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空巢之際

    與此同時,在上頭的侏儒待在黑暗之中,週遭是死一般的寂靜,大家胃口不佳,吃不
下飯,寡言少語,也無法核算時間;他們極少動,也不敢挪動,因為他們說話及動作的聲
響會在洞裡引起迴響。如果要打個盹的話,也不敢睡死過去,依然要警覺身邊的黑暗和寂
靜環境中有什麼變化沒有。就這麼死耗下去,直到後來,這日子看起來就像過了好多天,
大伙覺得心裡憋得慌,直憋得腦子裡一片茫然,渴望著呼吸到新鮮空氣。熬到最後終於忍
不住了,這時他們心裡有時很不得能聽到斯毛格有點什麼聲響從下面傳過來。眼前這種令
人心神不定的寧靜反倒讓他們感到害怕,擔心惡龍會有什麼狡詐詭計。可是,即使如此,
也不能永無止境的待在這兒呀。
    索林開口了,「打開這門看看!」接著又說:「我要吹吹風,不然我會死去。我想,
與其說要悶死在這裡,倒不如在外頭讓斯毛格劈成碎肉!」這樣一來,有幾個侏儒站起來,
摸索著折回洞門那裡。結果發現地道末端已被毀壞,碎石已把洞口堵死。無論是曾經打開
過它的鑰匙還是用魔法,再也不可能把這門打開了。
    「我們被困在這兒了!」大伙嘰嘰喳喳的叫著。「完了,我們要葬身此地了。」
    可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在眾侏儒絕望到極點的時候,比爾博忽然奇怪地感到心頭
一亮,就好像心裡一塊沉著的大石頭驟然不見了。
    「來,來,來!」他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爸爸常這麼叨念的,還有
一句:」事不過三。『我這就再往下走一趟,既然已走過兩回了,頭兩次都知道惡龍就在
下面。這一回,它還在不在,我心中沒譜,可是我還是要鋌而走險,來個第三次嘗試。
    不管怎麼說,唯一的出口是在下面的那一頭。這一回,我想你們最好都跟我來。「
    別無選擇,眾人只好同意,索林是頭一個響應的。
    「現在千萬要小心!」霍比特小矮人用耳語叮囑大家:「還有,盡量不要弄出聲響來!
斯毛格說不定不在洞裡,但也說不定就在裡頭。別讓大伙冒風險!」
    於是,眾人順著地道往下一路走去。要說走起路來真的要做到躡手躡腳,不動聲色的
話,眾侏儒誰也比不過這霍比特人。你看看,他們又是氣喘吁吁又是拖踏著腳步的,硬是
弄出一大堆聲響來,響聲在洞中迴響擴音,讓人聽得心裡惴惴的;所以,比爾博心裡還是
覺得不踏實,不時地停住腳步,豎起兩耳靜聽一下,還好,底下沒什麼動靜。估計快走到
盡頭時,比爾博立即套上成指,比爾博不知不覺已摸到門口處,兩手伸前,跌跌撞撞地,
一個不留神竟一頭朝前撞過去,朝下摔進了大廳裡!
    在洞廳中,他臉朝下躺在地上,不敢動彈,嚇得一口氣憋在喉嚨出不來。意外的是,
周圍居然沒什麼動靜,哪怕一點點光也沒有: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後來,他慢慢抬起
頭,只見朦朧中隱隱約約泛著青白的光色。可以肯定的是,這絕非是惡龍的妖火,盡管這
裡頭那大蟲留下的體臭惡味仍然很重,就連他的舌頭上也能感覺到龍嘴呼出來的難聞臭味。
    憋到後來,巴金斯先生再也按捺不住了,「去你的混蛋!斯毛格,你這條大蟲!」他
尖起嗓子嚷了起來:「別玩什麼捉迷藏了!
