手臂努力驅趕著蟲子。 “看來只能死守著淮河一線﹐以防止魏軍南下了﹗” 年輕人發表了言論﹐卻是和周圍平靜的風景完全不搭的內容。 “即使淮河防線遭突破﹐還有一條長江呀﹗長江的河幅有淮河的三、四倍﹐自古就 有足與百萬兵力匹敵的說法﹐若是將兵力集中於長江南岸、構築堅固的陣地﹐這樣會不 會對阻止魏軍上陸更有效率呢﹖” “不行﹐不行﹐如此一來就等於放棄了居住在長江以北的數百萬百姓了﹗守護百姓 的安全對朝廷的權威和信賴有絕對的影響﹐如果忘了這一點的話﹐那國家就會從內部崩 壞了﹗” 問答的聲音都出自同一個人物﹐馬上的年輕人非常認真地在自問自答著。如果他是 在建康(現在的南京)暄鬧的大街上這麼做的話﹐路上的行人大概多半會離得遠遠地讓 開路來吧﹗像這樣子的言行不被認為是神經病才有鬼﹗不知道他自己是否有此自覺﹐依 然一派悠閒地順著馬往西邊走去﹐而口中的哺哺自語也未曾間斷﹕“不過魏軍真的會大 舉南下嗎﹖這說不定也只是個傳聞而已“不﹐一定會南下的﹗現在他們不是正在攻矛州 嗎﹖這就是前兆了﹗” “然而這也可能只是杯弓蛇影呀﹗” 杯弓蛇影﹐這是發生在晉代的故事﹕主角是一名叫樂廣的人﹐他為官清廉而有能﹐ 還有治退狸妖的故事流傳下來。有一天﹐他在宅中招待客人﹐然而客人在喝7他功的酒 回到家後卻臥病在床。樂廣前往探病時﹐客人對他說道﹕“前幾天在和你喝酒時﹐於杯 中見到蛇的蹤跡﹐雖然感覺不對﹐但還是把酒喝了。結果就發燒而很不舒服﹐我想大概 是那蛇作祟的緣故吧﹗”覺得奇怪的樂廣回家調查﹐發現在與客人飲酒的房間壁上裝飾 著一張很大的弓﹐而它在杯中映照出來的樣子就像是一條蛇。將詳情告訴客人後﹐客人 的病即不藥而愈。這個成語於是被用在“為莫須有的事情而窮緊張”的情況。 年輕人再度望向河面﹐眼睛瞇成一條線。不過﹐這並不是因為河面上反射的陽光太 強﹐而是為了要確認河畔的數條人影之故。 年輕人注視著﹐這些人似乎是在爭吵著些什麼。一名旅裝的少年﹐和另外五名包圍 著、怒罵著少年的壯漢……少年的手突然抬起﹐於是一名壯漢被打了一巴掌的聲音就乘 著風傳到了年輕人耳中。接著﹐少年逃了出去﹐而壯漢們則怒號著在後追趕。不管怎麼 看﹐少年都是不可能擺脫得掉他們的……“我當見義勇為才是……” 帶著認真的表情﹐年輕人一面自語一面從腰間把劍拔了出來﹐是那種非常用力的拔 。可能是使力方向錯誤吧﹐劍竟離開了年輕人的手往空中飛去﹐最後掉到了地上。年輕 人狼狽地從馬上跳下來。不﹗雖說是跳下來﹐然因一只腳為腳燈所勾住﹐所以他其實是 摔下地的。好不容易解脫了腳燈﹐拾起了劍﹐但依然狼狽。因為空了鞍的馬竟然不顧主 人就自己跑開了。 “喂﹗等一下﹐拜托呀﹗”年輕人一面追趕﹐一面呼喊著﹕“等一下﹗如果你不管 我的話﹐那我可就傷腦筋了﹗難道你要我徙步旅行嗎﹖你應該對你的主人好一點吧﹗喂 ﹐等一下﹐你這個不忠的家伙﹗” 到底是“不忠的家伙”這句話奏效了呢﹖還是因為前方的人影呢﹖總之馬是停止了 ﹐年輕人也才能好不容易地追上。流了一身汗、喘著氣的年輕人抓住了組繩後轉身一看 ﹐卻發現自己已被包圍﹐五名壯漢正滿懷敵意地脫著自己。正確地說﹐其實應該是被他 們追趕的少年正喘著氣坐在年輕人之前﹐而滿懷敵意地被望著的人正是這名少年。 “等一下﹐等一下﹗” 年輕人以一手持劍、一手牽著緩繩的姿勢與壯漢們對立著。 〞我是朝庭的命官﹐姓陳﹐名慶之﹐字子雲。官拜武威將軍。總之﹐你們還是先把 事情經過說一說吧﹗” “……將軍?” 少年的眼睛睜得老大﹐而壯漢們則面面相覷。在一瞬的空白過後。青空之下出現了 一陣哄笑。 “有什麼奇怪的嗎﹖” 這名年輕人.也就是武威將軍.陳慶之問道。壯漢們依然繼續哄笑著﹐過了一會兒 好不容易才止住.帶頭的男子開口到﹕“你還是別吹大牛了﹗像你這樣連胡子都沒長齊 的白面郎會是將軍﹖那帶領的兵士大概就是小童或到兒了。到底你這家伙今年幾歲呀﹖ ” “二十三歲了﹗” 倒沒有什麼特別生氣﹐陳慶之回答道。制止了又快笑出來的男子們。 “雖然你們會覺得奇怪也不是不可能﹐但事實就是事實﹐你們最好還是相信我﹐否 則﹐麻煩的可是你們﹗好了﹐你也站起來吧﹗” 最後的這一句﹐是對著被追趕的少年說的。這名少年大約十五、六歲﹐雖然身上沾 了旅塵﹐但肌膚白皙、睫毛細長﹐具有一張纖細的臉蛋。正當他想要說什麼時﹐陳慶之 搖了搖頭﹕“不﹐你先不要謝我﹗我還沒說一定會幫你。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II少年開始快速地說明﹐聲調異常地高昂。他說這些人全都是被稱為鹽賊的無賴﹐ 還說了這些人准備要襲擊運官鹽的船只﹐正巧為其聽到之事。 話還沒說完﹐男子們的怒聲一喊﹐就抓向少年的肩膀和手腕。 令人不可置信地﹐陳慶之迅捷地行動了﹗也許是他一開始拔劍時的表情和態度所給 的錯誤印象吧﹗在一聲驚叫之後﹐陳慶之已經制住g了帶頭的男子。 “三軍要先奪其帥﹗”’陳慶之以劍尖指著男子的下顎。 “……這是說﹐無論敵人有多少﹐只要將指揮者制住﹐自然就對我方有利了。很好 ﹐離開那位少年﹗” 男子們面面相覷著。 “很不好意思﹐我的武藝實在是非常差勁。只不過﹐再怎麼說﹐刀劍可是不長眼睛 的﹗” 顎下撥制的壯漢頭領點了點頭﹕“照他說的話做﹐確實是他勝了﹗” 男子們再度互看了一眼﹐然後才─一放手﹐讓少年恢復了自由之身。少年在調整了 呼吸之後﹐向陳慶之行了一扎。。 “哎呀﹗你的禮還是行得太早了一點﹐事態會變得如何還不知道呢﹗” “你說得沒錯﹗” 突然之間﹐男子將陳慶之的身子一拐﹐他只用了左手﹐可見其臂力不小。陳慶之被 丟到草地上﹐盡了最大的努力才沒讓劍脫手。 “大家上﹐把這兩個人丟到淮河里去好了﹗” 正當男子怒號時﹐…﹒﹒ “那邊在吵什麼﹗” 出現了別人的聲音。全員在左右張望了一下後﹐發現一隊約八十騎左右的騎兵團迫 近。而在看到了最前頭那穿著銀色光亮甲冑的年輕武將後﹐陳慶之高興地笑了起來﹕“ 呀﹐是元直殿下呀﹗還麻煩你出來迎接﹐真是不好意思﹗” ……就這樣﹐事情終於告一段落。陳慶之和少年受到了保護﹐而那些鹽賊則都被抓 了起來。 “現在我已經可以好好地向您行一個謝禮了吧廣少年一禮道﹕“非常感謝您解決了 小弟這次的危難﹗小弟姓祝﹐字英台。” “‘不用這麼多禮啦﹗” “非常冒昧地請教﹐您……﹖” “你是想問我是否真的是武威將軍是嗎?〞 〞呃……是﹗” “啊﹐不用緊張啦﹗”陳慶之笑著揮揮手﹐給人一種開朗的印象。 “其實連我自己到現在也都不太能相信呢﹗既非門閥﹐又沒什麼功績的一個年輕人 居然是個將軍﹐真是成了世人的笑柄了﹗” “沒有這種事﹗好了﹐我父親還在等著呢﹐子雲殿下﹗”元直笑道。 他雖較陳慶之年長十歲﹐但卻以同輩的友人身份與之交往。元直為字﹐姓名則是韋 放。 “不﹐一定是的﹗確實是太過了﹗就像現在﹐如果不是元直殿下相救﹐還不知會出 現什麼樣的丑態呢﹖” “還好趕上了﹗子雲殿下就是喜歡一個人行動﹐所以父親命我一定要前來迎接才行 ﹗” “真是太惶恐了﹗對了……” 陳慶之看向被捕的鹽賊們﹐並問了帶頭男子的姓名。 似是很不屑似的﹐男子回答道﹕“我姓胡﹐名龍牙﹗” “哦﹐胡龍牙﹖名字不錯嘛﹗”陳慶之有所感似地看著這名男子。 “氣勢也不錯﹐腕力也不錯﹗只不過﹐強奪官鹽、或是將人丟進淮河都不是什麼好 事就是了﹗” “夠了﹗你別再說這些有的沒有的了﹐要就趕快把我殺了﹗” “要在這兒就斬了他們嗎﹐子雲殿下﹖” 對韋放所說的話﹐陳慶之搖了搖頭﹕“不﹗不要﹗” “不需要你的可憐﹐快殺了我吧﹗” “我不是可憐你﹐而是為大局著想﹗” 陳慶之站在胡龍牙的面前﹐提高了聲音說道﹕“司馬一族﹐也就是晉朝失去統一兩 百二十余年﹐天下南北分裂。 而今北方的魏朝﹐無論兵力財力均十分隆盛﹐准備引領大軍南下﹐意圖並吞本朝。 在危機迫於眼前的此時﹐梁的同胞之間豈可以流血呢﹖” 胡龍牙將大開之日閉上了。看到這兒﹐祝英台開口問道﹕“所謂的大軍﹐請問大概 會是多少人呢﹖” “百萬﹗” “百萬……﹖”祝英台再也說不出話來﹔而胡龍牙亦雙眼圓睜。陳慶之輕笑道﹕“ 不過﹐魏軍所稱百萬是太誇張了﹐你們不用擔心﹗照我子雲所估計﹐最多只會有八十萬 而已。” “八十萬也是了不起的數字呀﹗” “但已經比百萬少了二十萬了﹗雖然我方的兵力更少﹐但只要這邊這位元直的父親 ﹐也就是姓韋﹐名睿﹐字懷文的這位將軍依然健在﹐那即使魏軍百萬也沒什麼好恐怖的 ﹗” 陳慶之拍著胸保証﹐而韋放則只有苦笑著說道﹕“子雲殿下﹐夠了吧﹗父親還在等 著你呢﹗” 這是時代為南北朝﹐梁武帝之治下.天監五年(西元五O六年)的事情。 III平定了三國的動亂之後﹐晉司馬炎統一天下﹐為西元二八O年的事情。然而﹐在 經過平和的十數年後﹐發生了“八王之亂”﹐天下再度卷人戰火的漩渦之中。由於北方 剽悍的騎馬民族間人中原﹐數百萬的漢人為了逃避戰火而南渡長江﹐於江南再興晉朝。 而這個晉朝又被劉裕的宋所篡﹐來則為蕭道成的齊所奪。 另一方面﹐在北方制壓了大小無數國家的魏則統一了黃河流域。 為了和三國時代的魏有所區別﹐歷史上稱這個魏為北魏﹐或者是後魏。 就這樣﹐成了南北對立的形式。 西元四九八年﹐南朝齊第六代的皇帝即位。這名叫蕭寶卷的人物﹐在歷史上稱之為 “東昏侯”﹐因為他確實是昏庸而無能﹐即位的時候也只有十六歲。 寶卷受亡帝一身的寵愛而長大﹐完全不知自制心為何物﹐即使是在父帝的葬儀之中 ﹐當一名廷臣因對靈樞低頭拜禮而使得頭巾落下、露出其光禿發亮的頭顱時﹐他都能夠 捧腹狂笑起來﹐完全不顧葬儀中嚴肅的氣氛。 即位後﹐寶卷幾乎不管國務﹐只是和側近一同沈於酒池肉林之中。 本來父帝即考慮到寶卷的年幼而指名了六位重臣負責輔助寶卷﹐這六人被稱為“六 貴人”。然而他們卻對寶卷昏庸的行徑感到失望﹐即使是勸諫也無效﹐因而開始疏遠。 於是﹐在寶卷對六貴人進行肅清的同時﹐六貴人也進行著廢立寶卷的行動﹐陰謀、暗殺 和叛亂相繼。結果﹐由於六貴人這方面自己產生了內部斗爭﹐寶卷便逐一將六貴人殺死 ﹐確立了宮廷內的獨裁政權。這是在其即位後一年的事。 十七歲的皇帝﹐由於再也沒有能夠勸諫或是制肘的人﹐因而開始了他的胡作非為。 寶卷喜歡在深夜中飲酒騎馬﹐甚至跑到皇宮之外去。而且﹐不光是到處跑跑就算了 ﹐當他看到通行的人時﹐就會叫道﹕“在這樣的深夜還在外步行﹐一定是可疑的人﹐把 他抓起來查問﹗” 在這樣的叫喊之後﹐他還驅馬上前﹐任馬蹄踢踏無罪的男女十數人造成死傷。而造 成民眾決定性反感的﹐則是一名臨月的孕婦為寶卷的馬踢死的事件。這名孕婦在丈夫的 扶持下﹐正於夜間急忙趕往醫生所在之時﹐被寶卷驚奇地發現了。而在寶卷的馬蹄之下 ﹐這不幸的孕婦就被踢到連胎兒都破腹而出的地步﹐最後﹐母子兩人慘死﹐而丈夫亦身 受重傷。 “聽說天子似乎是把破腹而出的胎兒當成稀奇的展示物了﹗” ‘什麼天子﹗是天子就該像個天子才是﹗” 四處而起的患嗟之聲當然是不會傳到他的耳中﹐寶卷的日常生活依然十分地昏亂。 他投入了巨億的國費新築後宮﹐在庭園的步道上敷以黃金制成的蓮花。在寶卷的寵妃中 ﹐只要有身具白皙美麗的小腳之人﹐寶卷便讓她裸足步於黃金之道上﹐愉悅地說是“今 後美女的走步就稱之為金蓮步”。 為了天子的浪費﹐只好向民眾課以重稅﹐終於有一天掘到了寶卷的腳下…﹒、﹒。 那就是平西將軍﹒崔慧景之亂。崔為了與北方的魏作戰﹐領了三萬兵士出陣﹐竟突 然回軍﹐以“討伐曼君”為名攻人了首都建康。由於兵士們人人都希望打倒蕭寶卷﹐叛 亂軍自然十分厲害﹐很快就包圍了皇宮。就在預計再過一日就可以攻陷皇宮之時﹐予州 刺史﹐蕭激帶了援軍前來﹐在激戰後討平了崔慧景﹐平定了亂事。 勝利的蕭鼓就這樣停留在建康﹐接受寶卷的感謝。一夜﹐其弟蕭衍送來了一封密函 ﹐內有如下的傳言﹕“大哥此次雖立下大功﹐但也將因此而招來災厄。在朝廷的亂脈之 下﹐大哥將有為好人所嫉﹐甚至遭到暗殺的危險。建議大見李軍直入京城﹐將暗君廢除 ﹐自立登基為是。” “說這什麼傻話﹗我可是朝廷之臣﹐廢帝的話不就成了叛逆了嗎﹖” “那麼就不要繼續留在京中﹐應立刻領兵回返予州﹐如此即可得保生命無危。若長 在京中的話﹐必定會招來災厄的﹗” 對於弟弟的忠告﹐蕭錫並不見容﹐他接受了尚書令﹐也就是宰相的敘任﹐留在建康 處理國政﹐意圖改革宮廷。 看到熱心的蕭效﹐寶卷只是吐了滿是酒氣的一句話﹕“這個人看了真是令人心煩。 ” 這句話就是對其死刑的宣告。在其敘任尚書令的一個月後﹐蕭鱉即為寶卷的側近所 毒殺。 “殺害蕭鼓這事若為人所知則很麻煩﹐把他宅第里的所有人都殺了吧﹗” 在寶卷的命令下﹐三千兵士殺到蕭領的府中﹐先是從外發射火箭﹐再將火焰和煙霧 下奪門而出的男女─一斬殺﹐“一個也別給他跑了廣的命令被忠實地實行著。只不過﹐ 就在襲擊之前﹐一名少年已經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飛快地脫逃了。這名少年就是 蕭衍的密使﹐姓名為陳慶之。 陳慶之從建康逃出之後﹐先是往南方以避開追蹤者的耳目﹐然後才渡過長江口到予 州。 收到陳慶之報告的蕭衍立刻下了決斷﹐他帶領一萬之兵起事﹐這是在其兄長被殺之 前就已經准備好了的兵力。齊永元二年(西元五00年)十一月﹐此時蕭衍三十七歲。而 柳慶遠、王茂、呂僧珍、吉士膽、張弘策等的名字﹐則在史書上記為其幕僚。 “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次之。今日之戰也是如此﹐你們好好看著吧廣蕭衍 對幕僚這麼說道。 過了一個年﹐到了永元三年﹐身為齊屈指可數勇將之一的竟陵太守──曹景宗率兵 前來馳參﹐說道寶卷之弟南康王已於漢水邊的襄陽自立稱帝。既然南康工的使者來招﹐ 蕭衍便與之會合﹐在四月間﹐以曹景宗為先鋒﹐領七萬兵先發﹐水陸兩面沿長江往東進 擊﹐指向國都建康。 狼狽的寶卷發了十萬軍迎擊蕭衍﹐先是在江寧的會戰中﹐征虜將軍──李居士為曹 景宗所討。 接著﹐在五月、六月、七月的持續激斗中﹐寶卷的軍隊逐漸落敗﹐投降者續出。 十月﹐蕭衍的軍隊包圍建康。建康為眾所周知的要塞之地﹐城內除了有二十萬的兵 力之外﹐武器和倉糧也相當充足﹐要將之攻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三年之內都不可能被攻下來的﹐其間還可以間讓領土價求北朝的楊軍……”這樣 想的寶卷依然沉迷在後宮的酒色之中。十二月﹐衛尉──張稷和北徐州刺史──王珍國 兩人帶兵侵入了後宮﹐將裸著身體與美女們喝酒的寶卷斬首。正如蕭衍所預言﹐和建康 的城壁比起來﹐人心的陷落更快。 翌年四月﹐蕭行即帝位﹐改國號為梁.年號則為天監元年(西元五O二年)。 這個蕭衍.就是梁的武帝﹐即位時年三十九歲。 IV南北朝時代的特征﹐從學術上來說並沒有一定的際限﹐但大致可分為貴族社會和 佛教文化兩大支柱。 梁武帝的治世正是這兩方到達絕頂的時代。關於佛教文化﹐有“南朝四百八十寺” 的詩流傳後世﹔而在貴族制度方面﹐則有皇帝和貴族們在政治的主導權上的對立和妥協 。而由於皇帝重用寒門(指身價低微者)出身者為側近的結果﹐身份和權力間的關系遂 產生了復雜的情況。 關於陳慶之﹐字子雲的這個人物﹐在(亞細亞歷史事典)上有如下的記述﹕“梁時 代的政治體制由寒門出身到達顯貴地位的人並不多﹐然而他卻是這樣的少數之一。由此 看來﹐當了解其對北朝戰役中的功績和能力是相當受到重視的。” 再從《梁書》中看來﹕“具有將略﹐戰可勝、攻可取﹐蓋可稱僅次於頗、牧、沖、 出而己I” 是說他已可和歷史上有名的廉頗、李牧、衛青、霍去病等相提並論了。 雖然他的出身低微﹐但他自小就跟著蕭衍﹐在宅第之中擔任雜用。 和他一樣的小童當有不少﹐在貴族之間﹐為了養成將來的有能幕僚﹐家中多會有許 多這樣的小童。 某一天﹐蕭衍正黨無聊之時﹐正好看到陳慶之來到庭園准備喂食飼養的孔雀﹐就命 他擔任圍棋的對手。 和武藝一樣﹐圍棋是一種初學者不可能勝過熟練者的游戲﹐蕭衍當然也不是真的要 和陳慶之分出勝負﹐而只是想要打發時間罷了。在教導了他置放石子的方法之後﹐蕭行 便拿了白石悠然地打了起來。而就在一個不注意﹐蕭衍打了一著鍺手。 “這一子下得不好﹐如果被攻於此地的話﹐那我就增了……不過﹐以子雲的能力應 該是不可能發現這一音的……” 就在蕭衍這麼想的時候﹐下黑石的陳慶之就以自然無比的動作在石盤上下了關鍵的 一子。蕭衍不禁愕然﹐因為陳慶之所下的﹐正是他這一著中唯一會造成勝負變化的地方 。 不管那麼多﹐蕭衍又下了一手﹐只是在互相經過五手之後﹐蕭衍的形勢愈來愈壞﹐ 接著蕭行就被追殺而完全敗北。當然他依然不可置信。 “再來一盤吧﹗你還是當我的對手﹐子雲﹗” “可是我必須要去喂孔雀了﹗” “孔雀這種東西別管他了﹗不﹐讓別人去喂吧﹗你當我的對手就好了﹗” 這時﹐蕭衍已經三十三歲﹐而陳慶之則只有十三歲。這名被譽為“博學而兼有文武 之才一、位居將軍地位的青年貴族﹐卻以一名少年為對手下著圍棋﹐而且在七戰之後. 蕭衍居然還二勝五敗。若是下得十分充當的話﹐則蕭行獲勝﹐但只要有一著失策﹐他就 會由此而敗。在一聲嘆息之後﹐蕭行贊賞著說﹕“你真是個天才呀﹗我二十年才達到的 境地﹐你居然一天之內就達到了﹗” “請不要這麼說﹐我並沒有這樣的價值﹗因為我到現在連怎麼勝主人的都不知道呢 ﹗” “哦﹐是說你不了解自己的勝困嗎﹖” 蕭衍在想了一下之後﹐叫來了自先代即跟隨蕭家的老棋士。對於這名平伏於地的棋 士﹐蕭衍命其與陳慶之對奕﹐他低聲對棋士說﹕“我的目的並不是要看圍棋的勝敗﹐我 希望你在對奕中只下一著惡手﹐此外絕不可放水!〞 這真是奇怪的命令﹐只不過這對熟練的棋士來說並不困難。依據主命和陳慶之對奕 的棋士﹐在追殺了對手一陣﹐就在差三手左右即可逼對方棄子投降之時﹐棋士故意下了 一著惡手。雖說是惡手﹐但這也不是普通的凡人可以發現的。而就在接下來的一瞬間﹐ 形勢竟已逆轉。 最初﹐在發了一聲驚嘆聲之後﹐棋士的表情開始變化﹐開始努力地防守起來﹐但最 後也只有棄子投降。蕭衍在謝過他並命其退下之後﹔再度看向陳慶之﹕“怎麼樣﹖你想 成為武人嗎﹐子雲﹖” “武人……是嗎?〞﹐“你似乎是具有能夠看穿唯一勝機的才能﹐這是一種天賦﹐ 若不是將之運用在棋盤之上﹐而是運用在戰場之上的話﹐則對朝廷一定大有益處﹗首先 ﹐我介紹適當的武藝師父給你﹐接著再上兵學。” 就這樣﹐陳慶之開始學習武藝。經過半年之後﹐教導他弓和劍的牙將(士官)要求 面會蕭衍﹐他說﹕“像子雲這種毫無素質的人﹐我還是初次見到﹗照道理﹐如他一樣具 有熱忱地練習的話﹐正常應該是會更進步的才是廠“沒有進步的可能了嗎﹖” “下官平日教訓弟子﹐只要努力必有所成﹐然而如子雲這般的人在下官這兒﹐卻和 下官的說法不合﹐還是讓他從其他路途上發展較好。” 蕭衍從牙將那兒將陳慶之叫回來。很遺憾地告訴他沒有可能了。 然而陳慶之卻回答道﹕“沒有素質確實是蠻可悲的﹗” 他並不難過﹐只是直直地看著蕭衍說道﹕“現在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武 藝的素質了﹐沒有早點知道這一點倒是很對不起主公。” 蕭衍微笑著。陳慶之本身倒是十分正經﹐這少年的言行並沒有一點能夠引人發笑的 地方。而身為主君的蕭行倒希望再為這少年做些什麼。 “那麼﹐你就專心於兵學之上吧﹗” “是的﹗” “好﹐今後你可以自由出入書庫﹐只要你喜歡﹐任何書都可以拿來讀﹐碰到不懂的 地方﹐就來問我吧﹗” 蕭衍的書庫之中藏有二萬卷左右的書﹐在印刷術尚未發明的這個時代﹐二萬卷是很 了不起的數字了﹗陳慶之的臉上滿是欣喜﹐跪在地上感謝主君的恩惠。 “戰可勝﹐攻可取﹗”從外敵手中守護南朝四十余年的和平稀世用兵家﹐就這麼踏 出了他的第一步。 …﹒﹒儷在十年之後﹐受到已成為梁之天子的蕭衍敘任為武威將軍的陳慶之﹐為了 即將來到的大戰而來到了北方國境視察。 當時在北方國境與魏軍對峙的梁軍指揮官﹐就是予州刺史──韋睿。陳慶之將來到 他的陣營之事﹐韋睿早就收到報告﹐方才命其子韋放出迎。 叫做胡龍牙的男子雖然沒有被縛住﹐但周圍卻圍滿了兵士﹐他只有和他的手下恍然 地走著。祝英台則緊張地抓著馬﹐看來是不習慣騎馬﹐不過﹐在韋放眼下﹐倒是比陳慶 之要好一點。 “祝殿下是為何而旅行的呢﹖” “是為了尋人﹗” “哦﹐尋人﹖” 陳慶之努力地抓著經繩﹕“不知道有什麼小生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是否可以告知 是在尋找什麼人呢﹖” 陳慶之自小就受他人厚愛而長大﹐自然對其他人也相當親切。對祝英台來說﹐他已 經被陳慶之救了一次﹐而且他的地位又高﹐如此可依賴的人是再也沒有了﹐於是便答道 ﹕“我尋找的是妹妹的許婚者……”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那他的名字是﹖” “姓梁﹐名偉﹐字山伯。” “這不是值得恭賀的姓氏嗎﹖和本國的國號相同呢﹗” 陳慶之笑道。當他想接著問其他詳細的事情時﹐前方出現了刀槍的戒備﹐原來已經 來到了梁軍的陣營。 V梁子州刺史──韋睿﹐這年已高齡六十五歲﹐頭發胡須都和霜一樣地白﹐加上其 瘦身及所穿的儒服﹐給人一副高雅文人的印象。在他的生涯之中﹐即使是在戰場往來﹐ 他也不著甲冑﹐甚至還是個不騎馬的人物。 韋家本家出身北方﹐是長安附近的名門。當建立宋的劉裕遠征北方之時﹐韋睿的父 親受招加人陣中﹐因厚遇而留於江南。以後﹐七十年來韋家一直都是南朝的名門﹐仕奉 著宋、齊、梁三代朝廷。 當武帝──蕭衍起兵討伐昏君寶卷之時﹐得到韋睿的輔佐和深厚信賴。當時韋睿率 領三千兵士准備與蕭衍的軍隊會合﹐但因大雨而導致道路中斷﹐於是﹐他以竹編筏﹐順 P﹗I而下﹐在約定的時日中與蕭衍會合。其後﹐韋睿也替蕭衍守襄陽﹐不但安定了後方 ﹐也防止了北邊魏軍的侵攻﹐因而立下大功。在新舊王朝更換之際﹐他對動招人心之鎮 靜。 難民及病人的救濟﹐均是確立了人民對新王朝信賴的重要功勞。 來到了本營的陳慶之﹐向韋睿行了個禮﹕“韋使君﹐真是許久未曾向您問候了﹗” 使君是指刺史閣下”。陳慶之自是較韋睿年少不少﹐當蕭衍起兵時﹐陳慶之才不過 十七歲﹐曾以蕭衍密使的身份見過韋睿一次﹐對他充滿了敬愛之意。而韋睿也是﹐他對 這個幾乎如孫子般年齡的年輕人具有好感﹐而讓嫡子韋放與之交往。 雖然有些意外﹐但祝英台也鄭重地打了招呼。在說了一些關於天候和健康之類的客 套話之後﹐話題立刻就轉到了軍事之上﹕“前方展開的魏軍兵力如何﹖” “大約有二十萬左右廣“算是相當的大軍呀﹗” “哦﹐這還不是中山王全部的實力呢﹗” 韋睿輕笑道。中山王乃是魏的皇族﹐也是與梁軍作戰超過數十回的有名武將。 “不過中山王這個人該不會是吃飽了沒事於﹐才每年往這兒出兵吧﹖” “那就要看魏朝廷內部的情形了﹗”韋睿一針見血地指出﹕“也就是說﹐中山王必 須要靠軍事來守住自己的地位﹐依據從潛入洛陽的間諜傳回的報告﹐這點是相當符合的 。” 洛陽﹐也就是魏的國都。 “原來如此﹐那中山王也算蠻辛苦的嘛﹗” 七年前﹐也就是魏第六代的高祖──孝文帝駕崩﹐當時十七歲的皇太子即位。孝文 帝為稀世的英主﹐其功績和名聲雖具有壓倒性﹐但死後的反動也不小。魏的軍隊強勁、 國庫中充滿了財貨、京都洛陽榮華至極﹐然而新帝卻因崇尚佛教而沒有完全專心於國務 ﹐政治上又沒有定見﹐常因有力者或側近的意見而動搖。 韋睿再度開口道﹕“魏擁有百萬之兵﹐也有動員百萬之兵的財力。從中山工看來﹐ 現在自然是煽動新帝提出空前的南征計划之時機才對﹗” “中山王是否有異心呢﹖” 將梁滅亡﹐即使不是統一天下﹐中山王的武勛也是巨大蓋世﹐既然年輕的新帝沒有 指導力和人望﹐那中山王以其實力和背景進行篡奪也是一點都不奇怪的。 在思慮之中﹐韋睿以手捻著白白的長須﹕“目前還不能斷言﹐中山王雖是魏先帝忠 良的臣下﹐然而對新帝又是如何呢﹖” 韋睿領著陳慶之和祝英台前進﹐陣中聳立著的組立式望樓就在眼前。當問道是否有 興趣登上望樓﹐一窺魏的陣營之時﹐陳慶之的兩眼浮現了充滿興趣的神色。 “看得到楊大眼嗎﹖” “他一定是立在陣頭的﹐所以應該望得到才是!”老將苦笑著說﹐“只可惜雖然看 得到﹐但我方的兵士卻無法將箭矢射得那麼遠﹐因此我們也只能夠看看而已﹗” 當聽到楊大眼這個敵將的名字時﹐祝英台的全身不由得一陣緊張。 “當世推其驍果﹐皆以為關張弗之過也” 是說當時的人說到楊大眼的豪勇﹐皆以為“連關羽和張飛都不及於他”﹗從(三國 志)這個關羽和張飛活躍的時代至今﹐大約經過了三百年﹐他們的勇名流傳後世﹐在南 北朝時代﹐當要評價一個人的武勇時﹐多會把他們的名聲拿來比較。像是劉宗的檀道濟 即被稱為“張飛再世”而陳的蕭白河則被稱為“關羽再世”。 而楊大眼則本身就是一個傳說﹐聽到他的名字時﹐即使是哭泣的小孩也會安靜下來 ﹐是梁國無論自天子到貧民都知道的猛將。而當魏出兵與梁作戰時﹐主將是中山王﹐副 將就是楊大眼。 韋睿步了出來﹐陳慶之和祝英台則跟在後面。 “願意的話﹐祝殿下也上來吧﹗如果看得到楊大眼的話﹐也算是不錯的經歷啃﹗” 這時的陳慶之並沒有注意到韋睿看著祝英台的視線﹐這名高雅的老將似乎以一種探 視的眼光看著祝英台﹐而後又似乎是確定了些什麼而點了點頭。 “不過不用勉強﹐如果不想看的話﹐就先休息吧﹗” 應著韋睿的話﹐祝英台以蒼白的臉孔強笑著﹕“不﹗小弟也想親眼見見這位傳聞中 的楊大眼。” 既然這樣說了﹐韋睿也不再阻止。 通往望樓的並非梯子﹐而是階梯﹐只是急傾斜的程度幾乎垂直﹐登上去之後﹐上面 是個像箱子一樣的東西﹐韋睿、陳慶之和祝英台就在這兒一起望向敵陣。 “咦﹖那個就是楊大眼嗎﹖” 祝英台的聲音動搖著﹐一點感受涼爽和風的悠閒都沒有。在幾重的柵欄和深溝的前 方﹐魏軍的旗旗林立之中。一個黑色的騎影巨像站立著﹐不用任何人教﹐祝英台感覺到 那就是傳說中的敵將了。 “那種威風看起來真不像是地上的凡人﹗” 陳慶之的聲音中既沒有恐怖﹐也沒有嫌惡﹐能夠生而得見傳說中的敵將之姿﹐自是 不禁贊賞之念。他的甲冑和馬匹都是黑色的﹐手中則似乎有一張巨大的弓。 “如果敵方是黑的話﹐那我方就一定要是白的才行廣祝英台的口中吐著意味不明的 台詞﹐陳慶之則專注於眺望著敵陣。這樣的距離照理是射箭不及﹐但卻可以清楚地將敵 陣一覽無遺。 雖然祝英台不安地催促著﹐韋睿卻平靜地將兩手置於腰後﹐對敵陣投以冷靜的視線 。 望樓下傳來韋放的聲音﹕“父親﹗部將們提出了意見﹐希望借此向建康要求援軍﹐ 從左右壓制魏軍﹗” 韋睿回答道﹕“如果我方請求援軍的話﹐對方也會請求援軍﹐這樣只會造成兩軍的 軍力不斷增加的﹗” 接著語調一變﹕“兵貴於用奇﹐而不在於眾﹗” 重要的在於戰術﹐而不在於兵力的多寡。韋睿的意思即此。而一直努力於觀察敵陣 的陳慶之﹐此時也第一次動了他的頭﹐像是表示同意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個時候﹐大地嗚動了起來。照祝英台的說法﹐就如黑光閃爍般﹐他反射性地 沉身望樓之中﹐聽到韋睿大喊“快趴下﹗”的聲音時﹐已是在其之後了﹗而就如暴風一 樣﹐飛鳥影子一般的東西越過了三人的頭上而去。 在梁軍的陣中生出了畏怖的叫聲。巨大的黑羽箭是從魏軍飛來的﹐而那支箭上還刻 了一個“楊”字。 “……能夠射到這兒﹐真是令人害怕的強弓呀﹗” 陳慶之不禁發出感嘆﹐他想到自己將與這名被稱為地上最強的男子決戰。而當他再 度從望樓中立起看向敵陣時﹐黑衣黑甲的雄姿已經回轉馬首﹐消失在自己的軍營中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第二章河南城之攻防I 即使是在戰場上,韋睿的日常生活看來還是不像個武將﹐反而比較像個學者。 晚間﹐在確認了所有兵士都已用過晚飯後﹐他才開始吃著和兵士們相同的晚餐。 吃完飯後﹐他就在燈火之下展開書卷一直讀到深夜。他的部下們﹐就算是對明天的戰斗 感到不安的人﹐只要深夜起來見到韋睿的幕中燈光﹐就能夠放下心說道﹕“ 韋使君 坯是一切如常﹐相信我們一定也能夠好好地一覺到天亮的﹗” 在這天夜里。陳慶之和祝英台也來到了韋睿的帳幕﹐和韋放等四人一同進餐歡談。 陳慶之對於韋睿轄下的士兵能夠嚴守規律和秩序﹐完全沒有掠奪及危害民眾的暴行相當 地感嘆﹐認為這名端正的老人是真正的名將。 在這個時代﹐其實應該說是到相當後世為止﹐吃米飯的時候都還不是使用筷子﹐而 是使用湯匙。 配菜為淡水的魚、貝、鰻﹐或是鴨、鵝等禽類﹐及羊肉、豬肉、豆腐等。即使是戰 場上﹐菜色亦十分多變化﹐因此可知淮河流域土地之豐饒。 淮河以北的人以麥磨成粉制成的食品為主食﹔淮河以南則以米為主食﹐故淮河即是 中國飲食生活南北的分界。 酒也被拿出來了﹗只不過這和兵士們喝的完全相同﹐並不是什麼名酒。而在四人之 中﹐可被稱為酒豪的也只有韋放一人﹐韋睿和陳慶之喝不多﹐而祝英台更是只喝了一小 杯便使得白皙的臉上染滿了朱紅。 “再多吃一些吧﹗今天的事情很多﹐相信大家一定餓壞了﹗” 陳慶之和父母早已死別﹐也沒有兄弟﹐故對於祝英台﹐他就是像哥哥一樣地照顧他 。祝英台吃得並不多﹐陳慶之只幫他挾了一些豆腐和魚。看到這兒﹐韋放不由得停下了 手中的杯子﹐疑惑地望向父親﹐雖然想開口問些什麼﹐但韋睿微笑著搖了搖頭。韋政看 了父親眼中的回答後﹐只有默然地把杯中的酒喝干。 突然祝英台的耳朵豎了起來﹕“我是不是聽錯了﹐怎麼好像聽到了笛聲﹖” “不﹐賢弟並非聽錯﹐確實是有笛聲。” 應著陳慶之的話﹐韋睿說道﹕“這笛聲總在夜中出現﹐或是雄渾壯大﹐或是纖細優 美﹐即使知道那是敵陣傳來的曲子也依然會聽得入神……” 陳慶之停下了筷子﹕“這麼說﹐韋使君知道這是……是誰所吹奏的笛子步﹖” “不就是中山王嗎﹗” 韋睿所回答的正是敵方總帥的名字。陳慶之不由雙目圓睜﹐再度細聽著夜氣中流動 的笛音。 “聽說中山王乃是洛陽數一數二的玉笛名手﹐看來真是名不虛傳。老夫在六十余年 的有生之年中﹐也沒有聽過這麼好的笛聲﹐只不過今夜的曲調似乎強橫了些……” 韋放嘆了口氣﹕“這名貴公子﹐如果能夠滿足於在洛陽的宅第內、美女的圍繞下吹 吹玉笛這樣的生活的話﹐那我們也就不會這樣辛苦了﹗” 韋睿搖了搖他那滿是白發的頭﹕“元直他本身的才氣﹐就是和野心一同孕育出來的 ﹐當然不可能會滿足於現狀﹗相信中山王他的願望﹐大概也是將自己的旗幟立於建康的 城壁上﹐映著長江之水演奏一曲吧﹗” 魏的中山王姓元、名字、字虎兒.是魏的第三代天子──世祖﹐也就是太武帝那在 即位前死去的長子晃之孫。從現在的皇帝看來﹐是父親那一輩的從堂兄弟﹐並不算是相 當濃厚的血緣。只不過﹐本來即帝位應是長子的血統﹐而“從世代算來.中山王本應是 配第六代的天子才國”因此﹐他也受到皇族般的厚遇。這一年﹐他三十九歲﹐正值少壯 氣﹐盛的年齡。﹐中山王-------元英也是魏朝屈指可數以教養聞名的人之一﹐不只是 玉笛方面﹐他連醫術都通。 在其從堂兄弟孝文帝即位後﹐他也歷任平北將軍、武川鎮都大將、梁州刺史、安南 將軍等魏軍的要職。他除了與南方的齊和梁作戰外﹐也曾與北方的騎馬民族作戰﹐因而 通曉平野、山岳、沙漠、草原等各種地形之戰法。當其率三千兵力在西方的山岳地帶﹒ 漢中驅散二萬齊軍、取得首級三千之時﹐其“武神”之名選不徑而走。 中山王在新帝登基時任職為征東大將軍﹐是對南朝軍事行動之最高負責人。不稱“ 征甫”﹐而稱“征東”﹐是因為梁之國都建康﹐在魏之國都洛陽的東方之故。也就是說 ﹐中山王的任務就是要直擊建康就對了! 另一方面﹐在梁也有一個征東將軍﹐只不過這個人並不在梁國內﹐」而是在東邊海 上的異國。 這個人也就是倭國的國王﹐名字叫做武。他受封為梁的征東將軍是在四年前、蕭行 即位時﹐也就是天監元年(西元五O二年)的事情。在此之前﹐武為齊的鎮東大將軍﹐ 因此相較之下似乎是有一點降級了﹗對武來說﹐當然或多或少有些不滿﹐但由於宿敵高 句麗與北朝結盟﹐因此倭國除了與南朝結盟外﹐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 這一天﹐當太陽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線時﹐魏軍的總帥中山王──元英騎著馬在陣營 中巡視。當看到他那插有二支長長白紀羽毛的頭盔時﹐兵士們皆歡聲震動﹐驅至他的跟 前。而在中山王的身邊﹐則是平南將軍──楊大眼。在落日的余光下﹐人馬的影子在紅 土之上長長地伸展﹐隨著甲冑的反射﹐如箭般的光華就像是散落了一地的黃金粉末一般 。 中山王──元獎和楊大限騎馬並行﹐左右接受著換之將兵狂熱的歡呼﹐對他們兩人 的信望﹐對魏軍來說﹐簡直已經是一種信仰。 巡視結束後﹐兩人並行回到帳慕之中。中山王的身材已算是相當高﹐而楊大用則根 本是個巨人﹗只不過他的筋肉勻稱﹐身體也十分地柔軟﹐一點也不讓人感覺來重。 一面走著﹐中山王對楊大用說道﹕“聽說你在午間對敵陣射了一箭﹖” “已經傳到您的耳中啦﹗” “是故意沒有射中的嗎﹖” “這﹒﹒” “應該是你覺得如果殺了這些不顧危險登上望摟的人很可惜是吧﹖” “屬下惶恐﹗其實應是在那樣的距離下﹐屬下沒有自信能夠只傷到人而不殺他們吧 ﹗” 楊大眼似乎因掠恐而低下了頭﹐中山王則愉快地笑道﹔“你不用害怕﹗我知道即使 你具有殺死虎或熊的力量﹐但卻是個連射死小鳥也不願的人。” “如果必要的話﹐其實我也是可以將小鳥從空中抓下來的﹗” “嗯﹐是你的話應該可能的。” 楊大眼除了怪力之外﹐他那巨大的身體卻有令人無法想像的快捷。在(魏書)中記 載﹕即使是將長三丈(約九公尺)的布系於發智之上往前跑﹐他也能夠讓布直直地伸於 後方而不落地。因此“將小鳥從空中抓下來”應該不算穹張才是! 當他擔任清都太守的時候﹐曾經消滅過食人虎。 清郡是位於魏西方邊境一個山岳地帶的小城﹐居民一半以上都是異民族﹐雖然還不 至於形成叛亂﹐但對官兵的反抗動作卻從未間斷。而在一日之內將之完全鎮靜下來的﹐ 就是一個人獨自進人山中的楊大眼將老虎的屍骸抬下山的事件。老虎的屍骸上並沒有刀 傷﹐只有頭蓋骨和頸骨兩處折斷而已。也就是說﹐楊大眼並未使用武器﹐而是以徒手殺 死老虎的。 清郡的居民們﹐為了感謝楊大眼除去食人虎之害﹐並且畏敬其武勇﹐在他的任期中 ﹐清郡再也沒有發生過任何騷動。 楊大限的祖父﹐名為楊難當的這個人﹐曾以魏之將軍的身份而活躍﹐是相當的名門 ﹐只是後來家道中落﹐楊大眼的少年算是過得十分清苦。幸好尚書大臣李沖欣賞他的武 勇﹐在十幾歲時即任命他為軍主(部隊長)。以後﹐隨著作戰累積功績﹐歷任輔國將軍 、游擊將軍、征虜將軍等職。中山王亦對楊大區的王勇及用兵有很高的評價﹐加上喜愛 他的為人﹐數年內均待他為自己的腳將。 楊大限雖非知識之人﹐但由部下讀《史記》、《漢書》、《春秋左氏傳》、《孫子 》、《吳子》等書給他聽時﹐卻能將內容完全記下來。 楊大眼正確的年齡雖然無法清楚得知﹐但由其經歷看來應該在中山王之上﹐估計大 約四十歲左右。 不但武藝純熟﹐體力也一點都沒有衰退的樣子﹐可說是無雙的勇者。 II中山王在帳幕中等待著一名客人﹐他的甲冑之美並不遜於中山王﹐雖是位年輕的 貴公子﹐但態度中卻透出不像其年齡的威嚴。 “哦﹐開國公﹗不好意思﹐讓您等那麼久!”先出聲的是中山王﹐貴公子則鄭重地 面禮。 “不﹐冒昧前來拜訪的末將才不好意思﹐還請您恕罪﹗” “您在壽春敗敵的事跡我已經聽說了﹐您的武勇真是令人佩服廠這名被稱為開國公 的男子﹐迅速地完成了他此行的目的。主要是要確認部隊的移動事宜﹐本來這件事只要 派使者來就可以﹐開國公似乎為他竟自己親來而感到過意不去﹐在鄭重地謝絕了共進晚 餐的邀請 後﹐開國公騎上白馬再度鄭重地告辭。 楊大眼目送著其離去的背影。 “開國公的氣勢倒是相當不弱﹗” “那是因為他的復仇之念正在燃燒的關系﹗對開國公來說﹐梁主是篡奪者﹐這可是 兄弟之仇呢﹗” 梁主指的就是梁武帝──蕭衍﹐而欲向之報兄弟之仇的開國公﹐就是前身為那陽王 的蕭寶寅。 蕭寶寅﹐字智亮﹐為昏君寶卷的弟弟。當齊滅亡而梁建國的時候﹐蕭寶寅本來也是 應該會被殺害的﹐但他從幽閉的地方爬牆逃去﹐越過山野而亡命至魏國。 那時他雖然只有十七歲﹐但體力和氣力均已是非凡。 魏對這個南朝高貴的亡命者表示歡迎﹐因為這樣既可以得到南朝詳細的情報﹐同時 也可讓魏在打著“替蕭寶寅打倒篡奪者﹗再次復興齊朝﹗”的大義名分之下有了出兵的 口實。 