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洛思洛連

    「唉!我覺得我們不能在此久留,」阿拉貢道。他望著群山舉起劍。
    「永別了,甘達爾夫!」他大聲說:「我沒告訴過你:過摩裡亞門時要小心嗎?唉,
我竟然預言成真!沒有你在,我們還有什麼希望?」
    他轉身對著小分隊。「沒有希望我們也要做到,」他說:「至少我們應得以雪恥。
大家振作起來。別再哭泣!來吧!我們要走的路還長著呢,還有許多事在等著我們。」
    他們站起身環顧一下四周。問北,山谷走向一面大山脊之間一處暗影下的幽谷。谷
上三座銀色的山峰在閃耀:塞勒勃迪爾、法奴德赫爾和卡拉德赫拉斯山——摩裡亞山脈。
幽谷頂一湍流為無數小瀑布鑲上了白邊,山腳下騰起霧般的白泡沫懸掛在空中。
    「那邊就是朦朧谷台階,」阿拉貢指著瀑布說:「湍流旁鑿刻出的路便是我們要走
的方向,希望天空對我們友好些。」
    「或者說卡拉德赫拉斯別那麼殘忍,」吉姆利說:「看它正對著太陽哭呢!」他向
這白雪皚皚的峰頂揮了揮拳頭,然後轉過身去。
    向東邊的一座山脊突然中斷,遠處的寬廣模糊的大地依稀可見。
    南面雲霧山綿延遠去至極目處。離他們不到一裡遠,地勢低一點的地方坐落著一塊
池塘,他們已站在山谷西邊較高的地方,池塘長長的,呈橢圓形,形狀恰似一矛頭刺向
北邊幽谷。南邊遠離山陰,陽光明媚。
    但水卻是黑色的,像是在點燈的屋內看到的黃昏深藍。清爽的藍天。
    池水平靜,水波不興。四周是一塊平坦的綠草地,四邊漸次傾斜到裸露未斷開的邊
緣。
    「那就是鏡地,深深的科勒德扎拉姆湖!」吉姆利不勝悲哀地說:「我記得他說過
:希望你欣賞這景色!但我們不能在那兒逗留。現在我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有什麼開心
事了。只是我要急著趕路,他卻可以留下來。」
    一行人現在沿著山路離開大門。路崎嶇不平,破爛不堪,引向亂石叢中一條彎曲的、
雜生著石南與荊棘的小路。儘管如此,還可以看出昔日康莊大道的痕跡,自山下的侏儒
王國一路繞向山巔。路上時時可見路旁有石頭工作品的廢墟,長滿青草的山岡上面長有
細細的白律,或在風中喧鬧的杉樹林。路向東一轉,將他們艱難地引向鏡池旁的綠草地,
路旁不遠處矗立著一根頂部已破裂的石柱。
    「這就是都林之石!」吉姆利叫道:「我一定要駐足片刻欣賞一下山谷的奇觀!」
    「那就快點!」阿拉貢道,回頭望了一眼大門方向。「太陽落得這麼早。妖怪也許
在天黑之前不會出來,而且到時我們已走得很遠了。月已下弦,今晚會是一個漆黑的夜
晚。」
    「跟我來,弗羅多!」侏儒大嚷著,從路上跳出。「不看卡拉德一扎洛姆我不會讓
你們走的。」他跑下一長長的綠草斜坡。弗羅多慢慢地在後面跟著,儘管傷痛和疲勞,
依然受這平靜深藍色湖水所吸引,薩姆跟在他後面。
    吉姆利停下來站在石柱前仰望。石柱已斷裂,幾經風吹雨打,側邊的古文字已辨認
不清。這根石柱記載了都林第一次看到銳地的情景,吉姆利道:「讓我們也走上前去看
一看。」
    他們俯下身來看著黑色的湖水。起初他們什麼也看不見,慢慢地他們看到了環繞的
群山倒映在深遂的藍水中,山峰則像頭上的白色羽毛。遠處是廣闊的天空。儘管天空太
陽高掛,湖中卻彷彿珍珠落水,星光福把。但卻不見他們自己俯身的倒影。
    「啊,卡拉德一扎洛姆如此嬌好美麗!」吉姆利道:「都林醒來之前他的王冠便靜
臥水中。再見了!」他鞠了躬,轉過身來,快速跑回綠草地,加入行列。
    「你看到了什麼?」皮平問薩姆,薩姆陷入了沉思,沒有作答。
    路轉然後即刻下行,走出環繞山谷的兩山脊。湖下面的一個地方有一深井,井水清
澈明淨。井水落下石沿,一股清泉亮晶晶、沽治地流下陡陡的石槽。
    「這就是希爾弗羅德起源的山泉,」吉姆利說:「別喝它,水很冰。」
    「不久山泉便形成一湍急的河流,匯集眾多的山泉,」阿拉貢說:『俄們的路幾里
開外都是順著河邊來。我要帶你們走甘達爾夫選定的路,首先我希望先到達希爾弗羅德
河匯入大河之處——很遠的那邊。「大家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前方可看到山溪躍入谷
槽,然後流入低地,直到消失到金色的迷霧中。
    「那就是洛思洛連森林!」萊戈拉斯說:「那是我族人居住的地方中最優美的地方。
世上沒有什麼地方的樹長得比那裡的好看。那裡的秋葉不落,卻變成金色,直到春天來
臨長出新綠時它們才落下,然後樹枝掛滿黃色的花環,大地一片金色,樹頂戴著金冠,
裡面灰色的樹幹卻呈銀色,在黑森林我們的歌聲中就是這樣贊美它的。假如我能到其樹
下,特別是在春天的季節裡,那我的心將是不勝喜悅了!」
    「即使在冬季我的心也會充滿喜悅的,」阿拉貢說:「但它還在幾里之外。我們加
油吧!」
    弗羅多與薩姆努力跟著大夥兒一起前進了一段時間。但阿拉貢帶領他們快速趕路,
於是漸漸地他們開始落在後面。從清晨到現在他們什麼東西也沒吃過。薩姆的口像火燒
一樣在灼痛,眼前直冒金星,儘管陽光普照,經歷過摩裡亞黑暗卻暖和的環境後,外面
的風似乎帶有更多的涼意。他打了一個冷顫。弗羅多也感到邁開的每一步都很痛苦,只
得大口地喘氣。
