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地球的生物品種有50，000，000+-20，000，000種；人類是最聰明的。 比起其他所有的地球生物，人類的性格受到遺傳的影響最少。這即是說，個別人類 之間的差異是最大的───兩頭成年狼狗之間的差異，一定比不上兩個成年人之間的差 異為大，無論在性格上、才能上、智力上。 人與人之間的差異端甚麼會這樣大？ 簡單點說，因為人類是最受後天影響的動物───像蒼蠅、蜜蜂、蝦蟹、雀鳥等等 等等幾乎被先天遺傳因子控制了一生的行為軌述的生物，只能稱為低等生物。低等，沒 有低貶的意思，只是低智慧的方便說法。生物學上，萬物皆平等，沒有高級低級之分。 人類是最聰明的動物，因為，人類的後天差異最大。 14冰冰的成長 于曼珠說：「其他動物，幾乎出生不久就已經有了基本生存能力，所以，他們後天 的學習能力很低。可是，人類在十歲之前，基本上無法獨立生存，學習期是動物中最長 的。其他動物絕大部份的能力都是先天遺傳得回來的，人類絕大部份的能力，包括知識 ，都是後天學習得回來的，人類是學習能力最高的生物，也使人類成為最最聰明的生物。」 冰冰長大得很慢。他的身體比侏儒還要小得多，爺爺以為他真的是個小侏儒，常常 抱著親著冰冰，忍著淚水逗著說：「小精靈，小精靈。」 侏儒不外是天上降下來的小精靈罷。爺爺想。 可是，冰冰一點也不「精靈」。他長大得很慢。 爺爺知道冰冰並不是啞巴，因為冰冰挺會哭鬧，但一直到二歲多，冰冰 才懂得說 第一句話：「爺爺。」 別因此以為冰冰是個早產的孩子。冰冰的媽媽懷胎十四個月零二十三天，才生下了 他。在中國的歷史記載，只有皇帝胎才會懷在媽媽的肚裏這麼久的。 冰冰的媽媽沒有生下皇帝兒子。她生下了冰冰。她做最恐怖的夢魘地想像不到會生 出這樣子的兒子。 冰冰要到六歲才學曉走路。先前，只能在地上爬呀爬呀───甚至爬也是在二歲後 才懂得的。乳牙差不多在六歲時長出來。斷奶嘛，要等到八歲。 爺爺差點以為冰冰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幸好，冰冰只是長得慢，不是長不大。 于曼珠說：「和人類基因有超過99%相似的黑猩猩，一歲便能性交。黑猩猩大約有 二十年壽命，而人類大約有八十年壽命，但是，照比例來計算，人類總不可能四歲就能 性交。這證明了，人類不但遲熟，而且早產。 早產的原因，就是為了使孩子可以受到先天的影響少一點，受到後天的影響大一點 。」 冰冰的頭很大很大，人得像一個籃球。他的眼睛也是很大很大，大得像兩隻乒乓球 。漸漸長大之後，他的頭比籃球更大了，他的眼睛比乒乓球更大了。 相比上來，他的手腳、軀幹就顯得格外纖弱伶俐了。 甚麼時候，冰冰才知道自己是異於常人的呢？ 清楚的日子不記得了，他好像是漸漸知曉的：家中雖然常常只得冰冰一人，爺爺下 班後，也只得兩個人，可是，電視機整天開著，房間也有鏡子，冰冰似乎並不困難知道 自己的身體「與別不同」。 冰冰從懂得說話開始︵他學會說第一句話之後，居然突飛猛進，不到三個月，便 能流利地說出完整的中、英文句子。自然都是從電視學的︶。便一直問著爺爺這問題。 爺爺答不出來，問得急了，只是哭。到後來，冰冰也不問了。他只是哭。 他知道了答案。 于曼珠說：「以身體比例來算，人類的腦容積是動物中最大的。當然，腦容積越大 ，代表越聰明。但是，如果胎兒的頭腦太大，母親生產時更困難、更易喪命。事實上， 就算以原始人的難產率計，人類生育的死亡率也是正長類動物中最高的，是黑猩猩約五 00倍。這就是人類母親必須「早產地」把腦袋未完全發育孩子生下來的原因。」 冰冰的身體不行。他頭大身小，手腳纖細，力氣又小，這是他直到六歲才懂得走路 的原因。 據爺爺說，冰冰出生時，頭顱並不比普通的嬰孩大，不過身體倒是比別的孩子細小 得多。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冰冰的頭和身體長得一樣快︵剛出生嬰兒的頭顱佔了身體 的三分一，隨著日子過去，小孩長大，頭顱佔的比例越來越小，成人是八分一︶小孩子 大頭倒不覺，到了五六歲之後還頂著一個大頭，就很怪了。 頭重腳輕，難怪冰冰總是走路不穩了。 于曼珠說：「第一種人類，叫「巧人」，生活在二百萬年前，腦容積是七00立方厘 米，恰好是現代人的一半。比巧人晚五十萬年的直立原人增加了二00立方厘米，又一百 萬年後︵即距離現在五十萬年︶，晚期直立原人又增加了二00立方厘米。當然，腦容積 並不是聰明的唯一因素：寫︽格列 弗遊記︾的英國小說家JonathanSwift的腦容積是二 000立方厘米，同期的法國小說家AnatoleFrance只有他的一半，可是兩人的成就和智力 相差並不遠。」 冰冰的鼻子不行，像沒有嗅覺似的。吃東西時的味道感覺一半來自嗅覺，理論上， 一個人如果沒有了嗅覺，吃起東西來也會失去了味道。 但是，冰冰真愛吃，吃得津津有味，嘴刁得一嚐便知道食物的成份和烹飪過程，差 點可以當廚師。當然，也許大家會說，假如他有嗅覺，味覺更進一籌。誰也說不上來， 因為他從來沒有過一天有嗅覺的日子。 冰冰嗅覺不靈，但是嘴巴可靈得緊。 他能看能聽三十八種語言，比陳寅格還要多，這不過是仗著記性好罷了；可是，他 更能夠把每一種語言說得字正腔圓，分辨出、並且講出每一種微小差異的方言───國 語和普通話、福建話和閩南話、廣東廣東話和香港廣東話、瑞士德語和德國德語、東京 話和北海道話、世界各地不同口音的英語，全都說得維肖維妙，和本地人一模一樣。 冰冰到了九歲，爺爺終於發覺，冰冰原來是一個天才。 于曼珠說：「人類語言的能力，座落在左腦近太陽穴的傾底角。從巧人開始，人類 腦袋開始有了這部份，即是說，語言的歷史大概有二百萬年左右。人類的聲音是所有動 物音域最廣的，因為，人類的喉頭位置比所有動物都要低───這令人類成為唯一不能 同時喝水和呼吸的哺乳類動物。如果人類的音域不夠廣，詞典便不夠。亦不能講出複雜 的語言。例如黑猩猩， 他們可以學會六五0個不同的手語單字，卻無法講六五0個不同 的音出來。」 冰冰有一雙大眼睛。他的眼力也是頂好的。 「我能夠看到你的細胞。」有一次，他居然這樣對爺爺說。 爺爺居然相信了。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之後，爺爺患上了癌病，冰冰為爺爺抽取癌細 胞切片，要放在顯微鏡下細看的時候：爺爺才知道冰冰以前是吹牛，逗他開心罷了。 「看到細胞是說笑。」冰冰後來老實說：「但我看到你皮膚的毛孔，倒是事實。」 冰冰從小關在屋子裏，沒有機會看遠的東西。 他第一次上街，是在十二歲，爺爺用帽子和布包住他的大頭，再用領帶揹著他，掩 飾他的瘦小身體，兩爺孫到海洋公園玩。 那時，爺爺才知道，冰冰的大眼睛果然厲害，看得其遠───所有警察很遠處就給 冰冰見到了，全都避過了。 一個老人家，「包」著一個大頭怪小孩到處走，給警察見到，說不定會有麻煩的。 冰冰遠近都看得清楚，只除了一個情形，在陰暗的環境下。 只要光線稍稍不足，他就像盲了一般，甚麼也看不見。 冰冰就像是一個患上嚴重夜盲症的孩子。 于曼珠說：「人類是眼力最好的動物。蒼蠅雖然有複眼，但眼力並不好，他們跟蟑 螂和大多數昆蟲一樣，都是大近視。兩棲類動物只能看到移動的物體，像電影︽株羅紀 公園︾的暴龍，這保證了牠們捕捉到的獵物是活生生的，不是死去的。狗看到的事物是 黑白的。所有動物的目光都很近，因為遠距離的事物對牠們的生活毫無影響。───他 們用不著也不會觀察星星。一言以敞之，人類是「眼文化」的動物：眼、耳、鼻、舌、 身五種感官之中，我們最相信眼睛。比如說，要認出一個人，要靠聽他的聲音、嗅他的 味道、觸摸他的身體，遠遠比不上看他的照片有把握得多。」 冰冰的智力發育得很遲，比其他小孩于都要遲。但是一旦開始發育，便來勢洶湧， 快得叫人吃驚。 起初，爺爺從圖書館借書回來給他看，天天借一大疊。很快，圖書館的書看光了， 於是買：到處郵購，在每個國家瘋狂郵購每種文字的書，滿屋都是書。 爺爺常常說：「買書買得傾家蕩產。」 這句話倒非誇大。爺爺的積蓄雖然不少，有好幾百萬，三年下來，已經給冰冰買書 買掉七八成。爺爺雖然這樣說，都是始終沒有拒絕過冰冰買書的要求。他最疼冰冰的了 。 幸好，從十三歲開始，冰冰漸漸把花掉的錢都贏回來：從外匯市場、股票市場、期 貨市場、債券市場。他雖然不是逢「賭」必勝，但是十戰七八勝倒是有的。 冰冰初時在市場投機，也是逼不得已：因為爺爺患上了末期癌症。這兩件事似乎廁 馬牛不相及，內中的關係足───如果不是冰冰不停想出稀奇古怪的方法去為爺爺治病 ，只怕爺爺早就死了多時。稀奇古怪的方法需要大筆金錢，所以冰冰就不得不投機賭博 了。幸好他總是贏錢居多。 「爺爺，再給我十年時光，我就能想出令你不死的法子。」冰冰對爺爺說。 可惜，爺爺等不到十年了。冰冰對著爺爺的棺木，哭著再說了一遍：爺爺，再給我 十年，不，五年，我就能想出令你永遠不死的法子！ 冰冰最親愛的人只有三位：爺爺、大哥哥、多夫。 爺爺死了，便只剩下大哥哥和多夫了。 于曼珠說：「方教授，我已經把人類的進化軌跡詳細揭曉了出來。我估計，假如有 再進化一步的新人類出現，也會循著這條軌跡走。當然，以上的純粹是推測，未必一定 準確。」 「我知道。」方維說：「但我相信，這已經是最大可能的推測了。」 「那倒不一定。最原始的類人猿在一干四百萬年前出現，以後每一代新品種的存在 歷史都是一百萬年左右。我們這一代的品種，現代智人的歷史不過是十至十五萬年，照 說不應該這麼快便出現突變。」 「但是，這一百年來，人類的生活環境改變了這麼多。」 「這就是了。外在環境改變了，人類進化究竟還會不會循著原來的軌跡走？誰也說 不上來。」 方維沉默了一陣。「我還有一個一定要妳才能回答的問題。」 「說吧。」 「妳幫我忙，解答了我這許多疑難，應該請妳吃飯。」方維說：「你喜歡日本菜、 中國菜，還是法國菜？」 爺爺臨死前，把冰冰的身世吐露出來。 這是一年前發生的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15孝順兒子 「維，小雪還在他的手上，你答應我，一定要救她出來。我──只得她一個女兒。」 在香港殯儀館，杜行之的靈堂，杜曉之低聲哀求方維。 杜行之自殺的第二天，杜曉之就給釋放出來。杜行之用性命洗清了他們兄妹對兒子 的罪孽。 「你不用求我。」方維低聲說：「行之和妳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盡全力幫助 妳。」 「我們要盡快找到小雪，他，他，」杜曉之哽咽著說：「他要娶小雪為妻！」 方維默然。他終於知道杜行之自殺的原因了。 杜冰從國際網絡把這件婚事告訴了杜行之。沒有一個負責任的父親能夠忍受兒女這 樣子的亂倫───全因為他，杜雪才會遭受這種侮辱！ 這是他十六年前所犯的罪行種下來的冤孽。杜行之不能忍受內疚，唯有選擇了自殺。 方維盯著靈堂正中杜行之的黑白大照片，心想：「行之，這是托勒密家族二千年來 世世代代相傳的共業，你何苦一個人來承擔呢？」 XXX 靈堂坐滿了人。 一批一批的生前友好還在絡繹進來鞠躬。身份不移的，鞠躬和接受完家屬謝禮之後 ，便要立刻離去，連坐下來安慰一下杜曉之節哀順變的機會都沒有。 除了最親的家屬、最顯赫的大人物之外，只有一種人可以留在靈堂───便衣警探 。 靈堂大概有一百六七十人，其中十分一是便衣警探，這數目並不多───如果比較 起守在殯儀館四周的軍裝警員的數目。 杜行之是大商家、行政局議員、未來特區首長的大熱門人選，政界商界均是灸手可 熱的大人物，他死了，香港每一個有頭有臉的人都少不得來靈堂鞠三個躬，拿一把吉儀 ，包括港督在內，也包括杜行之的對頭人在內︵他們為了風度，更是非來不可︶。 方維坐在杜曉之的身旁，二人低聲商量如何救出杜雪。 「妳知道他的巢穴在哪兒？」方維問。 「不知道。」 「妳不是曾經給他困住的嗎？」 「他先用麻醉藥迷暈了我，我也不知他把我困在那裏。」杜曉之說：「那間屋子， 四面密封，沒有窗。」 「放妳出來前，也是先麻醉了你？」 「不錯。」 「妳總共給他困住了八天，在那八天內，有沒有見過甚麼人？」 「沒有，我早跟你說過，我連他的聲音也沒有聽過。」 「那麼，妳如何生活？我指的是吃喝，還有其他，例如──」 「例如上廁所，對不對？」 「對。」 「那是一閒不小的屋子，面積大概有一百五十米，佈置得像一間酒店的豪華套房。 自然也包括一個豪華浴室。裏頭甚麼也有，電視機、音響組合、電子遊戲機。還有一櫃 子再，不愁打發時間。」 「他倒想得週到。」 「至於食物，你知道餐廳常有裝置的小型昇降機嗎？」 「哦，小得只可以放下三數碟食物，專供廚房在二樓的餐廳使用那種？」 「不錯，食物就是從這種昇降機送來。他還讓我點菜。」 「怎樣點？不是說沒有人跟你說話？」 「怎樣點都成。我可以寫在紙上，也可以隨便說出來，總之他一定看到，聽到。」 「原來有閉路電視。」 「何止有，簡直滿屋都是。我拆了七枚鏡頭、三枚收音器，他還可以看到我的行動 、聽到我的說話──」 「看到和聽到妳點菜。」方維說。他見杜曉之越說越激動，想緩和一下氣氛。 靈堂雖然是一處常常令人激動的地方，可是激動地把這件事讓別人聽到，似乎是既 不適宜、又不禮貌、更是糟糕兼混蛋的蠢事。 「正是。我拆也拆不了這許多。」杜曉之苦笑。「更何況，新型的攝錄機鏡頭只有 筆頭般大小，我無法找得出來。」 方維沉吟一會，再問：「他既然聽到妳的說話，妳有沒有跟他談判 過？」 「你倒說我有沒有？」 「他沒有回應？」 「後來我改談為罵，連他祖宗十八代也挖出來罵個狗血淋頭，他也不理不睬。」 方維雖是擔憂，聽到這裏，也忍不住笑。「妳罵牠的租宗十八代，豈不等放罵自己 ？怪不得他不應妳了。」 「當時氣在上頭，想不到呀。」杜曉之說：「後來想到，便收口不罵，改罵為哀求 了。」 「他始終沒有應妳，」方維猜到了答案：「他只聽到妳的點菜。」 「也不盡然。後來我要求錄影帶、cD、小說解悶，他也給我買了。」 杜曉之說：「我故意要求難題，要黑澤明的︽姿三四郎︾、巴伐洛提的首張cD、梁 羽生的首套作品︽龍虎鬥京華︾，他不到一小時，就找到了。真是神通廣大。」 她說完之後，補充一句：「更是個孝子。」 方維心想：「他爸爸死了，不來擔幟買水，還算是孝子？」 這句話他當然沒有說出口。 「一百五十米，沒有窗戶，符合的地方，說多不多，說小不小，」方維分析：「住 宅不會沒有窗戶，但很多工廠和貨倉都有可能。」 「還有寫字樓。」 這時候，一位「便衣探員」走進靈堂，三鞠躬及家屬謝禮之後，坐在杜曉之的身旁 。 「杜小姐，妳好。」 嚴格來說，這位並不是甚麼便衣探員，而是一位身著了便衣的警察。 更嚴格來說，這位穿著便衣的警察，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自己屬於便衣還是軍裝。 因為他便是警務所有便衣和軍裝警察的頂頭上司，警務處長江長澳，杜行之的生 前好友。 「處長，多謝你來參加哥哥的喪禮。」 處長做出一個難過的樣子。「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杜曉之點點頭。 江長漢忽然壓低聲音問：「杜小姐，妳知不知道行之兄為何要走上自殺之途？」 杜曉之搖頭。「不知。」 她只能答不知。如果她能夠把事情抖出來，救杜雪的事就可以委託警方幫忙，不必 和方維悄悄商量了。 「我也知道，在這個悲傷的時刻，同杜小姐妳提出這問題，是一件冒昧的事情。」 江長漢做出個歉意的表情：「但這是督爺的吩咐。大家知道，行之兄是舉足輕重的大人 物，又是督爺的得力參謀，督爺下令，一定要徹查此事。」 「我真的甚麼也不知道。人人皆知，我跟哥哥不和，這十多年來很少見面。」 「我明白。但督爺需要一份詳細的報告。」江長漢說：「杜小姐，喪事過後，可不 可以請妳到我辦公室，讓我為妳錄取一份口供？」 「可以的。」 「還有的是，殯儀館門外至少有一百名記者在等著訪問妳，希望查出一點甚麼的內 幕。」 「我一句話也不會跟記者說。」 江長漢寬下心來。「這樣最好了。那些記者最喜歡加鹽加醋，鑿大新聞，為著保全 行之兄的名譽，還是堅決不被他們訪問為妙。」 江長漢正好說出了港府的觀點。