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絡渣滓 星河 長桌最盡頭的座位被空著。 我走進來,環顧四周,然后走過去填補了那個空缺。 沒有人起立,沒有人寒喧,甚至沒有人向我問候和招呼。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 在他們當中的位置。 “近來校園网絡中有過多的‘外來者’,嚴重影響了校園网絡的秩序。”我在 周圍的沉默中開口,語調鏗鏘,簡洁有力。“必須清除他們。” 自從有了貨幣,就有了制造偽幣者。自從校園网絡剛一開通,就有了“外來者” 。他們利用自己高超的電腦技術,調用這所擁有近百年歷史的高等學府里的各种資 料。照理說校外人員是無權使用這些信息資源的,但是這些用戶向來循規蹈矩,把 校園网絡看成是自己的家,悉心愛惜,呵護有加,從不惹事生非。他們通過各种渠 道使用自己的偽造帳號,按時交納費用。我很敬重這些紳士,盡管我并不喜歡他們 的職業──沒有戶口的兼職記者、流浪各地的電腦詩人以及公關禮儀學校畢業的化 妝品直銷員。但他們与在校學生相安無事,甚至還喜歡在校園网絡里熱心助人。 但是現在,進來了一批身份不明的混蛋,不知是哪家“草台班子”大學招來的 假專科生。他們不但非法建立起眾多的私人网號,盜用學生所交納的网絡費用,給 別人造成經濟上的損失,而且還在校園网絡里為非作歹,胡作非為,嚴重威脅了校 園网絡的安全。 “必須清除他們。”我再一次強調。“以我們的名義,在校園网絡中開始清查。 ” 十五分鐘后,會議結束。 舞廳里浮影錯動,人聲鼎沸,鏈燈轉鐳,流光溢彩。 清查行動的先期准備工作已經開始了,但不必我親自動手。我們的人會為此爭 先恐后,而我和地位僅次于我的胖仔則在這里消遣。這就是特權。 所謂“我們的人”,指的是校園网絡中的一批高手聯盟,并非只包括上次開會 的七個人。在我們這批人里,几乎聚集了全校所有的電腦精英。為了共同的利益, 我們達成一种契約,共同解決校園网絡中出現的各种困難和問題,聯手懲處校園网 絡中的各种不法行為。而由于目前這群网上的大俠高手們同時也堪稱道德楷模,因 此學校計算中心對我們的存在和麇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甚至還暗中予以 支持和鼓勵。這也屬正常,國外影視片里的警方不也經常要和私家偵探合作嘛。 “燈光的色彩會使人感到一种宇宙般的情調。”胖仔一臉嚴肅地故作哲學。 “別瞎扯了。”我向左撇頭,不理睬他的感慨。 按道理來說,网絡中的朋友是不應該見面的,這是校園网絡里一個約定俗成的 習慣──唯一的例外是聯絡雙方認為他們有可能成為真正的情侶。但是自從胖仔“ 強烈要求”召開每學期兩次的全体管理者的“見面式會議”以后,他便粘乎上了我。 好在他還愿意遵守与我訂下的一個協議:不互相詢問身份,只在周末的舞場上談話, 在其他時間和場合下依舊裝作漠不相識。 在网絡里混,就應該遵守网絡的規矩。 “而且我一向喜歡在這种扑朔迷离的光線下思考自然科學問題。”胖仔依舊喋 喋不休。這個可愛的孩子沒有別的缺點,就是喜歡傻乎乎地自詡哲理,因此需要經 常給予打擊。我扭過頭眺望遠處的點歌單。 “這個女孩具有一种偏歐洲的中亞色彩的美。”他的嘴還是不閑著,對剛進入 舞場的一個女孩品頭論足。 “胖仔,你終于說對了一次。”我無可奈何地開了口。“她是維族。” 在我們眼前,維族姑娘古麗娜正与另外一名女生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她与我的本科女友是同班同學,畢業時被分回烏魯木齊老家。當時女友還沒与 我分手,而且知道我很欣賞古麗娜這樣的維族姑娘。