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車子來到若雅寓所大廈的門前。若雅一身素白,
靜靜地待在那里,臉色蒼白,兩眼的紅腫還未消去,
使我心痛,她姐夫何重誠的死亡,對她造成嚴重的打
擊。我暗忖假設我死了,她會有同等程度的悲傷?一
向以來,若雅和她姐夫的感情非常好,我曾調笑說她
姐夫愛的人并不是她姐姐若瑩而是她這美麗的小姨,
為此她生了我半天气,盡管身為我女朋友,也不可拿
她最敬重的姐夫來開玩笑。何重誠的确是個令人肅然
起敬的名字,不但是本地數一數二的成功企業家擁有
無數的資產家財還是首屈一指的大慈善家,本身的德
行持守,毫無暇疵,几乎從未听過有人說他的坏話,
他的意外死亡,是社會的大損失。
惊人遺囑
若雅坐在我身邊,垂著頭。臉上不能磨滅的憂傷
,令我知道這不是說話的時刻。踏油門,汽車開出。
車子來到一盞紅燈前停下,若雅輕幽地道:“姊
夫真的死了嗎?”
我深嘆了一口气,柔聲道:“你姊夫那架練習机墮海
后,立即報警后我們又曾展開大規模的搜查,到今天
已十八天了,你姐夫一點蹤影也沒有,生存的机會可
說是零。”
若雅哽咽著道:“但總是還未找到尸骸呀!真想
不到這樣的好人,也要遭到這种收場,姊夫……他比
姊姊更關心我,沒有人對我更好的了……”
我伸手過去,緊握著她顫抖的纖手,心中升起無
盡的怜惜,另一方面也有些不忿,我對她難道不好嗎?
十二分鐘后,我們步進鐘氏律師行鐘律師的辦公
室內,若雅的姊姊若瑩已早到一步。 。我們三人坐在
辦公室內寬大的沙發上,若瑩向鐘律師道!“人到齊
了,可以宣讀遺囑了嗎?”
辦公桌后的鐘律師不安地碰了碰架在鼻梁上的金
絲眼鏡,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文件,道:“何太,對不
起!還要等一個人。”
若瑩精明銳利的眼睛閃過警沉的神色,愕然:“
我和若雅都來了,還要等誰?”
若瑩和若雅雖然是兩姊妹,性情卻是截然相反。
若瑩精明厲害,擅于交際,個性堅強,是活躍的社交
名人,身兼數個慈善社團的主席職位;而她妹妹卻是
善感多愁,性格內向。她們兩人的分异,就像各自在
不同星球上長大的生物。
鐘律師臉上閃過不安的神色,看看手表道:“他
答應會准時出席,何先生的遺囑指定要他在場才能
宣讀……”
我心中大感惊愕,何重誠出身世家,受過良好的
教育,一生規行矩步,難道在這一刻弄了個情婦出來,
那真是任何認識他的人也不會相信的事。
若瑩臉色非常難看。自結婚以來,何重誠對她
既敬且畏,是個一百分的好丈夫,難道他一直有事在
瞞著她?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辦公室的門打開。
鐘律師站了起來,道:“曹先生!請坐。”
我們同時扭身轉頭,目瞪口呆。
進來的中年男子一身雪白禮服,絲質黑色的恤
衫領翻了出來,鼻梁上架著深黑的太陽鏡,唇上頷下
蓄著濃黑的胡子神態輕挑,花花公子的模樣里,另
帶著一股骨子里透出來的邪惡:
他是城內近數年來最著名的社交人物,出名的
原因卻并非什么好事,而是因為几件丑聞和罪案。
我霍地站了起來,失聲道:“曹云開!你來干什
么?”
