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淨土之冬
大黑緊抓著我,伏在怀內,使我体會它目睹采柔被擄的憤激。
我們終於來到丘頂。
年加的整隊千里駝壯觀地橫烈在丘圾下的沙原上,只是沒了他們的真正
主人。
在十多個帳幕旁,有大約百多名沙盜和同等數目的戰馬,分作三堆,圍
著篝火,取暖進食,喧嘩喝罵,分外使人感到他們剛殺完人那种冷血和好
胜。
卻見不到采柔。
難道采柔正在其中一個帳幕里,給他們……
“嗨”!
一聲厲喝,騎著飛雪像一卷風般往下掃去。
眾沙盜先是一呆,但不愧經驗丰富的戰士,立時提起永伴身側的武器,
向我迎來。
大笨矛全力出擊,挑.刺、掃,戮。
當先而來的四名沙盜,兩個咽喉中矛,兩人被刺中心窩,往後拋跌,跟
著而來的十多人亦無一幸免。
我沖破了封鎖,來到了中間的帳幕,持矛一挑,深藏入沙的帳幕整個挑
了起來。
里面除了氈被雜物外,空無一人。
矛輕搖,帳幕迎頭向沖來沙盜蓋去,登時將五名沙盜罩在其中。
我躍馬而起,避過了后面潮水般涌過來的攻擊,落到帳幕罩下處,大笨
矛連閃,將帳下的五人逐一了結。換了平時,我定會手下留情,但為了采
柔,我的憤怒仇恨已不容許我如此做。
左矛一挑,另一個帳幕應矛而起。
依然是空帳。
矛影滿天。
六個人打著轉飛跌開去,我保証沒有一個人可以再有气息的站起來。
我殺紅了眼。
逢人便殺,見帳便挑。
當我挑起最後一個帳幕時,身後所有沙盜都倒在血沙上,以他們的生命
償還無可恕宥的深重血腥的罪孽。
采柔躺在帳內。
右手緊握著貞節衛匕首,雪白的大腿露了出來,明顯地有扭傷瘀痕,衣
衫仍算完整,但胸前仍滲著可怕的鮮血。
我手足冰冷。
呆坐在飛雪之上,直至大黑從怀里跳下馬去時,我才如夢初醒,躍落地
上。
我明白了,采柔在重要關頭以貞節衛保持了清白,代价是她的生命。
我走到她身旁,跪了下來。
她的胸口仍微動著,
她還末死!
我狂喜叫道:“采柔!采柔!醒過來,你不能死去,我是蘭特!大劍師
蘭特!”
采柔的眼球在眼帘內顫動著,卻沒法睜開眼來。
我知道死神正徘徊在她左右,心中一動,抽出魔女刃,將她輕移少許,
把寶刃放在她背下,讓她的脊骨壓著。
這寶刃既能使我疲勞盡复,或者也可以把采柔從鬼門關處扯回來。
我想從她手里將貞節衛拿走,但是她的手像把鎖般,休想可將貞節衛挪
動半分,可見她自殺時的決心。
我在她耳透輕喚道:“采柔!采柔!我是蘭特,我是蘭特!”
采柔右手松開,貞節衛滾落氈上。
我用貞節衛將她胸前濕透了的血衣挑開,只見左乳間有一道傷口,幸好
稍偏离了心臟的位置,否則早已气絕。.
她的臉色因大量失血,白得怕人,我從飛雪背上的革囊中取來刀傷藥,
為她治理傷口。
當我為她扎布帶時,采柔低呼一聲,微微張開眼來。
我大喜若狂,叫道:“采柔是我,我是蘭特!”
采柔軟弱地道:“大劍師!”跟著像是記憶起甚麼似的,一震道:“年
加先生他們……”淚水涌出。
我伸手為她抹去熱淚。
采柔道:“大黑!”
大黑忙將頭湊上來,伸出大舌舐在采柔的臉上。
采柔惊喜地道:“大黑!”
我見她精神逐漸轉好,忍不住問道:“你覺得怎樣?”
采柔皺眉道:“很痛!我背上是甚麼東酉,原本我很冷,忽然問背脊熱
了起來,很舒服,一點也不冷了。”
魔女刃果有奇效,使我心中稍為篤定,可是我仍不想受了重傷的她太費
神,吻了她臉蛋後,在她耳邊道:“小寶寶,睡一覺吧!睡醒後,一切都會
不同了。”
采柔便像是這世界上最乖最听話的嬰儿,合上長而彎挺的睫毛,不一會
熟睡過去。
我環目四顧,一片漆黑里,沙盜剩下的三堆篝火,亦如點起它們的人
般,踏進最後的存在歸途,紅光漸弱終至一個不留。
听著:
采柔!
明天一切都會不同了,熱愛和平的年加和他的淨土伙伴都人死不能复
生,大黑頭上多了一道疤痕,可能永遠再長不出毛來,我的肩上亦添加了責
任,要為年加將珍烏石送帶他的大公爵,但你將會活過來,享受到我加倍輸
給你的真愛!