杜行之的自殺已經是一件了不得的醜聞，如果他的 死更有一些不可告人的內幕︵這是必然的。沒有不可告人的內 幕，如日中天的杜行之 又怎會自殺？︶，而且這個內幕還和港府有關，那就更加糟糕加三級了。 「就算我甚麼也不說，他們一樣會加鹽加酯，鑿大報道的。」杜曉之答。 江長漢忽然問：「聽說，妳的女兒已經失蹤了十天。」 他這句話語氣平談，在杜曉之聽來，都有如在半空中響了一個霹靂，只聽得心中一 震。 杜曉之強裝更平談地答：「當然不是。你從那裏聽來這謠言？」 「從那裏聽來不要緊，是不是謠言也不要緊。」江長漢說：「問題是，她的舅父自 殺死了，為何她連靈堂也沒有來過？」 他的語調如同閒話家常，辭鋒卻是咄咄逼人。這樣子的套取口供，果然不愧身為警 隊一哥。 「她和大哥之間的感情甚差，所以不肯來。」 「連舅父的喪禮也不肯來？」 「今日少年人的心理，很難測。」杜曉之唉聲嘆氣：「我是她的媽媽，也管不了。 」 江長漢很想問：究竟誰是杜雪的私生爸爸？但他沒有問，因為，這代表了和杜曉之 翻臉───而且翻臉後也不可能問出答案來。 杜曉之的想法也是這樣：如果她被問，就答：這關你的事嗎？ 江長漢不會犯這個愚蠢的錯。坐他的位子，應付達官貴人的能力遠比辦案的能力重 要得多。 「但是，令愛好像已經十多天沒有回家了，」處長說：．「正確點說，是十二天。 」 杜曉之心中暗罵：───一定是傭人告訴這傢伙的。如果給我知道是誰洩漏出來的 ，哼，有她的好看！ 「我早說過，我管不住她，」杜曉之硬著頭皮說：「她不回家，我也沒有法子， 你該知我有多忙。」 事實上，杜曉之雖忙，卻管得杜雪十分嚴，這是杜家上上下下所有傭人都知道的事 。 幸好江長漢沒有再問下去。「是嗎？」 杜曉之正自舒了一口氣。 「妳知不知道，妳的女兒正在與汪凡拍拖？」江長漢發出第二招：「汪凡，就是那 個處處和行之兄作對的紅歌星。」 側頭留心杜曉之的反應。 杜曉之微微詫異：她真的不曉得這回事。「有這件事？」 「是的。他們拍拖半年，已經到了很親密很親密的階段。」 他這樣表達，想來杜曉之該明白杜雪和汪凡的已經有了性關係。這一點，江長漢當 著杜曉之的面前，只能「明示」，不方便「明說」。 「同時間，汪凡一腳踏兩船，跟令愛的好友朱丹桂也在拍拖，亦有了很親密的關係 。」江長漢又說。 杜曉之怔怔想著，一時間沒有回答處長。 看來他知道的倒真不少。 杜曉之心中大怒：「汪凡，你竟敢欺我的女兒！」 朱丹桂是杜宙最好的朋友。杜曉之也見過她好幾吹面。 「真有這回事？」 江長漢見她驚愕的樣子，不像裝出來，心裏暗暗有數。 他決定發出第三招，也是最厲害的一招：「妳知不知道，連汪凡和朱丹桂也失了蹤 ？」 杜曉之這一驚非同小可：「甚麼？」 莫非又是他做的？他這樣做，究竟有何目的？他的內心，究竟在想看些其麼？ 江長漢繼續解釋：「汪凡是在十二天前，即是令愛失蹤，不，是沒有回家，的同 一天失蹤的。在汪凡夫踩之前，曾經有人在柴灣墳場碰到過他。」 「不對頭。」杜曉之忽說：「汪凡是頂尖的紅歌星，怎麼我在報紙見不到他失蹤的 新聞？」 「好精明的女人。果然不愧是杜行之的妹妹。」 「那是他爸爸要求我們不要洩露的。」江長漢早想好了台詞：「他恐怕是綁架，給 綁匪知道他報了警，綁匪隨時一怒撕票。」 江長漢說謊。反過來，其實是警方要求汪凡的爸爸不要張揚出去。否則以汪凡工作 排期之密密麻麻，唱片公司怎會不立刻發覺汪凡失蹤？警方自然也打點了唱片公司的高 層，著他們悶聲大發財。 警方這樣封鎖消息的原因很簡單：汪凡是「海洋的朋友」的創辦人，以「海洋的朋 友」的會員之多、聲勢之盛，︽花花公子︾訪問後外國傳媒之注意，如果警方對此案沒 有一定的頭緒，實在不想把消息發放出去，給外國傳媒報道事小，「海洋的朋友」乘機 搞事就麻煩得很了。． 「說得有道理。」杜曉之心不在焉地答。 小雪、行之、汪凡、朱月桂、還有在幕後的他，他們五人，究竟有甚麼關係呢？杜 曉之思索。 好像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把五人的關係連結起來。杜曉之彷彿已經看見了那一團混 亂的線，卻找不著線頭，無法理出半點頭緒來。 「朱丹桂即已經失蹤了三星期，她是在「海洋的朋友」成立那一天不見的。江長漢 說：「即是汪凡遇刺的那天。」 警方幾乎可以肯定，汪凡是被朱丹桂刺傷的：1﹒至少有三個人見到朱丹桂在事發 前偷偷溜入了汪凡的化妝間。 2﹒在汪凡告訴大會工作人員他遇刺之前，汪凡的唱片公司保姆子超見到，有三至 五名神祕人走入化妝間，捧走一大團物事，上了一輛小型客貨車，之後汪凡才大聲呼救。 3﹒事後在案發現場，都不見了朱丹桂。 4﹒汪凡的口供有疑點。他否認當日曾經見過朱丹桂，在場的另一證人杜雪也同樣 否認。但是，雖然尋不著兇器，現場卻找到了朱丹桂的指紋。 雖然疑點甚多，但是汪凡一口咬定刺傷他的是個大漢，警方也拿他沒有辦法。 江長漢站起身來。「杜小姐，謝謝妳回答我的問題。」 杜曉之點點頭。「喪事過後，我會找你，落一份詳細口供。」 「再見。」 江長漢離開了。吊陪的人還在魚貫而入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看來事件的內情，似乎比我們想像中還要複雜十倍。」杜曉之一邊起立謝禮，一 邊低聲對方維說：「我的孩子，不簡單。」 XXX 江長漢回到辦公室，親手打出一份簡短的報告正如上一份報告︵檔案編號 TopC｜7413 ｜682｜96︶所估計，杜曉之知道許多我們不知道的秘密。但她不肯透露：：：我們已經 派人密切監視杜曉之。 這份報告他複印了兩份，正本送呈港督，一份副本收藏在警務處長的私人絕密檔案 櫃，另一份副本送呈軍情六處。 杜行之的死，香港警方政治部或許要插入調查，但和英國的特務機構軍情六處有甚 麼關係？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16姐弟情 1杜雪現在身處的房間，和杜曉之對方維形容的那一間，無論設計、擺設、間格， 完全一模一樣。 事實上，根本就是同一所房間。 世界上，全部國家和大規模的犯罪組織都需要囚室，可是豪華囚室的需求量就不是 那麼大了；而且，維持一個豪華囚室的成本也貴得駭人───建造費用不單隨著豪華程 度增高，也隨著秘密程度、堅固程度而增高。 舉例說，赤柱監獄的堅固程度很高，但是豪華程度和秘密程度就接近零。 綁匪的藏參巢穴堅固程度、秘密程度都很高，但是豪華程度也接近零───通常是 荒廢的山間石屋之類，設備比監獄還要差。 許多大使館都設有豪華囚室，堅固程度也許很高，可是秘密程度就很低了─── 大使館的所在國不會不知道囚室的位置───根據國際法，所在國在任何情形下，包括 交戰期間，都不准闖入大使館。所以，大使館的堅固程度是接近100%。 這間囚室，三種程度都是頂級的。就算是杜冰，也只得兩間，給杜雪打破電視機毀 了一間，便只剩下這一間了。 2杜雪剛剛吃完來到這裏的第一餐：頭盤是河豚刺身，混合七種海鮮的泰武魚翅羹 ，主菜是紅酒煎鵝肝，伴碟配菜則是中國的新品種蔬菜天香菜，天香菜質爽而味淡，所 以用濃汁雞湯來灼熱：魚翅熬得恰透，盡收上湯底的精華，手勢直逼福臨門大廚：煎鵝 肝也有巴黎銀塔餐廳的水準。 她點這些菜，本來是想出一道難題給弟弟，但是，失敗了───杜冰似乎神通廣大 得完全不會有解決不到的難題。不用半小時，傳菜的小型昇降機「叮」的一聲，她點的 菜全都到了，另加一杯紅酒、一杯白酒、一杯錛酒。 吃完之後，杜雪看了一陣電視忽然發現角落有一部電腦，走了過去。 她檢查過電腦內置的軟件後，忍住興奮，不動聲色，在電腦玩了一會遊戲，便轉到 國際網絡內。 杜雪用最快速度輸入鍵盤：伊夫：我給人困在一處神秘的地方。請想辦法找出我的 所在，然後報警，救我出來。求求你，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杜雪把這束電子郵件發了出去。 伊夫，她那名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筆友，一定可以憑著電腦，找出這裏的所在 ，救她出來。杜宮雪伊夫有十足的信心。這一年來，杜雪發出的每一個問題，伊夫全都 能完滿地解答。 伊夫從來不會、今次也一定不會今她失望。 沒錯，伊夫的確是她唯一的希望。她沒有太多朋友，和同學之間，也不會用電子郵 件談話，自然更不會知道她們的網址了。 杜雪繼續轉著念頭：可不可能經網絡公司找到一些求救的網址呢？似乎可能性不大 。忽然靈光一閃怎麼想不到，電腦既然有MODEM，可以發電子郵件，也就可以輸送圖文 傳真！ 杜雪滿心歡喜，正準備輸入fax的內容：「應該寫給媽媽，還是：：：警局的傳真 號碼會不會也是九尢九？」 可惜，她狂喜之下，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疑點：杜冰怎會犯下這樣的疏忽？ 同時，她聽到了杜冰的聲音：「我就是伊夫。」 3杜雪覺得自己活在天堂。 杜冰是全世界最最奇妙的人。 他能夠一天作一百首歌曲，來讚頌她的一切、來表達他對她的愛，然後親口唱給她 聽。他的歌聲動聽到了極點，能移唱出人類永遠唱不出的極高極低音符：他懂得彈奏的 樂器多不勝數，古今中外都有，甚至非洲少數民族！ 龔族的一弦琴也都懂得。他是莫札特、小室哲哉、巴伐洛提和張學友 的混合強化 版，大家能夠想像這樣一個奇妙的人天天在耳畔唱著情歌的感受嗎？ 他懂得繪畫、懂得雕塑。一個月下來，杜雪住的房間已經堆滿了各式各樣筆法的畫 像，畫中的都是她，有中國的、有西洋的、有日本浮世繪的、有連環圖式的，杜雪最喜 歡的，還是一幅Kandinsky式的線條抽象畫，畫裏只有整整齊齊的線條和圖案，完全看 不到人像的蹤影，偏偏，杜雪的氣質又躍然畫上，令人一眼便看出：杜雪就在畫中，她 就是畫、畫就是她。 他談吐幽默，學問廣博。拿著一幅星圖，可以滔滔不絕說出不同民族對每一顆星的 無數個傳說故事，聽後令杜雪熱淚盈眶，然後再說一個笑話，令杜雪破涕為笑。天文、 地理、文學、歷史、政治、經濟，甚至是最最冷門的少數民族文化習慣，杜冰無一不曉 。 最令杜雪感動的，都是那一具大理石雕像。和她真人原大，栩栩如生，白壁純潔得 得像一個小公主。誰都知道，大理石是最堅硬的石頭。以杜冰的天才，繪畫、作曲也許 毫不為難，可是，雕大理石，以他瘦小虛弱的身軀「我總共雕了一年，」伊夫淡淡說： 「一年零十三天的時光。」 他的天才、深情，經已完全掩蓋了他的畸形。誰能抗拒這樣的一個男孩子呢？ ！！伊夫，如果你不是我的弟弟就好了。杜雪常常想。 這個深情的男孩子，跟她流著同樣的血液，如今的杜雪見到他，心中泛起的就只有 愛。 她可以為他犧牲一切，包括性命。 這算是愛情，還是姐弟之情？杜雪漸漸迷糊了。 XXX 「小時候，從早上直到黃昏，我都是一個人在屋子裏渡過。那是一間一千五百 五十三．四七呎面積的屋子，不連牆壁在內，樓高九呎二吋三分，一共有二十一扇窗， 其中六扇可以看見維多利亞全海景。家中的間隔是三房兩廳，還有兩個洗手間，一間我 的，一間爺爺的。我的那間，牆壁一共鋪上三百五十整塊瓷磚，另外六十八片不是整塊 ，合起來共有二百八十三塊，顏色是77%紅、23%黃的粉紅色：：：」 「你怎會知道得這樣清楚？」杜雪問。 「我數過。」杜冰答：「我數過一百一十四遍。」 「可憐的孩子。」杜雪憐惜地撫著杜冰的臉，指尖順著他的輪廓滑過，光滑得有如 初生的嬰兒。 「那時候，我好恨妳。妳搶走了爺爺。如果沒有妳，爺爺就可以整天陪伴著我了。 」 「對不起。」杜雪滿懷歉疚。 她不知道她小時候和霍爺爺一起的每一分快樂時光，是剝奪了她最親的親人的快樂 而得回來的。她的心忽然充滿了罪惡感。 ───伊夫，我發誓，以後一定盡我的能力，共補償以往你受過的寂寞和苦痛。 杜冰聲音十分遙遠，彷彿回到了童年：「那時候，我整天看著電視前面，盼望天快 點黑，晚上快點來臨，爺爺回來，我便不是孤單一個人了。我看著電視的時候，心裏常 常想著，為甚麼我不能像電視裏的人一樣地生活呢？後來，我在電視聽到一句話：「家 家有本難念的經」。我當時心想，既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我的煩惱是不是真的比 其他人特別呢？那時我還末懂得控制聲帶，即是還未懂得說話，但心裏不停地想著這問 題：我是一個特別的人，還是世上每一個人都是特別的人？我會不會比其他人更加特別 一點？」 「你當然是。你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杜雪目光滿是崇拜。 杜冰緩緩搖頭。「不是的。妳有沒有聽過唯我論？」 「沒有。」 「唯我論是很久以前的一種西方哲學思想。大致是說，世界上其實只得一個人，就 是你自己，其他人全都是虛幻的，不存在的，他們只是圍繞著你而存在，假如你不看著 他們時，可能他們是不存在的。克林頓、葉利欽、鄧小平，統統都是不存在的，因為， 整個地球的人一起聯合起來，騙你一個。 正確點說，連物理現象都是假的，有一天，可能太陽跌了下來，只是一個破皮球罷 了───反正整個宇宙都是為你一人而設計的，以後發生甚麼事也不值得奇怪。」 杜雪半明半不明。「這是不是說，我就是宇宙這齣戲的主角，其他的所有人、所有 事，都不過是圍繞著主角的配角罷了。雖然我可能是乞丐，但是一齣戲的主角，可能正 是乞丐，不是總統。」 「對，如果劉德華飾演乞丐、黃一山飾演總統，主角就是乞丐，不是總統。所以， 克林頓是美國總統，但不是世界舞台的主角，你才是。這就是唯我論。」 「我明白了。但這似乎只是一項詭辯，對人生智慧並沒有甚麼貢獻。」 「不錯。所以這種哲學已經為哲學家放棄了。人們已經不再研究這課題了。」 「那你為甚麼跟我說？」杜雪知道杜冰說話不會無的放矢：「這唯我論跟我們剛才 說的話題有甚麼關係？」 「關係是，我現在的確覺得自己是這世界的主宰。」杜冰目光無奈如哲學家：「同 時，我也不知道這種想法，是不是唯我論的妄想罷了。」 杜雪說：「不會的。你是全世界最特別的人。你是世界的主宰。」 杜冰沒有應她，只是繼續說出往事：「後來，我終於學懂說話，爺爺知道我懂事了 ，開始敢偷偷帶我上街，情況便好多了。第一次上街，我便認識了大哥哥，成為了好朋 友。跟著，多夫也加入了：：：」 杜雪插口：「誰是大哥哥、多夫？」 伊夫正待回答，忽然身上響起一陣嘟嘟響聲，也不知是從哪個口袋的儀器發出來的 。 「我要開會。回頭再見妳。」 杜冰匆匆走了。 杜雪從來沒有問過他開甚麼會，正在搞甚麼大事。何必問呢？ 他想說，自然會說。 托勒密家族的血統，是最優秀的：他們兩姐弟，已經聰明得有些事情不必商量而互 相瞭解的了。 4八十米長的豪華遊艇在公海徐徐航行。它的主人是新崛起的年輕神秘富豪王天明 。 王天明，二十五歲，據說是以賭馬贏得了第一個一百萬，然後拿著這筆錢來炒股票 、炒外匯，三年來幾乎戰無不勝，贏得了過百億元的財富。 王天明此刻就在船上。 他和杜冰都在內艙，到了公海之後，多夫也上了船。 會議正式開始。 xxx「你約我們來開會，究竟有甚麼話說？」伊夫問。 王天明遲疑了一陣，說出心裏的話來：「你們覺不覺得，我們現在的行動，漸漸已 經走火入魔了？」 「不覺得。」杜冰答得乾脆。 王天明按捺住火氣。「以前，海洋的朋友的思想和行動雖然激進，但是始終是用 和平的手段進行。現在你們商量的，即是毀滅船隻，甚至在陸地搞恐怖活動，這是我萬 萬不能同意的事情！」 「妳不是說過，堅持擁護我們的綱領的嗎？保護海洋，是大家共同的目標。你是不 是想反悔了？」杜冰說。 「保護海洋，我永遠都贊成。」王天明說：「可是我們不能因為保護海洋而殺人啊 ！」 「如果不用激烈的手段，根本保護不了海洋。」杜冰一步不讓。 「怎會不成？海洋的朋友已經造出了很好的成績。」王天明說：「如果不是汪凡神 秘失蹤，相信更可以有長遠的進展。現在我們最逼切需要的，是再訓練一個像汪凡這樣 優良形象的傀儡，續領導海洋的朋友。」 「這太慢了。」杜冰說：「你知不知道，每天海洋有33．71種的生物滅種，超過了 以往八十五百萬年來的9．62倍。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一年之內，就要人類完完全全撤 出海洋。這非要用激烈的手段，才能做到。」 「杜冰，不要再拿這些數據來欺我。