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波紋 3】
當淺川走進伊豆大島溫泉旅館的時候,龍司正趴在東中野公寓的書桌上睡覺,他的
嘴唇靠在寫了一半的論文上,口水將深藍色的筆跡弄糊了。
突然間,龍司的肩膀動了動,臉部扭曲,整個人彈跳起來。
高山龍司一向對外宣稱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讓他感到害怕,此時卻打從心底感
到寒冷,全身不停地顫抖。
龍司覺得呼吸困難,不禁抬起頭看看時鐘,現在是晚上九點四十分。
他一時之間想不起這個時間代表什麼意義,而且房裡的螢光燈和桌燈都點亮了,他
卻覺得還不夠亮。
龍司將椅子轉過來,瞪著錄影機看,看見那捲錄影帶還放在裡面。不知道為什麼,
他就是沒辦法移開視線,只是定定地看著,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果然還是來了……」
龍司雙手靠在桌邊,感覺背後有一股神祕氣息在流動。
他住的公寓位於靜謐的社區,有時急速行駛的汽車引擎聲會和街道上的嘈雜聲混在
一起,使他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
龍司豎起耳朵傾聽,發現有些聲音與蟲鳴聲交雜在一起,恍若人的魂魄在空氣中遊
蕩一般,顯得很不真實。
緊接著,他感到身體四周好像產生空隙,一股來歷不明的靈氣在這些空隙中穿梭、
飄盪,冰冷的夜氣和纏繞在肌膚上的濕氣形成一道陰影,漸漸逼進龍司,他的心跳速度
超越了時鐘秒針,不停地鼓動著。
那股莫名的氣息一直壓迫著龍司的胸口,他再度看了一眼時鐘,現在是九點四十四
分。每看一次時鐘,他就猛吞了好幾口口水。
(一個禮拜前,我在淺川家看錄影帶是什麼時間?他說家裡的小寶貝總是在九點左
右睡覺……後來按下了播放鍵……是在什麼時候……看完的?)
龍司記不得自己看完錄影帶的時間,但他清楚知道「那個時間」快到了,至少現在
朝他壓迫過來的神祕氣息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眼前這種情況和光憑想像所衍生的恐懼感不同,而且那個「東西」確實一步一步逼
近龍司。
(為什麼來我這裡?為什麼只來我這裡……為什麼沒去找淺川?喂!這太不公平了
吧!)
龍司的腦中湧現一大串問號。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不是已經解開咒文了嗎?那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他的心臟快速跳動著,感覺就像有人把手伸進胸腔裡,用力抓住心臟一樣。
龍司感到脊椎骨傳來一陣刺痛,頸子也有種冰冷的觸感。他大吃一驚,正想從椅子
上站起來時,腰間到背部一帶卻感到劇烈的痛楚,不禁整個人倒在地上。
(快點想想該怎麼辨……)
他努力保持意識清醒,不斷對著肉體下達命令:(站起來!快站起來好好想想!)
龍司爬上榻榻米,來到錄影機旁邊按下退帶鍵,拿出那捲錄影帶。
他仔細查看退出來的錄影帶之後,正要將帶子再推進去時,意外發現貼在錄影帶背
面的標籤上寫著標題──「萊瑟.米里尼、法蘭克.辛納屈、沙米.迪貝斯.Jr、1
998」
那是淺川的筆跡,他之前可能用這捲帶子錄電視上播放的音樂節目,隨後又將這段
節目消掉,拷貝從小木屋帶回的錄影帶。
龍司的背部竄過一陣電流,一個想法迅速在他空白的腦中成形。
(這怎麼可能?)
先前龍司以他靈活的頭腦解開咒文之謎、老太婆的預言,還有潛藏在錄影帶影像中
的另一股力量。
(為什麼投宿在小木屋的那四個小鬼沒有遵行咒文的內容?為什麼淺川得救了,而
我卻面臨死亡呢?還有,山村貞子到底生下了什麼?)
答案就近在眼前,而他竟然沒有想到山村貞子的力量會跟另一股力量融合在一起…
…(她想生孩子,可是她的身體構造無法生育,因此便和惡魔訂下契約,訂下生許多小
孩的契約……)
龍司想到這件事將會帶來什麼後果,不由得忍住痛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真是可笑!一心想看到人類滅絕的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先走一步呢?)
