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聲尾】
【第一章】 極目四周﹐都是不著邊際的茫茫大海﹐對於一個資深海員來說﹐那是最平常不過的 事情。 站在我身邊的連尼少將﹐就是這一類人。當然﹐他不單止是資深海員﹐也是一位經 驗豐富的海戰軍事家。 連尼少將﹐目前既是一位官階極高的海軍少將﹐也是一艘核子動力航空母艦的艦長。 在我而言﹐無論是少將也好﹐航空母艦也好﹐都不能令我產生親切的感覺﹐大概因 為我向來都是厭戰份子之故吧。 這一次﹐我是從好望角親自駕駛海獵鷹式戰機﹐登上這艘“偉大者號”的。海獵鷹 式戰機﹐具備垂直升降功能﹐就算在一般中小型航空母艦上﹐也可以隨意升降。 我認識連尼少將﹐是在六七年前的一個秋天。那時候﹐他的官階還沒有這麼高﹐酒 量卻肯定比現在更好。 我們是在蘇黎世一個拍賣會上認識的﹐那一次﹐我們不約而同看中了一把古波斯國 王的佩刀﹐彼此竟投相當激烈﹐到最後﹐我放棄了﹐理由不在於價錢﹐而是我看得出﹐ 對方絕對志在必得。 那一把刀﹐就算用更高數倍的價錢投得﹐我也絕不嫌貴﹐但既然對方比我更渴望得 到它﹐我也不想令對方蒙受不必要的損失。 連尼得償所願﹐大是高興﹐幾乎要和我在熊抱之余送上一吻﹐並堅持要邀請我這個 東方游客共進晚餐。 直至兩年後﹐我才知道﹐他對那一把刀志在必得﹐是另有緣故的。 原來這一把刀﹐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經是他的私人珍藏﹐卻給妻子悄悄盜走﹐順便 紅杏出牆一去無蹤影。 對連尼來說﹐這是雙重打擊﹐直至事隔多年﹐忽然獲悉寶刀下落﹐自是全力以赴﹐ 務求物歸原主。 平情而論﹐我和連尼少將的交情﹐絕不深厚﹐尤其是對於一位戰事家的身份﹐我向 來更是潛意識地排斥﹐如果沒有必要﹐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但這一次﹐我卻專程前往非洲﹐在好望角親自駕駛海獵鷹式戰機﹐飛過茫茫大海﹐ 登上“偉大者號”的升降跑道。 我堅持要親自駕駛戰機﹐把接待我的軍官嚇了一跳﹐當然﹐對方是嚴辭拒絕。 但我胸有成竹﹐只是叫他立刻聯絡在航空母艦上的連尼少將。 十五分鐘後﹐我已駕駛著性能優越的戰機﹐飛向大海。 別忘記﹐我是洛雲﹐是驚奇俱樂部的始創人兼會長﹐就算我駕駛一艘太空船飛向銀 河系﹐也無須大驚小怪。 我的腳還沒踏上跑道﹐連尼少將已親自跑過來迎接。最少有逾百官兵﹐神情訝異地 向我這個“不見經傳”的東方人投以注目禮。 連尼少將一開口﹐第一句說話便是﹕“救星到了。” 我是他心目中的救星﹐理由何在﹖ 別說是旁人莫名其妙﹐就連我這個身為“救星”的東方人﹐也是有如丈八金剛﹐摸 不著頭腦。 老實說﹐憑連尼少將的份量﹐真還不足以把我邀請到這艘母艦之上。 但在他向我提出邀請之前﹐卻有另一個人﹐事先向我作出知會。 她也沒怎麼樣﹐只是在電話里淡淡地告訴我﹕“連尼少將是我老師的親戚﹐為人尚 算正派﹐他若有事找你商談﹐不妨考慮考慮。” 她的電話才掛斷不到三十秒﹐連尼少將的長途電話便隨之緊接而來。 就是這樣﹐我來到了非洲好望角﹐踏足於“偉大者號”的升降跑道。 那個叫我“不妨考慮考慮”的女子﹐大概還不曉得﹐我會如此這般地言計聽從﹐那 些比最聽話的松獅狗還更聽話百倍。唉﹐這真是沒話說的﹐誰叫她是方維夢﹖ 方維夢。 維夢。 夢。 我的夢…… 連尼少將把我引到母艦上的軍事會議廳﹐神情越來越是肅穆。 會議廳中沒有其他人﹐但卻比花果山水簾洞還更熱鬧。 偌大一間軍事會議廳﹐竟變成了一個動物園﹐最少有三四十只大大小小﹐不同種類 的猴子﹐在桌上、椅上、文件櫃上跳來跳去。 我愕然半晌﹐忍不住問﹕“它們是參謀長嗎﹖” 連尼少將苦笑一下﹕“你說呢﹖” 我沒有理睬他﹐只是緊皺著眉﹐仔細觀察軍事會議廳的情況。 我很快就看出﹐在這些猴子和我們之間﹐是隔著一塊巨大玻璃的。也正因為有這一 塊玻璃﹐這些猴子既跳不出來﹐也聽不見它們吱吱喳喳的“猴語”。 