曹云開嘴角露出一抹冷笑,陰惻惻地道:“李警
司,今次恐怕令你有點失望了,沒有人伏尸街頭,也
沒有人為我自殺,是鐘大律師邀請我來听他宣讀一
份遺囑……”
我曾因為几宗傷人和謀殺案、以及一位著名女
星為他自殺的丑聞而和他數次交手,可惜都因証据
不足給他逍遙法外,這樣惡名昭著的敗類,為何會和
德高望重的大善長和社會上中流砥柱的何重誠拉
上關系。
若瑩尖叫道:“滾出去,重誠不認識你。”事情太
突然如其來,令一向精明的她不知所措。
若雅開不悄地望了她一眼,眼光轉到神情惊异
的曹云開臉上,神情忽地微妙起來,我很難說得上
那是何种神態,但肯定不是向著我或若瑩時那种敵
意和邪惡性,而是近乎關怀和溫柔。我心中一陣不
安。 。
鐘律師皺眉道:“好了!人到齊了,請坐下吧。”
若瑩臉色煞白,抗議道:“這是沒有可能的,先夫
和他一點瓜葛也沒有,他沒有權在這里。”
鐘律師嘆了一口气,無奈地道:“何太!我只是照
何先生指示而行,請坐下吧。”他假若有選擇,也會將
這花花公子兼惡棍攆出門外。
曹云開得意地坐在一角,眼光卻不時在若雅身上
來回掃射。我有种非常不祥的預感。伸手過去緊握著
若雅的玉手,曹云開的反應非常奇怪,他看到我倆緊
握的手,先是全身一震,接著別過臉去。像是不能忍
受這景象。
鐘律師清了清喉嚨,宣讀道:“本人何重誠,謹
將名下所有資產分作三份,一份予發妻梁若瑩女士,
一份予梁若雅小姐,一份予曹云開先生……”
我茫然望向若瑩,只見她臉上血色全無,失神喃
喃地道:“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
若雅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曹云開眼光凝注在若瑩身上,墨鏡后的眼睛閃
動著邪惡的光芒,唇邊挂著冷冷的殘酷笑意享受著
這未亡人的痛苦和失望。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沒有人預估到遺囑會是這樣
寫的,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何重誠和曹云開
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种人,我一定要把事情探個水落
石出。
犯罪的樂趣
當天下午,我回到重案組的辦公室,把最得力的
手下馬其堅喚了進來,道:“阿堅,你是處理曹云開几
宗案件的負責人,有沒有什么新的進展?”
馬其堅搖頭苦笑,坐了下來,道:“我在重案組這
么多年,從沒有見過曹云開這類人。絕大部分人犯
罪的原因,一是為勢所迫,一是追求物欲權力,他卻
似乎只是為了犯罪本身的樂趣。說他神經不正常,偏
偏他又狡猾如狐狸,令人抓不著任何把柄。”
我很能体會其堅話中的含意。以他的財力,隨
便可以請來十個人個殺手,為他執行任務,但我們卻
有很可靠的消息,曹云開每次都是親自出手,以最凶
殘的手法,把對方殺害,而這些被殺害的對象,可能
只是在言語上得罪了他,例如最近一名娛樂記者,在
報上寫了一篇有關他玩弄女性的文章,翌日便發覺身
首异處,伏尸在寓所大廈的后梯,身上最少有四十多
處刀傷。
馬其堅道:“老總,有什么事 ?”
我沉吟了一會,把何重誠遺囑的事簡單他說了一
次,听得其堅惊訝得口也不能合攏起來。
我道:“現在我要請你幫忙,弄清楚何重誠和曹
云開的關系,我看其中一定有犯罪的行為。”
馬其堅肯定地道:“這件事我會全力去做,假設
可以的話,我會一槍把這凶徒轟掉。”我嘆了一口气
這又何嘗不是我的愿望。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
我要到若雅家接她往晚膳,想起伊人,心中升起幸福
滿足的感覺,連靈魂也充實起來,忽然間,又想起曹
云開凝視若雅的神情。
我來到若雅的居所,老佣人娟姐開門給我,詫异
地道:“李先生,小姐不是去見你嗎?”我一頭霧水
地道:“小姐不在嗎?”
娟姐答道:“我知小姐約了你吃晚飯,但剛才她
接到一個電話,忽忽赶了出去,我還以為電話是你打
來的?”
我心中很不舒服.若雅一向守約,而且即管她臨
時有急事,也該留下只言片字。我向娟姐道:“或者
她很快會赶回來,我在客廳等她吧 !”