龍司爬到電話旁邊,想撥淺川家的電話號碼,隨即又想起他現在在大島。
(那個傢伙如果知道我死亡的消息,一定會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朝龍司的胸口壓過來,並且傾軋著他的肋骨。
不知為什麼,龍司突然撥了高野舞的電話號碼,但心中隨即響起一個聲音:(放棄
吧!把她捲進來並不是一件好事。)
同時,他又聽到另一個聲音催促著他:(或許還來得及……)
龍司看到桌上的時鐘指著九點四十八分,於是把話筒放在耳際,等候高野舞接起電
話。
突然間,他覺得頭好癢,便伸手抓了抓頭,不料竟有幾根頭髮掉落下來。
當電話響了第二聲,龍司忽然看見映在正前方長形鏡子裡的臉,他忘記自己的耳朵
邊還夾著話筒,直接湊近鏡子一看,只見鏡子裡映出一張泛黃、滿佈皺紋的臉龐,而且
那張臉相當乾癟、凹陷,在相繼掉落的毛髮間還有許多褐色的瘡痂。
(這是幻覺!一定是幻覺……)
這時,滾落在地上的話筒裡傳出女人的回應聲。
龍司再也受不了了,他發出淒厲的叫聲,和高野舞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映在鏡中的那張臉正是百年之後的龍司,一向聰明的他從不知道和另一個模樣的自
己正面相對時,竟會是如此地可怕、駭人。
高野舞聽到電話鈐聲響了四次才接起電話,當她聽到電話彼端傳出慘叫聲,一股戰
慄感瞬間穿越電話線,從龍司的公寓直接傳到高野舞的房間。
一開始的慘叫聲充滿了驚愕,而接下來的呻吟聲則帶著難以責信的聲調……她嚇了
一大跳,迅速移開話筒,但是電話彼端的呻吟聲仍然持續著。
高野舞以前也接過幾次惡作劇電話,但是她感覺到這通電話不同於以往,於是重新
握好話筒。
就在下一秒鐘,呻吟聲停止了,接下來是一片無聲的死寂……晚上九點四十九分,
龍司最後一次想聽聽摯愛女人聲音的希望破滅了,反而讓她聽到自己淒厲的慘叫聲……
他的雙腳敞開,背部抵著床,左手落在床墊上,右手則伸向不斷發出聲音的話筒,雙眼
瞪著天花板。
龍司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但是仍努力要把錄影帶之謎告訴淺川。
另一方面,高野舞一次又一次地呼喚電話那頭的人,卻始終得不到回應。
她不解地掛上電話,直覺認為電話彼端傳來的呻吟聲很熟悉。
於是高野舞再度拿起話筒,撥了龍司家的電話號碼,可是話筒卻傳出「嘟、嘟、嘟
」的聲音。她按下電話,又撥了同一個號碼,結果仍然佔線中。
這時,高野舞知道先前打電話來的一定是龍司,而且他可能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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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波紋 4】
十月二十日星期六淺川雖然很高興可以回家了,但是沒看見老婆和孩子,心裡難免
覺得寂寞。
首先他在鐮倉過了一夜,又被暴風雨困在大島兩天,接著在南箱根太平洋樂園的小
木屋又住了一晚,然後在大島停留一晚,只不過外出五天,淺川卻覺得自己好像離家很
久了。以前也有過為了採訪而離家五天四夜的情形,但是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渴望回家的
感覺。
他仍然覺得全身痠痛,但現在不是偷懶休息的時候,如果不趕快把堆積如山的工作
做完,明天要到日光去兜風的約定就要黃牛了。
因此淺川坐到書桌前,打開文字處理機的電源。他事先打好的前半部報告已經存進
磁片中,現在得把之後的發展加上去,盡快完稿。
到晚餐前,淺川已經完成五張稿紙,速度還算可以。按照淺川以往的工作情況來看
,到了深夜他的工作進度會更快。
淺川無法預料總編對這篇稿子會有什麼反應,但他仍必須將這個星期以來的事情好
好整理一下,整個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有時候他會停下敲鍵盤的動作,盯著山村貞子的照片看。
他曾透過這對美麗的眼睛看到山村貞子所看到、經歷過的景物,到目前為止,淺川
依然無法抹去她曾經進入自己體內的感覺。
過了一會兒,淺川將照片移到自己的視線之外。
淺川在附近的定食店吃過晚飯後,腦中突然浮現龍司的臉。
當他回到房裡繼續工作時,龍司的影像愈來愈清晰。
(那傢伙現在在幹什麼?)