    來點亮光吧,你有能耐就把我逮住然後吃掉!「
    細細的回音一聲一聲地在什麼都看不見的大廳裡迴盪著,可是就是沒有斯毛格的回音。
    比爾博爬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不知該朝哪個方向走回去。
    「我懷疑斯毛格到底在耍什麼花招。」他不無顧慮地自語道:「我敢肯定,他今天不
在家(也許只是今天夜裡不在,也許是……
    管它呢)。要是奧因跟格羅因的打火盒還沒丟的話,說不定能點個火,碰碰運氣,瞧
瞧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點個火!」他扯開嗓門喊道:「有誰能點個火嗎?」
    在比爾博摸到洞門台階處冷不防朝前栽了個跟鬥,栽進廳中時,走在後頭的侏儒不用
說就如驚弓之鳥般,趕緊在原地蹲下縮成一團。
    「噓!噓!」聽到比爾博的喊叫,大伙不禁眾口齊噓;因為這樣,霍比特小矮人得悉
了他們的確切方位。可是除此以外,好一陣子,再也沒聽到別的動靜。直到後來,比爾博
實在不耐煩了,急得跺起腳來,尖著嗓子叫道:「快點,火!」索林這才消除顧慮,讓奧
因跟格羅因回到地道上頭從他們的包袱裡取點火的東西。
    等了一會兒,洞那頭出現了一點光亮,兩人折回來了。奧因手握一枝燃著的松木火把,
格羅因胳膊底下夾著一束還沒啟用的火把。比爾博見狀疾步走向洞門處接過火把:但他沒
能說服眾侏儒點亮其他火把後仍舊跟他一起走。就如索林小心地解釋的那樣,巴金斯先生
仍然是他們的法定專業盜賊及職業偵察員。如果他本人願意冒這個風險點個火把什麼的,
則是他個人的事,他們會待在地道那兒等候他的消息。因此,眾人在門口附近坐了下來,
等候消息。
    大家目送比爾博那又小又黑的身影高舉火把朝洞堂的那一頭走去。在他還沒走得太遠
時,每逢比爾博腳下踩到什麼金色物品,他們還不時看到幾點閃閃的星光。隨著比爾博往
巨大的洞堂深處走遠,火把的亮光越來越小:過了一會兒,亮光高昇起來,火光舞動著。
比爾博爬上了那一大堆寶藏上面,很快就走上寶山的頂部,還接著走下去。然後看見他俯
下身子停了一會兒;但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那是因為芒丁山的珍寶阿肯斯東的緣故。比爾博是根據索林對這寶石的描述推測出來
的,而實際上,就算找遍全世界,甚至在這麼金壁碧煌的一個巨大寶山當中,都不可能找
到兩塊一模一樣的阿肯斯東。走到寶山上面,只見眼前有塊寶石煥發出皎潔奪目的光芒,
兩眼頓時被吸引住,便停住腳步走近前去。在飄忽不定的火光映照下那寶石的表面灼灼生
光,閃耀著五光十色的眩目光彩。比爾博終於按捺不住地彎下腰定睛細瞧,這一看簡直是
看傻了眼。只見眼前這枚被譽為極品的寶玉,它的光彩是從裡往外發射出來的。它是很久
以前由當時的偉儒從芒丁山的心臟部位開採出來後加以切割而成的。這寶石能吸收所有投
射到它上面的光,然後將這些光亮轉換成萬道放射狀白色閃光,同時綻出一縷縷彩虹般的
光芒。
    看著看著,比爾博的手像是被勾住似的冷不防地伸了過去,他的小手合起來時還包不
滿整塊寶五,只因它又大又重;但他還是把它拿了起來,兩眼緊閉著把寶石放進最貼身的
口袋裡。
    「現在我成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盜賊了!」他心裡想道:「不過,我想我一定得把這事
告訴那些侏儒——看什麼時候吧。他們確實說過我可以挑選屬於我自己的那一份;而我認
為我會選中它的,如果他們要了所有其他寶藏的話戶盡管是這麼想的,但他還是覺得心裡
不踏實,因為可以挑選自己的那一份並沒說這塊美輪美奐的寶石也算在裡頭,結果後來引
出不少麻煩來。
    接下來,再往前走去,從寶山的另一頭走下來,一直在伸長脖子觀望著的眾侏儒從那
一頭往這邊看時,他的火光不見影了。
    可是又過了一會兒,又看到火把飄曳到更遠的地方,比爾博一直橫著走到洞堂對面的
那一頭去了。
    他逕自走下去,來到洞堂深處通往前大門的出口處。這裡有一股氣流迎面撲來,使他
頓覺神清氣朗,卻險些被穿堂風吹滅了火把。伸過頭去,小心翼翼地往門洞裡面張望,只
隱隱約約地看到寬大的地道和一級級白色階梯的上端,寬寬的階梯走勢朝上,一直伸到看
不見的黑暗中。連這個地方也不見斯毛格的蹤跡。比爾博正要轉身往回走,突然間一個黑
色的物體朝他撲了過來,擊中了他的臉。比爾博驚得尖叫起來,一個踉蹌倒在地上,手中
的火把頭朝下掉落地面,滅了!