經過這幾年，我也進步了不少。地球根本不用 我們去救。二十億年前，地球的氧氣含量增加了一倍，使得當時的生物品種死了九成； 二億八十萬年的三晉期末期，發生了最嚴重的大滅絕，生物品種死了五成；以後陸續亦 有大滅絕的發生，周期約莫是二千六百萬年一次，每次死亡的生物品種是一成至成半左 右，八十五百萬年前的恐龍大滅絕只是其中一次。地球的生態環境一且變化；人類毀滅 不了地球。 我們要救的，只是自己。要殺人類來救人類，這是最荒謬的事情！」 「我們是不是有了共識，海洋生物的生存權，和人類的生存權同樣重要？」杜冰慢 慢說。 「是這樣說過。」 「那麼，我們殺一小撮人類，以拯救大部份的海洋生物，是不是有道理呢？」 「我就知道說不過你！」王天明拍桌大罵：「你根本仇恨人類，恨不得把人類殺光 了才安心！」 「人類已經太多了，死掉一些，是地球必須的調節。」杜冰冷冷說：「一直以來， 人類自己做著這樣的調節，這叫做戰爭。如果在戰爭死掉的人一直幾何效應地累積繁殯 到今天，現在的人應該是如今的一百萬倍，即是五千兆人，即是5，000，000，000， 000，000︵5x1015︶人，這比地球的質子總數量還要多。」 「杜冰，你倒說說，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當過自己是人類，所以才說出這種滅絕人性 的說話來！」王天明越說越是氣憤。 一且就不作聲的多夫忽然說：「王天明，你這是人身攻擊。」 王天明聽得半懂半不懂：「你在說甚麼？」 原來他並不大聽得聽小白的語言，杜冰翻譯了一遍。 王天明說：「多夫，你一直沒有作聲，你的意見呢？」 「你們兩個都是我的恩人，我甚麼意見也沒有。」多夫答。 這次王天明可聽得完全明白，不用翻譯。 「我們是以事論事。你即管說你的意見。」王天明說。 「你應該猜到我的意見。」多夫說。 王天明慢慢點頭。「對，我應該猜到的。」 「二對一，我們贏了。」杜冰說。 「但我決不能幫助你們，殺害人類！」王天明厲聲說。 「少數服從多數，這是我們以前協議好的。」杜冰說。 「但我現在退出了。」王天明說：「反正，你們這樣聰明，多我這個人，也沒有甚 麼幫助。」 「你對我們的幫助還很大：：：」杜冰說。 王天明截住杜冰的話：「你要我幫忙，不過是要一個出面發號施令的人。現在你已 經建立了自己的班底和管理方法，還要我來幹嗎？」 杜冰居然不作聲，默認了。 多夫都說：「無論如何，我們始終是好朋友。」 王天明露出事無可為的沉痛表情，輕拍多夫的身體。 「杜冰，你還當我是你的大哥哥不？」王天明說。 「你永遠是我的大哥哥。」杜冰誠懇地說。 「看在我的份上，對人類仁慈一點，手下留情一點。」王天明流淚說：「我求你。 」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17 Ryan 一些很重要的行動，往往受到一些無聊的小事影響了過程，甚至是結果。 例如一名第一流的殺手，要刺殺總統，在伏擊的過程中，突然便急。便急對殺手身 手的影響也許不到一成，可是這一成，正是刺殺成功與否，能否順利逃亡的最大關鍵。 所以殺手的最佳策略，就是到洗手間解決了「急事」 才算。 但這時，刺殺的最好時機也許過去了。 大家不要誤會，這並不是現在發生在方維身上的事情。他半點也不便急。 事實上，方維正從洗手間走出來。 「事不宜遲，你快點出發罷。」杜曉之說。 「我暫時不能去。」方維說：「我要先去辦一點事。」 「甚麼？」杜曉之急著說：「早一分鐘找到線索，就有可能早一分鐘救出小雪。你 有甚麼要緊事要辦？」 「也不是甚麼要緊事。我要回中文大學上課，下課後才能去。」方維說：「這是身 為教授的責任。」 「上課難道比救小雪更加重要？」 「這是取捨問題。」方維說：「假如我知道阿雪身在何方，要立刻行動救她出來， 我自然不會上課，即時動身。可是，如今去找線索的地方，只是無辦法中的辦法，能找 到的機會並不大，那我就寧願先上課了。」 杜曉之柪不過方維，只說：「我見你這樣空閒，以為你是不用上課的。」 「一星期九學分，要上六小時課。」 「九學分，不是九小時課嗎？」 「有二小時是導修，由導師代上。」 杜曉之嘆氣。「你真是個閒人。」 方維臨走時，叮囑杜曉之：「你開著手提電話，二小時後，我會去到現場，隨時向 你報告。如果接不到電話，代表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甚麼好消息，壞消息？」 「壞消息是，我已經失陷在那裏，或者已經給殺了。」 「好消息呢？」 「那裏既然有埋伏，自然代表有線索。」 杜曉之佩服方維到這時候還能說得出笑來。 她可笑不出來了，就算可以，也不能。因為她在靈堂，必須一邊哭喪著臉「家屬謝 禮」，再一邊等著方維的電話。 2「總括而言，中國的經濟、文化、科技到了宋朝，尤其是南宋，已到達了中國歷 史的最高峰。今天的日本，也是經濟強國、軍事弱國，如果我們對日本的現狀有高度的 評價，對於宋朝，看法也應該是一樣才對。講到這裏，這一課宋史告一段落。」 方維頓了一頓，又說：「如果大家對這課題有興趣，可以到圖書館參看李約瑟、 KAckeJr，埤屋太一的著作，我已經向圖書館申請了預留給你們參考。沒有興趣的同學 ，請參看你們的教科詩，費正清的︽中國新史︾裏有關的段落，這將會對你們下星期的 期中試大有影響。」 一向搗蛋調皮的施德忠大聲說：「教授，大家都是中國人，老老實實說，這句話算 不算試題貼士？」 「我從第一課開始，說的每句話都是試題貼士。」方維說：「各位同學，下星期再 見。」 「中國通史」是一年的上下學期課程。這一課是下學期的「中國通史二」，施德忠 稱作「中國通史下集大結局」。方維是這一科的教授。 方維快步走出課室，都見到施德忠更快他一步，截著他問：「教授，你是不是打算 留下來，明年當我們的正式教授？」 「誰告訴你的？」方維奇怪。 他本來是美國長期居民，在哈佛大學當講座教授，來香港客座一年。但是，不久前 ，他跟中央情報局發生了一件極度不愉快的事件︵他雖然沒有真憑實據，但猜到是中央 情報局的所為︶，令他起了剪掉綠咕，在中文大學轉為正式教授的念頭。 但是，方維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念頭啊？ 施德忠怎會知道的？ 施德忠得意洋洋：「本座是神機妙算活神仙，甚麼也瞞不過本座。」 方維瞥他脅下挾著一本周刊，終於明白是甚麼回事。 「請讓一讓，我有要事。」方維沒有理會施德忠，匆匆離去。 周刊封面標題赫然寫著：杜曉之最新大學教授情人靈堂曝光！ 封面照片赫然是他和杜曉之在靈堂談悄悄話！ 照片的質素很差，角度也不好，顯然是用藏起來的照相機秘密偷拍的，想來定是有 記者混入了致喪鞠躬者之內，照片中，他和杜曉之態度親暱，怪不得被誤認作情侶。 施德忠在方維背後說的話，更是差點氣得他噴血：「教授真是多情種子，為了美人 ，連美國也不回啦。不過話說回來，為了這位美貌與財富並重的杜小姐，不回美利堅有 甚麼相干，杜小姐本身已經又美又利又堅嘛！」 方維恐怕再聽下去，會忍不住出拳打落這小子的門牙，走得更快了。 在樓梯轉角時，卸碰上了于曼珠。 方維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正待繞過她下樓梯。 誰知于曼珠說：「教授，我是專誠來找你的。」 「甚麼事？」方維不得不停下腳步來。 畢竟，他才求過于曼珠的幫忙。 「今晚你有沒有空吃飯？」 方維這才省起，原來上次求她幫忙，還欠她一頓飯。「我有急事趕著辦。兩小時後 回覆妳。妳在辦公室嗎？」 「我等你電話。」 方維走上樓梯，聽不到施德忠的評話：「方教授果然不愧為歷史系第一帥哥，先來 一個杜富婆，再上一個于博士，一腳踏多船，其是船王啊！」 幸虧方維聽不見，否則只怕忍不住要回頭先痛痛快快狂揍施德忠一頓，再剪掉他的 舌頭洩憤───這樣一來，不免耽擱了他辦正事的時光。 3半小時後，方維來到霍文安故居。 上次他和杜行之初探這兒，先是給臭氣襲擊，繼而杜曉之又給擄走，忙亂之下，沒 有詳細搜索。今早他和杜曉之商量，決定再來一次，作地氈式的搜索，希望查出一點線 索來。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上次闖入時吃了大虧，這次方維學了個乖，出昇降機後，走進樓梯間，在窗口爬了 出去。 他早在大廈外牆四周走過一圈，觀察了一遍，對於可以攀援的凸出部位，爬到霍文 安單位的「路線圖」早有算計。 方維雙腿夾住一條水渠，伸手抓住簷篷一角，一閃，整個人就吊在簷蓬之下。這些 動作雖然危險，都也難不倒方維的身手。 「看來我大有當飛天的資格。」方維這麼想時，忽然看見身下二十八層樓的凌空， 不自覺一怯，差點鬆手跌了下去，嚇出一身冷汗，他雖然沒有畏高症，但這是自然反應 。 「原來飛天也不易當。」方維一邊想，一邊加緊爬過去。 這邊牆壁靠近海邊，沒有甚麼人會經過看到，況且二十八樓的高度，加上此時已是 黃昏，也不是一眼就可察覺得到，可是假如霉星高照，給人家看到，其的當他是飛天， 報了警，那就麻煩得很了───當然，單位的業主是杜行之，方維大可把主使人推在杜 曉之身上，說她找不到哥哥的鑰匙之類，總可以胡混得過去，但是一番麻煩那就少不免 了。 方維爬到窗邊，伸頭望入屋內，看看有沒有上次的「機關埋伏」。 沒有。放光了臭氣的玻璃瓶子和臭氣機關裝貴還在原來的位豈，此外屋內空空如也 ，和上次離開時一樣，只是只是多了一個人！ 那人背著方維，檢查著臭氣瓶子，瞧不見他的樣貌。 這個人的背影很熟，我一定見過他的，究竟他是誰呢？一時間方維卻想不起來。 他的身形高大，雖然蹲下來瞧不清楚高度，但似乎超過兩米，再看他的手，膚色是 ───突然───方維見到那人眉頭一動，念頭還末轉過來，身體已經自然作出反應， 直撲入屋內。 同一時間，那人已經轉過身來，手上多了一柄手鎗，鎗管準確地指著方維原來躲藏 的位貴。 他的鎗管，裝著一管長長的滅聲器，開起鎗來，聲音不會比拔香檳瓶塞更大。 但他沒有開鎗。 這人的神經反應，已經到了收發由心的境地，絕不會作出錯誤而無謂的攻擊。 嘩啦嘩啦的玻璃碎裂聲，方維撞破玻璃，飛入屋內，而那人的鎗口亦急速移向方維 。 幸而，方維衝進來的動作是一個不需思考的連續過程，而那人失去目標，再搜索目 標，鎗管移向目標的神經線傳送時間，需時半秒。 這時，方維已經滾到那人身下，安裝了滅聲器後的槍管太長，很難指向這樣的近距 離目標。 兩人打了個照面。 是你！兩人的心中同時叫出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與方維文過一次手的賴恩，中央情報局的行動組長賴恩︵方 維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兩人都是身經百戰，見到對方，雖是吃驚，動作一微秒也沒有停頓，準備作出最猛 烈的攻擊───大家都深知對方的能耐，對他留情，就是代表自己送命！ 方維吃虧在身形，本來身手再好，也決不會是身高兩米零五厘米、體重一三八千克 的賴恩的對手。但是，他佔了一個便宜，就是身在內檔。 賴恩長手長腳，要回手彎臂攻擊，必定慢了一步。 方維的拳頭先一步擊中賴恩脅下肋骨。 他出拳時，拳頭並非平擊，而是略略傾斜，擊中賴恩的，並不是整個拳頭，而是拳 頭的四個關節───觸著點越小，每一點的力量就越大，更何況，節骨眼是整個拳頭的 最堅硬部份！ 喀喇骨裂之聲隨之響起。 賴恩沒有出手攻擊方維。 他一見方維搶到脅下，已經知道了這一拳閃不開、躲不過，非得承受不可。 賴恩非但不門不避，更用身體迎上方維這一記斷骨重拳。 為其麼呢？ 原因很簡單，賴恩其實並不是「迎向這一拳」，而是整個身體撞向方維，壓下去。 一百三十八千克的巨人重量，壓向方維！ 貼身格鬥，方維佔了「一寸短、一寸險」的有利身形，而賴恩，就要反過來，利用 自己又長又強的身形優勢，一舉壓服對手。 二人格鬥，使用正確策略者勝。如果雙方都採取了正確策略，力強者勝！方維擊斷 賴恩兩條肋骨，就來不及避開賴恩的身體，賴恩犧牲了兩條肋 骨，一百一十八磅的重 量級身軀，加上俯撲下地的加速衝力，將方維重壓在身下。 這是以令人骨骼斷裂，更加足以窒息斷氣！ 方維的身體登時「不見」了，賴恩把身體略側一例，讓方維露出頭臉，以防被他用 口咬，同時，手臂一伸，橫壓在方維的頭項和上臂。 這方教授在窗口窺探，不知有何目的，更加不知他跟組織有何關係。他的身手不在 我之下，須得將他擊至全無還手之力，才好問話。 方維的變腿給壓住大半，發不了力，更不能拐彎起踢賴恩。 但他還有一條可以活動的右臂！ 賴恩都已快了一步，抓住這條右臂下截，便要發力，折斷它的骨骼！ 賴恩這幾個攻擊動作一氣呵成，前後不到三分一秒，使出時好像想也不想，其實卻 是不知經過多少次重覆艱苦練習才練成的招數，每一個動作都是千錘百鍊、無懈可擊─ ──連被敵人口咬肌肉也預防了。 這一招叫作「熊壓法」︵BearPress︶，脫胎自摔角技巧，是三角洲特種部隊「低 分貝徒手制服敵人格鬥法」的一招，只供體重一00千克或以上的軍人學習。使用時的第 一禁忌是：對手體重不能超過八十千克。 賴恩是由中央情報局推薦加入三角洲部隊︵Delta︶受訓。入營受訓之前，首先須 得經過嚴格的考試，如果考試不及格，誰也不能受訓。特種部隊的說法是：「就算你是 總統的兒子，不合格，不能入。」 三角洲是由陸軍特種部隊再挑選出來的超級菁英，挑選條件如下：報名條件：1． 美國公民； 2．年齡二十二歲或以下︵有大學學位者，提高為二十四歲或以下︶； 3．特種部隊服役至少兩年︵賴恩由中央情報局推薦，可以豁兔︶。 體能條件：1．二十五秒內，向後爬行三十五米； 2．二十分鐘內，每分鐘仰臥起坐三十七次； 3．二十分鐘內，每分鐘掌上壓三十三次； 4．二十四秒內，通過預設的所有障礙； 5．十六分鐘內，完成二十米跑步； 6．全副武裝游泳一00米； 7．十八千米急行軍。 *上列體能測驗須得連績進行，完成後，可休息二十四小時，再進行第8項測試。 8．二十四小時內，憑著一枚指南針、一張地圖，在無人地區單獨行軍七十四千米 。 技能條件：「能熟練使用︵注意熟練二字︶各種輕武器，如手槍、輕機槍、手榴彈 等等； 2．會駕駛各種汽車，︵指飛車技巧，例如快速倒車︶，包括裝甲車； 3．會駕使直昇機； 4．有基本格鬥技巧； 5．至少有以下一門專長：開鎖、爆破、救護、改裝武器：：：心理條件：這一項 最困雞，要回答一系列假設性問題，例如：「上司叫你炸一個神秘位置，但你發覺那裏 原來只是一間茅屋，住著一位老人、一位小孩子，你怎麼辦？」「如果上司命令，你會 不會殺一個身在敵國的美國人？」「你的最好同僚四肢給地雷炸得全斷，叫你開槍殺了 他，你開不開？」 方維喉頭破壓，透不過氣，心中只在想：───這番不明不白，以為爬過了機關 ，誰知竟然在這中央情報局的黑人手上送命，真是死了也做糊塗鬼！極度後悔此行太過 輕率疏忽。 漸漸，方維眼前發黑，連自怨自艾也想不到了。他右臂漸趨無力，眼著便要給賴恩 砌斷骨骰。 突然，「卡」的一聲輕響。 大門突然打開。 賴恩毫不猶疑，舉鎗「嗤、嗤、嗤」向開門那人射了三鎗。 三角洲的其中一項特殊訓練，就是拿出一大缸金魚，黑色的金魚弋表恐怖分子，其 他代表美國公民，隊員只能有半秒的辨別時間，就要開鎗發射。 必須達到以下四項目標，才算合格：1．每一個「恐怖分子」都要中槍。 2．每一個「美國公民」都不准中槍。 3．最多只准用一秒的時間來對付一位「恐怖分子」。即是說，如果總共有五尾黑 金魚，便要在五秒完成所有射拳。 4．射空率不准超過50%。 不到半秒時間，賴恩已經看清楚進來的人的相貌，是他認得的───方維的學生， 施德忠。 施德忠塢甚麼會在這裏出現？ 當日中央情報局調查金救恩神父事件時，曾經捉了方維和四名學生拷問，其中一名 學生，就是施德忠。施德忠雖然末見過賴恩，但是賴恩即早從單向鏡見過施德忠─── 雖然那時候施德忠給嚇得面目如鬼，不成人形，但是賴恩受過特種部隊的特殊觀察力、 記憶力訓練，一眼就已認出他。 香港飛虎隊的觀察力訓練過程是：一個箱子，放著十件東西，隊員只准觀看十秒 ，便要說出十件東西的所有形狀、特徵、細節。 