淺川感到胸口有一股莫名的騷動,於是拿起話筒撥下號碼。
鈐聲響了七次之後,終於有人接起電話。
正當淺川鬆了一口氣之際,卻聽到電話彼端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
淺川記得這個聲音。
「喂?我是淺川。」
「是……」
「請問是高野舞小姐嗎?上次謝謝妳的招待。」
高野舞小聲地說道:「哪裡,不用客氣。」
「請問……龍司他……在那邊嗎?」
(奇怪,她為什麼不趕快把話筒交給龍司呢?)
「請問龍……」
「老師已經過世了。」
「什麼?」
淺川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話,握在手中的話筒差點掉落到地面上。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恢復一點意識,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十點左右。」
龍司是上星期五晚上九點四十九分、在淺川的公寓裡看完那捲錄影帶,他的死亡時
刻跟預告的時間不謀而合。
「死因呢?」
「急性心臟衰竭,明確的死因還不是很清楚。」
原來事情並沒有結束,現在才剛要進入第二階段。
「高野小姐,妳還會待在那邊嗎?」
「是的,我要整理老師的遺稿。」
「我馬上趕過去,請妳在那邊等我。」
淺川一掛上電話,便當場跌坐在地上。
(老婆和女兒的「死亡期限」在明天上午十一點,我已經沒有時間癱坐在這裡了,
如果不趕快採取行動的話……)
淺川跑到馬路邊觀察路上的交通狀況。
(看來開車比搭電車要快。)
於是他穿越人行道,鑽進停在路邊的租車中。他很慶幸自己為了去接老婆和女兒,
先把租車的歸還期限延到明天。
淺川一邊打方向盤,一邊思索著。所有的畫面像倒帶一般在他腦中旋轉,根本沒辦
法理出一個頭緒來。
(鎮定下來!我必須鎮定下來好好想一想。
首先,我們並沒有解開咒文,山村貞子並不是希望自己的遺骸被人發現而獲得供奉
,她另有期望……那麼她的期望到底是什麼呢?更令人費解的是,咒文的謎底既然沒有
解開,為什麼我還能活著?這是怎麼一回事?告訴我!為什麼我還能活著?)
明天──星期日上午十一點是淺川的老婆和女兒的「死亡期限」,現在已經是星期
六晚上九點了,如果淺川不能在明天早上十一點之前想出辦法的話,將會同時失去老婆
和女兒……高野舞端坐在和室裡,將龍司尚未發表的論文放在膝蓋上一頁一頁地翻閱,
但是,論文的內容遲遲無法進入她的腦袋。
龍司的遺體今天早上已經被送回川崎的雙親家中。
「請將他昨晚死亡的詳細情形說給我聽。」
淺川坐在高野舞旁邊,低頭問道。
「大概過了晚上九點半左右,老師打電話給我……」
高野舞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詳細描述一遍,包括從話筒另一端傳來的淒厲叫聲、
之後的死寂,以及她急忙趕到龍司的公寓時,看到龍司靠在床邊,兩腳張開……高野舞
訴說著龍司當時的模樣,不禁潸然淚下。
「不管我再怎麼叫,老師都沒有回應。」
淺川沒有給她哭泣的時間,急忙問道:「當時房裡的情形有什麼不同嗎?」
高野舞搖頭啜泣道:「沒有……只是話筒沒有擱在話機上,一直發出刺耳的聲音。
」
(龍司在面臨死亡的那一刻,為什麼會打電話到高野舞的家裡去?)
淺川接著問:「龍司真的沒有跟妳說什麼嗎?譬如錄影帶之類的……」
「錄影帶?」
她眉頭微蹙,搞不懂龍司的死和錄影帶有什麼關係。
(龍司到底基於什麼理由要打電話給高野舞?一定是他知道自己死期將近,所以才
打電話到她家去,可是……難道只是想在死前聽聽愛人的聲音嗎?