誰成想兩年后的今天,當她們 原來同班同學的研究生生涯已行將結束時,古麗娜卻再次考來,但這時許多事已物 是人非。 “胖仔。”我下意識地叫了一句。 “干什么?” “勞駕在清查的時候,從沒收來的信用點里撥5000點給這個姑娘。” “你要以權謀私?” “從我的年度辦公費用里扣除好了。” “那也是以權謀私。”胖仔再次嘟囔了一句,而我則裝作沒有听見。 為了便于管理,校園网絡的收費辦法是由使用者在校內銀行建立一個帳戶,然 后由電腦定期划撥,將一定量的信用點賣給用戶。這就給了那幫無恥之徒一個可趁 之机,因為盜竊信用點不比盜竊現金,校外的公安机關對此無能為力。 按理說清除行動應該并不困難。一般來說,這幫家伙有三种可能來盜取帳號。 “我認為,‘黑客’有三种可能。”我和胖仔等人分別坐在自己的電腦屏幕前。 我還是喜歡開這种不見面的會議。即便如此,我仿佛仍能看見胖仔正像某些領導干 部講話時那樣搬弄著自己的手指。“一、利用學校的教學网號進入网絡;二、盜知 某個學生的网號;三、直接偽造网號。” “黑客”是网絡非法者的國際通用名稱,但我不知道為什么,在我們當中除了 胖仔以外,一般人很少使用這個詞,而總是使用中性的“外來者”。 “第一种可能不大,因為教學网號主要是用來演示的,雖然信用點很多,但沒 有更多的功能讓他們來實施犯罪;第三种可能也沒什么,即使學校查不出來,對個 人用戶也沒有什么影響。”我說。“想必第二种可能比較大。” “問題是它們究竟是怎么盜竊信用點的,莫非是利用了科幻小說中的‘黑結點’ 技術?這點我實在想不明白。”胖仔道。“你能想明白嗎?” “不能。”我搖搖頭。“而且像你這么分析,我本來明白的也糊涂了。” “那你說是怎么回事?” “咱們最好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語言來描述一下這件事。你知道很多朋友是文科 學生,我自己也只是個半理科。”我身出心理系,而心理系文理兼收。“其實你對 自己那些話也未必明白。”我順便刺了他一句。 “洗‘屏’恭‘視’。”為了篡改這個成語他費了將近半分鐘,大概花了好几 個信用點。 “請‘工程師’介紹一下。” “校園网絡的机制是這樣的:”“工程師”可能是個純理科系的研究生,他的 介紹很符合我的意愿,因為我做什么事都喜歡正式,而且總喜歡從頭講起。“雖然 它是從外界网接出來的,但由于校園的具体情況,有一套獨立的管理体制。” “打斷一下。是否可以陳述的簡單一些。”胖仔忍不住發言。 “否決你的提議。”我說。“另外,禁止打斷‘工程師’的發言。” 我一點沒有留情面。越是与我親近的人,有時候越容易受到我的嘲諷。 “簡單地說,校園网絡給了每名師生一個网號。”“工程師”很注意給胖仔面 子,特意加了“簡單地說”几個字,其實具体內容并沒有簡化。“這就好比進校門 的學生証、進圖書館的借閱証、進宿舍的住宿証和吃飯用的就餐卡一樣,一人一証, 一証一人。”“工程師”肯定事先准備了一番,才有了如此詳細的比喻。我甚至怀 疑他是事先寫好了稿件往上面張貼的。“不過与上述証件不盡相同的是,校園里有 一些公用的网號。” “具体有多少,調查結果出來了嗎?” “大約有200多個。”“工程師”及時回答了胖仔的非法插話, 于是我也就沒 有指出他的違例。“這200多個號碼分散在各個院、系、所的机房, 外人是沒有可 能以身体方式進入的。” “卻可以通過電子方式進入。”胖仔一如既往地插話。 這次“工程師”沒有理睬胖仔的插話,繼續寫到: “不錯。网絡的原則就是,只要你有网號,你就可以暢通無阻地進入,网絡向 來是認號不認人。但是,一般人的密碼都不會示人,而各單位的公共號碼保密卻不 那么嚴格,因此有很多人會利用它。” “這就使問題复雜化了,就是本單位的人也可以不使用自己個人的信用點而大 貪公家便宜。”