這算是一間怎樣的軍事會議廳﹖ 當我弄清楚這一點之後﹐不禁為之啼笑皆非﹐說道﹕“貴國的軍事科技發展﹐果然 一日千里﹐我們中國人有一句說話﹐叫‘沐猴而冠’﹐但若跟你們這種偉大的構思相比﹐ 恐怕還是遠遠望塵莫及。” 要不是親眼目睹﹐就算有人把眼前景物拍攝下來給我細看﹐我也不會相情這是事實。 堂堂超級軍事大國的核子母艦上﹐竟然把軍事會議廳加以改裝﹐變作“聯合國猴子 大會堂”﹐這算是什麼樣的玩意﹖ 想不到迢迢萬里趕到這里﹐目睹的便是這一幕鬧劇﹐雖則規模宏大﹐制作認真﹐但 若論無聊與低級的程度﹐也可算是達到了極點。 要不是置身在一艘巨艦之上﹐我早已拂袖翻臉﹐跑出外面截停一輛的士﹐速速絕塵 而去。 雖然暫時跑不了﹐但我的臉色異常難看﹐那是毋庸照照鏡子而後知的。 就在這時候﹐連尼少將忽然亮出一柄威力強大的軍用手槍﹐我只是瞧了一眼﹐便知 道那是最新面世的“美洲豹”RK525型﹐全球產量不足一百﹐性能之佳威力之巨大﹐遠非 一般槍械可比擬。 我冷冷一笑﹐道﹕“要証明這是一塊防彈玻璃嗎﹖怎麼不索性把炮台上的地對空輕 機槍搬過來﹖”我一臉都是揶揄之色﹐對這位堂堂少將來說﹐已不單止是不客氣﹐簡直 就是一種侮辱。 連尼少將卻毫不理會﹐只是開槍。對於一個已拔槍在手的人而言﹐開槍是意料中事﹐ 正如一個把褲子脫掉的人﹐忽然撒一泡尿出來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 連尼少將只是開了一槍。 但這一槍之怪異﹐卻令我畢生難忘。其實﹐這一槍看來﹐似乎十分正常﹐過程大概 是──少將拔槍﹐槍管指向玻璃﹐然後射出一顆子彈……這一槍﹐既指向玻璃﹐也自然 等於指向那些跳來跳去的猴子。結果﹐槍聲一響﹐一只金絲猴中槍倒下﹐雖然並未就此 給連尼少將槍斃﹐但卻已使它肩膊受傷﹐流血不止。 如此這般的過程﹐驟然看來﹐正常之至。但只要腦筋還不大胡塗﹐必然可以發現一 件不尋常的怪事。 此事怪異之處﹐並不在於子彈﹐也不在於那一只受了傷的金絲猴﹐而是那一塊玻璃。 初時﹐我直覺地以為﹐連尼少將拔槍在手﹐是要炫耀一下眼前這塊玻璃對於“防彈” 的功能﹐達到了怎樣出神入化的地步。 但這種直覺﹐根本就是荒謬兼幼稚﹗ 區區一塊防彈玻璃﹐早在幾十年前就已不足以使人大驚小怪﹐除非我和連尼少將都 是一對白癡﹗ 如今﹐事情最怪異之處﹐不錯在於這塊玻璃﹐但卻並不在於它能防彈﹐相反地﹐它 是可以讓一顆子彈穿透過去的。 可是﹐這一塊可以讓子彈穿透過去的玻璃﹐在子彈射傷金絲猴之後﹐竟然完全沒有 任何破裂﹐甚至是完全沒有任何細小的瑕疵。 換而言之﹐它既不防彈﹐也不碎裂﹐當一顆殺傷力強大子彈在近距離發射﹐將之穿 透的一剎那間﹐它竟似是變成了空氣﹗ 那是怎樣的一塊玻璃﹖它是由什麼樣的物質組成﹖ 我駭然地伸手﹐向子彈穿越過玻璃的位置摸去。我摸到的﹐確是一塊又平滑又完整 的玻璃﹐它並不是可以任由任何物事穿越過去的空氣。 連尼少將把手槍遞給我﹕“你若懷疑我這一槍是魔術表演﹐不妨親自試試看。” 我毫不猶豫﹐立刻把槍接在手里﹐然後發射。 這一槍﹐我是瞄向一個文件櫃發射的。 由於事情越變越怪﹐我甚至有點擔心﹐這一槍會令到這個用鋼鐵造成的文件櫃受傷 流血。 當然﹐我這個擔心實在太多余太多余﹐但怪事接踵而來﹐也怪不得我。 最後﹐鋼鐵造成的文件櫃給射穿一個大洞﹐幾十只猴子倉惶走避﹐有如世界未日的 降臨。 猴子是有靈性的﹐難怪有個傳說──吃猴子腦的人﹐多半會在極短時間之內瘋掉。 據說﹐那是猴子腦正在為死去的猴子報仇雪恨。 連尼少將開了一槍﹐我也開了一槍﹐除了被擊中的目標有分別之外﹐其余情況﹐一 致相同。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手槍交還給連尼﹕“魔術表演的假設﹐已不成立。” 連尼少將把手槍收回﹐默然良久﹐才道﹕“你的拳頭有多快﹖” 我雖然在一時間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但還是傲然地回答﹕“也許比一顆子彈慢一 點。” 