蕭寶寅目前也是以繼承齊正統的皇子身份為魏之朝廷所厚遇﹐並和魏之皇族南陽公 主訂下了婚約﹐在壽春之戰中打敗了梁的將軍姜慶真﹐無論在公私兩方都非常具有氣勢 。這一年﹐蕭寶寅二十一歲。 “真是一位非常可信賴的貴公子﹐如果是他即帝位的話﹐大概齊就不會滅亡了﹗” 洛陽的人們對這位流亡的皇子大多充滿了好意。 北朝有北朝的正史﹐像是《魏書》《北齊書》、《周書》和《北史》等﹔而南朝也 有南朝的正史﹐像《宋書》、《南齊書》、《梁書》、《南史》等。蕭寶寅的傳記在北 朝《魏書》和南朝的《南齊書》均有所記載﹐畢竟他真的是個具有少見命運的人。不過 ﹐像他這樣的人當時也還有不少例子﹔大抵上﹐大分裂時代也可說就是亡命者的時代。 這時﹐中山王和楊大眼想的都一樣﹐也同樣地沉默。 如果魏將梁滅亡而支配了江南全境的話﹐那將由誰統治江南呢﹖會給建立了無比武 勛的中山王嗎﹖還是讓對篡奪者復仇的開國公再興齊朝呢﹖這已不能說是夢想﹐而是在 不久的將來就可能實現的事﹐因此就不能夠隨便地亂發言了﹗突然中山王嘆了一口氣﹕ “如果先帝還健在的話……” 魏的先帝﹐亦即五歲即位的孝文帝﹐在三十三歲時便駕崩﹐死時還相當地年輕。如 果繼續生存下來的話﹐這時候剛好四十歲﹐還算是壯齡。 孝文帝的少年時代是由祖母輔政﹐親政是在二十二歲的時候。在短短十一年的親政 時間中﹐孝文帝卻留下了歷史長存的業績。 本來魏是北方騎馬民族所建立的王朝﹐皇室的姓為拓跋氏﹐他將之改為具中國風味 的元氏﹐並依中國王朝建立制度﹐除財力和武力之外﹐也對文化的發展和民族的融合盡 了相當的心力。其中﹐他將魏的國都由北邊的平城(現在的山西省大同市)遷到洛陽﹐ 使國家蛻變為中原國家的功績最大。 而當他將皇室的姓改為元的時候﹐同時也賜姓從皇族離脫的臣下為“源”。最有名 的應算是在政治、軍事和學術上都有相當功績的宰相源賀。而日本將從皇族離脫的臣下 賜姓為源的這個慣例﹐就是從中國的南北朝時代流傳而來的。 懷有倍於偉大的孝文帝之心的臣下不少﹐對目前過於年輕﹐而且並不能說是英明的 新帝﹐就自然有著較輕視的感覺。新的皇帝當然也敏感地查覺到了這一點﹐於是他對父 帝以來的重臣疏遠﹐而親近佛憎及和他一起游玩的朋友們。這樣的狀況總有一天會完全 爆發﹐中山王也發覺了在表面的繁榮之下的暗影﹐因此才在這當兒發起了南征的大軍。 帳幕的人口傳來了人聲。楊大眼動了一下視線﹐當他見到來人時不由完全改變剛才 的面無表情﹕“哦﹐來了﹗” 出現在帳幕前的是一名女性。年齡約三十歲左右﹐她的美貌不能說是那種典雅的美 ﹐反而是目光強勁﹐看來似乎具有點危險的美。她未戴頭盔﹐只套上了甲冑﹐頭發則以 淡紅色的布巾束起﹐背上還掛著一柄長劍。 “中山王殿下﹐許久不見了﹗”連聲音都十分地爽朗。 “是潘夫人呀﹐來得正好﹗”中山王鄭重地回禮。 “先坐下來吧﹗我們正准備取酒呢﹗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您真是明察秋毫﹗” 美女的姓名為潘寶珠﹐她正是楊大眼的妻子﹐中華帝國古來就是夫妻別姓的。 “大眼之奏活氏﹐善騎射。大眼令賽以戎裝﹐有時於戰場齊鐵.有時則驅於林勇。 當坯營之際亦命其幕下同應﹐他人指其詔‘此即采將軍也’﹗” 在《四書──楊大眼傳》中的所記趕的就是這名女子。 “先向殿下報告﹕往西百里(一里約五百五十公尺)之遠的河南城急使來報﹐說王 茂領梁軍約三、四萬﹐趁我軍之隙急襲河南城﹐並已將之攻陷﹗”全座之間一陣沉默。 “原來如此﹐可知市賤之策了﹗” 中山王低聲笑著﹐梁軍的作戰終於明朗了。 當韋谷在永州布陣引中山王和楊大限前來﹐當持久戰的態勢似乎已經形成時﹐王茂 就乘隙攻擊河南城。 “平市將軍﹐您覺得如何﹖” 對於中山王的詢問。楊大眼以慎重的語調回答﹕“河南城如讓南賊確保的話﹐那必 定會成為其直擊洛陽的據點﹐對我軍的行動有所牽制。” “沒錯﹗當我軍南下渡過淮河的時候﹐後背即將受扼於南賊﹐這可是一點都不有趣 ﹗” 魏軍將梁軍稱為“南出”.而梁軍則稱我軍為“北賊”﹐這只是互相互相而已。 腦里一面描畫著淮河流域的地圖﹐中山王和楊大眼都沉默著。而看著代表魏軍的兩 雄﹐潘寶珠也無言了。在黑色的眼瞳里映著燈火﹐讓她的美麗更加了幾分妖艷。 “馬上就要夏天了﹗” 中山王開口說道﹕“我軍的兵士能夠耐得了淮河以南的炎夏嗎﹖既熱﹐而且濕氣又 高…..〝“如果下起梅雨的話﹐更是一整個月都下不停﹐這樣連騎兵的行動都會變得 很困難的﹗” “最後的決著還是在於秋天﹐現在只有暫時先退兵了﹗” “了解﹗” “不過﹐在此之前要先把河南城給奪回來﹗” 中山王的兩眼發出雷火般的光芒﹐甲冑也因燈火而燦然。 “平南將軍﹐一夜之間能夠到達河南城嗎﹖” “如果殿下如此命令的話……” “可能如此做到的﹐天下間大概也只有卿家了﹗請你帶著一萬騎兵﹐立刻啟程趕往 河南城﹐將南位踏於馬蹄之下吧﹗” “了解﹗” “這兒就交給虎兄來防守﹐不用擔心﹗” 雖然容姿秀麗﹐但一旦起了殺氣﹐中山王的表情可說是相當淒絕。 “韋於比如果追出陣的話﹐那就一戰將之解決﹗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才是﹐讓我用 這一支玉飯來牽制他吧﹗” 送出了楊大限和活寶珠至帳外後﹐中山王叫從車把愛用的玉衡取來﹐脫下頭好之後 ﹐坐下自言自語道﹕“心中的起伏將反映在笛聲之中﹐如果能夠聽出這點的話﹐那才是 真正的敵人﹗” 中山王開始吹奏起玉衡﹐而笛聲一直傳人韋睿和陳慶之的耳中。 除潘寶珠之外﹐楊大眼還帶了諸如李崇、劉神符、公孫祉、宇文福、元瑤等部將。 在月下疾馳的黑色騎兵隊﹐就像是在地面掃過的黑龍之群﹐而月光下黑甲的光澤﹐就如 同黑龍之鱗一般。 一萬騎兵﹐就在黑夜之中﹐一言不發、一絲不亂地在原野中前進著。 Ill當初夏的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之時,占據河南城的梁軍三萬已經得到了魏 軍來襲的情報﹐而在城外布下了陣形。總帥王茂自己擔任第三陣﹐第二陣為申天化、第 一陣則為王花。心想對長驅而來的魏軍應有迎擊的余裕才是﹐然而如雷雲般湧至的這支 全黑軍隊﹐卻超出常識地強﹐梁軍的第一陣立刻就粉碎了﹗梁之輔國將軍──王花一面 叱喝著散逃的己方﹐一面從馬上掄槍突刺向楊大眼。但只是一回合而已﹐王花的槍就飛 至空中﹐而頭部則跟著頭盔一起粉碎在血霧之中。 揮舞著淌血的戰斧﹐楊大眼奔馳著黑馬,他的速度和氣勢就像一陣漆黑的暴風﹐一 閃又一閃﹐紅色的光閃動著﹐那都是奔騰的人血。許多的梁兵悲鳴著逃跑﹐甚至還有因 麻痺而無法動彈的﹐而這些人最後就成了戰斧下的血煙。 很快地﹐楊大眼進人了梁軍的第二陣。 梁的龍驤將軍──申天化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是覺悟地拔劍斬下了戰袍左袖的一部 分﹕“把這交給我在建康的兒子吧﹗” 說完將拍子交給從卒之後﹐他接過了擔(騎兵用的長槍)﹐並在陣前命令全軍突擊 。在“殺!” 的高叫聲中﹐他疾驅向楊大眼的黑影。而與之相應的﹐楊大眼也躍起他的黑馬﹐兩 者展開了正面的沖突。 又是一樣地﹐在一回合的沖突中﹐申天化的頭就連著頭盔一同拖著一條長長的鮮血 尾巴飛去。無首的騎手依然坐於鞍上﹐溶於兩軍的血煙和砂塵之中。 當收到梁的第二陣亦潰滅的惡報時﹐第三陣的王茂默然地引馬前進。 王茂從蕭衍即位以前就是其幕僚﹐也是梁之建國功臣﹐字休遠﹐這年五十一歲﹐官 拜中衛將軍兼江州刺史。雖非不世出之才﹐但沉著寬厚的為人深受主君、兵士﹐以至於 民眾的信賴。 “楊大眼來了﹗” 即使收到這樣的戰報﹐王茂也不覺恐怖﹐就算是恐怖﹐他也不能表現在臉上。在梁 建國的時候﹐他也是一樣地立於陣頭勇戰。像在“加湖會戰”中﹐他就曾擊破齊軍獲得 首級萬余﹐而在“朱省門之戰” 中也獲得了勇名。雖然這是建康城南門的攻城戰﹐但從壕溝到橋上卻發生了苛烈的 白兵戰斗。王茂就揮著大劍躍入敵中﹐斬殺了二十余人﹐一直來到門前。而在城門之上 抱著美女觀看著白兵戰的寶卷則覺得恐怖﹐而將門扉緊緊地關了起來……。 王茂策馬立於陣頭﹐將矛往鞍上一橫﹐望著前方的平野。初夏的朝風強勁地吹﹐運 來了怒號和悲鳴、刀槍的交擊、馬蹄的踢踏和血的氣息﹐就像湧起的雲一般擴大。逃亡 的梁軍和追擊的魏軍﹐已經完全無法辨別。王茂的眼前倒著三、四支梁的軍旗。 接著的瞬間﹐逃亡的梁軍突然往左右分開﹐一個人馬完全黑漆漆的巨影躍到了王茂 之前。光是看到這個黑影﹐梁兵的一半就不禁後退﹔而剩下的一半則呆站著連聲音都發 不出來﹐就像是在老虎前的兔子一樣。而依然能夠保持正常的﹐大概也只有王茂一個人 而已。 楊大眼的戰斧形成了一道光的瀑布落在王茂的頭上。 在受到攻擊的瞬間﹐王茂的矛立刻尖聲地碎裂﹗而接著的第二擊﹐王茂就只能緊抓 著馬頸低身避過。 在如同可將空氣切裂的戰斧威脅下﹐王茂的馬害怕了﹐只是一個勁地後退﹔而楊大 眼的馬則步步進逼﹐讓主人發動了第三擊。歷戰的王茂唯有丟棄殘矛﹐將腰間的劍拔出 。不過﹐他並不與楊大限的戰斧硬碰硬﹐他只是標轉刃面﹐順著攻擊的方向流去﹐但就 是如此﹐也不免震得右脫發麻。 兩者的馬互相錯過﹐截和繁互憧的聲音傳出﹐楊大眼的限光望向王茂。這是《魏書 》中所記載的“車輪阿”﹐既大又圓﹐而且還是雙眼皮。車輪眼的主人哄笑道﹕“你不 吝惜生命嗎﹖南賊﹗” “不要大狂妄了﹐北賊﹗” 就在同時﹐王茂電光般地將劍刺出﹐意圖指向楊大眼的嚥喉。楊大限只是隨意地動 了一下左腕﹐舉起了護有鐵甲的臂腕﹐一瞬間﹐劍就整個彎曲﹐在一聲異響之後折斷。 虧這還是在朱雀門之戰中斬了齊兵二十余人的名劍呢﹗王茂失去了武器﹐只有遺憾地嘆 了一聲﹐將斷劍往楊大眼的臉部投去。楊大眼以左曲擋住了飛來的斷劍。而在這個空隙 之間﹐王茂就回轉了馬首﹐疾沖人河南城的城門中。 楊大眼雖想追擊﹐但卻為王茂的部下從城壁上所射的箭雨所阻﹐卒讓王茂逃脫。 即使在作戰中失利﹐但王茂依然保有勇名﹐畢竟他也和那有名的楊大眼一對一的決 戰﹐而且還能夠活著回來。也因此﹐雖然一日之內損失了七千兵士才奪下的河南城立刻 又被對方追討﹐就算是如此﹐殘余的梁兵們士氣依然不低。 “不論野戰的勝負如何﹐只要死守這座城﹐援軍必定會來的。就算沒有﹐王將軍也 會做些什麼的﹗” 他們這麼想著﹐對王茂的信賴一點不減。 王茂自己倒是有著別的想法。這一次的作戰是失敗了﹐即使死守河南城﹐趕來的援 軍也會─一為楊大眼粉碎﹐這樣只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與其困死在一座城里﹐還不如從此處退兵﹗” 在當日他便下了決斷。王茂等到夜間後派出使者﹕“王中衛(中衛將軍王茂)將放 棄河南城而令全軍脫離﹐析請諸軍予以接護﹗” 當使者到達韋睿的眼前時﹐已是一夜天明後的翌日午後。在讀了王茂的密函後﹐韋 睿望向陳慶之﹕“楊大眼不愧是無雙的猛將﹐連王中衛這樣的良將都一戰而敗﹗” “那他現在所要做的是﹖” “要先退兵。此外也別無良策了﹐不是嗎﹖如要再戰的話﹐只有與水軍連動才行﹗ 一定要避開遠離淮河之外的野戰﹐從這一次的經驗看來也是如此。” 也就是說﹐楊大限是采取速戰速決的方式﹐而且還有一個在暗地里的中山王。一面 在胸中考量著﹐韋睿則來了長史(補佐官)王超和長子韋放﹐命准備轎子﹐要全軍出動 了﹗即使是轎子﹐也不是王侯們所用的那種豪華的轎子﹐而是堅固簡樸的木制品﹐亦未 附有頂蓋。在敷上薄木綿制的方鎮之後﹐韋在就以原來穿著儒服的樣子坐上去。他的手 中亦未持劍﹐只是揮舞著手里的一支竹杖指揮全軍。 在即位建國之後﹐梁武帝蕭衍即敘任韋睿為予州刺史﹐而這不單是一州的長官而已 ﹐實際上就是負責北部方面的軍事總司令官。蕭衍還賜給韋睿一支象牙制的如意。如意 本來是在佛教的儀式中使用的彎曲棒子﹔後來也使用於指揮軍事。韋睿當然是滿心感激 地拜受了下來﹐但實際上使用的﹐還是原來的那支竹杖。 “老夫覺得這東西最好了﹗又輕又堅牢﹐要多少就有多少﹗” 說著﹐韋睿命侍衛抬轎﹐前後左右共八人的兵士抬起了轎子﹐讓韋客突出於地上步 行的人頭部大概上半身的高度。高的位置當然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兵士們的動作﹐但對敵 方來說也是相當地明顯﹐在戰斗中很容易成為敵軍箭矢的目標。只是韋睿乘轎的這個習 慣一直都沒有改變。 “你也要跟老夫一起去嗎﹖” 韋睿所問的人正是胡龍牙。這個鹽賊的頭目﹐就是之前曾打算將陳慶之和祝英台投 入淮河中的人。三十多歲﹐是個充滿陽光氣息的堅強男子。而自前幾天以來﹐他的境遇 實在改變過大﹐不由愣了一下才回答道﹕〞你覺得可以嗎﹖我可是個賊耶……” “賊不會永遠是賊﹗而且﹐即使我老生或是子雲﹐從魏軍的看法來說﹐不也是賊嗎 ﹖” 〞那種事情你就別在意了吧﹗” 花了他人三倍的時間才乘上馬的陳慶之繼續說著﹕“我這次向聖上請願組織騎兵隊 ﹐希望你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員﹗” “老夫期待著呢﹐子雲殿下﹗” 吃驚的韋放倒是舉手發言道﹕“剛才是說到組織騎兵隊是嗎……﹖” 〞是的﹐我是這麼說的﹗” “子雲殿下的意思是﹕對於魏軍的鐵騎﹐我方也要以騎兵加以對抗嗎﹖” 韋放的疑問基於常識﹐對於北朝精強的騎兵﹐當南朝欲加以迎擊時﹐都是將之引誘 至濕地或水路之中。再加以分斷﹐由水軍予以攻擊……這是古來的兵法。 陳慶之並沒有立刻回答韋放的疑問﹐反而問胡龍牙﹕“怎麼樣﹖你會騎馬吧﹗” “現在還在說這個……” 胡龍牙以單手遮住他那日晒後的臉龐﹐到底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才好﹐他實在是不知 道。如果自己能夠輔佐身為梁之將軍的陳慶之的話﹐那會不會留名於正史之上呢﹖這真 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呀﹗在高興地點了點頭後﹐陳慶之回答韋放的問題﹕“我並沒有想要 和魏軍的鐵騎來個正面對抗﹐但是如果有這麼一支隊伍的話﹐應當是有所幫助才對。 再怎麼說﹐當魏軍聽到梁軍有騎兵的時候﹐大概會捧腹大笑吧﹗這時候我們就可以 趁隙加以攻擊﹗” 韋放點了點頭。陳慶之視線一轉﹐這次向祝英台說道﹕“祝殿下﹐我為了要向聖上 報告戰況﹐必須回京一趟﹐如果你也想到京城中找人的話﹐那倒是可以一起同行﹐不知 意下如何﹖” IV第四天的早晨﹐楊大眼被妻子從帳幕中叫出﹐說是在魏軍包圍下的河南城樣子似 乎有點奇怪﹐兵士們都因梁兵可能由城內突擊而緊張著。 楊大眼只著皮甲就跑出了帳幕﹐只見城壁上軍旗林立﹐城內傳出陣陣的騷動聲﹐晴 朗的天空里飛舞著塵埃﹐怎麼看都是城內人馬的騷動。不過﹐楊大限卻有不同的判斷﹕ “原來如此﹐雖然有各種的聲音﹐但是卻聽不到人聲﹗也就是說﹐所有的敵人都已經逃 出城外了﹗讓士兵們上城壁去偵察一下好了﹐相信不會有危險的。” 在楊大眼的命令之下﹐四方的城壁都搭上了長長的梯子﹐在輕裝的兵士爬上去偵察 之後﹐發現城內確實已無梁軍的蹤影。聲音和塵埃﹐其實都是羊所造成的。王茂將百頭 的羊尾部結上草束﹐然後再點火使之在城內亂竄﹐為的就是混淆魏軍的耳目。 從城壁上下來的兵士們從城的內側將城門打開﹐楊大眼便率全軍人城﹐將城上的軍 旗改為魏。 人城後的楊大眼﹐除了治療負傷的兵士並讓全軍休息之外﹕“這百頭的羊就是梁軍 的贈禮﹗好好把它們烤了給兵士們享用吧﹗” 楊大眼笑著說。這名猛將也給兵士們一種慈祥和幽默的感覺。 部將中的宇文福﹐提出了希望能夠全力追擊往南方退卻的梁軍之意。 “不用追了﹗不對﹐應該說是只要派人尾隨追去看看動向就成了﹐下一戰大概要到 秋天了。領五百騎去吧﹗” 另一方面﹐楊大眼給了妻子潘寶珠百騎﹔回去向中山王報告奪回河南城的消息。就 這樣﹐四天內河南城就被魏軍所奪回。 當日﹐潘寶珠即回到了中山王的陣中報告捷報。中山王在慰勞她的辛勞之時﹐突然 有一名人物到訪。 “邢洪寶來了﹗”中山王的口調沒什麼好意。 來人是安東將軍邢巒。如果說﹐魏最大的猛將是楊大眼的話﹐那最好的智將就是邢 巒了。 邢巒﹐字洪寶﹐時年四十三歲。官為安東將軍、都督東討諸軍事﹐兼度支尚書。度 支尚書就是財政大臣,這名人物從戰場回到宮廷之後﹐在行政上也有著非凡的手腕。 “邢查具文武全才任於軍國﹐內參機容、外寄折沖﹐為緯世之器〞 這是《知書》的講評﹕他做宰相和將軍都是一流﹐是國家經營的可靠之才。 邢巒雖生於貧家﹐但少年時即愛好讀書﹐很年輕就當了中書博士﹐成為奉仕宮廷的 學者。之後雖欲繼續以文官出仕﹐但孝文帝卻認可其軍事之才﹐而從參謀一直升至指揮 官。 他最大的成功是在四年之前﹐當守備梁之西部的將軍降魏之際﹐邢巒擔任都督征梁 漢諸軍事之職﹐領了三萬兵力侵人漢中。在山岳地帶轉戰了一年﹐擊破梁軍十數次﹐占 領的土地達到“東西千里、南北七百里”之廣。 說起來﹐邢巒既是獨力攻占漢水自上游至中游之廣大土地之人﹐那他的武勛能與三 國時代滅去蜀漢的鄧艾齊名也是當然的了。 邢巒的身高堂堂﹐容貌不只端整﹐而且還具有威嚴。 尤其是長達腹部的漆黑長須﹐更是洛陽第一。因此﹐雖然和中山王只有四歲之差﹐ 看起來卻如年長十歲一般。 他穩重而冷靜﹐當他在和不在之時﹐宮中的氣氛完全不同﹐即使年輕的皇帝在他面 前也都顯得有些不太自然。 在北朝的重臣之中﹐侍中──廬貂和右衛將軍---元暉的評價極差﹐他們兩人聯手 ﹐或將其他的重臣以不實之罪陷害、或收受賄賂造成不公平的人事﹐流毒於官延之中。 就這樣﹐人人將廬路稱之為“饑扈侍中” ﹐而將元暉稱為“俄虎將軍”﹐以示他們的憎惡和恐懼。 這饑鷹和餓虎自然也對邢巒的大功有所忌恨﹐意圖以不實的罪名陷害他。得知此事 的邢巒就送了兩名西域來的金發碧眼美女到廬和和元暉的宅邪中。兩人非常地高興﹐以 後就對邢巒多所贊譽。友人對邢巒誹難道﹕“真不知你是這樣的人﹗贈美女與佞臣﹐並 不是君子之所為吧﹖”而邢巒則平然地回答﹕“以智略可取的對手就用智略﹐以武勇可 勝的對手就用武勇﹐以賄賂可制的對手就用賄賂﹐我只不過是如此做罷了﹗” 從邢巒看來﹐廬超和元暉正如別人對他們的稱呼一樣﹐是不能與之講道理的對手﹐ 對他們說冠冕堂皇的話是沒有用的﹐還不如用甜蜜的何食引之上鈞。 在聽聞此話之後﹐中山王雖認可邢巒的賢明﹐但卻有著奇妙的不快感﹐結果就產生 了邢巒是否對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抱持侮蔑態度的疑惑。當然﹐中山王並沒有把他的想 法告知任何人﹐只是自此就對邢巒這個人比較小心了。 在形式上的招呼過後﹐邢巒告知了來訪的目的。原來在警戒著梁軍動向的魏之宮廷 中﹐由宰相﹒任城王元澄的判斷而出了五萬兵力﹐命邢巒前來支援中山王。 “哦﹐是任城王呀﹖” 任城王﹒元澄為魏之皇族﹐對中山王或對前代的孝文帝來說﹐都是從堂兄弟的關系 。這年剛好四十歲﹐除立下不少武勛之外﹐身為宰相在政治上的功績也不少﹔深得孝文 帝的信任。遷都洛陽之事﹐也是在他和孝文帝綿密的計划之下﹐排除了反對派而實行的 。 從齊到梁﹐對南朝的軍事行動一直都是在任城王的主導之下進行的﹕任城王在洛陽 訂定戰略、進行補給﹐而由中山王負責指揮大軍遠征。他們的工作一直都是這樣分擔的 。 孝文帝、任城王和中山王等三人自幼時感情就很好﹐也一直齊力合力進行著使魏成 為安定的中原國家之舉。 這一日﹐來訪中山王的使者甚多﹐也包括了從前線而來的使者﹐他報告了梁軍整然 退卻的消息。 “還有﹐孝子州(予州刺史﹐韋睿)還乘著轎子﹐在全軍的最後悠悠然地離去…… ” “這人真是一點都沒變呀﹗” 中山王呢喃著。就像韋睿很清楚地認知中山王一樣﹐中山王也很清楚韋睿。當中山 王還年輕的時候﹐韋睿已是中年﹐而其戰陣中乘著轎子的樣子﹐也早已為中山王所見過 。這名連甲冑都不穿、也不害怕箭矢的老人﹐確實是個不可思議的敵將。 “南賊已經退了﹐雖然卿好不容易來到﹐但已經沒有必要了﹗” “要追擊嗎﹖” 邢巒用不太熱心的口調問道﹕“這應不致對我們魏軍造成什麼很大的災厄吧﹖相信 聖上也會對殿下的武勛有所嘉賞才是﹗” 真是討厭的家伙﹐他說的話似乎背後都有不同的含意﹐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個人絕不能完全信賴。 也許自己想得太多﹐但小心一點總是好的。 “這次已將河南城奪回﹐也誅討了敵方二將﹐這均為楊平南(平南將軍楊大眼)之 功﹐相信這樣已經差不多了﹗” 中山王盡量以平靜的口氣說道。邢巒則行了重重的一禮﹕“既然如此﹐我並沒有其 他意見﹐就依殿下的意思吧!”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動蕩不安的江南 I 建康。 或是稱做金陵或建業﹐也就是後世所稱的南京﹐它位於長江下游的南岸。由於正好 位在長江蛇行彎曲所在﹐立於城壁之上﹐可見西邊的長江自西南流向東北。長江在此的 幅寬已在四里以上﹐從城壁上甚至見不到對岸﹐只覺滔滔不絕的江水一直連綿到視線的 盡頭為止。 在這個中國中世的大分裂時代中﹐建康這城市曾為吳、東晉、宋、齊、梁、陳六個 王朝的首都﹐而這六個王朝就被稱為“六朝”﹐在中國的文化和社會上都有相當重要的 地位。“江可’﹐也就是長江以甫的廣大土地﹐就是自這時起開始有計划地開發﹐人口 和生產力均大幗地提升。到了隋代以後﹐這兒更成了中華帝國經濟和文化的中心。 在當時﹐建康的戶數約為二十萬戶﹐人口則近百萬﹐是和魏的國都洛陽齊名的世界 最大都市。北有玄武門、廣英門﹐南有宣陽門、廣陽門、津陽門﹐東為建陽門、清明門 ﹐西則是西明門、門閥門﹐九個城門均建有高樓﹐市街則超過城壁繼續擴張。事實上﹐ 建康的南正門其實是距離宣陽門五里之遙的朱雀門。當蕭衍攻打蕭寶卷的時候﹐就曾在 朱雀門邊發生激烈的死斗。 建康大小市場過百﹐沿長江的港口則聚滿了超過一萬艘以上的商船。集中在這個大 都市的物資﹐不只是從梁的國內運來﹐還有遠從萬里之遙的異邦而來的砂糖、香料、象 牙、珊瑚、真珠、犀角、黑江等無數的商品。 在建康除了有世界最大的制紙工廠和織錦工廠外﹐也是生產書籍、衣服、家具、藥 品、大小舟車、金銀寶石等細致工藝和陶器等的工業都市。 這兒還能見到不少的外國人﹐天竺、波斯、獅子國、百濟、新羅、倭國、昆侖等國 的人均渡海而來﹐對建康的居民來說﹐見到外國人已不是件稀奇的事情了。當春秋之際 ﹐居民會全家一起到近處的風景勝地賞花或紅葉﹐像北邊的玄武湖、西側長江岸邊的燕 子礬、南邊的石子崗等地均相當有名。 居住在這個大都市的人們﹐不論身份高低﹐大家一起欣賞桃李花開、聆聽鳥兒歌唱 ﹐在歷史上算是個相當開朗的都市。 建康最繁華的地區應該算是橫塘了﹗這兒有超過二、三萬的美麗妓女﹐也有被稱為 舉童的少年男娟﹐即使深夜亦是燈火歌聲不絕。 “南朝四面百八十寺”﹐是說光是建康城內的佛教寺院數字就將近五百﹐但實際則 不止於此。其中也有不少以戀人們幽會的場所而知名的寺院。至於川上或運河上的浮舟 之中﹐更是曾發生過無數的情事。 這樣悅樂時空的代表﹐當首推齊的“東昏侯”──蕭寶卷﹐這個以“朕是為極盡世 上的悅樂而生的!” 而聞名的年輕皇帝﹐就像是被什麼魔物附身一樣地在游樂著﹐對他而言﹐所有存在 的事物都是玩具。 將“六貴人”及其他的重臣殺掉是一種刺激的游戲﹔從母親的腹中飛出的血淋淋胎 兒是稀奇的玩具。一直笑著看到胎兒死去為止的寶卷﹐對於對他的非難只是無關痛癢地 回答道﹕“可是那很有趣不是嗎﹖” 很遺憾地﹐除了寶卷以外﹐所有的人都不覺得有趣。 人心逐漸離他而去。直到最後寶卷棵著身體被殺、被砍下頭顱為止。也許﹐他到死 前最後一刻都還覺得他的人生過得很有趣呢﹗當梁建國、蕭衍即帝位的時候﹐一並殺掉 齊的五位皇族。從後世看來雖是非情的處置。但在歷史上並沒有太多的非難。甚至當聽 說五人中有一個就是東昏侯寶卷時﹐建康的庶民反而還拍手稱喜。像寶卷的父帝在篡奪 的時候。一共殺死了二十九人﹐也就是“將繼承王朝血緣者斬革除根。和舊王朝齊的殘 虐相較﹐新王朝梁的流血已經算是最小限度了。一唯一被寄予同情的就是寶卷的弟弟﹐ 也就是南康王寶融。他曾一時即位為齊的和帝﹐但隨即讓位於蕭衍﹐雖只有十五歲﹐但 卻不得不死。當蕭衍命使者鄭伯大送上酒時﹐寶融不由得悲哀地笑起來﹕﹜“余已知齊 之天命已盡﹐能夠毫無痛苦地受死已經是該謝天謝地了﹗’” 在寶融喝完酒不省人事之時﹐鄭伯畝便以白絹將之絞殺了。 寶融的死﹐從個人來看雖是悲劇﹐但齊的滅亡卻是從貴族到百姓都歡迎的事﹔以最 小的流血限度結束﹐之前的重稅也不再﹐連物價都能夠下降。在寶卷的統治下﹐建康人 民買米一斗需要五千錢﹐但在蕭衍之下﹐米一斗只要三十錢。除了對惡質的貨幣已有相 當的效果之外﹐另一個非人力所能及的要因則是從蕭衍即位的翌年開始﹐本來因天候不 順而欠收的農作轉豐﹐連天都站在蕭衍這邊。 “東昏候的時候天侯那麼差﹐現在能夠這年豐收﹐都是新天子的德政呀﹗” 於是民眾支持蕭衍的治世﹐即使在遙遠北方的開國公──蕭寶貿。氣得咬牙切齒﹐ 但江南再也沒有會懷念齊的時代的人了﹗一即位後不久﹐蕭衍即有了名君的評價﹐確實 他是個有能且勤勉寬大的君主﹐但其實在東昏候蕭寶卷的比較之下﹐即使是位普通的君 主應該也會有很好的評價吧﹗受寶卷的寵愛、那名以探足踏於黃金蓮花上的妃子﹐姓名 叫做潘玉兒﹐是寶卷自小就認識的﹐說起來寶卷還是實現初戀的皇帝呢﹗他們兩人相處 和睦﹐只不過﹐他們的幸福卻是建立在無數人的犧牲上的h╴潘玉兒的父親本是中等程 度的貴族﹐曾以不實之罪陷害他人而沒。收了其全部的財產。甚至還為了怕受到報復而 將其全家殺死。只是他是皇帝寵妃的父親﹐完全沒受到治罪。另外﹐寶卷的側近也都是 那種“嫌貧愛富的俗惡之人﹐當蕭衍人城、將寶卷側近最可惡的四人處刑的時候.民眾 高興得一直跳舞至深夜呢﹗寶卷雖然對政治沒有興趣.但卻對建築和造園異常地喜好。 不知為何.亡國的君主幾乎沒有例外地均是如此。建築豪華的宮殿、規畫廣大的庭園﹐ 這些都是沒有許多資金辦不成的﹗而或是征收重稅﹐或是殺死富豪沒收其財產﹐造成貨 幣的品質低落﹐二重三重五地增加人民的困苦。潘玉兒其實並非寶卷無道的禍首﹐她只 是以其白而美同的雙足踏著黃金打渲的蓮﹐花天真地踏著眾人們的生活。 就這樣﹐寶卷裸著被殺﹐建康也因此而陷落。潘玉兒則先是被幽閉於後宮.三天後 ﹐她被帶到勝利者蕭行的面前。 蕭衍也是一個風流人物.當台五兒傳問中的美貌出現在自己眼前時﹐他的內心也不 禁動搖。 “原來知此﹐真的是國色天香﹗寶卷之所以會如此沉迷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是足以代表國家的美女﹐惜於將之殺死的蕭衍便將王茂叫來討論﹕“這女人促 成東昏侯惡政的罪名實在深重﹐雖然應該加以處刑﹐但殺了她實在可惜﹐若是將之納入 我的後宮中是否可行呢﹖” 誠實而思慮周詳的王茂堂堂地回答道﹕“以美麗這個理由而饒恕其亡國之罪的話﹐ 後世的識者會怎麼說呢﹖如果法之公正不可期的話﹐那誰又會支持主公呢﹖” 這樣堂堂的正論讓蕭衍也無法提出反論﹐只有斷了納潘玉兒於後宮的念頭。即使一 時動搖﹐但能立刻斷念大概也是名君的條件吧﹗結果﹐蕭衍本想將潘玉兒配予自己部下 為妻﹔讓她渡過安穩的余生﹐但卻遭到本人的拒絕﹕“妾身本為受天子寵愛之身﹐自然 沒有成為那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之妻的打算﹐您還是把我殺了吧﹗” 於是﹐如其所望地潘王兒受到了絞刑。正確的年齡雖然不明。但若她和青梅竹馬的 寶卷同年的話﹐則為十九歲﹐聽說其年輕的美貌即使是在她死後依然能夠引起男人的情 欲呢﹗當聽聞潘玉兒的死亡時﹐感到最遺憾的就是以勇將知名的曹景宗。 “真是可惜了﹗怎麼不賜給我呢﹖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和那個老古董王休遠(王茂)商量本身就是一件錯誤嘛﹗” 當聽到曹是宗以上的發言時﹐蕭衍不禁昔笑﹐告訴他寶卷後宮中三千名的美文隨他 挑去﹐畢竟這還是個亡國後富的美女會被當為勝者之戰利品的時代。曹景宗在講過主君 的大方後﹐就到後宮中去挑了他所喜歡的美女﹐而且不只一名﹐他甚至排了五十名﹗不 過﹐反正蕭衍並沒有限制他的人數﹐最後﹐這些美女就分給了他的部下以至於民間。 在這個例子中﹐把女性當做物品一樣來分配﹐在後世自有其批判。但若從另一面看 來﹐將沒有財產和職業﹐甚至連技能都沒有的女性給予生活的保障﹐應也是當時現實的 處置。後宮深深﹐在等待皇帝的寵愛來臨之中﹐這些女性就這樣過了數年、數十年的時 光﹐將她們放出。“展開各人的生活”﹐也是不得不如此的吧﹗。 II在予州過了七日之後﹐陳慶之回到了建康附近。他從北邊繞遠路策馬經過朱雀河 ﹐普通一個強壯的人大約五天的路程﹐因為陳慶之騎馬的技術大差﹐再加上祝英台又很 容易累﹐所以多花了二天的時間。。 和祝英台騎馬並行的陳慶之熱心地說明著現在的戰況“也就是說﹐這一次也應該不 出前哨戰才是﹗” 由於這時馬兒躍起﹐幾乎讓陳慶之從鞍上掉下去﹐他只有努力地抱住馬的頸子﹐以 難看的姿勢回復了平衡﹐但其間他的嘴巴仍未停過﹕“現在開始天氣一天天地熱了起來 ﹐雨也會愈來愈多﹐北方的騎兵雖然勇猛﹐但對暑氣和濕氣不行﹐地面既濕﹐河川和田 間也充滿了水﹐要想有正式的軍事行動是不太可能的﹗” “這樣子魏軍就會撤返了嗎﹖” “中山王和楊大眼都是歷戰的名將﹐知道人不可勝天﹗因而夏間回到北方准備﹐秋 冬再度南下﹐乘著北風﹐就像候鳥一樣。” 這時的陳慶之無論表情還是口調﹐都不像是武人﹐反而像個詩人。祝英台看著陳慶 之﹐就像是不只想要看到陳慶之善良而誠樸的一面似的。 “魏的鐵騎就是想像這樣一直走到原野的盡頭吧﹗如果不把他們擊倒的話﹐看來和 平是不大可能到來的……” 陳慶之突然閉口﹐轉過來向祝英台笑了一笑﹕“不好意思﹐賢弟一定覺得很無聊﹐ 乘著興子一下就說了這麼多﹐你一定很頭痛吧﹗”。 “不會的﹐請不要放在心上﹗”。 在旅途之間﹐兩人已經進展到互稱“大哥”、“賢弟”的關系。雖然看不太出來﹐ 但陳慶之畢竟是朝廷任職的將軍﹐最初﹐祝英台是以“閣下”稱呼﹐但陳慶之卻以一副 受不了的表情說“拜托別這樣叫我吧﹗”回應。 一面撫去衣袖上的塵埃﹐陳慶之改變了話題﹕“對了﹐賢弟說是到建康來找人﹐可 有住的地方嗎﹖” “不﹗現在正准備尋找。” “這樣啊﹗另外還有一件事﹐賢弟之妹似乎與父親之間感情不好﹐不知是何原困﹐ 可以告訴我嗎﹖” “其實是因為合妹很喜歡學問﹐然而卻因是女孩而不許其游學......"“那真是太 可憐了……” “你這麼認為嗎﹖” “當然﹗就像是強迫不愛武藝的男孩習武一樣﹐不讓喜好學問的女孩子求學還不算 是可憐嗎﹖” 祝英台微笑道﹕“如果父親的想法也和大哥一樣就好了﹗這樣舍妹也會比較幸福。 ” “請問小妹幾歲﹖啊﹐對了﹐賢弟的年歲我也不知道呢﹖” “小弟即將十九了﹗而舍妹則小小弟一歲…﹒r﹒”祝英台所說的話經過了仔細的 考慮﹕“梁山伯則為二十三i和大哥同年……” 依照祝英台的說法﹐祝英台和梁山伯相識在三年前建康的書館之中。書館也就是學 塾﹐建康是學問之都﹐不但有大貴族的子弟們集結的“國子學”和寒門出身者就讀的“ 五館”兩間大的國立學校﹐此外還有著數百間以上的書館。 由於祝英台感佩於梁山伯人格之高和學問之深﹐兩人因而成為好友﹐心想這樣的人 一定能夠理解愛好學問的妹妹﹐因而加以介紹。兩人皆十分高興﹐並結成了婚約﹐但卻 遭到父親的激烈反對。 〞之所以反對﹐是有什麼理由嗎﹖” “是的﹐說是已替妹妹談好了另外的姻緣……” “哦﹗” 就像是自己的問題一樣﹐陳慶之的臉上浮現了困惑的表情。要破十萬之敵並不難﹐ 但要改變愛戀的對象就很難了﹗“所謂另外的姻緣﹐應是你父親本身的期望吧﹖”﹔“ 是的﹐而且他還相當地熱心。” “那麼賢弟是站在妹妹這一邊的#﹗”j“嗯﹐你可以理解嗎﹖”。 “當然嗲﹗” 對於這個自己的好友加上妹妹婚約者的梁山伯﹐祝英台有相當的敬愛是絕對不會錯 的﹗這點從光是提到他的名字祝英台情緒就很高揚的樣子上就不難看出。i“結果梁山 伯就以要獲得你父親的認同﹐一定得要榮達為名而離開了﹐是嗎﹖” “是的﹐這點讓妹妹十分地傷心。” “那是當然的﹗既然他是個學問深廣的人。那就一定不會被埋沒﹐。想來現在應該 是在那個大貴族的家中當幕僚才是﹗那麼﹐應該要怎樣找才比較有效率呢─…﹒” 陳慶之以手托著下顎思考著。這時﹐後方似乎發生了些騷動﹐轉身一看﹐初夏的晴 空已經布滿了塵埃﹐一群人騎馬靠近﹐大約是百騎左右的隊伍。中央還有一輛大馬車﹐ 由四匹馬拉著﹐四方以絹制的帷格披掛﹐車頂和柱子上都雕滿了裝飾﹐一看就是相當奢 華的馬車。本想可能是那個大貴族﹐但卻沒有看到從僕﹐反而都是兵士﹐感覺十分地奇 妙。 陳慶之等將馬拉到道路的側邊好讓對方通過﹐當隊列通過眼前時﹐帷格突然被掀開 ﹐一名中年男子從中探出身叫道﹕“喂﹗這不是子雲嗎﹖” “……這是……曹將軍﹗”陳慶之回了一禮。 這個曹將軍就是曹景宗﹐字子震。今年剛好五十歲﹐位居散騎常侍右衛將軍﹐既是 使弓和槍的高手﹐也是歷經齊、梁兩代的名將之一。 曹景宗並不是偉人傳的著者們所喜歡的那種人﹐他有著一些缺點。當然﹐以武將來 說﹐他的功績和勇猛是沒有話說的﹐但對他的素行則有著不少的批判﹕“好色、歐深、 坯會說大話、不知禮節、酒籌不佳、浪費、沒有學問、把文人當成傻瓜、用擔、不認真 、利己……最糟的還是態度不好﹗” 說到騎馬﹐曹景宗的技術和陳慶之相差何止千倍﹐但他除了上戰場之外均乘車﹐而 且車上還一定有女人﹐甚至陳慶之還聽說不只一個呢﹗眼前透過帷幔﹐的確可以看到女 人的蹤影﹐隱約之中似乎並沒有穿衣服。 “在這樣熱的天氣里﹐真想把衣服脫了﹗建康雖說是天下無雙的花都﹐但夏天的炎 熱實在是美中不足。到秋風吹起之前﹐也只有以酒和女人來消暑了﹗” 曹景宗的右手正拿著犀角做成的杯子。 “我是經過了一番的苦戰惡斗才獲得今日的地位的﹐這都是為了要過自己所喜歡的 生活﹐可不是為了要讓那些腐儒稱贊而去度過陰沉的人生﹗” 祝英台對曹景宗的笑容有著露骨的反感﹐不管他是怎樣的勇將。或是朝廷的高官﹐ 在祝英台的眼中﹐他都只是一個好色的中年男子而已。 意識到祝英台的視線﹐曹景宗轉了過來﹐但依然是一臉的不知不好意思﹐又或是裝 作不知吧﹗其旁若無人的表情在凝視了一番之後﹐從祝英台身邊轉回來﹐對著陳慶之的 耳邊說道﹕“這個是你的奕童嗎﹖” 陳慶之完全說不出話來﹐他一面確認了這句極度失禮的話沒有傳到祝英台的耳中﹐ 一面力言道﹕“不是的﹗曹將軍說這話真是太失禮了﹗” “不要生氣﹐不過﹐真的是長得十分地好看。” 曹景宗的臉上浮現了惡質的笑意﹕“啊﹐子雲呀﹗你可別被那些腐儒們的教條給編 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人生的快樂的﹗” 這名好色而在俗塵中打滾的中年武將﹐似乎自認為是陳慶之人生的師父。雖然他說 的話很令人傷腦筋﹐但陳慶之卻並不討厭他。 當蕭衍對東昏侯起兵﹐而曾是宗加人而成為其先鋒的時候﹐陳慶之就曾為使者。在 大航之戰中﹐曹景宗對上東昏侯三萬軍隊﹐那時曹景宗為了取笑還是少年的陳慶之﹐就 問他﹕“應該從哪邊、怎麼樣攻擊呢﹖”陳慶之只是指了敵軍的一角說道﹕“以五百左 右的騎兵朝此沖鋒﹗”這和曹景宗所想的完全一致﹐讓他大吃一驚。在勝利之後﹐他對 陳慶之也有了極高評價。這就是陳慶之和這名不顧世俗約束的勇將的初次見面…… IV和曹景宗一行人並行﹐陳慶之與祝英台朝著建康的方向前進。陳慶之說明了曹景宗的 為人﹐他並不是一個壞人﹐但祝英台的回應依然十分嚴厲﹕“是嗎﹖他說人生的樂事就 是酒和女人﹐這樣的人不是單純到無知﹐而且俗不可耐嗎﹖小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人﹗ ” “的確曹將軍為人俗氣……”陳慶之苦笑著。他雖然不會想和曹景宗的人生觀同調 ﹐但看到白皙的臉孔上染得一片紅的祝英台既然如此堅持﹐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那麼﹐賢弟認為什麼才是人生的樂事呢﹖” “小弟認為無庸置疑地當然是學問嗲﹗” 祝英台充滿信念地斷言道。 “哈哈哈﹐原來如此﹗” 〞有什麼奇怪的嗎﹖” 看著祝英台一臉不滿的表情﹐陳慶之不由呆了一瞬。 原來如此﹐怪不得曹景宗會認為他是變童了﹗他確實是很美麗。正當陳慶之想要辯 明的時候﹐從曹景宗的車中傳來了充滿醉意的歌聲﹕“我曾讀過(論語)呀、(春秋) 呀﹐上面並沒說不能抱女人呀﹗” 陳慶之和祝英台並看了一眼﹐歌聲還持續著﹐而且聲音更高﹕“我曾讀過(孟子) 呀、(禮記》呀﹐上面也沒說不能飲酒呀﹗” 祝英台不由憤然。曹景宗的歌當然是在椰輸祝英台﹐想來是隔著帷幄聽到了兩人的 對話。 “請饒恕我稍離隊伍﹗”在向陳慶之行禮後﹐祝英台雖然還瞪著曹景宗的馬車﹐但 卻快速地離開了軍列。在道路旁不好走的草地上努力地策馬前進。陳慶之雖然想要叫他 回來﹐但卻不知如何開口。這時﹐車的帷但打開﹐曹景宗再度從車中探身出來﹐在看到 祝英台的樣子後﹐“哦﹗”地吐了滿是酒臭的一聲。陳慶之抗議道﹕“曹將軍﹐你可不 可以別這麼過分地嘲笑人呀﹗” “這也是人生的樂趣之一呀﹗對了﹐子雲﹗你知道這個跟著你的人為什麼會這麼憤 怒嗎﹖” “那是因為祝殿下是個認真而有潔癬的人呀﹗” 在陳慶之回答之後﹐曹景宗以奇妙的表情望著他﹕〞只是這樣嗎﹖” “此外還有什麼嗎﹖” 在看到陳慶之的表情之後﹐曹景宗不由哄笑﹕“子雲呀﹐你確實是個天才﹗但有時 天才卻比常人更遲鈍呀﹗” 看來曹景宗是把自己當成是常人了。但不管陳慶之的表情如何﹐曹景宗只是把臉轉 開﹐並且改變了話題﹕“趁這個機會﹐我把這個人介紹給你吧﹗” 他指向一名徒步的男子。曹景宗的一行所有人都騎馬﹐只有這個人是以自己的腳踏 在大地之上。而像這樣的巨漢﹐陳慶之倒是前所未見﹐比那個楊大眼似乎還大了一圈﹐ 穿了皮甲卻沒戴頭盔﹐散亂的長發在風中舞動著。皮膚的顏色黝黑而有光澤﹐就像是黑 檀木做的人偶一樣。在他寬廣的肩頭露出一截又大又長的鐵棒﹐而且這鐵棒還不是圓的 ﹐而是六角形﹐上面還植有鋅鐵﹐如果被它打到的話﹐一定是一擊就頭骨碎裂了﹗“趙 ﹗到這里來﹗” 聽到曹景宗的呼叫後﹐黑色的巨漢一步步地上前。從稍遠的距離看來﹐就像是祝英 台好了﹐大概覺得就像是看到了古廟的神像突然動起來一樣的感覺吧﹗“這位是武威將 軍陳子雲股下﹐和他打個招呼吧﹗” “我叫做趙草﹐目前受曹將軍照顧。” 聲音洪亮而低沉﹐口調卻十分和順﹐讓陳慶之憶起了之前在建康所見﹐真館所進貢 的一種叫大象的動物。 〞他日前在我這里擔任一名軍主﹐本來我想要給他更高的地位的﹐但他本人卻沒有 這方面的欲望。” 曹景宗伸出手拍拍起草粗壯的手腕。 “他的樣貌有些兒奇怪﹐是因為他是山越出身的。”’“哦﹐是這樣啊﹗” 陳慶之再度看向巨漢。 山越是在江南廣闊的山岳地帶居住的少數民族之一. 一般的身高較漢族為低﹐像趙草這樣的巨漢算是十分稀奇的。他們走在狹險的山道 上就像豹一樣﹐爬樹的時候像猿猴一樣﹐而游泳的時候則像魚一樣。這對兵士來說是相 當好的素質﹐因此加人軍隊的人也不少。 趙草的胸前掛著一串念珠﹐比普通的珠子更大﹐看來相當地重。 “已經皈依佛之教義了嗎﹖” 被詢問的趙草臉上浮現出樸實而羞恥的表情﹐不禁讓陳慶之對這巨漢多了幾分好感 。 “怎麼不回答呢﹖趙﹗”‘“是﹗這是恩人的遺物……” “只要這串念珠跟著他﹐他就好像被恩人守護著﹐不會發生不好的事一樣。他雖然 年輕﹐但卻十分老氣﹐這算是他唯一的缺點吧﹗以後還請多指教了﹗” 說著曹景宗拿起了車中的秦琵琶﹐嗚動著四條琴弦開始唱起歌來﹕暮春三月江南草 長雜花生樹群營亂飛“在春日將結的三月﹐江南的草地青青﹐備式花朵田開﹐部駕鳥和 ╴群集在空中飛舞。” 這是從南朝亡命到北朝的人為懷念故鄉而作的歌。聽了這首歌的人莫不流下望鄉之 淚﹐甚至還有再回到離開了的故國之人。 不知何時﹐曹景宗的軍列全體都唱起了這首歌﹐連起草也是﹐讓陳慶之也不由開口 。至於祝英台雖然背向騎著馬﹐但似乎也以憂郁的限3履低聲歌唱著。、5就這樣﹐乘著 音律﹐這個奇妙的軍列已來到了朱雀門近處。5蕭衍沉溺於佛教﹐對國政的判斷力喪失 是在老年才開始的﹐在當」 時﹐蕭衍對內除了在教育制度上登用人才﹐而在對海外貿易的同時也使物價安定之 外﹐還廢止了苛酷的刑罰﹐同時還保護文化和藝術﹔對外則在對魏的戰略中自行立案﹐ 並選用指揮官的人選﹐是個積極而具野心的皇帝。 在個人方面﹐他愛好詩文﹐在歌舞音曲上有所涉獵﹐也喜歡圍棋及乘馬、賞花鳥風 月、寵愛美女……基本上他的人生是快樂的。而對佛教﹐他則抱持好意﹐不過﹐他對儒 學和道教亦是如此﹐自然沒有任何非難的聲音。 回到了建康的陳慶之﹐領著祝英台來到了自己的家。雖然稱之為宅邪﹐實際上並不 是非常大的房子﹐不過﹐因為是獨身生活﹐因此招待友人住宿的房間倒是有的。在指示 了老僕夫婦讓客人好好地休息之後﹐陳慶之才拭去了身上的塵埃﹐換上了官服離家。蕭 衍差來迎接的宦官﹐此時已准備了牛車等待著。在這個時代﹐大部分的貴族外出都使用 牛車﹐使用馬車的大概就只有曹景宗之類了﹗牛車來到的地方並不是皇宮﹐而是北方的 華林國。這是近二百年前﹐東晉時代所建的廣大庭園﹐經過歷代皇帝的整備及改修﹐園 內有丘、有池、有薔藏和桃花園﹐也有朝日樓和夕日樓等建物﹐甚至連司天台﹐亦即天 文觀測所等都有。 蕭衍認為這座庭園能夠代表江南之美的精粹﹐除了在此進行宴會和國游等游樂外﹐ 亦集結學者文人在此編纂書物﹐或是在此聽取報告以下政治和軍事之判斷﹐可說是個野 外的朝廷一樣的重要場所。 陳慶之在門前下了牛車﹐由宦官帶路﹐穿過了蝶燕飛舞的花園﹐也通過了充滿涼意 的林子﹐好不容易到達了一處二層樓的宮殿。這座宮殿∼樓的部分為興光殿﹐二樓的部 分則稱為重雲殿﹐在螺旋狀的廣大樓梯之前停下之後﹐宦官示意陳慶之上樓。 在重雲股的書院中﹐蕭衍等待著年輕的將軍。朱色的欄於上吹過涼風陣陣﹐而在紫 檀木桌的左右則各站了一位美女﹐分持著筆硯和書物。蕭衍的手一揮﹐兩名女子即無言 地行了一禮告退。 “你終於回來了﹐子雲﹗” 皇帝親切地叫著陳慶之的字。 “既然你回來了﹐就一定是要向朕要東西來的﹗說吧﹐你要什麼﹖” “既然您提到這事﹐請予白馬三百匹。” “哦﹐白馬三百匹嗎﹖”皇帝並沒有立即回答。 古來就有“市用北馬回的說法﹐在軍事上亦是如此﹐北方以騎吳為主力﹐南方則情 水軍而強大。梁當然也有騎兵隊﹐像蕭衍本身就是騎馬的高手﹐不過﹐要集結完全的白 馬三百頭倒還不是件易事。 蕭衍的指尖在紫檀木桌上敲打著。 “如果你不一定要白馬的話﹐不要說三百匹﹐就是千匹也沒問題﹐為什麼一定要白 馬呢﹖” “麻煩您了﹗” 陳慶之盯向主君的視線不偏不倚﹐但這並不是挑撥或壓迫的視線﹐而是對主君完全 信賴的感覺。 “這事待會再說﹗現在還是讓我報告一下在淮河一帶的所見吧﹗” “嗯﹐朕要聽﹗啊﹐你就坐在那里的榻子上吧﹗沒關系﹐這兒並不是朝廷。” 陳慶之報告著。蕭衍一面在桌上打開著的地圖中確認著地名﹐一面聽著陳慶之的報 告。長而精確的報告持續著﹐陽光斜射進來﹐已經到了黃昏時分了。 聽完之後﹐蕭衍點頭道﹕“我知道了﹗至於白馬三百匹這件事﹐相信一定有相應的 理由﹐即使朕不肖﹐但總是個天子﹐我答應你﹗白馬三百匹一定替你找齊﹗” “聖恩浩蕩﹐在此先行謝過﹗” “然後呢﹖在找齊了三百金匹白馬之後﹐就能夠打敗那個傳說中的楊大眼了嗎﹖” “很可惜﹐我想那又是其他的問題了﹗” 蕭衍不禁發出似苦笑般的明朗笑聲﹕“喂喂﹐你也未免大現實了﹗皇帝為了巨下而 得這麼努力地去尋找三百匹白馬﹐你至少也得說說一定會把楊大眼的首級帶到我的面前 之類的大話才行呀﹗” “臣惶恐﹗依臣的看法﹐楊大眼的武勇地上無雙﹐這點從之前的前哨戰即可了解。 我軍不是為此邊損失了輔國將軍王花和龍驗將軍申天化兩人嗎﹖” 蕭衍的眼睛瞇起來﹕“這兩人都不是弱將﹐但卻都在一回合之內就被打敗了﹗” “您說得不錯﹗” “不幸中的大幸是﹐王茂平安無事﹐沒有失去他實在是大好了﹗” “我軍與魏軍的戰斗﹐並不是只與楊大眼一個人戰斗而已﹐這件事是臣自身自這一 次的經驗之中所得到的。” “看來還蠻值得期待的﹗對了﹐既然要迎擊魏軍﹐那我方也得集結軍力才行﹗朕希 望由王茂負責守護建康﹐那麼﹐子雲﹗你覺得淮河一線應該要交給誰呢﹖” “恕臣俗越﹐回答您的下問。您心中應該已經認定為韋睿和曹景宗兩位將軍了吧﹖ ” 從之前開始﹐陳慶之就對身為前輩的將軍們直稱﹐臣下對皇帝當然是要使用敬語﹐ 但對同樣的臣下﹐且在回答皇帝的問話時﹐就沒有必要加敬稱了﹗“很好﹐朕就是這麼 想。只不過為了統一全軍的指揮﹐自然不能夠讓兩名將軍同格﹐而必須要一為總帥、一 為副帥才行﹗” 陳慶之第一次猶豫了﹕“這就不是臣可以插手的分野了……” “沒有關系﹐你直說﹗我就是想要聽你率直的意見﹗” “請您原諒﹗這件事可以再讓臣考慮一下嗎﹖” 陳慶之低下了頭﹐蕭衍也不由失望地點了點頭﹐這件事對他來說也是相當地迷惑。 接著話題一變﹕“再怎麼說﹐子雲﹗我們都不能夠在這里呆呆地等著敵人來攻﹗” 蕭衍的雙眼中現出光輝﹐讓陳慶之也不由張大了眼睛﹕“聖上是想要在魏軍先頭發 動攻勢嗎﹖” “朕已經集結了三十萬的大軍﹐而且准備發動北上直擊洛陽。首先由韋睿攻擊合肥 ﹐看來敕使是和你錯身而過了﹗” 後世有人將蕭衍嘲笑為“沉迷佛教的空想和平者”.不過﹐在壯年的時候﹐他倒是 有著“歷史上首次從江南北上﹐准備以武力統一天下” 的霸者英氣呢﹗V蕭行在少年的時候即以文雅而為世人所知﹐和文人之間的交際額 深﹐其中最有名的要算是沈約和范雲。/沈約時年六十大歲﹐字休文。他生於來的時代 ﹐然其父親為當時的皇太子所殺﹐是經過苦學而成為官僚的。他仕奉宋、齊、梁三個王 朝﹐詳知宮廷內的制度與典禮﹐蕭衍亦重用其為相討論的對象。以文g人的身份來說﹐ 特別是以(宋書)的編著而為人所知。 至於范雲﹐時年五十六歲﹐字彥龍﹐是南北朝時代最偉大的騎人之以此兩人為首﹐ 將大臣及文人們叫到興光殿中﹔從夕日開始展開﹔詩酒之聚會﹐正是蕭衍常做的活動。 而這一次﹐皇帝亦命陳慶之同席﹐」 看陳慶之一副困擾的樣子﹐蕭衍只好笑道﹕“作詩時你就免了吧﹗” 說著就命其人席。而當見到席位時﹐陳慶之不禁吃了一驚﹐因為雖然空著一個席位 ﹐但在旁邊的方褥之上﹐正一手抓著纖麗富女白皙的素手﹐一手持著大杯的﹐不就是右 衛將軍﹐曹景宗嗎﹖陳慶之微微地安心了下來﹐大概是因為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與 這個場所不合的人在座吧﹗在座之前﹐他和曹景宗打了聲招呼﹐雖然是想要行個禮的﹐ 但曹景宗卻一副嫌他打擾的表情而只是點了下頭﹐繼續他和宮女的談笑。陳慶之倒不覺 得不快﹐然在其他的文人和貴族露骨地口伐和非難之聲中﹐曹景宗卻依然做著他想做的 事情。 在蕭衍就座、形式上的打了招呼和干杯之後﹐很快地便開始了作詩大會。陳慶之雖 然能夠鑒賞﹐但並沒有作詩的才能﹐只見充滿技巧的詩一首一首地出籠﹐由宮女們優雅 地詠唱出來﹐讓陳慶之只有感嘆的份。而在回過神來之後﹐卻發現目前已是由蕭衍出題 指定韻腳﹐而一人作完詩之後就指定下一個作者﹐而如今已是輪到曹景宗的狀態。 最糟的是﹐曹景宗可使用的前已經只剩“清和“巴兩個字了。 “曹將軍也真是可憐﹐居然只剩下這兩個韻了﹗” 要踏上韻腳﹐基本上有簡單的和困難的韻﹐而“病”和“悲“兩個字則是眾所周知 的困難的凹.陳慶之實覺到文人們的惡民而必定會遭到同笑的管是宗居然還敢出席這樣 的作詩大會.簡直是自己找恥辱0﹗“子震呀﹗你的真價值在於戰場之上驅馳﹐即使作 不出詩來也不會有人責怪你的﹗就罰一杯酒好了﹗” 蕭衍出聲了﹐他也意識到文人們的惡意。文人之間傳來了低低的笑聲﹐讓陳慶之相 當不快﹐而此時曹景宗卻以明朗的聲音回答皇帝﹕“詩已經做好了﹐我現在就詠唱給大 家聽聽﹐請大家批評。” 去時兒女悲歸來茄鼓競借問路旁人何殊霍去病是說“出陣的時侯﹐妻子兒女們均十 分地悲傷2而從戰場上回來的時侯﹐則以熱鬧的音樂相迎。不知情的人問道那人是誰呢 ﹖原來是不勒於漢時租去病的名將呀﹗” 當應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文人們的嘲笑凍結在空中﹐大家都望著曹景宗﹐沒想到 他用“病”和“競”兩個這麼難的韻腳居然還能夠作出這麼好的詩﹐大出眾人的意外。 “真是大棒了﹐子震﹗”蕭衍感嘆著﹐當場就把自己愛用的硯台送給了他。 ……詩會結束了﹐里下們─一退出﹐這時已時近半夜﹐皇帝大概將和美女們渡過這 個初夏的夜晚吧﹗曹景宗向陳慶之吐露著﹕“這些文人真是無聊至極﹗” “為什麼這麼說呢﹖大家都為言將軍的詩而感到吃驚﹐一定會對曹將軍重新評價的 ﹗” “為什麼會重新評價呢﹖” “這…” “只是因踏了一個固定型式的韻用作了首詩﹐那些家伙就會對我重新評價嗎﹖即使 我是個好色而欲求的人﹐只是會作首詩就能夠消去所有的缺點嗎﹖嗯﹖” 曹景宗嘆了口氣﹐充滿光是聞到這一口氣中就似乎會令人大醉的酒味。 月亮雖被籌雲所掩﹐但這雲卻反映了巨大都城的燈光。使得夜道依然薄明。從華林 國退出的文人及貴族們的牛車在路面上嗚動著前進﹐而其中只有曹景宗和陳慶之是步行 的。陳慶之之所以不坐牛車﹐是因為他不太會回合牛車的律動﹐可能會暈車而嘔吐﹐因 而准備徒步回家。本來曾景宗是有勸他一起坐馬車的﹐但他拒絕了。他並不想坐上被使 用於曹景宗情事的馬車﹐於是曹景宗讓馬車先回去﹐和陳慶之一同步行在夜路之上。 即使是如穿著“旁若無人”這四個字所激之衣服的男子﹐有時也有氣短的時候﹐他 之所以要和陳慶之一同步行﹐大概也是想找個人吐回一番吧﹗這時曾景宗的述作到死為 止說過不知多少次﹐連《梁書》上也有記羹﹕“當我還是少年的時侯.曾和友人一同騾 馬驅馳於山野之中.就像是追鳳一樣﹐耳邊風聲呼號﹐呼吸也像火一樣地熱。我一簡就 把廢射倒﹐吃官的肉﹐喝它的血.而如今我成了宮廷的高官.要什麼山珍海味、要什麼 美酒都有﹐卻及不上當時的塵血……” 曹景宗的身體飄飄蕩蕩﹐確實是已經喝醉了﹐他又繼續說道﹕“我真是出現在不該 在的地方﹐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就像今天一樣。” 陳慶之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許多人都稱陳慶之為天才﹐但他卻很清楚 地知道其實自己只不過是個黃口小兒﹐就像現在一樣。 曹景宗是這樣子﹐但是陳慶之又怎麼樣呢﹖他是不是也在不該在的地方呢﹖當他自 問的時候。夜道卻突然染成一片火紅﹐尖銳的叫聲割裂了夜晚。 “失火了﹗” 曹景宗的背後響起了叫聲。兩人往聲音的方向看去﹐紅色的東西蔓延著﹐那並不是 住宅的燈火﹐兇猛跳躍著的﹐的確是火焰沒有錯﹗距離大約三百步(一步約一點四公尺 )左右﹐從華林國退出之後﹐曹景宗和陳慶之是往南走的﹐也就是沿著長長的皇宮外牆 前進著。 “喂﹗皇官的門失火了﹗” “那邊不是神虎門嗎﹖” 愕然的兩人將醉意投人夜空﹐立刻趕向了火焰燃燒的地方。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第四章淮北戰記 1 這一夜﹐引起建康騷動的火災﹐在歷史上被稱為“神虎門之變”。 負責防衛皇宮的﹐是衛尉張弘策﹐字真簡。他雖住在皇宮﹐但因為還沒有就寢﹐立 刻就穿上了宮服﹐帶了劍﹐命衛士們開始滅火。 衛士三百人推動著消火用的虎車。這些虎形的四輪車﹐以人力推動﹐在內部的空洞 裝滿水之後﹐只要回轉青銅制的虎尾﹐就會從張開的口中噴出水來。而當二十台虎車在 努力地滅火之時﹐隨著夜風奇怪的鳴動﹐三、四名衛土就帶著悲嗚倒下了。張弘策注意 到他們的身體插著箭矢﹐而隨著叫喚之聲﹐人影群集而來包圍住了衛士們。 “可惡﹐什麼人﹖” 張弘策拔出了劍﹐幽靈般的火焰映紅了他的臉。周圍的白刃則隨著悲鳴沾上了血的 氣味。張弘策的周圍響起了賊人的叫聲﹕“這家伙是篡奪者的與黨﹗” “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叛逆者廣“和蕭衍一伙的都該殺﹗” 從這一段對話中﹐張弘策就知道了賦人的真實身份。 “原來你們是東昏侯的殘黨﹗” 在這樣叫的時候﹐好幾支槍也向他投了過來﹐其中的三支都為張弘策用劍斬了下來 ﹐然而第四支卻挾著鈍音刺進了他的背。接下來的∼瞬間﹐從前而來的刀刃就斬裂了他 的嚥喉。 賦人們將衛士斬散﹐此時神虎門已為火焰包圍﹐火的粉末像黃金色的雨降到地上。 曹景宗和陳慶之就在此時趕到了。 “等等﹐不要離開我的身邊﹗”曹景宗抓住了正准備沖上前的陳慶之。 “像你的勇氣和見識一般的人可不常見﹐如果你因卷入了這樣的騷動而死的話﹐那 可是國家的損失﹗” “……是嗎﹐可是已經被卷入了﹗” 正如陳慶之所言﹐在火煙之下躍動的黑影已將陳慶之和曹景宗包圍﹐這些人都以黑 布遮住臉孔、穿著甲冑、揮舞著刀劍﹐而且所有的刀劍上都染滿了衛士們的血。 曹景宗身為梁軍的勇將是萬人所認定的﹐可是﹐現在的他既沒有穿甲冑﹐腳步也因 喝醉酒而瞞珊﹐甚至還要守護在武斗之中幾乎沒有用武之地的陳慶之。 然而﹐他還是拔出了劍。在皇帝的御前當然是不能帶劍的﹐因此在進華林園時便將 劍交給了宦官﹐而在喝醉了之後還能記得將之取回﹐真可說是萬幸了﹗“把槍射出去﹐ 把兩人串成一串好了﹗” 似乎為亂賊首領的男子叫道﹐後日查明此人名叫孫文明。而就在十數支槍將要投出 的時候﹐千鈞一發之際﹐賊人們的圍圈突然打開﹐數名賊人的身體在飛到空中之後再度 落地。悲鳴聲此起彼落。在火煙之中﹐陳慶之見到了曹景宗的部下﹐就是那名巨漢── 趙草──正揮舞著鐵棒攻敵。 趙草的動作看似笨重﹐然而舞動著的鐵棒卻切裂了夜風﹐擊中了孫文明的右肩。 孫文明慘叫倒地之後﹐趙革將鐵棒往地上一立﹐對著恐怖不已的賊人們重重地告知 ﹕“我不想濫殺無辜﹐不想死的話就快逃吧﹗” “喂喂﹗那怎麼可以呢﹗這些家伙可是逆賊耶﹐一個也別讓他們進了廣曹景宗的聲 音為另一股新的喚聲所掩蓋﹐原來是重臣張惠紹領了千名兵士趕到。經過半刻的亂斗之 後﹐賊兵二百余人死亡﹐五十余人被捕。而火災則在神虎門完全被燒之後停止。 “真簡被殺害了﹗真的嗎﹖” 在接到悲報之後﹐蕭衍一陣愕然。衛尉張弘策是梁的建國功臣﹐在蕭衍起兵一開始 就為其同志﹐一同定下了不少戰略﹐以謀將而言功績甚大﹐而更重要的﹐是他為皇帝從 幼時開始四十年的朋友。 “真簡死了﹗在北賊的大軍准備侵略之際﹐以後朕要向誰詢問戰略呢﹖” 蕭衍憐惜著友人之死﹐追贈張弘策為車騎將軍、溢閩侯。張弘策不僅是開國功臣﹐ 由於為人溫和﹐即使對身份低的人亦相當有禮﹐是很受好評的人﹐他的死讓許多人替他 哀悼不已。 張弘策之子張緬﹐字元長﹐時年十六歲。受封為挑陽縣侯。而後﹐當他十八歲時成 為淮南的太守﹐因果斷公正的行政而受人愛戴。 只不過﹐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在這個時刻﹐最重要的是要知道賦人的真實身份﹐ 在經過對生殘的賊人不容情的拷問之後﹐終於知道了首謀者的名字﹐而這又再度讓蕭衍 愕然。 “首謀者居然是蕭寶寅那家伙﹗’” 曾是齊之須陽王的寶寅﹐目前已亡命成為魏的開國公。然而﹐就梁的觀點看來﹐他 只不過是個前王朝的殘黨和逃亡者而已。他對梁王朝和蕭衍有很強的復仇心﹐除了准備 參加魏的南征之外﹐還派出舊部下來到建康進行破壞工作。 “蕭寶寅﹐不可原諒﹗一定要將之討伐以報真簡之仇﹗” 瞪著燒毀的神虎門﹐蕭衍發著誓。接著就將賊人─一處刑了。 II這一年﹐為梁天監五年﹐他就是婦正站三年。從五月到七月之間﹐兩國互相調動 了三十萬左右的兵力﹐在淮河的北岸展開沖突。這個地方至海為止﹐盡是些說山不是山 的平原和丘陵、河J﹗【和湖沼交錯的地方﹐地形意外地復雜。 急進的騎兵可能因為突然來到水路的前方而難以前進﹐同一條河川曲曲折折﹐就如 向著不同方向流去的多條河川一樣﹐而在低丘之上又難以一窺前方風景之全貌﹐算是能 夠見識戰術家技倆的好地方。 一連的戰斗都是由梁軍積極的攻勢而開始的﹐就像是對陳慶之的明言一般﹐蕭衍確 實是要趁著在魏軍的大攻勢之前直擊洛陽。而這並不是臨時起意的﹐蕭行自即位以來﹐ 一直以“平定北方以再度統一天下”為最大的心厄。而他認為很快地就可以占領並維持 淮河以北和黃河以南的地域。這時的梁﹐不論經濟力和軍事力均十分地充實﹐而蕭行也 充滿了自信。 “梁的韋睿再度渡過淮河了﹗” 接到此報的中山王──元英思考著。他並不想倉促南下。而想先觀察一下敵人的樣 子﹐而這也是在洛陽的宰相任城王的指示。 其實﹐最近中山王對任城王有著相當的不滿。年輕的新帝無論對政治和軍事都不關 心﹐任由饑鷹侍中啦、餓虎將軍啦什麼的小人予取予求﹐而這些不都是身為宰相的任城 工的責任嗎﹖“任城王和我都是曾經說要輔佐先帝統一天下的人……” 這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2那個時候﹐孝文帝與任城工和中山王交好﹐他們深信 只要三個人合力﹐根本是沒有人能夠阻擋得了的﹗只是當年輕的孝文帝駕崩之後﹐剩下 的兩個人之間﹐就只剩下了無言的生活﹐至少中山王是這麼感覺的。 南朝和北朝﹐也就是梁和魏的國境線其實相當地長﹐東自淮河的河口開始﹐西到秦 嶺山脈為止﹐長達四千里。 而在西邊的山岳地帶﹐梁軍和魏軍也有相當激烈的攻防。魏的中山王和邢巒﹐也在 這個地域獲得了相當的武勛﹐雖然仍准備要侵攻梁之領上的蜀地﹐但卻遭到頑強的抵抗 。邢巒在征服了“東西千里、南北七百星”的土地之後﹐本欲一舉沖向蜀的成都的﹐但 年輕的新帝卻未許可。當是朝廷對邢巒的功勞過於巨大而有所避忌吧﹗這一點對中山王 是否也一樣呢﹖中山王雖然對韋睿的動向想要有所對應﹔而淮河下游梁軍的攻勢續出的 戰報不斷﹐這些則是發生於漫長國境線的東部。中山王指示了邢巒和楊大眼﹐兩將互相 協調將敵人趕回淮河南岸。 邢巒和楊大眼兩人可能會互相協調嗎﹖可能的﹗兩人在私下並沒有交往﹐而就算沒 有想要交往﹐在公務之上也是不能夠做出愚昧的決定的﹗梁的將軍藍懷恭也算是不幸﹐ 他所布陣的土地名為雅口﹐是眼水這條河J﹗I有一個大彎﹐後世成了沖積平野。在這 兒布陣﹐當然是不管往哪個方向行動都非常地快速﹐但也相當地容易為敵人所攻擊。而 相對於這兒的一萬梁軍﹐魏軍合計七萬。 一擊之下梁軍便已潰散。 藍懷恭的馬匹進入了眼水之上﹐意圖渡川之後重新整備部隊﹐然而楊大眼卻踏著水 花一路追上來﹐在河流的中間以戰斧一擊將之斬首了。 失去指揮官的梁軍﹐打算邊戰邊退往西邊與韋睿的軍隊合流﹐邢巒雖一度將之包圍 ﹐但卻故意留了一角讓梁軍退卻﹐再從後方加以執拗地攻擊。就這樣﹐且戰且走的梁軍 不斷地減少﹐最後在淮北的野外幾乎全滅﹐能夠成功地脫逃而與韋睿的軍隊會合的﹐根 本不滿五十人。 即使勝利了﹐楊大眼也沒有單純地喜悅。邢巒也不喜歡用兵﹐之所以未讓梁軍投降 而予之全滅﹐主要是為了提高士氣用的。 眼水一帶的防守在交給了邢巒之後﹐楊大眼率領了鐵騎往東急行﹐驅散了梁之徐州 刺史王伯敖的軍隊取得五千首級﹐王伯敖本人也只能乘上小舟勉強逃出。 接著又潰滅了振威將軍宋黑的軍隊。在淮河的北岸﹐水洗馬蹄的河原之上﹐楊大眼 與宋黑的兵刃相交。 已不知是第幾回的光景﹐又是在一個回合之中﹐宋黑的首級就離開了身體而去﹐在 淮河的水面上隨著血雨一同降落。至於其身體﹐則在回轉了半圈之後從馬上落下﹐倒在 夏草之中。 “楊大眼來了﹗” 悲嗚成為暴風長驅人梁軍陣營﹐既然指揮官已經不在了﹐梁軍的將兵當然也開始四 處奔逃﹐快速而且四面八方﹐魏軍則有組織地加以追擊。楊大眼並不喜歡將兵力無秩序 地分散﹐在命宇文福重整軍隊之後﹐再度展開了進擊。從淮河的北岸往東前進﹐有座宿 預城﹐前幾天才由梁軍的張惠紹所占據﹐捕虜了守將馬成龍。 當楊大眼來到宿預城時﹐梁軍已經棄城﹐分乘軍船逃到淮河之上。 在不戰奪回宿預城之後﹐楊大眼繼續東進﹐一直到達海邊。三日間連著陷落了五座 城﹐真是無敵的進擊。 另一方面﹐韋睿避開了與楊大眼的遭遇﹐順著淚水前進直指合肥。 “淝水呀﹗真是值得慶幸啊﹗”2 韋睿發出了會心的微笑。淝水就是在距當時一百二十年前﹐謝玄指揮的東晉軍八萬 大破行里所享的前來軍百萬的古戰場。當中華帝g國南北分裂的時候﹐此地就常是一決 雌雄的戰場。z“東邊就讓楊大眼去亂問吧﹗只要合肥到手﹐就算失去了十個城g池﹐ 那也不過只是像找回的零錢一樣的﹗”g合肥是自古以來易守難攻的名城﹐從地圖上看 來﹐只是個在平野﹔之上的平凡城市﹐但它依著周圍四百里的廣大巢湖﹐在水田和濕地 之g間有無數的河川和水路﹐根本就是一個天然的水上要塞。這個淮河中’流地區的水 陸要沖﹐目前是由魏的杜元倫將軍守城﹐如果梁軍能夠奪‘得此處的話﹐就等於是開了 一條通往洛陽的道路。。 當來到了可見合肥城影的所在之後﹐韋睿終於能夠實行他暗藏了十年之久的大計划 ﹐就是以土木工程來控制水路﹐以進行對合肥水攻的計划。然而﹐沒過多久……“目前 有魏軍三方面向我軍集中﹐帶隊者是楊靈民﹐為數五萬﹐是否要暫時先撤退回淮河南岸 呢﹖”。 偵察回來的軍監──裴靈粘連呼吸都來不及整理就報告了自己的意見﹐而韋放和王 超亦表贊同。 ‘“不可以﹗”老將回答道。 “一旦我方撤退的話﹐會立刻遭到魏軍的追擊﹐一直追到河岸的話﹐我方連選的地 方都沒有。與其這樣﹐還不如在堤防上防守﹐以取得有利的位置﹗” 說完之後﹐韋睿就拄著竹杖緩緩地登上了堤防﹐在微風拂動的柳樹下坐了下來。 “老生就坐在這兒不動了﹗反正如預定的﹐援軍很快就會來了。” 韋睿的態勢帶給了梁軍無比的勇氣。而殺到的五萬魏軍﹐為了奪取堤防而展開了全 面的攻擊。在訴矢飛射、刀槍激突。人馬叫囂、鮮血與塵埃共舞之中﹐兩軍的戰斗持續 了半日。韋睿所領的梁軍雖只有兩萬不到﹐卻與敵人成了互角之態勢﹐一點也不見後退 。 “少數的梁軍竟然如此執拗地抗戰﹐必定是援軍就在附近﹗若真是如此的話﹐正面 之敵不足懼﹐怕的是後背道遮斷……” 在攻勢持續之下﹐本來具兵力差優勢的魏軍本應勝利的﹐可是楊靈激因不安而一度 命全軍後退。利用這個空檔﹐梁軍立刻重築了陣地﹐休息了一下之後重新展開迎擊的態 勢。 楊靈仍在左右和後背三方均放出了斥候﹐探尋梁之援軍是否接近的情報。然而回報 的斥候報告都一致﹐說地上根本不見梁軍的蹤影。 “那麼是我多慮了﹗就一擊使梁軍潰減﹐取得韋睿的首級吧﹗” 在楊靈肥的號令之下﹐魏軍挺著刀槍突進﹐正當來到梁軍陣前之際﹐突然見到了堤 防上林立的數千支軍旗。數萬的梁兵隨即湧出﹐將魏軍從堤防上驅趕了下去。 魏之斥候的報告並沒有錯﹐張惠紹所率的梁之大軍﹐並不是在地上﹐而是從水上到 達戰場的。 IV張惠紹﹐字自組﹐時年五十歲﹐和西景宗同年。 他的官位雖是太子右衛率﹐但事實上卻是梁的水軍總指揮官。他從長江轉大運河﹐ 再橫越淮河由巢湖北上﹐領了三百艘的軍船來到了韋睿的所在。其間雖攻陷了宿預城﹐ 但隨即又為楊大眼所奪回。 “嚏﹐張國奧﹗來得正好﹐拯救了我們的危機﹗” 張惠紹之所以被稱為國舅.是因為他女兒的美貌為蕭衍所知被招人其後宮之中。不 過﹐與此無關﹐張惠紹的軍隊指揮以嚴正而聞名﹐確實是有率領大軍的資格。就在上個 月﹐“神虎門之變”發生時﹐他也曾率兵阻止了賊人的逃走。 從史料看來﹐在這當時﹐梁之有力的將軍相繼﹐軍律嚴正﹐在兵士之間也相當具有 信望。建國至今不過五年的時間﹐國家清新的氣象十分清楚。 當然﹐無論在何時還是有所例外的。 在這時候﹐從建康到合肥都是水路.梁的軍船團在此得以自在地。 行動﹐這一點楊靈夙也應該清楚才是。 韋睿命部將王懷靜繼續進行著這斷河川的工程﹐三日後完成﹐大量的水滿溢流向合 肥城﹐將其周圍的土地完全淹沒。本來巢湖就是一個廣闊的大湖﹐如今更是如同化為了 大海的一部分一樣﹐將合肥城完全地從陸地切離﹐像是個人工島一樣孤立在水面之上。 對魏軍來說真是一種悲痛﹐合肥城與陸上部隊的距離﹐是那種大聲喊話都可以聽見 地近﹐然而在沒有水軍的情況下﹐是不可能與合肥城中的己方會合的。楊靈民即使依然 領著四萬以上的兵力﹐卻也只有望著水上之城興嘆的份。 一可以用游的過去嗎﹖” 有人提出了這樣的方案﹐但是毫無用處。如果游泳的話﹐只會遭到對方船上的話矢 攻擊而已。 合肥的城壁高度為地上四丈(約十二公尺)﹐如今卻成了水面一丈﹐也就是說﹐目 前水深三丈﹐足供乘三百人的軍船悠悠航行了﹗而這種情狀也是魏軍的將兵前所未見的 。 “那船是怎麼回事呀﹖居然沒有帆柱﹗” “船體的左右還有大大的車輪﹗” “看哪﹗那車輪還會在水上旋轉前進呢﹗” “哇﹗好快呀﹗比步兵全力疾走還快呢﹗” 魏兵感嘆著、興奮著。連楊靈民都忘了要叱責部下﹐自己都看得人神了。 梁軍全員乘上了軍船﹐在綠色到褐色的水面之上畫下了白色的航跡﹐包圍著合肥城 。韋睿登上了稱為斗艦的大型船﹐拄著竹杖立於望樓之中。他的表情依然平靜﹐和在燈 下看書的時候一樣不變。 對韋睿來說﹐他的計划均已實行﹐自然沒有必要再感到興奮。“以水攻合肥隊是十 年前就已決定的事了。 “沒辦法了﹐既然我方沒有水軍的話……” 當守將杜元倫在合肥的城壁之上嘆息的時候﹐異樣的響音卻蓋過了他的聲音﹐那就 像是一億只以上的大群蝗蟲一齊從野地上飛起的聲響一樣。 天空暗了下來﹐原來軍船中開始放出了話矢。這並不是由人力所射﹐而是以具強力 的發條﹐由數百支管所齊射下的箭幕。 在弓矢達不到的距離﹐就只有以管箭征服了﹗面對水路的合肥城壁內下起了俞麗﹐ 而下面的魏兵在一陣亂舞之後﹐就─一地倒了下去。 軍船樓上的韋睿水平地揮舞了他的竹杖。 軍船的行列踏著波浪接近了合肥的城壁﹐從船上伸出梯子、投出了帶鈞的皮繩。 梁軍的兵士們就這樣從船上渡到了城壁之上﹐最前頭站立著的﹐就是直到上個月為 止還是鹽鹼的胡龍牙。而從沈兵的屍體之中﹐跳出了一名男子﹐這是身上還插著二支箭 矢的杜元倫﹐他咆哮著躍向胡龍牙﹐卻被一閃的大刀刎首。杜元倫雖也是位知名的勇將 ﹐但卻在實力不得發揮的情況下敗軍身亡了。 合肥城也跟著陷落了。 在至今一百二十年的長久時光中﹐合肥一直是北朝的城池﹐只抵了南朝數十度的攻 擊。不管怎樣的大軍、如何的名將都無法攻陷。難攻不破的城池就這樣在韋睿的手下成 了南朝的所有之物。 在城頭立上了梁的軍旗之後﹐韋睿對城中發了告文﹐禁止人城兵士的一切掠奪和暴 行。本來韋在的軍隊就不是害民的兵士﹐這只是讓居民安心的處置而已。 經過片刻時間﹐在確立了城內的秩序後﹐韋睿叫來了胡龍牙﹐因其第一個登上合肥 城壁和誅討敵將杜元倫之功而任其為軍主﹐並將所討敵將的佩劍賜給了他。 韋睿接著叫來了兒子韋放﹕“派使者前往建康﹐要求聖上的許可吧﹗” “要求聖上的許可﹖” “請聖上准許遷予州政廳於合肥。” 韋放吃驚地望著父親的瞼。之前予州的政廳一直是在晉照城﹐根本沒想過一下竟會 要將之遷到剛占領的合肥來。 “晉照那個地方除了狹小之外﹐濕氣也重﹐對老體不佳。此外﹐對書物也不好﹐紙 張都湖壞了──” 韋放推量著父親笑意中的心情。合肥落人梁軍的手中﹐這個意義當然極大﹐只要確 保了此處﹐梁在淮河水系的全城都能夠自在也行動水軍。這點對魏有很大的威脅﹐為了 挽回這個失點﹐就必須要做以下的選擇﹕“盡全力將合肥奪回﹐誅討韋睿以拾趣軍之威 信﹗” ‘“避免對合肥的攻擊﹐將兵力指向其他城池﹗” 以前者來說﹐會花去多少的時間和兵力誰也不知道﹔而以後者來說﹐又不能完全無 視於合肥的存在﹐必須要分割牽制韋睿的兵力出來才行。不管哪一個﹐韋睿和合肥一體 化這件事對梁軍所得的利益實在是多得不可數的。。 “合回城﹐陷落!〞 當收到楊靈肥的急報時﹐魏軍自然是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在陣營。 之中﹐中山王──元英再度向使者確認﹕﹐“攻陷合肥的是韋予州(予州刺史韋睿 )嗎﹖”﹔“正如您所說的……”﹔“能夠攻陷合肥的﹐除了那個老虎之外還會有其他 人嗎﹖”Z“老虎”這樣的褻現﹐充分反應了中山王此刻的心們。應該要憎惡2 的敵將﹐中山王卻對他有著畏敬的感覺。﹕不過﹐現在並不是感嘆的時間。因為魏 軍失去了對南朝作戰的重. 要據點。在四月間被奪的河南城﹐魏軍能夠在短短四日之間奪回﹐是” 因為河南城位處平原之上﹐而能夠以騎兵奪回之故。 可是合肥不一樣。這個依靠廣大的巢湖﹐在縱橫的水路網中心的水城﹐對水軍無力 的孤軍來說﹐要將之奪回簡直是絕望的。S“這樣說來﹐梁軍的動向倒是比以往積極多 了﹐如果陷落合肥是最8 終目的的話﹐那我軍當下還不致難以應對。可是﹐會就這樣而已嗎﹖到底是有什麼 企圖呢﹖”. 中山王吹起了他愛用的玉笛﹐選擇了一個能夠平靜意識的曲調﹐5 利用吹奏來遮斷周圍的雜音﹐以使自己的頭腦清醒。﹜在結束了一曲之後﹐中山王 下了對楊靈肌的指示。在三日之中﹐。 如想象中的報告群集而來﹐推定總計三十萬的梁軍依序渡過了淮河﹐。 在合肥城外展開。。 為了保住合肥一個城池﹐當然是不需要三十萬大軍北上的﹐這自‘然是要以合肥為 後方基地展開對魏的領土侵攻步﹗而攻陷合肥則只. 不過是這個作戰行動的第一步而已。然而﹐北上梁軍的目的地何在呢﹖J“這些可 惡的南賊﹐該不會是想要直擊洛陽吧﹗”。 中山王的眉頭皺了起來。 魏軍能夠發出百萬大軍﹐洛陽當然不可能是座空城﹐然而中山王、楊大眼和邢巒等 三大將帥都在東部戰線的時候﹐梁軍卻以神速的用兵。 直沖洛陽﹐這不就讓中山王到時無家可歸了嗎﹗能夠立下這樣大規模戰略的會是誰 呢﹖“應當是梁主(蕭衍)自己吧﹗”” 中山王下了這樣的判斷。從位在合肥的韋睿動向偵察結果﹐指揮三十萬北上軍的應 該不是韋睿。而當得知是臨川王蕭宏時﹐中山王不由哄笑不止。 “能夠立下這樣的大戰略﹐當然是很偉大﹐可借總帥的人選錯誤了﹗就像是要幼犬 來指揮狼群一樣﹐只會讓那些勇士─一死於敵地的。” 臨川王蕭宏是蕭行的弟弟﹐字五達﹐比兄長年少十歲﹐時年三十三。給他的稱號十 分地長﹐是“都督南北克北徐青冀予司百八州北討諸軍事”﹐反正就是北方遠征軍的總 司令官就是了。他高挑而具風采﹐在馬上前進的英姿﹐確實有個率領大軍的樣子。 然而﹐那只是有樣子而已。 守合肥的韋睿則被任命為北征軍的後方支援。 “是要做萬全的補給呢﹖還是要確保退路呢﹖” 對於說著風涼話的長男韋放﹐韋睿只是笑笑而未給任何指示﹐只是命其給防守位於 東方百里之鐘離城的北徐州刺史昌義之一封書狀。 昌義之為韋睿所信賴的僚將﹐此次也參加了攻擊洛陽的北征軍行動。韋放立刻就乘 舟從合肥出發了。 V昌義之雖為梁之重臣﹐但並未留下字號﹐正確的年齡也不詳﹐只知他此時大約四 十多歲而已。 他的爵位是永豐縣侯﹐官為冠軍將軍、北徐州刺史。開始守備鐘離城是在天監二年 的事情﹐整整三年間一直是在梁北方防衛的最前線。 在《梁書》中有管“果戰有功”﹔在《南史》上也有著“每戰必捷”的記載﹐是個 實戰的回將型人物。對兵士也思慮深且賞罰公正﹐具有相當的信望。 韋睿和昌義之不但擔當的地域相鄰﹐同時也互相認定對方的為人而互有敬意。當以 父親使者身份的韋放來到鐘離城時﹐昌義之還親身來到城門迎接﹐說明翌日將從城中出 發與北征軍會合﹐擔任先鋒的工作等。昌義之身材高大﹐從右眉到左頰有一道刀痕﹐笑 容給人強勇而可信賴的印象﹐而韋放也知道他確實是個如其給人印象的人物。 在讀取韋睿的書信間數度點頭之後﹐昌義之叫了書院中一名具文人風的青年前來﹐ 口述了回信。 “這名男子今年才加入我這兒﹐目前擔任我的記室。喂﹗打個招呼吧﹗” 所謂的記室﹐就是秘書官。在昌義之的命令之下﹐青年以洗練的動作向韋放一禮﹕ “我姓梁﹐名偉﹐字山伯﹐請多指教﹗” 韋放回了個禮﹐昌義之則很高興似地把手搭上了梁山伯的肩上﹕“我可是好不容易 才獲得了這麼個好幕僚哦﹗我自年輕的時候就在戰場上往來﹐根本沒有修習學問的閒暇 ﹐而他就是我在這一點上的好輔佐﹗” 而韋放在接到回信之後﹐立刻就從昌義之處辭行回到合肥﹐他雖然認識祝英台﹐但 卻並不知道梁山伯的名字。 六月下旬﹐三十萬梁軍接續北上﹐在黃河近處的洛口布下陣形。 關於此時梁的北征軍總帥臨川王﹐在(資治通鑒)中有著“個性倔怯”的評語﹐總 之就是一個“膽小鬼”就對了﹗對一個宮廷中的貴公子而言﹐也許還沒什麼關系﹐但對 一個最前線的指揮官來說﹐可就不怎麼好了﹗“魏之中山王已經接近我軍﹐另外邢巒所 率的大軍也已經開始渡過淮河了﹗” 在收到這樣的戰報後﹐臨川王開始害怕﹐就算楊大眼不在﹐中山王和邢巒也都是大 敵呀﹗他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將軍開會。