    後來萊戈拉斯轉過身來看到他們落在後面,他告訴了阿拉貢。其他人停了下來,阿
拉貢跑了過來,還叫了博羅米爾。
    「對不起,弗羅多!」他關心地說道:「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我們又如此急行軍,
我都忘了你受了傷。薩姆也受傷。儘管摩裡亞怪在追趕著我們,我們也不應該一點也沒
給你們治療一下。來吧!再走前一點,有一個地方我們可以歇一會兒,我會盡我們所能
的。來,博羅米爾!我們來背他們走。」
    過了一會兒,他們遇到了西邊山坡流下的另一條小溪,歡騰的溪水加入了匆匆的希
爾弗羅德河。匯集在一起的河水沖下一綠石瀑布,濺起水花奔下山谷,周圍長著許多杉
樹,矮矮的彎曲著,四周環生著荷葉蔗和沃脫果灌木叢,底下有一塊平地,溪水歡快地
流過亮晶晶的卵石。他們在這裡休息了一下。現在已是午後三點鐘了,他們卻只離開了
大門幾英里遠。太陽已開始西斜了。
    吉姆利和另外兩個年輕些的霍比特人用灌木叢和杉木點起了一團火並打些水,阿拉
貢則開始為弗羅多與薩姆護理傷口。薩姆的傷口並不深,但看起來很難看,阿拉貢神情
嚴肅地檢查著傷勢,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臉上顯現欣慰的表情。
    「你運氣不錯,薩姆!」他說:「殺了頭妖的人很少有人能像你如此輕傷而退的。
傷口又沒浸毒,妖怪的刀刃上一般都帶毒的。我處理過後的傷口應該會很快痊癒的。吉
姆利燒好水後你先洗洗傷口。」
    他打開皮袋,掏出一些枯葉。「它們已經干了,有些藥性已喪失了,」他說:「但
我這裡還有一點在氣象頂采集的阿瑟拉斯樹葉,把一片葉子在水中操碎,用些藥水洗淨
傷品後,我來給你包扎一下。該你了,弗羅多!」
    「我沒事的。」弗羅多說,他不想要別人觸摸他的衣服。「我只需要吃一點食物再
休息一會兒。」
    「不行!」阿拉貢說:「我們一定要檢查一下看著鐵錘和鐵石傷害你到什麼程度,
我們真驚歎你竟然還活著。」他輕輕地除了弗羅多的舊外套和舊短上衣,隨著發出一聲
驚呼,然後他笑了起來。像微波起伏的海面上的一道光,銀色的盔甲在他的眼前發出熠
熠閃光,他小心翼翼地脫下它舉起來,上面的光輝像亮晶晶的星星,銀環響起一如雨落
水塘的叮噹聲響。
    「朋友們,看!」他叫道:「這裡有一件霍比特小王子著的美麗皮衣!
    假如霍比特人有這樣的皮衣的話,中原的獵手會蜂擁而至夏爾國了。「
    「而世界上所有的弓箭將都會是徒勞。」吉姆利說道,望著神奇盔甲。「這是一件
秘事兒銀衣。秘事兒!我還從來沒見過或聽人講過如此美麗的秘事兒盔甲。這就是甘達
爾夫說過的那件嗎?那麼他低估了它的價值。但這件盔甲給的真及時呀!」
    「我一直在琢磨你和比爾博在他那小屋裡的那段親密時間在做些什麼,」梅裡說:
「保佑那老霍比特人!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愛他。我希望我們有機會告訴他這些事!」
    弗羅多的身子右側和胸前有一黑色發青的傷痕。在盔甲下他穿著一件軟皮襯衫,一
處銀環已刺進肌肉中去。弗羅多的身子左側也有青腫傷痕,那是他被扔到牆上摔到的。
其他人準備飯時,阿拉貢用阿瑟拉斯樹葉浸泡過的水洗了一下傷口。谷中立時香氣襲人,
來嗅一下蒸水的人都不覺一振,精力充沛起來。只一會兒,弗羅多便覺得疼痛大為減輕,
呼吸也開始均勻起來,儘管後來幾天一模還是比較硬而且痛。
    阿拉貢在他腳下綁紮了一些布片。
    「盔甲輕得驚人,」他說:「如果撐得住的話,再穿上它。發現你有這樣一件甲衣,
我心裡很高興,即使睡覺時也別脫下它,除非你幸運地到達了安全地方,而你征途未止,
這種機會便微乎其微!」
    他們吃飯後,準備妥當繼續出發,他們熄了火遮掩所有的痕跡。
    然後爬出山谷重新上路,沒走多久,太陽便落下西峰,黑幕降下山的兩側,暮色為
他們的腳戴上了一層紗,霧氣則在山窪處騰起,黃昏淡淡的夕陽灑在東邊遙遠、模糊的
平原和樹枝上,薩姆與弗羅多現在感覺好多了,精神倍增的他們也能加快步伐加入行列,
於是阿拉貢連續三小時行軍,中間只做了一些短暫停留。
    天已黑下來了,夜已深,星空閃爍,下弦月卻遲遲未露面,吉姆利與弗羅多走在後
面,躡手躡腳地不說一句話,他們在細聽後面有什麼動靜。後來吉姆利打破了寂靜。
    「除了風什麼聲音也沒有。」他道:「附近沒有妖怪,要不就是我的耳朵是木頭做
的。我們可希望妖怪們已滿足於將我們趕出摩裡亞,也許他們的用心不過如此,而與我
們——與魔戒無任何關係,當然妖怪如果為了一頭目被殺也會在平原上追殺幾里路。」
    弗羅多沒有說話,在看著「刺眼」劍,劍鋒已鈍。可是他過去的確聽到了一些聲音,
或許他認為他聽到了,那踏嗟的腳步聲,甚至現在他也聽到了,他猛地一轉身,後面出
現兩道微光,霎那間他覺得他是看到了他們,但頃刻間他們便一晃閃開了。
    「怎麼回事?」侏儒問道。
    「不知道,」弗羅多答道:「我覺得我聽到了腳步聲,而且我覺得我看見了光線—
—像眼睛一樣,自從我們一走進摩裡亞,我就經常聽得到。」
    吉姆利停下來趴在地上。「除了植物和石頭的低語外,什麼我也聽不到,」他說:
「來!我們快走吧!其他人已走得不見了。」
    夜風帶著涼意襲上山谷迎接他們,一團灰影出現在他們眼前,身畔傳來微風中無數