    「那不過是一隻蝙蝠而已!我猜是的,希望它是蝙蝠!」他慘兮兮地自言自語道:
「可是現在我該怎麼辦?哪邊是東?哪邊是南?哪邊是西?哪邊是北?」
    「索林!巴林!奧因、格羅因、菲利、奇利!」他扯盡嗓門高聲呼叫起來——聲音在
廣袤無際的黑地裡聽起來像是細細的嚷叫聲。「我的火滅了!來個人幫幫我!」一時間,
他的勇氣跟火一起熄滅了。
    在那一頭的侏儒隱隱約約聽到了他那細細的叫聲,雖然只聽清楚一句,「救救我!」
    「到底又出什麼事了?」索林有點納悶地說:「肯定跟惡龍無關,要不然,他不會不
停地尖叫的。」眾人又靜候了一、兩分鐘,除了比爾博的聲音外,仍沒聽到惡龍的咆哮聲,
根本沒別的聲響。
    「走!你們派一個人,帶一兩校火把!」索林命令道:「看來我們得過去看看,幫幫
我們的盜賊。」
    「如今該輪到我們救他了,」巴林說:「我很樂意去,無論如何,祈望大家平安泰吉。」
    格羅因點著了幾枝火把,接著所有侏儒一個個地爬了出來,然後順著洞壁急急走過去。
走了沒多遠就碰到正往他們走來的比爾博,一見到眾人手中的火光,他的理智馬上恢復過
來。
    「只是撞上一隻蝙蝠,火把掉在地上而已,沒發生別的事情。」
    他是這麼回答大伙的疑問的。眾人聽畢雖是鬆了一口氣,但他們同時也正為這麼點兒
小事兒弄得大驚小怪的大為光火,就差沒發作出來;可是如果比爾博當即告訴他們那阿肯
斯東的事,他們又會說些什麼呢?我不知道。方才跑到這頭來時,侏儒們的眼睛曾瞥到那
寶山的一鱗半爪,就這一閃而過的印像在一瞬間又點燃了他們那狹窄的心靈!一個侏儒,
哪怕是一個極為體面的侏儒,其沉睡的心靈一旦為金子或寶石之類的財寶喚醒,他會在一
霎之間變得勇敢起來,而且還可能會變得凶狠異常。
    不用說,這些侏儒再也不需要別人的敦促,至少就眼前這一刻來講,他們寧願相信斯
毛格還在外頭沒回來,人人都恨不得趁此良機將這洞堂勘查個一遍,你看,每人手中都握
有一枝火把,定睛朝寶山看去,先是看看這一邊,然後看看那一邊,一時間心中的懼怕心
理甚至那謹慎的戒心早給拋諸腦後。頓時不能自持,竟大聲說起話來,相互之間吆喝著,
一邊從寶山上或是從洞壁上拿起那些年代古老的寶物,存火光下舉起來細細端詳,用手愛
撫地撥弄一兩下。
    菲利和奇利幾乎樂不可支,兩人發現許多純金的堅琴仍掛在洞壁上,都裝著銀弦,便
取下來彈奏起來:不可思議的是,這些琴的音質仍然很好,沒走調(因為惡龍沒碰過這些
琴,它對音樂興趣不大人於是,動聽的旋律一下子在黑漆漆沉寂多時的洞堂裡又迴盪起來。
而其余大部分的侏儒卻實際得多:你看,他們揀取各色寶石並紛紛塞滿各自的口袋,又不
無惋惜地將無法帶走的放歸原處,且在撒手之際遺憾地哀歎一聲。而索林卻與眾不同;他
一直在尋找一樣東西,四處均找遍,就是沒找到。他找的是阿肯斯東;可是他還沒對誰提
起過這事。
    這會兒,眾侏儒又從洞壁上取下那些鎖子銷甲及其他兵器,各自穿戴起來。你看,索
林穿上一件鑲有金環的戰袍,腰間繫一根鑲著紫紅色玉石的腰帶,腰帶上別著一把銀子為
柄的斧頭,的確有一派王者風采。
    「巴金斯先生!」他嘴裡叫道:「這是給你的頭一筆酬勞!脫下你那件舊外套,穿上
這個吧!」
    說著就將一件小小的鎖子銷甲套在比爾博身上。這銷甲是很久以前專為小精靈的王子
制做的,用白銀和鐵鍛造而成,小精靈稱之為密斯裡爾,跟它相匹配的還有一條用珍珠和
水晶石做成的腰帶,一個飾有花紋的輕巧皮製頭盔,頭盔的襯裡由一匝匝的鐲環加以固定,
邊上密密麻麻地鑲著白玉。它也被戴到了比爾博的腦袋上。
    「還真有點了不起的感覺,」比爾博心裡想:「可是這樣子看起來挺滑稽的。要是在
希爾山家中,還不知他們要怎樣取笑我呢!