三角洲的訓練，則是隊員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聽著比的士高還吵耳的音樂，一邊看 著影片，然後影片突然中斷。隊員要將影片的細節描述出來，例如桌上一句香煙的牌子 、配角衣服的顏色之類，最後，還要說出剛才播出了那幾首的士高音樂。 如果比起精銳職業軍人的訓練，香港的飛虎隊只能算作小孩子玩家家酒了。 半秒時間，賴恩經已作出以下推理：1．這人不是受過訓練的殺手。 2．所以，不用立刻射殺他。 3．但要制服他，好好審問他此來原因，賴恩那三鎗。分別射向施德忠的雙臂、右 腳。 在五百米射程之內，賴恩的銷法百發百中。 賴恩舉臂開鎗，方維的左臂登時回復自由。只是他的手臂給賴恩的肘臂壓得疼痛不 堪，連抬起也是困難之極，那裏發得出半點氣力來？ 然而，賴恩的三鎗竟然卻射失了。 方維的手雖然發不出力，至少可以做到一件事───在賴恩的腋窩輕輕搔了一詞。 賴恩不由得縮了一縮，那三鎗便射空了。 方維乘著賴恩的身體縮了一縮，發出狂力，一個翻身，竟然掙脫了賴恩的重壓。 這時候，乒乒乓乓一陣清脆響聲，原來賴恩三鎗不中，卻有一鎗射中了施德忠掛在 脅下的物事。 那是一部相機，給射破了。 原來施德忠駕駛著電單車，一直偷偷尾隨著方維。 他尾隨方維的原因可古怪透頂了：他副修新聞學，今天要上「新聞攝影」，所以有 相機在身，忽然起了一個念頭，就是想拍一幀方維跟杜曉之的照片，以在同學間流傳搞 笑。 於是，他使跟蹤著方維。 方維下車後，施德忠不敢跟得太近。當他走近大廈大室，施德忠心想：「莫非教授 和杜曉之在這幢大廈幽會？」 想到這裏，更是心癢難搔，拚了命也得拍上幾幀照片來自娛一番。 他遠遠看見了方維的昇降機上了二十八樓：正在想好不好混進大廈之內︵大廈要密 碼才能進人大堂︶，還是在遠處守株待兔；忽然見到方維爬了出大廈牆外。 施德忠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立時衝進大廈。剛剛到了門口，已經聽見方維破玻璃而 入的巨響，心想：「莫非教授跟人爭風呻醋，終於打起架來？ 教授人品又好、學問又高，可不能給杜曉之的其他情夫欺負了！」 於是，施德忠便開門而入───他爸爸就是開鎖專家，他家學淵源，開鎖技術還要 勝過他老子。他的電單車，就是到處為人開鎖賺錢而買的。五百元開一次。一個月開十 次八次就夠生活了。總之，世上太多冒失鬼忘記帶鎖匙，他的生意也就源源不絕。 霍文安屋子那把鎖，上次方維踢門而入時早就把機括踢鬆了，施德忠花不了一秒鐘 就開了︵賴恩也是靠開鎖進入的︶。 就是這樣，施德忠終於救到他的老師───雖然不是在杜曉之情夫手上救到。 施德忠看見賴恩手上的鎗，嚇得呆住︵他根本不知道相機中鎗︶，站在當場。 方維一躍而起，拉住施德忠的手腕。「快逃！」 二人逃出屋子，賴恩居然沒有追趕。 他半擬舉鎗射向方維，誰知肋骨斷了三根，一抬臂便劇痛，不禁慢了一慢，只得眼 巴巴的瞧著若二人逃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方維，只要你一天在香港，始終逃不掉的。賴恩心 想。 他受了傷，身手大受影響，更知方維是個厲害對手，自然不敢追下去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18 物種起源 1 一個生物的新品種最初出現時，是孤獨的。地球並沒有很多他的同類，甚至是一 個同類也沒有，可以供他交配。 他只有選擇和舊品種雜交。雜交出來的，樣子未必會跟他完全相同，像馬和驢，雜 交後生出騾子。 大約是五代至十代之後，新品種無論在數目上、基因上，都可以穩定下來。科學家 猜測，初期的直立人和猿人有交配行為、初期的巧人和直立人有交配行為、初期的智人 和巧人有交配行為：：：直至他們的數目和基因穩定下 來為止。 當基因穩定下來之後，新品種要想再和舊品種交配，就會變得很不容易了。 人類在生理上完全可以和黑猩猩交配︵心理上就很難了，試想想，黑猩猩！︶，但 是，即不可能誕下嬰兒！ XXX 杜冰他，是一個孤獨的亞當。 他需要一個夏娃，為他誕下孩子，讓這個新品種繁衍整個大地，成為地球未來的主 人。 2 任何一種生物，最大的目的不是生存，而是性。 嚴格點說，不是性，而是繁殖。 只要生物完成繁殖的任務，就算事後立刻死掉，也都甘心。黑寡婦蜘蛛交配後，母 蜘蛛會把公蜘蛛吃掉，增強營養，以供給肚裏的下一代。膛螂、蠍子的本性也差不多， 都是寧願死也要去交配的昆蟲。 只要自己的基因能夠流傳，在地球上的責任也就完結了。繁殖遠比生命重要─── 三文魚逆流而上，給激流撞擊得傷痕纍纍，產卵後便會死亡，就是一個好例子。 所以，人類未婚產子、冒性病的危險來性交，是完全合符生物本性的。 反而，法律規定生理成熟而年齡未成熟︵十六歲︶，不准性交、鼓勵戴避孕套來性 交等等，或以經濟和生理因素、或以生命安全因素來阻止性交、阻止繁殖，才違反了生 物本性。而那些自願不生子女的新婚夫婦，更加「不合天理」。 在生物界來說，這是畸形的情形，只因人類是「早產」的動物。我們受後天的影響 ，遠比先天為大。 漸漸開始，有人類選擇不生子女，是因為經濟和心理因素───他們認為這樣會活 得比較快樂。 人類開始轉變成生命重要於繁殖的生物───地球唯一的這種生物。 XXX 杜冰當然不是為了經濟原因來決定自己選擇繁不繁殖。 他是為了心理原因───杜冰要做新人類的亞當！ 他想過很多法子：抽出自己的細胞，進行分裂，製造無性繁殖。這法子的好處是： 快，保證每名後代都能移遺傳到杜冰的所有基因。壞處是：這樣做，以後的新人類可能 只可以細胞分裂方式進行繁殖。細胞分裂是一種低等的繁殖方式，如果要用來應付像人 類這樣體內有超過十萬條基因的生物，恐怕很快便會出現許多基因缺陷、造成新人類的 滅亡。 這只是生物學的其中一派理論。有些派別甚至完全相反，認為細胞分裂更易造成突 變，使得生物品種進化得更快，像細菌。有性繁殖的優點只是令生物進化得更慢、品種 變穩定而已。 杜冰只能相信前一種理論。只有細菌、病毒等簡單生物才會使用細胞分裂來繁殖， 較為高等的生物都採用有性繁殖，一定有我們的原因。 杜冰不會冒這個險。新人類必須是最優秀的新品種，他們至少在地球存活一百萬年 以上───像以往的直立人、巧人、智人的壽命一樣。他覺得自己簡直不是亞當，而是 上帝───新人類的生命形式，由他來決定，由他來創造！ 他再想：也可以採用人工受孕的方式。只要找到足夠的卵子，一次洩精就可以繁殖 數以千萬計的後代。當然，首要的條件是，他必須掙到充足的金錢，撫育孩子成人，而 且還必須在秘密的環境下來養育，以防人類先發制人，摧毀新人類的幼苗。 很明顯，要生出多少名新人類，不是決定他的精子數量，而是決定他的財力。 ───人工受孕的確是個好方式。杜冰想。 以杜冰掌握的知識和科技，完全可以使胚胎在培養液中長大，一直至出生，完全不 須經過母體孕育。 這自然得先從聰明健康的女性的卵巢，抽出卵子，和他的精子在顯微鏡下結合── ─用極幼的針筒將精子「注射」入卵子之內︵卵子的直徑大約和頭髮差不多︶。 一個正常的二十歲女人的身體，最少可以抽出四百顆卵子。杜冰估量自己的財力， 最多能移撫育一千名子女，三名母親已經足夠了。 當然，杜冰不會只找三名、而會找三十名母親，黃種、白種、黑種、紅極，混血， 每類人種都有，分散「投資」。也增加了新人類品種的多元化，使得以後新人類的基因 更有活力。這三十名母親，一定要是大學生，智商在一三0以上，杜冰會先驗過她們的 基因，確定沒有隱性基因缺陷，才會採納她們的卵子。 在杜冰的計劃中，找孩子的母親、在實驗室培養孩子的費用，只是小數目。 大數目是撫養孩子成人。 一千名孩子，每人都需要健康的體魄、良好的成長環境，最重要的，是第一流的教 育。如果每名孩子每年花費一百萬元，那就是一年十億元───其中最昂貴的地方，不 是食物、教育，而是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撫育基地，和一批守口如瓶的「乳娘」、教師 。 或許，孩于需要的不是乳娘，而是母親。杜冰忽然想到。 母親對孩子心理上的重要性，杜冰自然是深知的。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心理變態， 一半也是歸咎於在一個沒有母親的環境下長大。 另一半則可能這不過是他的本性，而不是變態───新人類與人類有別的本性。 還有一個生物進化上的問題：如果新人類在培養液中長大，以後會不會性器官退化 、喪失了用「傳統性行為方法繁殖」的能力？ ───這樣子似乎也不壞。杜冰想。 只是，雖然「似乎不壞」，即「一定不能說得上是好」。 如果新人類用不著性行為來繁殖，會不會隨之連性能力也失去了？ 性行為不過是人類的一種慾望，消除了慾望，是不是比「慾望得到解決」，更加徹 底、更加高明呢？ 至少佛經是這麼說的。 佛經說的是甚麼屁話！杜冰想。 人類沒有慾望，和電腦有甚麼分別？電腦專家認為電腦最最取代不到人類的地方， 並不是在創造性思考方面，而是慾望───電腦根本不會「想」取代人類。因為它沒有 慾望。也即是沒有「需要」。 杜冰決定不剝奪後代性行為的權利。 ───這個問題，不應該由我去決定，應該由他們自己決定。 杜冰覺得自己真的像上帝。他在寫著︽創世記︾。 新人類的︽創世記︾。 他終於決定採用原始的方法來繁殖後代。 XXX 杜冰在想：應該找一個怎樣的女人來和他繁殖下一代？ 那必須是一個配得起他的智慧的女人。 不能改變的歷史事實是：他是托勒密王朝的後代。 托勒密王朝一直流傳著人類最優秀的、保證沒有缺陷的血統。 杜冰終於為他一生的理想作出了決定───他設法在電腦網絡認識了他的親生姐姐 ，杜雪。 用「伊夫」作名字。 那是在一年前。 3 杜冰回到房間時，疲倦得如同死掉。 用腦過度之後，他使會變成這樣子。他的體力並不好。 無論甚麼人，頂著這樣子的一個大腦袋，體力只怕都會好不到那裏去───腦是耗 用氧氣最多部位，它只佔人體百分二的重量，卻要心臟泵上百分二十的氧氣來維持，胃 口大得很。 更何沉，杜冰的腦袋比普通人大上足足三分一？難怪他的身體總是那麼的瘦小纖弱 了；腦袋已經「吃光」了他所有的能量。 「開完會了嗎？」杜雪溫柔地問。 杜冰點點頭。 杜雪溫柔地為他揉摸著腦袋，姆指輕壓他的太陽穴。「看你倦得這個樣子，剛才開 會定是很辛苦了。」 她沒有問杜冰在開甚麼會。雖然她很想知道。 杜冰躺在床上，享受著按摩帶來的舒服感覺。 他這一生，從來沒有領略過這種溫柔，這種感覺。 「雪，妳對我真好。」他夢囈般說。 杜雪的纖手慢慢從杜冰的頭顱，移向他的頸項、眉頭，姆指壓入他的鎖骨裏頭。 杜冰的頸項特別短，像是縮在眉頭裏一般。這縮短了心臟和腦袋的距離，方便心臟 可以把更多的氧氣泵上腦袋。像長頸鹿這樣子的動物，腦袋沒有充足的氧氣滋養，再聰 明也是有限。 他在享受著。心裏漸漸為以往一心想著和杜雪繁殖孩子而羞恥。 雪是這樣的溫柔，這樣的可愛：：：我愛她，愛，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繁殖算得 了甚麼？ 這時候，在杜冰的心中，新人類能不能夠繁殖下去，似乎變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 杜雪輕輕的說：「我知道，你想和我生孩子。」 杜冰聽見這句話，霍地一震。 她怎會知道的？ 「我是你的姐姐。我也不太蠢。」 托勒密的後代、杜冰的姐姐，怎會不是個聰明絕頂的人，怎會猜不著他的心意？ 他們畢竟是骨中之骨、血中之血的親人啊！ 杜冰忽然發覺，杜雪溫柔的手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轉過身來，見到了一具完美無暇的胭體。 杜雪脫光了衣服，胭體像發著光。「讓我來為你達成這個願望吧。」 她擁抱著杜冰。 這是她自願做的。 究竟這算不算是愛情？杜雪也不知道。 只是，為了托勒密家族、為了杜冰，她必須這樣做───這是他們的宿命，註定了 的。 杜雪想。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19 潛艦失蹤之謎 「教授，那兒究竟是甚麼地方，是黑手黨的巢穴、KGB的秘密基地、還是邪教的總 部？」 「教授，你是不是發現了甚麼秘密，所以那黑人才要殺你滅口？」 「教授，那黑人會不會連我也殺掉？我是無辜的，甚麼也不知道，還是個：：處男 ，死掉可太不值得了。」 「教授，如果你知道甚麼秘密，請告訴我吧，免得我死了也做個糊塗鬼───我犧 牲了一萬三十八百二十元的麗確照相機，應該有權知回點甚麼。」 「教授，你為甚麼不去報警？」 「教授，這個黑人，跟半年前擄我到那神秘地方拷問小志的來歷那批人，有沒有關 係？」 施德忠已經連續第三天不停問著方維這一連串的問題。 方維覺得煩擾不堪。這種機關鎗似的問話，誰也忍受不了。 「這小子畢業後應該去當警察，或者特務。這樣子的疲勞式問話，誰也 忍受不了 ，甚麼口供都得供出來。」方維想。 這裏是方維的家。他並非是故意放施德忠人來，而是施德忠每天下課後，便來不停 拍肴牠的門。如果方維不開門，施德忠便素性在門口大聲問出問題。 方維只得乖乖開門，自己聽施德忠問話總比整幢大廈的住客也聽到他的問話好。 「這小子的嗓門真大，也是個當歌星的材料，至少開演唱會用不著咪高峰。」方維 苦笑。 他簡直拿施德忠沒法度。 「教授，你為甚麼不答話？」 方維沒好氣說：「你可不可以讓我靜一靜？」 「收到。」施德忠說：「原來教授是梁漢文，喜歡靜。」 忽然，門鐘響起。 XXX一架號稱「空中坦克」的美式AH｜64直升機軋軋昇起。 XXX「教授，我替你開門。」施德忠說。 他打開門，臉色變得像見了鬼一樣，「砰」的一聲，即時重重關上門，用背部用力 頂著門，好像要阻擋惡鬼衝入屋內似的。 「教：：：授：：：是：：：是：：：」施德忠嚇得臉色發藍，幾乎連話也說不出 來。 方維早瞥見了是誰來訪。「這道門是由空心夾板製成，一顆普通的左輪 子彈已經 足以射穿門板，穿入你的身體。」 施德忠嚇得怪叫，連忙縮開，躲到牆角。 方維遂從容開門。「你今次來，是要殺我，還是又捉我回去盤問？」 來人赫然正是賴恩！ 賴恩微笑。「方教授身手這樣好，如果要捉你，最少也得攜同三五名同伴、七八柄 手鎗才有把握。我這次是二個人來的。」 他攀高雙手，顯示身上並無武器。他只穿著一件NBA背心、拳師短褲、跑鞋不穿襪 子，也藏不著甚麼武器。 「你來找我，總不會是甚麼好事。」方維淡淡說。 「可以讓我進來，慢慢談嗎？」 「我想，還是說可以比較聰明一點，對不對？」 二人在沙發坐下。 賴恩開門見山：「方教授，我有秘密話跟你商量。」 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看著施德忠。 方維會意。「德忠，你先回家吧。」 施德忠搖頭。「教授，我留在這裏，以防這黑人出花樣。」 他已經害怕得渾身發抖，居然還不肯走倒真挺有義氣。 方維嘆了口氣。「要跟這位先生打架，你沒膽子；要保護我，你沒本事；留在這裏 幹甚麼？」 施德忠坳不過方維，邊開門，邊咕儂說：「上次如果不是我，你早給這黑人壓成肉 醬了，如今反而怪我沒用？」 看著施德忠離開，賴恩伸出手來：「賴恩．傑克遜中央情報局遠東區行動組副長官 。」 方維和他握了手。「早見識過。」 施德忠走了，方維面對賴恩，反而有輕鬆的感覺。 賴恩頂多不過要他的命罷了，施德忠簡直令他精神崩潰。 「教授，你聽過「海洋的朋友」嗎？」賴恩問。 「在香港，恐怕沒有人不知道這個組織。」方維答：「它只是曇花一現。一個月前 ，汪凡死後，這組織群龍無首，也不知現在的情形怎樣。」 「我們發現，海洋的朋友的背後，有一個神秘的組織，一直在策劃、支持所有行動 ，汪凡不過是個傀儡而已。」 「這一點也不稀奇。」方維說：「汪凡不過是一個歌星，怎會有足夠魄力搞出這樣 周詳的計劃來？」 「我們再調查下來，發現這個神秘組織成立了不過一年半左右，初時十分簡陋，但 是發展得十分迅速，到了現在，非但累積了龐大的財富，而且還招攬了不少職業兇徒， 例如退伍軍人、恐怖分子之類，近來還積極拉攏知識份子和技術人才加盟！」 「怪不得你們這樣緊張；任何政府都不容許這樣的組織存在。」方維恍然大悟。「 只是，這是香港的問題，怎會搞到你的頭上？