大元首現在知道了我緊躡在他背後,以後要找他便更困難了。
我也增多了新的仇敵,就是“沙漠之王”杜變和他的沙盜,我不知這次
襲擊是蓄意的計划,退是沙盜慣性的殘暴,若是前者的話,夜狼人便難脫關
系了!
一股從深心處涌出的恐懼,又再填滿我的神經,我記起了瑪祖大祭司七
百年前寫在預言上的預言:
“人將活在悲傷和屈辱里,直至持著圣劍的偉大騎士,在千里駝的引領
下,越過連云峰,踏入淨土,以他偉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劍術,
無盡的哀傷,使果實重新在泥土中茁長出來,河流回复清澈,生命回复快
樂,他會訂立大地的新制度,确立和平幸福。”
莫非宿命終要將我卷進了淨土的嚴冬去,我是否真是那會把春天重新帶
到這樂土的人?
我在采柔身邊跪了下來。
假設真有一股超越人類的力量存在著,我愿意臣服在它的意旨下,遵照
它的安排行事,只要它不將采柔從我的手上奪走,只要采柔以後再也受不到
傷害。
采柔呼吸平勻,酣睡過去。
我不敢睡,因為沙盜隨時會來,這處的死者武技平庸,沒有像杜變那种
人物,所以杜變仍未死,隨時會來。
我將撐帳幕的粗棍收集起來,用繩索扎了一個能在沙上滑行的擔架床,
在上面鋪了厚厚的羊皮氈,再將采柔小心地移放其上,讓她壓著魔女刃,在
她上面再蓋上毛毯。
她一天不好,魔女刃便不會离開她的背脊片刻。
就是“沙漠之王”杜變。
當晚午夜,我們繼續行程。
本來我還想在綠州耽上几天,待采柔傷勢進一步好轉,可是想到沙盜隨
時會來,實是不宜久留。
夜行曉宿,三十天後,采柔已可和我共坐千里駝之背,大黑反成為了滑
架床的擁有者,威風八面地讓飛雪當它的御騎。
沒有一個地方比沙漠更孤寂荒涼,在晚上幸而還有星辰作伴,當然還有
怀內蜷縮在厚氈內的玉人,摟著她便像擁有了整個原野,整條長河,在這
里,連思憶綠野河湖也是一种負擔和痛苦。
這夜天气寒冷,東北風狠狠地刮著,冰寒徹骨,大黑在氈內瑟縮一團,
靈敏的鼻藏在大尾的厚毛里,我也不時打著哆嗦,只有飛雪和千里駝們木無
表情地默默前行。
若非天上星辰,我們將會完全喪失了方向,甚至乎時空的概念。
近天光時,我們越過了沙丘和爍石平原的交界處,景色開始又有變化。
東一塊西一塊的奇岩怪石,由地上冒起,點綴著這干曠的平原。
第二天晚上,才走了四、五里路,我們發現自己到了一片由百頭和卵石
构成,混雜著紅、緣、白,甚至紫色的平原,一道乾涸了的河壯遺痕,仍清
晰可辨,地勢開始高低起伏。
采柔高興地在我怀襄道:“淨土快到了,這不是年加先生說的‘彩石平
原’嗎,看!那尖山定是年加先生稱為‘奔月山’的山了。”
她的身体仍然虛弱,不過康复神速,每日都見好轉之象,說起話來也不
須喘气,我心中感謝著魔女遺給我的寶刃。
愈接近淨土,我便愈想念華茜和公主,隔著了這可怕的大沙漠,便像和
她們切斷了任何聯系,像是活在兩個完全隔离沒有通路的世界那樣。
四天後,我們穿過一道峽谷,更确定了淨土在望。
大黑不甘寂寞,跳下滑架,和飛雪昂然并進。
支持我的体力已到了透支的限度,近四十天來我不但要照顧大黑和采
柔,還要學年加般打理由數十只千里駝組成的龐大隊伍,所以我休息了兩天
後,才繼續行程。
地上的彩石消失了,代之是黑色和灰色的板岩,空气里少了塵屑,使人
正午時分我們進入淨土邊緣的疏林區,人畜這時實在走不動了,唯有壓
下快速攀過“捕火”山脈的渴望,停下來休息。
我和采柔大黑挨坐一起,呆望著聳立前方的淨土名山“捕火”,憧憬著
后面的世界,我們進入淨土時,看到的會是秀麗的山河?還是被戰火蹂躪了
的焦土?
飛雪驕傲地离群吃草。
雪白的駒体,一點大漠的塵屑遺痕也沒留下來。
采柔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和比前消瘦外,亦再沒有曾受重傷的痕
跡。
鳥儿在樹枝間鳴叫追逐,一片生机。
采柔心情大佳,哼著閃靈小調,大黑則好夢正酣,不時四足微顫,喉嚨
嗚嗚作響、似說著狗儿們獨有的夢話,也似在給采柔作著伴奏。
年加的聲音在我心中響起道:“淨上的确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地方。”
“九山十河恩寵的土地。”“到今天我才相有神的存在。”
想起年加的臉容,我肅然仰首向天,心中起誓道:“采柔康复了!我決
不會食言,假設你真選定了我,我也不會逃避,當我离開淨土時,淨土將告
別了嚴冬,進入她的春天!”
大劍師傳奇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