連尼目露贊賞之色﹐道﹕“天下間沒有任何人的拳頭﹐會比子彈的速度更快﹐如此 說來﹐你大可以試一試。” “試一試﹖”我怔了一怔﹐然後在玻璃面前比手划腳。(玻璃背後﹐也有一只猴子 依樣葫蘆﹐幾乎是和我一起比手划腳﹐神態滑稽莫名。) 我指指玻璃﹐隔了大半天才叫道﹕“你認為我若出拳夠快﹐也可以像子彈般穿過這 塊魔術玻璃﹖” 我明知道這不是“魔術”﹐但“魔術玻璃”這個自創的名詞﹐還是沖口而出。 看連尼少將臉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置可否”﹐但他還是咬咬牙﹐說道﹕“應該是 的。” 我嘿嘿一笑﹕“什麼叫應該是的﹖要是一拳轟將過去﹐轟個半湯不水﹐玻璃還是完 整無缺的玻璃﹐我的拳頭卻變得肥腫難分一塌糊塗﹐這筆帳又該跟誰來算﹖” 連尼少將苦笑一下。 他道﹕“要是真的如此不濟事﹐你踢我三幾腳消氣如何﹖” 我冷冷一笑﹕“在一艘軍艦上腳踢艦長﹐會有什麼獎勵﹖” 連尼少將灰白的眉毛輕輕一揚﹐道﹕“多半是拉出去槍斃﹐然後拋入大海喂鯊魚吧﹗” 我臉色倏變﹐連尼少將連忙補充﹕“那是指下屬冒犯上司的懲罰﹐至於洛會長﹐你 是我邀請到此的貴賓﹐自然不在此例。” 我悶哼一聲﹐看看他的臉﹕又看看眼前這一塊怪異莫名的玻璃。 我並不是個笨人﹐比誰都更了解“精人出口﹐笨人出手。”的道理。 但五秒後﹐我突然發出一聲連自己也被嚇一大跳的暴喝﹐同時鼓足力氣﹐一拳轟向 這塊混帳的玻璃…… 這一拳﹐又快又兇﹐而且毫無保留。 不成功﹐便成仁﹐非黑即白﹐非生即死﹐絕無半點保留的余地。 要是這一拳﹐比子彈慢上一點點的話﹐也許整條右臂也得報銷。 事後思之﹐也深感自己過份輕率﹐正是“出拳不經大腦”。 但在自我怪責之余﹐卻又得暗呼﹕“好彩數﹗” 這一拳﹐居然過了關﹗ 我的拳頭﹐已穿越過玻璃﹐而這塊玻璃﹐在那剎那間就像是化作了空氣﹐對我的拳 頭完全不構成任何程度的阻礙。 霎時間﹐情況之怪異﹐更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怪境界。我的右拳﹐早已穿越玻璃﹐ 但另一只左手﹐卻仍然按在玻璃之上。 便是旁觀者的連尼少將﹐也瞧得為之目瞪口呆。 大概過了十幾秒﹐我才把右拳收回。在收回右拳之際﹐我刻意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玻 璃表面的變化。 玻璃沒有任何變化﹐甚至不覺得那是一塊玻璃﹐至於到底是什麼物事﹐恐怕有再厲 害的生花妙筆﹐也沒法子可以形容出來。 倒不如干脆一點說﹕“這是一塊不是玻璃的玻璃。” 當我把右拳完全收回來之後﹐赫然發覺在連尼少將身邊﹐出現了一個碧眼金發﹐神 高神大的年青軍官。 連尼少將向我介紹﹕“他叫占美﹐是本艦冷藏庫的主管。” 我伸出手﹐他也伸出手﹐但兩只手並未能順利握在一起。 那是因為他的右手﹐最少比常人腫脹一借以上。我立時明白﹕“他曾經一拳擊向玻 璃﹖” 占美苦笑一下﹕“我的拳頭﹐速度不及格。”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道﹕“要是我的拳速稍慢﹐我們的兩只右手便會一模一樣﹗” 占美無言。 連尼少將攤了攤手﹐又聳聳肩﹕“事實勝於雄辯﹐占美雖然是本艦上最出色的拳擊 手﹐但和東方武術相比﹐還是差了一截。” 我陡地怒叫起來﹕“你用盡千方百計把我騙到這里來﹐就是想看看東西方的拳擊技 術有什麼分別﹖” 連尼少將居然臉色一沉﹕“洛會長﹐難道你認為堂堂少將﹐會是一個無聊的混蛋﹖” 我怔了一怔﹐忽然感到自己有點亂。 我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連尼說得對﹐他並不是個無聊之徒﹐事實上﹐眼前的種種 怪事﹐絕不尋常。 我吸一口氣﹐道﹕“這塊玻璃﹐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安裝在軍事會議廳的﹖” 這一點﹐相當重要。