莫非他們已經把勢力擴張到美國？」 「也不知算不算？」賴恩苦笑。「讓我先告訴你一個故事。」 他說：「你應該知道，前些時，法國在它的海域進行了核試。」 方維點頭。「不錯，法國不像中國有新疆，美國有內華達，俄羅斯有西伯利亞，沒 有龐大的無人地區，只有在臨海核試。」 「半個月前，法國的國防部收到了一封信，內容說為了這次核試，殺死了許多海洋 生物，破壞了海洋生態，所以要炸沉一條法國潛艇作為懲戒。」 「法國政府如何應付？」 「法國人沒有理會，一年他們不知收到多少這種信，怎理會得許多？」賴恩說：「 再說，炸沉一艘潛艇不同炸毀一棟大廈。炸毀一棟大廈只 須一個人、一個公事包大的 強力液體炸藥，那就足夠了。炸毀一艘潛艦，首先要找出潛艦的正確位置，我們不認為 任何民間組織有這個能力。」 方維明白：如果潛艦沒有潛入水底的「隱形能力」，它的作戰能力和海面戰艦有何 分別？全世界只有美國和俄羅斯發射了海洋監視衛星，監察所有在海洋巡弋的船隻。 「十天前，法國一艘奧古斯達級小型潛艦雨果號在大西洋神秘失蹤，相信真的是被 炸毀了。」賴恩說：「法國軍方大為震驚，現在還在調查肇事原因。由於雨果號的沉沒 地點位於四六00米的海床，沒法子打撈，所，以調查工作進展緩慢。 「為甚麼肯定潛艦是給炸毀了？」方維問：「莫非它在事發前有甚麼警報，通知海 軍總部遇上了敵人？」 「沒有，雨果號是突然失去聯絡的。」賴恩說：「之前一直沒有任何警報朕兆，突 然間，訊息就中斷了。」 「偵察術星拍攝到照片？」方維問。 「不是。」 方維奇怪。「法國的不算。你們美國的偵察衛星，不是號稱可以覆蓋全球所有水域 的嗎？」 「不是所有，是大約四分三的水域沒有軍事價值的水域，例如南極海域，衛星便複 蓋不到。」賴恩說：「衛星上的所謂覆蓋，只是代表定期的監察，而且，在有用要時， 才對該地方進行長期監察。」 方維還是不太明白，賴恩解釋：「一個人造衛星，不停繞著地球轉，它經過的帶 狀地區，就是它的覆蓋範團。可是，它不能夠同時間監視所有的覆蓋範圈，比如說，在 地球另一面的位置它便監察不到了。 如果一個人造衛星每天繞行地球十四圈，在同一地區，我們可以不到一小時就觀察 一次，餘此類推。 當然，比較重要的地區可以由多個不同軌道的衛星交叉覆蓋，A衛星拍第一次， B衛星拍第二次，c衛星拍第三次，便可以監察得頻密。」 「那麼，同步衛星呢？」方維對這些知識一知半解，但至少還有「一知」：「同步 衛星和地球的自轉速度一樣，據說可以長期監視某一地區。」 「同步衛星用來監察莫斯科、波斯灣等等戰略地區才有意義，用來監察大西洋的一 片海域，太浪費了。」 賴恩說：「理論上，一枚同步衛星可以監察地球40%的面積，三枚已經足夠覆蓋整 個地球有餘。可是，如果我們在這樣的遠距離監察、拍照，得出來的照片，將會是隨處 有售、十元一大張的地圖。 以一張面積一百平方米的地圖為例，給你畫上四個面積四十一平方米的圓圈，一定 不能完全100%覆蓋整張地圖。所以，必須另加衛星，來監視盲區。」 「我明白了。」方維說：「你兜了一大個圈于，還末答我，你們憑甚麼肯定雨果號 是被炸毀的？」 「事後，我們的DMSP衛星探測到，肇事現場的海面水溫昇高了四．六度。」 DMSP是氣象衛星，兼具軍事用途，一共有三十多個，覆蓋全球所有位置。它拍攝出 來的不是普通照片，而是氣象照片，當然也有遙感熱量的功 能。 「好傢伙。」方維說：「他們是用甚麼方法炸毀潛艦的？」 「在附近的水域，根本沒有任何船艦曾經經過。」賴恩解釋：「船艦經過，會留下 熱能，可以用衛星遙感探測出來。當然，相距時間不能太久。可是，船艦也不能在炸沉 雨果號之後，突然隱形。只要它在海上繼續航行，我們就不會找不到它。」 「這真的是奇怪了。」 「我們現在已有一點點頭緒，只是還有點想不通的地方。」 「你把你的一點點頭緒說出來罷。」 「你先聽我把故事說完。」賴恩說：「潛艦沉沒後的第二天，法國政府便收到第二 封來信，劈頭第一句就是「雨果號沉掉了，現在你們可知道我不是空說的罷。」信末的 署名便是：海洋的朋友。」 賴恩補充：「他還在信中說，所以只炸沉一艘小型潛艦，不是因為對法國政府客氣 ，而是鑑於比雨果號更大的潛艦全都是由核子推動，他不想污染海洋而已。」 「但是，在報上一直沒有見過這則報道。」方維說：「潛艦失蹤。一定是上頭條的 大新閒。」 「這正是為甚麼法國國防部一見到這封信，立刻肯定真的是信中人下手。」賴恩說 ：「當時，連我們也末知道這件事。」 「所以，法國政府就要求和你們合作，一起對付海洋的朋友？」 「不是。本來法國政府一直守口如瓶。」賴恩搖頭：「是我們主動接觸法國政府的 。」 方維不明白：「為甚麼？如果法國政府守口如瓶，你們從何處得知這件秘密？」 賴恩嘆了口氣：「在法國政府收信的同一天，美國總統也收到了海洋的朋友的信。 」 方維吃了一驚：「信中說甚麼？」 隱隱知道，信中說的一定是一個驚天的大陰謀。 一件件事實已經證明了，海洋的朋友是一個「吃大茶飯」的組織。 「信中說，美國必須在一個月內，停止海洋上的所有軍事活動，包括船隻和潛艦的 巡弋。否則法國的雨果號便是榜樣。」 方維大吃一驚。「他有這個本事，炸毀你們所有船隻？」 要知道美國海軍擁有全世界最龐大的艦隊，軍艦和潛艦加起來數以百計，怎麼可能 一次過全部毀掉？ 「他的確不能。」賴恩說：「但是，他或許有炸掉我們三、五艘艦隻的能力。」 賴恩苦笑。「你以為我們冒得起這個險？」 方維承認。「冒不起。」 XXX晚上十一時二十八分，方維住的教職員宿舍一片寂靜。 方維沏了一盅鐵觀音，是上次他到于曼珠家「問教」時，于曼珠送給他的。 賴恩喝著若茶，繼續說下去：「我們和法國政府的情報機關合作，立刻展開有史以 來最龐大的調查行動。」 「這個我理解。你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方維說：「奇怪的是，為甚麼從來見不 到新聞報導這件大新聞。」 「軍事機密，我們不想因此影響調查工作。傳媒常常敗事有餘。」賴恩說：「再說 ，也不必要因此引起無謂的恐慌。」 方維冷笑。「總統大選在即，你們不想影響總統連任罷。」 賴恩搖頭：「法國七年制的總統才剛剛選出來。是他首先決定封鎖雨果 號被炸沉 的新聞。」 「隨你怎樣說吧。」方維對英國顯然觀感不住───在他上次被賴恩捉去審問之後 。 「我們一調查。赫然發現了一個大秘密，」賴恩說：「三個月前，烏克蘭把二十枚 SS｜N｜20海鱷航導彈賣給巴基斯坦，可是，巴基斯坦政府即斷然否認有這件事。二十 枚潛航導彈是無故失蹤了。」 「這就是你們說的頭緒了。」方維猜著：「你們定是估計，雨果號是給這些潛航導 彈炸毀的。」 「不是估計。法國國防部搜索潛艇已經在現場找到海鱷的碎片。」賴恩說：「按照 爆炸力，他應該使用了兩枚。」 「那麼，他手上還有十八枚。」方維說：「代表可以多炸沉九艘潛艦，對不對。」 「或者他可以選擇炸沉一艘航空母艦，也大可炸沉一艘俄亥俄級潛艦之類，視乎他 的挑選。」 賴恩補充：「SS｜N｜20是遠程導彈，他也可以選擇炸掉半座陸上城市。幸好這批 導彈沒有配置核彈頭，否則更是不堪設想。」 方維微微搖頭，喝了一口濃鐵觀音，苦澀滿舌，精神為之一振。 于曼珠的爸爸是老牌茶莊生記的老闆，有的是市面不發售的頂品茶葉。 賴恩稅：「最想不通的是，如果兩枚導彈完全命中雨果號，將它炸沉是完全可能的 ，但是，由炸破一缺口大量入水、鑑身因水壓不均勻而壓成扭曲，中間至少經過三分鐘 的時間，可是雨果號是突然失去聯絡的，連緊急通訊也來不及發放出來，」 「雨果號是剎那間被炸沉的？」 「沒錯，」賴恩說：「從導彈擊中至沉沒，中間不會超過一秒。」 方維沉吟說：「這其中定有想不通的竅妙。」 「這個竅妙國防部的導彈專家早想通了。」賴恩說：「只須兩枚導彈同 時命中潛 艦的魚雷艙，假如把潛艦分成十段，大約在第三段左右，約佔整艘艦長的十分一左右， 即是長六．五米，擺放著二十枚魚雷。」 方維登時明白。「加上了魚雷爆炸的威力，就足以在一秒鐘內摧毀潛艦。」 「但必須兩枚導彈同時命中。魚雷艙的甲板是特別加厚的。」 「這個可以想像得到。」 「只是，要讓兩枚導彈同時擊中六．五米的位置，就算利用最新式的導彈，也是技 術上辦不到的事。」賴恩說。 「導彈不是可以有電腦導航的嗎？」 在一九九一年的波斯灣戰爭中，美國的戰斧導彈大發神威，第一天發射了五十二枚 ，五十一枚命中目標，命中率達98%，圓周誤差率只有九米，震騰世界。弄得連方維也 聽聞電腦導航導彈的大名。 「海鱷導彈並沒有電腦導航系統。電腦導航系統比導彈貴十倍，前蘇聯的導彈科技 雖然先進，電腦科技也到達這個地步，但花不起這個。」賴恩說：「在海底戰爭，不可 能用上遠程電腦導航導彈，原因有三個，我想還是別要解釋了。」 「你解釋吧。」方維說：「我想聽聽。」 賴恩笑了。「你倒真是好奇得很。」 他笑了一笑，剛剛接駁好的肋骨一陣疼痛。他雖不怕疼，但不想駁口破裂，止住不 笑下去。 「別忘記，我是一個歷史學教授。」方維說：「唸歷史的人，非有好奇心不可。」 賴恩哈哈大笑，也顧不得駁口破裂了。他喜歡方維這個人，固然一方面 是由於對 方維的身手惺惺相惜，這是他向上頭一力提議邀請方維合作的原因。 他解釋：1．人造衛星可以拍攝伊拉克的鳥圖，卻沒有水的地圖，雞以辨識目標。 舉例說，炸中一幢大廈自然比炸中沙漠中一片同等面積的沙容易得多。 2．對地飛彈的目標是二維的、平面的，全部都在地面，但是，水底目標卻是三維 的、立體的，數據增加，代表導航的電腦的功率要大上至少十倍同樣道理，海對空的電 腦導航甚至更加困難。 3．建築物是不動的，潛艦艦是不停移動，而且動得很快，以雨果號為例，前進速 度是每小時三十七千米。 「明白了。」方維說。 「你真的個問題中年。」賴恩笑說。 「那麼，艇對艇的潛艦導彈怎樣瞄準目標？」方維又問。 果然不愧是問題中年。 「艇對艇的時候，通常使用魚雷，不必浪費昂貴的導彈，可以用紅外線或激光感熱 或著感幅射來導航。」糊恩回答：「但是，假如感熱的敏感度高，它只管射中潛艦的任 何一部分；假如感熱的敏感度低，它就會射向潛艦最熱的部分，那是艦尾發電機和推進 器的所在，總之決不會瞄中魚雷艙。感幅射的原理也是差不多，能量大反映了幅射量大 。」 「如果是近程，電腦導航也完全可以辦到，只是以上三種方法都比較平，國防部當 然不會採用較昂貴而效用一樣的武器。」 賴恩侃侃談來，資料如數家珍，儼然軍事專家。 他當然不是軍事專家，不過上述報告是中央情報局發給他的參考資料， 自然非得 熟讀不可。 「所以，」方維說：「你們想不通他究竟用甚麼方法來導航那四枚海鱷導彈？」 「這不如說，我們想不出他究竟用甚麼方法來發射那四枚海鱷導彈。」 賴恩說：「別忘記，附近海域完全沒有任何船艦遊弋───連漁船也沒有。」 「舢板呢？」方維靈感一觸：「你們用DMSP拍攝，氣象衛星的拍攝精確度及不上偵 察衛星，可未必測得到舢板罷？」 「別忘記，那兒是大西洋中心。你是唸歷史的，不如看一看哥倫布的傳記，看看能 不能划一塊舢板到大西洋中心去？」 方維默然。他當然看過S．M.Morison在一九四二年寫的經典史學名著︽哥倫布傳︾ ，如果大西洋是這樣容易橫渡的，就等不到哥倫布來發現新大陸了。 賴恩又說：「再說，大海茫茫，舢板可以走得多快？事後法國又衛星、又潛艦、又 巡艦，怎逃得出法國人天羅地網的搜查？」 方維嘆氣說：「做出這件事情的，恐怕是個天才！」 說出這句話，他忽地靈光一閃：天才？莫非是行之的兒子︵他不知道杜冰叫杜冰︶ ？ 方維隱隱猜著賴恩找他的原因了。 xXX憑著紅外線遙控導航「AH｜64阿帕奇直昇機在十一時五十二分的黑夜飛行，沒 有半點困難，越駛越近方維的家，悄悄地，悄悄地，像黑夜中索命的死神。 xxx 十分靜。露台外傳來靜的聲音───唐詩說：「鳥鳴山更幽」；唐詩沒有說的 是，連鳥也不嗚的峙候，那種靜的聲音比轟天雷更加震撼人心。 天籟比人籟動聰，但是，如果和無籟相比，即寧願選擇人籟了。 辛好，靜的聲音的volume並不太強。 方維和賴恩即覺得渾身不妥。 他們「嗅」到了危險的氣息───這種氣息，只有像他們這種身經百戰的人才感受 得到。 望出露台、四處張望───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的全身肌肉開始繃緊，五官四肢均進入戒備狀態。 方維裝作若無其事：「傑克遜先生，你說了這麼久，兜了這麼大的圈子，我還未知 道你找我緣由。」 「首先要澄清，我並非在兜圈子。」賴恩望著露台說：「我說了這一大番話，只是 希望方教授明白：這是事態極其嚴重的一個大陰謀。」 他有這個感覺：危險將會來自露合。 方維也有這個感覺。所以他也在注意著露台外面。 「我早就明白了，」方維說。 「所以我要求方教授跟我們合作。」 「怎樣合作？」 「讓我先把故事說完。」賴恩說：「中央情報局足足調動了四成人手來調查此事， 那幾乎是前線人貝的八成數目。第一個調查對象，自然是接觸烏克蘭買海鱷導彈的巴基 斯坦人；常然不是巴基斯坦政府的軍火客，嚴格來說，他根本不是巴基斯坦人。」 「莫非他是印度人？」 「不。」賴恩說：「他是香港人。」 方維笑了。「香港人扮巴基斯坦人，烏克蘭政府也會給他騙倒？他們不 是黃、黑 不分罷？」 「那人是在香港出生的巴基斯坦商人。」賴恩說：「他完全合符資格成為特區首長 、或者立法局議員，當然算是香港人了。」 方維這才恍然。「對，他是香港人。」 「第二條線索，當然就是「海洋的朋友」了。」 「這個當然了。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件事既然擺明了是「海洋的朋友」 的所為，自然應該由這裏著手。」方維說：「不過「海洋的朋友」成立不久，汪凡 就神秘失蹤，只怕找不到多少線索。」 「正是如此。」賴恩說：「我們找到不少線索，但都是零星破碎的。巴基斯坦人已 經失了蹤，恐怕已給滅了口，「海洋的朋友」此刻亂成一片，也查不到誰是幕後主腦。 幸好得到英國軍情六處的合作，由他們貢成香港皇家警察幫手調查，終於找到一條線索 。」 「甚麼線索？」 「他們找到巴基斯坦人和汪凡在一年前的手提電話費單，發覺那時他們常常打去同 一個電話號碼。」賴恩緩緩說：「那就是我們上次碰到的那個單位，」 「你先前說，「海洋的朋友」一年半前是個簡陋的組織，莫非總部就是在那裏？」 「我們正是如此猜想。」 方維不說話了。 「海洋的朋友」處處和杜行之作對。他們的首領是杜行之的兒子，豈非一件理所當 然的事？ 「我在那單位內碰到方教授，相信教授你一定知道一些我們還不知曉的資訊，對不 對？」賴恩終於說入正題。 「原來他想套出我的口供，該怎麼辦？」方維想。 在方維心中，幫助賴恩、偵破「海洋的朋友」這個國際恐怖集團，是一 件義不容 辭的事。只是此事如果和盤推出，豈不是等於爆出了杜曉之的亂倫醜事？這叫她以後如 何做人下去？ 說不得，只好耍一耍賴。方維下了決定。 「我有一個問題。」方維先發制人，使用「拖」字決：「你不是說過，中央情報局 抽調了四成人手，調查此事，為何來來去去，只見到你一個人？」 「很簡單，初探那單位的時候，我們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先由我一個人潛進去打探 。」 「這在中國的江湖術語，叫作「踩盤子」。」方維點頭：「現在你一個人來找我， 也是害怕打草驚蛇？我是草，還是蛇？」 「我獨個兒來找教授你，是表示無惡意。」 「方維不置樹可否，只是想著既可保護杜曉之，又可幫助賴恩的兩全其美法子。 「何況，情報局的其他伙伴，還有許多其他調查工作要辦。一部分在法國，跟法國 政府合作追查那兩對信的來歷；一部分在大西洋，參加雨果號的打撈調查工作；一部分 上了芙國的各大軍艦，協助調查；一部分留在美國本土，追查那封恐嚇信的來歷；一部 分在烏克蘭，調查購買海鱷導彈的經過； 甚至有一部分人到了巴基斯坦，調查那位買家的身世來歷。」賴恩說，「剩下來的 人，就是跟你一起留在香港？」 「大致上是，除了一部分人散發在世界各地，跟情報販子聯絡，偵查剩下十六枚導 彈藏了在那裏。」賴恩說：「留下香港的人，也得分頭調查。單就跟蹤「海洋的朋友」 的每一位活躍分子，就耗廢了我們很多人力。」 方維說：「那你就是這個調查計劃的主持人了？」 「不，事關嚴重，由局長親自中央策劃。」賴恩說：「我是香港調查支 部的負責 人。」 