其實他寧可立刻逃走﹐但形式上還是需要如此做 的。 將軍之一的呂僧珍察覺臨J﹗舊的真心而發言道﹕“既然與之作戰是如此困難的話 ﹐那就沒有必要繼續前進﹐應該暫存兵力﹐暫時退兵﹐以待日後的機會才是﹗” 臨川王露骨地浮現安心的神色﹐正要說“那就這樣用吧l”的時候﹐卻出現了激烈 反對的聲音﹕“該死的呂憎珍﹐處斬他﹗” 當臨川王視線轉向聲音的出處時﹐只見昌義之從座位中站起﹐和平時溫和的昌義之 不同﹐他以苛烈的眼光射向臨川王﹐展開了他的熱辯﹕“既然發動了這樣的大軍出征﹐ 豈有還不見敵人蹤影就聞風而逃的道理﹗如果我們這麼做的話﹐那淮河流域的居民就會 對我軍失去信賴﹐失去人心比失去領土還可怕﹐可就是國家的危機了﹗” 臨川王無話可說。此時再度響起了甲冑的鳴響﹐原來是朱僧勇和胡辛生二位將軍從 座中起立拔劍。 “正如昌使君(昌義之)所言﹐殿下﹗就讓我們為先鋒攻向洛陽的城門吧﹗殿下和 其他的將軍即使踏著我們的死屍驅上洛陽的城壁﹐也是我們的希望廣跟著﹐柳談、馬仙 碑、裴運等將軍也─一立起﹐向臨﹜﹔1王以“退卻乃是問題之外﹐請命我們往洛陽進 軍吧【”進逼。呂僧珍再度發言﹕“各位不要誤會了﹐臨川王殿下自昨夜起﹐身體即不 適﹐如果無理地行軍的話﹐導致殿下的病狀惡化怎麼辦﹖” 臨川王首次開口了﹐還得要裝一下﹕“就是這樣﹐余因身體不適之故﹐在恢復之前 就不要行動吧﹗” 就這樣﹐臨川王帶了三十萬的大軍在治口不動﹐白白過了十日之久。 昌義之對著梁山伯嘆氣道﹕“以巨下之身實是修越﹐但這樣聖上也真是可憐﹗有這 樣的兄弟實在是無益呀﹗” 往西百里就是洛陽﹐只要兩天的時間就能夠直沖魏之國都了﹗然而臨川王卻脫了甲 胃﹐每天只是和側近酒宴。就在這一間﹐中山王所率的魏軍就繞到了洛陽前面布陣。一 夜﹐從魏軍的陣營中傳來了對梁軍兵士的歌聲﹕不畏蕭娘與呂姥但畏合肥有韋虎“我們 魏軍不害怕女人一般的臨川王和婆婆一樣的呂僧珍﹐只有合肥的韋睿﹐才像老虎一樣地 令人害怕。” “這個歌是中山王作的吧廣昌義之的手戰栗著﹐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生氣的 緣故。看著所尊敬之上官﹐雖明其心中所思﹐但梁山伯只有無言。 而受到如此侮辱的臨1﹔舊又有什麼樣的反應呢﹖他只是立刻出了以下七個文字的 布告﹕“人馬有前行者斬” 是說只要有向敵軍前進的﹐不管是人還是馬都必斬首。 梁軍的將兵見到這布告無不激怒﹐一夜之間就將所有的布告撕去。臨川王失去將兵 信望之事﹐很快就由細作傳到了魏軍耳中﹐對於請求總攻擊的征虜將軍奚康生﹐中山王 回答道﹕“臨川王是個不怎樣的家伙沒錯﹐但麾下有韋睿和昌義之﹐如果沒有萬全准備 是很危險的。當然全面的攻勢是必要的﹐還是再觀望一下他們的企圖﹐只是我想應該不 會太久才是﹗” 無論在實戰經驗、勇氣、用兵術、戰略眼﹐還是在將軍的人望上﹐中山王均高出臨 川王太多﹐對目前的中山王來說.是還有余裕能將深入敵地的梁軍殲滅的。 中山王除自己率領十萬軍隊進逼梁軍外﹐還派使者聯絡楊大眼和邢巒﹐指示其橫擊 梁軍之退路﹐以及牽制合肥的韋睿。然而﹐在使者剛出去後﹐就進入了全面的攻勢﹐如 同十年不見的大暴風雨一般。 從陰歷七月開始﹐時序尚未進人秋季﹐應說是殘暑的時節。然而這一天卻特別地熱 ﹐是個萬里的晴空。過了午後﹐南風開始轉強﹐在河南的平原上驅趕著雲影。 “雲的動向真是令人不快﹗” 對昌義之不安的聲音﹐梁山伯回答道﹕“‘雲間有白龍在躍動著……” “嗯﹐我聽到鳴聲了﹗” 隨著遠雷的雷光﹐地上將兵的表情中不安之神色漸濃。深入敵地的他們就這樣不戰 而葬送著日子﹐連發洩的場所都沒有。 這是突然發生的事情。 在天地染成一片紫色之後﹐突然的巨大雷光一閃突刺向大地﹐就落在臨川王的本營 附近。在轟隆的聲音下﹐五、六名兵士隨即死亡。 而幾乎在同時﹐數億的雨粒落向大地﹐豪雨的厚幕封閉了梁軍。持續的落雷和強風 ﹐掀倒了幕舍和軍旗﹐大地已經化成了一片泥濘。馬兒在悲嗚之下亂竄著﹐似乎有什麼 人倒在昌義之的腳下﹐昌義之注意到這是臨川王的側近。 “臨川王殿下發生什麼事了嗎﹖” 在風雨聲中﹐人聲完全被吹走。滿是泥濘的側近為昌義之拉起﹐他是因不習慣穿甲 冑之故﹐因而無法自己站起來。在好不容易吐出口 中的污泥後﹐終於回答道﹕“殿下已經逃走了﹗” “你說什麼中’“殿下為落雷所驚……以為魏軍攻來了﹐大叫著拋下我們……”在 拉近耳邊才好不容易聽出來後﹐昌義之在風雨中走出數步﹐在下一個落雷的轟隆聲中﹐ 消去了昌義之的叫喊﹕“胎小鬼﹗卑怯的小人﹗不知羞恥﹗” 在大雨之下、大風之中趕來了一個人﹐那人正是梁山伯﹕“昌使君﹐既然臨川王已 經逃走了﹐那這兒就不宜久留﹐留在此地只會被魏軍包圍殲滅而已﹗早一刻也好﹐趕快 命全軍撤退吧﹗” “我知道了﹗” 在昌義之點頭之際﹐四方的響音沸騰了起來﹐那不是風聲﹐也不是雨聲﹐更不是雷 聲﹐而是大軍的喊聲﹐以及馬蹄在地上踩踏的聲音。相信即使是歷戰的昌義之﹐頭盔下 的毛發一定也都豎立了起來吧﹗“看到中山王的軍旗了﹗” “終於出現了﹗” 對悲鳴似的報告咬一咬牙﹐昌義之跳上了馬背﹕“韋予州一定有所接應﹐大家盡力 沖回合肥﹐只要回到合肥就一定會得救的﹗” 理所當然地﹐昌義之擔任斷後﹐在暴風雨中且戰且走﹐用大刀斬伏、用刀柄毆倒了 左右包圍而來的魏兵﹐在馬蹄踢散的泥濘和人血中﹐努力地往東南方逃。但因軍列為敵 截斷的緣故﹐一隊兵力完全受到包圍而殲滅。 一夜之間﹐梁軍損失了五萬兵力﹐而且還是為了直擊洛陽而選出的精銳。其他受到 戰栗損害的二十五萬兵力好不容易才到達合肥﹐由待機的韋睿所救出。就連昌義之也都 掉了頭盔﹐甲上還插著六支箭﹐好不容易能夠再見到韋睿一面。 一直追擊梁軍到合肥之前的中山王止住了馬。 “我軍失去了合肥﹐敵軍則失去了精銳五萬人﹐到底哪一邊比較傷痛呢﹖就算是不 分勝負好了。” 中山王回轉了馬首﹐對合肥的城影連看都不看一眼地回到了洛陽。對他來說﹐冬天 到來時的大攻勢才是真正的決勝戰。 就這樣子﹐在魏領土的梁軍就此一掃。 另一方面﹐把兵士們置於敵中而逃的臨川王﹐帶著六、七名側近一同來到了漢水岸 邊﹐著舟沿川而下。 經過一天之後﹐沿川有個白石壘。這是梁軍北方防衛線的據點之一﹐既然稱之為壘 而非城﹐就是純然的軍事設施﹐並沒有市街。而守備這個谷間要塞的﹐是臨汝候淵獻這 個人。 來到了白石壘的臨川王將舟船著岸上陸。立於城門之前大聲地報名求救。淵獻從城 壁之上看了這一行人一眼。 淵獻是知道臨川王的﹐由於他也知道其為人﹐立刻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一定是放 棄了總帥的責任﹐置全軍於不顧而逃的。本來還想讓他嘗嘗箭雨的滋味的﹐但最後還是 止住了這個念頭。 “如果真是臨川王殿下的話﹐那他應該率領著三十萬的大軍才是﹐如今這些大軍何 在呢﹖” 對於嚴厲的質問﹐城門外的臨川王雖然狼狽﹐但還是努力地把話轉回來﹐哀求道﹕ “由於敵方的卑鄙﹐很遺憾地我軍遭到了落敗﹐敵軍不知何時會追趕而來﹐請快打開城 門吧﹗” “既然不知道敵軍何時會追趕而來﹐那就更不能打開城門了﹗你這個騙子為了想要 拯救自己的生命﹐居然以臨川王的御名欺騙﹐還不趕快給我離開﹗” 臨川王半哭泣著從白石壘離去﹐二十日後終於以比流民還破爛的樣子回到了建康。 這個臨)﹔舊的丑態﹐並沒有記載在(梁書──臨川王傳)中﹐但在(梁書)的其他部 分及(魏書)、(資治通鑒)等都有記錄。 蕭衍因弟弟的無能導致天下統一的大志難伸﹐不由失去了數日的快活。得知昌義之 的生還固然高興﹔但之後也只有重重地嘆了口氣﹕“讓宜達(臨川王)負責指揮軍隊是 朕的錯誤.在此只有覺悟﹐等待北賊的大舉侵攻了﹗” 之後﹐臨川王也沒有受到任何敗軍之罪的處分﹐以其大貴族的身份﹐過著富貴與充 滿丑聞的生涯。後世說到南朝大貴族的腐敗與墮落﹐就幾乎一定會舉到這個臨川王蕭宏 的例子。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第五章幕蒲之時 曹景宗的宅評是在建康城內﹐皇宮的西南方﹐一個叫做烏衣巷的街區。當然 和華林園是不能比﹐但也算是令人吃驚的宏偉。規模在周圍的貴族和高官邪第 群中顯得相當地醒目。烏衣巷是個綠意甚多的安靜住宅區﹐已有將近兩百年的歷史。 進人大門之後﹐有著槐樹和柳樹的綠林﹐也有石榴和橘子的果樹林。在趙草的迎接 之下﹐祝英台本想在美麗的庭園之中繞繞的﹐但卻為池畔的美景而位足。 “這些都是真的景致嗎﹖” 祝英台一面感嘆不已﹐一面走入了葛蒲園中。花色雖然都是紫色﹐但濃淡各自不同 ﹐在微風中搖動著就像是地上的彩虹﹐還帶有淡淡的芳香﹐讓祝英台完全呆了下來。 對梁王朝來說﹐更蒲是一種代表喜兆的花。初代皇帝蕭衍的母﹕親﹐聽說就是在冬 日見到了直蒲花開﹐認為這一定是個吉兆﹐在聞了花2 香之後﹐懷孕而生了蕭衍。﹔同時﹐在南朝也有以直蒲花比喻美少年的習慣﹕歌舞 諸年少唱政跳舞的少年們呀驟停無種跡你們的優美是從何而來的呢﹖曹蒲花可憐就像是 宮蒲花一樣地可憐可愛這是在合肥尚未陷落前的天監五年五月﹐大約將近黃昏的時刻﹐ 以‘’尋找妹妹的的婚約者梁山伯之行分為名的祝英台﹐為什麼會出現在曹景宗的宅評 之中呢﹖雖說是和陳慶之一同到訪的﹐但因為陳慶之要接受皇帝關於軍事上的詔問而比 較慢﹐因此祝英台就先到達了。其實祝英台還不知道﹐陳慶之是想要在自己長時間不在 的時候﹐將祝英台交托給曹是宗。陳慶之的想法是這樣的﹕“如果祝英台是女孩子的話 ﹐那是絕對不會交托給曹將軍的﹐那就像是把小羊放在狼的面前一樣。不過﹐曹將軍對 舉童並沒有興趣﹐而他其實又是個重義和親切的人﹐應該是很值得信賴的。” 因為陳慶之以前曾聽過曹景宗以下的宣言﹕“子雲呀﹐你知道嗎﹖世上有半數的人 是女人﹐其中又有半數是年輕的﹐而其中再半數則是美麗的﹗如此一來﹐值得去愛的對 象在地上何止數百萬人﹐為什麼還要喜歡男人呢﹖從我這樣健全的人看來﹐有變童興趣 的人全都是瘋子。” 曹景宗到底是不是如他自己所稱的健全人是不知道啦﹐不過他未曾被美少年所迷惑 倒是事實﹐因此陳慶之才會想要把祝英台寄托在曹景宗這兒。 再次開始展開步伐時﹐祝英台聞到了大氣中的異臭﹕“這個奇怪的臭味到底是什麼 呀﹖” “那是硫磺的味道。’” 在建康的南方有座叫做湯山的山﹐雖是不生樹木的禿山﹐但在山麓共有六個地方有 帶硫磺的溫泉噴出。這溫泉能夠治療關節痛﹐對皮膚的美貌也有所助益。曹景宗就是將 這溫泉運至家中﹐重新加熱後使用於浴室之中。 和硫磺的臭味同一個方向﹐也傳來了年輕女性的聲音。從這些聲音聽來﹐在曹景宗 的宅邱中養有四百個女性之傳聞看來是真的了。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變得不快﹐趙草指了另一條小路﹕“從這里繞過去好了﹗這邊是 上風﹐比較沒有硫磺的臭味。” 意識到客人的感覺﹐趙草選擇了左邊的路。在這條什麼特征也沒有的草地間的小道 上﹐秋天時放了上千只的蟋蟀﹐在月夜中奏起了天然的音樂。在前進的途中﹐祝英台遠 遠地看到了十數名老女人﹐關於祝英台的疑問﹐趙草回答道﹕“那些都是曹將軍所養的 老女人。” “養這些老女人要做什麼﹖” 看到祝英台的表情更加嚴厲﹐趙草連忙搖手﹐為了守護主人的名一譽﹐他努力地辯 明著﹕。 “不﹐不﹗請不要想歪了﹗這些老女是都是曾將軍在年輕的時候Z所寵愛的人﹐老 後她們也都在這座宅明之中過活。”-“老後﹖” “是的。這些老女人直到死前﹐都能夠在首將軍的宅邱內過著安g樂的生活。曹將 軍說過﹐尤其是對無家可歸的人來說﹐這樣的處置是’必要的﹗” “是想要減輕他的罪過吧﹖” “這個嘛……如果你非要這麼說的話─…﹒”’對於得理不饒人的祝英台之說法﹐ 趙草感到困惑﹐這個有祝英台Z二倍的巨漢﹐在與小個子的對手舌戰的樣子﹐倒是有著 奇妙的另一種﹔可憐。﹕趙草生於荊洒之間的山地﹐四歲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是由一 位‘年老的佛僧所養大。這名僧侶是天竺人﹐聽說是當初追隨有名的達摩﹔大師前來中 國的﹐不過是真是假則無從得知。趙草從這名僧人之處學“得武藝和藥草學﹐雖然也想 向他修習佛學﹐但老增就在這時死去了。‘當喜好狩獵的曹景宗至山中獵鹿的時候﹐因 見到一頭紅色的巨鹿。 而射了一箭﹐沒想到像曹景宗這樣的名人也有誤差﹐傷了頸部的大鹿在山道狂奔。 當曹景宗策馬追去時﹐大鹿的角一振﹐前方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危險﹗快逃呀﹗” 曹景宗這麼叫的瞬間﹐大鹿卻抖了幾下之後倒地。 曹景宗止住了馬﹐心想大概是什麼人放了箭﹐然而在見到大鹿之前站著的人影之後 ﹐不由又再吃一驚﹕一名前所未見程度之巨漢﹐正緊握拳頭站立著﹐那還是個相當年輕 的男子。 他不但具有以拳頭一擊便擊倒巨鹿的怪力﹐還有不怕大鹿突進的╴膽識﹐和正確地 擊中大鹿弱點的視力和速度﹐在感嘆之下﹐曹景宗下了馬走到了年輕之巨漢的身前﹕“ 就這樣對准眉間一擊﹐真是太精彩了﹗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可是巨漢卻在此時往地上一坐﹐掉著大粒的淚滴向大鹿合掌﹕“我只是為了要守護 恩人的墓地﹐但卻殺死了無罪的大鹿﹐阿彌陀佛﹐請原諒我吧﹗” 這個年輕巨漢就是趙草。曹景宗將他帶到了平地﹐讓他住進自己的宅陸中﹐讓他與 部下相競武藝﹐能夠和趙草一較皙力和速度的人幾乎沒有。曹景宗便集結了山越的兵士 五百人成一部隊﹐由趙草擔任其首領﹐但結果並不是很理想。雖然同樣是山越出身﹐但 這樣的想法卻太過天真﹐趙草還年輕﹐與其指導他人﹐他寧願自己行動﹐在年長的兵士 間評價並不佳。特別是在戰斗後為了制止兵士對民家的掠奪而出拳揍人這件事情上。 “我們山越為了漢人之間的抗爭而供驅策﹐用生命來戰斗﹐薪俸也不高﹐既然是將 民眾從敵軍的手中救出﹐那掠奪一些又有什麼關系呢﹖” 這是兵士們的主張。趙草雖然想說﹕“這是不對的﹗”﹐但又無法在論理上勝過他 們﹐只有盡力阻止兵士們掠奪﹐造成了兵士們的反感。 為了解決這個排斥的現象。沒辦法的曹景宗只有解任趙草﹐只留下軍主的地位命他 待在自己的身邊。趙草也沒發出任何不平﹐就這樣跟著曹景宗﹐只是在黎明之時就起床 ﹐如雷般地大聲誦著經文。晚睡晚起的曹景宗也沒說什麼﹐只是給了他一間有厚厚牆壁 的半地下房間﹐讓他可以好好地誦他的經…﹒﹒。 曹景宗在一間面對蓮池的豪華房舍中迎接祝英台。著飾的美女大約十人﹐笑臉盈盈 地服侍著祝英台笑下﹐展開了小酌。 “請不用客氣。” 祝英台的表情依然十分頑固。 曹景宗就放著身為客人的祝英台不管﹐自顧自地喝酒吃料理﹐還調戲酌酒的美女。 而對祝英台來說﹐值得慶幸的是﹐沒過多久陳慶之便到了。雖欲做個形式上的招呼﹐但 曹景宗卻只是不耐煩似地揮了揮手。在陳慶之坐下後﹐曹景宗以醉眼轉向祝英台﹕“這 位祝兄弟出身何處﹖” “聽說是江州。”陳慶之回答道。曹景宗則扁了扁嘴﹕“我不是問你﹐我問的是那 邊的那位客人﹗” “江州﹗” 這是祝英台的回答﹐他只想簡單地回答就好了。 “哦﹐那兒的土地倒是豐饒。我曾在數年前向聖上提過﹐讓我來做/做江州的刺吏 ……”S曹景宗舉杯而盡﹕“本來我還蠻期待的﹐再怎麼說﹐我要養的人也S不少﹐必 須要多些收入才成。如果只是個窮州的刺史的話﹐那就沒有╴辦法出錢和米養活餓肚子 的手下了﹗”﹐江州位在長江中游到下游的位置﹐南邊就是海一樣廣闊的挪田﹐湖。要 溯長江而上、順長江而下、橫渡長江﹐甚至進邵陽湖、出邵陽湖。 的船全都要通過江州。從大船換小舟、從小舟換大船、從舟到陸地、從陸地至舟﹐ 人和貨物均在此乘降﹐除了是梁一個重要的港口外﹐也是商3 業發達的都市。在邵陽湖的旁邊聳立著有名的廬山﹐上面有著一間東一林寺﹐算是 南朝佛教文化的一個中心。。 祝英台既是生於江州的名門﹐而江州又是一個如此富裕的都市﹐S當然在文化和學 問上都有所進展。祝英台小時候就是在這樣一個氣‘氛之下長大的﹐四歲即開始習文字 ﹐後來也讀了儒學、老莊、(史記)和。 (漢書)。十七歲的時候因為江州的環境不足以勉學﹐便向父親請願前往建康﹐以 一年的期限勤學﹐並在此遇到了梁山伯。他認為當不當官還在其次﹐希望能夠一生都盡 興於學問之中。 “學問還真是讓人幸福呀﹗” 曹景宗再度舉杯一喝而盡。到底是真心的還是諷刺﹐從表情中看不出來﹐但祝英台 倒是還以露骨的嘲諷﹕“您不用擔心﹗托您的福﹐小弟十分地幸福﹗” 陳慶之只有插口道﹕“對了﹐曹將軍﹐小弟有一個不情之請﹗” 曹景宗用象牙筷子挾起盤中的肉﹕“說說看吧﹗” “那麼我就說了﹗我希望能夠讓小弟的友人祝英台殿下暫時住在將軍的宅邱中﹐一 直到找著梁山伯殿下為止﹐不知意下如何﹖” 曹景宗一面啃著肉﹐一面以橫目看向祝英台。祝英台這時已是瞪大了雙眼望著陳慶 之﹐白皙的雙頰上染上了紅暈﹐猛然開始了他的抗議﹕“大哥﹐您怎麼會突然這麼說呢 ﹖這件事小弟不能接受﹗” “你聽我說﹐如果賢弟是女人的話﹐我是不會向曹將軍提出這樣的要求的﹗” 陳慶之開始他的說明﹐曹景宗倒是從雞再換到魚﹐沒停過他的筷子﹐還換了四種酒 ﹐像是與自己無關﹐他只是一個人自在地享用他的宴會。而在這之間﹐一頭汗的陳慶之 還在繼續著他的說服﹕“當然能夠一直照顧賢弟是很好的﹐只是很遺憾地﹐今後恐怕無 法辦到。在我那兒實在是很不自由﹐因此才想到要拜托曹將軍……” 祝英台早已臉色發青﹐吐著痛苦的聲音﹕“大哥的好意令小弟十分感激﹐小弟可能 想得大過簡單﹐之前一直麻煩大哥﹐還以為今後也能夠如此﹐這是小弟的錯誤﹐小弟應 該以自己的力量來尋找梁山伯殿下才是﹗” 祝英台深深地向陳慶之低了下頭﹕‘今後小弟將不再麻煩大哥﹐一直至今的照顧﹐ 小弟衷心感謝。明日就會從宅中離開﹐尋找適合的住宿之地﹐請不用掛意小弟……” “不﹐不行﹗不可以這樣子﹗” 對陳慶之來說﹐目前的狀況實在是出乎意外。 “我並沒有趕賢弟離開的意思﹗算了﹐沒想到賢弟竟然會這麼想﹐不好意思﹐就當 做這件事沒有發生好了﹗” “可是事已至此……” “‘不﹗沒有考慮到賢弟的心。情﹐就要讓賢弟住在這種地方……” 曹景宗突然後出捉狹的眼光﹕“我這種地方有什麼不好﹗” 一啊﹐對不起﹗順口就……” “順口就把事實說了出來﹖算了﹐這兒的確是充滿了俗惡之氣﹐腐儒們光是經過都 會倒在門前呢﹗不過﹐這樣吧﹐我要單獨和這個自大的黃口兒說幾句話。子雲﹐你就暫 時離開這兒一下吧﹗” 陳慶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不用擔心﹗我還不想讓你討厭﹐不會做什麼事的﹗ ” 既然曹景宗這麼說了﹐陳慶之就只好把祝英台留了下來﹐到隔壁間去品嘗晉陵的銘 茶。在這個時代﹐茶還是上流社會所飲的東西。 美女們也離開了。 “好了﹐我們一對一的談談吧﹗” 曹景宗笑著﹐是那種好色漢的低級笑容﹐讓人簡直無法相信他竟是一個身系一國命 運的大將軍。祝英台雖然瞪著曹景宗﹐但就如蚊鬧一般一點效果也沒有。 “那麼﹐怎麼樣呢﹖子雲可是厚意地提案啃﹗你要住在這兒嗎﹖一房間倒有不少的 。’” “我當然拒絕﹗” “為什麼呢﹖正如子雲所說﹐我對奕童沒有興趣﹐你大可放心﹗”﹔“你想不想要 童是你家的事﹐真是令人不愉快﹗” “本來嘛﹐這個世界上就有不少以生命為賭注般醉狂於變童的人﹐我可不希望傷到 他們的心啃﹗” 自己也說“喜愛變它的都是瘋子2”的曹景宗居然還步步進逼地說教﹐讓祝英台氣 急敗壞﹕“真是對不起了﹗小弟並不是奕童﹐這一點可要先說明清楚﹗” “那也沒有成為舉童的意願塔﹗” “那當然﹗” “嗯﹐的確﹗女人是沒有資格成為奕童的。” 最後的聲調雖然十分地悠閒﹐然而祝英台卻像是落雷就落在離他最近的地方一般的 反應﹐好不容應才從紅唇之中硬擠出了幾個震顫的聲音﹕“你……你怎麼會……” “知道嗎﹖當然步﹗不知道的大概就只有像子雲這種人了。那家伙說純情是純情﹐ 要說遲鈍也算。” 是苦笑還是憫笑呢﹖總之他的笑意沒有離開過嘴上。曹景宗繼續說道﹕“我還可以 再告訴你一件事﹐子雲那家伙已經喜歡上你了﹗” “這……”祝英台說不出話來了。一瞬間完全忘了對曹景宗的反感。 “可是﹐就算是現在﹐子雲見並沒有發現我是女兒身呀﹗你不是這麼說的嗎﹖” “是呀﹗所以子雲是在不知你是女兒身的情況之下就喜歡上你了﹗” 說得很明白﹐祝英台再度無話可說。曹景宗在舉起杯子之後繼續說道﹕“子雲那家 伙就是發現了自己心中所想﹐才覺得這樣不妥。當然他對奕童這件事並沒有偏見﹐然而 男子與男子間這種友誼卻是背義﹗唉﹐這都是在這條路上不成熟的人的想法啦﹗” 對曹景宗來說﹐是有好像很偉大似地評論之資格﹐他在“這條路” 上自然是比陳慶之有千倍以上的經驗。 “因此子雲才會想要離開你﹐他是必須與魏作戰之身﹐當然不能一直照顧你﹐所以 才會在此拜托我。與其就是信任我﹐倒不如說是硬推給我﹐反正也沒有比我更危險的人 物了﹐不是嗎﹖哼﹗” “那你想對我怎麼樣呢﹖” 祝英台的聲音依舊給人蒼白的感覺﹐曹景宗又充滿嘲笑地看向她﹕“如果你只是在 欺騙子雲﹐利用他的友誼的話﹐那事情很簡單﹐我會千方百計讓你成為他的人﹐讓你知 道男人不是好玩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你就不是有意欺騙他﹐那麼為什麼你到現在 還不告訴他自己是女的呢﹖” ……這……“怎麼樣﹖你願意回應子雲的思慕嗎﹖還是即使身份被揭發也不願意接 受他呢﹖” “這樣是不行的﹗小弟……妾身……”人物的混亂充分表現出了祝英台的心情﹕“ ……已經有了思慕的人。” “就是那個叫做梁山伯的男子嗎﹖” “是的﹗” “所以不是妹妹﹐而是你自己的婚約步﹗” “……正如你所說的……” “那對子雲就無法有任何回報了……” 曹景宗嘆了口氣。祝英台則只是失魂落魄地呢哺著﹕“那我就不能夠再增加子雲兄 的麻煩了。小弟會立刻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子雲兄的面前了﹗” “這不可以﹗” 曹景宗以無妥協的口調說道﹕“如果你現在消失的話﹐子雲一定會盡他的力尋找你 的﹗對魏的戰爭即在眼前﹐如果他成了這樣一個失去自我的人﹐而在空前的大戰中不能 發揮的話﹐那損失的可就是本朝了﹗”╴祝英台更是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總之﹐你現在就只有待在這座宅壞了﹐我會請那些老女人照顧你的。對我來說﹐ 說算的﹐我是不會想要卷進這種純純的愛里自找麻煩。 的。如果你對子雲還有感謝之心的話﹐就千萬不要讓他再有所期待了﹗”j祝英台 無言地點了點頭﹐曹景宗隨即拍手叫來侍女。在說了你也到鄰室中去飲茶好了之後﹐祝 英台就站了起來﹐准備要離開當場。目送其離去之後﹐曹景宗的臉動了一下﹐對著隱藏 在屏風後的人影說道﹕“你都聽到了嗎﹖趙廣“是﹐是的﹐非常地對不起﹗我並不是有 意偷聽的﹗” 趙草的巨體雖然好不容易隱藏起來﹐但是頸間的巨大念珠卻發出了聲音﹐曹景宗早 就發現了﹐只是他沒有說破而已。起身了的曹景宗步向面對庭院的回廊之中﹐而趙草則 以其巨體緊跟在後。 見曹景宗並未轉身。直接對著背後的巨漢開口道﹕“你現在知道大概的事情了吧﹖ ” “……是﹐大概知道了﹗” “哼﹐怎麼樣﹖你現在可清楚地知道我是個多大的善人了吧﹗” 趙草的聲音帶著顫抖﹕“曹將軍…﹒﹒” “什麼事﹖” “下官也完全沒有發現祝小姐是個女人……” “唉﹐你也是和子雲同類呀﹗”曹景宗笑道﹐趙草倒是沒有笑﹕“我只是覺得那是 一個建康的美麗雅致少年而已……” 這時傳來了一陣水聲﹐似乎是池中錦鯉跳躍的聲音﹐讓幾乎已經暗下來的水面上﹐ 推出了一瞬的白圈。 “‘那麼將軍又是怎麼會發現祝小姐是個女人的呢﹖” “我是個健全的男人﹐不管是多麼的美﹐我也從來沒有為男人所吸引過﹐然而卻只 是看了一眼﹐我卻覺得不能不去在意這個姓祝的﹗” 曹景宗以掌揉弄著因酒而發熱的雙頰﹕“既然能夠吸引我的注意﹐那她就一定是個 女人﹐是個扮了男裝的女人﹗於是我再看了第二眼﹐至於發現真相則是之後的事。” 趙草動了一下﹕“那又是為什麼呢﹖” “只是一種感覺﹗” “您說得真是單純哪﹗” 捉狹似地﹐曹景宗將視線投向這個忠實的巨漢﹕“什麼叫做單純﹗你不會說是明快 嗎﹖” “這…﹒﹒叫E常對不起﹗” 趙草對著上官的背後低下了頭。 在史書之上﹐記載著曹景宗“不管是對身份高的人、還是身份低下的人.他都是一 樣口無道攔的【”﹐不管是這個時候也好﹐就算是對身為皇帝的蕭衍也是一樣﹐他一樣 曾在喝醉之後取笑過呢﹗另一方面﹐他對庶民和兵士們也都是“頤﹗喝2”地叫來叫去 。 “你既然已經身為貴人﹐總要稍微自重一些﹐最起碼是要依照符合自己身份的禮法 行動才好﹗” 當聽到朋友如此的意見時﹐曹景宗只是從鼻尖發出了一聲冷笑﹕“禮法這種東西就 是為了要被打破而存在的﹐如果大家都守禮法的話﹐那那些嗲噴的儒者不就都要失業了 嗎﹖” 曹景宗突然轉變了話題﹕“在這個宅邱之中的女人﹐全部都是由我所養﹐呢……共 有四百二十二人吧﹗” “應該是四百四十二人才是﹗” “是嗎﹖可是你怎麼會知道的呢﹖” “總管曾經這麼說過﹐好像是每個月都必須發放米的貸金的緣故“真是多嘴呀﹗你 自己不就要吃去五人份的糧食嗎﹗” “真是對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其實我所想要說的是……” 曹景宗繼續說道﹕“所以呀﹐即使多一個不事生產的女人也沒什麼關系的﹐不是嗎 ﹖” 趙草認真地望著曹景宗﹐曹景宗的聲音不由得大起來﹕“我可不是同情祝英台那個 自大的女人哦﹗我對她可是恨得牙癢癢的﹐只不過是不想再讓女人遭遇到不幸、我只是 想要守護自己的名譽罷了﹗” 在這個時候﹐曹景宗的心中描畫著祝英台“女裝”的樣子。男裝的樣子就已經掩不 住她纖麗的美貌﹐如果好好化妝的話﹐說不定會是在建康屈指可數的美女呢﹗即使在同 一座宅邪之內﹐也許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不然他可沒有自信能夠保持自制心。 在不可能得知曹景宗內心的情況下﹐趙草認真地回答道﹕“下官倒是很喜歡陳將軍 和祝小姐﹐如果他們兩人能夠幸福地在一起就好了﹗” “可惜世上沒有盡如所願的事。” “嗯﹗” “趙﹐我希望你能夠和楊大眼一戰。”曹景宗又突然改變了話題﹕“不是以大將的 身份﹐而是以戰士的身份﹗以大將的身份的話﹐你和楊大眼還差得遠﹐那人能夠動用十 萬兵士如手足﹐而且這十萬人還是每個都不怕死呢﹗” ‘“下官知道了﹗” 不知道楊大眼之名和實力的梁軍將官是不存在的。 “如果我年輕個十歲的話﹐大概也不見得能夠在與楊大眼的一對一戰斗中取勝的吧 ﹗說真的﹐其實我也不認為你能夠勝過楊大眼的﹗” 趙草沉默著。向著夜空的月色﹐曹景宗繼續吐著他的酒氣﹕“不過即使失敗﹐也能 夠多少爭取些時間﹐我要的就是這個﹗當楊大眼在和你作戰的時候﹐我就動兵將他的部 下從淮河南岸一掃而去。” 曹景宗瞪著夜間的庭院﹐就像是那兒躲藏著魏軍一樣。 “如果你被楊大眼所殺的話﹐我大概也沒有能夠去救你的余裕啃﹗” “是﹗” “你會怨我讓你加入軍隊嗎﹖” 在低問聲中﹐趙草大力地搖著頭﹕“不﹗您讓我能夠下山﹐經驗許許多多的事情﹐ 我對曹將軍只有感激…﹐﹐“是嗎﹖” “我只有一個願望﹐如果我在和楊大眼作戰後還能夠留下生命的話﹐請你讓我到寺 院去吧﹗” “是說要成為僧侶是嗎﹖” “能不能當得成還不知道﹐至今希望能夠修行……” “那就隨你了。” 曹景宗揮了揮手﹐趙草便行了個禮離開。曹景宗一個人留了下來﹐對著月亮說﹕“ 不管是戀愛或戰斗﹐人還是三代的時候比較聰明吧﹖你是不是也這樣想呢﹖” 三代指的是夏、商、周三個古代王朝﹐反正指的是太古之世就對了。 而月亮只是無言地發著他的光。 這對一點也不聰明的男女﹐正在月下並肩走著。陳慶之和祝英台雖然各自在不同的 方面永久地留名後世﹐但在這一夜中還只是兩個單純未成熟的男女而已。富蒲的花香瓢 至﹐這種甘甜雖然是幸福的象征﹐但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充滿了酸味﹐是那種無盡地想念 和後悔的滋味。 祝英台盡量不去看陳慶之的臉﹐然而陳慶之卻沒有發現到這件事﹐這是因為他也沒 辦法看著祝英台的緣故。 “到底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友誼是否能夠成立呢﹖” 心中的問號﹐祝英台並沒有提出。當初她和梁山伯在書館中相遇的時候也是男裝﹐ 以同學的身份開始交際的。在梁山伯清楚地對戀愛自覺前﹐祝英台是把自己和他之間的 關系當成是友誼的。即使對真實有點意識到﹐但也是加以否定﹐自己告訴自己那是同樣 愛好學問者的友誼﹐可是最後畢竟還是沒有辦法騙得過自己的。 “又會變成同樣的事們嗎﹖” 一瞬間﹐感到不安的祝英台努力地搖了搖頭。那時祝英台的心中是沒有任何人的﹐ 然而現在卻有了梁山伯﹐他的存在就像巨大的千年大樹﹐盤根錯節地再也沒有陳慶之進 人的余地了。然而陳慶之卻無從得知自己目前到底是處於怎麼奇妙的立場﹐只是困惑於 自己對年少友人的愛戀之意而已。 祝英台注意到自己似乎成了冷酷無情的壞女孩﹐對友人的厚意視而不見。不過﹐她 並不是不想報答﹐只是這分情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報答呢﹖至今所學的學問中﹐並 沒有教給祝英台任何相關的解決方法。 “賢弟﹐夜風不會覺得冷嗎﹖” “不會﹐天氣已經很熱了﹗” “是嗎﹖已經是夏天了呢﹗” 無重點的對話立刻就結束了﹐在廣大的庭院中一巡之後﹐陳慶之和祝英台想著同樣 的事情﹕如果知道梁山伯在哪里、如果梁山伯能夠早點出現的話。那事情就能夠圓滿解 決了。 W當臨川王率領三十萬大軍侵人魏的領土之時﹐曾以淮河北岸的馬頭城為補給基地 。雖然集聚了三十萬份的糧食﹐但因為臨川王逃亡的緣故而使得全軍潰走﹐最後馬頭城 也為魏軍所占。 而在梁軍逃到合肥的時候﹐魏軍的總帥中山王停住了追擊北歸﹐就把馬頭城中所集 聚的大量米、麥、鹽漬的魚、肉等糧食全都運走了。 “中山王既然把全部的糧食北運而去﹐那不就是沒有南下的意思了嗎﹖看來秋天以 後魏的大軍也不會來攻擊了﹗” 有人這樣地主張。他的姓名不明﹐史書上只以“議論者有之”一句帶過。聽到此事 的蕭衍﹐只是短短地笑了幾聲﹐大概是想這些人真是不知實戰的樂天派吧﹗五月、六月 、七月……陳慶之為了實現他的構想而在建康內外驅奔著﹐這就是他“為了抓住獨一無 二的勝機﹐一擊以決定勝負”而組織部隊的活動。而在暫時告一段落的時候﹐陳慶之被 叫到華林園﹐在重雲殿中拜謁了皇帝。一是為了報告現狀﹐另外則是為了要回答皇帝的 下問。蕭衍熱烈地問道﹕“從那時到現在已經百日了﹗作應該已經可以回答了吧﹗就是 全軍的總帥要選擇韋睿還是曹景宗那件事呀廣“是的﹐那麼我就說了……” “嗯﹗” “全軍的節度臣下認為應該交由曹景宗。” 這個回答不由得令蕭行感到十分地意外。因為陳慶之做這個口 答花上了不少時間﹐而且這還是一定要回答的問題。 “你剛剛說的是曹景宗嗎﹖” “是的。” “真是令人意外﹐朕還以為你會推舉韋睿呢﹗這兩人相較起來﹐你不是對韋睿有著 較高的評價嗎﹖” “是的。” “那麼朕就想知道理由了。不﹐等等﹗首先朕想知道你對韋睿有較高評價的理由﹐ 說吧﹗” 蕭衍探身出紫檀木的桌面之上。 “因為韋睿的軍隊從來不掠奪﹐而曹景宗的軍隊則常常發生掠奪的事情。”這就是 陳慶之的回答。 “朕知道。”蕭衍的表情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影子﹕“曹景宗當然並沒有獎勵掠奪﹐ 這件事他也曾數度向朕謝罪。” 當然掠奪並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對賭上生命而戰的兵士們來說﹐要阻止他們在勝利 之後興奮的掠奪並不是一件易事。曹景宗如此辯明道。 “就是因為這樣﹐然而這件事對民眾卻說不通。只要一次的掠奪就會讓信賴盡歸於 無﹐人心也會從朝廷離去了﹗” “你說的完全正確。既然是這個樣子﹐那你又為什麼會主張讓曹景宗為主帥呢﹖這 就是朕百思不解的地方了。” 陳慶之並不十分直接﹕“在梁的諸將軍之中﹐能夠優於曹景宗的﹐就只有韋睿一個 人了“是啊﹐所以不是應該讓韋睿當主帥﹐而由曹景宗當副帥嗎﹖這樣才合道理呀﹗” 蕭衍雖然從少年時代就對陳慶之的智識有相當的評價﹐但也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然而臣的看法卻是相反。” “相反﹖’﹐“是的﹗如果讓韋睿為總帥的話﹐曹景宗就會想了﹕果然自己及不上 韋睿﹐這點是連聖上都如此認為的……” 蕭衍終於想到了這一點﹕“……原來如此﹐那曹景宗就會意興闌珊﹐即使本人沒有 意識到﹐最後也一定會變成這樣﹐還不如給曹景宗重一點的責任來得好。” “是的。身為總帥的曹景宗會自覺於自己的責任﹐並且會敬重韋睿﹐這一點您倒是 不用擔心。” “那沒有讓韋睿成為總帥﹐他也不會有所改變嗎﹖” “是的。 “好﹐朕了解了。既然如此﹐那就照你所說的做吧﹗” 在強勢地點了點頭後﹐蕭衍對年輕的武威將軍投以贊賞的視線。 “‘得到你這個人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惰了吧﹗朕在那時雖然尚未得志﹐但總是為 了將來能有一位有力的幕僚而養育了許多小童﹐能夠得到你這件事本身就是天要讓朕得 志呀﹗” 蕭衍對陳慶之也實在贊譽得太過了﹗陳慶之既沒有看出祝英台的女兒身﹐也未能正 確地分析出自己的心情﹐還是個未成熟的年輕人。 只不過﹐關於國家的戰略﹐他倒是在二十三歲的時候便已進入了圓熟之境。 翌日﹐蕭衍將曹景宗叫人了皇宮之中﹕“現在任命右衛將軍曹景宗為征北大將軍﹐ 在與魏作戰之際負責全軍的節度﹗” 曹景宗本就是個缺乏謙讓美德的人﹐他在歡喜中也不免緊張﹐一時之間竟答不出話 來﹐只有在御前平伙。然而第二次想要感謝御禮也失敗﹐到了第二次才好不容易能夠出 聲﹕“臣接過聖下的敕命﹐對非才之巨而言﹐聖恩浩蕩……” “朕對你有很大的期望哦﹗只有一件事﹐予州刺史──韋睿是你的前輩﹐你可要對 他謹守禮法。” “臣發誓﹐必定依照御意行動﹗” “很好﹗韋、曹兩將軍乃本朝至寶﹐希望能夠同心致力於救國之大戰﹐將北賊加以 驅逐﹗” 就這樣決定了梁軍的體制。這時是天監五年的八月﹐轉眼就是秋風吹動長江水面的 季節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第六章飛乘朔風 I 這年七月﹐擊滅了臨川王所率的梁軍﹐解救了洛陽之危機的魏中 山王元英﹐接受著民眾和將兵的歡呼凱旋而來。接著﹐楊大限和邢巒也─一歸來﹐魏之 有力將帥們全都在洛陽聚集了。 魏的年輕新帝﹐姓名為元格﹐死後則被稱為宣武帝。時年二十四歲。他除了不若亡 父孝文帝那麼英明之外﹐在國政上也欠缺意欲。看到他逃避現實之傾向﹐中山王尤感痛 心。 “中山﹐做得很好2你的武勵近年來已無人能比.絕對不愧父祖之名了【聯對此扈 到十分滿意﹐今後朝廷坯要大力仰仗你呢產形式上的說詞之後﹐宣武帝賜了白銀二萬兩 給中山王。 在當時﹐魏的國富之豐不輸於梁0國庫中充滿了金銀﹐都是在孝文帝的時代所立下 的基礎。除了整備洛陽大都、建立了數百座寺院之外﹐在北方征討了柔然及突厥等騎馬 民族﹐在南方則與梁交戰。能夠同時並行這些事情﹐可見魏的國家之當無可比擬。 而這樣子的富裕﹐最主要是由與西方世界之交易而來﹐西域諸國、波斯、天竺、大 秦……絲綢之路雖然在漢、唐的時候最為著名﹐但即使在大分裂的時代﹐東西的交流和 通商也是不絕。最有名的事件當為一名叫田弘的北朝將軍之墓在後世被發現時﹐所挖掘 出來的許多是大秦 貨幣。 