連尼少將是整艘母艦的最高負責人﹐他最少應該知道這塊玻璃 是在什麼時候裝上去的。 豈料連尼少將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我瞪大眼﹐直視著他的臉﹕“連你也不知道﹖難道這塊玻璃﹐是用仙法忽然無中生 有地變出來的﹖” 連尼少將苦笑一下﹐道﹕“對我來說﹐似乎確是這樣﹐在三天之前﹐我曾經獨自坐 在這里撰寫一篇軍事論文﹐但離開後不到三小時﹐已有人告訴我這樁怪事。” 占美接道﹕“那人就是我。” 我打量了他一眼﹐道﹕“你是這艘航空母艦冷藏庫的主管﹖” 占美道﹕“不錯﹐這是一艘巨型的航空母艦﹐艦上官兵逾千﹐需要的冷藏庫也特別 巨大。” “巨大到怎樣的程度﹖” “足以在里面打網球。” 我微一沉吟﹐道﹕“身為冷藏庫的主管﹐又怎會忽然走到軍事會議廳﹐發現這塊奇 怪的玻璃﹖” 占美道﹕“我想﹐當時我被人施了催眠術﹐才會迷迷糊糊地來到這里﹐發現這一塊 不可思議的玻璃。” 我道﹕“猴子呢﹖是否也同時出現在軍事會議廳﹖” 占美卻搖搖頭﹐說﹕“當時﹐在這塊玻璃背後﹐連一只猴子也沒有﹐只有一個…… 一個很美麗很美麗的東方女子……她是穿著旗袍的﹐一身膚色﹐又嫩又白﹐明眸皓齒…… 總之﹐她是我一生中所見最美麗的女郎。” 他費了很大的勁﹐來形容那個東方女子如何如何地美麗﹐但我心中冷笑﹐心想﹕ “世上漂亮的東方女子﹐你又見過多少了﹖要是我的維夢站了出來﹐這位老番凍肉主管 只怕立時便得昏倒過去。” 這才是不折不扣的“驚艷”。 我有點不耐煩﹐揮了揮手﹕“我明白了﹐是一個穿旗袍的東方女子﹐她在里面干什 麼﹖是不是和那些猴子捉跳虱﹖” 我是故意這樣說的﹐且看占美會否前言不對後語。 占美的臉立時漲紅起來﹕“我早已說過﹐沒有猴子﹐只有那個美麗的東方女子﹗” 我冷哼一聲﹐道﹕“她有什麼話跟你說﹖” 占美照點頭﹐道﹕“有﹗她對我說﹕‘我要借用這里一段時間﹐在你面前的是一塊 神奇玻璃﹐只有速度接近子彈的物體才能穿過﹐要是你認為自己的拳頭速度不錯﹐也可 以試試看。’” 我嘆了口氣﹕“你真的試了﹖” 占美也嘆息一聲﹐道。“她若不是長得那麼漂亮﹐也許我還會清醒一點……” ──個給人施展了催眠術的年青軍官﹐再遇上一個神秘莫測的東方美女﹐他的頭腦 又怎可能稍為“清醒一點”﹖ 他一拳轟向玻璃的後果﹐也就不必多此一問了。 “她還有什麼話對你說﹖” 占美道﹕“她後來對我說﹕‘從這一刻開始﹐誰也不要騷擾這地方﹐否則一切嚴重 後果﹐恕不負責。’茲事體大﹐我很快就向艦長作出報告。” 我望了連尼少將一眼﹕“這里的事﹐除了你們兩人之外﹐還有誰知道﹖” 連尼少將道﹕“由於我很快就把這軍事會議廳列為禁區﹐目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 不出五位。” 我冷冷一笑﹐道﹕“可惜這位冷藏庫的主管先生﹐他的說話完全不值得信賴。” 占美眼色一變﹕“你憑什麼這樣說﹖”我瞪著他﹕“這塊玻璃﹐絕對隔音﹐你瞧﹐ 里面有好幾十只猴子﹐但我們站在這里﹐根本完全聽不見任何猴子的叫聲﹐那麼﹐你認 為是最美麗不過的東方美女﹐她的說話你又怎能一清二楚聽個明明白白﹖” 占美怒形於色﹕“你以為我在撒謊嗎﹖你要我解釋﹐我是解釋不來的﹐但事實上﹐ 我聽見她的聲音﹐甚至每一個字的發音﹐都聽得一清二楚﹐毫不含糊﹗” 他解釋不來﹐卻要我相信他的說話。 我沒好氣地﹕“既然她的說話﹐你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那麼﹐請問她的名字怎 樣稱呼﹖” 占美道﹕“她用的是中國人的名字﹐她姓計﹐叫計安出。”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立刻跳了起來﹐眼神兇厲地瞪住占美。 占美忿然地道﹕“我已說得很清楚﹐她姓計﹐叫計安出﹐長得十分十分美麗。” 我陡地呆住。我做夢也想不到﹐在這艘航空母艦上所發生的怪事﹐原來居然和計安 出有關。 