還是龍司解開咒文之謎,想借助高野舞的力量去進行,所以才打電話給她?這麼說
來,要進行咒文就必須借助第三者的力量……)
過了一會兒,高野舞送淺川到玄關。
「高野小姐,妳今晚還要留在這裡嗎?」
「嗯,還有些原稿要整理。」
「是嗎?對不起,妳這麼忙我還來打擾。」
淺川轉身準備離去時……「那個……」
「什麼?」
「淺川先生,您是不是對我跟老師有所誤解?」
「誤解?」
「我的意思是指男人跟女人的關係……」
「啊!沒什麼。」
高野舞可以辨別出一個男人投射過來的視線中,是否含有「這個男人跟這個女人搞
在一起」的意味,淺川看她的視線中就含有這種強烈的味道。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老師說你是他的密友,當時我真的嚇了一跳,因為你是
第一個讓老師稱為密友的人。我認為對老師而言,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所以我希你能
更了解老師一些。就我所知,老師還不曾跟女人有過……」
高野舞說到這裡便垂下眼睛,不再說下去了。
(她的意思是,龍司死時仍是童子之身?)
「不過……」
淺川本來想說:「妳不知道龍司高中二年級時所發生的事情嗎?」
但現在他不想揭發死者的罪行,更不想破壞龍司留在高野舞心中的形象。
淺川一向很相信女性的直覺。既然跟龍司來往密切的高野舞說龍司仍保有童貞,那
麼龍司在高二時強暴女大學生的事情,或許只是他自己捏造的。
「老師在我面前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什麼話都跟我說,絕不隱瞞任何事情。我想我
應該完全了解他的感情生活,或有什麼煩惱。」
「是嗎?」
「嗯,老師在我面前像個十歲的純真男孩,如果有第三者在場,他又搖身一變成為
一個紳士。在淺川先生的面前,他大概是扮演損友的角色吧!如果不這樣……」
高野舞說著,突然伸手到白色皮包裡面拿出手帕來擦眼淚。
「如果無法在不同時刻扮演不同的角色,老師就沒辦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你能
了解這種事嗎?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那些吊兒郎當的男學生怎麼能跟他比呢?」
淺川聞言不禁大吃一驚。他忽然想起高中時代,龍司雖然在課業和運動方面發揮過
人的才能,但卻擁有浪人般的孤獨性格。
看來,他所認識的龍司和高野舞所了解的龍司實在相差太遠了。
淺川並不想知道高中二年級時,龍司是否真的強暴了住所附近的女大學生,也不想
知道他是否一再重複那樣的行為。在老婆和女兒即將面臨死亡的危急時刻,淺川不想被
其他事情困擾。
最後,淺川只說了一句:「龍司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起了作用,只見高野舞那張可愛的臉龐浮現一抹既不像笑、也
不像哭的表情,她輕輕點頭致意。
淺川反身關上門,快速走下公寓的樓梯,來到大馬路上。當他離龍司的公寓越遠,
不禁越懷念這個犧牲自己的性命、為他投身危險遊戲的朋友。
淺川不管路上行人的異樣眼光,任由悲傷的淚水奔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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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波紋 5】
十月二十一日星期日淺川一邊在紙上記下重點,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
他相信龍司在臨死前已經解開咒文之謎,之所以會打電話給高野舞,大概是想叫她
過去幫忙吧!
(現在最重要的一點是,為什麼我還活著?而答案就是我在這個星期中不知不覺實
行了咒文的內容。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可能性嗎?是否只要借助第三者的力量,任何人
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實行咒文的指示……然而投宿在小木屋的那四個年輕人為什麼不搶先
實行咒文的指示呢?就算在其他朋友的面前逞強、佯裝不相信,事後也可以偷偷進行啊
!
再仔細想想,我這一個星期究竟做了什麼是龍司沒做的事情?)