    這會兒如果手裡有個鏡子就好了!「
    盡管如此,巴金斯先生還不至於跟那些侏儒一樣,被寶山的魅力弄得神魂顛倒,他的
頭腦一直是清醒的。你看,眾侏儒仍舊不知疲倦地查看看那些財寶,還遠遠未到喊累的地
步。他反倒覺得累了,於是就頹然坐在地上,接下來腦子裡又緊張地思索起來,照此下去,
結局會怎麼樣。「我寧可不要許許多多這種名貴的酒杯,」他心想道:「只要能乾上一碗
用博恩的木碗所盛的酒!」
    「索林!」他大聲喊道:「下一步該怎麼辦?雖然我們現在全副武裝的,而這些盔甲
過去的日子裡,曾跟凶殘成性的斯毛格對陣,但這又有什麼用呢?我們可不是到這洞裡找
金子來的,而是來找逃生的路;我們在這兒時間太長了,這是很危險的!」
    「你說的很對!」索林答道,理智頃刻又回復過來。「我們走!
    我來帶路,再過一千年我也不會忘掉這宮殿裡頭的路。「說著趕緊招呼其他侏儒。眾
人聚攏起來,火把高舉在頭上,穿過那打開的大門,一邊往外走還一邊頻頻回顧身後的寶
山。
    他們穿著灼灼生光的鎧甲,外面又套上陳舊的斗篷,破破爛爛的頭巾蓋住了澄亮的頭
盔,一個挨一個地跟在索林身後走著,形成了一條小小的光帶,還不時地停下來,恐懼地
大張耳朵靜聽一下動靜,看惡龍有沒有回來。
    盡管洞裡頭所有的裝飾物經歷了這麼久,不是腐爛就是給毀掉了,而且由於那頭大妖
怪不斷地進進出出,弄髒的弄髒,毀壞的毀壞,但是索林仍能清清楚楚記得每一條通道和
每一個拐彎處。
    眾人爬上一段長長的階梯,然後拐個彎沿著寬寬的、伴有回音的地道走,接著又轉個
方向,爬上一段更長的階梯,之後又是長長的階梯。階梯光滑又寬又平整,那是就著原來
的巖石鑿成的。他們爬啊爬,一路上除了行進中的火把在穿堂風中不住地抖動著,投下了
一連串神出鬼沒的影子外,沒有遇到任河活的東西。
    那些階梯跟別的東西一樣,不是為霍比特人的小腳而設計築成的,比爾博感到再也走
不動了,這時洞頂突然升高,比他們頭上的火把高出來一大截,從頭上高高的開闊處,能
看到一片微白色的光,空氣也清新了點。在前頭,陰暗的光線透過前大門溜了進來,那扇
門被燒得殘破不堪,扭扭歪歪地斜掛著。
    「這就是思羅爾的大會廳,是用來舉行宴會及內閣會議的地方。前大門離這兒不遠了。」
    大家穿過了這個給毀得不成樣子的大廳時,只見桌子腐爛的腐爛;椅子、板凳翻倒在
地,燒得黑黑的,同樣腐爛不堪。一些骷髏頭跟別的骨頭混雜在一大堆堆積在地上的大酒
壺、盤盤碗碗。
    打破了的角狀杯以及大量的灰塵裡頭。快到盡頭時,一個又一個地穿過了許多門洞後,
耳中聽到了水聲,光線原先是朦朦朧朧的,現在一下子變得豁亮起來。
    「這就是倫寧河的源頭,」索林說:「它從這兒出發,湍急地流到前大門。我們就順