我是驚奇俱樂部始創人兼會長﹐目前﹐會員增加到一百二十六人。(進展之緩慢簡 直連蝸牛爬行比賽也得倒數第一﹐但亦由此可見﹐要加入這個俱樂部﹐比起加入會費逾 千萬大元的高級高爾夫球俱樂部還更困難。) 我的一個老同學金普特﹐曾經向我申請加入驚奇俱樂部﹐給我毫不留情地嚴辭拒絕﹐ 當時﹐我認為﹐這個決定﹐英明神武之至。 要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畢業生﹐也可以加入驚奇俱樂部﹐那真是天大的笑話。 最近入會的一名會員﹐我也是幾經多方面考慮﹐才勉強批准他入會的。 這一位新會員﹐其實絕對有足夠的資格﹐可以加入驚奇俱樂部﹐他就是由波朗亞拿 貓逐漸演變﹐終於成為這一代貓神的阿朗。 我差點沒批准他的申請﹐是因為恐防他的波朗亞拿貓虱子﹐會在我們的會議廳內跳 來跳去﹐為所有會員帶來不必要的癢癢和困擾。 連阿朗那樣神奇的“貓人”﹐尚且險些加入不了驚奇俱樂部﹐當年的金普特﹐又能 值得上多少分﹖ 照推算﹐他所值的分數根本就是零雞蛋。 但過不了多久﹐我才知道自己愚昧的程度﹐簡直連一塊脆弱的碎蛋殼也不如。 我這個老同學兼死黨﹐原來竟是由隕石人刻意“制造”出來的“改良恐龍人”﹗ 他有恐龍人和人類的混合血統﹐但在隕石人刻意安排之下﹐他與一般的恐龍人截然 不同。 他沒有恐龍人驚人的體力﹐也沒有恐龍人的暴戾性格。 對於那些由細爪龍演變而成的恐龍人﹐我們所知的一切﹐仍然是少得可憐﹐只知道 若不是由隕石人努力控制這一族人的活動范圍﹐早已在地球上鬧得天翻地覆﹐一發不可 收拾。(詳情請閱《恐龍人)一書)。 除了金普特是“改良恐龍人”之外﹐他那“指腹為婚”的妻子計安出﹐也是另一位 “改良恐龍人”。 但這位“改良恐龍女子”﹐卻完全秉承了她母親計穎嵐博士的美貌與智慧。 坦白說﹐“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說話﹐永遠都是百分百正確的﹐在我眼中﹐除了 方維夢之外﹐世上根本沒有真真正正漂亮的女子。 直至計安出的出現…… 計安出﹐竟似來自縈繚霧氣之中﹐美麗得不像是現實塵世中人。 唯獨她的眼波﹐清澈而閃亮﹐恰似蒼穹迢迢萬里外最璀璨的星光。 隔別經年﹐金普特夫婦在“深層領域”如何為下一代更進一步的改良﹐我不是漠不 關心的。 但我再關心又怎樣﹖那神秘莫測的隕石地帶﹐既不是法國巴黎的凱旋門﹐也不是埃 及的金字塔﹐並不是要來便來﹐要走便走的地方。 但無論如何﹐這對夫婦絕對有資格成為驚奇俱樂部的會員﹐那是毫無疑問的事。 而計安出﹐這位金普特的太太﹐更順理成章地﹐成為驚奇俱樂部最美麗的會員。 (維夢是我心目中的名譽女會長﹐她當然也是說不出說不出的美麗。) 想不到我這位最美麗的女會員﹐在數天之前﹐曾出現在這艘航空母艦之上。 真是匪夷所思﹐神出鬼沒已極。 占美的敘述﹐已告一段落﹐接著﹐是連尼少將把事情緩緩道出。 “當我接獲占美報告之後﹐很快便趕到這軍事會議廳﹐但眼前目睹的情況﹐已和占 美所見的大不相同﹐我看見的﹐並不是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而是它們﹐一群精力旺盛 的猴子﹗” 好一群精力旺盛的猴子。我瞧著這些來歷不明的猴子﹐猴子們也紛紛向我投以好奇 的眼光﹐它們來歷不明﹐我也同樣來歷不明。 連尼少將伸手向前一指﹐既指著玻璃﹐也指著那些猴子﹕“洛會長﹐這件事情﹐你 認為我應該怎樣向上頭報告﹖” 我不禁大是詫異﹕“怎麼﹖難道到了現在﹐除了你們三幾個人之外﹐就連你的頂頭 上司也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一樁怪事﹖” 連尼少將苦笑一下﹐道﹕“要報告這一樁事情﹐可以是輕而易舉﹐也可以是牽連廣 闊﹐因為那位計小姐曾給我一個電話。” 我連忙追問﹕“她在電話里怎樣說﹖” 連尼少將道﹕“她叫我不要把這件事情到處張揚﹐否則……” 說到這里﹐這位見慣風浪的軍人﹐竟然面露難為之色。