淺川一想到這裡,突然大叫道:「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這個星期以來我有做過
而龍司沒有做的事情可多著呢!別開玩笑了!」
淺川一拳打在山村貞子的照片上。
「妳這個混帳東西!到底要折騰我到什麼時候?」
淺川不停地敲打山村貞子的臉,山村貞子依然面不改色,保有她的美艷特質。
接著,淺川走到廚房倒了一杯威士忌,他需要借用酒精來麻痺自己。
但是他隨即又停下倒酒的動作,因為……(別喝太多酒,待會兒還要開車到足利去
。)
先前他在小木屋挖掘山村貞子的遺骸時,差點就崩潰了;幸好當時有龍司陪在他身
邊,他才能保往一條性命。
「龍司,求求你,救救我吧!」
(我受不了沒有老婆和女兒的生活,我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龍司,借我一點力量!為什麼我能活下來?是因為我先發現山村貞子的遺骸嗎?
如果真是這樣,我老婆跟女兒是不是沒救了?不應該是這樣吧!龍司……」
淺川的心好亂,明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他卻控制不了激動的情緒。
緊接著,他在備忘紙上寫下重點,包括老太婆的預言,山村貞子有生下小孩嗎?
她死前和日本最後一名天花患者──長尾城太郎發生關係,與整個事件有關係嗎?
每一個重點之後都是一個問號,沒有一件事情有明確的答案,這樣到底能不能導出
解開咒文的方法?
時間又過了幾個小時,外頭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淺川躺在榻榻米上,感覺耳邊好像有男人的氣息在吹拂;同時窗外傳來小鳥的叫聲
,他搞不清楚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當淺川面對刺眼的晨光,不由得瞇起眼睛,卻看見一道人影……他不覺得害怕,反
而定睛問道:「龍司,是你在那邊嗎?」
那道影子沒有回答。
就在這時,「人類和瘟疫」這個書名清楚地浮上淺川緊閉的眼簾,然後又慢慢消失
。
淺川的書房裡有那本書,當他開始調查這件事時,曾經懷疑讓那四名男女同時死亡
的禍源是某種病毒,因此才去買那本書。
雖然他還沒有開始看,卻記得那本書放在書架的某個地方。
晨光從東向的窗戶射進來,淺川想站起來,卻感到腦袋一陣抽痛。
(我是在做夢嗎?)
淺川打開書房的門,找到經由「某人」指示的「人類和瘟疫」一書。
他知道龍司為了告訴他咒文的祕密,特地跑回來指點迷津。
(咒文的答案在這本厚達三百多頁的書中的哪個地方呢?)
剎那間,淺川的腦中靈光一現──(一百九十一頁!)
於是他急忙翻到一百九十一頁,只見上面有一個名詞呈不同級數放大──繁殖繁殖
繁殖繁殖「病毒的本能就是增加本身的數量,侵害宿主的生命機能。增加本身的數量…
…」
淺川不禁發出尖叫聲,他終於了解咒文的意義了。
(這個星期我有做過而龍司沒有做過的事情,不就是這件嗎?
我從小木屋帶回那捲錄影帶之後有拷貝給龍司看,看來咒文的內容就是這麼簡單,
只要拷貝一捲錄影帶給還沒有看過的人看,幫忙繁殖就可以了!
那四個人在做了那個惡作劇之後,愚不可及地將錄影帶留在小木屋裡,而他們之中
沒有任何一個人刻意跑回去拿,以便實行咒文的內容。)
淺川想了又想,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了。
於是他拿起話筒,撥了足利岳父家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是阿靜。
「老婆,妳要仔細地聽我現在告訴妳的事情。有些東西我一定要讓妳爸媽看,而且
必須馬上看……所以在我到達之前,千萬不要讓他們出門,懂了沒?這是非常重要的事
情。」
(啊!我為了救自己的老婆和女兒,竟然讓岳父、岳母陷入危險境地……不過為了
解救女兒和孫女,他們應該很樂意配合才對。只要他們再拷貝帶子給別人看,就可以避
開危險了。可是以後……以後呢?)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妳別管那麼多,反正照我說的去做就是了,我現在就趕過去。啊!對了,那邊有
錄影機嗎?」
「有啊!」
「是BETA還是VHS的?」
「VHS。」
「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記住!絕對、絕對不要跑到別的地方去。」
「等一下!你說要給我爸媽看的東西就是那捲帶子嗎?」
淺川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說的沒錯吧?」
「是的。」
「沒有危險嗎?」
(妳跟妳女兒再過五個小時就要死了……妳這個笨蛋,老是問這些蠢問題,現在已
經沒有時間把所有細節說給妳聽了。)
淺川好不容易才壓抑住胸中的怒氣。
「總而言之,妳照我的話去做就是了。」
淺川放下話筒,打開音響櫥櫃,拔掉錄影機的插頭。
(拷貝帶子需要兩台錄影機,我得把這一台一起帶到足利才行。
七點以前上高速公路,如果沒有塞車的話,九點半左右應該可以到達足利的岳父母
家;加上要拷貝老婆和女兒的雙份帶子,到十一點「死亡期限」之前可是相當緊迫的。
)
淺川正想走出房門時,回頭再看了山村貞子的照片一眼。
(妳當真生了一個讓人傷腦筋的東西啊!」
淺川決定從大井交流道上首都高速公路,穿過灣岸線,再進入東北汽車專用道的路
線。
(東北線不太可能塞車,問題是怎麼避開首都高速公路的塞車?)