「得到負責人親自招呼我，本人真是受寵若驚了。」方維半帶譏諷。 「好了，輪到我來問你了。」賴恩終於不和方維兜圈子下去了。 「慢著，我還末答應跟你們合作。」 方維末想到應付辦法，只得繼繽耍賴。 「我再多說一次，這是一件關係多條人命，事關重大的政治大陰謀。」 賴恩臉色漸趨嚴厲。 方維自小在越南嚇大，當然不會給賴恩的凶相嚇怕半點。「事關重大，但關我甚麼 事？」 「你已經是綠卡持有人，是美國永久居民，有責任幫助本國。」 「對不起，你們上次無故抓了我去問話，令我反感得很。」方維這句倒非大話：「 我已經決定放棄美國永久居民的身份。連哈佛的終身教職也去信請辭了。」 他講得出做得到，居然真的從抽屜拿出綠卡來，再拿起一把小較剪，喀擦喀擦把綠 卡剪成兩片。 賴恩想不到這位言語斯文的大學教授撒賴可以撒得這樣到底，呆了一呆，才說：「 方教授。我衷心勸告你，我不知花了多少唇舌，才勸服上司，答應讓你跟我們合作，請 不要令我難做。」 「你是想說我敬酒不喝喝罰酒嗎？」方維撒賴完之後，又來撒潑：「來呀，不妨來 抓我，反正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賴恩忍住怒氣說：「我知道，你是恐怕影響杜曉之。」 方維心中微微吃驚：「中央情報局果然神通廣大，他連曉之也查到了。 嗯，我早該想到，行之是那單位的業主，他們懷疑到曉之身上，也是情理之常。」 「對了，為甚麼你不連杜曉之也一併捉去問話？」方維以進塢退，反正就算中央情 報局捉了杜曉之去，她更加不會透露自己的醜事。 「到必要時，我們自然曉得這樣做。她此時身在靈堂，我們一時間也沒有機會單 獨跟她接觸。」賴恩淡淡說：「不過，我在那單位碰到的是你，不是杜喨之，想來你應 孩比她知道得更多。」 「江青說的，」方維用普遍話說：「我其麼也不知道。」 賴恩一宇宇說：「你是恐怕洩露了杜曉之跟她哥哥杜行之亂倫的秘密？」 方維心頭一震：「你說甚麼？」 「杜家在香港紮根一百三十年，家庇深厚，有錢有血，香港政府當然，直有派政治 部調查過他們家族。」賴恩說：「杜家每一代都有女性末婚生子，早在六十多年前就惹 人懷疑了。香港政府早就掌握丁他們代代亂倫的確切證據，只是知道這秘密的，不會超 過三個人。」 方維心想：「紙包不住火，香港政府自然有方法查得出杜家是個亂倫世家，只是做 夢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是托肋密家族的後人而已。」 「哼，別騙我了，如果杜行之出自一個亂倫家族，香港政府還會費心栽培他從政， 讓他入行政局，還支持他競選特區首長？」方維冷笑說。 這個倒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真真正正他想不通的疑難。 「正是因為英國人抓住丁杜行之的把柄，才放心支持他競選特區首長。」賴恩說得 理所當然：「九七過後，英國人拿著這件事來威脅杜行之，他還敢不乖乖的聽話嗎？這 樣子，跟英國人繼續當港督完全沒有分別。」 ───曉之的秘密已經給他悉破了，我該不該告訴他整件事？方維心念急轉。 「嘿，如果真有此事，這一張就是英國人的王牌，他們會說給你聽？」 方維想得通透：「秘密所以值錢，是因為它是秘密，假如人人皆知，秘密就變得一 文不值了。」 「因為，今天早上，英國人也收到了同棣的恐嚇信。英國首相要求和我們情報互通 ，合力調查。」賴恩說：「我們由局長出面，向英國首相要求取得杜行之的身份調查檔 案───他是行政局議員，一定要經過政治審查。英國 首相權衡輕重，大英帝國的海 軍畢竟比香港重要得多，於是一口答應了局長的請求。」 方維還在口硬：「這種荒唐的故事，騙得誰人───」 他還末說完，突然住口。 因為，他和賴恩同時看到───一架AH｜84阿帕奇直昇機正自露台飛入屋內！ 這其實不是一架直昇機，而是一架完全合乎比例的模型，大小約和風筒一樣，製造 得精緻非常，維肖維妙。 直昇機一飛入屋，突然彈出一張小小的字條，寫著：多管賢事者死！ 方維和賴恩幾乎是一齊反應，一齊動作，直昇機一入屋內，他們已作反方向跳躍， 奮力一跳，跳出了露台。 假如有人在旁邊量度計算，他們這一跳，竟然兩人都破了世界記錄───人到了生 死關頭，不可思議的潛力自然不知不覺發揮出來。 兩人都是身經百戰之徒，一看見直昇機，就已猜到：直昇機內沒有炸彈之類的殺人 武器才怪！ 他們從露台望一望地面，對望一眼，心裏同時泛起一個念頭：───怎麼辦？ 這裏也不高，只是八樓；八樓不是八十樓，跳下去也不一定便死，估計死亡率大概 是八成左右，只是餘下的兩成包括雙腿斷裂、半身不遂、內臟重傷、變成植物人等等： ：：最多只有半秒時間，直昇機如果內藏炸彈，引爆後，他們連逃都逃不了！ 怎麼辦？ 跳───不───跳───跳───不───跳───他們根本無需決定───直 昇機「見到」他們衝出臨台，竟然一個拐彎，衝出露台！ 「電腦導航，」方維說出口，才省悟不對：「不，是熱度追蹤！」 要知逍，電腦導航的原理是預先輸入地圖，直昇機︵或導彈、或船︶依著地圖的路 線走，沿途不斷作出微小修正。但是，如果直昇機是電腦導航，地圖上的目的地便只能 是他的家，斷斷不會見到他們走出露台，還能作出「最後修正」，一八0度大調頭，超 出地圖以外的軌道。 所以，方維一說出口，就知道錯了，直昇機該是追蹤著他們的熱力才對！ 「不，是內置遙控攝錄機！」賴恩叫。 賴恩更加想深了一招：方維屋子電器甚多，如果直昇機憑著熱度追蹤，目標應該是 屋頂的射燈！ 內置遙控攝錄機的原理一點也不複雜，電視直播的節目就是利用一般的原理。只是 ，怎麼能移做到像個古風筒這樣小！ 直昇機大小不過一個風筒，卻已經至少有四項裝置：紅外線夜視系統、內置遙控攝 錄機、飛行引擎、張開「多管閒車者，死！」字條的自動或遙控系統。 而且，最重要的是，內裏不知還藏著甚麼新奇武器！ 製造者對於把機器縮成最小的「微型科技」的技術實在驚人！ 方維、賴恩想也不想，同時分推露台的兩片落地大窗，「啪」的一聲，落地大窗及 時關閉───直昇機直撞窗門！ 方維、賴恩早在千鈞一髮間，想好策略，一起跳出露台。 他們同時想到的，是同樣的法子！ 方維跳出露台。身形急墮，手臂猿張，十指一抓，攀住露台底部的邊緣，把身體 吊在半空。 賴恩的手法也是一樣，但是，當他伸出手臂時，胸口肋骨一陣劇痛，慢了一慢，十 指卻抓不住露台底部的邊緣！ 他心底一沉，已經在算計著用甚麼方法著地，受傷最輕。 「抓著我的腳！」方維急叫。 方維把腳尖盡量向前伸出，賴恩死命一抓，及時抓住他的足踝。 賴恩加上方維的重量，足足超過二00千克，全由方維的十指來承受！ 方維身體一沉，十指陷入階磚，迸出鮮血。 這時，一聲輕微的爆炸聲響，掩蓋了玻璃的碎裂聲。 ───直昇機果然有炸彈。二人均想，同時慶幸自己及時逃出。 從濺出半空的玻璃碎片看來，炸彈的威力似乎並不太大───杜冰的目標只是方維 ，並不想炸死整幢大廈的人。 這時，方維竟然晃動身體，像玩單槓一般，手指陷入磚角更深了。 同一時間，賴恩雙腿合併，同時上下擺動。同時運上腰力，像蕩鞦韆一般身體先向 外揚，腰腿同時發力，蕩回內裏。手鬆開方維足踝，竄入了七樓的露台。 方維身體一鬆，手腕沒力，身體呈內斜用度下落，順利落到七樓露台。 賴恩本來站在露台外緣，假如方維失手，也可伸臂出露台之外，將他抓住，如今見 方維還有氣力蕩到露台，身體微微一側，騰出空位讓方維跌進來。 二人剛剛喘定口氣，賴恩突然驚叫：「糟！」 只見一蓬黃色氣體，自八樓露台迅速散發出來，慢慢在空氣中傳佈開去。 方維立刻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更不遲疑，與賴恩用最快速度閃身走入屋內，合力一 推，關上露台落地窗門。 「這傢伙，恐防炸你不死，再補上這一招，真毒！」賴恩憤憤說。 「那是甚麼毒氣？」 「我怎知道？」賴恩說：「或許是Ts罷。」 方維也不知道甚麼是Ts，只管對著嚇得張大口說不出話來的秦石理說：「對不起， 秦博士，我們兩人有點急事，不請自來，沒有打擾你吧。」 秦石理正是化學系的講師，這個單位的主人。 方維繼續說：「大廈外面有點毒氣，我可否借電話一用，通知警方？」 「當──當然可以。」秦石理終於顫著聲音，說出話來。 他是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的化學博士，自然一眼認出外面的毒氣正是Ts：一種 毒性非常複雜，幾乎可以破壞人體每一部分的生化毒氣：內臟、皮膚、細胞、蛋白質、 核酸，無一倖免，中者死狀極慘，僥倖救活的機會也極微。 秦石理完全不理會方維，連忙走到浴室，拿起一塊大毛巾，用水浸得濕透，蓋著口 鼻，艱苦地呼吸著───他在麥迪遜唸的化學學位，果然不是白蓋回來的。 方維拿起電話時，聽到賴恩說：「現在你可不能不跟我們合作了罷？」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20買水 凌晨二時五十八分，一天最寂靜的一段時刻。 殯儀館。 杜曉之在靈堂守夜，陪伴她的，還有六名杜家的旁系親人───旁系的意思，是不 知道托勒密的秘密、也沒有亂倫的親人，都是她的長輩，叔舅姑姨均有。 開喪三天，明天清早便要出殯，大家都倦得睡著了，除了杜曉之外。 她睡不著。 她怎能睡得著？ 她站起身來，走到靈堂後面，看著杜行之躺在棺材的身體。 經過化粧師的巧手整理，杜行之的樣貌和生前沒有多大分別。嘴巴設法合上了，蓋 住本來微微突出至牙齒間的舌頭。他是雙腳凌空的「典型鎰死」，致死時間約莫是七至 八分鐘，生前樣貌大致可以保持；如果是採用站、坐、跪等等姿勢的「非典型鎰死」， 死亡時間較長，屍體的外表徵像也 比較難看。 杜行之本來是個英俊的男人，此刻死了，臉上敷了厚粉，仍有六、七分容貌。杜曉 之眼看他的臉容，往事一幕一幕湧現心頭──她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們兄妹自小感情 已經十分要好，杜行之老是讓她，對她呵護備至；她至今仍末知曉，杜行之是在甚麼時 候，知道將來要跟她一齊、一齊生下托勒密的後代。 杜曉之則是在十六歲生日，媽媽告訴了她這件事。當時她的心，又驚、又喜、又羞 恥───她一直希望有一個像哥哥一般的男朋友，想不到宿命竟然要她真的跟哥哥一齊 ！ 往事像快速搜畫般在杜曉之腦中掠過：第一次和他做愛時的痛楚緊張和酒店的那一 盞葡武水晶燈/杜雪嬌俏趣緻的小臉小嘴吭吸著她親自胸脯的乳汁/那個噩夢那個噩夢那 個噩夢那個噩夢般的兒子的噩夢/吵架不停的吵架不停地吵架──杜曉之望著她的哥 哥的屍體，她第一個和唯一的一個男人，他們決定分手後，看見杜行之整天和不同的女 明星、交際花一起，她的心是多麼的痛呵！ 杜行之當時的心怎麼想？她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杜行之一直沒有結婚。每當 她想到這一點時，心裏彷彿有著一點安慰。 現在，一切都過去了。 他死了。 眼淚悄悄從杜曉之的眼眶流出，沿著臉頰流下──她努力回想杜行之生前的每一 格音容笑貌，越想越是模糊不清，回憶好像變成了夢境，頭腦一陣暈眩，終於慢慢跌倒 在地上。 XXX 凌晨四時0分0秒。 均勻分佈在殯儀館內外的四一八枚壓縮麻醉氣罐同時噴出壓縮七氟酗，七氟酗迅速 和附近的空氣分子溶合，隨著空氣分子被吸入所有人的鼻腔，直入肺部，與血液溶合。 不到一分鐘，方圓五十米的寥寥記者、警察、行人、殯儀館工作人員，全部倒下。 麻醉氣體還不斷自鋼罐噴出「這過程將會持續五分鐘。當各人停止吸入麻醉氣體後 ，便會悠悠轉醒；這種持續吸入法，比一次過麻醉法要安全，減低了吸入過量麻醉素的 危險───這會導致人變成植物人，永遠不會醒來。 四時一分0秒。 一輛毫不起眼的白色日本車駛到殯儀館正門。 汽車後座走出一個人，戴著防毒面單，看不見容貌。 不用看容貌、只須看身形，這樣瘦小，這樣纖弱，不是杜冰是誰！ 杜冰獨個步入殯儀館。 XXX 有人說，人類是唯一懂得哭的動物，這不是事實───流淚也是哭的一種。 鱷魚也許並不懂得流淚。可是，幾乎每一種哺乳類動物，都懂得流淚，但流的不多 ，只是三數滴之類。也許不過是砂子入眼，不過流淚始終是流淚。 假如說，人類是淚腺最發達的動物，那沒錯；人類是最會哭的動物，也沒錯。 哭的最基本原因，是因為人類「早產」。人類的嬰兒是所有動物的嬰兒中最不懂得 照顧自己的，所以必須用哭來吸引母親的注意，使有需要時獲得照顧。 所以，我們在嬰兒時代，是最會哭的，長大後、能獨立後，哭的能力便一天比一 天低了。 八十歲的老人，仍然有哭的能力。想深一層，一個完全成熟的成年人，有的有必要 保存哭的能力嗎？ 我們已經習慣了用哭來宣洩激動的感情。 人類的感情越來越複雜。哭成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人類的感情越來越複雜，哭作為一種宣洩感情的渠道，漸漸「不敷應用」了。有些 年輕人採用刀片割脈的手段，希望這只是一種心理不平衡，而不是一種進化。 以後的新人類，或許會進化出比哭更能表達感情的宣洩感情方式。 XXX 杜冰還是用哭來宣洩感情的。 他小時候，真會哭，一哭便是半天、一天。 爺爺永遠拿他的哭沒法于，不論怎樣哄，他還是哭個不停，杜冰十二歲之後，再沒 有哭過了。 他想哭的時候多得很，直到今天也是，可是，他對自己說：「你是個異於常人，要 創造新世界的大人物，你要堅強，不能軟弱，不能哭！」 杜冰是個強人，從十二歲時開始，就是。 XXX 杜冰站在杜行之和杜曉之中間，靜立了一分鐘。 他的防毒面罩積了一層水，阻礙住視線。 是淚水。 他自從十二歲以來，第一次流的淚水。 杜冰轉身離開停屍間。 這時距離他踏入殯儀館，過了二分四十一秒。 XXX 杜冰神情肅穆，雙手捧著一小盆水，在靈堂走了一個圈子，輕輕放下水盆。 他離開了殯儀館。 這時，麻醉氣體剛剛停止射出。 這時四時零五分0秒。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21 擔幡 龐大街：前任匯豐銀行主席。 謝得利：現任匯豐控股主席。 方佳能：首席按察司。 李寶龍：前任行政局首席議員，香港十大富家之一。 江聽道：人大常委，香港十大富豪之一。 朱明光：前行政局，立法局、市政局議員，御用大律師。 利彬：行政局首席議員，英資大行英生集團執行董事。 馮漢超：立法局議員，尼日利亞名譽領事，亨美銀行董事總經理。 由這八位顯赫一時的大人物來扶靈，杜行之可算得上是生榮死哀了。 八人扶著靈棺，緩步走出靈堂。 其他人跟在後面。 氣氛莊嚴肅穆。 方維剛好在這時來到，走到杜曉之的身旁。 「昨晚你怎地失了蹤？」杜曉之低聲問：「家中和手提電話都打不通。」 「說來話長。」方維答。「長話短說，就是我的家被妳的寶貝兒子用毒氣彈轟炸， 現在還在清理現場。我匆匆逃出，手提電話自然也留在家。」 「這小子，這樣狠毒。」杜曉之說：「你沒事吧？」 「妳看呢？」 「看不出來。」 方維神色凝重地說：「我來找妳，是要決定一件大事，得先問准妳的意見。」 「我也有一件大事要告訴你。」杜曉之說：「你知道昨晚他來過嗎？」 「原來是他來過！」方維微微吃驚：「我在開車前來時，聽到電台新聞，說昨晚殯 儀館內外被人用麻醉氣體突襲，一一八人暈迷了接近六分鐘，但沒有財物損失。是他幹 的？」 「除了他，誰有這麼大的本事？」 「有這麼大的本事，也不會做這種事。」方維說：「他迷暈你們，有甚麼目的？」 杜曉之說：「他留下了一小盆水。」 方維想不明白。「留下一小盆水？妳有沒有叫警方拿水去化驗？」 「不用化驗。」杜曉之一字字說：「他是長子孫，要為行之買水！」 方維恍然大悟。「他逼死了父親，卻要為父親買水，嘿嘿，好一個孝順兒子。」 杜曉之沒有答話：兒子畢竟是她生出來的。所有的事情，也是由於她拋棄兒子自吃 的苦果。 她實在沒有話說。 方維冷笑著，補充一句：「現在出殯了，也不見孝順兒子為父親擔幡， 演戲演全 套嘛。」 這時，一行送殯人士已經走出殯儀館，外面水靜河飛，連記者也見不著一個，跟兩 天前的熱鬧情況完全兩樣。 這是因為昨晚之事，警方恐防再有事故發生，索性封了整條街，免生枝節。方維剛 才進來時，也得先在路障前再三核對身份，車子才准駛入。 