胖仔對我使用了“耳語”狀態。這句話只有我能看見,而在別人的 電腦屏幕上只會出現“胖仔与星河耳語”的字樣。我沒有理睬他無聊的諷刺。 ” 似乎深諳此道,我甚至怀疑他自己的网號究竟是怎么來的。“可新一代‘外來者’ 連這點好事都不愿意做,好在這种人現在還不是很多。” “有几匹害群之馬就夠了。”我頗有感触地寫到。 “一粒耗子屎坏一鍋粥。”胖仔煞有其事地補充。 “那解決起來就不困難。”我平心靜气地說。“以我們中個人的名義通知校計 算中心,讓他們提醒各机房的管理老師注意。然后──行動組負責人來了嗎?” “來了。”綽號“清道夫”的行動組負責人肯定是個大一的年輕小伙子,說不 定還是從哪個中學的高智商少年班上來的呢。 “注意從校外聯進來的网號,提不出正當歸屬的一律切斷。” “明白。” “同時把校內的网號捋一遍,沒有學生証號和教師証號的都給予暫停處理,要 他們到校計算中心重新提出申請和登記。” “我怎么就沒想到這么干。”胖仔心悅誠服。 “所以你只能擔任副職。”我在匆忙譏諷完胖仔之后又謹慎地針對行動組補充 了一句。“有些网號是老師從家里聯進來,要注意區別對待。” “明白。”“清道夫”是個典型的行動型人員。我非常欣賞這种孩子。 “還有一個問題。”胖仔的事總是沒完沒了。“經過我們研究認為,為了网絡 里大小事務的管理,是不是應該考慮向同學們收取一些管理費用──老師就免了。” “絕對不行。”我斷然拒絕。“你提出這個動議簡直讓我認為你是怀有險惡的 目的,你想讓校方解散咱們?” “可照現在這樣下去早晚會坐吃山空入不敷出的!”胖仔“喊叫”完之后又對 我“耳語”,“何況還有人經常用公款大送人情。” “那也不行。”我沒理他。我太了解胖仔了,難道他還會向“內務組”舉報我 不成?“我們只能增多我們提供的各种技術服務并進行商業性收費,至于對校園网 絡安全的維持工作,不能收取任何費用。” “人民有義務為自己的安全有所付出。”胖仔在做最后的努力。 “我們是民間組織,沒有征稅的權利。” 當然不能征稅,那樣校方會有反應的。 “另外,你剛才提到的‘我們’是誰?”在散會時大家紛紛“离開”我們在校 園网絡上的會議室──“聚義廳”,這時我叫住胖仔。 “嗨,就是我們几個經常在网上聊天的人唄。”胖仔很不以為然。 “我還以為你手下有個政變團呢。”我說。“要是真有這打算提前打個招呼啊。 ” “我要是有那本事就好了。”胖仔似乎有點委屈。“我這不是班門玩斧關老爺 面前耍刀子嗎!” 這話讓我听了非常受用。 “算了算了,上次有關數學系和信息系糾紛的事解決得怎么樣了?” “已經徹底、圓滿、妥善地解決了。” “你辦事,我放心。”對胖仔就得這樣打打拉拉。 “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剛一給他好臉就開始臭貧,但我今天情緒比較 好,話鋒一轉,突然問道: “你知道在校園网絡里我最欣賞誰?” “誰?” “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星河耳!”我頗顯豪邁地寫到。 “這會儿我是不是該把眼鏡嚇掉在地才對?” 我們倆同時打出一連串的“HAHAHAHAHAHAHA”。 -- 于是,“WHO”行動正式開始。 關于“WHO”行動名稱的最初由來和意義,后來被許多人牽強地曲解了。 比如 說一种最著名的說法就是:所謂“WH”,是“王海”──那位專与偽劣假冒商品作 對而享遇全國的“打假專家”──的姓名簡稱;至于對后面那個“O”的意思, 則 被解釋為“Oct”──“十月”,因為我們行動開始的日期被确定在10月17日, 而 且要求在月內完成。 