淺川在大井交流道付費,同時確認一下塞車的狀況時,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日,
難怪平時像珠子一般串連在海底隧道裡面的車輛竟然少之又少,就連交流道也沒有塞車
的情形。
(照這種情況看來,應該可以按照預定時間到達岳父母家,到時候就可以有充裕的
時間拷貝、播放了。)
淺川鬆開油門,他一直很小心駕駛,避免因超速而捲入意外事端之中。
他沿著隅田川奔馳而下,到處都可看到星期天早上還沒有完全甦醒的街道風貌,人
們悠閒地走著,這是一個平和的星期日早晨。
淺川想像這件事究竟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妻子和女兒這兩捲錄影帶到底會怎麼擴
散呢?
他也想過將拷貝帶子拿給已經看過一次的人看,在某個特定的團體內重複拷貝、播
放的話,也許可以預防它繼續擴大、蔓延下去。
可是這麼一來就違反了病毒希望繁殖下去的意思,而且目前還不知道病毒是以什麼
樣的組合構築在錄影帶內。
想解開這個謎題就必須做實驗,不過等到有人願意賭上一條命來解開真相時,病毒
擴散的範圍或許已經很大了。
更可怕的是,在大家不停地傳播病毒的過程中,一個星期的緩衝期可能會逐漸縮短
。因為看過錄影帶的人等不了一個星期,就迫不及待地拷貝給別人看,如此一來,這個
「環」到底會擴散到什麼程度?
由於恐懼感作祟,錄影帶在頃刻之間就會擴散到整個社會;尤其被恐懼所擄獲的人
們,很有可能自行捏造一些莫須有的謠言。
譬如:有人會故意加上「看過帶子的人一定要拷貝兩份以上的帶子,讓兩個以上的
人看過才行」這類條件,那麼病毒的散播就會像老鼠會一樣,以無法想像的速度迅速擴
散開來。
不到半年,全日本的人民都會成為帶原者,將感染的範圍帶到國外去。而且在散播
的過程中一定會出現一些犧牲者,到時候人們就會知道錄影帶裡的警告不是騙人的,於
是每個人會更加拚命地拷貝錄影帶……兩年前,當前所未有的超自然現象引起一陣騷動
時,報社收到一千萬封以上的投稿信件。如今又有某個環節失控,一種新病毒將掀起一
陣大恐慌……山村貞子對逼死親生父母的社會大眾心懷怨恨,她與被人類的高超智慧逼
到絕跡邊緣的天花病毒相互融合,以這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形態重現於世。
淺川和他的家人,以及那些看過錄影帶的人都感染了這種病毒,他們是帶原者,而
且病毒直接潛進主掌生命延續的遺傳基因裡,目前無法知道它們將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
,更不清楚這和今後的歷史、人類的進化有無直接關係。
(我為了保護家人,正準備將這種可能滅絕全人類的病毒散播到全世界……)
淺川對自己待會兒要做的事情感到恐懼,同時,內心深處響起另一個小小的聲音。
(如果把妻子和女兒當成防波堤的話,事情是不是可以就此打住呢?只要失去宿主
,病毒就會滅絕,這麼一來就可以拯救全人類了。)
可惜這個聲音太小了,對淺川起不了任何作用。
車子駛進了東北汽車道,這條路沒有塞車,照這樣開下去,時間絕對來得及。
淺川緊緊抓著方向盤。為了再度堅定自己的決心,他以不輸給引擎聲的音量大聲吼
道:「我不會後悔的,沒有道理讓自己的家人成為防波堤。既然危機已經出現,那麼不
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要保護屬於我的東西。」
(如果是龍司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怎麼做呢?)