在對宣武帝表達謝恩之意之後﹐中山王又加了他想在十月發動大軍征梁的請願。宣 武帝在一瞬間皺起了眉頭﹐但立刻就消失了﹐淡淡地回答道﹕“可以啊﹗”。這並不是 他的本意﹐他的興趣並不在於戰場﹐而是在於佛教。 著迷於佛教的情況﹐魏並不會輸於梁。關於國都洛陽的繁榮和佛教的隆盛﹐在(洛 陽們藍記》中有著詳盡的記錄。另外﹐北方的雲崗、南方的龍門這兩地的大石窟和寺院 也廣為人所知。 龍門的大石窟﹐是在孝文帝駕崩後﹐隨著年輕的新帝即位時一起完工的。在魏景明 元年﹐齊永元二年﹐也就是西元五*0年﹐為了孝文帝及其皇後﹐在這兒開鑿了前所未 有的巨大石窟。工程雖然一度中斷﹐但隨即又繼續完成了。 在台階下看著年輕宣武帝的表情變化﹐中山王不由再度感到一陣心痛﹕“在景明元 年、南朝發生齊梁革命的時候﹐如果能夠發動大軍南下的話﹐那不就能一口氣將天下統 一嗎﹖” 齊梁革命﹐也就是齊變為梁的王朝交替。在齊之東昏侯蕭寶卷的最後一年中﹐他和 起兵的蕭衍之間持續著激戰﹒﹒、﹒﹒、的確﹐如果在這時大軍南下的話﹐也許確實能 夠將南朝滅亡也說不定。 宣武帝也讀出了中山王的心情﹐他並不是那麼地暗愚。他許諾了發八十萬大軍南下 之事﹐這並不是因他有統一天下之大志﹐而是為了安撫中山王﹐他只是想避免與這名重 臣之間的摩擦罷了。 中山王雖然在文化和藝術上也是造詣頗深的人物﹐但一定沒有想到龍門的大石窟會 留在一千五百年後成為地上貴重的文化遺產﹐他雖對宣武帝敷衍的態度感到生氣﹐但總 比他回答“南征則否”要來得好。 中山王充滿精力地展開了活動。軍隊的編成、戰略的立案、補給的計划…﹐﹒﹒全 都在他的主導下實行。直到秋日漸深﹐洛陽的街道上滿是飛舞的枯葉為止﹐中山工均與 酒宴和美女無緣。一方面﹐人人雖然都對其一個人動員八十萬大軍的熱情和能力感嘆﹐ 但位居宰相的任城工則一直緊皺眉頭﹐因為這場對梁的戰役﹐已成了中山王之所以為中 山王而行的中山王之私戰了﹗某一天﹐任城王在宮廷之內向中山王提出了忠告﹕“中山 呀﹗南征雖然很直率﹐但北方也有敵人請﹗” 任城工所指的。就是柔然和突厥等北方的騎馬民族。他們從萬里長城之北往南﹐覬 覦著中國本土的富裕和領土。 魏本來也是北方的騎馬民族進人中國本上所樹立的王朝﹐只不過在高度文明的洗禮 之下﹐已經完全地中國化了。現在的魏﹐對於北方等待機會侵人的騎馬民族來說﹐已經 是中國文明社會的防守之壁了﹗真可說是一種“歷史的諷刺”。 為了北面的防守﹐沿著萬里長城﹐魏一共建設了六個要塞都市﹐也就是所謂的“大 或”﹕武川鎮、懷朔鎮、撫冥鎮、柔玄鎮、沃野鎮和懷荒鎮。各自配置了數萬兵士﹐並 將中國本土的人民和歸順的騎馬民族集團地移民過去。這兒軍事與行政的最高責任者稱 之為“都大將”。 “都”﹐指的就是“全部”和“總體”的意思。由這樣的六鎮所東西拉成的一線﹐ 就是魏的北方防衛線。 之前中山王曾擔任過武川鎮的都大將﹐他對北方的守衛自然不會毫無關心﹐然在這 幾年間﹐魏軍已將柔然擊破﹐加上柔然的王侯之間也有內紛﹐至少十年之內北方應不會 有敵方來犯才是。中山王認為這正是魏全力對梁用兵的無二機會。 後來﹐被稱為“六鎮之亂”的大叛亂﹐將魏之全土完全卷人﹐幾乎快到使國家崩壞 的境界。只不過﹐那時候中山王早已不在世間了。 離開宮廷後﹐中山王策馬前往自己的宅邪。日中的殘暑已不在﹐涼風吹得臉上和心 中均十分愉快。中山王因不熟的語言而轉頭﹐那是來自遙遠西方的異國之人﹐大家談笑 著離去﹐這在洛陽來說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關於洛陽成為魏之國都的故事﹐在小說中有一些記載──本來魏的國都是在平城﹐ 也就是後世的山西省大同市。這兒古來就是防御北方騎馬民族侵人的一個重要軍事據點 。漢高祖劉邦曾經率軍親征來到此地﹐但卻被冒頓單於所領的四十萬匈奴騎兵所包圍﹐ 最後僅能得保生命逃離。 魏將中國北半部統一之後﹐在明元帝太常六年(西元四二一年)將此地建設成一個 城壁周圍三十里的廣大都城。以後﹐這兒就一直是以政治、軍事、佛教文化、和北邊及 西方交易的中心地而繁榮。 可是﹐孝文帝卻對這樣的平城不滿。這兒雖是要害之地﹐也是傳統的京城﹐但當魏 的領土拓展直至黃河以南之際。平城的位置就嫌過於偏北了﹗若是考慮到將來的天下統 一的話﹐就最好是把國都南遷。 “遷到洛陽去吧﹗” 孝文帝下了這樣的決斷。可是﹐就算是皇帝的決斷﹐也不能夠立刻就實行呀﹗北方 騎馬民族出身的貴族和重臣們﹐盡皆滿足於平城的生活﹐如果要他們一下就遷都洛陽的 話﹐是一定會遭到反對的﹐處理得不好的話﹐還可能會引發武力反抗的﹗於是孝文帝和 心腹任城王元迅展開的綿密的討論﹐決定帶領二十萬軍隊親征南朝。在作了如此宣言之 後﹐不只是軍隊﹐他連文官、宮女、宦官等都一起帶了南下。他們花了三十天的時間到 達洛陽﹐在休養之後﹐他穿了甲冑爬上馬匹﹐告訴廷臣們准備再度南下。 廷臣們都在孝文帝的馬前平伏道﹕“臣等有話向聖上請奏﹐目前希望南征的就只有 聖上一人﹐動無用之兵以招天下之亂並非聖王之道﹐還請聖上能夠三思﹗” “聯想統一天下﹐讓萬民能夠過著和平的生活﹐不要阻攔我﹗” 當孝文帝要再策馬前進時﹐任城王也在馬前平伏了下去﹕“臣也請求聖上三思﹐希 望能夠英斷停止南征廣“是嗎﹖如果連任城都這麼說的話﹐那就暫時中止南征﹐再看看 狀況好了。” 廷臣們不禁響起了一陣歡呼。但孝文帝卻故意提高了聲音﹕“可是也不能這麼容易 地就回去平城﹐為了安定黃河以南的領土﹐朕就先在洛陽停留一段時間好了﹐這樣可以 喝了’廷臣們雖然感到茫然﹐想要再勸阻皇帝﹐但是卻什麼辦法也沒有。 全員就這樣子被留在洛陽﹐朝廷也隨之在洛陽開始運作﹐這是魏太和十七年(西元 四九四年)的事情。而平城的政府機構全部移動完畢﹐完全遷都成功﹐則是在兩年後的 事。 於是洛陽就成為“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為建康之外地上少數的大都會。走在洛 陽的街道上﹐除了有漢人和北方出身的騎馬民族之外﹐從西方而來的紅毛碧眼的異國人 也所在多有﹐連僧侶和尼姑都不少。而從西邊的城門見到商隊人城、駱駝隊列的那種鈴 聲﹐則是梁都建康所聽不到的。 “這個洛陽已成為天下之京了﹗” 由於這兒和建康不同的干燥空氣﹐使得落日的顏色更濃﹐在深紅、金黃、和紫色所 交織的光影中﹐中山王緩緩地策馬前進著。 九月﹐平南將軍楊大眼又再被任命為平東將軍﹔而開國公蕭寶寅則被任命為鎮東將 軍﹐這些就是為了南征而定的人事體制了。 11 天監五年十月。 冬天已經開始。從遙遠北方高原所發的風﹐很快地就趕過了萬里的曠野﹐越過淮河 一路吹到鐘離城中。 鐘高是梁的北徐州政廳所在﹐也是勇將昌義之率三千兵力鎮守淮河南岸之所在。自 洛口三十萬梁軍慘敗以來﹐好不容易揀回一條命的昌義之就養成了一日不欠﹐立於城壁 之上眺望淮河北岸的習慣。他深信著總有一天淮河的北岸會林立起魏軍的軍旗﹐以一百 二十年來僅見的大軍展開渡河攻擊的。 這一天﹐吹起的朔風強勁﹐連城壁上飄拂著的軍旗看來都很冷似的。灰雲遮天﹐淮 河的水泛著鈍樣的光輝﹐讓看的人心情都會不好起來。淮河的兩岸如要再重染綠色的話 ﹐大概都要再等半年的時間。 突然之間──“魏軍來襲﹗” 從望樓之上﹐監視著淮河北岸的衛兵狂叫著﹕“前所未見的大軍逼進了堆河北岸﹐ 蓋滿了原野﹐一直埋沒到地平線的盡頭廣昌義之直覺地感到這份報告並不誇大﹐他無言 地登上了城壁﹐記室梁山伯則跟在他的身邊。 昌義之將視線投向風吹來的方向。 在淮河的北岸﹐似乎起了什麼騷動﹐看來雖像是地上的雲影﹐但四處又有光點透出 ﹐像波浪一樣湧動著﹐那些全都是甲冑和刀槍在陽光之下的反射。 “使君﹗那個是中山王的軍旗嗎y’因為梁山伯的聲音而往其目光所見看去﹐的確 見到了一個既高又大的軍旗﹐在黑色的背景上以銀色寫得大大的“征東大a軍元英”。 “是嗎﹖中山王他自己來了呀﹗” 昌義之提高了聲音對著北岸大叫道﹕“來得好﹐中山王﹗而且不是合肥﹐而是這個 鐘離﹐歡迎歡迎2即使是敗了﹐我這昌義之之名也會傳於後世的﹐真是感謝你了﹗” 昌義之的左右排了一排兵士﹐大家均對著淮河的北岸大叫著。而當看到了有名敵將 之軍旗後﹐便向上官及徐友報告道﹕“也看到了平東將軍楊大眼的軍旗﹗” “還有鎮東將軍蕭寶寅的﹗” 兵士們的聲音因興奮而震顫著。 “征東、平東和鎮東都到了﹐那大概安東將軍也應該在哪兒吧﹗” 在笑聲之中﹐昌義之對記事梁山伯說道﹕“趕快寫份戰報吧﹗在完全被包圍之前﹐ 要趕快讓急使送到建康去才行﹗” “知道了﹐現在立刻去寫﹗” 在從城壁上趕下來後﹐梁山伯回到北徐州政廳內自己的房間內. 在從僕迅速地磨墨之後﹔就立刻下筆。寫這篇文章並不需要苦於思考文案﹐在興奮 之中振筆疾書﹐一口氣寫好。連墨都還沒全干﹐就趕緊拿到了城牆上的昌義之眼前。 昌義之讀完後點了點頭﹐選出了練達的騎兵五人為前往建康的使者。當五騎從城門 中離開不到半刻鐘後﹐人馬之潮就開始團團地將鐘離城包圍了。 到建康的路途﹐使者們拼死地也走了兩天之久。 “換軍來到鐘離﹗” 當收到這份戰報的時候﹐梁的朝廷並沒有感到太大的吃驚。是預測、是覺悟﹐總之 ﹐准備已久的事終於成為事實了﹗“鐘離的守備軍只有三千﹐就算國義之為歷戰的英雄 ﹐也不知道能夠堅守多久﹗” 從中衛將軍──王茂開始﹐他的左邊就是陳慶之﹐所有的僚將都無言地盯著地圖。 自北方而來的戰報也─一地送到了蕭衍的眼前﹕“魏軍的總數八十萬﹗” 這正是陳慶之四月時所預測的數字﹐而更詳盡的報告隨即而來﹕“騎兵二十四萬、 步兵五十四萬、水率兩萬……” “光是騎兵就有二十四萬……﹗” 王茂喃喃說道。其他的延臣也都感到吃驚。這當中只有陳慶之的聲音和其他人不同 ﹕“太少了….﹐﹐蕭衍聽到之後說道﹕必八十萬的軍勢應該不算少吧﹗” “不﹐臣指的是水軍。如果只有二萬水軍的話﹐那再怎麼說都是太少了﹗” 蕭衍再度開口道﹕“對魏來說﹐應該不是以水軍來決定勝負的﹐只是要將兵員運過 淮河這個目的的話﹐那二萬並不算少吧1” “不﹐真的是太少了﹗臣本來預測魏應當准備十萬左右的水軍才是.回....” “那只不過是預測錯誤罷了﹗原來子雲的預測也會出錯呀﹗你只要向朕道個歉﹐膚 就原諒你廣隨著蕭衍的笑聲﹐廷臣們也笑了起來。如果要破魏軍的攻勢﹐最後還是要使 用水軍才行﹐因為如此的決議而笑。陳慶之也曖昧地笑了一下。但立刻就止住了。 是自己在什麼地方漏估了嗎﹖陳慶之敲著自己的手指。一旦梁的水軍進入淮河之中 ﹐魏的軍隊立刻就會被分斷為南北兩半﹐而與本國之間的聯絡斷絕……像這種程度的計 算﹐魏軍不可能沒有想到才是。 中山王、或者是楊大眼﹐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從王座上看著陳慶之努力東想西 想的樣子﹐蕭衍雖然露出有趣的表情﹐但還是轉向了王茂﹐問起昌義之的報告文﹕“對 了﹐這篇文章的札式相當嚴謹﹐昌義之雖是忠勇無雙的良將﹐但應該沒有如此的文藻才 是廣“起草這篇文章的﹐應該是昌義之的記事才是﹗” “哦﹐他的名字是﹖” “這是我從鐘離的使者聽來的﹐如果沒記錯的話﹐確實是叫梁偉﹐字山伯。” 一瞬之間﹐陳慶之想起了這個名字﹕.姓梁﹐名偉.字山伯。 這不就是祝英台一直在尋找著的人嗎﹖陳慶之探身向王茂詢問道﹕“這個姓梁的人 物﹐是什麼樣的經歷﹖又是哪里出身的呢﹖” “呢……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為什麼會想要知道這些事呢﹖” “因為他也許是我認識的人也不一定﹗” 至於再進一步的事情﹐陳慶之想要盡量避免﹐他不希望被追及﹐不過﹐知道梁山伯 的人倒是一個也沒有。 陳慶之後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公私不分﹐幸好蕭衍也命廷臣們先回家﹐在再度召集 前必須要想出對策。然而陳慶之在退出後就直接往曹景宗的宅鄰而去﹐本來陳慶之的家 就比曹景宗的要遠﹐因此在形式上他只是順道前去而已。 來到宅邪見到了趙草﹐他說主人曹景宗目前正在長江岸邊做著軍船的准備。而當陳 慶之提出祝英台的名字後﹐趙草立刻將他引進了一室之中﹐並前去叫祝英台出來。 迎著陳慶之﹐祝英台行了一禮。陳慶之則說出他的來意﹕‘俄是因為有件事情一定 要讓你知道才來的﹐我立刻就要回到聖上的御前﹐所以時間並不多……” 連坐下來的時間都沒有的樣子﹐陳慶之首先向一臉疑問的祝英台確認道﹕“賢弟所 尋找的人﹐是不是姓梁﹐名偉﹐字山伯﹖” “是的﹐沒錯﹗” “找到了﹗” 對於陳慶之語中的含意﹐突然之間祝英台竟然不能理解﹐因為實在是太唐突了﹗而 當理解了其中意義的時候﹐她的表情便含滿了光輝﹐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陳慶之卻揮 手制止了﹕“不﹐我的說法不太正確﹐應該說是知道梁山伯殿下的所在了才對廣“就真 是這樣也真是謝天謝地了﹗請問他現在人在哪里﹖是在建康這里嗎﹖” 陳慶之搖了搖頭﹕“‘很遺憾﹐並不是在可以立刻見面的地方﹐是在鐘離。” “鐘離……是那個北徐州的……” 祝英台曾在書館中學過地志﹐也以自己的雙腳旅行過﹐當然知道鐘離這個地名﹐以 及其所在。 “是的﹗日前正在魏軍的包圍之下。” “魏軍﹖” “中山王已經帶了八十萬魏軍攻打鐘離﹐鐘離的守軍只有三千﹐現在只希望能夠早 一日出兵拯救他們……” 祝英台的身體一下倒到了地上。不﹐其實在落地之前的瞬間已被陳慶之抱住。陳慶 之雖然有所反應﹐但只有上身突出﹐就這樣抱著祝英台而跌了下來。 祝英台因心理上的沖擊所引起的貧血導致視野狹隘。後海說出這個壞消息的陳慶之 ﹐忍著背部的痛楚想要抱著祝英台起身。 但瞬間﹐陳慶之的表情變了﹗“這是……不……該不會……” 無意義的呢哺為一陣大聲浪所淹沒﹕“陳將軍﹐請您住手﹗” 在數珠般的聲音之中﹐趙草的巨體出現了。他駕了在廣大宅壞中所用的輕車﹐其上 乘了五、六個老女人。老女人們從輕車之上意外地輕身跳下﹐從陳慶之的腕中抱起了祝 英台。老女中的一個人失聲說道﹕“好了﹐接下來就交給妾身們吧﹗請男士們離開﹐快 ﹗” 既然如此﹐陳慶之也只有在留下“那就麻煩你們了﹗”後往外走去。 跟著出來的趙草則說明道﹕“這些老女在年輕的時候即已修習武術﹐在曹將軍的身 邊守護﹐現在祝小姐就在她們的照顧之下……啊﹐你不用擔心﹗曹將軍是將祝小姐視為 客人對待的。” 趙草強調著他的主人絕對沒有對她出手。 “我不知道……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 半是茫然﹐半是遺憾地﹐陳慶之又在自言自語著。 “曹將軍早就知道了嗎﹖” “是的﹗” 趙草回答。可憐似地望著陳慶之。 第一次見到祝英台的時候﹐曹景宗似乎就想對他說些什麼﹐好像是“有時天才比常 人至遲鈍l”之類的吧﹗他說的並不是泛指一般的天才﹐而是指陳慶之。 “您要等待祝小姐清醒嗎﹖陳將軍﹗” “不﹐我先走了﹗” 如果再見的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而且本來一開始就不准備久待﹐他想要立 刻回到皇帝的御前。 像是被追趕一般﹐陳慶之迅速地離開了曹景宗的宅邪。當他再度回神時﹐他手中竟 拿著馬的經繩﹐就這樣徒步來到了秦淮河河畔。 秦淮河是在七百年前的往古﹐由秦始皇帝所開鑿的運河。小舟一一浮在河上﹐在水 面上映著橫塘的燈火。這是個滿月的初冬之夜﹐無風的空氣凝重著。而在運河邊﹐陳慶 之就呆呆地牽著馬站著。 至今陳慶之當然不是說完全沒有戀愛的經驗﹐但這一回實在是個異例﹐以他的經驗 是完全無法對應的。如果是曹景宗的話﹐就算不完全也總有個對應法的﹐只是﹐梁建國 以來的大戰在即﹐是不可能有私人的相談時間的。而且﹐就算是討論了也好﹐祝英台的 心意向著誰﹐那也是毫無疑問的。 陳慶之的視線中裝滿了秦淮河的夜景﹐而他漂動的視線突然間凝聚在一個焦點上﹐ 那就是秦淮河的名勝﹐一座叫做朱雀航的浮船。因季節的不同﹐秦淮河的水量也有很大 的落差﹐與其建立普通的橋﹐還不如使用浮橋來得好些。 “0﹗”陳慶之大叫了一聲。他再度望向秦淮河的雙眼中﹐出現了閃亮的光芒﹐在 這一瞬間﹐他完全忘了祝英台的事情。他在夜道之上奔跑著﹐就牽著馬的經繩奔跑著﹐ 不是為了戀愛的事情﹐而是為了戰爭的事情﹗這件事已經在一瞬間占滿了他的腦袋。 “橋﹗就是橋﹗” 陳慶之大聲叫著﹕“這是多麼偉大的壯舉呀﹗中山王居然想要在淮河之上築橋﹗就 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只要有少數的水軍就可以了。在五十四萬步兵之中﹐用半數的人來進 行工事的話﹐大概兩、三天就能夠築好浮橋了﹐然後再以這座浮橋讓楊大眼的鐵騎能夠 往南驅馳……” 在路上的行人奇怪的視線注視下。對此渾然不覺的陳慶之就和他的馬一同往皇宮的 方向走去。 III就如同他的為人一般﹐中山王元英進行著壯大的作業﹐水陸八十萬大軍在淮河 兩岸展開﹐開始構築起陣營。 如果只在淮河北岸構築陣營的話﹐那當梁軍在南岸布陣時﹐就必須要進行淮河的渡 河作戰了﹗同時﹐如果橋頭堡要設在南岸的話﹐那敵軍的攻擊就會集中於南岸﹐而為了 確保南岸的橋頭堡﹐就一定要從北岸調來援軍﹐不但在渡河時難以防戰﹐就算援軍能夠 一隊隊地登岸好了﹐也會被等待著的敵軍各個擊破的。 那麼﹐將全兵力渡過淮河又如何呢﹖在未陷落鐘離城前就渡河的話﹐後背就會為敵 人所扼﹐當梁強力的水軍進人淮河絕斷魏軍的補給路之後﹐魏軍就會連糧食也沒有地在 敵中孤立了。 “這個難題中山王殿下要怎麼解決呢中’對於諸將的疑問﹐中山王終於示下了解答 ﹕“在淮河之上建立.二座浮橋﹐密接起南北兩岸的陣營﹗” 有這種事嗎﹖楊大眼、蕭寶寅等諸將都瞪大了眼睛。 這兩座橋各自排列了三百艘的小舟﹐上覆厚厚的板子﹐並以釘和鎖固定。長約七百 五十步(約一O五ヾ公尺)﹐寬七步(約九點﹐\/k尺)﹐可供騎兵四列同前進。即 使是同樣的距離﹐但以舟渡河和以馬過橋的速度完全不同﹗而且﹐不只是可用於人馬和 貨物的輸送﹐即使是對敵的水軍﹐也可以從橋上像雨一樣地射出箭矢﹐加上橋可阻斷船 的航行﹐對水軍的活動有相當地阻礙。 東橋的守將為劉神符﹐西橋的是公孫祉﹐兩人均為歷戰的勇將。 這二座橋在二日之內即已完成﹐魏自誇的鐵騎隊隨即登上西橋﹐先頭並列著的正是 楊大眼和潘寶珠。 潘寶珠戴著被稱為鳳翅盔的女將軍用頭盔﹐在甲上還披上了戰技。在黑白斑的馬上 提著長槍﹐看起來美麗而勇壯。 “潘將軍﹗潘將軍﹗”兵士們以熱烈的歡呼聲護送著。 本來魏就是北方的騎馬民族所建立的國家﹐傳統上女性就具有很高的地位﹐在公事 上的發言權也很強。這個傳統一直延續到後代的隋和唐﹐可說中世的中華帝國為女性的 時代並不為過。隋的花木蘭、唐的平陽公主、樊梨花也都是以武裝在戰場上驅馳﹐女性 騎馬也根本是理所當然的事。而潘寶珠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 從東橋前進的是蕭寶寅﹐本來東橋是准備用來做後退之用的﹐因為是剛開始﹐所以 拿來前進也沒什麼不可以。就這樣子﹐在鐘離城的梁軍無計可施的情形下﹐一日之中就 有三十萬的梁軍在淮河南岸展開了。 中山王則在到南岸看了看之後﹐再度回到了在北岸的本營。 “一定要在八十日之內將鐘離城攻陷﹗” 這是十月上旬的事情﹐八十日內指的就是年內的意思。中山王的發言﹐對鎮東將軍 蕭寶寅來說還覺得太過慎重。這名失去國家、兄弟被殺而流亡的貴公子﹐燃燒著復仇之 念﹐他所最希望的﹐乃是立於魏軍的先頭沖人建康城內﹐將篡奪者蕭衍一刀兩斷。 “請任命我為先鋒吧﹗我一定要在這個月之內將鐘離城陷落﹗” 對於熱烈主張的蕭寶寅﹐只給了他“我自有主張﹗”一句話﹐中山王開始了慎重的 包圍。 梁軍也編列完成了﹗他們集結在建康城西的要沖石頭城﹐眼下所見的是洋洋的長江 ﹐陳慶之則帶領著自己的部隊。 年齡輕、武藝又十分拙劣﹐要找出騎馬技術比他差的人還真是不容易。照理來說﹐ 像這樣的陳慶之應該是不可能成為騎兵部隊的指揮官才是﹐然而﹐他所建立、指揮的﹐ 可是六朝歷史上極其精強的騎兵隊。 在皇帝賜下了白馬三百頭之後﹐陳慶之便選了三百名的兵士﹐他們全員都穿著白的 戰袍、白的甲冑、白的戰波、白的戰靴﹐連槍柄和劍鞘也都是白色﹐徹底的白一色。當 三百騎在原野奔馳時﹐就像是雪雲從空中飛翔而過一樣。 在出陣的二日前﹐蕭衍對全軍進行閱兵的時候﹐他們也展開了盛大的演習﹐這時就 連蕭衍也都是第一次見到他所給的三百頭白馬﹐三百頭的白馬列隊一同行進的英姿。在 搭建起的高壇之上﹐蕭衍和王茂一同尋找著陳慶之的身影﹐他們立刻就發現了﹐反正騎 馬騎得最差的﹐就是陳慶之了﹗“全部都是一片的雪白廣“真是太顯眼了1希望他們不 會在戰場上做什麼丟臉的事才好﹗” “如果不是陳慶之的話﹐大概會認為那是愚人的突發奇想吧﹗” 雖說如此﹐王茂的聲音中還是充滿了好意。 令人不可思議地﹐陳慶之受到他人的喜愛﹐不但主君喜歡他、部下喜歡他﹐韋睿和 曹景宗也都喜歡他。所有認識陳慶之的人﹐都認為似乎應該為他做些什麼事才好。造成 這樣的理由當然不少。不過最主要的是陳慶之不管對誰的態度都很溫和﹐對他人的力量 和人格抱持敬意﹐再加上無欲而不顯俗氣﹐特別是在權勢欲和物欲之上﹐他能夠毫不吝 惜地將財產分配給兵士。然而﹐一般人即使做得再好﹐或多或少都還是會有什麼地方惹 人厭的。 在石頭城中﹐梁軍分成了左軍和右軍在相互演習著。 陳慶之所指揮的白袍白馬三百騎﹐在皇帝的御前也准備開始展開作戰。在兩軍混戰 之際﹐陳慶之一舉白色的指揮棒﹐於是三百騎便集中沖向戰場上的一點﹐就像是使用了 妖術一樣﹐形勢立刻一變﹐變成了左軍追擊右軍的形勢。 “那是誰也模仿不了的﹗” 曹景宗哺哺地說﹐而趙草也贊同地點著頭﹕“只要是陳將軍所指揮的隊伍﹐就能在 瞬間改變勝敗廣在這一瞬間﹐在這個場所投入兵力的話﹐就能夠制敵﹗陳慶之下了這樣 的判斷﹐而且沒有失誤過。這就是老天給予他不可取代的才能。 在戰場上。陳慶之能夠立即觸及別人的弱點﹐不過﹐在其他的方面﹐陳慶之其實是 個很遲鈍的人﹐像他一直到前二天才發現祝英台其實是女兒身。當他從予州前線回到東 京時﹐也曾與祝英台同室共寢過﹐那時他也沒有發覺到。雖然說是從一開始就相信了祝 英台的說法﹐但也未免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陳慶之之所以為人所喜好的原因﹐也許就是他這種遲鈍也說不定呢﹗好惡之念本來 就是十分主觀的﹗“不錯﹗真不錯﹗” 壇上的蕭行感嘆地說道。如果白袍隊的活動在實戰中也能夠像這樣的話﹐那確實值 得好好期待。 蕭衍對白袍隊賜予了在白絹上以銀線刺繡文字的軍旗﹐也同時下贈了白銀。 輔佐陳慶之指揮自袍隊的﹐是胡龍牙和成是實。 胡龍牙在前些日子都還是與朝廷作對的鹽賊﹐他為韋睿之子韋放所擒﹐本來應該要 身首異處的﹐但後來卻投效成為梁軍之兵士﹐在攻擊合肥城時立下了武勛而升為士官。 此後﹐在韋睿的命令下跟著陳慶之﹐成為白袍隊的副將。 成景雋則是從十幾歲便加入了軍隊﹐一直都是騎兵。這在“直視水軍﹐輕視騎兵” 的南朝來說是十分稀奇的事情﹐光是這樣﹐其經驗和知識就有甚高的評價﹐而在王茂的 推薦下成為陳慶之的補佐。他雖然沒想到會有一個鹽賊出身的同僚﹐但因為他也是沒有 理由地喜歡陳慶之﹐因此也只有在“算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的情況下依從陳慶之 的指示﹐從來沒有違背過。 IV平北將軍呂僧珍既是建國的功臣﹐又深受蕭衍的信賴﹐當蕭衍起兵的時候﹐曾 因賞賜而給予其大量的武器。他在越城之戰中﹐以火攻讓齊軍大敗。他的為人可說是有 些過分認真﹐像是在酷暑中守衛皇宮的時候﹐他就因完全的武裝﹐汗像瀑布一樣地流下 。他在參加宴會時也不飲酒﹐只是吃吃柑子之類的果物﹐讓蕭行為此大笑﹐賜給了他柑 子的代金白銀一萬兩。而對於即將來臨的大戰﹐蕭衍本來意圖讓呂僧珍為先鋒的。 然而﹐在這一年六月到七月的時候﹐呂僧珍的評批價在非常地差﹐這就是他因運氣 不佳﹐擔任臨川王所率之北征軍之幕僚﹐負有攻擊洛陽之重任﹐卻為了庇護臨川王而唱 著消極論﹐不但被勇將昌義之等人叫斬﹐還被敵方的魏軍嘲笑為“呂姥(呂婆婆)”。 對子慘烈地敗走的呂僧珍﹐蕭衍並沒有怪罪﹐既然連最大的責任者臨川王都沒有問 罪的話﹐當然也不會追究到呂憎珍那兒去。蕭衍只是安慰他﹐並命其好好休養。這雖是 蕭衍的寬大﹐但也是他天真之處﹐即使是微不足道﹐但死去的五萬將兵之遺族﹐是不可 能對呂僧珍毫無怨言的。 呂僧珍雖然緊閉了自己宅邵大門在家思過﹐但夜間卻曾發生過有人對之投石﹐或是 向他家牆壁丟泥水的事情。 對蕭衍來說﹐當然也不可能立刻在實戰中起用呂憎珍﹐對敗軍之將﹐兵士們依然能 夠信賴﹐像是對失去了河南城的王茂﹐或是從洛口狼狽地回來的昌義之﹐都是在死戰之 末﹐因此也才能不失部下的信望。 “呂們珍不能用的話﹐那要讓誰擔任全軍的先鋒見﹖想來就只有馮邀根了/蕭衍下 了這樣的決斷。 雲騎將軍﹐馮道根﹐字巨墓﹐在這一年時為四十四歲。 他很早就失去了父親﹐從少年時就開始努力工作養活母親﹐在孝順上的評價很高。 他十三歲時就曾被故鄉的太守推薦擔任文官﹐但他卻加以拒絕﹐而在十六歲的時候加人 軍隊。他大概是認為“自己沒有學問﹐所以才不想當文官【”吧﹗他的學問的確不高﹐ 但思慮頗深﹐有良好之判斷能力﹐一次一次地拯救了己方的危機。特別是在當陳顯達將 軍與魏軍作戰時﹐由於他在作戰上不容他人的意見﹐最後導致全軍的敗走。這時就是馮 道根在夜晚的山道上作為己方的先導﹐在經過充分調查之後﹐再加上冷靜而正確的引導 ﹐全軍的九成以上都無事地生還了。 此後﹐他還以王茂副將的身份在朱雀門之戰中活躍。而當魏軍二萬攻打阜陵的時候 ﹐他的勇戰不但守護了這個連城牆和壕溝都沒有的城池﹐還誅討了敵將高祖珍。在危機 迫近之際﹐他的冷靜判斷力有著非常高的評價。 馮道根也不多嘴﹐從來不自誇自己的功績﹐而且軍紀嚴正﹐從來不做掠奪之事。 “和曹景宗簡直是相對照的人物……” 文人宰相沈約曾在蕭衍的面前這麼評論過﹐他就是這樣的為人。 於是蕭衍便賜了馮道根三千騎兵﹐命其為全軍先鋒出建康﹐先至合肥與韋睿的軍隊 會合﹐然後再往鐘離前進。 馮道根的部隊從石頭城正下方的軍港分乘四十艘軍船往北渡過長江。在送馮道根出 港後﹐王茂和陳慶之立刻回到皇宮﹐在皇帝的面前展開地圖﹐分析各式各樣的情報。以 及今後作戰的立案。 鐘離雖因被魏軍完全包圍而無法接近﹐但數十人的細作連日地報告鐘離周邊情況。 由於城池在沼澤和濕地的包圍下﹐因此魏軍要發起總攻擊亦不容易﹐大概還能夠拖延一 段時間。然而﹐陳慶之雖然如此判斷﹐但在聽到“魏軍造了兩座浮橋”之後﹐也不由呼 吸一窒﹕“中山王果然令人害怕【” 陳慶之不得不感栗然﹐魏軍之所以建造兩座浮橋﹐乃是一為前進、一為後退﹐各自 都是單行道﹐能讓淮河兩岸的魏軍展開最大的機動力。 “淮河南岸有楊大眼和蕭寶寅﹐北岸則有中山王﹗而由這兩座橋連系起來的淮河兩 岸﹐已經成了巨大的要塞。” 在收到這份戰報後﹐連王茂也不由呢哺道﹕“這下恐怖的事情可真的要發生了﹗” 。 陳慶之覺悟地開始展開行動。他在自己的家中將白銀五百兩交給老僕夫婦之後﹐又 將朝廷至今所賜給的金品全都換成了白銀分給兵士。 “如果失敗而死的話﹐那財產也不可能帶走的﹔而相反地﹐若是勝利生還的話﹐那 朝廷一定會給予更多的恩賞﹐所以財產目前並不需要﹐反正我也沒有家族之累……” 結果﹐朝廷下賜的東西加上陳慶之個人的財產﹐三百名白袍隊的兵士每人都能夠分 到白銀百兩﹐這是庶民的家族四人約能生活二年的金額。最後﹐陳慶之的手上還剩下大 約五百兩。 “這些就交給祝英台吧﹗”陳慶之這麼想。之後祝英台將過著什麼樣的人生呢﹖如 果不回到雙親身邊的話﹐總得要有生活費才行吧﹗出陣的前一日﹐陳慶之將五百兩帶到 了曹景宗的宅鄰﹔正當曹景宗在家與美女們開著別離宴會的時候。他只由趙革傳言道﹕ “你就自己進來、自己去會祝英台吧﹗”。在從池畔花園傳來的歌舞樂曲之中﹐陳慶之 和祝英台相見了﹐然在見面的同時﹐祝英台卻跪在地上極力說著她的請願﹕“子雲兄﹐ 拜托你﹗帶小弟到鐘離去吧﹗不管怎麼樣我都想見到梁山伯﹗” 陳慶之臉上浮出的表情﹐是他的人生中最復雜的一種﹐難道祝英台還想隱瞞自己是 女孩子的事實嗎﹖對祝英台來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可是對陳慶之來說﹐“不願說明事 實算不算對自己不信用呢﹖”﹐他不由得如此想。 以一個公家人員來說﹐這應當是該拒絕的﹗這種事不用旁人提醒也該知道﹐這可是 國家危急存亡之戰﹐另一方面也無法保証祝英台的安全。就算陳慶之盡全力也不可能勝 過八十萬的敵人﹐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能生還回來﹐“一定會抓住勝機【”什麼的﹐都 只是在苛烈至極的血戰之中﹐對突人死地的一種自我安慰而已。當然沒有保護祝英台的 余地﹗而且﹐如果鐘離陷落而將兵全滅、梁山伯也戰死了的話﹐所有一切的努力和考慮 也全都會化為泡影的。 不能夠將祝英台帶到戰場去﹗陳慶之的’心中很清楚這一點。可是雖然知道﹐這個 身負國家命運的二十三歲年輕人﹐還是嘆了口氣展露了笑顏﹕“那你就跟著來吧﹗只是 我沒有辦法給你什麼保証﹐我只能盡力保護你而已。” 這是陳慶之的溫柔還是愚昧呢﹖是後者。這點在他的心里也知道得很清楚。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第七章一夜陣 1 對鐘離的魏軍攻擊﹐就像鐵的暴風卷起一般。 三萬弓箭隊向城里發射了數萬支的話﹐而在掩護之下﹐三十萬的兵士就開始運土將 壕溝掩埋。鐘離的北面直接就面對淮河﹐而東、南。 西三面則是引淮河水的巨大深溝﹐一旦將城門的吊橋收起﹐就沒有其他通往城內的 陸路﹐於是魏軍便意圖將壕溝掩埋﹐將城的三邊夷為平地﹐就可以使用陸上攻城的方法 了﹗“從那浮橋就可以看出﹐中山王可真喜歡大規模的攻略方式呀﹗” 昌義之苦笑道。但一想到中山王的決心和魏軍物資之巨大﹐就不是能夠繼續笑的時 候了。以我方少少的三千兵士﹐連想妨礙對方工事進行都做不到。 在命令准備弓矢的昌義之身邊﹐梁山伯也不由感嘆道﹕“南方和北方的戰法還算不 一樣呀﹗” 梁山伯張大了眼睛觀看著。 魏軍利用土石來掩埋充滿水的巨大壕溝﹐而梁軍則相反地是利用大量的水來進行水 攻﹐像合肥城就是這樣使之陷落的。如果北方的城池能夠用南方的方法將之陷落的話﹐ 那麼南方的城池當然也能夠用北方的戰法來將之陷落踐﹗在三千梁軍於城壁上看守下﹐ 較他們多出百倍以上的魏軍兵士不斷運著土投人壕溝之中﹐讓壕溝逐漸遭到埋沒。從淮 河所引人的壕溝之水﹐本來是美麗的青綠色﹐開始逐漸地變成混濁的褐色﹐而後再變成 泥地。再放更多的土下去﹐並用腳踏過之後﹐就變成了平地。這樣的工事在十萬支松明 的燃燒下繼續在夜里進行著﹐一直到翌日的午後才完成。 現在的鐘離城﹐只是北邊可以望到淮河的水面﹐而其他的三邊則為平坦土地的一座 平凡城池。踏著剛誕生出來的土地﹐魏軍一步步地向鐘離城進逼﹐就像是甲冑所化成的 洪水一般。隨著銅鑼數千的連環響聲﹐兵士們開始以梯子登上城壁。就在此時﹐從城中 下起了箭雨。 昌義之在梁軍中也是屈指可數的弓箭高手。不但射得准﹐而且距離也長﹐隨著民颶 的弦音﹐魏兵一個個地仰天倒地﹐或者是從馬上落下。 在剛從壕溝掩埋出的平坦土地上﹐既沒有山丘﹐也沒有谷地或林地﹐對於從城壁上 射下的箭矢﹐基本上是沒有任何死角和遮蔽地﹐更何況是如此密集的大軍。 “再射﹗再射﹗把他們通通射死﹗” 應著士官們的聲音﹐千只的弓弦嗚動著﹐造成了魏兵千人死傷。 而靠在城壁上的梯子也被─一推倒﹐隨著死前絕命的喊叫聲﹐魏兵一一飛向空中﹐ 而後再落到己方之上。 一種叫做沖車之破壞城壁用的車輛雖然發動了﹐但不知為何卻在途中停止了前進。 “不行了﹗再推也動不了了﹗” 由於是從深溝埋出的土地﹐本來地盤就十分脆弱﹐重量級的沖車最後只落得車輪陷 人地中動彈不得的結果﹐在受到城壁上降下的箭矢後﹐每一輛沖車看來就像肥嘟嘟的刺 犯一樣立在地上。 〞真是太難看了﹗” 蕭寶寅憤然地踏著地面﹐揚起了高高的泥塵。自己所生長的土地﹐居然是如此軟弱 的地盤﹐他可是至今都不知道的。 “再倒沙進去﹐然後把它踏實﹗” 蕭寶寅的命令立刻便實行了﹐五萬的兵士運來了土和沙﹐將之投於泥土之上﹐再紛 紛以腳加以踏實。至於從城壁上降下來的箭矢﹐則以盾或牛皮加以遮蔽。看到這個情形 ﹐昌義之隨即命令暫時停止射後﹐雖說城里所藏的箭矢至少有一百萬到二百萬支﹐但也 不是無限的﹐不能夠沒有意義地使用它。 又花了一天的作業時間﹐想來地盤應該夠堅固了。蕭寶寅又再命五台沖車出動。這 一次成功了﹗五台沖車比馬的速度更快﹐比象的力量更強地突進。大大的木棒沖向城壁 ﹐不但動搖了城壁﹐連全城似乎都發出了嗎動。在二次、三次的持續突進之下﹐終於在 第四次時﹐將城壁開了一個可供人通過大小的孔洞。 .魏軍的兵士們歡聲雷動。 “放火】” 城壁上的昌義之如此命令著。 沖車上降下了大量的油﹐而在魏軍吃驚的瞬間﹐對著每一台的沖車均射下了十支的 火箭。立刻﹐沖車就化成了一團火焰﹐黑煙直沖半空﹐全身是火的魏兵破門而出﹐而前 來救助的魏兵則為箭矢所─一射倒。 “不要退卻﹗攻擊﹗把城攻下來廣蕭寶寅在馬上叫著﹐攻擊立刻持續。雖然在城壁 上一共打開了四個孔洞﹐但依然無法攻入城內。就這樣﹐一天之中共出現了二千死者及 八千傷者。 兵士們對蕭寶寅開始有了怒意和不滿之聲﹕“鎮東將軍本來就是南人﹐他對北人的 生命一點都不放在眼里廣這當然是誤解。其實是因為蕭寶寅對梁軍相當地憎恨﹐而不是 他原本就有這樣殘忍的性格。 只不過﹐這樣嚴苛的指揮下造成死傷者不斷增加卻是事實﹐兵士們無法忍受也是無 可奈何的。 “死傷者過多﹐先暫停一下攻勢吧﹗” 在中山王的指示之下﹐蕭寶寅也只有悻悻然地止住了攻擊。 “雖然犧牲增加﹐但也應該要繼續攻擊下去才是呀﹗敵人只是少數﹐就算疲勞都無 法交替休息﹐如果在這時停止攻擊的話﹐那只會讓敵人有休養的時間而己﹗” 蕭寶寅咬著牙後退﹐鐘離立刻迅速地修理城壁﹐並且治療負傷的人。死者並不多﹐ 反正本來也只有兵士三千人而已。 “如果和五萬人現在在這里就好了I” 雖知無益﹐但昌義之還是無法不嘆息一下。他指的就是那些為了直擊洛陽而出陣﹐ 卻因臨川王的“怯懦而在一夜之間失去的五萬名精銳。 “這麼一來就能夠出誠一戰了﹗不.如果真的在這兒的話﹐那也可以和其他幼速系 阻止敵人.或是分被敵軍的兵力。用處可大台歷﹗而現在則只能夠等傳授軍而已…﹒﹒ 一昌義之所等待的援軍﹐已經依序地接近了鐘離城﹐首先是予州刺史韋在﹐他在令長男 韋放留守合肥之後﹐就帶領二萬兵力而來。 韋睿還是一樣乘著轎子、揮舞著一根竹杖。由於是冬天的緣故﹐他在懦服之上披上 了戰破行軍。兵士雖然只有二萬﹐但准備的糧食、武器、以及構築陣營用的資材則有五 萬份﹐因此車輛的數量就非常多了﹗在轎子之上﹐韋睿言明了﹕一對兵士們來說雖然可 憐﹐但夜間還是必須行軍﹐即使是早一刻到達鐘離都好﹗” “那樣對您的身體不好的﹗稍微放慢一點速度比較好吧﹗” 韋臼提出了反對。他是韋睿的四男﹐也是韋放的弟弟﹐字務直﹐才不過二十歲﹐尚 未成家﹐只是跟在父親和兄長的身邊做些雜用而已。 韋谷的次男是韋正﹐字出直Z三男為韋使﹐字成直﹐所有人的字中都有一個矚直” 宇﹐四人也都在梁的朝廷中當上了大臣﹐建立了文武兩面的功績。 韋黯在四十年後成為輕車將軍鎮守建康﹐雖然在史上有名的“侯景之亂一中因善戰 而立下不少功勞﹐但是在此時他還不過是個未成熟的年輕人而已。 “說那什麼話﹐真是不知世事辛苦﹗”叱喝之聲響起﹕“鐘離城連城牆都被打破﹐ 還正努力地防守著﹐等著援軍能夠早一日到達呢﹗” “雖說如此﹐可是父上的兵只有二萬﹐不等全軍集結完全﹐也是沒有辦法與八十萬 的敵軍對抗的呀﹗” 韋黯雖然提出了反對之論﹐但轎子上的韋睿卻轉向他的孩子說道﹕“所以我才說你 真是不知世事辛苦呀﹗老生的兵力雖然不足二萬﹐可是魏軍並不知道哇﹗他們只要知道 老夫到來﹐就一定會分兵力而來﹐如此一來﹐鐘離城就能夠稍微輕松一些了﹗” 在韋睿的軍隊急行間﹐從建康而來的曹景宗和陳慶之所率的十八萬軍隊也出發了﹐ 先鋒馮道根更是已經在長江的北岸上陸。 