沒有記者，實在是件好事。方維可以肯定：杜冰定是看到了周刊那一篇︵杜曉之最 新大學教授情人靈堂曝光︶，猜著了方維想幫助找回杜雪，心中有氣，才會對方維動殺 機，並且留下「多管閒事者，死！」的警告說話。 「這種記者，像蒼蠅一般討厭，倒是施德忠畢業後最適合的工作。」方維事發後曾 經作出這個貼切的觀察，再下一句貼切的評語：「他媽的！」 如果施德忠聽到，一定會說：「哈哈，教授，你忘了，蒼蠅最喜歡繞著打轉的，是 狗屎，莫非你是狗屎？」 XXX 在靈棺車的後座，一共有三個人。或許應該說，是兩個人、一隻鬼：人是方維 、杜曉之，鬼是躺在棺材的杜行之。 既然在場三個都是自己「人」，談起活來便方便快捷得多了───先前方維和杜曉 之對話，聲音低如蟻吶，斷斷續續的，一分鐘也說不出多少個字。 「真奇怪，昨晚搞得這麼大，連殯儀館外邊守夜的警察也迷倒了，今早竟然見不著 江長漢來問一句，連他的哼哈兄弟趙玉元也沒來，只得幾名小督察到來，馬馬虎虎地向 各人落了幾句口供便走了。」杜曉之說。 方維自然如通原因：昨晚整晚，江長漢和趙玉元先是到了他的家。了解情況，跟著 使一直和賴恩在金鐘道警察總部開會，只怕現在還末開完，怎會有空來調查這邊？ 「曉之，有一件事，我想請求妳的意見。」方維鼓起勇氣說。 杜曉之苦笑。「你我之間，還用說「請求」這兩字？」 「你的兒子這麼大的本事，憑我們的能力，只怕救不到阿雪。」 杜曉之秀眉微感。「我正在擔心這件事。阿雪，她，苦命的孩子：：：」 說到這裏，一直忍住不在人前哭的她，終於咽起來。 這是女強人杜曉之十六年來的第一次哭。上一次，是在杜冰出生的那日。 方維說：「曉之，妳願不願意，我找人合作，幫忙救出阿雪？」 XXX 一八五名藍帽子警員把守在每一處出入要道，除了杜曉之批准參加下葬禮的五 十七名要人親人之外，誰也不准踏入墳場半步───連本來想進入墳場拜祭杜行之今後 的「鄰居」的親人，也不例外。 記者只能各據有利位置的高處，不停拍攝、錄影。 錄電視新聞台記者王珊珊拿著咪高峰，報道情況：前行政局議員、特區首長候選人 杜行之今日落土下葬，這一場可以算是香港開埠以來約世紀葬禮。除了扶靈者包括龐大 街、謝得利、方佳能、李寶龍、朱明光、利彬、馮漢超八位政商要人之外，警方在出殯 這五天，更派出了一二六五人次位警員，保護這次葬禮。 畫面切入守護各要津的警員。 ︵王珊珊Vo:單就今天下葬，至少有一百五十名藍帽子警員在守衛，連記者也不准 進入採訪。︶ 畫面切入三輛密封的警車。 ︵王珊珊vo：相信是因為昨晚麻醉氣體事件的關係，今日警方更將戒備昇級。根據 消息透露，飛虎隊已經在這三輛警車之內，隨時候命出擊。︶畫面切入半空，一架直昇 機正跟著杜曉之一行送喪人，在半空遙遙監視。 ︵王珊珊vo：警方連飛行部隊也出動了，可知他們對今日行動的重視程度：：：︶ XXX 趙玉元疲倦不堪，對江長漢躬身說：「處長，我想去洗手間。」 不待江長漢答話，賴恩已經笑著說：「我也想去。九小時有入無出，除非那人沒有 尿道，否則誰也挺不住。」 江長漢一笑：他們連續開了九小時十八分會議，茶點每隔二小時送來一次，稱為 Refreshment，卻是完全沒有離開過房間半步。 「休息十五分鐘。」堅尼．莊臣說。 莊臣是賴恩的直屬上司，這次聯席會議的主席。 聯席會議的成員包括：香港：保安司李萬林警務處長江長漢助理警務處長趙玉元英 國：軍情六處情報科助理長官︵遠東︶利民。 軍情六處情報科「00級」高級情報員李爾美國：中央情報局遠東區負貴人莊臣中央 情報局行動組賴恩。 賴恩站起身來，見到江長漢伸了個懶腰，打個呵欠，似乎準備乘機小憩十五分鐘 。 「你不去洗手間嗎？」賴恩問。 「我沒有尿道。」江長漢答得其妙。 賴恩這才省起，剛才四次Refreshment，江長漢一滴水也沒喝過，喝水這樣少的人 ，果然和沒有尿道沒有多大分別。 「你倒適合在沙漠生存。」賴恩笑著離開會議室。 這時趙玉元已經「辦事完畢」，正在走回會議室途中了───他有輕微糖尿病，最 忍不得尿，如獲大赦之後，第一位箭步奔到洗手間。走得快，自然第一個辦完事。 當趙玉元經過走廊，見到一間大房間內，正播放著王珊珊報道現場的一段。 趙玉元臉色一變，衝入房間之中，大吼說：「這架直昇機是哪裏來的？ 為什麼沒有警徽？」 房間內有十餘人，其中一位是王志敏總警司，這次部署守衛墳場的總指揮是陳奧生 警司，王志敏是陳粵生的直屬上司。 王志敏的臉色比趙玉元更是難看十倍，說：「我們根本沒有派出直昇機：：：」 趙玉元怪叫一聲，還末叫完───電視畫面見到直昇機艙門打開，颼地射出一條物 體！ XXX 這時候，杜曉之一行人和杜行之的棺材剛剛來到墓穴前面。 當他們聽到一陣急勁破空風聲，往天上望夫，只見天空突然彈開一張純 白色的降 落傘。 降落傘纏著的，只是一條竹竿白幡。 直昇機射出白幡之後，加速飛行，瞬間已經消失不見，白幡連著降落傘冉冉飄下， 飄落的位置，正是杜行之的墓穴。 杜曉之淒然搖頭，低低說：「他：：：他真的為行之擔幡，從殯儀館一直擔到來墳 地。」 說完之後，她身體一晃，暈倒在墳地前面。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22 Count down Starts 距離雷霆行劫的倒數時間是七小時十一分二十三秒。 XXX 「如果大家沒有問題，便請各就各位。」莊臣說：「雷霆行動正式開始倒數。」 會議室內，開會的依然是七位巨頭。 「你們是不是肯定王天明是個關鍵人物？」江長漢輕咳一聲，說下去：「他是個難 纏的人物，既有錢，和其他超級富豪的關係打得也佳，這一年來，捐款給大陸沒有五億 ，也有三億元。是中南海眾巨頭的新寵兒，上個月到大陸，還得最高領導人親自接見。 如果情報有誤，抓錯了他，只怕：：：」 「你是恐怕他一怒之下，同大陸打小報告，妨礙了你這位警務處長坐直通車過渡九 七吧？」利民冷冷說。 李萬林、趙玉元心想：「這是人情之常，怎能怪他？」但是自然不敢多言。 「沒有錯的。」莊臣說：「根據可靠情報顯示，在坦桑尼亞、利比亞、古巴、金三 角的四間軍事工廠，都是他暗中出錢興建的。我們亦查到有王天明跟「天神」的戶口來 往記錄，相信這四個月來，他至少資助了六千三百萬美元給「天神」」。 「甚麼是「天神」？」李萬林忍不住問。 「全球最著名的，亦是唯一的僱傭恐怖組織。」李思爾代莊臣解答：「他們的主要 顧客是日本赤軍、愛爾蘭共和軍、哈馬組織，還有以前的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候賽因、 阿薩特也是「天神」的顧客，據說以色列用高科技遙控炸彈殺掉哈馬組織的主腦。也是 他們幹的好事。」 賴恩補充了一句：「總之只要有錢，「天神」甚麼都幹。」 中央情報局和軍情六處都是「天神」的死對頭，對於國際恐怖組織的底蘊自然比香 港皇家警察隊熟悉得多。 李萬林還有點不明白：「恐怖組織為甚麼要另外僱人來幹恐怖活動？」 「有時候因為他們正在受人監視，目標太大，有時候因為能力不到，所以有些計劃 必須另外僱傭去執行。」李爾說：「恐怖組織的財政來源是來自志同道合人士或國家的 捐款，如果一段時間沒有恐怖活動在新聞報道出來，以後等募經費時可能會有困難。」 「這就是為何一宗恐怖活動出現，往往有五七個恐怖組織搶著承認是他們的所為。 」賴恩半帶譏諷地說。 「時間緊逼，不要岔開話題，請言歸正傳。」莊臣說。 「我的問題始終是問題。」江長漢抗聲分辨：「王天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更何況 ，海天中心在灣仔海旁的金融中心地帶。這樣子一搞，會破壞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 地位。」 趙玉元和議說：「不錯。可不可以挑個機會，乘王天明離開海天中心 時，才突然 把他抓住，來一個措手不及？這樣做，會減低香港人的心理和輿論衝擊。」 「王天明便是居住在海天中心的頂樓，根據情報顯示，他最少有二個月另十一日沒 有離開過海天中心。」利民是英國高官，所以由他來駁斥江長漢：「如果我們在門外埋 伏，要多等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莊臣下了結論：「我們沒有這個時間。正確點說，最多三天之後，敝國和貴國，至 少各有一艘船隻，會被蘇製的SS｜N｜20炸毀。所以，我們要立刻行動。」 他補充一句：「我們自有考慮到在繁盛商業地區開戰時的人流問題，所以，行動時 間決定在凌晨四時正。」 這是第一個結論。 XXX 江長漢說：「我反對飛虎隊加人行動。」 「為甚麼？」莊臣問。 「飛虎隊的訓練目的，是用來對付有組織及有強大火力的民間匪徒，可是，我們今 次要對付的，即是國際性的恐怖份子。」江長漢說：「這種任務，應該由職業軍人來執 行。」 「我們已經盡量從其他地區抽調人手，到來支援。可是要等人員到齊，最少要多等 三日。我們沒有這個時間。」莊臣說：「首相先生和港督先生已經答應敞國，香港警方 將會盡全力協助，搗破這個國際恐怖集團。」 「香港皇家警察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作出最大的幫忙。在短短六天中，我們搜集 到的情報之多、之齊全，是有目共睹的。」江長漢說。 「這點我承認，敝國很感謝香港皇家警察隊的幫忙。」莊臣說：「如果不是得到你 們的幫助，調查王天明的稅務、銀行、出身背景種種資料，我們 不會這麼快找到線索 。」 「幫助貴國，打擊恐怖份子，我們在情報方面是永遠樂意效勞的。」江長漢說：「 只是要動用香港警察的精銳部隊來對付國際恐怖份子，如果我方有任何傷亡，我負不起 這個責任。」 莊臣望向利民，示意他解決江長漢的問題。 利民語氣十分強硬：「在這個行動中，飛虎隊只是輔助性質。主力還是美軍的特極 部隊。雷霆行動的計劃，已經把這一點說得很清楚明白，希望江處長能移仔細看1． 2．4這一段。」 「我正是仔細看了1．2．4，才更加擔心。」江長漢說：「我們要對付的，是恐怖 份子組織「天神」，這決不是飛虎隊的能力所能應付的。」 賴恩插口說：「我們不用應付「天神」，可靠情報指出，現在「天神」 的成員一個也沒有留在香港。專門負貞協助王天明的一隊天神成員，一部分正在烏 克蘭接洽購置第二批導彈，另外的人則分別在美國、英國，策劃三日後的爆炸行動。」 「就算不用應付天神，」江長漢反駁：「別忘記，今次的對手是一個超乎常人智慧 的新人類，他可能發明出意想不到的武器出來，足以毀滅整個香港，誰也不敢肯定這一 點。」 「不可能的。」莊臣揚超一疊釘在一起的厚厚的文件，「這是剛剛收到總部送過來 的研究報告，雖然是匆匆寫成，但是集合了生物學、生物化學、遺傳學、人類學、軍事 科技學、策略學、心理學七位頂尖專家對「新人類的特微」和「新人類對人類能移造成 的威脅」兩項課題的七篇報告，相信對大家很有參考價值。」 他把文件分發給各人，一人一份。 「大家先請看第六篇報告的2．1，在總第五四二頁，是由國防部首席科技顧間唐奴 ．弗德里壘所撰寫。」 論文是故意用日常語言寫成的，盡量避免科技術語，以便給有關人士參考：新人類 控制著毀滅性武器的可能性很低，機會率可以說是極度接近零。 毫無疑問，如果有一種比人類智慧高出多倍的生物，絕對可以設計出毀滅性的武器 ，就算是一種可以將整個地球化成飛灰，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可是，設計是一回事，製造又是另外一回事。愛迪生住在荒島，決不可能造出一枝 鉛筆來；愛因斯坦、費米、奧本海默活在古代，也不可能造出原子彈。 慮瑟福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任何個人要想突然作出驚人的發現，這是不符合事物的 發展規律。科學是一步一步地向前發展，每個人都依賴著前人的工作。當你聽到一個突 然的、意想不到的新發現時，你永遠可以砍，它一定是由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影響而導 致的。正是因為有這種影響，科學才有可能大幅進步。科李家並不依賴一個人的思想， 而是依賴億萬人的集體智慈：：：知識的大廈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地球上絕大部分的人造物件，都是人類分工合作製造出來的成果，單憑一個人的聰 明智慧，沒有可能成事。除非全部人類，或者一小部人類的科技水平有飛躍式的發展， 否則就算有超科技的設計，也不可能製造出超科技的產品︵包括軍事武器在內︶。 如果要製造軍事武器，從搶炮到船艦，都需要龐大的製造工廠；如果要製造生化武 器，他要有分解提鍊基因化學物的高科技工廠；如果他要製造核武器，則要先購買到或 提煉出鈾二三五。這決不是單憑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就能做到的事。 民看罷，點頭說：「這就是他要在坦桑尼亞、利比亞、古巴和金三角設置軍事工廠 的原因。」 「他不開設軍事工廠，把新科技知識傳授給工人和設計師，就不可能造出新科技軍 事武器；同時，他開設了軍事工廠，也就代表把更多的線索暴露在我們面前，使得更容 易被偵破行蹤。」莊臣說：「這是一柄兩刃刀。」 「現在你可以放心川飛虎隊協助作戰吧。」利民向江長漢說：「對方不可能有比我 們更先進更多的武器。」 「不。」江長漢站起身來，大聲說：「飛虎隊是香港人的警察，只能為香港人拚命 ，決不能為了英、美兩國的軍事利益而出戰！」 趙玉元跟了江長漢三十多年，想不到這位上司居然是個這樣有原則的人，聽得暗暗 拍手，即又不敢公然支持，只得在肚裏悶聲大發財。 李萬林的意見也是一樣：全力支持江良漢───在心裏。 「這是一個國際性的恐怖組織，它的恐怖活動對象是全世界，今日是美國和英國的 問題，明日就到了杳港的問題了，」莊臣說。 「香港沒有軍艦，不怕被炸沉。」江長漢說。 「中國呢？」莊臣揶揄說。 「一國兩制，大陸的問題，大陸自己會解決，」江長漢說：「我是香港的警務處長 ，只管香港人利益的事。」 「可惜港督已經批准了出動飛虎隊，你雖然是警務處長，也不得不遵從命令。」利 民看著李萬林：「在一個制度化的國家，紀律部隊應該服從文職上司的行政決定，對不 對？」 李萬林是保安司，正是江長漢的直屬上司。 「出動飛虎隊，這是行政命令！」李萬林不得不說：「要不要港督親自簽發手令， 你才肯答應？」 江長漢就默不作聲，氣得渾身發抖。 莊臣說：「雷霆行動，將由美國海陸空三軍特種部隊和香港飛虎隊聯合組成。」 這是第二個決定。 XXX 「這是絕密的軍事行動，為甚麼要讓兩個不相干的外人參加？」利民質問。 賴恩解釋：「他們對這項軍事行動有幫助力。」 「我實在想不出有甚麼助力來。」利民說。 「請翻開︵新人類研究報告︶的第七篇論文，6．1．7，在第六一八頁。」賴恩說 ：「作者是美國軍方的首席臨床心理醫生，瑪嘉烈．席勒博士。」 6．1．7這樣寫著：在動物之中，人類的情緒是最雞以捉摸的。 動物的性格各有不同：有的馴良，有的兇猛，有的欺善怕惡、有的報復心強，不一 而足。可是，如果我們對同種動物作出同樣的舉動，他們的反應幾乎是完全一樣的。 如果要更精確地說，智慧越高的生物，反應的差異越大。根據史丹福大學動物學教 授p．A及JanetSamUelSon的實驗研究，螞蟻的反應是l00%，一樣的︵N:l0022︶，火雞 是98．7%一樣︵N:2437︶，豬是智慧最高的陸上哺乳類動物，則是94．7%一樣︵ N:2176︶，差異率只是5.3%。 人類是智慧最高的生物，情緒差異率可就大得大多了：接近不能計算的程度。 舉例說：一個男人的妻子偷漢子，他的情緒反應可能是傷心、可能是憤怒、可能是 平淡，各有不同；有人的行為會是假裝不知，有人會大吵大鬥，有人甚至殺掉「姦夫淫 婦」洩憤，更有人不去殺正主兒，反而去殺大量的無辜旁人來洩憤。 這可以看得出，人是一種相當情緒化，難以看得出行為軌述的動物。 這種情緒化，對生物的進化發展，究竟有甚麼優勢，至少就本人的所知而言，還是 一個疑問。只是，一般人通常有錯覺，以為人類將會越來越理智，越來越精明，越來越 數學。