其實“WHO”的意思遠沒有這么复雜, 只不過就是我當時順手寫下的一個英語 單詞。“WHO”就是“誰”的意思,我們要找出校園网絡中究竟誰是网絡渣滓。 于是,“WHO”行動正式開始。 局勢很快便明朗化了,因為只要一行動起來,清除工作易如反掌。 但是,在清除到40余名時,工作陷入了僵局。据我們平時的暗察和記錄,至少 應該有50名以上的“外來者”。 而且,我們接到了一封挑戰信。對方聲稱,如果“WHO ”行動繼續進行下去的 話,他們將破坏我們的合法网號,并在校園网絡中下毒。 古麗娜成為第一名受害者,她的网號被破坏了。看來對方對我的了解了如指掌。 我剛剛去了一趟外地,而要想從外面進入校園网絡現在又不十分容易,因此不 了解具体情況。我剛一回來,胖仔便把最近的信息資料一股腦地傳給了我。 “他們威脅說,下一個迫害對象將是我新近在网上結交的女朋友。”我几乎看 到了胖仔那一臉的苦相,但我沒有理他。 在胖仔傳過來的資料中,有“外來者比例最新統計”。有“沒收信用點使用情 況”(我注意到有5000點被列為“特別技術調用費”)。還有那篇著名的“黑客聯 盟通牒”。還有──這是什么? “姓劉的,你看著吧,你要是還敢跟我作對,別說沒你自己的好果子吃,你老 爹老媽加上老婆也沒什么好下場,我一高興把他們都給煮巴了你信不信!” “嘿,孫子,你要是不煮你都不姓項!到時候這道菜要是真燒好了,勞駕您分 我一碗嘗嘗!”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我皺著眉頭問道。 “這是他們給我的恐嚇信,負責外聯的‘可口可樂’說,咱們也應該回一封針 鋒相對的信。”胖仔怯生生地打出回答。“他說這是對歷史典故的通俗說法。” “都給我刪了!”我憤怒地命令道。每當事情不順手時我總是如此。我只走了 短短一個星期,怎么就變得這么沒規矩!“‘工程師’呢?” “我在這儿。” “你們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抱怨。 “我們有些失職。”“工程師”過了片刻又說。“不過消极等待畢竟不是辦法, 得想辦法徹底解決。” “有些网號是從計算中心直接聯的。”“清道夫”補充道。 “有些‘黑客’是能進入計算中心的學生的‘人情客’。”胖仔更為詳細地解 釋道。“這是一個古老的問題:如何發現間諜机构里的間諜。” “我看應該從管理机构清查了。”“工程師”說道。不過我似乎馬上就意識到, 他所謂的“管理机构”是指校計算中心,并不是指我們。我与“工程師”等人有時 候有一种毋需言說的默契。 与胖仔則不然──對于他我只是單方面地心如明鏡。一個自以為是的可愛傻瓜! 于是,“WHO─2”行動正式開始。 由于采用了突襲擊的形式,“黑客聯盟”傾客間便土崩瓦解。但是,另外一些 很早便栖居在校計算中心的守法“外來者”也受到了牽連。在審查的時候,我就親 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网號老“面孔”。 “這個別動。”我急忙在自己的電腦上地發出指令。“這個我作保。” “不行。總指揮命令我們誰說情都不能听。”“清道夫”沒具体負責這一區域, 他的副手給我回音。 “可我是星河。”你們知道星河是誰嗎? “我知道您是星河。那也不行。總指揮說誰的人情都不能听。”他再次強調這 個意思,以及,發號施令者。 “那好吧。”我不想當著低級行動人員的面撕下屬的臉,盡管我很生气。 “胖總指揮,您老人家的手下都不認我了!”我招呼出胖仔,當即對他“耳語” 。 “我已經听他們匯報了。”胖仔的回答好像有些惴惴不安。 “消息夠靈通的!”我好像對行動人員對胖仔的令行禁止隨時匯報生出些許醋 意。 “沒辦法,戰時嘛。但是,誰也沒有權利作保!”