白楊樹葉般的沙沙聲響。
    「洛思洛連!」萊戈拉斯叫道:「洛思絡連!我們已到達了黃金樹林的邊上了。可
惜現在是冬季!」
    夜色中大樹參天,樹幹橫跨山路和溪水之上。朦朧月光下,樹根呈灰色,起伏的樹
葉泛著淡淡的金光。
    「洛思洛連!」阿拉貢道:「真高興又聽到林濤陣陣!雖然離關門只有五裡格遠,
但不必再前行了,讓我們祈禱小精靈的神靈保佑我們今晚無事遠離後面的危險。」
    「如果小精靈們還住在黑暗世界就好了。」古姆利說。
    「我的族人從這裡回到我們離開了很久的家園已經很久了,」萊戈拉斯說:「但我
們聽說絡連並未完全被遺棄,因為這裡有一股神秘力量能保護這裡不受邪力侵犯。所以
在這裡的族人很少被人見到,或許他們住在密林深處,遠離北部邊界。」
    「他們的確居住在森林深處,」阿拉貢道,並歎了口氣,好像心中激起了一些回憶。
「今晚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我們再往前走一點,讓樹枝完全遮住我們,然後我們離
開小路找個地方歇一晚。」
    他邁步向前,博羅米爾卻遲疑地站著沒有跟著走。「沒有其他路走嗎?」他說。
    「你還想走什麼樣更好的路?」阿拉貢道。
    「一條普通些的路,即使要從刀劍叢中穿過,」博羅米爾說:「我們一直被帶領著
走奇特的路,卻是惡運當頭。當初違反了我的意願,我們穿過摩裡亞陰影,結果損失慘
重。現在你說又要挺進黃金森林。而據我們在貢多所聞,那險惡之地進入者極少人能活
著出來,而那些逃離者卻極難全身不受傷而退的。」
    「說『不受傷』不對,如果用『沒有變化』這個詞,那倒可能說對了。」阿拉貢說
:「貢多以前是不乏智慧之士的,但是,博羅米爾,假如他們現在將洛思洛連說成邪惡
之地的話,那會大大降低他們說話的份量與可信度。無論你相信什麼,但確實沒有其他
路可選擇——除非你返回摩裡亞,或攀登這無路之山峰,或者獨自游過大河。」
    「那就帶路吧!」博羅米爾說:「但前途險惡。」
    「的確險惡,」阿拉貢說:「既順暢又險惡,但只有邪惡之人才會去懼怕它,或者
自身帶著邪惡的人們。跟我來!」
    他們走進森林一裡多就見到一條溪流,從長滿綠樹的山坡流下,山坡向西直上通回
群山峰。他們聽得到右邊的山影瀑布的水濺聲響。
    黑色的溪水在他們的路前匆匆流過,在樹下的淡淡水塘江入希爾弗羅德山溪。
    「這就是尼姆羅黛爾!」萊戈拉斯說道:「西爾凡小精靈們很久以前為之謳歌過,
我們在北方現在還唱著它。在歌中我們唱著瀑布上的彩虹,和水沫中蕩漾的金花。所有
那一切都被黑暗籠罩,尼姆羅黛爾橋已倒塌。我去洗一下腳,據說溪水能去除疲勞。」
他向前爬下陷開的河岸趟到水中。
    「過來呀!」他大嚷著。「水不深。我們蹚過去吧。我們可以往河岸的另一邊休息,
流水聲可助我們入夢忘掉憂傷。」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爬下去跟在萊戈拉斯後面,弗羅多站在水邊一會兒,讓溪水沖洗
著疲憊的雙腳。水很涼、很清澈,一路蹚水下來,水已過膝,他感到旅途的疲勞和乏意
順著雙腿被溪水沖得一乾二淨了。
    大家都涉過小溪後,便坐下來休息並吃了一點東西。萊戈拉斯向他們講述了黑森林
的小精靈一族仍記在心上的關於洛思洛連的傳說,那些在世界變灰色之前,大河旁綠草
地上的陽光與星光的故事。
    後來萬籟俱靜,只聽到愉快瀑布的音樂聲京繞在山影中,弗羅多幾乎可以幻想到混
雜在水聲中他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在歌唱。
    「你們聽到尼姆羅黛爾的嗓音了嗎盧榮戈拉姆問道:」我給大家唱一首尼姆羅黛爾
少女的歌,她的名字與很久以前她住的河畔的溪水同名。用我們山地的歌喉來唱非常好
聽,但這是用我們的西部語唱的,在利文德爾大家就是這般唱的。「他開始唱了起來,
聲音清柔得連樹葉的沙沙聲中仍隱約可聽到:很久以前有一位小精靈少女,白天裡的一
顆閃耀的明星;白色的斗篷鑲滿金邊,腳穿一雙銀灰鞋。
    她的額上星光熠熠,一道日光照在髮絲,當太陽照在金色的樹枝,在美麗的洛思洛
連。
    她的長髮如絲,四肢潔白,嬌美又自由。
    走在風裡她像一束光,又像一片緞樹葉。
    在那尼姆羅黛爾瀑布旁,一池清水碧如藍;少女臨風展銀喉,大珠小珠落玉潭。
    姑娘啊你如今在何方,陽光照耀還是陰影籠罩?
    尼姆羅黛爾達失在山林,她永遠飄泊在遠方。
    小精靈的大船銀灰色,一路泊在山腳下,日夜等待她的歸來,在那洶湧的大海旁。
    狂風突起北海岸,呼嘯怒吼掠海面,不見大船在沙灘,黑壓壓駭浪卷無蹤。
    黎明時分,不見了陸地在山腳,灰朦朦的大山在下沉,浪濤沙卷盡海岸,一切舊時
痕跡。
    阿姆羅斯凝視著沙灘,漸隱沉入驚濤裡,可恨那無信的大船,一任沖走尼姆羅黛爾。
    他曾是小精靈之王,叢林山谷是他的國土,春天裡金黃的樹葉,美麗動人的洛思洛
連。
    而今卻一級跳大海,離開船頭離弓的箭,一頭紮入深深的海洋,翅膀羽毛永不分。
    海風吹起他的發端,浪花雲影亮閃閃;遠遠的人們注目看,天鵝展翅掠海岸。
    從此西部空惆悵,大海茫茫不見蹤影,阿姆羅斯你在哪兒?