若在平時﹐我一定不為已甚﹐ 但由於眼前的事態怪異莫名﹐而我又是個好奇心極重的“諸事份子”﹐當下也不理會對 方的感受﹐急急又再追問﹕“否則怎樣了﹖她總不成會把這艘核子航空母艦炸掉吧﹖” 連尼少將卻居然點點頭﹐道﹕“這是其中兩個可能性之一。” 我陡地一呆﹐但隨即心中有數﹕“這是恫嚇﹐以計安出的為人﹐又怎會如此狠毒﹖” 老實說﹐計安出在這幾年間是否已變成了另一個人﹐我是無從得知的﹐但由於我和 金普特是老朋友﹐對他的太太也自然有點偏袒。 我閃了閃眼﹐半晌才問連厄少將﹕“以你認為﹐那位計小姐有能力把這艘母艦炸掉 嗎﹖” 連尼少將搖搖頭﹐但他並不是否定計安出有這種能力﹐只是說道﹕“我不知道﹐但…… 她的能力究竟達到了怎樣的程度﹐目前我只能說是無從估計。” 我吸一口氣﹐道﹕“看來﹐你不敢小覷對方。” 連尼少將道﹕“面對來歷神秘的敵人﹐對自己的實力必須作出保守的評估﹐這是兵 法上的至理名言。” 我不同意他的見解。 我不同意的一點﹐是他把計安出列為“敵人”看待。 我道﹕“這位計小姐﹐她很有點來歷﹐有關她的事跡﹐有機會我會向你慢慢細說﹐ 但有一點我是絕對相信的﹐她基本上是個善良的人。” 連尼少校道﹕“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戰士﹐其本性未必就是殘酷冷血。” 我不想和他爭拗﹐只是問﹐“除了揚言會炸掉母艦之外﹐計小姐還能做些什麼事﹐ 令你不敢把軍事會議廳所發生的怪事向上頭報告﹖” 連尼少將深深的吸一口氣﹐欲言又止。 一個能征慣戰的海上戰事指揮官﹐怎會忽然變得婆婆媽媽﹐完全不像個男子漢大丈 夫﹖ 我皺了皺眉﹐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情。在某個程度而言﹐也可算是有點藐視連尼少 將。 就在這時候﹐占美忽然向連尼少將提出一個請求﹕“長官﹐我要求在這里把褲子脫 掉。” 乍聞此語﹐我差點沒把今天的早餐﹐連同那杯鮮榨橙汁一並噴了出來。 這算是什麼玩意﹖這究竟是一艘肩負保護國家重責的軍艦﹖還是胡天胡帝的同性戀 俱樂部﹖ 這個請求﹐當然是會給艦長嚴辭拒絕的。 可是﹐我這種推斷﹐居然卻是錯了。只聽見連尼少將干咳兩聲﹐沉默半晌之後﹐說 道﹕“既然如此﹐也是好的。” 我差點以為自己耳朵的接收系統爆發了神經病﹐正在驚詫莫名之際﹐占美已迅速地 把一條整整齊齊的軍褲脫下。 總算沒把內褲也脫了下來。 但這算是什麼把戲﹖為了我這個從香港遠道而來的東方游客加插娛賓表演項目嗎﹖ 倘真如此﹐當真敬謝不敏。 但等到我定晴一看之後﹐我愣住了。 我“定睛一看”的部位﹐並不是那條色彩燦爛奪目的番鬼佬內褲﹐而是他的兩條大 腿。 占美的大腿很瘦。 不但瘦﹐而且長滿了棕色的毛。 西方人體毛遠比東方人濃密﹐那是絕對正常的﹐但占美的大腿﹐其體毛之濃密程度﹐ 肯定遠遠在一般西方人之上。 但最怪異的﹐還不是他的體毛﹐而是一雙腿。 從外型看來﹐占美是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能夠承受得起他龐大軀體的一雙腿﹐決不 可能太過瘦弱。 但如今﹐呈現在我眼前的一雙腿﹐卻是瘦小得和他的身體完全不成比例。 我呆住了。 這兩個西方軍人﹐並不是在搞什麼同性戀、娛賓表演﹐而是想告訴我一樁怪異莫名 的經歷。 占美的軍褲一脫下﹐連尼少將已首先拍了拍額角﹐類似呻吟地叫道﹕“天﹗又比昨 天瘦小了……” 我駭然地問﹕“是……是肌肉萎縮﹖” 連尼少將苦笑一下﹕“你可以這樣說﹐但肌肉萎縮的病症﹐不會令體毛在極短時間 之內畸型生長。” 我怔呆良久﹐然後也像少將般拍了拍額角﹐道﹕“是計小姐的傑作﹖” 連尼少將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不錯﹐她是美麗的魔鬼﹗” 我雖然從來無法把計安出和魔鬼這種字眼聯想在一起﹐但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卻也 難怪連尼少將作出這樣的反應。 