胖仔突然將對話方式從“耳 語”改為“公開討論”,激動得簡直像個要求民主權利的中學生。“如果不這樣, 那就沒有真正的公正可言了。” 我沒有說話。我像一個獨裁多年的統治者一樣,盡管并不殘暴,但還是不習慣 這樣的直接頂撞。 “一個外來人都不能留下至少在目前。”胖仔再次補充自己的觀點。 “胖仔說得對。”“工程師”第一次同意了胖仔的意見。 “哪你也沒有必要激動得對漢語的語法產生成見嘛。”我有些自嘲地針對胖仔 寫道,同時也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不過別著急胖仔,有你后悔的時候。我惡毒地想 到。 “而且這次,所以的人都不能放過。”胖仔意猶未盡,我從沒見他這么激動過。 “包括我們當中所有的人,都必須通過檢查。散會!” 他不等我發表意見就急于散會,我想制止都來不及。 傍晚時分,我從出售飲料食品的“高台階”前走過,目光惡毒地盯視著那些躺 臥在長椅上狂飲的假大學生們。這幫渣滓!我能夠從一万個人當中識別出其中的大 學生來,錯誤率絕對不會超過5%。 同樣的,我相信自己也能從一万個號碼中識別出其中的非法號碼來。 就是因為你們,善良守法的公民才會被牽扯著受到連累! 我轉身走進舞場。 看著一群群女生走進新裝修的干淨整齊的舞場,我感到异常溫馨。我几乎是以 一种期待的心情顧盼著舞廳的樓梯入口,期待著我所認識的姑娘們的來臨。 現在我所面臨的問題十分棘手。 由于在网上的會議也是定期召開的,因此很少會像這次一樣不宣布下次的會期 就散會的。盡管我后來在网上張貼了不少次召開緊急會議的通知,但響應者寥寥無 几。考慮到即將考試,我對此也沒產生過多的疑問,以為有什么与我意思相左的通 知正在被秘密散發──還沒人敢膽大到這种程度。但令我极為气憤的是,胖仔也從 此不再露面了。 一場攻堅戰就這樣在部隊還沒有完全准備好的情況下打響了。由于胖仔的一句 气話,對執行者本身的清查典禮正在拉開帷幕。 那個我至今不知其身份的神秘女生在那里左右徘徊,本來還頗顯深沉,但与古 麗娜相比就顯得輕佻多了。在如今整個社會都已為經濟大潮所籠罩的形勢下,本分 女孩已越來越少光顧舞場──她們都在教室和打工所在地。 我深切地感到,這已經不是我昔日的校園了。 我的尋呼机傳來一陣陣振動,每清除一個非法网號我的呼机上就被發來一個號 碼。今晚戰果輝煌,過去所熟悉的网號正在一個接一個地消失。我感到自己有點像 馬里奧•普佐筆下的邁克爾,一面成為新生嬰儿的教父,一面派人喋血和槍殺。 正像古麗娜在原來班級中的學習名次一樣,她是真正靠學習而不是靠优秀干部 等名目繁多的各种加分而位居“綜合評定”前十名的,她的容貌也同樣超凡的清麗, 而不似有些女孩的游戲做作,而這种做作現在在舞場上實在是太多了。 有無數的男生邀請古麗娜共舞,但大多數為她婉拒。這并不是一种姿態,因為 古麗娜總喜歡与同去的女生跳舞。 我從來沒能有机會与她跳過舞,最后一次是他們的畢業晚會上,而我失去了那 次机會,恐怕也就永遠地失去了。以后也未必會再有這种机會了。 振動。“可口可樂”成為第一個被清查出來的內奸,接下來會有很多人受到牽 連。我沒想到,在我們內部居然會有這么多的“外來者”。歷史上好像總有這樣的 情況,一個國家的起義領導者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外國人。 一個胖胖的身影從樓梯走上來,許久沒有露面的胖仔正沖著我微笑,但我的思 緒現在卻不在他身上。 以前,曾經有好事者給經常來舞場上的女生排隊,古麗娜的名次總是在5─8名 徘徊。 在這里,古麗娜當然不是最漂亮的,但我卻認為她是最好的。 小李飛刀不也才被排在第三嗎? 雖然古麗娜沒有絲毫的故作姿態,但她依舊是舞場上的皇后。 