    小精靈們失去了他。
    萊戈拉斯的聲音顫抖著,歌聲便戛然而止。「我唱不下去了,」他說:「這只是一
部分,大部分我都記不起來了。這是一首很長、很悲傷的歌,歌中傾訴著侏儒們驚動山
中邪神之後,悲慘是如何降臨在洛思洛連,開滿鮮花的洛連。」
    「可是侏儒們並未制造邪惡。」吉姆利道。
    「我沒那樣說,但邪國是來臨了,」萊戈拉斯悲傷地說:「隨後尼姆羅黛爾居住的
地方大部分的小精靈們都開始背井離鄉,尼姆羅黛爾小姐本人也在南方失蹤了,在白頭
山中不見了蹤影,她的情人阿姆羅斯在船上一直沒能等到她。可是到了春天,當春風吹
響沙沙的新葉時,她的聲音會在與她同名的瀑布旁回響索繞。當風吹到南方時,阿姆羅
斯的聲音又從大海中傳來,因為尼姆羅黛爾瀑布注入希爾弗羅德,亦即小精靈族人稱之
的塞利布蘭,然後塞利布蘭流人安杜因大河,再流人貝爾法拉斯灣,從那裡洛連的小精
靈們啟錨,但尼姆羅黛爾與阿姆羅斯卻永遠沒回來。」
    「據說她在瀑布旁的一棵樹上搭了一間小屋;因為格連的小精靈們有住樹上的習慣,
也許現在還是如此。於是他們被稱做加拉德裡姆,即樹人,這些樹長在森林深處高大挺
拔。居住在森林的人不像侏儒們就地造家,在黑影入侵之前也沒有修築任何堅固的石壘。」
    「甚至在當今時代高居樹上也應該比坐在地面要安全得多,」吉姆利道。他的目光
躍過小溪停留在通回朦朧山谷的那條路上,然後目光向上盯著頭上黑樹幹頂。
    「你這一番話很有啟發性,吉姆利,」阿拉貢說:「我們不能建一間房子,但今晚
可能的話,我們可模仿加拉德裡姆樹人在樹上躲一宿,我們坐在路邊這麼久是不明智的。」
    一行人撤離小路,走入更深的叢林的影子中去,沿著山溪向西,離開希爾弗羅德。
在尼姆羅黛爾瀑布不遠處,他們發現了一樹群,其中一些樹高掛在瀑布之上。龐大的灰
樹幹樹圍極寬,高聳聳看不到頂。
    「我爬上去,」萊戈拉斯說:「我爬樹最在行,無論是從樹根還是從樹幹起,不過
這種樹我除了在歌中聽到過還真沒見過呢。它們叫茂籠樹,就是開黃花的那種,但我從
沒爬過,我來看看它們到底是何形狀,怎樣生長的。」
    「無論看起來如何,」皮平道:「如果夜晚除了給供小鳥棲息之所外,能讓我們也
在上面休息一下就已經是神奇無比的樹了。我可無法在棲木上入睡!」
    「那就掘洞穴吧,」萊戈拉斯說:「這樣也許更適合你,假如你想避開妖怪的話,
你最好盡快挖得深一些才行。」他輕盈地一跳抓住頭上從樹幹叉出的一根樹枝。可是他
剛一懸在樹枝上,上面的樹影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達羅!」聲音聽起來很威嚴,萊戈拉斯驚嚇得落在地面,靠著樹身縮成一貫。
    「站著別動!」他低聲對其他人說:「不要動也不要出聲!」
    他們頭上傳來一陣輕笑聲,然後另外有人用清晰的小精靈語開口說話,弗羅多只能
聽懂一點點,因為居住在大山以東的西爾凡族人講的話和西部地區的不同。萊戈拉斯抬
起頭以同種語言作答。
    「他們是什麼人,跟你說些什麼?」梅裡問道。
    「他們是小精靈,」薩姆說:「你難道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嗎?」
    「是的,他們是小精靈,」萊戈拉斯道:「而且他們說你喘氣聲太粗了,他們都想
過在黑暗中射死你。」薩姆急忙用手摀住嘴。「但他們還說你們不用怕。他們注意我們
已很長的時間了,他們聽到了從尼姆羅黛爾傳過來我的聲音,知道我是北部小精靈族人,
於是他們沒阻止我們穿過,他們現在要我和弗羅多一起爬上去,他們似乎已知道關於他
和我們行程的一些消息。其他的人讓他們稍等一會兒,並仔細留意樹底的動靜,一邊等
著他們最後決定怎麼做。」
    樹影下放下一只梯子,梯子用繩子搓成,銀灰色,在黑暗中熠熠發光,雖然看起來
細長,但實際上可載很多人。萊戈拉斯敏捷地一攀而上,弗羅多在後面緩緩跟上,而薩
姆盡量壓抑著呼吸爬在最後。茂籠樹的樹枝幾乎垂直長出樹幹,向上伸展。接近樹頂主
幹部分成無數枝組成的樹冠,而樹冠之上有一搭起的木平台,在當時被叫做「弗來特」,
小精靈們稱之為「塔蘭」。平台中間有一圓洞,梯子就是從那裡放下來的。
    弗羅多最後爬上弗來特時發現菜戈拉斯已與另外三個小精靈坐在一起了。他們穿著
灰影杉,從樹下是無法看到他們的,除非他們突然移動。他們起身,其中一人掀開蓋著
的另一盞小燈,露出柔細銀色的光來。他舉起燈來,端詳著弗羅多的臉,又照了薩姆,
然後他熄了燈,用小精靈語表示歡迎。弗羅多結結巴巴地作答。
    「歡迎!」這位小精靈然後又以他們熟知的語言重複道:「我們除了本族語言很少
講其他語言,因為我們居住在森林的心髒地帶,不喜歡與其他族人打交道。甚至切斷了
與北部的本族人的聯繫。但我們還是有人走出林外收集消息並監視我們的敵人,當然他
們能講其他地方的語言,我就是其中一個。我叫海爾迪爾,我的弟兄,魯米爾和奧羅並
只能說一點點你們的語言。」
    「我們其實已耳聞你們來了的傳言,埃爾倫的信使在去朦朧山台階回家的路上經過
絡連,我們很久都沒聽過霍比特小矮人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人仍居住在中原。