基本上兩軍的戰略並不足為奇﹐魏軍是要趕在春季增水期前決著的速戰之策﹐梁軍 則是等待增水期以轉為大反攻的持久之策。因此。 這個時期並不需要著急地進行決戰。 陳慶之這麼想。其實最初也曾有將攻擊鐘離的敵軍誘離加以牽制的意見。 只不過﹐曹景宗很急。他立在全軍先頭乘上軍船﹐立刻就開始渡河﹐准備在長江的 北岸等著後續部隊上陸﹐然而﹐途中的天候突然急變。 悠悠的長江﹐就像海一樣地廣大﹐而其所引起的荒亂也和風雨的規模一樣大。黑雲 遮蔽天空﹐乘著強風的雨粒擊向兵士們的臉上﹐而巨大的波浪則玩動著軍船。 大約百艘船好不容易才到達北岸﹔但後續的隊伍卻都沒有到來﹐兵力約一萬人﹐馬 匹約只有二千頭﹐連陳慶之都不知道漂到何處。另外﹐半數馬匹也都暈船﹐沒辦法立刻 行動﹐在暫時休息的命令之後﹐曹景宗詢問幕僚的意見。 征北大將軍長史﹐也就是總司令部的副官王預提出了意見﹕“現在所有的兵力只有 少少的一萬﹐即使急行到了鐘離﹐也無法與故之大軍戰斗﹐只有在此等候後續的兵力﹐ 在重整全軍的態勢之後﹐才能夠繼續進軍。” “這樣大概需要多少時間呢﹖” “我想至少需要三天的時間。” “長汪的暴風雨也有延續三天以上的記錄﹐我們不能光是等待﹐就算只有我們這些 部隊逗留在北岸﹐也有可能遭到魏軍的狙擊啊﹗” 與其如此﹐那還不如急進﹐早一日與韋睿會合來得好。曹景宗在下了這樣的判斷後 ﹐就立刻命令軍隊以鐘離為目標前進。 11 這時的魏軍﹐首先得知了韋睿的軍隊從酉邊出現的事實。 “韋睿到鐘離來了﹐那合肥不就空下來了嗎﹖” 蕭寶寅向中山王陳述著意見﹕“我們攻向合肥將之奪回﹐讓韋睿沒有回去的地方﹐ 您覺得如何﹖” 當然﹐這也表示他自請要攻擊合肥﹐中山王在考慮後回答道﹕“這雖然是個很有趣 的作戰﹐但現在不能夠分散兵力。先決條件還是要先攻陷鐘離﹐不能貪功而與敵可乘之 隙﹗” 蕭寶寅的臉上滿是不滿﹕“雖說如此﹐可是如果在鐘離尚未陷落的情況下﹐敵方的 援軍就到來的話﹐到時候不就前後方都受敵了嗎﹖” 這時進來了新的報告﹕“一萬余梁軍渡過長江於北岸上陸﹐直指鐘離而進﹐軍旗上 寫的是‘曹’字。” “那麼該是指曹景宗吧﹗” 中山王的判斷十分正確﹐只是﹐至少該是十萬的軍隊怎麼會只有一萬呢﹖這疑問迅 速地冰解了﹐一定是在長江之上遇到了暴風﹐雖欲渡河卻無可奈何﹐因而最初上岸的曹 景宗就被孤立了﹗而不管自己已被孤立的情形卻依然急進﹐果然不愧是南朝的勇將﹐只 不過﹐作為全軍的總帥也未免太輕率了﹐這可是將之一舉消滅的好時機。 想到此的中山王﹐對蕭寶寅如此說道﹕“你可以換一種思考方式﹕當我們尚未陷落 鐘離城之際﹐梁的援軍不是一定會趕來嗎﹖這其實是一種引其前來送死的陷附﹐不是嗎 了’真是詭辯﹗看著蕭寶寅這樣的表情﹐中山王再說道﹕“蕭鎮東(鎮東將軍蕭寶寅) 會怕曹景宗這樣的人嗎﹖” 怎麼可能﹗蕭寶寅揚起他英挺的眉毛﹕“他可是食齊之祿﹐卻和蕭衍那家伙同流合 污的忘恩之大﹐只有把他的頭顱投向蕭衍﹐才能讓我精神一振﹗” “那麼就別管合肥的事﹐去攻擊曹景宗的軍隊吧﹗我等著你的吉報啃﹗” 在對中山王一禮之後﹐隨著靴子的鳴響﹐蕭寶寅揚長而去。而對著楊大眼詢問的視 線﹐中山王回答道﹕“蕭鎮東對梁的恨意是愈來愈深了﹗如果不讓他一戰的話﹐那是沒 有辦法就這樣結束的。如果獲勝了是最好﹐就算失敗了﹐今後他至少會收斂一些。” 於是﹐蕭寶寅所領的四萬兵力﹐就向曹景宗急襲而去。這支軍隊與馮道根所率的梁 軍先鋒就僅以一個山丘之隔而未互相發現﹐這實在是相當地諷刺。當然馮道根很用心地 不讓敵人發現﹐但蕭寶寅的用兵也是很猛﹐他根本就不注意曹景宗以外的存在。 就這樣﹐當曹景宗來到距淮河南岸約八十里的距離時……“篡奪者的與黨﹐還不給 我停下﹗” 隨著激動的叫聲﹐在低矮的棱線上躍出了一個騎影。曹景宗將馬轉向來者﹐是一名 持長槍而穿著黃金色燦爛甲冑的年輕武將﹐他從斜面驅馬而下﹐背後還跟著無數的騎影 ﹐帶著大地的動搖一齊攻向梁軍。 冬日的強風鼓動著軍旗﹐上面只寫著一個大字“蕭”。曹景宗在見到之後﹐立刻就 理解到來者的真實身份﹐在魏軍中姓蕭的將軍就只有那麼一個人──“原來是因惡虐的 苛政而‘受天罰的東昏侯之弟呀﹗你怎麼不跟著兄長的腳步而去﹐居然在亡國之後還活 著去做北賊的走狗呢﹗” 對於曹景宗的難聽諷刺﹐在怒氣和復仇心的驅使之下﹐蕭寶寅突進而來﹕“看我把 你那吐不出好話的舌頭給割下來﹗” “來呀﹐孺子﹗讓我來教教你什麼才是真正的戰斗﹗” 曹景宗掄起槍﹐然在他的馬前卻出現了一個徒步的巨大身影﹐那正是拿著六角鐵棒 的趙草。 “退下﹐趙﹗面對楊大眼時才是輪你出場的時候﹗” 曹景宗策馬從趙草的旁邊往前一躍而出。蕭寶寅趁機刺出一記鋒銳的鐵槍﹐而在一 聲金屬之音後﹐兩人的馬擦身而過。 同時魏軍四萬也從左、右、前三方向梁軍殺到。 梁軍的二成雖是騎兵﹐但其他均是步兵﹐車也只有三十台左右。 他們將車子圍成圓形的防壁回陣﹐才剛圍好便進入了一萬梁軍為四萬魏軍所包圍的 態勢。 曹景宗揮著槍與蕭寶寅在馬上激戰了二十幾回合﹐因為敵軍的箭矢集中而來﹐無計 可施下只有調轉馬首﹐就以箭矢插於皮甲上的姿態沖回回陣之中。 在對著圓陣射了一會兒箭之後﹐意圖誅殺曹景宗的蕭寶寅就命令對圓陣集中齊射火 箭。 “把人煙中逃出來的人通通給我殺了﹗” 這對曹景宗來說應該是最糟的狀態了﹗魏軍在圓陣的外圍一面奔跑一面射著火箭。 射中車子的箭矢﹐則為梁兵努力地拔出。而在更多的箭雨之下﹐已有十數人被射殺﹐圓 陣的各處也燃起了火煙。 趙草的怪力道此時並沒有多大的用處﹐他在煙幕中也只有努力地將近處的火矢拔出 ﹐將燒起來的火焰以腳踏熄﹐保護著一名小個子的兵士。而當人煙逐漸增大﹐蕭寶寅確 信已經成功的時候﹐傳令的士兵飛馬來報﹕“報告鎮東將軍﹐剛才從西邊方角出現白一 色的一隊騎兵部隊﹐逼近我軍後方﹗” “數量呢﹖” “不滿五百騎。” 蕭寶寅一笑﹐‘“只是這樣的話﹐那你們騷動些什麼﹖先取下了曹景宗的首級﹐然 後再來對應吧﹗” 他繼續對著國陣攻擊。 然而﹐後方傳來的騷動卻在一瞬間擴大﹐甚至逼近了蕭寶寅。當他以奇怪的眼光轉 身看去的時候﹐隨著空氣的裂音﹐一支箭向著他的頭盔射來。 然而更令蕭寶寅吃驚的是那白袍白馬的一隊﹐竟將己方的隊列切裂急進而來。白底 的軍旗之上以銀線繡著大大的“陳”字。 蕭寶寅比陳慶之還小二歲。尚未滿二十一歲﹐然而他畢竟是已經有實戰的勝利經驗 ﹐而在武藝和苦力上也較陳慶之更勝一籌。 “不准退後﹐後退者斬﹗” 在下了嚴厲的命令之後﹐他再度策馬前進﹐揮舞著槍刺向一個從國陣中進出的梁兵 ﹐這名可憐的梁兵就這樣從馬上被他刺落。本來南朝出身的這名貴公子﹐對敵的憎惡可 是在魏軍中無人能及的。 “國冠諸軍” 這是(魏書》中的記載。 只不過三百左右的敵人﹐蕭寶寅當然是不可能敗的﹐然而他的身前卻有敵人的話矢 飛來﹐讓蕭寶寅也不得不先停止對敵的追擊﹐而必須揮舞著槍防御。 “搞什麼東西廣蕭寶寅不可置信地大叫著﹐四方的魏軍已完全失去了秩序。他的將 兵個個善戰﹐也並非沒有斗志﹐然而命令卻傳不下去﹐動向完全地混亂了﹗“就像是繩 結被解開的樣子﹗” 這個比喻可說是相當地合適﹐魏軍便因此而解體。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呢﹖正確來說 根本不得而知﹐就這樣失去了指揮的統一﹐大家紛紛放下武器逃開。﹒白袍隊的胡龍牙 和成景雋叱吃著部下追擊﹐曹景宗的部下也開始猛然地反擊﹐追擊敵人直達十里﹐誇耀 著大勝而回。 在這一戰中﹐魏軍戰死者三千。負傷者則及於一萬﹐蕭寶寅帶著怒意和失望而去﹐ 連頭盔都氣得擲於地上。 另一邊﹐陳慶之的白袍隊初次出陣即大勝﹐心中當然高興﹐但對他來說﹐並得意外 。 III“在前哨的一戰中讓曹征北(征北大將軍曹景宗)似乎要遭到敗北也應該算是 天意吧廣陳慶之如此對胡龍牙說道﹐他是真心如此認為的。如果曹景宗在此勝利的話﹐ 那他一定會急功而進﹐不等全軍集結就與敵軍的主力沖突了﹗這麼一來﹐陳慶之的白袍 隊即使想掌控戰局也不太可能﹐而會使得梁軍受到致命傷的。 在重整軍隊的曹景宗在聽到陳慶之如此的發言之後﹐不由咋舌道﹕“哼﹗子雲那家 伙不知道女人的心意﹐倒是知道天意嗎﹖真是個自大的小子呀﹗” 當然﹐他也惜於失敗﹐如果陳慶之沒有趕到的話﹐曹景宗就算是不死﹐那己方也一 定會受到很大的損害的。牽著馬的僵繩﹐陳慶之正來到曹景宗之前﹐他欣喜於曹景宗的 平安無事﹐正當准備一禮時﹐卻被加以質問。只是陳慶之的視線卻似乎奇妙地在搜尋著 什麼人的蹤影“子雲呀﹗從建康出發前我就一直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什麼事﹖” “聽說是你向聖上推舉我為對魏作戰的總帥的﹐是嗎﹖” 曹景宗對仕奉蕭行的宮女和宦官一向都有送禮的習慣﹐大概是因此才得到這個情報 的吧。 “是﹐確實如此。” “為什麼呢﹖你不是對韋予州比我有更高的評價嗎﹖” “嗯﹗的確高得多﹗” 陳慶之回答道。這和以祝英台為對手時完全不同﹐即使是大言不慚也沒關系。 “那麼﹐讓我大膽再問一下﹐為什麼呢﹖難不成你是想要讓我欠你個人情嗎﹖還是 ……” 要還讓祝英台在我家受保護的思情呢﹖不太可能吧﹗曹景宗望著陳慶之的臉。 “這是因為不希望首將軍的軍隊掠奪的緣故。” 陳慶之的回答讓曹景宗一時有了痛苦般的表情。要禁止部下們的掠奪﹐是這名豪放 的男人唯一頭痛的地方。 “為什麼不可以掠奪呢﹖” “因為人民會感到痛苦呀﹗而將軍自身的評價也會下降﹗” “真是麻煩呀﹗” “‘是呀﹗所以﹐掠奪真的是不可以的﹐是絕對不好的﹗” 陳慶之緩緩卻堅決地說道﹐曹景宗只有提高聲音道﹕“‘知道了、知道了啦﹗既然 趙和子雲都這麼認為的話﹐以我的名譽擔保﹐這次絕對不會掠奪﹗” 趙草看著陳慶之﹐高興地點點頭﹐胸前的念珠鳴動著。趙草停住笑後﹐靠近陳慶之 耳邊說道﹕“祝小姐的話﹐下官一定會好好保護的﹐您不用擔心﹗” “我聽到了哨﹐趙﹗” 曹景宗捉狹似地開口道。 “如果想說悄悄話的話﹐聲音就只要一半就好了嘛﹗真是的﹐不管是這家伙還是那 家伙﹐反正都不把我的好意當一回事就對了﹗喂﹐祝﹗打個招呼吧﹗” 在趙草的背後隱住了大半個身子的小個子兵士才露出他的臉來﹐這名怎麼看都是個 少年的兵士﹐正是男裝了的祝英台。 同行前往鐘離﹐是祝英台好不容易才哀求到的﹐但她又不可能加人白袍隊三百騎之 中出生人死。因此就只有拜托起草﹐以當做他從卒的形式﹐實際上則由其守護。 “啊﹗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尋找著她的蹤影的陳慶之非常地高興﹐而祝英台只是在微笑一 會之後﹐立刻恢復了表情﹕“托趙軍王的福﹐未曾受到敵軍的傷害。大哥給了這麼大的 恩惠﹐小弟實在難以報答﹐真是在慚愧。” “我並沒有想要要求你報答些什麼﹐所以賢弟大可不以放在心上。” 其實﹐“大哥”和“賢弟”這兩個稱呼本身對陳慶之和祝英台來說都十分地難受﹐ 可是現在也只有這種的稱呼方式了﹗“真的是非常地感謝廣“嗯﹐好啦﹐好啦﹗”陳慶 之的笑容持續著。而這個笑容的意思﹐祝英台、曹景宗和趙草都知道得很清楚。在某些 方面﹐他是百年難見的天才之子﹐但在別的方面﹐他卻是如同稚兒一般。 在這樣危險的局面之下。十一月半時﹐曹景宗和陳慶之終於在距鐘離城西南五十里 的地點與韋睿會合。而就在前幾天﹐才剛和馮道根會合﹐接下來﹐就只要等後續部隊的 到來即可。在進入韋睿的本營之後﹐曹景宗說﹕“韋使君﹐後輩曹景宗在此拜見﹗還請 您多多指教﹗”他很隆重地行了拜禮。 韋黯吃驚的神色表露無遺。對同權不僅尊大﹐而且還喜歡嘲諷他人的曹景宗﹐他的 為人不是一向如此嗎﹖那這分鄭重又是怎麼回事呢﹖韋睿的神情倒是和日常一般沒有任 何改變。 “也請你多多指教﹗嚏﹗子雲殿下倒還十分壯健﹐太好了【好久不見了﹗” 當這些將軍們談笑的情形傳到在建康的蕭衍耳邊時﹐他對心腹的王茂說道﹕“看這 樣子﹐我們是一定會勝利的﹗” 而和韋睿一同來到陣頭﹐韋睿和陳慶之眺望著遠處的敵陣﹕“那些全部都是魏軍呀 ……” 雖然早已知道魏軍的總數有八十萬﹐可是實際看到之後﹐這個陣容卻遠超過了想象 。極目所見的平野﹐全都為魏軍的人馬所埋沒﹐黑風就在軍旗之林中刮起﹐而反射著冬 陽之光芒的﹐則是無數的刀槍和甲冑。 像如此地大軍在地上出現﹐可是在前秦的荷堅所率的百萬大軍以來﹐經過一百二十 年才有的事。而在未來的歷史上﹐也是在百年後的精場帝派一百一十三萬的軍勢遠征高 句麗。不知該說是幸還是不幸﹐陳慶之倒是見到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軍。 “淮河的南岸是楊大眼﹐而北岸則有中山王。” “是嗎﹖這只是目前的情形而已﹐誰知道中山王什麼時候會突然出現呢﹖最好不要 有太大的期待﹗” 對方有中山王﹐而梁軍則有韋睿﹐這件事相信大家都不會有所異議﹐而關於魏的將 軍們﹐大家繼續討論著﹕“楊大眼的武勇﹐是地上無可匹敵的﹗最好不要想可以將之誅 討﹐只要能夠讓他疲累地北歸就不錯了﹗” 韋睿輕輕地笑了﹐但接下來的談話則讓人不太笑得出來﹕“如果是這樣的話﹐魏主 (宣武帝)大概會追究楊大眼和中山王敗戰的責任而將之處刑也不一定。雖然可憐﹐但 這就是武人的宿命﹐換一個角度來看﹐老夫應該也是這樣吧﹗” “以他這樣龐大的武勛﹐魏主對中山王似乎也有一些心結吧﹗” “這對先君(孝文帝)的心腹來說﹐應該部是蠻辛苦的一件事吧﹗好了﹐我們還是 到高處去看一看魏軍的全貌好了﹗” 韋在看了看周圍﹐以竹杖指向一個為雜草和疏林所包圍的小丘。 在地形及氣象等利用自然環境的戰法上﹐可說是無人能及韋在了。這名白發的老將 ﹐以在儒服上披著戰校的姿態拄著竹杖﹐飄飄然地往小丘上前進。曹景宗、陳慶之、韋 黯、趙草等四人則用在他的後面。 雖然是低矮的丘陵﹐但由於其四周﹐尤其是北邊都是低平的土地﹐所以竟出人意外 地有極佳的視野。再加上冬天的空氣浪湧而干燥﹐和霞霧多的春季及熱浪升起的夏季比 較起來﹐反而能夠看得更遠。如今就能夠看到敵方八十萬的完整軍勢。 “這樣看來﹐敵軍的陣營倒是完全一絲不亂呢﹗” 對曹景宗的聲音﹐韋睿只有點點頭﹕“不愧是中山王﹐統兵的器量確實無人能及﹐ 要打破這樣的陣容在短時間內大概不太可能……” “您的意見呢﹖” “嗯﹐也只有先建個堅固的陣形﹐然後再努力地守護直到有機可乘之時吧﹗” “我也有同感﹗那要交由誰來負責建立陣形呢﹖韋使君可有考量﹖” 韋睿捻著白須說道﹕“這個嘛﹐就讓馮雲騎(雲騎將軍馮這根)來做這件事吧﹗我 想這個人物應該還蠻值得信賴的。” “的確廠在曹景宗同意下﹐韋睿立刻叫來了馮道根﹐在說明了事情之後﹐下了詳盡 的指示﹕“知道嗎﹖建立陣形的位置﹐就在敵陣過來百步的距離。先橫向挖個長長的塹 壕﹐然後再於前面深埋柵欄、插上鹿角……這些資材已經全部准備好了﹐在今天天色暗 了之後就秘密地進行吧﹗” 所謂的鹿角﹐如其字面﹐就是鹿角狀的突起物﹐是阻擋騎兵突進的一種不可或缺的 防備用兵器。而梁軍目前就備有三萬個以上的這種東西。 “在作業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可別引起魏軍的注意﹗” 陳慶之的提案獲得兩位年長將軍的一致同意﹐在他們下丘之後﹐作戰就開始了。 IV這一夜﹐魏軍只見梁軍舉著一萬余的松明往東移動﹐還射了數千支箭﹐數度發出 喊聲、鳴起軍鼓。魏軍警戒著其夜襲﹐以東方為中心堅固地守御著不敢動﹐不讓梁軍有 任何的機會可乘。 就在這之間﹐梁軍在一夜間趕著他們的大工程。韋睿綿密的計划﹐由馮道根完美地 執行著﹕三萬名的兵士以布封住口﹐一言也不發地先掘出了塹壕。每個洞穴左右三尺( 一尺約二十四公分)、前後五尺、深三尺﹐左右一線排開。接著再一個洞立兩支柱子、 加上橫木﹐並以水牛的皮繩系住﹐最後再置人一個鹿角。他們在最小的限度內使用燈火 ﹐在黑暗中持續著作業。 直到東方的地平線漸白﹐朝陽射出第一道線後﹐看來夜襲是不可能的了﹐魏軍的將 兵才解除緊張﹐吐著白色的氣息望著正面的敵陣。 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魏軍的陣營引起了一陣騷動﹐讓收到急報的中山王都驅馬 來到了陣頭。 看似無限般延長的敵陣﹐隨著朝風有無數的軍旗飄動著﹐中山王呢哺著﹕“這簡直 是神所做的嘛﹗”確實是令人無法相信。 中山王在馬上點著頭卻不移動﹐因為在這一瞬間﹐中山王“在八十日內攻陷鐘高城 ”的構想幻滅了﹗東西及於五十里的長大陣營能夠在一夜之間完成﹐這意味著梁軍計划 之綿密和指揮之確實﹐以及士氣的高昂三者齊備﹐否則是不可能在敵人眼前完成這樣偉 大的工程的。 一百二十余年前﹐率領百萬大軍南下的前秦符堅﹐當見到謝玄所率的僅僅八萬東晉 東整然地布陣、毫無懼色地迎擊時﹐不禁感到要以武力統一天下的困難。中山王目前心 中的想法也和符堅差不多﹐這是他自出兵以來第一次心中有了不安的影子。 “看了梁軍的陣營之後﹐以騎兵一口氣攻略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對於楊大眼的意見﹐曹景宗再加道﹕“那麼就會成為持久戰﹐這就是敵軍的圈套﹐ 他們要讓我方的兵士動搖﹐現在也只有一戰而去敵人之鋒才行﹗” “那就交給本將吧﹗” “‘不﹐你負責守護淮河的北岸﹐至於南岸﹐就交給我中山。而這一回則由奚征虜 來吧廠在中山王的指示下﹐魏的征虜將軍奚康生領了二萬兵士攻擊梁軍。他從右側迂回 梁軍長長的陣地﹐從西邊開始攻擊。早餐之後攻擊隨即展開。奚康生雖意圖迂回梁軍的 陣地從旁沖擊﹐但卻遇到了沼地﹐阻住了騎兵的行動。而當想再住南邊移動的時候﹐卻 遇到了早有准備的梁軍之激烈攻擊。 征虜將軍奚康生在魏軍以繼楊大眼之後的猛將著稱﹐他用他愛用的引一箭一個﹐一 共射倒了八名敵人。這把弓本身十分纖細﹐而由竹片和水牛皮所包卷。上面還飾有金線 ──“這把弓可是梁主(蕭衍)所贈的哨﹗”奚康生以此自豪。 還在蕭衍尚未建國、擔任齊的雍州刺史守護襄陽與沈戰斗的時候﹐他注意到敵軍中 有一個十分驍勇的武將﹐當他拉弓向蕭衍射箭的時候﹐可能是拉的力量太大﹐那把弓居 然在發出一聲異音之後折斷。 見到此的蕭衍在回城後就取了秘藏的弓托給使者送到魏軍之中。翌日﹐以奚康生之 名鄭重的利狀送至﹐上面記著“為了謝思﹐這招弓絕不會用於齊軍的身上﹗”。很快地 ﹐奚康生即轉至北方的戰線﹐讓騎馬民族見識了這把強弓的厲害。而諷刺地﹐因為齊亡 而為梁﹐這把弓對被用在梁軍身上了﹗戰斗雖然激烈﹐但卻不長﹐因為當還在混戰的時 候﹐一支白馬自袍的隊伍突然沖人魏軍的側面﹐一瞬間將他們的陣形解體了。 “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從那個地方沖進來﹗他們怎麼會知道那里是唯一的弱點呢﹖” 已經百戰歷練的奚康生也不由搖頭﹐那忽然出現在戰場上的白馬自袍隊伍。簡直就像是 魔術的產物一般。 雖然有可能﹐但奚康生並不想持續無益的戰斗。他的令箭一下﹐鼓聲隨即響起﹐潰 散前的己方立刻退卻﹐而後重編了陣容。然而三次都一樣﹐白袍隊突入了魏軍之中﹐給 予相當的損害。總算奚康生的能力強而兵又不弱﹐立刻在被沖破的地方加強兵力使之不 致崩壞。只不過陳慶之又立刻下了指示追擊﹐奚康生惟有自己持弓擔任最後衛﹐將軍隊 重新依來道回歸本軍。最後的清查結果有二千名死者。 當聽聞奚康生這樣的猛將都敗北時。中山王便命其前來詢問詳細的經過。 “那個白馬的將帥到底是誰呢﹖“軍旗上記的是一個‘陳’字。” “南朝的將軍中姓陳的是﹒﹐…﹒” 在中山王的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名﹕一該不會是陳伯之吧﹗” “有可能﹗”楊大眼點頭道。 中山王等所想到的人物﹐叫做陳伯之﹐雖然只和陳慶之差一個字﹐但完全沒有血緣 關系。他本來是齊的將軍﹐後來歸順蕭衍而成梁之將軍﹐但很快又因與蕭衍不和而舉叛 旗﹐在敗於王茂之後亡命於魏。魏雖任其為平南將軍厚遇他﹐但他卻因難耐望鄉之情而 在三年之後回梁。雖有“他怎麼還有職回來呀﹗把他斬了吧﹗”的意見﹐但蕭衍原諒了 他﹐給他很高的地位﹐讓他以貴族的身份過著安樂的生活。 陳伯之無論在年齡、閱歷、還是知名度上﹐都比陳慶之要高得多﹐中山王首先會想 到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如果是的話要怎麼辦呢﹖殿下﹗” *如果是陳伯之的話﹐那絕對不可原諒﹗既然都亡命到本朝來了﹐居然還敢厚臉皮 地回國﹐向曾經背叛了的主君獻媚﹗” 在怒氣之中﹐中山王握著拳又說道﹕“可是﹐如果是陳伯之的話﹐他的用兵到什麼 程度大家都很清楚﹐應該是不會這麼出於意表﹐有這麼大的進步才是……” 也許是魏軍還不知道的新銳指揮官吧﹗在不到半年之前﹐讓臨川王所帶領的梁軍三 十萬潰走的中山王就深知指揮官的重要性。 冬風吹過了思考著的中山王的側瞼。 “應該不會是陳伯之﹗”中山王下了這麼的判斷。 “像那種使用騎兵翻弄我方軍隊的技巧﹐陳伯之是不會的。也就是說﹐那是梁軍中 我們所未知的將帥﹐到底是什麼人呢﹖” 梁軍的人材就只有韋睿﹐最多也只有加上昌義之和曹景宗。中山王雖然這麼想﹐但 似乎還有再重新認識一下的必要。也就是說﹐雖然不知陳慶之的名號﹐但他已成了魏軍 所認可的存在。 另一方面﹐說到白袍隊﹐胡龍牙吐著氣說道﹕“真是沒想到能夠做到如此的地步… …” 這分感慨可能還稍早了點﹐陳慶之集結三百頭白馬﹐選用三百名。騎兵至今還不滿 半年﹐而胡龍牙也沒想到他竟有成為官人的一日。 ‘一個是乘馬都有問題的年輕指揮官﹐而其下的干部則是個鹽賊﹐l﹖兵士們會跟 隨嗎﹖他們這樣想著。剛開始是因為成景雋的人望而使‘得白格隊團結在一起﹐但大約 在經過一個月之後﹐陳慶之本身就成為兵士們敬愛的對象。十次以上的演習中﹐只要依 據陳慶之所說的﹐就會接連勝利為其一因﹐而陳慶之對兵士及家族相當厚待也是一因。 就這樣一直到死﹐陳慶之都如武神一般受到兵士們的敬慕﹐如果是後年的話﹐從實 績來看並不出人意外﹐只是在無名的青年時代又是為何呢﹖據正史的記載﹐“對兵士慈 愛﹐並盡全力去做”﹐在陳慶之名下戰斗的兵士們。不只是勝利感﹐他們還能夠獲得盡 全力作戰之後的“充實感”。而最初就是這個“鐘高大戰”的前哨戰。 而白袍白馬的裝備﹐由於有陳慶之的存在﹐他們都相信著自己的不敗。對魏來說﹐ 這正是令人害怕的敵人之出現。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第八章越年 1 韋睿、曹景宗卒領二十萬援軍來救的事情﹐在短時間內鐘離城並無法得知。而實際 上﹐敵方八十萬的大軍介於鐘離城和援軍之間﹐已成了腹背受敵的形式﹐不過﹐魏軍的 總帥中山王卻能夠在兩個方向都處理的很好﹐看來尚有余裕。 當八十萬的魏軍在淮河北岸如鐵雲一般出現時﹐梁的昌義之曾經說過﹕“征東、平 東、鎮東都來了﹐那安東大概也在附近某處吧﹗”。 不過﹐這個預測卻錯誤了﹗魏的安東將軍﹐邢巒﹐並不在鐘離的前線﹐而是在首都 洛陽擔任著。度支尚書的任務。這個判斷是正確的。可是最後這個提案卻流產了。 當然﹐他們的才干無人能夠否定﹐只是因為宮中的斗爭﹐讓“饑回侍中”、“談虎 將軍”、邢巒等都只有裝得乖乖地待在京中。 進人十二月下旬的某一日﹐年輕的宣武帝叫來了邢巒。邢巒是亡父時期的重臣﹐宣 武帝並不喜歡﹐他只與和自己同樣年歲的側近及外國人相親﹐而對以前的重臣敬而遠之 。只不過﹐這件事情卻不能夠交給側近去辦﹐他意圖命邢巒率十萬大軍前往鐘離﹐作為 中山王的援軍。 邢巒態度從容的回答皇帝說﹕“梁軍在野戰上並非我軍之敵手﹐因此他們只有堅守 城地﹐再加上﹒水軍的援護﹐這並不是我軍能夠在短時間內取勝的。而在雨多土軟的濕 地帶中﹐我軍訓練精良的騎兵隊也無能為力﹐因此﹐臣一開始就認為﹕此次出兵只是勉 強而為罷了。” 宣武帝的眉頭皺了起來﹕“中山他…﹒﹒” 宣武帝不知為何放低了聲音﹕“中山他在出兵前曾對朕說過﹕此次南征如果失敗的 話﹐我會將王奉還朝廷﹐從官延中隱退。你覺得是真的嗎﹖” “臣認為中山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嗯廣“只是臣不認為事情會像中山的自信和計算的那麼好。如果有自就必定會成 功的話﹐那麼﹐古來就不會有敗戰存在了﹗” 這話含有惡意呀﹗宣武帝笑了一下﹕“的確中山是不可能完全沒有缺點﹐而且南朝 也有不少的名將﹐因才想要由卿加以援護……” “中山不會喜歡臣前去援護的﹗” 邢巒之所以直呼中山﹐那是因為這是對皇帝的下答﹐就如同之前衍和陳慶之的情形 一樣。 “而就算這樣﹐中山卻還說要在八十日之內攻下鐘離城7’“以巨的愚見看來﹐這 是不可能的﹗” 宣武帝以一種充滿含意的眼光注視著邢巒。發出的聲音奇妙地﹔﹕“中山若能在八 十日內攻下鐘離的話﹐他的武勛必定凌駕於卿上。 後﹐南征的計划必定全由中山作主﹐再也沒有你發言的余地了﹗” “是的﹗” 邢巒並未受到這個年輕皇帝的挑撥。宣武帝雖然覺得這一切很‘趣﹐但對這個冷靜 而有才能的大臣也是沒什麼辦法的。 “剛才說的事情全都是假定而已﹐那麼卿想要如何操控這個事態.﹖說說有何良策 吧﹗” 對於皇帝的下問﹐邢吉回答道﹕“臣希望能夠派臣一人前往鐘離﹐奉聖旨去說服中 山撤兵。如果﹔不聽臣的勸告﹐繼續布下陣營的話﹐那臣認為他大概是想留在營中D其 共存亡吧﹗” “也就是說﹐卿認為絕對不可能勝利的呼﹗” “是的﹗” “朕知道了﹐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退下吧﹗” 邢巒在恭敬的揖禮之後退下。宣武帝則對身邊的一名倒近開口道﹕一子言呀﹗令尊 真是個嚴肅的人呀廣他說話的對象是邢巒的長子﹐姓當然是邢﹐名為沙﹐字子宮﹐時年 十六歲。 父親邢巒是個身長美髯﹐具備威嚴和風格的大丈夫﹐而其子邢遜則在(魏書)上如 此記載著﹕“貌雖丑陋﹐頗有鳳氣”﹐是說他的身材矮小﹐而且面目瘦削﹐不過他在年 幼時便於宮中出入﹐他的才氣眾所周知。他對這個年輕皇帝以害怕的聲音答道﹕“真的 是非常地對不起﹗臣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物。不過﹐他對聖上並沒有任何的惡意﹗” 宣武帝這時才放松口吻﹕“那麼﹐如果如邢巒所說﹐中山可能真的勝算不高吧﹗從 這樣看來的話﹐在此次戰敗之後﹐中山的好戰之氣也會稍微收斂一點才是﹗” 日後﹐邢遜對於自己的父親曾說過﹕“父親雖為忠臣﹐然並非慈父。”聽的人雖表 感慨﹐但也由此可知邢巒並不是個很好的家人。 邢巒死於五十一歲。根據《魏書》的記我是“翼卒”﹐也就是狂死﹐出乎意外的死 亡。當史書上這樣記載時﹐多半不是遭暗殺﹐還是被謀殺了。 ……就這樣﹐邢巒並沒有參加鐘離之戰﹐而他在洛陽所說的話﹐梁軍當然也無法得 知。梁軍只是以在一夜當中築成的壯大陣營與魏軍形成了完壁的對峙態勢。 “韋虎(指像老虎一樣的韋睿)來了﹗” 魏軍的將兵不由感到恐怖。這個能夠將聯違了一百二十年的合肥城陷落的韋睿﹐他 的智略會讓魏軍害怕也是不足為奇的。中山王也對全軍下了戰略﹕不得輕易出陣作戰。 只不過﹐還是有沒聽過韋睿之名的人﹐這些大概都是出身於在北方或西方進行騎兵 戰和山岳戰的人﹐他們有著如下激烈的主張﹕人﹐就一戰將之類進了吧!” 對中山王來說﹐讓主戰派的土氣降低也不是件好事﹐他先到了淮河的南岸﹐再將楊 大眼調到北岸﹐在全軍再編制之後﹐就命元康、宵永仁、潘寶珠、李崇等諸將率領五萬 兵主攻擊梁軍陣營。魏軍旦以騎兵先行突擊﹐但因鹿角之故而必須下馬﹐在盾牌的遮蔽 中﹐魏軍領受著梁軍的箭雨。這時﹐韋睿立於木材制成的望樓之上﹐而理所當然地﹐這 兒也是敵方箭矢的集中之處。 “父親大人﹗危險﹐請下去吧﹗” 在一起的韋黯低身悲嗚著﹐但韋睿並不理會其忠告﹕“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麼膽小 的人﹐真不知是誰的孩子﹗” “我當然是父親您的兒子呀﹗” “哼﹗那怎麼像母親呢﹗” 韋黯只有低頭道﹕“現在不是開這種無聊玩笑的時候了﹗您還負有聖上沉重的使命 ﹐還是先到安全一點的地方去指揮吧﹗” “即使老夫不在﹐相信也會獲勝的﹗你放心﹐見到楊大眼的話﹐我就會下去的﹗” 韋睿笑道﹐但依然立於望樓之上。只是他並沒有注意到楊大眼之妻潘寶珠也在最前 線上﹐她從馬上一箭射向韋睿。 潘寶珠的箭刺中了韋睿儒服的右袖。由於距離過遠的關系﹐箭並沒有穿越布衣﹐只 是淺刺了一下之後落地﹐但卻引起梁軍一陣驚慌。 “父親大人﹗請下去吧﹗” 韋黯抱住老父的腰部﹐准備硬將他帶下去﹐然而韋睿卻連轉都不轉頭﹐就以竹杖向 四男的頭上打了下去﹐韋黯只有乖乖放手。 “老夫的時代已經結束了﹗你看那邊﹗” 韋黯轉頭看向地面﹐不知何時魏軍已經潰亂。如白雲般的騎馬隊伍在魏軍的陣中東 驅西趕。 將其陣形扯裂﹐那正是陳慶之的白袍隊。 ‘“原來知此﹗人和馬都是白色的﹐看來真是個江南的貴公子﹗” 潘寶珠笑著說﹐她的美貌一笑就變成了妖艷。但李崇持有不同的反論﹕“確實是很 顯眼﹐但光注重外表的人一定是沒什麼實力的﹗” “不﹗事情並非加此﹗” 潘寶珠止住笑﹐搖了搖頭﹕“這個姓陳的敵將並不好惹﹗你看﹐這白馬隊所向的地 方﹐一定會造成我方的混亂不是嗎﹖” “……的確” “因此繼續下去只會造成更大的傷口的﹐回營吧﹗” 五萬的魏軍就在三百白袍隊的對陣之下決定回營。而從北岸來視察戰況的楊大眼則 聽到了己方所唱的歌聲﹕名師大將莫自率千軍萬馬進白袍是說﹕“不管怎麼樣的名將都 沒有辦法出手﹐不管幾千幾萬的大軍﹐都要避開自袍的隊伍﹗” “誇贊敵人實在不是件令人快活的事﹗” 楊大眼苦笑著。對於白馬自袍的這支敵軍﹐魏軍產生了畏怖之念。如果只是唱唱歌 還好﹐但聽聞蕭寶寅和奚康生二將軍都不能取勝之後﹐會害怕也是理所當然的﹐畢竟這 兩人也都不是無能的指揮官。 ‘“雖然現在說已經有點晚﹐但這次的敵人可不容易﹐不能因為己方的人數多就大 意﹗” 踏著浮橋回到北岸的楊大眼這樣對他的妻子說道。潘寶珠點點頭﹐只是一個勁地笑 ﹕“真想從近處看看那個指揮官﹐也許是個美男子呢﹗” “源來你也喜歡美男子呀﹗” “哎呀﹗是女人不都是如此嗎﹖” 淮河上游沉郁的冬陽﹐映照出北朝的猛將及他的妻子。 II過年了﹗這是梁的天監六年、魏的正始四年﹐也就是西元五O七年。 “八十天內要陷落鐘離l”中山王的目標並沒有達到。 常勝的自尊為此受到傷害的中山王心情並不好﹐在形式上地做完了新年的儀式、並 賜給了全軍水酒之後﹐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帳幕之中。 梁軍這邊也是﹐在確認了元月一日不可能會發生戰斗之後﹐大家就過著不像在戰場 之上的閒雅一日。只不過﹐祝英台依然和每天一樣﹐眺望著鐘離的方向、尋找著梁山伯 的蹤影。 這一天﹐有位客人來到了陳慶之這兒。他是以建康的王茂之使者身份﹐替白袍隊送 酒和茶等禮物而來的。 “已經歷經了好幾回的實戰﹐竟然連一個戰死者都沒有﹐光是這個理由就值得大家 慶賀了﹗” 這麼說著的人﹐是個和陳慶之同樣年輩的年輕人﹐看他的樣子應該是名文官。在互 相打過招呼之後﹐他說出了自己的名乘﹕“姓為馬﹐名佛念﹐字文才﹗江州人。”﹒ “哦﹐江州﹗” 雖然是未曾去過的土地﹐但由於是祝英台的故鄉﹐所以陳慶之也倍感親切。在將酒 分給兵士之後﹐陳慶之就招馬佛念到自己的帳幕中。於雙方坐下干杯之後﹐兩人展開了 對話﹕“你知道江州的祝家嗎﹖” 這一句話讓拿著杯子的馬佛念停了下來﹐他以疑惑的表情望著年輕的武威將軍﹕“ 這個……姓祝的並不只一家……請問是哪一個祝家呢﹖” “‘應該是相當大的家宅才是。呢……記得主人的名字是……” 這應該從祝英台口中聽過才是﹐一時之間卻有點想不起來。 “對了﹐應該是叫做祝大公﹗像這樣的名家江家應該只有一家了吧﹖” “這……這……這個……下官和這一家的長女英台倒是有婚約在身…﹒” 馬佛念笑著。雖然說是笑著﹐但聲音稀疏﹐表情也透著古怪。這一次則輪到陳慶之 的手停了下來﹐他的腦里開滿了火花﹐認真地打量著這個祝英台的婚約者﹕“哦﹐是嗎 ﹖那麼值得慶賀的婚禮之日是在何時呢﹖” “不﹐這個……”馬佛念在想了一下後回答道﹕“說起來實在很丟臉﹐因為新娘子 已經逃走了。” “逃走了﹗” “實在是大倒霉了…﹒﹒下官根本連新娘子一面都還沒有見到呢﹗” 想一想﹐這實在也不是馬佛念的錯﹐他只是依父親的命令和祝家的小姐結成婚約罷 了﹐並沒有違背這個時代的法律、習慣、以及常識等。而如果婚約者逃走了的話﹐那妨 害者是會被眾人非難﹐所以﹐從本人看來﹐他的意思表示著“自己實在是個被害者﹗” 。 只不過﹐陳慶之當然是站在祝英台這一邊的﹐他希望祝英台能夠幸福。雖然被曹景 宗取笑﹐但他為了祝英台是只要能力所及都願意做的。 “你應該還不想被討厭吧﹗那可是朵你摘不到的花啃﹗” 冥冥中似乎有曹景宗的聲音傳來。而當然這是幻聽﹐陳慶之搖了搖頭﹐再度開口道 ﹕“其實祝家的英台小姐正是在下的朋友﹗” “啊﹗朋友﹖”馬佛念的眼睛張得老大。 “嗯﹗是去年認識的。” 如果馬佛念繼續待在陣中的話﹐是有可能碰到祝英台的﹐所以陳慶之想要制其於機 先﹐只不過﹐這並不見得是最好的辦法。 “如果你對祝小姐有所加害的話﹐那事情可不會那麼簡單﹗當然﹐這是基於朋友的 立場。” 馬佛念的額頭中滲出汗珠﹕“你說事情不會那麼簡單﹐那你准備怎麼做呢﹖” “哦﹐我可以把你殺了﹐然後當做是魏軍所做的事。” 由於說話的表情似乎有點輕優﹐因此馬佛念在事情的理解上花了一定時間﹐但當他 理解後﹐表情立刻大變﹐差點從坐的位置跌下來。 “這﹐這實在太過分了……” 陳慶之則只是再將自己的杯中注滿了酒。 “哪里過分﹖” “把無罪的人殺死還不算過分嗎v’陳慶之取起杯子﹐嘆了一口氣﹕“那麼﹐至今 為止殺了多少無罪的魏軍﹐也造成了我方的死傷﹐這樣不更是過份至極嗎﹖比較起來﹐ 為救朋友而殺個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這真是不合常理的事情呀﹗陳慶之詭異地笑著。 應該是會一刀殺死吧﹗馬佛念的頸項為冷汗所濕透。不過﹐以陳慶之的技倆並不足 以一刀殺死他﹐這一點馬佛念卻不知道﹐他以為這麼年輕的人可以當上將軍﹐當是有著 了不起的武功才是。馬佛念知道的是﹐這個人很認真﹗馬佛念回答道﹕“下官還是很吝 惜生命的﹗而且﹐再怎麼說﹐直追著逃走的新娘會遭到什麼樣的評判呢﹖只不過是會被 取笑而已。因此﹐我並不打算追她。” “真的嗎﹖” “真的。” “那太好了﹗這也是為了大家﹐謝謝你的決心。” 陳慶之很高興。如果馬佛念真的是這麼想的話﹐那祝英台也就不需要再逃婚下去了 。 這一天﹐夕陽西沉時﹐曹景宗領了五千兵馬以舟渡向淮河北岸。 第二天﹐也就是正月二日。 魏軍的一個將軍李攸在淮河的岸邊巡視時﹐卻忽然遭到大家認為只在淮河南岸的梁 軍攻擊。李攸的部隊被曹景宗的部隊沖亂﹐正要命令應戰時﹐兩方即已進入了刀與刀、 槍與槍的沖突狀態﹔在噴血和怒號之中﹐李攸雖想指揮他的部下﹐但一名舞著長刀的敵 將卻無言地驅馬而來﹐在交錯而過之後﹐李攸的首級即被斬落﹐就只一刀﹐簡簡單單地 ﹐這就是曹景宗。 魏軍的半數被誅殺﹐半數則向東潰逃。只不過﹐沒一會兒﹐應該要逃走的魏軍們卻 轉頭而回﹐數目還變成了十倍。領頭的軍旗是在黑底上以白線所繡的一個大字“楊”。 在知道楊大眼來了時﹐梁軍的戰栗傳導著﹐在曹景宗的指示下重新改換了陣形。而 從楊大眼看來﹐敵軍的陣頭就站著一個奇異的男子﹐他沒有戴頭盔﹐任頭發飄散著。這 名巨漢在將鐵棒往地上一立後﹐對楊大眼一禮﹐大聲地叫道﹕“拜見魏的平東將軍楊閣 下﹐我名叫趙草﹐希望能賭上自己的名譽與你一戰﹗” “我再問你一次﹐你聽過楊大眼的名字嗎﹖” “那當然廣“既然如此﹐你還要與我一對一作戰嗎﹖” “如此一來死而無憾﹗” 楊大眼大笑道﹕“真是個可愛的人﹗好﹐讓我當你的對手﹐所有人都不准出手﹗” 在舉起長大的戰斧後﹐楊大眼即伴著大地鳴動的迫力策馬突進﹐戰斧化為了光的瀑 布罩向趙草的頭上。 