著河邊走出去!」
    一股水流翻騰著從一堵石壁上的一個黑黑的洞口洩出,流進一條窄窄的渠道,打著漩
渦奔湧而去。又深又直的渠道是由古時工匠精巧的手開鑿出來的。渠道的旁邊是一條石板
舖的路,路面寬得足夠許多人並排走。一群侏儒就在這條路上急匆匆地奔跑著,接著又沿
著路甩了一個大圈,拐過彎來——看哪!眼前簡直就是青天白日之下了。只見前面有一道
高高拱起來的門,盡管又殘又舊又佈滿裂紋而且給熏得黑黑的,拱門上還能看到一些舊時
工匠雕刻手藝的殘缺不全的痕跡。一個神秘兮兮的太陽將它灰濛濛的光色從芒丁山的山梁
之間送了過來,縷縷金色的陽光落在門前的地面上。
    火把的煙火將睡夢中的蝙蝠熏醒過來,集結成群的蝙蝠在眾人的頭頂上飛來飛去。大
伙往前跑時腳踩在惡龍進進出出時給蹭磨得又小又滑溜溜的石頭上,兩腳直打滑。渠裡的
水就在眼前這裡嘩嘩啦啦地打著泡沫噴射出去,朝下奔向山谷。大家將火把扔在地上,瞪
著一雙茫然的眼睛,站在哪兒呆呆地朝外頭看著。他們終於來到前大門,俯瞰著下面的戴
爾城。
    「好了!」比爾博說:「我從沒想到會站在這個大門口朝外看的,也從沒想過重見太
陽是如此愜意的,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又是這麼舒服的,啊!好冷的風啊!」
    的確是的,一陣凜冽的東風吹來,提醒了大家,冬天就要來了。風掠過芒了山的山梁,
在山梁之間盤旋著撲向山谷,在大大小小的巖石之間穿行呼號著。
    在地下那令人窒悶得難以忍受的龍穴裡待了這麼久,這會兒大伙竟然戰慄起來。
    忽然間,比爾博意識到自己不僅累得慌,還餓得慌。「看樣子快接近中午了,」他說
:「我想這大概是吃早飯的時候了——假如有的話。但我覺得在斯毛格的前大門台階上進
餐並非是最安全的地方。得找個地方好讓我們能安安穩穩地坐下來吃上一頓!」
    「對極了!」巴林應聲道:「我想我知道該往哪條路走:我們該去芒丁山西南角上那
個古老的瞭望哨那兒。」
    「有多遠?」霍比特小矮人間。
    「我看要走五個鐘頭。這路不好走,前大門那沿著溪邊左側走向的路看樣子全給毀了。
不過,你看看下面那邊!水流在戴爾城廢墟的前面猛地往東拐去,就在那裡過去曾經有一
座橋,橋那邊緊連著右岸的陡峭階梯,一直順著階梯往上走,就是通往渡鴉山的路。半路
上有另一條小路與它交匯,然後沿這條婉蜒曲折的小徑攀上上頭的瞭望哨。雖然過去的階
梯還在,但走那條小道也得費點勁爬上去。」
    「我的天!」霍比特小矮人喃喃道;『吃不到早飯,還得又是走又是爬的走這麼多路!
我懷疑在那個沒有鐘點、無法計時的該死的山洞裡頭,我們到底欠吃多少頓早飯和正餐呀?