你看起來不像是邪惡之徒!既然又是與我們族內一位小精靈同行,我們願意像埃爾倫請
求的那樣友好地對待你們,儘管我們從沒有習慣帶陌生人穿過我們的領土。但今晚你們
必須在此過夜。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八個人,」萊戈拉斯說:「我自己,四名霍比特人,還有兩個普通人,其中一位,
阿拉貢是來自西部的小精靈之友。」
    「阿拉松之於阿拉貢在洛連家喻戶曉。」海爾迪爾道:「而且女士們對他頗有好感。
這幾人都沒問題,但你只講了七個人。」
    「第八位是侏儒。」萊戈拉斯道。
    「一位侏儒!」海爾迪爾說:「那可不好,自從黑暗時代起我們就從未跟保德來往
過。他們不准踏入我們的土地。我不能允許他過去。」
    「可是他是從大孤山來的,是戴恩相信的人,並與埃爾倫關係不錯,」弗羅多說:
「埃爾倫親自選中他加入我們一行人,而一路上他非常勇敢又忠實。」
    小精靈們低聲地討論了一會兒,並用小精靈語詢問了某戈拉斯幾句。
    「很好,」海爾迪爾最後說道:「儘管我們不情願,但還是放他過吧。
    假如阿拉貢和萊戈拉斯能保衛他,替他負責,他將可以通過,但他必須蒙上眼睛穿
過洛連。「
    「我們現在別再爭論下去了。你們別再留在地面了。自從許多天之前,我們看到大
批妖怪沿著山側向北走向摩裡亞開始;我們便一直密切注視著河水,狼群們在林邊狂呼。
如果你們真是來自摩裡亞的話,那麼危險離你們不會很遠。明天的一大早我們就出發。」
    「那四位霍比人爬上這棵樹與我們一起休息——我們不怕他們!
    你,萊戈拉斯要向我們保證負責他們的安全,有什麼不妥,叫我們!留心那個侏儒!
「
    萊戈拉斯立即爬下梯子傳達海爾迪爾的口信。一會兒梅裡與皮平攀登上高高的弗萊
特台上。他們氣喘吁吁,看起來很怕的樣子。
    「看!」梅裡喘息著說:「我們拖上來了你和我們的毯子。健步俠將我們其他的行
李用厚厚的樹葉蓋起來了。」
    「你們大可不必負載上來。」海爾迪爾道:「儘管今晚是南風,冬季裡在樹梢上還
是很冷的,但我們有食物和飲品給你們吃喝可以驅除夜寒,而且我們還有備用的獸皮和
大衣。」
    霍比特人們高興地進了今晚第二道餐(比第一次的好多了)。然後他們暖暖地將自
己裹起來,不但是用上了小精靈的皮大衣,還加上帶來的毛毯,試著入睡。
    雖然睡意頗濃,卻只有薩姆能輕易入睡,霍比特人不喜歡高度,甚至從來不在他們
自己有的樓上睡覺。弗萊特台用來做臥室絕對不合他們的胃口。四周沒有任何牆,也不
見欄杆,只是在一邊,有一薄薄的編製而成的屏風,可根據風向移動至不同的位置。
    皮平又說了一會兒話。「我希望,如果我真的在這高床上睡著了的話,我不會滾下
去。」他說。
    「我睡著時,」薩姆道:「無論滾不滾下來,我都接著睡,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話,說得越少,我入睡得便越快。」
    弗羅多躺下了許久卻沒睡覺,他透過樹梢顫動的樹葉看著亮閃閃的星星,薩姆在弗
羅多自己閉上眼很久以前,便已鼾聲大作,他隱約可見兩手搭眼一動不動、低語著的兩
個小精靈的灰色身形。其他人已走下去警戒底下樹林一帶。最後在上邊林濤當中和下面
甜蜜的尼姆羅黛爾瀑布的水濺聲中,弗羅多腦海索繞著菜戈拉斯的歌聲漸漸入睡了。
    深夜中他突然醒來,其他霍比特人都已熟睡,小精靈們也不見了。
    下弦月在樹葉間淡淡地亮閃著,風很靜,他聽到前方有刺耳的笑聲和下面有眾多的
腳步聲,還有金屬撞擊聲,聲音漸漸遠去,似乎向南散去,走進密林深處。
    一顆頭突然從弗萊特的方口中伸了上來,弗羅多吃驚地坐了起來,發現是一帶著頭
盔的小精靈,他看著霍比特人們。
    「怎麼回事?」弗羅多問。
    「野奇!」小精靈低聲用小精靈語答道,一邊將卷起的繩梯拋下平台去。
    「妖怪!」弗羅多道:「他們在干什麼?」可是小精靈早已不見了身影。
    聲音已消失了,連樹葉也靜悄悄的,瀑布聲彷彿也沉默起來,弗羅多坐著,裹著被
子仍在發抖,他慶幸他們沒有在地面被捉住,同時又感到樹除了提供一個隱身之所外也
保證不了多少安全,妖怪的嗅覺據說如獵犬般敏銳,而且他們也善爬樹,他拔出「刺眼」
寶劍:劍光一閃像一團藍火苗,然後徐徐消失,亮光暗下來。儘管寶劍斂光,一種迫近
的危急感卻未離開弗羅多,相反的卻越來越強烈,他坐起來爬到台口往下偷窺。他幾乎
敢肯定他聽到了下面樹底發出的輕輕動作聲。
    不可能是小精靈們。森林一族行動起來悄無聲息。然後他隱約又聽到鼻子吸氣聲,
還有什麼東西在刮樹皮聲。他屏住呼吸凝視著黑暗。
    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地向上爬著,輕輕的呼吸聲像是從緊閉的牙關中透出的嘶嘶聲,
越爬越近,快到了樹幹預部,弗羅多看到了兩只灰暗的眼睛。眼光又停了下來,一眨不
眨地盯著上方。突然,眼光一轉,一個影子般的身影溜下樹幹,消失在黑暗中。
    海爾迪爾馬上透過樹枝敏捷地竄了上來。「這棵樹上出現了我從未見過的東西,」
他說:「不是妖怪,我一觸樹莖,他便逃走。他似乎很小心,也頗有些爬樹的技巧,不