若雅回來時,是當晚的十一時半,佣人娟姐早去
了睡覺,我等了她足有五個小時。
她開門的動作很緩慢,垂著頭,滿怀心事的樣子,
當看到站在廳中的我時,“噢”地叫了出來,撫著心房
道:“嚇死我了!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我愕然冷笑道:“為什么我不應該在這里,我還未
吃晚飯呢?”怒火在我心中“蓬”一聲燃點起來。
我迫近她身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盡量柔和地道:
“雅!發生了什么事?”
若雅把下巴移离我的手,往睡房的方向走去,頭
也不回地道:“我很累,要洗個澡。”到了房門前,才
轉過身來道:“有事明天再說吧!”
她是在下逐客令,我感到若雅不再是從前的若雅了,
一堵無形的牆,豎立在我們的中間,把我們隔了開來。
第二天的早上,我無精打采地在辦公室工作,第
一個打給若雅的電話,娟姐說她還未起床,第二個電
話她已出了門,我知道她在回避我。
為什么會是這樣,一向我們的關系非常穩定;不
知在她身上發生了什么事,使現狀一下子面目全非。
泰國殺手
門上傳來敲門聲。我叫到:“進來”
進來的是馬其堅,他坐在我面前,臉上神色古怪
地道:“老總!你估我發現了什么事?”
我精神一振道:“是不是關于曹云開的?”
馬其堅點頭道:“你听過陳百科這個人沒有?”
我搖頭道:“他是誰?”
馬其堅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陳百佳你一定知道
吧!”
我恍然道:“當然!陳百佳是曹云開的傍友手下,
專為曹云開和名女人穿針引線,是高級拉皮條。”
馬其堅道:“陳百科便是陳百佳的親哥哥,在這
里知道他名字的人不會太多,但在泰國卻是無人不曉
的黑社會人物,最近陳百科的一個綽號‘喪爺’的得
力手下,因為牽入了本地黑社會仇殺的案件里,落到
了我們的手中。昨天你要我查曹云開,我立時想起了
喪爺,想起或者因為陳百科与他弟弟陳百佳的關系,
可以查出曹云開方面的蛛絲馬跡,因而得知了兩件非
常奇怪的事。”
其堅雖然沒有說出來,我知道要這些黑社會分子
透露消息,一定有交換條件,不過要對付曹云開,不
得不在其他方面作出一點犧牲,于是道:“什么奇怪
的事?”
馬其堅道:“首先我們一直以為曹云開是泰國來
的富有華僑,但据喪爺說,曹云開是他費了一大筆錢
弄出來的,辦這件事的就是陳百科,不過連陳百科也
不知他是什么來歷和出身,只知他非常富有,可以付
得起任何价錢。”
我沉吟起來,曹云開大約三年前才由泰國來本地,
接著大洒金錢,投資各式各樣的娛樂事業,搖身一變,
而成娛樂大豪,摟著大明星招搖過市,誰會想到他泰
國華僑身份竟是假的,這樣做不知有什么目的?
馬其堅續道:“另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曹云開在
上星期一,即是十二天前,突然叫陳百佳親自飛去泰
國,找他哥哥陳百科,要陳百科不惜任何手段,把一
個叫‘喪爺’的泰國殺手干掉..”說到這里,馬其
堅頓了一頓,臉上現出石怪之极的神情。
我知道內中大有文章,追問道:“奇怪在什么地
方?”
馬其堅道:“奇怪的地方,則是陳百佳告訴陳百
科,這個叫差那的殺手,將會在下個月的十五號,乘
飛机來這里暗弄他;這還不是奇怪,最令不解的是曹
云開曾向陳百佳說:“只要差那不能在下個月的三十
號前來到本地,他的危險便可解除了。“你說這是否
聞所未聞的怪事?”