越來越少個人情緒，這種想法，如果就已知的人類進化史來說，是違背規律的。 本人無法就新人類的情緒作出一個絕對準確的判斷，只是就所知的知識來作推論： 新人類將會比我們更加情緒化。 利民看完之後，抬頭問：「這份報告，跟讓那兩個人跟著一起行動，有甚麼關係？ 」 「我首先澄清，他們並不是跟著特種部隊一起行動。」賴恩說：「他們只是跟我一 起，在遠處觀察著雷霆行動的過程。」 「你還沒有答我的問題。」 「關係是，大家剛剛看過，我國的專家報告，目標對象是一名情緒化的人物。」賴 恩說：「杜曉之是他的母親，在必要時，「使用出來」可能會有很大的效用。她是一項 變相的生物武器。」 莊臣補充：「說是半個人質，也無不可。」 「我們還未知那位新人類是否就在目標地點之內，便要抓他的母親做人質，是不是 有點兒一廂情願呢？」利民說。 「我們有九成肯定新人類也是住在目標地點之內。」賴恩說：「根據趙助理處長給 我們的海天中心建築圖則，發現它應該有一個完全密封的、作為倉庫的巨大地下室，估 計便是他居住的地點。」 「你們憑甚麼這樣肯定？」這次發問的是李爾。 「根據離了職的大廈管理員說，那地方是個禁地，從來不准任何人進入。」賴恩說 ：「商業大廈地下倉庫的目的，本應是給管理人員堆放維修雜物、欠租沒收回來的傢俱 等等，決計沒有反而不給管理人員進入的道理───大廈的管理員應該沒有不准進入的 地方，否由如何進行維修保養？」 賴恩另外舉出了兩個疑點：1．倉庫有冷氣槽。如果沒有人居住，要冷氣來幹嗎？ 2．海天中心有一個私家碼頭，只要倉庫稍作改裝，就可以建築一條直通碼頭的秘 道。 「別忘記，他是一個畸形的人，看一眼立刻就會給人認出來，」賴恩說：「住甚麼 地方會比住在地下倉庫更加安全？有甚麼外出途徑比且接從家中乘坐私人游艇更加方便 ？」 「這些理由並不充份。」利民說。 賴恩居然承認。「但是，這已經是可能性最大的地點。」 利民也不能不承認：「你說得沒錯。王天明住在頂樓，他住在倉庫，海天中心是他 們的總部，這的確是個很好的推理。」 賴恩又說：「就算我猜錯了，他並不在目標地點居住，帶同社曉之一起到現場，始 終是個沒有成本，收效可能很大的決定。」 「我同意。」利民勉強同意了。「但是，那個男人呢？新人類的父親是杜行之，他 總不可能有兩個老爹罷？」 「他是杜曉之極度信任的人，在必要時，可以幫口勸服杜曉之，便她作出有利我們 的舉動。」賴恩說：「大家可以想像，一個女人，孤身在千軍萬馬之中，親眼看著千軍 萬馬圍剿她的親生兒子，如果沒有一個她極度信任的朋友在一旁安慰，恐怕一定會發瘋 。」 莊臣說：「杜曉之和方維的在場，對我們有利無害，所以我決定讓他們旁觀行動。 」 這是第三個結論。 XXX 「如果大家沒有異議，雷霆行動正式開始倒數。」莊臣說。 大家沒有異議。 莊臣看一看腕錶。「現在距離行動時間尚有八小時三十三分二十一秒，會議解散， 大家分頭辦事，六小時三十三分後，即是二六00時，在這裏集合出發。」 這是最後一個結論。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海洋公園 】 23海洋公園 多夫拿起一塊肥厚的鮪魚腩，醮了一層日式的芥辣，放入口中，慢慢享受著柔軟的魚肉 和刺激舌頭的美妙感覺。 杜冰已經來了一分鐘，他半點也沒有理會，只是自顧吃著刺身。 「你以前吃魚，」杜冰盯著他說：「不是不醮芥辣的嗎？」 「世界不停在變，」多夫悠悠說：「如果不是這樣，也沒有你的出現，不是嗎？」 「你說是，便算是吧。」杜冰說，：「你約我來，究竟有其麼話說？」 「刺身鮮得很，要不要吃一點？」 剌身不但鮮，而且多，幾乎每一種海上生物都有了：各式各種的魚、蝦、蚌、墨魚 不在話下，連鯨魚、河豚，甚至中國的醉蟹也有。 「你約我來，不是為了吃刺身吧。」杜冰冷冷說。 他的脾氣並不好。 「你的樣子好像很焦急，究竟是為了甚麼原因？」多夫輕輕用嘴一吸，一塊碩大肥 美的生蠔肉骨嘟吞入了肚中。 「我不急」杜冰說：「我無慾無求，急甚麼，急的是你，是你的「海洋的朋友」。 」 「你無慾無求嗎？」多夫說：「你不是一直渴望，你的子孫可以取代人類，成為大 地的新主人翁嗎？」 杜冰忍住氣。「我來，不是聽你這些廢話。有甚麼話，直說出來吧。」 多夫慢慢說：「王天明離開了，現在核心成員只剩下你我兩個，我們不應該好好坐 下來，談一談以後的大計嗎？」 「你說錯了，「海洋的朋友」的核心成員一直只有你一個。我和天明，只是因為朋 友關係，輔助你的理想。」杜冰說：「你就是氫原子核心的那一顆質子，我們只不過是 輔助你的中子而已。有沒有我們在，你始終是你的氫原子。」 「你的比喻很好。」多夫說：「只有重氫，才能造成核聚變，才能發揮無比的核子 威力。走了王天明，我已經變成了氣，如果連你也走了，我只是一顆普通的、無作為的 氫原子罷了。我需要你。」 杜冰的氣這才平了一點。「你放心，你的心願，我一定會幫你達到的。」 「我真的放心不下。」多夫說：「伊夫，你變了。」 「你說我變了？」杜冰大為奇怪。「我哪裏變了？」 「以前，你跟我一樣，對人類有強烈的憤恨。我們從前所受的苦、所過的悲慘的 生活，都是人類造成的。我們都有一顆心，一顆對人類報復的心！」多夫說：「這才是 你肯跟我合作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王天明的關係，心照不宣罷了。」 「我沒有，從來都沒有。」杜冰說：「這只是你的想法。你憎恨人類，遠遠在我之 上。」 「所以我說，你變了。」多夫說：「你變得軟弱了。」 「我沒有。」 「你有。」多夫說：「這一個月來，你花了多少時間在「海洋的朋友」 上？」 「你為甚麼問我這個問題？」 「我們先前商量過，不能叫王天明幫助我們，一起對付人類，所以情報工作由你接 手。」多夫說：「反正現在我們已經建立了指令制度，你不用出面，也可以用聲音和電 腦下指令，再也不需要王天明做中間人。對不對？」 「你想說甚麼，爽爽快快的說出來吧。」 「我想說的是，你辦事已經沒有往時般積極了。」多夫說：「而且，也沒有以前般 冷靜。」 杜冰大聲說：「你倒說說，我有哪一點做得不好？」 「第一，我們辛辛苦苦捧了一年，才捧出一位汪凡來，使他作為「海洋的朋友」的 幕前傀儡首腦。」多夫說：「而你，居然把他殺掉。」 「這個人不可靠。」 「事前你沒有跟我商量過。」多夫說：「當初，是你向我推薦汪凡的，如今你即說 他不可靠。」 「我看錯了他，成不成？」杜冰說：「反正我可以隨時再捧一個更勝過汪凡十倍的 人士來。」 「再花一年的時間？」多夫嘆氣。「汪凡是個有魅力的精神領袖，我不 認為很容易找到一個能移替代他的人。」 「我做給你看。」 「很好。」多夫沒有反駁。 「有第一就有第二，你說吧。」 多夫輕輕咳了一記喉嚨，才說：「第二，近來你的情報工作，似乎做得不大留神。 」 「我那裏不留神了？」 「中央情報局已經找到來香港，你知道嗎？」 「我當然知道。」杜冰冷笑說：「這班小丑，我會把他們殺個全軍覆沒。」 「你是在三天前，殺方維不遂之後，才無意發覺這件事吧？」 「你怎麼知道的？」杜冰大怒：「你竟然暗中監視我？」 多夫說：「這三天來，你做過其麼事？中央情報局的人見到了方維，會不會連你的 身世也查知了？你知不知中央情報局準備用甚麼手段來對付你？ 你說你會把他們殺個全軍覆沒，究竟準備了甚麼策略？」 這四個問題，杜冰竟然一個也答不出來，胸口不停起伏，抗聲說：「總之，我自然 有我的辦法！」 「所以我說，你軟弱了。是女人令你軟弱的。」多夫說：「我指的是，你的姐姐。 」 杜冰勃然大怒，拍桌說：「多夫，不准侮辱她！」 「我沒有侮辱你的姐姐，也不敢侮辱你的姐姐。」多夫說：「如果你真的認為我是 侮辱，我只能說，我侮辱的，是你。」 「你軟弱了！」多夫再說了一遍。 空氣凝住。 一秒一秒的過去。 一分鐘一分鐘的過去。 五分鐘五分鐘的過去。 好久好久之後，杜冰才慢慢說：「對，我是軟弱了。」 「你本來一直堅持要用人工受孕的方式，盡量快，盡量多地生出下一代。」多夫說 ：「直至那一天，你對我說。還是決定用傳統人類的方式來繁殖下一代，寧願繁殖慢一 點。」 「自然的繁殖方法比較有利基因發展，這是你也同意的。」杜冰說。 「我是這樣說。」多夫說：「但是，你決定採用自然繁殖方式，卻並非為了這個理 由。」 「對，我愛她。我想跟她繁殖後代。」杜冰低頭說：「我軟弱了。」 「甚麼是愛？」多夫說：「你可不可以說給我聽：愛情會在生物體內發生甚麼化學 反應？」 「我答不出來。」杜冰說：「那是一種，很快樂很快樂的感覺，快樂得，像飄上了 雲端，又像活在天堂幻境之中：：：」 「那即是吃了迷幻藥，藥力刺激神經中樞，產生幻覺的反應了。對不對？」 「不對，愛情是真實的，快樂中又包含了理智，不是幻覺。」杜冰說：「在你心目 中、異性就是性交，性交就是繁殖，是不會明白愛情的了。」 這次輪到多夫嘆氣。「你說得對，我的確不明白。」 XXX臨走前，杜冰問多夫：「說到底你想我怎樣？留下來，繼續跟你並肩作戰，還 是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一早說過，我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杜冰誠懇地說：「如果沒有你，如果沒有「海洋的朋友」，我不 知道除了繁殖之外，自己還有甚麼生存目的。」 「但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個，你最珍惜的生存目的。」 杜冰微微一笑。「你還未答我，你需要怎樣？」 「我只是想告訴你，中央情報局和軍情六處已經查到來香港，遲早發現總部的所在 ，不管你會不會跟我合作下去，都得盡快撤離。」 杜冰立刻省悟。「你說得對，我立刻去辦。」 「王天明呢？」 杜冰明白他的意思：中央情報局查到王天明身上，一樣糟糕───縱使他們經已拆 伙。「我負責通知他。我會押他一起撤離。」 「盡快。」 杜冰走後，多夫凝視著桌面，凝思著。 桌面上的剌生已全數被他吃光。 多夫的眼神，爍出深遂無比的智慧光芒。 凌晨二時三十分。 王天明的豪華遊艇泊在海天中心的獨立碼頭，固定了位置之後，碼頭沉在水底的部 分，軋軋仲田一條金屬管，連接著水底的船艙部分。 杜冰打開艙門，經金屬管走進海天中心的秘密地庫。 王天明站在他的面前。他等著他。 「你的馬拉圭護照我放了在你的辦工桌內，」杜冰對王天明說：「你收到了嗎？」 「嗯。」王天明點頭。 杜冰又說：「大哥哥，你要快點走了。英國、美國的情報機構已經查到來香港，你 是一切行動的接頭人，遲早會查到你的身上，還是早走早著。」 「嗯。」王天明依然沒有答話。 「你應得的一份錢，我已替在人你在瑞士銀行的密碼戶口。」杜冰說：「那是六千 七百萬美元。」 「嘿，你們真厲害，不到二年，不但做出這麼多的事，還賺到這麼大筆的數目。」 王天明終於開口。 「你也有功勞的。」杜冰說。 「我那裏有？」王天明說：「不是你們，我不過是海洋公園的一個普通海豚訓練員 而已。」 「大哥哥，別這樣說。」杜冰誠懇地說：「除了爺爺之外，你就是對我最好的人。 這份恩情，冰冰是永遠記著的。」 「如果不是為了這區區恩情，你早已經殺了我滅口，對不對？」王天明冷笑。 「大哥哥，你怎地這樣說？」杜冰急說。 「你和多夫，不是一直在想辦法，要殺光全人類嗎？」王天明冷冷說。 「沒這樣的事，大哥哥，你完全想錯了。」杜冰分辨。 「我真愚蠢，給你們的花言巧語騙得死心塌地。」王天明激動地說：「甚麼「海洋 的朋友」，甚麼偉大綠色運動，統統是一派胡言，只是哄騙我跟你們同流合污，幹那殲 滅人類的毒計！」 杜冰說：「不是。大哥哥，不是！」 「我真是後悔，你小時候來海洋公園玩，我這般疼你。」王天明嘆息說。 杜冰喃喃說：「海洋公園，海洋公園，海洋公園：：：」 他的思想，回到了好多年前，爺爺第一次帶他到海洋公園，無意中給王天明見到了 他的畸形樣子：：：自此之後，王天明就成為杜冰的大哥哥，保護著他、疼惜著他，自 爺爺死後，王天明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王天明忽然拔出一柄曲尺手鎗，雙手顫抖地持著，鎗口指著杜冰。 杜冰淒然說：「大哥哥，你要殺我？」 王天明咬牙說：「冰冰，不是大哥哥想殺你。而是為了整個人類的生存，大哥哥不 能讓你活下去。」 杜冰搖頭。「我對你說過多少次，我從來沒有過殺絕人類的心。我只想我的後代， 和人類相親相愛的一起在這地球存活下去。」 王天明一字宇說：「我不相信。」 「我沒有必要騙你。」杜冰深呼吸一口氣。「反正無論我怎樣說，你也是會開鎗的 ，對不對？」 「對。」王天明說：「就算你沒有這個心，多夫呢？你敢保證知曉他的心意？」 杜冰一怔，嘆氣說：「他的心意，我的確從來猜不到。」 「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現在對你說出來，是希望你死得眼閉。」 「大哥哥，你說吧。」 王天明慢慢說：「你的心，也許暫時並沒有殺絕人類的意思。可是，我看得出，你 正一步一步，踏入這條不歸路。你的內心深處，你的進化規律，令得新人類的你，最終 必定和人類不能同時存活於地球上，這是人類發展的宿命！」 杜冰想了一想，終於說：「或許你說得對。七百萬年來的所有人屬，從來沒有一種 存活到今天。你們現代智人出現了不多久，智人已經被完全消滅。也許，地球真的不容 許有兩種主人存在。」 王天明說：「冰冰，我是為了拯救人類才殺你的。我是迫不得已的啊！」 他的眼淚從眼眶沿腮流下，發力扣緊鎗機。「我會先殺你，再殺多夫，然後自殺 ，填還你們的性命。」 滴答。 滴答。 滴答。 子彈沒有發射出來。 王天明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你忘記了開啟保險掣。」杜冰冷靜地說。 王天明拉開保險掣的同時，杜冰右手往腕錶撥了一下。 鎗機還未及扳下，王天明只覺一股大力。力扯手裏的曲尺，不禁脫手飛出，「噗」 聲黏在杜冰的左腕。 杜冰輕輕一撥錶身按鈕，錶面磁力消失。他拿開手鎗，指著王天明。 王天明臉如死灰。「我背叛了你，你開鎗殺死我吧。」 「大哥哥，再見了。」 杜冰把手鎗拋在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邊走邊說：「香港很危險，你還是快走吧 。」 王天明茫然拾起手鎗，其中聽到杜冰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千萬要走到多夫找不到 你的地方。」 杜冰移開一幅印象派莫奈的名畫，畫後是一副激光識別感應板，把手掌印上，隱藏 在書架背後的秘門連著書架軋軋張開。 他走進去，身後的秘門自動關上。 然後，杜冰在牆上的密碼鎖按下一套二十四個數目字的密碼，第二道鋼門徐徐打開 。 這第二道門必須要等第一道門完全關上，才能打開。這是最簡單而最有效的方法 ，防止有人乘機跟進秘室之內，發明者是六0年代香港的秘密賭窟───如此一來，就 不慮大堆仇家乘著開門之際，衝入屋內了。 回到秘室，杜冰又可以見到杜雪了。 杜冰見到杜雪，今日發生所有的不快事情瞬息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裏充塞著最歡 喜的情緒。 真好，又回到家，又和雪在一起了。 直至半秒後，他見到了杜雪的表情。 杜冰的心打了個突。 再半秒後，杜雪拿起了早就放在身旁的刀───本來用作切牛排的鋸齒刀。 「雪，妳幹甚麼？」一向冷靜的杜冰當時變得方寸大亂。 杜雪聲音冷如冰：「你是不是殺了舅父，和汪凡？」 杜冰想否認，又想問她從何得知這消息屋中雖然有完善的影音系統，但是沒有天線 ，四周更是牆壁密封，收不到任何廣播：：：杜冰打量全屋，看到了那副電腦。 ───怎麼我想不到，國際網絡可以看到上網報紙！ 怪不得，多夫說他軟弱了，警覺性低了。在見到了杜雪之後。 這種軟弱，是致命的。 杜冰見著杜雪。殺人似的目光，只覺心痛如絞，腦袋一陣暈眩。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Sophia 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