然的話,我還以為是你們霍比特人呢。」
    「我沒射它,因為我擔心激起叫聲:我們惹不起任何戰鬥,一大隊妖怪剛剛經過,
他們穿過了尼姆羅黛爾——他們似乎是聞到了什麼氣味,他們在你們停留過的樹下搜索
了好一會兒,我們三個人不足以挑戰成百個妖怪,於是我們走到前方,用偽裝的聲音迷
惑他們繼續走進森林。」
    「奧羅芬快速回營去警告族人了。妖怪們一個也別想逃出洛連,在明天夜幕降臨前
北部邊境會埋伏許多小精靈們,但你們天一亮就向南沿路而行。」
    晨光淡淡地從東邊升起。越來越強的光線透過茂寵樹黃樹葉而過,在霍比特人看來,
涼爽夏日清晨的太陽彷彿在放著金光。從弗來特台南面的開闊處望去,弗羅多看到整個
希爾弗羅德山谷像一灘淺金色的海洋在微風中蕩漾。
    海爾迪爾與他的兄弟魯米爾帶領他們出發時,仍是一大早而且有些冷。「再會,美
麗的尼姆羅黛爾!」萊戈拉斯大叫道。弗羅多回目望見灰灰的樹莖處泛起的白色光圈。
「再會了。」他說。他覺得他一生可能再也不會聽到如此美妙的流水聲和那變化無窮的
樂聲中數不盡的音符。
    他們回到了仍舊沿著希爾弗羅德西側向前延續的山路,他們沿著這條路向南走了一
段路,路上留下了許多妖怪的腳印,但不久海爾迪爾轉進樹叢中停在樹影下的河岸旁。
    「在溪水對岸那邊有一名我們本族的人,」他說:「不過你們可能看不見他。」他
像低鳴的鳥一樣叫了一聲,對面一簇濃密的矮樹叢中閃出一位小精靈,一身灰裝,但頭
巾披到後肩,晨光中他的頭髮像金子般在閃爍,海爾迪爾熟練地將一股灰繩拋到對岸,
對方接住,把繩綁在河岸另一棵樹上。
    「歡騰河在這裡,你們看,水已是湍急了,」海爾迪爾道:「而且水流既息又深,
水又冰冷,除非不得已,我們是不會涉水向北渡的。即使在這個多事年代我們也不在此
建橋。我們就是這樣渡河的!跟我來!」
    他將繩子的這一端系牢在另一棵樹上,然後輕盈地踩上繩索,如踏平路般在河上走
了一個來回。
    「我可以走過繩橋,」萊戈拉斯道:「但其他人沒有這種技巧,他們只有游過去嗎?」
    「不用!」海爾迪爾說:「我們還有兩條繩索,我們可將它們連到這條繩子的上方,
一條齊肩,一條齊腰,抓住它們後,陌生人小心點也能穿過河去。」
    這座細長的橋做好之後,一行人走了過去,有些人小心翼翼,有些人則輕松自如,
在霍比特人中,皮乎走得最好,因為他下盤穩定,只用一只手抓繩子,快步走了過去,
但他的目光卻一直向前不敢往下望,薩姆緊緊地抓著繩,掩著腳步,望著腳下暗色渦流
像是山中的萬丈深淵。
    穿過河後他松了一口氣,「活到老,學到老!我老爹以前總喜歡說這句。不過他指
的是園藝,絕不是要像鳥般棲息,或像蜘蛛般行路,我的安迪叔叔也沒玩過這種游戲!」
    大家都聚集在希爾弗羅德河東岸後,小精靈們解開並卷起兩根繩子,仍在河對岸的
魯米爾收起最後一根,背在身後,揮了揮手便離開了,回到尼姆羅黛爾,繼續觀察。
    「好,朋友們,」海爾迪爾道:「你們已抵達了洛連的內斯,或者用你們的語言來
說是三角地帶,因為這塊地伸展起來像一個矛尖,環繞在希弗羅德與大安杜因河之間,
我們不允許任何陌生人偷窺內斯的秘密,實際上很少人被允許甚至踏足到那裡。」
    「按我們的協議,在此我將蒙上侏儒吉姆利的雙眼,其他人可自由地行進一會兒,
直到我們走近我們的住處,在埃浴拉第爾下面,在河流方向。」
    吉姆利大為不滿。「協議未經我本人同意就簽訂,」他說:「我不蒙眼走,那會像
一個乞丐或一個犯人。而我不是一個間諜,我的族人們從來未與敵人有過任何瓜葛。也
從未對小精靈們做出任何傷害,我與萊戈拉斯或其他同伴一樣都不會出賣你們的。」
    「我毫不懷疑你。」海爾迪爾道:「但這是我們的法規,我不是法規制訂者,不能
置之於不顧,讓你涉過歡騰河我已經做得夠多了。」
    吉姆利非常固執,他堅定地叉開雙腿,手握斧柄。「我將自由前去,」他說:「不
然的話我就此打道回府,即使獨自死於荒山野嶺,在我的故土,我有著一諾千金的聲譽。」
    「你不能回去,」海爾迪爾正色道:「即然你已經到了這裡,你必須被帶至國王的
夫人那裡,他們會做出決斷,是留還是放行,悉由其定,你穿不過這條河的,你身後有
無數隱蔽的哨兵保證你過不了河,在你發現他們之前,你早已身首異處了。」
    吉姆利從皮帶上拔出斧子來,海爾迪爾與他的同伴搭起弓。「該死的侏儒們,該死
的侏儒死腦筋!」萊戈拉斯說。
    「聽著!」阿拉貢說:「如果我還是在率領著我們一行人的話,你們必須按我說的
做,侏儒這樣被單獨拱出來是令其難以接受的。我們全部蒙上眼,萊戈拉斯也不例外。
雖然這樣旅程會慢一些悶一點,但這是眼前最好的辦法了。」
    吉姆利突然大笑起來。「我們會看起來像一堆快樂的笨伯!由海爾迪爾用繩子串起
來帶路,像一只狗帶著一群盲人乞丐?但我只要萊戈拉斯一人陪我蒙眼就心滿意足了。」
    「我是一名小精靈,在這裡是同族人。」萊戈拉斯說道,輪到他開始憤怒了。
    「現在我們一起來喊:該死的小精靈的死腦筋!」阿拉貢說:「但我們一行人行動
要一致,來吧,蒙上我們的眼睛,海爾迪爾!」
    「如果你帶不好路的話,我要你補償我們捧的每一跤、碰的每一次腳趾頭。」他們
蒙吉姆利眼睛時說道。