我也大感奇怪,曹云開憑什么知道差那要來暗
殺他,而且連他什么時間來也知道,兼且這暗殺還有
一個時間的限制,确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我沉吟片
刻后道:“那他們找到差那沒有”
馬其堅道:“最近就不知道了,但喪爺五日前离
開泰國時,差那還是蹤影全無。”
我拍拍他的肩頭,贊許道:“其堅!干得好,差那
二十天后便會來此……”跟著壓低聲音道:“看來我
們也應玉成此事。”
其堅走后,我拿起電話,這是應該和泰國警方聯
絡的時候了,之后,我會到若雅處,直到見到她為止。
我要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晚上十二時十五分。 。
街上靜悄悄地,車輛疏落地駛過。
我按熄煙頭。這是我煙包內最后一支煙,血紅
的眼睛,瞪視著對街大廈的人口,即管再多等五個小
時.我也要守候直到若雅回來。
一輛銀灰色的平治車緩緩駛來,在人口處停了
下來。
一男一女走了出來。
我的心臟急速地跳動起來,四肢軟弱無力,自卑
自怜混雜在憤怒和嫉忌里,擴散到每一條神經里。我
想怒叫出聲,可是聲音來至喉嚨處便卡著,變成困獸
般的呻吟。
女的是若雅,男的竟是邪惡之极的曹云開。
他們緊擁一下,曹云開回到車上,直至汽車開遠,
若雅還在依依不舍地揮手。
若雅轉身正欲進入大廈內,我赶了上去,沉聲道:
“若雅!”
若雅渾身一震,卻不轉過頭來,淡淡道:“你看見
了?”
怒火高燃下,我一步標前,雙手抓緊她的肩頭,
將她粗暴地扳了過來。
她沒有惊呼,眼睛射出堅強不屈的神色,冷冷地
望著我。
我感到一陣心悸,這再不是我熟悉的那軟弱的若
雅,她一百八十度地改變了,我松開了雙手,一連向
后退了几步,我們的距离更遠了。
我拙劣地道:“你知他是准嗎?你知道他干過什
么事情嗎?”
她平靜地道:“我知道!在你們眼中,他是個無
惡不作的人,我知道得很清楚,我知道得比任何人更
清楚,再沒有任何人和任何事物能阻止我們相愛
……你若是想我好,便不要再騷扰我 。”
這樣的一個好女子,竟會愛上惡名昭著的愛情騙子、
社會敗類?
曹云開一定是懂得巫術。
奇妙的身份
電話鈴聲不斷呼叫,我頭昏腦脹地爬起床來,電
話筒傳來馬其堅的聲音道:“‘老總!我有新的資料。
老總,你是否在听著?”
我按著痛得要裂開來的腦殼,迷迷糊糊地嗯一
聲答道:“我昨晚喝了一點酒,沒關系!你說吧 。”
馬其堅擔心地道:‘”沒事吧!你一向都不愛喝酒
的?”
我提起精神,把傷痛凄苦強壓下去道:“告訴我,
有什么新發現?”
馬其堅的聲音興奮起來,道:“我動用了在泰國
的線眼,差那极可能已來了本地 。”
我也精神一振道:“那即是說曹云開說他下個月十五
號來此的資料是錯誤的了。” 。
馬其堅道:“那又不是。我查過航空公司,的确
有人為差那訂了來本地的机票,不過差那神通廣大,
得到了風聲,為了躲避陳百科手下的追殺,早一步乘
漁船偷渡來了這里。”
我道:“看來曹云開要頭痛一番了。”
馬其堅笑道:“他也是衰運當頭,娛樂記者被殺
案雖未夠証据起訴他,但他還是在協助調查的階段。
不能离開這里……”
三十分鐘后,我坐在何宅的豪華大廳內。滿臉病
容的若瑩坐在我對面,失神的眼睛,惟淬的顏容,使
我很難聯想起以往朝气勃勃、充盈著活力的那位婦界
領袖。
若瑩悲戚地道:“你說吧!他為什么要那樣對我,
我為他何家盡心盡力,有那一件事不給他安排得妥妥
當當……”
我打斷她道:“何太!你回憶一下,何先生意外
前有沒有什么异乎尋常的行為?”
若瑩很用心地去思索,好一會才道:“大約在三
年半前,重誠到南美洲去談生意,那次他比原定時間
遲了二十一天回來,我曾為此和他吵了一大頓,你知
道嗎!他從來都是依我為他編定的時間表辦事的,但
他始終沒有解釋清楚到了那里去?由那次開始,他往
外地辦公的次數和時間頻密了起來,人也變得很沉默、
怕人見,直至發生意外……”說到最后,哽咽起來。
我再問几句,若瑩情緒很坏,一向以來,她總以
為丈夫在她的絕對控制下,怎想到丈夫死了還耍了
她一著、敲了她沉重的一棍,那打擊不在金錢的損
失,而是精神的打擊。
她送我至門前,道:“我真不明白曹云開和他是
什么關系,他們連打個照臉的机會也沒有,每次曹云
開在攪風攪雨時,重誠都在外地,我真是不明白。”
我听得心中一動,但又想不到具体的東西,隨口
問道:“你有沒有見到若雅?”