我相信,這一次認出她的人決不止我一個人。舞場上有無數的人都帶有怀舊的 心態。 那么,古麗娜是否能夠認為,這就是她的校園呢? 振動。胖仔走過來,友好地把手搭上我的肩膀。但是朋友,已經晚了。 我的周圍是燈紅酒綠,但我卻感到局勢變得越來越緊張,清查工作已接近尾聲 了。在今天午夜以前,所有的网號都會被徹底檢查,對我和胖仔本人的過場式調查 將成為本次行動的最后結局。雖然只是一個形式,但的确沒有一個人能夠証明自己 不是“外來者”。 我很想為古麗娜點一首歌,這种机會十分難得,因為她來舞場的次數已越來越 少。但我最終還是沒有做。我不想讓人在勉強接受我祝福的同時感到討厭。 我收斂起自己的思緒。我在現實生活中已頻繁地見异思遷,那么在對女孩的暗 戀中何必還要屢屢地變換對象。我的心早已屬于“哥們儿”,雖然我知道在現實中 我未必會如此忠貞,那么就讓我在心靈中高尚一些吧。 振動。“工程師”終于敗露了。那是一個多么好的工程師呀,我最信任的人之 一。但是,我已沒有絲毫能力幫助你了。 戰國時代的秦國為了清理國內的不同意見,曾經大肆驅赶在秦境內的外國知識 分子,結果最后竟追查到了原籍本非秦地的秦相李斯。二戰時的納粹反猶,是不是 也經常把毒气噴到對德國經濟舉足輕重的猶太巨賈身上? 當舞曲放出一首老歌《紅塵滾滾》的時候,我的眼淚禁不住一簌簌地流淌下來。 振動。我激動地把呼机關了。 “胖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擦去將要流出的眼淚,看著舞場上的人們, 突然對他說道。 “啊?”他一開始顯然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說這句話,以往我對他一向是諷刺有 加的。“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接著他頗感受到信賴地說道。 終于播放了一首歡快的舞曲,我本想去請一名女生,但最終還是打消了主意。 我突然拍了一下胖仔的肩膀,說了句“再見朋友”,然后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時离開 了舞場。 我還是英雄,還是一介大俠。 當天晚上,我取消了自己的帳號。因為我本人也是一個“外來者”。 自從本科畢業以后,我一直以一名研究生的假网號使用校園网絡里的資料,同 時,因為虛榮,我仍繼續擔任著校園网絡的領袖。這一點,連胖仔都不知道。 歷史上的許多大英雄最后總是作為普通的一兵,死在一個毫不傳奇的戰場上。 我放下酒瓶,通過別人的電腦上网,冷靜地注視著校園网絡這一失去了我的世 界。 被清除的网絡渣滓們居然一個不少地都栖居在校園网絡中他們原來所處的位置 上,靜止的界面和停滯的聯絡說明他們現在并沒有坐在電腦面前──可是,他們居 然一個不少! 莫非我是在做夢嗎? 我走出房間,發現那幫渣滓們依舊聚集在“高台階”上。他們歡歌豪飲,彈冠 相慶。 我困惑地走過草地,透過樂群餐廳的玻璃,看到一幅似曾相識的場面: 長桌最盡頭的座位被空著。 胖仔走進來,環顧四周,然后走過去填補了那個空缺。 沒有人起立,沒有人寒喧,甚至沒有人向他問候和招呼。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 在他們當中的位置。 胖仔嘴唇歙動,我醉眼朦朧,看不真切,更不知他在說些什么。但我相信他一 定在說:“我們終于清除了所有的网絡渣滓,包括──星河本人。” 為了篡奪我的位子,他利用了网絡渣滓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