    「你將什麼補償也得不到,」海爾迪爾道:「因為我會帶好你們的,而且路又平又
直。」
    「唉,真是荒唐!」萊戈拉斯說:「在這裡大家同仇敵汽地對付一個敵人,可是我
還要蒙眼行路,而金黃色的樹葉下太陽是多麼愉快地照射著樹林啊!」
    「也許看起來荒唐,」海爾迪爾說:「而事實上黑暗君王最大的力量便在於分化那
些仍然反對他的人們,在洛思洛連之外的世界裡,信念與信任是多麼難在人們身上找到
啊!也許在利文德爾例外,所以我們不敢濫用我們的信任令我們自己的國土蒙受危險。
我們正居住在一個周圍危機四伏的島國上,我們的手摸得更多的是弓弦而不是琴弦。」
    「河水以前一直是我們的天然屏障,現在卻不再是一位可靠的衛士了,因為大黑影
已北上蠶食了我們周邊領土。有些人提出撤離,但那樣似乎又太遲了,西部山區已是邪
惡之所,東部是荒地,佈滿了索倫的手足,據傳聞向南通過羅罕也不是一條安全通路,
而大河的河口也處於敵人的監視之下。即使我們能抵達大海之濱,。也找不到任何地方
安營扎寨,有人說高地小精靈們仍擁有黑文斯海港,但他們在北邊和西邊太遠了,遠在
小矮人國的那一邊。可是到底在哪兒,也許君王和夫人知道,找可不知道。」
    「最起碼你應該猜一猜,既然你已經見到了我們,」梅裡道:「在我家鄉的西邊有
一處小精靈天堂,我們霍比特人居住的地方叫夏爾國。」
    「霍比特人住在近海濱的地方真是幸福!」海爾迪爾道:「我們很早的祖先去過那
裡,我們的歌中仍然唱起它,我們一邊走你們一邊講這些天堂地方給我們聽聽。」
    「我講不出來,」梅裡道:「我從來沒見過。我以前從來沒去過我的故土。假如我
知道外面世界是如此的話,我還真沒那個決心離開家鄉。」
    「甚至不想著美麗的洛思洛連?」海爾迪爾說:「世道的確充滿艱險,裡面很多黑
暗之處,不過還是不乏精采之處,儘管在天下所有地方人們的愛混雜了許多悲傷,但愛
卻與日俱增。」
    「我們當中很多人都高歌黑暗將會退去,和平會重新來臨。但我不相信世界會恢復
到舊時一樣,或者太陽像以前一樣普照。至於小精靈們,恐怕不過是一互相停火,他們
就可以不受阻擋地來到大海,永遠離開中原。而我是多麼熱愛洛思洛連啊!如果出了一
個地方沒有街籠樹生長,那將是多麼可悲。但是就算大海彼岸真有龐寵樹的話,也沒有
人曾經說起過。」
    他說話的時候,小行人排著縱隊沿路已徐徐走入密林,前面由海雨迪爾帶路,另一
個小精靈斷後,他們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平坦而松軟,過了一會兒,他們走得更自如了,
不再擔心受傷或跌倒,被剝奪了視力,弗羅多發現他的聽覺和其他器官更加敏銳了。他
可以嗅得到樹和被踩了的草。他聽到頭上的樹葉發出沙沙的音符,右手邊的河水低吟著,
還有空中鳥兒清脆的叫聲,穿過林中空地時,他感受到自己的臉和手都沐浴在陽光中。
    他一踏上希爾弗羅德河岸的深處,他內心湧起一種很奇怪的感情,越進入三角地,
這種感覺越深,他彷彿走過一座時間橋,步入遠古時代的一個角落,正在一個不再存在
的世界裡行走,利文德爾曾留下許多古時的記憶,在洛連,古代世界似乎活生生地存在
著,那裡曾目睹。
    聆聽過許多邪惡也曾經歷過許多悲傷,小精靈們不再相信外面的世界,野狼在森林
邊嚎叫!但在洛連的土地上卻沒任何陰影存在。
    整個白天一行人都在行進著,直至涼爽的黃昏來臨,樹葉上傳來夜風的低語。他們
這才開始休息了,毫無顧忌地睡在地上,因為他們的向導仍不允許他們扯下蒙眼布,他
們也無法爬上樹去。清晨,他們繼續前進,依舊不緊不慢,到了中午,他們停了下來,
弗羅多知道在烈日下他們已疲勞了。突然他們聽見身邊響起了很多說話聲。
    一大隊小精靈們無聲無息地聚集起來,他們正開赴北部邊界防止來自摩裡亞的任何
進犯,他們還帶來了消息,其中一些由海爾迪爾傳達給了他們。入侵的妖怪被攔腰截擊,
幾乎一網打盡,窮寇向西進入山中正被追趕,同時還發現一種奇怪的東西,跑起來彎著
腰,雙手近地,像動物卻又非動物形狀,它逃脫了出去,但小精靈們沒有射殺它,因為
不知是善亦或是惡,它在希爾弗羅德南面消失了。
    「還有,」海爾迪爾說:「他們帶來加拉德裡姆君王和夫人的口信。
    你們都可以自由行走,包括侏儒吉姆利,夫人似乎知道小分隊中每一成員的姓名和
身份,可能利文德爾傳來了新消息。「
    他首先取下吉姆利眼睛上的繃帶。「請寬恕!」他深鞠一躬道:「用友好的目光看
著我們吧!注視著這世界並歡悅吧,因為你是自都林時代起第一個能夠欣賞內斯三角地
的樹木的侏儒!」
    當弗羅多取下蒙眼繃帶後,他仰望藍天深吸了口氣。他們站在一個林間空地上。左
首有一土丘,上面長滿遠古時代春天時翠綠的青草,土岡上像一個雙重的王冠一樣,長
著兩圈樹木——外面那圈的樹,樹皮雪白,全無樹葉,全無樹葉,赤裸的形狀卻很優美
;裡面那圈是高高的茂籠樹,排列如陣,樹葉還未落,呈淡淡的金黃色,在兩圈樹內最
中心的地方,一棵高聳的大樹最高的樹枝中搭起一亮閃閃的白色弗來特平台。樹下綠草
如茵的山坡上點綴著星星般小小的金色花朵,穿插其中,細細的花枝上還搖曳著白色與
淡綠色相間的花兒,它們一起往如畫的綠草中閃爍,湛藍色的天空中,午後的太陽在山