若瑩嘆了一口气道:“這孩子……唉!自從父母
早年相繼過世后,一直跟著我,到我嫁人何家,我知
重誠又沒有子女,你知道我和若雅年紀差了一大截。
重誠對她像親生子女一樣,重誠的死,對他的打擊比
我還大,唉!這脆弱的孩子……”
我把到口有關若雅的說話吞了回去,假設若瑩知
道若雅和曹云開的事,恐怕會气得神經錯亂。
接著的十多天,我和其堅竭力找尋殺手差那的
行蹤,我曾找了若雅多次,她卻像失蹤了一樣;除了
間中打電話告訴娟姐她安然無恙外,再沒回家。想
起她在曹云開怀抱里,便心中絞痛。
一百万美金
一天下午,我們得到一個線報,得悉差那隱藏在
一間中級的小酒店里,立時和其堅兩人驅車赶去。
我們從酒店處取得鎖匙,來到二樓差那的房間,
先把鎖匙插進門鎖內,其堅拍門叫道:“先生!換茶
水來的!” 。
房內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我們臉色大變。其堅
拔出佩槍,一扭門鎖,推而不開,門給反鎖著,我們
一齊把門撞開,房內血跡斑斑,一個人倒臥血泊里。
窗門大開,殺手早一步逃了。
我扑至倒在血泊里的差那,已奄奄一息,但尚未
斷气。
我狂叫道:“誰干的!”
差那斷斷續續地以英語道:“我……”我叫道:
“誰指使你殺曹云開……”
他渾身一震,眼睛忽地亮了一亮,呻吟道:“一百
万美金……殺曹云開二百万………
我知道他隨時斷气,盡最后努力叫道:“誰給你錢?”
差那急促喘气道:“何重誠,何重誠給我……”頭
一側便死去了。
我抬頭,接触到其堅駭然的眼睛。我們愈來愈糊涂
了,怎會是何重誠要殺曹云開?既然何重誠要殺曹云開,
為何又會分他三分一遺產?曹云開又怎知何重誠要買凶
殺他? 。
這一切都像一重又一重的迷霧。
熟悉的眼神
三天后,更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曹云開邀請我到
他家里去。
我在書房見到他。
曹云開依然架著他的太陽鏡,臉色卻一片死灰色,
輕挑囂張的神態點滴全無。我有种奇怪的感覺,
這神態像我一個很熟悉的人。從他台上放著空酒瓶,
一杯黃甸甸的液体,口中噴出的酒气,我知道他喝了很
多酒。
曹云開沙啞道:“要酒嗎?”
我忽地感到我也很需要把火辣的液体灌進干涸的喉
嚨里,從他手中接過杯酒,一飲而盡,道:“說吧!找
我來總不是要我陪你喝酒吧。”
曹云開忽地狂笑起來,好一會才停下來道:“李聲
揚警司,知道嗎?你是我最憎恨的人,由四年前你認識
若雅開始,我便最恨你,恨!恨!恨……”他兩雙手緊
握起來,手筋蚯蚓般爬滿拳頭。
我不能控制地站了起來,狂喝道:“你在說什么?
你究竟是誰?”一個想法,使我全身抖震起來。
曹云開緩緩除下太陽鏡。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他
的眼睛,那是閃動著暴憤和邪惡的眼睛,但這一回不
同了,代之而起是另一种眼神。
一种非常熟悉的眼神。
曹云開眼中升起絕望和頹喪的神情,喃喃地道:“
不過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不重要,我已不再恨你。
你、我、若雅都是受害者,愛情的受害者。”一手把
眼前的酒瓶拿起,骨嘟骨嘟的喝了數大口。
我頹然坐下,我知道他是誰了。
何重誠。除去了胡子,修短了頭發,面色回复雪
白,回上現在的眼神,現在的神態,他便搖身變回何
重誠。
曹云開就是何重誠。
惡棍敗類和德高望重的大善長的同一個人。
我听到自己的聲音道:“為什么會是這樣?”