我默然良久﹐才問連尼少將﹕“你的兩條腿﹐是否也和占美一模一樣﹐產生了類似 的變化﹖” 連尼少將直認不諱“確然如此。她恫嚇我﹐要是把事情向上頭報告﹐所有知道這件 事情的人﹐都會變成一只細小的猴子﹗” 這一下﹐輪到我也開始呻吟起來。 計安出啊計安出﹐你在搞什麼游戲節目了﹖這種游戲好玩嗎﹖還有﹐你的寶貝老公 呢﹖你倆口子不是在深層領域﹐為改造恐龍人而不斷努力生產下一代嗎﹖何以倏然之間﹐ 美麗的金普特太太﹐會在一艘核子航空母艦之上興波作浪﹐唯恐天下不亂起來﹖ 看來﹐連尼少將這一次遇上的麻煩﹐真的很大很大。 最少比三千只猴子堆疊起來的猴形疊羅漢還更大。 我緊皺著眉﹐忽然問占美﹕“要是我想見一見計小姐﹐有辦法引見嗎﹖” 占美搖搖頭﹕“除非她自己現身﹐否則﹐我沒有任何辦法。” 這是一艘戒備森嚴的母艦﹐但計安出卻可以來去自如﹐而且能人所不能。 一塊神秘的“魔術玻璃”﹐一大群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猴子。 還有連尼少將和占美的四條怪腿…… 要是繼續“進化”下去﹐這兩位軍人恐怕很快就會由人類“進化”而變成一對模樣 滑稽有趣的小猴子。 悶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要找計安出﹐只能處於被動的位置﹐但我卻想起了維夢。 要不是維夢給我一個電話﹐我也不會巴巴的趕到這條活見鬼的核子航空母艦﹐她也 許會知道某些秘密。 於是﹐我撥了一個電話回到雲霧居。 接聽電話的﹐除了是老衛之外﹐應該不會是別人。 但這一次﹐接聽電話的偏偏不是身高一米九八的管家老衛﹐而是越來越像個老鼠到 處鑽動的小高。 “總算等到你的電話﹗”他一開口﹐就興奮得像是考試及格的小學生。 我沒好氣地﹕“怎麼不陪太座﹖得罪了婉婉﹐小心九叔把你剁成肉醬。” 小高笑道﹕“岳丈大人正在長白山呼吸比較新鮮一點的空氣﹐不勞會長費心。” 我道﹕“你在雲霧居張貼大字報嗎﹖” 小高道﹕“嘖嘖﹐你這個人真是沒良心﹐你老兄跑到不知什麼地方去﹐連老朋友也 得由我代為招呼﹐誰知吃力不討好﹐下次請勿驚動本人﹗” 此人語焉不詳﹐用詞不倫不類﹐要不是天各一方﹐早已給我一腳踢出三千米外。 “你喝了多少貓尿﹖” “都是府上的佳釀﹐心疼嗎﹖” “酒是給人喝的﹐要是喝了便心疼﹐最好索性連呼吸也省掉。免得浪費了空氣。” 小高怪笑﹕“你總是有得說的……我要去洗個臉﹐讓你的老同學兼老朋友跟你慢慢 詳談吧……” 我心中一陣詫異﹐除了小高之外﹐我家寓所又還來了些什麼人﹖ 很快就有了答案。 我聽見了一個久違了的聲音。 這聲音雖已久違﹐但對我來說﹐仍然是那麼熟悉﹐仿佛就在昨天﹐仍然曾經和這人 促膝長談。 “大圈圈﹗小圈圈﹗” 金普特﹐除了他﹐又還有誰一開口便向我重溫當年在默劇場欣賞默劇的日子﹖ “大圈圈”和“小圈圈”﹐是指那些默劇演員在表演默劇時的各種動作。 我和金普特﹐也曾經在北歐客串表演過一些默劇﹐那是一種頗有難度﹐而又有極具 藝術氣息的文娛活動。 這下子可夠精彩了。這一對夫婦﹐一個在非洲好望角這邊﹐把一艘核子航空母艦弄 得天翻地覆﹐另一個卻在我寓所里優哉悠哉﹐大概正在陪著小高一起品嘗我的珍藏佳釀﹐ 大概這便是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吧﹖ 我苦笑一下﹐道﹕“老朋友﹐尊夫人怎麼了﹖” 我絕少一開口便問候老朋友的太太﹐但這次沒法子不例外。 但金普特居然反問過來﹕“小計的事﹐你現在大概比我還更清楚﹐我正想問問你﹐ 她是否已把那條母艦炸沉﹖” 我差點立刻把手里的電話捏碎。“我如今正在那條母艦之上﹐要是母艦已給炸沉﹐ 那麼在我附近應該有大白鯊之類的東西正在游來游去……”金普特似是松了一口氣﹐半 晌才道﹕“我也很想和你會合﹐但時間來不及了﹐再過幾分鐘﹐他們就會把海水抽干。” 我不禁為之呆住。 