坡上閃耀,並在樹下投下長長的綠蔭。
    「請看!你們已到了寨林。阿姆羅思!」海爾迪爾道:「這裡就是古時王國的心髒
地帶,千百年來它始終如一,這是阿姆羅思主的,在那快樂年代高高的房屋建在上面,
在這常綠草上冬天的花永遠開放著;黃色的伊來帶花,還有淡淡的納英瑞迪爾花,我們
就在此小息片刻,黃昏時分便可到達加拉德黑姆市了。
    其他人都躺在了芬芳的草地上,但弗羅多卻站在那兒沉緬往驚歎中,他覺得似乎是
來到了高台窗根前,俯瞰一個早已失去了的世界。
    一道弗羅多說不出的光射在草地上,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錯落有致,形狀好似刀刻
一般整齊,彷彿預先構思好一下子出現在他睜開的雙眼前,儘管是古跡,但更像永恆存
在著的。他所見到的顏色沒有他不知道的,金色、白色、藍色和綠色,但它們非常清新
而凝重,好像在那時刻他第一次才見到它們並為它們的新穎和燦爛重新命名,冬季在這
裡時沒人會在心裡為夏天或春天的逝去而悲傷。地上釀出的一切生物都找不到任何缺陷、
病態和畸形。洛連這塊土地上完全無瑕。
    他轉過身看到薩姆正站在他旁邊,迷惑地環顧四周,用手直揉眼睛似乎還不敢肯定
自己是否是醒著。「有陽光,這是一個晴天,沒錯呀,」他說:「我還以為小精靈的世
界只是星星和月亮,可這一切比我所耳聞的更代表小精靈的特點。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的話,我覺得更像是在歌裡面一樣。」
    海爾迪爾看著他們,像是完全明白了他們的思想和說出來的話。
    他微笑起來。「你們已感受到了加拉德裡姆夫人的力量了,」他道:「你們願意與
我共同攀登塞林。阿姆羅思嗎?」
    他輕盈地跨上綠草覆蓋的山坡,眾人一起跟在後面,弗羅多儘管走著,喘著氣,身
旁充滿生機的樹葉與鮮花在涼風吹拂下起舞,習習涼風也同樣在輕拂他的面孔。弗羅多
覺得自己好像走在永恆的土地,從不褪色,變化或被遺忘。當夏爾國的游子弗羅多離開
這裡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他還會回來這片草地,在美麗的絡思洛連,回到伊來帶和納
芙瑞迪爾草地。
    他們進人了白色樹林圈,這時南風吹到塞林。阿姆羅思在樹枝間歎息,弗羅多靜靜
地站著,像是遙遠的大海浪濤衝擊著沙灘,而今卻被沖走,還有那已在世間絕跡的悲鳴
的海鳥。
    海爾迪爾繼續爬著,已爬上了高高的弗萊特合,弗羅多正準備跟他爬上去,他把手
放到了梯子旁的樹幹上,他一生中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意識到了樹皮手感和肌裡以及其中
的生命,他感受到了一種林中的喜悅和手觸摸的感覺,不是一個森林居住者或木匠那種
感覺,那是一種感受到了樹的生命的一種喜悅。
    當弗羅多最終站在了高高的平台上後,海爾迪爾拉著他的手,讓他轉向南邊。「首
先,向這邊看廣他說。
    弗羅多看著,看到在一定距離外,有一座長滿巨樹小山的,又或者是一座由綠色高
塔組成的城市,他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從那裡發放出一種力量和光芒,令周圍全部土
地熠熠生輝。他突然渴望著能像一只鳥般飛到綠色城裡棲息,然後他又向東望,看到整
個洛連的土地一直延伸到安杜因大河的暗光中。
    他眼光一抬越過大河望去所有的光芒都熄滅了,那便是他們熟知的世界了。過了大
河,土地看起來平坦而荒蕪,混亂而模糊,直到再往前地形又像井壁似的升起,又黑又
乾枯,照射洛思洛連的太陽無力照亮那遙遠高山下的暗影。
    「那便是南黑森林要塞,」海爾迪爾說:「它由黑杉樹所覆蓋,那裡的樹互相傾軋,
枝幹紊亂不堪,在一個石山中間矗立著多樂。古爾德,那裡很久以來居住著隱藏的敵人,
我們擔心現在又被封鎖了,並有七重力。最近其上空經常籠罩著一層黑雲,在現在這樣
的高處可以看到對立的兩種力,它們總是想相互爭鬥,而光亮覺察到了黑暗的內心深處,
只是其秘密還未暴露出來,暫時沒有。」他轉過身,飛快地下樹,眾人則緊跟其後。
    在山腳下弗羅多發現阿拉貢靜靜地站著,沉默著像一棵無言的大樹,而他手中卻握
著一小枝伊萊諾花,眼中浮現出光芒,他沉緬在某個美好的回憶中,弗羅多一看到便知
道他正看著以前便一直存在著的東西。阿拉貢的臉上不再有歲月的艱辛,而他更像一個
身著白衣的年輕君王,他在跟一位弗羅多看不到的小精靈交談。「阿爾文,亞尼梅達,
納馬雷爾!」他說道,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走出他的思想看著弗羅多笑了笑。
    「這裡是天下小精靈世界的心髒,」他說:「我的心永遠往這裡留連,除非你我生
存的世界也被陽光照亮。跟我來上他手拉著弗羅多的手,離開塞林。阿姆羅思,在他有
生之年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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