何重誠沙啞地笑了起來,跟著一陣嗆咳,喘著气
道:“由第一天見到若雅,我深深愛上了她,隨著對日
的推移,愈陷愈深,愈發不能自拔;我知道若雅也是
那樣愛我,從她看我的眼神,我便知道她愛我同樣地
深,但是……但是德高望重,一生規行矩步的何重
誠,怎可以做這樣的事,我怎可以毀掉整個家族的聲
譽,若雅又怎能傷害她的親姊,我的良心又怎可以容
許我做這种事……”眼淚從他臉上流下來,滴在台上。
我感到四肢發麻,軟弱地道:“你現在還不是做
了,無論你改名換姓,改頭換臉,這些事還是你做的。
你的手沾滿了鮮血,別人的血。”
何重誠不理我的說話,繼續道:“皇天不負有心
人,三年半前我到南美談生意,遇到一個德國探險家,
告訴我在亞馬遜河旁一個原始部落的土人,能從植物
提煉出一种藥,經過巫法后,有奇异的惊人力量,能
引發人類潛伏未顯露的另一面性情。于是我忽發奇想,
假設我服了這种怪藥,是否可以打破心理的桎梏,我
行我素,和若雅……”
同歸于盡
我閉上眼睛,腦海一片混亂。
何重誠的話聲傳人我耳內道:“服了藥后,我 …
我心中的邪念不斷增長,發覺除了若雅外,憎恨所有人,
想看別人流血,看別人痛苦,難道我竟是天生邪惡的人,
我的道德只是一种偽裝,我很矛盾、很痛苦,我分裂成
兩個人,一邊是善,一邊是惡,每天都在掙扎和斗爭,
于是制造了曹云開這個身份,當忍不住時,便化身作曹
云開,為所欲為……“
我道:“于是你玩弄女性、殺人,又偽造自己的死
亡,放手大干,可是為什么你又要買殺手來殺自己?”
何重誠沉重地道:“我有時是曹云開,有時是何
重誠。有一次我變回何重誠時,忽然發覺自己是那樣的
血腥和丑惡,于是我找到差那,答應他只要在某一段時
間內殺了曹云開,便可以得到一百万美金。
我奇道:“為什么要在某一段時間?”
何重誠嘆了一口气道:“因為我要和若雅過一段
快活的日子,才甘心死去。不過,邪惡的念頭戰胜了
善意,我反悔了,最后親手殺死了差那。當天我變回
了何重誠,在他淬不及防下,殺了他……”
我恍然大悟,道:“所以當你變回何重誠時,若雅
也給你奪了過去………
何重誠道:“你明白了,若雅從沒有真愛過你,她
愛的是我,你只是個無可奈何下的代替品,不過!這一
切也不重要了,當我借巫藥找到真正的自己時,也毀滅
了自己…”
我默然無語,想到這世上每一個人可能都是本性邪
惡,只不過在克制和壓抑著,不!我不能承認這是事實,
何重誠只是個獨立的例子。
我霍地抬起頭來,道:“你既然已把差那殺死了,
証明邪惡已完全控制了你,為什么又要告訴我許多事。”
何重誠雙目奇光忽現,手中翻出一把裝有滅音器
的手槍,對准我的眉心。
我赫然大惊,冷汗從額角標出來。我真是蠢,竟
然一點防備之心也沒有,他一開始便說過我是他最憎
恨的人。
何重誠眼中暴閃著邪惡殘忍的光芒。
他變回了曹云開。
邪惡的光芒逐漸消去,代之而起的是正直寬和的
眼神,曹云開變回了何重誠。
何重誠緩緩把槍嘴倒向自己的眉心,凄然一笑道:
“我死后,你到我睡房一看,便知道我自殺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同一樣的原因,何重誠戰胜了曹云開,善
良戰胜了邪惡。也可說是若雅的善良戰胜了邪惡……”
轟!
何重誠眉心開了個血洞,倒跌向后。
在睡房里,我找到若雅割脈的自殺尸体。我不知
道若雅自殺的原因,或者是這善良女孩忍受不了何重
誠變成曹云開的邪惡,無論如何她的自殺,激起了何
重誠善良的一面,使他親手了結了邪惡的曹云開。
善良与邪惡。
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