而在下一個瞬間﹐隨著一陣鈍重的聲音﹐戰斧居然彈回去了﹗看著兩方對戰的兩軍 發出了驚嘆之聲。把楊大眼的戰斧彈回去可是大家從未見過的光景。像在河南城之戰時 ﹐梁軍的王茂光是要躲開楊大眼的戰斧就已經很努力了﹐根本不可能直接抵擋的。 黑馬順著勢子沖過了趙草﹐在數十步之後楊大眼才回轉過馬頭。 “南朝的人才果然不少﹗” 雖然這樣說著﹐但他的車輪眼中滿是烈火﹐然後又再度沖上。 戰斧落下、鐵棒上挺﹐兩者的激戰伴著雷光發出了青色的火光。 黑馬再度和趙草擦身而過﹐而楊大眼也再度回轉了馬首。 第三回合的激突﹐則是趙草的鐵棒硬生生地向楊大眼的顏面砸去﹐楊大眼將這個猛 擊彈了回去。戰斧在空中一轉砍向了趙草的頸部﹐而趙草也將之擋了下來。 十回合、二十回合、三十回合……在兩軍無聲的眼光下﹐激戰持續著。楊大眼的妻 子潘寶珠在這時領著百騎左右趕到﹐她也認真地看著兩人的死斗。 III“這真是奇觀﹐不能太小看南賊了﹗” 潘寶珠從沒想到在梁軍之中竟會有人可以和楊大眼斗過十個回合以上的﹗不﹗即使 是魏軍也沒有像這樣的人的﹗“雖然我也很想再看下去﹐但我們非得前往中山工處聽取 洛陽前來的敕使帶來了什麼樣的旨意不可﹐所以也只好鳴鑼收兵了﹗” 在潘寶珠的命令下﹐魏軍才回到了自我。當退兵的銅鑼響起時﹐楊大眼只好聳聳肩 ﹐本來想要收起戰斧的﹐但卻又轉意重新拿起﹐以強烈的一閃擊向趙草。以鐵棒接下來 招的趙草則體勢一個不穩﹐就倒到了地上。 “我們還會再見的﹗” 楊大眼走向魏軍的方向﹐只留下狂野的笑聲。而面對整然的魏軍﹐連追擊的縫隙都 找不到。 趙草雖然想要回到己方的陣營﹐但卻坐在地上起不來。他的巨體上滿是汗水﹐激動 得說不出話來。在他的面前有人遞來了一個竹水筒﹐他連謝謝都說不出來就一口氣將之 喝盡﹐接著第二支也是一樣一飲而盡。當年輕的兵士遞出第三支水筒時﹐趙草才注意到 對方﹐他一禮道﹕“祝小姐﹐真是不好意思廣這名年輕的兵士就是男裝的祝英台。 “你做得很好﹐趙廣贊賞地靠近的則是曹景宗。雖然不知道楊大眼退兵的理由﹐但 已經爭取到了不少的時間。曹景宗的目的是在北岸築起堡壘﹐切斷魏軍的補給線﹐所以 在楊大眼再度來襲之前﹐必須要加緊趕工才行。 祝英台問著趙草﹕“明天要怎麼樣呢﹖” “當然還是要和楊大眼作戰伊﹗” “雖然很失禮﹐但我不認為你會獲勝。” 對於祝英台的這句話﹐趙草並不感到生氣。他點了點頭﹕“的確是無法取勝﹗今日 一戰﹐下官實在是疲累至極﹐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而相對地﹐楊大眼卻還有充分的余力﹐這點身為敵人是很清楚的。 “不過還是要戰﹗” 祝英台沉默了。 之前趙草曾對曹景宗說過“希望陳將軍和祝小姐都能幸福【”﹐然就如曹景宗的回 答一樣﹐人生在世並不能盡如己意。趙草確實很天真﹐如果祝英台和梁山伯幸福了﹐那 陳慶之不就一個人孤零零了嗎﹖“戀愛之路是神佛也解決不了的2” 趙革雖然這麼想﹐但翌日並沒有碰到楊大眼﹐因而無法重現前日的死斗。洛陽前來 的敕使﹐步兵校尉范紹在視察戰況後建議退兵﹐中山王和楊大眼不得不與之激辯﹐因此 就無法指揮軍事了。 這實在是梁軍的幸運。當然﹐一夜之間能夠構築長大陣營之梁軍的工兵能力也是極 高﹐他們以土石和木材建設了一個雖然不大﹐但卻相當堅固的堡壘﹐然後再引淮河之水 淹沒周圍成為沼地。曹景宗開玩笑地就叫這個堡壘為“趙革城”了﹗當“趙草以開始發 揮功能之後﹐魏軍的補給路線就為梁軍所阻斷。 出擊的趙草將魏軍的糧食和馬匹帶回﹐而將殺傷置於最小的限度。 一你們逃吧﹗這樣對我們都好廣說著﹐他將准備好的巨石舉到頭上﹐開始往地下投 擲。在異樣的震動下﹐巨石陷入土中﹐而魏兵則跌個四腳朝天。本來輸送食糧的就不是 精銳﹐於是他們就在悲鳴聲中逃去﹐讓趙草能夠在無人死傷的情況下取得食糧。所謂的 食糧﹐並不只是谷物﹐還有活生生的牛羊豬雞等﹐讓趙革城的內部充滿了這些似乎和戰 場格格不人的嘈聲。過了十天左右﹐曹景宗和趙草在留下千人的守備兵之後回到南岸﹐ 祝英台當然也跟他們一起。 中山王在好不容易才將呷咦的敕使送回洛陽之後﹐才能重新將心思放回軍事之上﹐ 他認為該是要改變對鐘離城的攻擊法的時候了﹗問題是﹐鐘離城和援軍之間是用什麼方 法來聯絡的呢﹖在這個時代中就只有放出密使一途了。唐代的張九齡想出利用傳信鴿這 個好方法﹐可是那是在二百年之後的事情。 “相信鐘離城內也一定還不知道援軍已到的事情﹗” 中山王斷定著﹐因為他也確信他對鐘離城的包圍陣是完美無缺的。而這也是事實。 “這麼一來﹐援軍就會向城內送出決戰的使者﹐以取得內外呼應的作戰策略。深夜 時若有可疑的人靠近鐘離城﹐就絕對不要放過廠於是﹐魏軍對鐘離三方的警戒就更嚴密 了﹕夜間的燈火就順著城壁來來去去﹐簡單像把城化為火焰的牢獄一樣。 鐘離城內的糧食和武器尚不短缺﹐然而不滿三千人的將兵們卻身心俱疲。被圍城至 今已將近百日﹐和具有無限回復力的敵人不同﹐城內並沒有人力可以交替。這事雖在預 期之中﹐已讓非戰斗的人完全退避﹐但也快到了極限。 一夜﹐昌義之站在西側的城壁之上望著地下﹐一支支的火把就像是覬覦著城池之怪 獸的紅眼一樣。 突然﹐昌義之的耳朵豎了起來﹐在早春的夜空中流洩著笛聲﹐優雅的曲子讓昌義之 愣了愣﹐才發現到有人靠近行了一禮。 “您叫我嗎﹖使君﹗” 來人是記室梁山伯。 “你聽到那笛音了嗎﹖” “是﹗是那中山王的笛音吧﹗” “真是可怕呀﹗”昌義之的視線送入魏軍陣中。 “北朝的皇族本為夷狄出身﹐還以為他們都與風雅無緣﹐結果現在反而是我像個毫 不風雅的田夫野人呢﹗” 低沉的笑聲流動著。 “在夜間吹奏優美玉衡的那張口﹐到了早上卻會下殺戮的命令﹐而這兩者全都是中 山王。對了﹐山伯﹗” “是﹐使君﹗” “即使是敗給了中山王﹐我想我的名字一樣會留傳於後世﹐當然﹐我也並不想被打 敗﹗再說﹐相信我方的援軍應該已經來到了附近﹐因此必須募得決死之士﹐擔任使者的 任務……” 昌義之向著梁山伯﹐在黑暗中確認著對手的表情。 “我沒想到身為文官的你居然會自願﹐如果你不在我身邊的話﹐對我也是一種麻煩 ﹐因此我想要問你志願的理由。” “下官心中有個思慕的女子……”大概是預期吧﹐梁山伯立刻就回答了﹕“下官已 私下與那名女子定親﹐而受到其雙親的反對﹐將下官趕出。下官當時十分絕望﹐也曾考 慮過一死了之﹐但後來想通了﹐就投入使君的麾下了。” 昌義之緩緩地點了點頭﹕“如果能在世上立些功績的話﹐那婚約也許就能夠被認可 了吧﹗” “是的﹗”梁山伯以堅定的口調說道。 “真是惹您笑話了﹐使君﹗” “誰會笑這種事倩呢﹖”昌義之認真地回答﹕“在二十年前我也和你一樣呢﹗” 吃驚的梁山伯望著上官的臉時﹐昌義之不好意思地以手撥了撥頭盔﹕“相信你也為 此感到痛苦吧﹗在這世上﹐寒門出身的人想要榮達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為了讓頑固 的對方家長認可﹐我選擇了武人之道。正確地說﹐應該是沒有其他的路了﹗” “這個下官倒是不知道……” “所以我當然是不可能會笑你的步﹗我很清楚具戀慕之情的男子氣力會倍增﹐只不 過﹐這並不是你文官的本領﹐你再考慮一下吧﹗” 然而梁山伯卻決然地回答道﹕“如果您不准許的話﹐那我還是會出城的﹐因此請您 原諒﹗” “……知道了﹐去吧﹗”昌義之將手置於梁山伯的肩頭。 就這樣﹐梁山伯在翌日夜里脫出鐘離城﹐准備突破魏軍的包圍與援軍聯絡。 天監六年正月的……正確的日期無法得知﹐只不過﹐在奇妙的因緣下﹐這是相當重 要的一夜。因為梁的援軍也是為了取得與鐘離城的聯絡﹐而在同一天晚上派出了使者。 這雖是一無名的兵士﹐但卻因此任務而留名於正史之中﹐他叫做言文達。 梁山伯並未持有文書﹐這是為了萬一落人魏軍的手中的話﹐就不會被利用做為對方 的陷院之故。 IV鐘離城的東門發生喧騷是在三更(午後十一點到午夜一點)的事。 城門在打開後﹐持松明的城兵五百人左右沖出﹐魏軍即刻殺到。在經過一陣擾壤之 後﹐梁軍又立刻收了口去。這只是聲東擊西﹗魏軍早就看透了。那麼﹐脫出的人應該是 會出對側的西門呷﹗只不過﹐在重重的警戒之下﹐並沒有任何的人影出現。而就在此時 ﹐梁山伯已經脫出城中了。 他從北面城壁上以大的纜繩吊下竹筏﹐直接到了淮河的水面。這個竹子組成的小筏 剛好可乘三人﹐二名兵士划著核的時候﹐梁山伯自己也以竹杖撐著前進。他們順著黑暗 的水面下流﹐也就是往東前進。 乘流向東﹐希望能夠碰到梁軍的水軍﹐這就是梁山伯的想法。 “憲軍並不會以水為通路﹐最多也只有障互而己﹐這個空隙應該可以利用才是!” 在這樣的想法下﹐梁山伯低身在筏上望著兩岸﹐不由倒喘一口氣。 夜里﹐淮河兩岸的魏軍陣營點著數萬的火炬﹐看來就像火焰的長城﹔火焰反射在水 面之上﹐則像巨大的寶石群集在河中搖動一樣。這雖是美麗的光景﹐但是並沒有觀賞的 時間。如果太靠近岸上的話﹐就會被岸上火炬的光芒照到﹐而被魏軍發現的。 如果要避開火炬的光的話﹐就要往河的中央前進。如此想的梁山伯正要指引竹筏的 方向時﹐前方的兵士突然發出了悲嗚﹐一艘黑沉沉的小舟就出現在眼前。 已經沒有回避的時間﹐兩者產生了沖撞﹐小竹筏立刻就翻覆﹐而梁山伯跌入水中。 這是魏軍從北岸運糧食至南岸的舟。由於趙草城的緣故﹐魏軍的補給路線受制﹐而 魏軍的對抗策略之一﹐就是利用舟船。為什麼要利用夜間呢﹖那是因為魏軍對自己的水 軍沒有信心的緣故。而這艘舟船如今正巧撞翻了梁山伯的竹筏。 梁山伯一度沉入水中﹐在奮力地踢水浮上後﹐就呆呆地往岸上游去。當好不容易踏 上岸上調整了呼吸時﹐只見數十支松明靠近過來。 “別讓他逃了﹗快抓起來﹗” 叱誠的聲音像可以見到的鞭子一樣擊打著梁山伯的耳朵。梁山伯將身體低下﹐在蘆 葦之中跑了九步﹐就在第十步的時候﹐右邊的足首突然激痛﹐原來是被柔軟的泥土陷住 而扭到了。 他連忙以手捂住嘴﹐然而短短的叫聲卻已經發出。松明急速接近﹐在叫聲之中﹐梁 山伯的身體就被五、六只手腕所抓住了。 而幾乎在同時﹐言文達等五名密使接近了鐘離城的西邊。他們穿上了從敵兵屍體上 剝下來的甲冑偽裝成魏兵﹐在蘆葦之中伺機而動時﹐注意到了混亂的發生。 “魏軍的陣營中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就是梁山伯被抓所造成的混亂。言文達他們雖然不知其理由﹐但卻利用了這一個 狀況。 “敵軍夜襲﹗他們乘舟過來了﹗” 他們大叫著從蘆葦中跳去﹐還投石造成騷亂。由於跡象充分﹐魏軍漸漸地往岸邊查 看。而在混亂之際﹐言文達等便到達了鐘離城的西門。他們大叫開門之後被接入了城中 。 由於言文達等的入城﹐城內得知十里之外來了二十萬的援軍﹐鐘離城內的士氣一下 子高漲了起來﹐就像是(資治通鑒)所記載的“城內﹐回氣百腦”一般。 只不過﹐從城中脫出的梁山伯目前生死未明﹐而魏軍對鐘離城的包圍也依然一點不 減。 被捕的梁山伯兩手為枷鎖所套住﹐在松明的行列中被帶進了一座極大的帳幕之中。 在敷地的毛氈之上﹐坐著三位將軍。這時帶領梁山伯的牙將說話了﹕“快跪下﹗這可是 中山王殿下的御前﹗” 接著﹐他還說出了左右兩位將軍的名號。梁山伯的呼吸都快停了﹐心臟鼓動不已﹗ “……正面的是征東大將軍中山王﹒元英。右邊的是鎖東將軍蕭寶寅﹐而左邊的則是平 東將軍楊大眼﹗” 戰栗在全身走動著﹐梁山伯幾乎快要站不住。中山王的威嚴、楊大眼豪壯的迫力、 蕭寶寅的銳氣﹐每一個都足以壓倒梁山伯。 “可惡﹐你還不跪下﹗”牙將用力壓著梁山伯的頭。 在三人之中﹐蕭寶寅開口了。他本來就是南朝出來﹐應該是最能溝通的才是。 “你如果不想跪下的話﹐那也沒關系﹐先報上名來吧﹗還是你的名字如果被知道的 話會很丟臉呢﹖” 當然不是了﹗“姓梁﹐字山伯。” “任官﹖” “北徐州刺史記室。” “北徐州刺史指的是昌義之嗎﹖” “沒錯。” “那你在暗夜里從城中脫出的目的呢﹖” 梁山伯的嘴巴緊閉。蕭寶寅則從座位站了起來﹐緩緩地來到了梁山伯的前面﹐兩眼 滿溢著惡意的光芒。 “我最看不過去的就是你的姓﹗雖然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的錯﹐不過我要讓梁這個文 字在地上消失﹗所以為了你自己好﹐最好還是好好地回答我的問題﹗” “寶刀之志存於冒復” (魏書)上這麼寫著。“冒復”指的就是一冒前想、加以復仇的意思。中山王和楊 大限對於敵國梁並沒有個人的憎惡﹐然而蕭寶寅並不一樣﹐對他來說﹐梁就是復仇的對 象。這件事情梁山伯也知道。眼睛看不見的冷劍刺向梁山伯的後背。他開口了。聲音雖 然震顫﹐但所說的卻是連自己都吃驚的話語﹕“容我大膽請教一下﹐這位南朝的貴人為 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呢﹖” “為什麼﹖你這種人會知道些什麼﹗” 一瞬之間﹐蕭寶寅為激動的情緒所籠罩﹕“你會知道十七歲的時候國家被奪、兄弟 全部被殺的痛苦嗎﹖一個在皇宮中出生、成長的人﹐卻不得不躲在山林之中、啃著野草 、以泥水復面逃到異國……這種痛苦和憤怒你可知道嗎﹖” 對於急變的蕭寶寅的姿態﹐中山王和楊大眼只是投以無言的視線。 “你的父君自己還不是殺戮了同族二十九個人才坐上王位﹐那里面還有三歲的幼兒 ……”梁山伯痛烈地彈劾著﹕“你的兄君東昏侯﹐在殺死孕婦和胎兒之後﹐還直說‘好 有趣﹗’呢﹗這是個當天子的人所該有的行為嗎﹖” “閉嘴﹗” 蕭寶寅緊握的拳頭擊向梁山伯的臉頰﹐然而梁山伯並沒有閉嘴﹕“齊是個被詛咒的 王朝﹐是不可能再興的﹗就算是重新建立起來﹐又有誰會支持呢﹖” “閉嘴﹗閉嘴﹗”蕭寶寅的手握向劍柄﹕“我要把你那多嘴的舌頭給斬下來﹐讓你 到地下之後﹐可以拜謁我的父兄﹐治你雜言之罪﹗” 蕭寶寅的手並沒有動作﹐他的右手為楊大眼所按住﹐車輪眼的精光強盛﹐但聲音卻 很沉靜﹕“這個人的身上帶著枷鎖﹐而且也沒有武器﹐你既然是蕭鎮東這樣的大人物﹐ 對無抵抗力的力施加暴力似乎不大好吧﹗” 蕭寶寅的臉色發白﹐楊大眼就這樣抓著他的手回到了中山王之前。中山王也站了起 來﹐三人低聲商量著﹐把梁山伯和牙將留在帳內就步了出去。當梁山伯還在一臉茫然時 ﹐另一名新的將軍走了進來叫牙將出去。從聲音聽出是一名女性時﹐梁山伯更是吃驚。 “唱﹗這不正是一名美男子嗎﹖”女將軍笑道﹐“聽聞江南多美女﹐沒想到男人也 不錯﹗讓我好好看看你的臉吧﹗” 梁山伯沉默著。他無法測知女將軍的真意﹐只有睜大眼望著對手的表情。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第九章血泥橫飛I 梁山伯眼前站著的這名著甲冑的美女﹐說出自己是楊大眼的妻子 ﹐姓潘。楊大眼只是無言地望著她﹐而潘寶珠則像是觀賞一般地繼續說著﹕“你還有什 麼希望嗎﹖說說看吧﹗” “……殺了我……” “哎呀哎呀﹐你怎麼是個和你那溫柔的臉完全不同的壞男人呀﹗人家想要救你才來 的﹐你卻叫我殺了你……” 潘寶珠的笑意讓梁山伯更加疑惑﹐難道魏軍還不打算讓他死嗎﹖梁山伯為南朝的知 識分子﹐他對北朝有著偏見﹐他聽聞北人本為萬里長城之外所住的夷狄﹐不知文化和禮 節﹐只是以武力自誇﹐喜歡破壞和殺戮。梁山伯一直是這麼想的。然而﹐對這樣的他﹐ 中山王卻有很高的評價﹕“被捕的密使當然該殺﹐然而這個人卻有學才和骨氣﹐殺了他 實在可惜。希望能夠使之歸降﹐帶回洛陽成為我的幕僚。”中山王這樣對著楊大眼說。 “那要怎麼樣讓他歸順呢﹖”楊大眼說出了他的意見。 “首先要將之說服。如果依然沒有用的話﹐那也只好放棄了﹗” 中山王的意思很明確﹐而就由潘寶珠來負責說服的任務。 “‘如果你要救我的話﹐又為什麼要說那些有的沒有的呢﹖” 真是令人懷疑。看著沉默的梁山伯﹐潘寶珠半帶取笑地問道﹕“對了﹐你有沒有想 再見一面的人呢﹖如果死了的話﹐就不能再見到所愛的人嗲﹗” 由於梁山伯的瞼背向她﹐因此潘寶珠並沒有辦法見到他臉上表情的動搖。而當然﹐ 他心中所想的人就是祝英台。 如果就死的話﹐就能以義士之名殘存後世﹐但與祝英台再會、甚至結為夫婦就根本 不可能了……“可喜可賀的是﹐中山王殿下對你的氣節多所嘉獎﹐希望你能夠助命成為 其幕僚。南邊有建康﹐北邊則有洛陽﹐它什﹞的榮華不分軒致﹐你要不要舍去故鄉﹐以 你的才干開展新的天地呢﹖” 說著﹐潘寶珠就以他那白皙的手指撫向梁山伯的額頭。吃驚的梁山伯搖著頭逃了開 來﹐讓潘寶珠更是愉快地笑起來﹕“我的丈夫可是中華無雙的英勇之子﹐當丈夫當然是 綽綽有余了﹐不過妾身倒也蠻喜歡像你這樣的白預郎君的﹗” 梁山伯沒有回答﹐也不想回答。對儒教倫理之徒的梁山伯來說﹐潘寶珠的言勸並不 是率真、也不是樸實﹐他只感覺到露骨的低級﹐也許這就是梁山伯的極限也說不定。他 那麼地戀慕祝英台﹐一面雖然憎厭著她父親的頑固﹐但他卻從沒想過和祝英台一起私奔 。對梁山伯來說﹐要脫出社會的規范是不可能的事情。 還是暫時先歸順﹐然後再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逃亡呢﹖這個念頭雖然在腦中浮現﹐ 但梁山伯還是斷了念頭。就算對手是北方的夷狄﹐也不應該使用卑鄙的手段的。那麼。 就只有堂堂地就死一途了﹗梁山伯的表情中包含了一死的覺悟﹐這一點被潘寶珠看了出 來﹕“原來如此﹐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說你要放棄人生的樂趣了﹐是嗎﹖” 她的口調並沒有特別的冷酷﹐倒像是手中的獵物跑掉的那種失落感。 潘寶珠出到帳幕外後說道﹕“完全沒有改變心意﹗就算想讓他活下來也沒有理由了 ﹐還是等看看他過幾天會不會改變心意呢﹐股下﹖” 接著﹐從帳幕之外傳人了男子的聲音﹕“最後一次問你﹗余惜於你的才華﹐你願意 歸順而成余中山王﹒元英的健將嗎﹖〝梁山伯吞了一口口水﹐而後無限般的沉戳為中山 王的聲音所打二破﹕Z“既是如此﹐那就斬了吧﹗”j當中山王下此命令的同時﹐梁山 伯的戰栗走遍全身。-“請問是立刻……嗎9” “立刻﹗而且還要在梁軍可見的陣頭﹗讓這家伙的舊識看看他的”8 最後一面吧﹗”3 在決定要斬首之後﹐中山王就不再多說﹐這也是對未持武器的勇、」 者的一點敬意。﹐“‘“站起來吧﹐梁山伯﹗” 當潘寶珠冷冽的聲音響起來﹐梁山伯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線所牽引。 一樣地站了起來。 中山王再命令道﹕“把他的枷鎖解開吧﹗” “這樣好嗎﹖” “如果他現在才逃的話﹐那這種人連殺的價值都沒有﹗” 中山王轉向離開了帳幕。潘寶珠則對兵士下了指示。在封住梁山伯兩手的枷鎖解除 後。潘寶珠再令道﹕“給他酒﹐要最好的﹗不過不知道合不合南人的口味就是了。” 在黎明將至時﹐魏軍的陣頭起了一陣騷動。中山王等最高干部部乘上了馬﹐而頭部 綁著黑布的處刑人也出現了。 “聽說是要處刑敵軍的密使﹗” “是個貴人嗎﹖你看﹐還敷有毛氈呢﹗” “是在敵陣可見的場所吧﹗” 魏軍的好奇心四起﹐對著百步外的梁軍陣營列著數萬的刀槍之列﹐但視線全都集中 在處刑場的毛氈之上。 魏軍的樣子﹐在梁軍這邊也看得很清楚﹐選擇這樣的場所乃是理所當然的。 “魏軍陣營中似乎將要處刑﹐而且還特別要讓我軍也能看到﹗” “要處刑的到底是誰呢﹖” “該不會是言文達被抓了吧﹖” 梁軍的士官們充滿了不安和疑惑﹐最後從將軍到兵士全都來到了木切的前面看著處 刑。雖然也有救出方提案﹐但離開本出在平地上與魏軍作戰的危險度實在太高﹐而且﹐ 這也許是個陷研。 在魏兵的處刑場內所見的素衣男子﹐看來還很年輕﹐但臉孔卻還難以確認。突然﹐ 梁兵之間發出了叫聲﹕“山伯﹗山伯﹗” 這聲音讓全軍愕然了。這個悲痛至極的聲音﹐的確是出自女性口 中。但戰場上﹐而且還是在最前線﹐怎麼會有女人呢﹖聲音的主人正是祝英台﹐她 的左右有陳慶之、曹景宗、趙草等﹐這些知道祝英台真實身份的人雖將她隱藏在陣中﹐ 但突然發出的慘叫則無從掩蓋。就這樣﹐他們也知道了將被處刑之人的身份。 “祝小姐﹐請乘到下官的背上吧﹗” 趙草兩手抓住本柵﹐膝蓋跪在地上。祝英台愣了一下﹐然後就下定了決心。 “趙殿下﹐英台永遠感謝您﹗” 說完後﹐她踏上趙草寬廣的背上﹐輕身攀到了柵上﹐當達到最高處的時候﹐祝英台 轉過頭看向陳慶之﹕“大哥﹐謝謝﹗”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祝英台就跳向了空中。 身體不動﹐也動不了﹐陳慶之只是目視著她這麼做﹐目視著落到軟土之上後再爬起 來向前跑去的祝英台。當她落地的時候﹐頭盔早就掉了﹐長長的黑發後飛著﹐就這樣一 路往現軍的陣營沖去。而同時﹐也可見到從魏軍陣中跑來的一個男子﹐那就是聽到了祝 英台叫聲的梁山伯﹐他從處刑場進了出來。 如果梁山伯就這樣從容地就新的話﹐魏軍大概還會對他感到贊賞吧﹗只不過﹐他在 最後一刻逃了出來﹐這點對大大地激起了魏軍的惡感。 “斬了他﹗” “真是大不知恥了﹗” 拔出白刃的兵士們追著梁山伯。 梁山伯之所以逃走﹐並不是因為怕死﹐他只是想要見到祝英台。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但他希望在死前能夠和她說句話﹐這樣就死也 無憾了﹗5 可是﹐他的願望並沒有實現。 地鳴般的馬蹄聲從梁山伯的背後逼進﹐馬上拔出長劍的正是蕭寶寅。。 “‘說那麼多大言不慚的豪語﹐結果竟是這樣的丑態﹐南朝的士人真S是愈來愈墮 落了﹗”﹔接著﹐劍光一閃。 既未回頭也未答話的梁山伯﹐其首級就拖著一條血紅的尾巴﹐飛到了五步之外的距 離。 中山王、楊大眼、奚康生等都憂然不發一語﹐他們顯然對梁山伯的行為也是失望至 極﹐因而沒有人制止蕭寶寅﹐大家只是在馬上看著一切的發展。 只有潘寶珠以可惜的聲音說道﹕“這樣子的一個美男子……真是可惜了﹗可是為什 麼他到現在才要逃呢﹖” 魏軍的首腦部們並沒有聽到祝英台的聲音﹐只有梁山伯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山伯﹗山伯廠由於逐漸清晰的聲音﹐潘寶珠望向梁軍的陣營。 11 抓著尚在淌血的長劍﹐蕭寶寅又開始策馬前進﹐他在無法止抑的殺意驅使之下﹐准 備下手對付往前兒沖來的祝英台。 只要一擊就好﹗正當舞到空中的劍尖將以某一個角度急速落下時﹐潘寶珠的聲音似 是打了蕭寶寅一鞭──“蕭鎮東﹗來者是名女子﹐別殺她﹗” 在聲音的同時﹐蕭寶寅確認了身前的身影確實是個女子﹐急瞬間﹐他拉了馬頭一下 ﹐就以一步之差從祝英台的身邊交錯而去。急促的風壓並沒有擊倒這名女子﹐只是讓她 從跑步變成了走路。 “山伯…﹒” 祝英台膠防的視線中﹐並沒有蕭寶寅的存在﹐她所見的就只有在黑土上的梁山伯首 級。而在十步之外的距離﹐失去首級的屍首就倒伏在那里。祝英台一直走到首級之前。 在灰色的天空之下﹐所有人都無言著。祝英台伸出了白皙的雙手﹐捧起了梁山伯的 首級。而打破重重沉默的﹐則是蕭寶寅的聲音﹕“他…﹒﹒他……是因為他逃走了…… 所以才殺了他的﹗古來軍法盡是如此……我不是故意濫殺無辜的……” 雖想辯明﹐但聲音卻是無力。殺戮的狂熱已經從肩頭落下﹐蕭寶寅看來也只是一個 孤獨的少年。 祝英台並沒有理會蕭寶寅。弱弱的辨明聲並沒有在她的心中留下任何印象﹐她只是 用力地將梁山伯的首級抱在胸前一會﹐然後再鄭重地將之放下。正對著愛人的首級﹐她 拔出了腰間的短劍。魏軍和梁軍現在數萬條的視線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陳慶之從柵欄之上跳了下去。他在看了祝英台的動作後﹐不知不覺地就爬上去了﹕ “祝小姐﹐不可以﹗” “趙﹗快抓住子雲﹗” 陳慶之和曹景宗的叫聲在同時響起。趙草的巨體瞬間行動了﹐他從後抓住了陳慶之 的雙腳。 “放手﹗” 雖然他往後踢去﹐但趙草只是以他的普力將之牢牢地抓回來﹐兩人就這樣跌到了地 上﹐甲冑的重量讓人爬不起來。好不容易站起身﹐陳慶之推開了曹景宗和趙草透過柵欄 往祝英台的方向看去。 而當他再看到祝英台時﹐祝英台已經倒在地上﹐從肩頭溢出的血造成了紅色的池塘 。 才剛站起來﹐陳慶之又再度跌坐到了地上﹐張著口卻發不出聲音﹐只是茫然地前望 著。 梁軍的陣營也起了一小陣騷動﹐在鎮靜下來之後﹐乘在轎子上的老將以沉靜而強力 的聲音說道﹕“老夫在此向中山王殿下請願﹗也許是個異例﹐但希望能將這可憐的兩人 遺體帶回我軍陣營﹐還請殿下大度成全﹗” 韋睿所說的話馬上像搖葦的風一樣﹐聽到的告訴沒聽到的﹐很快地在魏軍中傳了一 巡。 中山王和楊大限當然並不知道詳細的事情經過﹐只不過﹐男的死了﹐而女的緊跟在 後自殺。這個眼前所見的光景訴說了它背後的深意。 “告訴韋虎吧﹗就說我知道了﹗同時告知全軍﹐暫停不要對梁軍出手﹗” 中山王在傳達了命令之後﹐就在馬上看著梁軍的動向。梁山伯的死自己雖然沒有不 當﹐但如果早知這樣的結果﹐總是可以做些什麼的。 至於一刀斬了梁山伯的蕭寶寅﹐則悄然地呆在原處﹐就像是馬上的勇像一般。 梁軍派出了兩名士官帶著二十名左右的兵士列隊而來。兩名士一官之一是個令人吃 驚的巨漢﹐楊大眼想起他是曾與自己相斗的趙草。 “那個該不會是白袍隊的指揮官吧﹖” 中山王指的是另外的一名士官﹐白甲冑、白戰技﹐看來跟蕭寶寅一般地年輕。只不 過﹐他現在卻如幼兒一般地號泣著﹐距勇將或驍將的印象可差得遠的。 這個號泣著的年輕人﹐在二十余年之後﹐竟以少少的七千兵力陷落魏的國都洛陽﹐ 立下了無比的大功。當然﹐中山王和楊大眼都不可能預知這樣的未來﹐不﹗就算是陳慶 之自己也一樣。 在將梁山伯和祝英台的遺體以板子運回梁軍陣營之後﹐趙草就披著念珠開始誦念經 文。正在考慮是不是要舉行葬式時﹐一個聲音響起﹕“還是先把梁山伯殿下的頭和身體 縫起來吧……” 曹景宗和趙草面面相問著。 “……聽說頭和身體分離的話﹐就不能夠來世投胎了……然後今天再造個相樞﹐將 他們兩人葬在一起……” 聲音之主正是陳慶之。 “真是了不起﹗一面哭泣竟然還能指揮呢﹗”曹景宗咋舌道﹕“算了﹐就照他話的 做吧﹗這大概也是最好的方法了。趙﹐兩人的棺樞就交給你了。還有﹐必須派使者去江 州一趟﹐有誰清楚江州的事情的嗎﹖” “那麼﹐就交由下官……” 發出顫抖聲音的人是馬佛念﹐對一瞬間有著懷疑表情的曹景宗﹐馬佛念簡短地說明 道﹕“下官乃江州出身……” “是嗎﹖那就麻煩你了﹗” 曹景宗的額上洗上了兩滴雨水。抬頭望向空中﹐雲層和暗度和厚度倍增﹐而雨滴落 下的間隔逐漸縮短﹐很快地﹐兩軍的陣營就公平地降下了大雨。 III翌日和下一日也都下著大雨。十日、二十日﹐雲都未曾被開過﹐數億的水線將 天和地連結了起來。是死者的淚滴嗎﹖執拗的雨天持續著﹐令人不得不這麼想。 “這場雨如果再下下去的話……”中山王呢哺著。 二月結束進人三月﹐雨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接著就進人了原本的雨季﹐天空更暗 了﹗而天空下的兩軍也無法戰斗﹐休息無限地延長著﹐一直無法決定勝負。 魏軍的士氣明顯地低下﹐北方的兵士雖對寒冷可以忍耐﹐但對濕氣則沒有辦法。一 天又一天﹐灰色的天空一直不斷地落下雨滴﹐衣服也濕了、寢具也濕了、負傷者的傷口 一直不能干燥﹐不快的疼痛持續者。 “這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在我的故鄉里﹐一年大概只會有個十天雨天﹐在這兒已經看了一輩子的雨了﹗” “戰死還不要緊﹐但如果在這土地上腐爛而死的話就大不值得了﹗”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兩岸的望按傳進了報告﹕“奇妙的船在淮河上浮動著﹐還有好 幾十艘﹗那是梁的水軍吧﹗” 接到報告的中山王和楊大眼一同乘馬來到了淮河邊﹐土地早已化成了泥濘﹐連馬跑 起來都很困難。而在灰色一片﹐如水墨所描畫的風景中﹐他們見到了外有巨大水輪的整 群軍船。 “原來那就是梁軍的軍船呀﹗真是很奇怪的東西。”。 “兵士們已經開始動搖了﹗’”。﹐2 正如楊大眼所說﹐岸上的魏軍們不安地交頭接耳著﹐說敵人會不j會放火船將連接 淮河的浮橋燒了等等。g“不﹐沒什麼好怕的﹗這些家伙在淮河的下游﹐就算放了火船 也不一一可能燒到橋的﹗”、。 中山王大笑道﹐但還是細心地下了充分警戒下游的命令﹐而後就在雨中回到了帳幕 。 在兩岸魏軍的守護下﹐梁的軍船只是在淮河上滾動著外輪的飛。 沫﹐大概是放棄了攻擊的念頭吧﹗接著就在灰色的雨中消失了蹤影。﹐這是三月二 十日的事情。此後雖想在雨中繼續戰斗﹐但梁軍均對﹔魏軍的叫陣視而。見﹐讓魏軍。 是因戰而是因雨的疲勞繼續蔓延。5 這是魏軍最不想見到的狀況﹐甚至在陣中還發生同僚互相爭吵的事” 情。全軍上下都只期望著“何時此一狀況能夠改變”。)」 四月某日╴雨勢突然變大﹐就像是雲上有個大海一樣地一直傾倒下來。“這不是雨 ﹐根本是瀑布嘛﹗” 魏兵們悲嗚著﹐同時還得努力地從帳幕之中將水汲出。﹔。﹔“淮河暴漲六七尺” 這是(梁書)和(資治通鑒)上的記載。濁流沖擊著兩岸﹐東西兩座浮橋也不斷搖 動著。本來在從河面算來相當高的地點所設置的陣營╴□ 如今水卻從柵欄的間隙間侵人﹐淮河的水面看來有之前的兩倍以上社而正當豪雨好 不容易變弱﹐成為普通的雨勢時──i“上游有梁的軍船﹗” 這報告讓中山王不由愕然。 他策馬奔去的地點已不是岸邊﹐而是尚未為水淹沒的小山丘。馬@在經過幾番阻礙 之後﹐好不容易才登上了小丘。3 一看﹐中山王連呼吸都快停了﹗“怎麼可能﹗他們是怎麼到上游去的─…﹒﹖” 在橋的西邊﹐也就是上游的地方﹐很清楚地見到了梁軍的斗艦。b即使中山王是歷 戰的名將﹐但他還是跳不脫偏重陸戰的北朝傳統g軍事思想。 淮河本來就有眾多的支流﹐而這些支流又連接了湖沼﹐再加上人工的水路﹐雖然並 不是全年都能如此﹐但在漲水期時﹐即使是大型的軍船也是可以通過的。梁的水軍就是 從淮河的本流上溯支流﹐繞過了魏軍而再度回到了本流﹐就成了突然出現在上游的態勢 了﹗“全軍成出擊態勢﹗與梁軍的決戰來了﹗” 軍鼓同時齊嗚著﹐魏軍八十萬踏著泥水准備戰斗。他們知道這場長雨難耐的日子終 於要結束了﹐所以他們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欣喜著﹐一下士氣突然提高﹐喊聲充滿了整 個陣營。 梁軍的斗艦加快了速度﹐一面在左右激起濁流一面前進著。船上也亂打著軍鼓﹐喊 聲震天地響。 數千支的火箭向著梁的斗艦飛去。但在強風中﹐─一被雨水打落淮河水面。 斗艦上也有箭矢飛出﹐由於這是由具強力發條的彎弓所發射﹐因此並不容易失速﹐ 連著大雨一同向地上飛去﹐毫不容情地將岸上密集的魏兵─一射倒。 地上和水上就如飛蝗般射著話矢。當斗艦接近岸上時﹐船體上滿是如林的箭矢﹐船 上的梁兵也有被射倒的。在斗艦隨著鈍重的音響擊出石彈之際﹐北岸一名魏的將軍大叫 著﹕“他們要上岸了﹐快備戰﹗” 梁的軍船─一地逼近北岸﹐一面抗著濁流、一面避免沖撞地靠岸﹐而持刀盾的兵士 立刻就從木板上沖上。由於他們的戰靴是特別為濕地所設計的﹐因此他們行動的迅速遠 超過魏軍的預測﹐連阻止其上陸都辦不到。很快地﹐一萬的登陸部隊就開始毀壞著魏軍 陣營的柵欄。 本來這兒就是濕地多、地盤弱的地方﹐再加上連日的豪雨﹐梁軍一推之下﹐柵欄就 應聲倒於泥中﹐木材散亂了一地。 “殺﹗” 隨著喊聲立於全軍陣頭沖人的正是馮道根﹐他右手的大刀一揮即斬倒了數名魏兵﹐ 左手的後則不只是可擋住敵之白刃﹐還可以之毆打一敵方。在一陣刀槍亂舞之後﹐血煙 四散之中﹐泥上的屍體就又疊上了屍體。 在魏軍的陣營里從西到東﹐以亂刀前進的馮道根眼前突然躍出一個騎影﹐原來是東 橋的守將劉神符舉著長槍﹐在“殺﹗”的一聲中突刺而來。 然而﹐馬突然悲鳴起來﹐它的右前肢為馮道根的大刀所打中﹐田達一了大量的泥水 之後倒地。劉神符握著長槍﹐從鞍上從前跳出。如果是堅硬的地表的話﹐大概會痛得爬 不起來吧﹗可是﹐軟爛的土地降低了沖擊﹐劉神符全身是泥和怒意地站起﹐以長槍刺向 馮道根的嚥喉。。 馮道根連眉毛都不動一下﹐他只是將大刀迅速地畫了一個孤度。﹕2 劉神符的首級立刻噴血飛向空中。﹔。 他的同體雖然依舊抓著槍站在泥濘之中﹐但不過數瞬﹐就倒到了8 馮道根的腳下。‘失去了指揮官的東橋守備隊動搖了起來﹐在激烈的刀槍交接下﹐ ’他們一步步地後退。’“不要退﹗”一馬蹄的左右濺著泥水疾沖而來的是鎮東將軍蕭 寶寅﹐他將手中的槍一舉﹐麾下的兵士立刻散開﹐他端著槍向馮道根刺去。馮道根將大 一刀由下砍向蕭寶寅的臉部﹐蕭寶寅則趁隙回轉槍尖突刺﹐但又立即為╴馮道根所彈開 。‘將軍間的激斗﹐讓周圍的兵士們氣氛也很高昂。兩軍互相揮好著刀槍﹐泥冰、血或 高或低地濺起﹐戰斗變得更加激烈。 W梁的右軍將軍兼廬江太守﹐裴途也並不是個平凡的人物﹐他之的本想在國境附近 當個役人﹐但當地因遭魏軍攻擊而降伏﹐裴進便成了魏的國民。當孝文帝遷都洛陽之後 ﹐大肆地募集人才。 裴速抓住了這個機會出世﹐但因與北方的風土不合﹐當孝文帝駕崩之後﹐他再也沒 有盡義理的對象﹐因此他離開了洛陽﹐回到了醫違十年的南朝。一開始只是想當個文官 ﹐但當五萬魏軍攻打廬江的時候﹐他曾堅守城壞場空的城池二十日。以後﹐由於他的將 才和勇名﹐他也一以武官的身份活躍著。 帶領二萬兵力攻打西橋的人就是裴進﹐而守西橋的魏將則是公孫祉。公孫祉舞著大 刀、踢著馬腹﹐在梁軍之中進出。他一面斬著突出的槍、一面砍切著梁兵的冑甲、刺、 挑、不斷地攻擊著。 “血泥板飛回正如這樣的表現﹐足下全都是由血、水、泥所構成的揭色渦旋。 好不容易有五十人左右的梁兵突破了防衛戰踏到橋上。 “先打倒馬﹗” 冷靜的裴往下了指示。七、八支槍立刻集中於公孫祉的馬上﹐深深淺淺的突刺讓這 匹不幸的馬大肆悲鳴地在泥中倒下。公孫扯揮著大刀﹐將四支槍一同打斷﹐但第五支槍 則刺中他的右腋、第六支槍刺中左腿。疼痛難耐的他跪了下來﹐於是無數的槍又突刺過 來﹐公孫祉最後就倒在亂槍之下。 南北共百萬的大軍﹐就在淮河的兩岸激突著。 魏軍八十萬﹐梁軍二十萬。如果是平原戰的話﹐魏軍是一定能夠將梁軍壓倒的﹐可 是水卻站在梁軍這邊……不﹗應該說是梁軍讓水成為了助力。 本來魏軍就分於淮河兩岸﹐但如此更是為水所分斷。平地變成了沼澤﹐道路變成了 河川﹐山坡則變成了瀑布﹐這些都阻礙了魏軍的行動﹐即使依照地圖前進﹐但前方卻為 滿溢的水所阻﹐而當調回頭時﹐來時路卻變成了河川﹐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梁軍 卻從出其不意的方向襲擊而來。 梁軍乘著無數的小舟在地圖上沒有的河川上奔馳﹐渡過沼澤、通過森林跟蹤著魏軍 ﹐以弓矢、長槍給予打擊。而就當魏軍將要反擊時﹐梁軍卻迅速地後退﹐以小舟往水上 飛達而走。就這樣﹐造成了魏軍極大的損害。 “小心呀﹗” 前頭的馬前蹄為泥所絆﹐悲痛地倒在地上﹐後面的馬也─一倒下﹐隨著泥水和怒意 正要起來的兵士之上又絆倒了保友﹐正在混亂之際﹐小舟上梁軍的話又如雨般射下。 對現在的魏軍來說﹐水可能比梁軍更可惜。一下子﹐漫過膝蓋的泥水就成了前進的 阻礙﹐而神出鬼沒的梁軍又會在此時出現﹐當回神過來的時候﹐己方的人數即已減半。 甚至還有因判斷力減弱導致同志相殘的。特別是南岸最下游處的魏軍﹐陷入了完全的苦 戰。 指揮這一方面的魏將軍元康﹐全身中了十幾支的話﹐和馬一同倒在泥濘中爬不起來 。由於他也姓元﹐因此大概是魏的一個關系較遠的皇族吧﹗失去指揮官的魏兵﹐雖然戰 意尚未完全喪失﹐但已經沒有自信了。 淮河中的梁之軍船﹐就像城壁一般地屏障在濁流之中﹐對魏軍來說﹐濁流和軍船的 二重障壁﹐讓兩岸之間絲毫沒有互相幫助的可能。 擁有舟船的梁軍﹐在戰場上能夠選擇對自己所有利的位置﹐從南岸到北岸﹐從北岸 到南岸﹐因應戰況將兵力在必要的時候運到必要的地方。韋睿也乘上了軍船﹐在船樓之 上揮舞著竹杖、嗚響著銅鑼和軍一鼓指揮著梁軍。就如同動著手足一樣。這樣的工作是 曹景宗所不能╴做到的﹐他站在陣頭﹐自己舞著槍與中山王的本隊展開了激烈的沖突6 ’中山王也在陣頭策馬前進著﹐在雨中聲嘶力竭地繼續指揮﹐只不過他的軍隊並沒有辦 法如他所意地行動。