「
    實際上,自從斯毛格毀掉那魔法關閉的洞門後,已經過了兩個晚上加上這個白天,可
是比爾博已經忘了時間,就他所知,有可能是才過了一個晚上,也有可能是一個星期的夜
晚。
    「好了!好了!」索林大笑起來——他的情緒開始好起來,手裡搖晃著口袋裡的寶石
嘎嘎作響。「別把我的地方說得那麼寒傖,說成是該死的洞!等著吧,等這地方清理乾淨,
重新裝飾好時再看看吧!」
    「那還得等斯毛格死了之後再說吧,」比爾博愁容滿面地說道:「這會兒它到底在哪
兒呢?要是能得到它的消息,我寧可放棄一頓豐盛的早飯,希望它現在不是在芒丁山上,
居高臨下盯著我們!」
    這一想法大大地驚動了那些侏儒,但很快地他們便拿定主意,認為比爾博和巴林沒錯。
    「我們必須離開這裡,」多里說:「我怎麼就覺得它的眼睛好像就在我的後腦勺那兒。」
    「這地方冷冷清清的,」邦波說。「這兒可能有喝的,可是我沒看見有吃的東西。惡
龍待在這種地方不挨餓才怪呢。」
    「走呀!走呀!」耐不住地叫了起來。「我們就順著巴林說的那條路走。」
    在石壁的右手邊沒有路,因此,大家不得不在溪流左岸的巖五叢中艱難地往前走,在
沿路那荒涼蕭瑟的景象的感染之下,連索林這麼自負的人,臉色也不禁沉重起來。走了一
段,結果發現巴林提到過的那道橋早已坍塌,大部分從橋上塌下來的石頭如今只化作淺水
中的礫石,任憑奔騰不已的河水在它們身上喧嘩;眾人沒費多大力氣就涉過了河,並在河
對岸找到了那道古老的階梯。
    接著順著又高又陡的梯級蹬上了高高的河岸。再沿河岸走下去,過不了多久來到一個
深深地陷在巨石之間的小山谷。大伙便在這小山谷裡休息了一陣子,吃頓他們吃得到的早
飯,這早飯不外乎是可廉和水而已。(假如你想知道什麼是可廉的話,我所知道的不多,
因為我不清楚它是用什麼做的,這是一種餅乾狀的食物,長時間保存不變質,應該是一種
維持體力用的食物,當然不會是招待客人用的。吃這種食物除了可作咀嚼運動之外,沒有
多少吸引力,是萊克城的人為長途旅行的需要而做的乾糧。)
    早飯已畢,接著走。走著走著,小路與小河分手,折向西邊,朝那正對南方的山嘴旁
一道高大的山梁走去,越走越近。終於來到那條小山路上。這條小路崎嶇不平,陡峭地往
山上延伸,大家緘默不語,悶頭悶腦地爬著,一個挨一個,吃力地往上攀去,直到傍晚時
分,最後來到了山脊頂端,看著那冬天的太陽西沉下去。
    他們在這上頭找到了一處三面有石壁的地方,在它的背面立著一堵石牆,牆上有一個
狀似門的洞口,站在這門口往外看時視野開闊,東、南、西三個方向的景色一覽無遺。
    「就在這兒,」巴林說:「我們在久遠的日子裡習慣在這兒設崗,從這門後過去是一
個在石頭上劈鑿成的房間,在當時被用作哨兵室。芒丁山上還有好幾處這種地方。可是當
時繁華的日子裡,放哨似乎沒多大用處。更何況,那些哨兵是在太平舒適的環境中培養出
來的,也許就因為這個原因——不然的話,我們說不定能早早就知悉惡龍人侵的消息。這
樣的話,所有事情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不管怎麼說,眼前我們還可以在這裡躲藏一
陣子,還能不露蹤跡地看到外頭的動靜。」
    「要是我們來這兒的時候就已被看見了,那就起不了多大用處。」多里說。他的目光
總是盯著芒丁山的頂峰,就好像希望能看到斯毛格像鳥一般盤踞在山峰的頂端上。
    「我們必須要冒這個險,」索林說:「今天我們再也走不遠了。」
    「聽!聽!」比爾博叫起來,一邊忽地跳著撲向地面。
    那個石室裡頭可容納上百人,石室裡面還有著一個小石室,這小石室與冷風颼颼的外
頭相隔更遠,裡頭顯得挺荒涼的,看似自從斯毛格統治了芒丁山以來,甚至連野生動物也
沒光顧過。眾人在這裡頭卸下身上背的東西。有人乾脆立即癱倒在地上呼呼睡去,而其余
的人則坐在靠外頭那道門的近處,商討他們的行動計劃。在眾人的交談中,說來說去,說
起來沒完的話題集中到一點:斯毛格在何方?他們朝西望去,什麼也沒看見,朝東望去,
也沒什麼動靜;再朝南邊望去,除了那邊上空盤聚了許許多多飛禽外,哪裡有什麼惡龍的
蹤跡。大家眼睛盯著那一大群鳥,心裡正在琢磨。但他們根本就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這
時,夜色降臨,第一顆寒星出現在天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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