關於這一點,淺川認為龍司的靈魂已經告訴他錄影帶的謎底,這就表示他希望淺川
去救老婆和女兒。
(我想,龍司一定會這樣說:「忠於自己現在的心情吧!在我們眼前的只有模糊而
不確定的未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運用人類的智慧或許可以解決事情,對人類而言
,這是一個試煉,惡魔在不同的世代會以不同的形態出現,就算打倒他們,他們還是會
再出現的。」)
淺川保持一定的車速朝足利的方向前進。
後視鏡反映出東京的天空,烏雲在上空詭異地飄盪、蠕動著,隱約透露一種不祥的
警示。
《七夜怪談完》敬已期待《驚悚檔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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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從這樣的佈局來看,這個故事其實具有相當正統的架構。不過,一部驚悚、懸疑
的小說本來就應該具有這種架構,所以沒什麼好驚訝的。
如果把「七夜怪談」當成懸疑小說來看,那麼重點就在於錄影帶所預告的免除死亡
的「咒文」到底是什麼?以及主角能不能在一個星期的「死亡期限」內解開謎底?作者
必須做到的一件事,是要在主角面前準備許多難關,利用恐怖小說的技巧使故事內容更
為精采、豐富。
但是,讀者們千萬不要因此小看本書和鈐木光司哦!絕對不可以!你會遭天譴的。
如果「七夜怪談」只是一般的懸疑小說,或許就沒什麼看頭了;可是,這個故事是一部
點子新奇、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恐怖小說。
當懸疑小說達到高潮之後,鈐木光司的才能再度展現,於是一個全新的怪物(所謂
的怪物不是像比拉魚人或醜陋的蛇男之類的東西,讀者可以放心)就在前頭等著你。
「七夜怪談」是一個能充分掌握住恐怖感和濃度相當高的懸疑故事,就算沒有懸疑
性,鈐木光司製造出來的恐怖怪物,和前世紀未布拉姆.史特卡問世的恐怖小說──「
吸血鬼」同樣具有衝擊性。
如果說從中世紀到近代,令人們畏懼的是躲在黑暗中蠢動的怪物的話,那麼從現在
到未來,讓我們膽怯的可能將會是鈐木光司在這個故事中所提示的新觀點──新型怪物
吧!
鈐木光司以「樂園」這本書獲得第二屆日本科幻小說獎的優勝獎,在九○年底嶄露
頭角。該書出版後我就馬上看過了,對一個新人有這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寫作功力,以及
豐富的想像力,我感到佩服之至;其中作為主題的第二章「樂園」,即以出色的技巧在
南海的冒險文壇上大放異彩。
「七夜怪談」是在「樂園」之後半年出版的(事實上,「七夜怪談」是參加九○年
橫溝正史獎的競賽作品,所以我想,或許「七夜怪談」是他先完成的作品也說不定)。
當時一看到書名時,我馬上有一種:「啊?寫科幻小說出身的人也能寫拳擊小說嗎
?」的驚愕感覺,後來把書拿來一看,老實說,儘管「樂園」讓我很感動,但是以一個
才推出第二本作品的新人而言,實在很難想像他竟能寫出這麼傑出的作品來。
從「樂園」到「七夜怪談」相隔不過短短的半年,但是第三部作品卻整整隔了一年
半,直到九三年初才出版,這部「光芒萬丈的海洋」是一本羅曼蒂克又熱情的愛情故事
,故事以一種名為韓丁頓氏症的奇怪疾病為主題,在這個作品中依然可以看到鈐木光司
洋溢的才情。
看過他的三部作品之後,我們可以暫時將鈐木光司定位成一個才情洋溢的恐怖小說
家,同時也是屈指可數的點子王。
然而,我覺得他可能會再蛻變一、兩次。至少我們這些貪婪的讀者又找到一個可以
滿足我們饑渴的腦袋的傑出作家了。
不管怎麼說,「七夜怪談」的確是一部頂級的娛樂小說,同時也是讓人背脊發涼的
恐怖小說,各位讀者務必看一看。
板東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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