就在這時﹐急報傳來了﹕“白袍隊已經出動了﹗” 在收到報告之後沒多久﹐中山天即已注意到﹐他看到了突破混戰之目的一片白雲在 戰場之上奔馳著。白袍隊的三百騎指向魏軍的左翼展開了進擊﹐並不是呈一直線﹐而是 划著優雅的弧線。 像黠子切裂礦石一般地將魏軍的陣勢斬裂。。。 “快阻止白袍隊﹗” 對於中山王的指示。有人回答道﹕“由於水的阻擋﹐沒有辦法像所想的一樣行動﹗ ” “敵人也是一樣的條件呀﹗” 當中山王激動地叫起時﹐陳慶之已經制住了混戰。 這個年輕人在戰場上的可不是虛名﹐“白袍隊專門針對敵人.0 的地點攻擊9”這樣的評判早已傳開。而現在白袍隊也是指向魏軍最弱的地方﹐只 要沖到那兒﹐“就如同將結起的紀結解開一般”﹐魏軍就一定會解體的。 “讓北岸的兵力援護左翼﹐二萬……不﹗三萬﹗” 中山王揮著策﹐他的命令應該立刻可以傳達才是﹐但魏軍的動向卻很遲鈍﹐就像是 被水鎖住一樣。好不容易傳令的騎兵過了東橋﹐對在北岸奮戰中的鎮東將軍蕭寶寅傳達 了中山王的命令。蕭寶寅倒是沒有說“現在沒有辦法分出這麼多的吳力/.只是﹕。 “連中山王這樣的人都會為白格之賊混亂嗎﹖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廣蕭寶寅大叫著﹐ 噴向似的兩眼瞪視著南岸。 “如果現在改變兵力配置的話﹐陣形就崩潰了﹗這就是白施之賊所希望的﹐難道這 個奸策中山王還看不透嗎﹗” 蕭寶寅拔出長劍刺了馬臀一下﹐在激烈搖動的浮橋之上疾走著。 巨大的波浪搖動著浮橋﹐淮河的水在蕭寶寅的頭上像瀑布一樣地落下。魏的鐵騎隊 不愧是馬術精湛﹐五千余騎依然在浮橋之上疾走著。 就算北岸梁軍的箭麗都只能讓十數騎落人濁流﹐其他依然無傷地到達了南岸﹐躍人 了混戰的旋渦之中。 白袍隊的三百騎在魏軍之中縱橫翻弄著﹐魏軍的陣形完全混亂﹐聽聞中山王指揮的 人早已不復存在。這時﹐蕭寶寅率了騎兵沖入﹐陳慶之就在蕭寶寅在最近的距離相見了 。 “孺子﹗” 蕭寶寅叫道。其實他比陳慶之更年輕﹐只不過他並不知道。只是在怒聲之中拔出了 長劍沖上。 馬上的陳慶之趕緊伏低身子﹐申冑因受到蕭寶寅的斬擊而發出了鈍重的聲音。兩者 的馬錯身而過﹐其間的水滴飛散。 陳慶之雖然想要揮劍反擊﹐但由於無法保持平衡而幾乎從鞍上落下﹐連揮劍的時間 都沒有﹐蕭寶寅又再度指向其背部。 蕭寶寅當然沒有留情的理由﹐他的長劍指向陳慶之的背部。就在快刺中之前﹐蕭寶 寅的馬突然跳了一下﹐原來是白袍隊的一騎沖到﹐以槍突刺進蕭寶寅的馬腹。雖然傷勢 不深﹐但吃驚的馬卻載著憤怒和失望的蕭寶寅住前沖了數十步之遠。 陳慶之好不容易才在馬上調整好姿勢﹐這名看來似乎只有十多歲的年輕騎兵很擔心 似地騎著白馬靠近﹕“您沒事吧﹖將軍﹗” 一我記得你是姓宋吧﹖” “姓宋﹐名景休。您記得我嗎﹖” “記得﹗我還記得你父母雙亡﹐是由祖母所養大的﹗” “您記得真仔細﹗”宋景休感激地說道。陳慶之則點點頭﹕“幸好有你﹗不過﹐南 岸已經大致底定﹐差不多該照預定離岸了﹗全隊准備登船﹗” 當蕭寶寅在混戰中發現時﹐白袍隊的身影已經消失﹐而南岸的槽g斗則已完全在梁 軍的主導之下進行﹐魏軍只差沒有清亂而已。5 魏的將軍官永仁的馬已經倒下﹐他雖想徒步繼續戰斗﹐但卻為官﹔景宗從馬上投出 的槍刺穿了嚥喉。在命令從卒將其首級取下之後石。 景宗在馬上伸長了脖子﹕g“喂﹗你們有誰看到子雲﹖” 趙草也伸長了脖子望著周圍﹐不一會兒他就見到了“陳字的大旗〞 而報告道﹕“已經照預定的乘上軍船往北岸了﹐就是那艘船﹗”J“嗯﹗終於到了 這個地步了﹗” 曹景宗笑著。不過即使在這個場合﹐看來還是一副帶著好色的臉。 “看看淮河吧﹗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光景呢﹗”╴趙草在雨中張大了眼睛。這時 在西橋的上游除了有二十艘軍賜2 並列外﹐還依次放出了合計六十艘的小舟。這些小舟上都沒有人﹐酉i是排著裝油 的桶子和柴薪。當然﹐這些柴也都淋過了油。兵士們將小f舟推出﹐乘著濁流的小舟立 刻就以驚人的速度接近浮橋。浮橋上的水﹕兵雖然吃驚﹐但已無法阻止。而當船上的韋 睿一揮竹杖之後﹐數百支的火箭便自雨中飛射而去刺向小舟。而幾乎在同一時間﹐小舟 已沖琴一上了浮橋──黑白的世界里﹐突然綻開了深紅和黃金色的巨大花束。。﹔q船 上的油以大而恐怖之勢籠罩上浮橋。而火焰則以一瞬之差和上﹐構成浮橋的木板立刻燃 燒起來﹐小舟的行列也跟著燒著﹐鐵鎖則來╴全灼熱﹐最後連橋上的魏兵也著火了﹗身 上帶著火焰的兵土慘叫著倒’下﹐─一落人了濁流之中。。。 帶著火星的鎖鏈飛舞著﹐小舟的破片也燃燒著飛向空中。 急速接近的梁軍軍船以鐵制的沖角沖向浮橋﹐浮橋的一部分完全地遭到瓦解﹐打開 了一個大約十步的空隙。接著﹐從軍船上又放出了另一批滿載油田和柴薪的小舟﹐流向 下游的東橋。 這一次﹐換東橋燃燒了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第十章建康之花、洛陽之夢 I 似是降了永遠的雨﹐將大地閉鎖在灰色之中。而其中 燃燒著的浮橋則泛著異樣的紅色﹐就像是誰死紅龍的最後掙扎一樣﹐具有奇異的美感。 這樣的奇景﹐在離淮河十里的地方也能看得很清楚﹐而其中最受動搖的﹐當然就是 在南岸作戰的魏兵。 “橋被燒毀了﹗” “沒有退路了﹗這樣會被殺死的﹗” “渡河吧﹐用游的好了﹗” “我不會游泳怎麼辦﹖” 魏兵之間為恐怖所籠罩﹐在悲鳴之中開始奔跑﹐他們舍棄了前面的敵人梁軍﹐而是 跑向後方的淮河。 魏國是強兵之國﹐自晉統一天下以來﹐魏以武力再度統一了十六個王朝四處林立的 黃河流域。以後﹐七十年來﹐魏在南邊壓迫著南朝﹐在北邊阻擋著意國侵人中國本上的 騎馬民族﹐武力甚是強大。 只是﹐不管是怎樣的強兵﹐在恐慌之際﹐只是悲鳴狂叫﹐失去了理性和勇氣﹐為了 求得安全而想逃離危險的地方。淮河南岸的數十萬魏兵﹐就在互相地推擠中向淮河前進 著﹐像是狂鼠的大隊一樣。 只要能過河就會得救、就可以回到故鄉﹗這樣的幻想驅趕著兵士一直沖到淮河水面 中。 在濁流之中﹐立刻就擠人了數千人。本來就不大會游泳了﹐再加上穿了甲冑﹐頭手 只有一瞬之間浮出水面﹐而當褐色的波浪卷過之後. 就全部都消失在水下了。 看著眼前慘劇發生的後續數千人﹐雖然盡力地想要止住腳步﹐但卻抵抗不了繼續前 進著的數十萬人的壓力﹐連因雨而變得脆落的地盤都承受不了他們的重量而從岸邊剝落 ﹐又有數千人為淮河的濁流所吞‘沒。” 數千又數千﹐現在的淮河中滿是魏兵﹐經過十次左右﹐河岸上滿是” 淹死的屍體﹐後面的魏兵才好不容易能在水浸至膝的程度中停下來。 “投降吧﹗只要投降就能得救﹐快放下武器投降吧﹗” 梁軍的勸告在耳邊響起﹐當魏兵突然了解了話中的意思時﹐他們. 就紛紛放下了弓和槍﹐也脫去了冑甲﹐在泥水之中跪下。與其無意義地死於濁流之 中﹐這應該是較好的選擇吧﹗當然﹐在南岸的某些地方﹐戰斗依然還在進行著。 魏兵的總帥中山王──元英﹐不但身邊的十數騎衛士都被誅湖連他的馬都已倒下﹐ 只有徒步揮著劍退到岸邊﹐在斬倒了七、八人過後﹐他的戰波已被斬裂、甲冑因沖擊而 龜裂、連頭盔都掉了﹐頭發在空中飛散著。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原來是從 梁軍手中偷來小舟的奚康生﹐趕來救中山王了。 “殿下﹐這兒﹗” 奚康生揮著染血的大刀大叫﹐中山王在泥中奔跑著﹐跌倒了二次。 這名在洛陽的美姬中大受歡迎的貴公子﹐現在卻為血和泥水所污﹐隊必死的形相划 著小舟。追蹤而來的梁軍四人全都為奚康生的大刀所’斬﹐小舟才好不容易離岸。n蕭 寶寅的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蕭寶寅也有忠實的部下﹐如郭子恢、張始榮、廬祖遷、元達、周去叔、魏續年等﹐ 至於他們誰是從齊而來的亡命者、誰本來就是魏的武將已無從得知。他們只是拼命地忠 告著﹕“鎮東將軍﹐如果在此白白送死的話﹐那就難伸大志了﹗還不如先暫退﹐以待後 日再戰﹗” 像惡夢初醒一般﹐蕭寶寅望著他們﹐將手中折斷的槍舍棄。這一天﹐他已在亂戰之 中折斷了四支槍。 “下一次再於長江岸邊作戰吧﹗我一定要親眼再看到長江﹗” 蕭寶寅在部下的包圍下﹐在河岸邊斬殺了梁軍的一個小隊﹐奪得四艘小舟。其中雖 有一艘後來在濁流之中翻覆﹐但蕭寶寅總算是平安到達了淮河的北岸。 自早晨開始的死斗﹐於夕日將近時進入了掃蕩戰。在淮河上以雄偉自誇的浮橋已經 完全燒毀﹐崩落於濁流之中再也不復存在。在南岸構築之魏軍陣營也已被破壞﹐人馬的 屍首埋在泥水所形成的海中。岸上也滿是屍體﹐大雨則平等地沖激著所有的一切。 北岸的魏軍雖然不斷後退﹐但還不到總撤退的地步﹐對於殺到的梁軍﹐另一方面﹐ 魏軍則在匯整了從南岸幸運地逃出的己方之後﹐激烈地又展開了執拗的戰斗。 胡龍牙指著一個方向﹕“魏軍的陣中失火了﹗” 陳慶之看去﹐魏軍的陣營在雨中燃起了紅色的火焰之列。在強風的吹拂下﹐無數的 雨滴打向梁軍的身上﹐而同時﹐黑煙和白煙也都在風中渦流著。 “是我方的攻擊嗎﹖” 對於胡龍牙的問題﹐陳慶之回答道﹕“不對﹗在那兒的並不是我方的人﹐應該是魏 軍自己放的火。” 一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是要做成火焰的障壁﹐以阻擋我軍的迫擊﹐我想一定是楊大眼的命令﹗” 雨水打在陳慶之的臉上﹐讓臉上的血氣更失﹕“也就是說﹐楊大眼現在正扼著去道 。危險﹗不能亂追上去﹐否則會受到反擊的﹐到此為止吧﹗” 他差勁地操縱著自己的座騎。 “可是韋使君已經先往前去了﹐您看﹗” 宋景休指著前方。乘著轎子之老將的豐姿﹐在灰色的雨幕中﹐但陳慶之還是清楚地 見到了。 “他真是老當益壯呀﹗” 不過﹐這不是感慨的時候﹐如果萬一失去韋睿的話﹐那這些作戰就不算是大獲全勝 了﹗“快阻止他﹗” 在受了指示之後﹐宋景休策馬飛奔而去。 雨勢雖然減弱﹐但依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如果空氣干燥的話﹐那魏軍的陣營一定會 在短時間內燃盡﹐不過﹐由於雨造成了火勢的減首□ 但由不致將之熄滅﹐就變成了長時間燃燒的態勢﹐也使得梁軍的追擊變得更加不易 。。。一這就是楊大眼的計算。” “韋使君﹐請您止步﹗” 正當宋景休的呼聲傳到時……“楊大眼﹗” 畏懼的叫聲響起﹐猛然追擊敗敵的梁軍也緊急地停止了腳步。” 11 t7 背著魏軍的陣營﹐一個漆黑的巨大騎影站立著﹐熱風吹動著戰技。╴橫在鞍上的戰 斧﹐柄長一丈八尺﹐刀刃厚而銳利﹐即使是身著甲冑的敵人﹐也可將之擊碎。他緩緩地 舉起了戰斧﹐以火焰為背景孤立著。而梁軍則像夢魔一般地凝視著他。 “殺﹗” 落雷一般的咆哮之後﹐對於這個人馬一體的黑影﹐就別說是要怎麼對付他了﹐梁軍 連動都動不了。 楊大眼的戰斧再度卷起了血的風暴。 隨著一陣異音﹐梁軍的人馬─一飛出﹐劍也折了。槍也彎了﹐還覺著頭盔的首級就 這樣在空中飛舞著。舖滿大地的鮮血為雨水所沖去﹐但一瞬之後又再度被染紅。。 陳慶之停住了呼吸﹐而在灰色的煙霧掩蓋的天地之間﹐則連系著鮮血所形成的瀑布 。韋睿依然坐在他的轎上﹐本來在這位充滿儒者用范的老將和楊大眼之間﹐有著數百的 人馬障壁著﹐然而在一瞬之間﹐這兒卻化成了沒有生命的染血空地。 韋黯戰栗著﹐因為楊大眼的車輪眼似乎正看著他。不過﹐韋茨立刻就了解了事實﹐ 楊大眼所看的﹐是乘在轎上的老父。 楊大眼騎著他的黑馬突進著﹐根本沒有人能夠擋下他。踏著無人的大地﹐北方的猛 將和南方的智將即將沖突。 韋在並沒有移動﹐他只是無言地舉起了手中的竹杖。左右立刻出現了持寫的兵士﹐ 排成了甲冑之壁。前後共二列。前列的兵士單膝著地﹐而後列的兵士則站立著。 就為了楊大眼一個人﹐韋睿卻准備了二千張營引“這個男子可不只這樣的價值﹐愈 多愈好﹗” 在老父的身邊﹐韋黯大叫著﹕“攻擊﹗攻擊﹗” ”就像是暴風突然刮起一樣﹐二千張的管弓發出了二千支的箭矢射向楊大眼﹐這可 是戰史上少見的高密度齊射。 楊大眼的右腿深深地插上了一支箭﹐手中的戰斧脫手而去﹐這個染滿無數梁兵鮮血 的武器終於落了地。 “嘿嘿﹗”楊大眼大叫了一聲。 在右腿上插著話的情況下。楊大眼以左手抓著經繩正要離去的時候﹐受了十支以上 訴矢的黑馬終於不支而前肢折倒。 在摒息觀看的梁軍之前﹐黑馬和楊大眼一同倒地﹐大家只感受到這個光景就如同奇 妙慢動作﹐隨著泥水的飛沫濺起﹐似乎有什麼東西打到地上的聲音。 “楊大眼倒地了﹗只要殺了他就是千古的威名﹗” 不知是誰叫了起來﹐這聲音驚醒了全體梁兵凍結的意識﹐大家一口氣動了起來。這 是個誅殺無雙豪雄的好機會﹐激起了大家的熱情和狂叫。 “住手﹗” 當陳慶之的制止聲響起時﹐人馬劍槍已經奔流而去﹐在混亂的武器之下﹐看似已經 斬到了楊大眼的巨體﹐然在下一瞬間﹐血柱卻已奔騰起來﹐猛進的人馬倏地後退。 緩緩提起的楊大眼左手之上﹐只見一把連劍愕均已染紅的大劍。 再度凍結的大氣為馬蹄聲扯裂﹐在黑煙的渦流之中出現了十數騎影﹐其中還有一頭 空馬。一個女聲大叫著楊大眼。楊大眼將劍往地上一立﹐以左手將右腕上的箭拔出﹐對 著倒下的黑馬一禮之後﹐以左手單手騎上了空馬。﹕以楊大限為中心的一群騎馬者﹐在 無言中消失於煙霧之內﹐這時梁兵之中才傳出了嘆息的聲音。、《當楊大眼在阻止梁軍 時﹐中山王正努力地在往北方的道路驅馳著。奚康生一面集結著敗逃的兵士﹐一面等待 與楊大限會合。一直目半夜﹐中山王才好不容易到達了魏軍的後方基地梁城。。 中山王在馬上朝後方望去﹐連一個跟隨者都沒有﹐一直將他帶到╴此處的只有身下 的馬﹐這就是這名武名甚高的魏之皇族唯一的部下了。 “八十萬的大軍﹐如今就只剩一騎了﹗” 中山王自嘲著。雖然曾有過退卻的經驗﹐但如此的慘敗還是頭一遭。戰袍上干涸的 泥土剝落著﹐中山王往馬頸一拍﹐向著城門行去X這時﹐中山王才意識到﹐自己所愛用 的玉笛不知掉落在何處了﹗“鐘離之戰”終於結束了【、。 同時﹐雨也差不多停了﹐像這樣下了七十多天的長雨﹐在淮河流域也是很希有的。 從魏軍看來﹐不禁要認為“並不是敗給梁軍.而是敗給了大雨【”了﹗。1 魏軍的戰死者十萬人﹐而溺死者也有十萬人﹐遭梁軍俘虜的則有五萬人。‘-﹔這 已經是無法將千人以下的數字正確地計算的龐大損害了﹗而相當地﹐梁軍的死者則只有 一萬余而已。 關於負傷者的記錄並不清楚﹐但凡是生還的魏兵大半都是如此吧【總之﹐五十萬人 以上的魏軍都是帶著傷回歸故國的﹐這些大半是本來就在淮河的北岸﹐而從南岸回來的 ﹐則是突破了梁軍的包圍﹐迂國地從上流渡河的不屈之人。 梁軍雖欲追逐戰敗的敵人北上﹐但細作的報告很快傳來﹕“魏的安東將軍邢巒率了 十萬大軍在洛陽的前方二百里處布以軍容整然﹐完全未因中山王之大敗而動搖﹗” 曹景宗看向韋睿﹕“原來如此﹐即使中山王敗陣﹐魏軍還有邢安東呀﹗” “如果隨便追擊下去的話﹐欲望太深是會遭到報應的﹗” “那麼﹐要帶隊回頭了嗎﹖” 其實梁軍此時已經占領了淮河以北的十六個城池﹐就像韋睿所說的一樣﹐是不該欲 望太多的﹗韋睿和曹景宗在命令全軍班師回頭之後﹐這名老將的轎子就在白格隊的簇擁 之下﹐梁軍的部隊整然地南歸。 鐘離城在泥海中無依地孤立著﹐城壁已經半毀﹐從八個大洞中侵人的泥水浸滿了城 內。而城門在為援軍而開時﹐竟然還崩壞了﹗韋睿和曹景宗放下百余艘小船准備人城﹐ 然而魏軍人馬的屍體﹐甚至泥中的沖車而導致人城花了相當的時間。在直浸及膝的泥水 之中﹐昌義之迎接著韋睿。 “更生﹗更生了﹗”昌義之只說了這兩句話﹐代表著“‘生還、得救”的意思。韋 睿伸出兩手﹐昌義之提起了尊敬老將的手﹐好不容易才能再出聲﹕“對了﹐有個叫做梁 山伯的年輕人應該突破了敵陣來到使君的御前﹐請問現在在哪里呢﹖” “關於這事就說來話長了﹗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再說吧……可惜了這樣有為的人材… …” 從老將的話中﹐昌義之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他皺起了眉頭。在突然想到了什麼後 ﹐他朝曹景宗鄭重地行了一禮。曹景宗則開朗地回了一禮﹕“平安無事比什麼都重要﹗ 既然已經不需再為籠城而節約了﹐那今宵就可以好好地來喝酒了﹗” 笑聲和歡聲充滿了城中。 陳慶之一個人在城壁上緩步走著。天上的雲更厚且廣﹐但卻從各處洩下了陽光﹐粗 大的光箭直射地上。淮河之流勢並沒有減弱﹐咆哮著的濁流將所有阻擋的一切盡數掃去 。灰褐色的荒野上﹐耐住洪水和戰火的數棵樹木﹐似乎就顯得格外地珍貴了﹗陳慶之嘆 了一口氣﹐倒並不是因為戰爭﹐這名年輕人了解了他所失去的東西是多麼地重要﹐光是 自己能夠生還﹐就已經是值得慶幸的了。當他如此想到的時候﹐七十日不見的淚水又再 度地從臉上滑落。 III在﹒﹒鐘離之戰。後一曹景宗因為大功而升任侍中領軍將軍﹐食扈二千戶。同 時還如以前的希望兼任了江州刺史.只不過在他前往任地的途中卻因大病而死。這是天 監七年(西元五O八年)的事﹐享年五十二歲﹐距鐘離城的’大勝只過了一年多﹐溢號 壯侯。 趙草隨著曹景宗之死而離開了軍中進人佛門﹐不管他是進了建康城內的同泰寺、還 是在不知名的山廟中了結生涯﹐又或是如傳說中地依達磨大師的足跡前往洛陽﹐總之是 從歷史的表面消失了﹐何時、何﹔處、又怎麼死的已沒有人知道。t昌義之依然繼續著 身為梁之武將的人生﹐官升護軍將軍﹐在普﹜四年(西元五二三年)死去。馮道根則在 普通元年(西元五一O年)以五十八歲死去﹐溢號威侯。 韋睿在此之後依舊以梁之名將而活動﹐過了七十歲還貢獻著他的氣力和智力﹐歷任 右衛將軍、散騎常待、江州刺史等﹐直到車騎將軍。 只要他去到前線﹐魏軍連攻擊他都不想﹐“韋虎”的名聲震動著洛陽。﹔同時﹐韋 睿在正史上也留有“個性慈愛’之名﹐他建築設施養育孤兒﹐把教他們學問引為樂事﹐ 受到了從皇帝、從部下、甚至庶民的敬愛。 他死於普通元年(西元五二ヾ年)八月﹐享年七十九歲﹐溢嚴侯。在這里﹐“嚴” 格的並不是嚴厲.而足嚴正的意思。 魏的中山王元英在將王位歸還之後﹐就以無位無官的平民身份在家反省﹐不過﹐他 的名聲和實力對魏來說還是必要的﹐當皇族之一的黨兆王叛亂時﹐元英就任征東將軍之 職再度領軍。之後﹐他也曾再與平軍作戰﹐攻陷了武陽城和黃現城﹐也誅討了張道凝和 彭弁生兩將軍Z梁武帝──蕭衍就曾嘆道﹕“真在該在鐘離將元中山(中山王──元莢 )誅殺了才是/﹐魏宣武帝也一改其態度﹐說道“南方的守護就交給對了﹗-﹐並任其 為尚書僕射﹐也就是宰相一職。在名譽完全回復後﹐他的活動穩定了兩國的國境地帶﹐ 只是越過淮河前往建康的機會再沒有第二次就是了﹗中山王死去的時間是在永平三年( 西元五一Q年)﹐亨年四十三歲。和曹景宗一樣﹐都是在鐘離之戰後沒多久就死了。 蕭寶寅在鐘離敗戰之後﹐因為責任問題而被除爵﹐但還是照預定與魏的南陽公主結 婚而再度回復了地位。南陽公主是個堅強的女性﹐她溫柔地包容傷心的蕭寶寅﹐讓蕭寶 寅從心愛著他的妻子﹐一生都未納過側室。 後來蕭寶寅成為安東大將軍﹐受封為齊王﹐完全地成為了魏的皇族。在與梁軍的作 戰中也獲得不少的武勛。當他出任徐州刺史時﹐除了公正地實行政事外﹐還投人私財興 建學館﹐讓家貧的小孩免費就讀。 深受部下和民眾的敬愛。除了他對梁的憎惡這一點外﹐他倒是個文武雙全的人才。 後來魏的朝廷內亂引起了國內叛亂﹐在賊軍的橫行下﹐連長安都被叛軍所占領。蕭 寶寅因有奪回長安之功而升任驟騎大將軍、尚書今﹐他就這樣留在長安﹐眼見洛陽的混 亂﹐大概是一時地血迷心竅吧﹐他竟自立稱帝﹐國號當然為齊﹐在建康滅亡的齊﹐卻在 長安再興了。 只不過﹐這事並不長久﹐很快地﹐魏之大軍就攻入了長安。在激戰後蕭寶寅大敗﹐ 一直被護送回洛陽。直到要以叛逆者的身份而處刑之時﹐妻子南陽公主送了美酒進人牢 中。他感謝了妻子﹐將酒欲盡之後﹐從容地受斬。 “這是天命﹐可是﹐我到底是以國國人的身份而死的呢少這就是他的最後。永安三 年(西元五三ヾ年)﹐蕭寶寅享年四十五歲。而在丈夫死後﹐南陽公主就進了佛門終其 一生。 楊大眼自生還回洛陽之後﹐因敗軍之罪而被貶為最下級的兵士。 被派到北方邊境的守備隊中。然在柔然來襲之時﹐他以其豪勇在一日之間誅討了三 名敵將。一年後﹐宣武帝敘任楊大眼為太尉長史平南將軍﹐而命其回到洛陽。 “楊將軍回來了﹗” 洛陽的人們欣喜異常﹐當楊大眼回到洛陽那一天﹐共有五萬的群眾在街道左右歡迎 他﹐可見楊大眼受歡迎的程度了﹗就這樣﹐楊大眼的功名復活了﹐可是卻發生了家庭的 悲劇。原來當楊大眼被流放至邊境時﹐他的妻子活寶珠在洛陽與另一男子私通。 這名男子和楊大眼相反﹐是名文弱纖細的文官美男子﹐由於密告的緣故﹐楊大眼知 道了這件事。在這個時代中﹐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的﹐他要潘寶珠到寺中出家為 尼。然而﹐潘寶珠卻說﹕-。。 “人生的樂趣就在於此﹐如果要出家為尼的話﹐那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沙說完就自 殺了。 楊大眼後來和一名元氏的女性再婚了。既然姓元的話﹐表示為全﹐族出身。這名女 性和同為皇族的南陽公主不同﹐他對失意的丈夫並未﹔溫柔安慰。於是楊大眼就不再喜 歡待在洛陽﹐而自北到西至南地在轉i戰於戰場上。他也曾和蕭寶寅一同再度進逼鐘離 城﹐只是未曾發動決S戰便撤兵。在潘寶珠死後﹐再也沒有什麼精彩的事跡了。。 魏神龜元年(西元五一/\年)楊大眼去世﹐其正確的享年並不認﹔楚﹐只知大概 是在五十多歲﹐沒有溢號。像這樣具有功績的有名人物3 卻沒有進號﹐也算是個有名的事件吧﹗楊大眼死後也發生了繼承的問題。本來﹐應 該是由十七歲的長里楊華繼承的﹐但後妻元氏並不認可。在丈夫死去之時﹐她已經懷孕 ﹐根據《魏書)中的記載。她抱著大大的肚子說﹕“要繼承這個家的人就在這里﹗而不 是你這身份低賤﹐由奸婦所生的小孩﹗” 不止是自己﹐連母親都被侮辱了﹐楊華因憤怒和屈辱而戰栗著動而楊華的母親﹐就 是自殺而死的潘寶珠。 由於長得像母親﹐楊華可是洛陽數一數二的美少年。當時掌憧用廷實權的皇太後胡 氏就喜於他的美貌﹐而想與之交往。“你說的我挪可以做到﹐也可以讓你.承楊家j” 只是﹐楊華還記得幼小時父母之間的悲劇﹐而且這名潔癬的少年對皇太後的誘惑只有嫌 惡。誰知繼母對他並沒有好感﹐甚至連亡母都嘲弄了。/楊華再也忍無可忍。-。 當以楊大眼的遺體為中心的葬儀隊伍向著故鄉前進時﹐在夜晚的宿站中﹐楊華和兩 位弟弟突然打開了亡父的棺蓋﹐將遺體取出。當用親趙延寶大叫“做什麼﹖”之時﹐楊 華一話就將趙延寶射殺。而這個過延寶﹐就是向楊大眼密告潘寶珠私語男子的人物。。 L楊華把父親的遺體放在自己的馬上﹐在弟弟左右的守護下﹐三人策馬南行。這三人雖 是少年﹐但都是不恥於父親的勇者﹐再加上追的人也不怎麼熱心﹐三人就突破了國境亡 命至梁。 由於這樣的事情﹐楊大眼的葬儀就變成在梁舉行﹐其墓也在遠離故鄉的遙遠南方。 大概就是因此﹐魏的朝廷才沒有給他溢號的吧﹗楊華後來出仕於梁的朝廷﹐因其武助而 成為太僕卿太子左衛率益陽縣侯等。對蕭衍來說﹐一定也不會想到楊大眼的兒子居然會 在自己的手下做事。 IV在鐘離之戰後﹐陳慶之也成了梁一流的將軍﹐和韋放等一同在北方國境持續著與 魏軍的戰斗。 而使陳慶之的勇名天下皆知的﹐則是在大通年間(西元五二七年一五二九年)的事 情﹐也就是陳慶之四十四到四十六歲的時期。 當時魏的朝廷因帝位而產生了內紛﹐重臣爾朱榮領兵占據洛陽﹐殺了幼小的皇帝和 皇太後獨攬權勢。而皇族之一的北海王元項就因此而亡命至梁。 已經六十幾歲的蕭衍出手援助了北海王﹐命陳慶之護衛北海王回到洛陽。其實蕭衍 的本意也就是命令他攻擊洛陽﹐並讓北海工即帝位。陳慶之雖對蕭衍的命令覺得無謀﹐ 但最後還是接受了。 北海王即位稱帝後﹐封陳慶之為魏的鎮北大將軍──前軍大都督﹐展開了對洛陽的 進擊。 其實最初不滿的就是北海王﹐本來他以為至少會有全部十萬兵力的﹐但陳慶之卻只 率領了七千騎。然而這全員白甲白袍的騎兵隊﹐就是傳說中的白相隊﹐只不過這時已不 可能全部都是白馬了。 魏軍首先派出了七萬兵在眼陽迎擊陳慶之﹐就在一日之間魏軍完全被擊滅。接著﹐ 二萬的兵力又在考城與陳慶之展開了戰斗。考城是魏十分少見的一個四方為河川和場為 所包圍的水城﹐而陳慶之則令全軍乘筏攻擊﹐一日之間又將之攻陷了。 於是﹐魏軍又出了十五萬兵在榮陽展開戰斗﹐在這雖然回持了二十日間﹐但結局還 是以產生二萬屍體的結果敗走。緊接著到達的二萬四千進軍也在一戰之間沒滅。 將要塞虎牢關在三日間攻陷的事情﹐造成了洛陽極大的震撼。 “陳慶之來了﹗”這句話形成了魏朝廷的恐慌﹐連軍隊都放棄了洛陽的守衛逃走﹐ 更別說是皇帝和爾朱榮了﹐洛陽就這樣變成一個空城。 而陳慶之也得以進人洛陽城中﹐這是韋睿和曹景宗都沒有辦法達成的壯舉。在魏的 領土內進擊一百四十日﹐其間激戰四十七回﹐全部都獲得勝利﹐攻陷了三十二座城池﹐ 簡直就是魔術。 而之前在鐘離戰場上所唱的歌﹐如今也在洛陽響起──名師大將莫自率千軍萬馬連 心袍北海王再敘任陳慶之為侍中車騎大將軍和左光祿大夫。陳慶之雖然接受了﹐但內心 並不因此而高興﹐因為北海王不適任皇帝這件事已經相當明朗了﹗即使占領了洛陽、即 使住在宮中﹐但北海王的權力基礎十分地脆弱﹐只有陳慶之所率的梁軍七千守護著他而 已。在洛陽之外﹐准備奪回帝都的爾朱榮已經集結了超過二十萬﹐直達三十萬的兵力﹐ 如果要守住洛陽的話﹐一定要有新的政治方針才行﹗可是北海王卻只是躲在後宮的美女 酒色之中﹐即使陳慶之前來會面都不接見。 陳慶之所率的七千騎幾乎沒有損傷﹐雖然這已是十分令人吃驚了﹐但以這樣的兵數 要防衛洛陽實在有所困難。陳慶之提出了要求十萬援軍的書信准備送至建康﹐但北海王 的側近則有不同的意見﹕“陳慶之是古今的名將﹐也是只有七千兵即能陷落洛陽的人. 如果他取得十萬援軍的話﹐也許會危及陛下的地位﹐坯請您注意提防t” 於是北海王就壓下了陳慶之的信件﹐繼續地連日沉醉在酒池內林之中。 某夜﹐當陳慶之在北海王所給的宅邱中對月嘆息的時候﹐幕僚前來參見。來人正是 馬佛念和宋景休。這時期﹐胡龍牙和成景雋們是否還在軍中﹐因為他們的名字已不在記 錄之上﹐所以已經無法得知了﹕幕僚們向陳慶之展開了熱心的說服﹕“陳將軍以七千兵 士就立下了陷落洛陽的空前大功﹐但也因此而將遭來危險﹗不管是聖上(蕭衍)還是魏 主(北海王)都會對陳將軍的才干和武勛感到忌憚﹐而魏主甚至還忘了陳將軍的大思﹐ 而成了這樣的丑態…﹒” “你們想說什麼﹖” 陳慶之以冷冷的聲音說道。 “您不如就將魏主廢了﹐由陳將軍自己於洛陽號令天下。這可是天賜的良機呀﹗” 是說自立為帝﹐要陳慶之舍棄南朝而成為北朝之主﹐馬佛念這樣建議著。其實在此 一時期﹐西面有蕭寶寅在長安自立為帝而與魏軍作戰著﹐與其結盟也在馬佛念的考慮之 內。 如果這時陳慶之接受了馬佛念的意見的話﹐那麼南北朝時代的歷史將會如何改變呢 ﹖只不過﹐陳慶之和蕭寶寅做了不同的選擇﹐他笑笑地搖了搖頭﹕“眾位卿家是喝醉了 嗎﹖” 就這樣結束了一切。 最後的結局相當激烈﹐勇猛卻殘忍的爾朱榮逼近了洛陽﹐且將北海王所集結的軍隊 擊破﹐而北海王也下落不明。收到此報的陳慶之靜靜地告訴部下們﹕“洛陽之夢結束了 ﹐現在全軍准備回建康吧﹗” 陳慶之占領洛陽達六十五日﹐七千兵士整然地退出洛陽。自認為勝利的爾朱榮領了 三十萬大軍追擊﹐然而令人不敢置信地﹐十一次的會戰都為陳慶之所擊退﹐直到梁軍渡 過一條河後﹐因為漲水淹至橋上﹐爾朱榮才放棄追擊。這時告知陳慶之橋梁所在位置的 聽說是一名無名僧侶﹐但是不是趙草就無法得知了。雖然七千的兵數滅了一半﹐但陳慶 之終究回到了建康。 迎接著生還的陳慶之﹐蕭衍流下了淚水。這名老皇帝對於未予陳慶之大軍而讓他孤 立一事十分地後悔﹕“你回來了﹐太好了﹗” 他任陳慶之為右衛將軍﹐封為永興縣侯。和“北朝之主回比起來﹐這當然不是什麼 了不起的地位﹐但他卻對此感到滿足﹐而賜與他的金銀﹐他則全部分配給了戰死者的遺 族。 之後陳慶之依然為梁戰斗著。像是造成了天下大亂的侯景﹐就曾以北朝將軍的身份 領了七萬兵力與陳慶之的一萬梁軍作戰而遭擊潰﹐只剩他一個人逃回。而陳慶之至死為 止也從未敗過。當他擔任予州刺史的時候﹐由於農作歉收。有許多人餓死﹐他除了打開 官倉﹐將儲存的米麥分配給民眾外﹐還從豐收之處急運米糧前來。予州的人民替這位將 他們從饑餓之中拯救出來的刺史建立了詞堂﹐還稱呼他為“仁威將軍”。 陳慶之死於大同五年(西元五三九年)十月﹐距鐘離大戰之後三十二年﹐陳慶之時 年五十六歲﹐駐武侯。 關於馬佛念和宋景休﹐在生還回建康之後就沒有他們的記錄﹐而白袍隊的存在也從 正史之中消失﹐當是與陳慶之之死一同解體了才是。 ……在這個故事主要的登場人物之中﹐只余下梁的武帝蕭衍還依然健在。他在陳慶 之死後還活了十年﹐直到八十六歲才崩御。在史上有名的“侯景之亂”之際﹐他為侯景 所幽閉﹐有時甚至連食物都沒有﹐他就這樣衰弱而死。如果不是命運如此悲慘的話﹐也 許他會活到百歲也說不定呢﹗後世的史家多有“梁之武帝活得過長”之評﹐他的晚年因 沉溺於佛教﹐而對政治和軍事的判斷力大減﹐也失去對社會矛盾的對應能力。不過﹐在 此之前﹐他也維持了“五十年江市無事”的和平和繁榮﹐建立六朝文化最盛期的功績也 是不可否定的。他之後的溫和從他對弟弟臨川王的態度即可看出。 臨川王不擇手段地積聚錢財﹐直達巨億之富﹐在建康城內外有超過五十座的宅味和 別莊﹐光是銅錢就有二億枚以上。而他放高利貸或是強取他人土地的行為﹐更是為人所 怨。 天監十七年(西元五一八年)﹐也就是楊大眼死去那年﹐臨川王企圖暗殺兄長蕭衍 。動機除了可能是想奪取帝位之外﹐還有臨川王愛妾的弟弟殺人、臨川王自己也與宮中 的女官私通等丑聞害怕被爆發﹐因而便立下了暗殺的計划。武逆皇帝本來應是死刑的﹐ 但蕭衍並未給予弟弟處罰二個月後還敘任他們司徒中軍大將軍。自此以後﹐梁的皇族和 大貴族不由想到﹕“若論逆未遂都可以饒恕的話﹐那不管是什麼罪名.皇帝都不會追究 了/因而更加地無法和不正。的確蕭衍是個無個性區別寬容和無原則的人﹐而天監十七 年也就成了蕭衍治世的轉機﹐也成了以後北方來襲的血之風暴的根源。 揮著染血的長劍踏人宮中的叛將侯景﹐讓老邁的蕭衍忍不住身體的戰栗﹐治世時的 帝王英氣再也不復存在。 蕭衍死時﹐北方的魏已經分裂﹐東魏的國都在邱、酉魏的國都則在長安﹐為權力者 所放棄的洛陽便急速地衰退了…﹒。﹒ 下雨的日子已經結束五天﹐土地依然松軟﹐草地依然濕潤﹐但陽光卻已是初夏之物 ﹐就像是要挽回之前七十幾天的暗沉一樣﹐強而烈地照耀在大地之上。抬頭所見的處處 都是晴空﹐就像是一年之前一樣。 “那時候才一轉頭﹐就看到了祝英芻.她被鹽田所追趕﹐盡了全身的力且跑在草地 之上﹐…﹒﹒” 現在在陳慶之的身前﹐有一座小小的墳墓。如小童般高的石碑上﹐刻著梁山伯和祝 英台兩人的名字。在生前不能結合的兩人﹐死後終能葬在一起﹐這也是陳慶之的一番心 意。 陳慶之之外。旁邊還有其他的人影﹐曹景宗、趙草、昌義之﹐還有馬佛念。其中只 有昌義之認識生前的梁山伯﹐而不認識祝英台。至於以王茂的使者看到鐘離之戰全貌的 馬佛念﹐則在回到江州向祝英台的兩親報告過祝英台的死訊之後再回來﹐對於接受這樣 工作的馬佛念﹐陳慶之倒是蠻感謝的。 說到感謝的話﹐祝英台在死前也曾對陳慶之說過“謝謝”﹐那時祝英台的表情﹐陳 慶之一輩子也忘不掉。其實陳慶之才該感謝﹗如果不認識祝英台的話﹐也許他會除了作 戰之外什麼都不知道地死去也說不定。這麼想來﹐他自然就對著墳墓前南地說著‘謝謝 ”了。 “很好很好﹗你也有些成長了呢﹐子雲﹗” 曹景宗很偉大似地說道﹕“能夠讓喜歡的人和她的愛人一起﹐他們在天上也會祝福 你的﹗” 陳慶之無言地點點頭。就在這時﹐有什麼東西橫過眼前﹐靜靜地在四人之間飛舞的 ﹐是二羽彩蝶﹐通透碧綠的綠色﹐就像是翡翠一樣地美麗。 “哦﹐是蝴蝶呀﹗還有兩只……已經不是這樣的季節了說……” 對於昌義之所言﹐趙草微笑著﹕一感情真好呢﹗該不會是梁殿下和祝小姐所轉世的 吧﹖你說呢﹐陳將軍﹗” “趙﹐你倒是個和你的臉孔不像的夢想家嘛﹗” 曹景宗捉狹地笑道。 “那麼﹐我們也差不多該走了﹐韋使君還在等著呢﹗光是想到回到建康以後聖上會 賜與的萬金就令人高興得想要笑出來呢﹗” 在以俗不可耐的口調說完之後﹐曹景宗一刻也不願等似地走向馬匹﹐昌義之、趙草 和馬佛念則在看了陳慶之一眼之後跟了過去。 在陳慶之的眼前﹐二羽的彩蝶依然親呢地飛舞著﹐愈來愈高﹐愈來愈高﹐一直到溶 入青空。一直看著這一切的陳慶之﹐正准備踏步離開時﹐鞋尖卻不知碰到了什麼東西﹐ 在發現這支半埋於上中的玉笛之後﹐陳慶之將之取了起來。一面懷疑著不知是誰的笛子 ﹐但不知為何就是沒有辦法放著它不管。 陳慶之就拿著滿是泥土的笛子﹐往等待著他的四人之處走去。-後記從後漢王朝的 滅亡(西元─二O年)到精統一天下(西元五八九年)之間的中國大分買時代﹐被稱為 “魏晉南北朝時代”.在文化史上也稱它為“六朝時代”﹐這是“三國時代”、“西晉 時代”、凍晉﹒十大國時代”和“南北朝時代”的總稱。 關於這個大分裂的時代﹐日本人大多只關注於三國時代初期的十四年﹐此外則幾乎 無視。而日本作家所作的長編﹐也只見以東晉後期為素材的並上枯美子之《柳用而已。 沒有任何人讀這方面的書﹐是因為沒有任何人寫的緣故﹐雖然遺憾﹐卻是理所當然。 然而﹐沒有任何人寫﹐並不表示沒有東西可寫﹐就像是在荒野的鑽石原石一樣﹐素 材可說是隨手可得。 在大分裂的時代中﹐梁武帝蕭衍的治世可說是例外的和平豐饒時代﹐在日本刊行的 (中國通史)這樣寫著﹕“《武帝)一代之間.既沒有北朝的攻擊﹐在南朝也是相當的 治世。” (文藝春秋﹒大世界史) “江南的社會正如‘五十年中﹐江面無事’一般﹐直到最末用的侯景之亂為止﹐太 平的夢境持續密。”(教養文庫﹒世界歷史) “在四十八年之間﹐除了最後的數年之外.算是天下平伯而文運興隆﹐可說是南朝 唯一的黃金時代。”(河出書房﹒新十八史略) 像這樣強調平和和繁榮的記述甚多﹐可見所言不虛。 而在武帝治世的初期﹐因魏軍來攻而發生了“鐘高之戰”﹐南北百萬的大軍在淮河 兩岸激突﹐這場戰爭的規模遠大過“赤壁之戰”﹐而有所記載的日本語資料﹐卻只有中 公文庫的(世界歷史4)而已。 而在中期﹐陳慶之率領七千兵力北征﹐陷落北朝首都洛陽之事﹐到底是軍事上多大 的偉業﹐這點從和諸葛亮四度北征卻未能陷落長安相比即可看出。 在這兩場戰斗之間﹐南朝和北朝之間的沖突依然不斷。梁的國內確實相當平和﹐但 為了保衛這分平和﹐前方的國境線上流了大量的血亦是冷酷的事實。 不好意思地﹐作者(田中)在去年由中央公論社刊行的《中國武將列傳)(上﹐下 )之中。“甫北朝時代”列了有韋睿、曹景宗、中山王元英。 楊大眼等的名字﹐但卻不見陳慶之﹐那是因為我當時雖知過這個名字﹐但卻不知道 他是立下了如此大業的人﹐因而無視於他的存在。真是令人臉紅而溢出冷汗呀﹗書寫中 國歷史小說的樂趣﹐就在於發現未知的事情﹐這麼想的話﹐只要能有些許的前進就不再 是差恥﹐而我也對今後還知道什麼樣具魄力的人物和有趣的事件而深感興趣。 對了﹐在這作品登場的人物之中﹐梁山伯和祝英台是說書故事中的主角﹐可能並非 實際存在﹐此外的人物全都是實在而子正史中有所記錄的。像馬佛念從名字上看來﹐“ 馬耳念職似乎讓人有他是某空人物的聯想﹐但這人卻是真實存在的。 “梁山伯與祝英自”是悲態說書的主角﹐也是京劇的題材之一﹐如今我將之借用來 放到歷史的事件之中。本來沒什麼歷史性的這段說書﹐在(京劇劇日辭典)中﹐它是放 在南北朝時代中介紹的﹐而且﹐作者所想要寫的.乃是從歷史中取材的一種娛樂﹐作者 並沒有想寫處世術的教科書或是商用的參考書之意思﹐作者唯一的希國乃是讓運者能夠 以化快的方式了解歷史和人物而已l一九九八年四月(距鐘離之戰一四九一年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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