前面幾句說話﹐我是聽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的意思。 但最後那一句說話﹐雖然我也同樣聽得一清二楚﹐但那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們就會把海水抽干。” 他們是誰﹖為什麼要把海水抽干﹖那些海水﹐又是什麼地方的海水﹖份量的大小﹐ 又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但正當我要追問下去的時候﹐電話受到了干擾。 我聽不見金普特的聲音。 從電話聽筒里傳出來的﹐是類似雜音般的雜音。我再撥電話回去﹐更是全無反應。 那邊出了什麼事﹖我稍為定一定神﹐立刻再撥另一個號碼﹐那是小高的手提電話﹐ 但情況也是一樣。 只好再撥撥老衛的手提電話試試。但這老家伙﹐一年之中也沒幾天會使用這種電話﹐ 我一連撥了三次﹐都是白費功夫。 我愣住了。 從母艦灰灰藍藍的跑道望出去﹐我看見的是大海。 真是茫茫大海﹐不見邊際。 大海就是海水。在這茫茫大海里﹐海水就是一切﹐它看來絕不比無窮無盡的蒼穹遜 色。 當然﹐我絕不認為﹐有什麼力量可以把這汪洋大海的海水抽干﹐金普特最後的一句 說話﹐必然是另有所指﹐例如會不會是把一個水族箱的海水抽干之類…… 但這又有什麼特殊的意思﹖一時之間﹐實在難以猜得通透。 再定一定神﹐思前想後﹐我撥電話回去﹐原本是想找管家老衛﹐問問他有沒有維夢 的消息。 她也和我一樣﹐不喜歡使用手提電話﹐所以有人說﹐無論是想找洛雲﹐抑或是想找 大明星方維夢小姐﹐都是一般困難的事。 也有人說﹕“只要找到其中一個﹐也就可以找到另一個。”但這只是想當然的謬論。 我是個表面看來無所事事的“閒人”(閒而不雜)﹐但實際上﹐我朋友多﹐嗜好多﹐ 麻煩事更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難得有三幾天可以真真正正安靜下來。 說到方維夢﹐她更是大忙人一名﹐尤其是近來開始進軍國際影壇﹐今天在紐約﹐明 天在哥本哈根﹐到了後天﹐說不定已跟著外景隊飛到月球上跳來跳去﹗ 我是沒她辦法的﹐正如她也沒我辦法一樣。 好極了﹐維夢一個電話﹐把我送到這艘活見鬼的航空母艦上﹐除了給一群來歷不明 的猴於弄得眼花繚亂之外﹐也給兩個快將變成猴子的海軍軍官逼得快要瘋掉。 都是計安出惹出來的麻煩﹐她甚至揚言要炸掉這艘母艦﹗ 真是娛樂性豐富極了。 在這艘母艦上﹐我的身份很是特殊。 我既不是這艘母艦所屬國家的子民﹐更不是艦上的軍官、士兵。 似乎是個貴賓。 但這個國家並沒有邀請我。 邀請我的﹐是這艘母艦的艦長連尼少將﹐但他也不是“官方式”邀請﹐而是不倫不 類地以“朋友式”身份﹐把我邀請到母艦之上。 他有難言之隱。 事前﹐我不知道﹐現在﹐總算是知道了﹐但我可以為他和占美做些什麼事﹖ ------------------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凌晨一點二十分﹐占美在母艦的一間艙房內親自為我煎了一客丑陋的牛排。 牛排看來甚不美觀﹐醬醬汁汁更是有如弄錯顏色的漿糊﹐但味道卻比想像中好得多。 他的外形看來十分健碩﹐又有誰曉得﹐他的兩條腿快要變得像是猴子一樣﹖ 我鋸牛排﹐他卻在鋸薯仔﹐而且鋸得小心翼翼﹐仿佛唯恐把薯仔鋸得不夠齊整一樣﹐ 我忍不住問﹕“是否打算把薯仔切得四四方方﹐用來代替積木﹖” 占美苦笑﹐並不太欣賞我的幽默感。幸好我也不在乎﹐他又不是個金發美女。 他又為我沖了一壺咖啡。 我把咖啡聞了又聞﹐好香。但我的視線﹐一直凝注著占美的臉﹐他居然像個害臊的 小學生﹐垂下了臉。 我嘆了一口氣﹐終於問﹕“朋友﹐你有什麼心事﹖” 占美的臉垂得更低﹐一張臉更是紅了起來。 一個大男人﹐如此忸忸怩怩﹐我看在眼里﹐心中並不愉快。 好端端一位昂藏大丈夫﹐何以變得如此娘娘腔﹖莫不是他將會變成一頭雌性的母猴﹖ (母猴當然是雌性的﹐怎麼連用詞也忽然變得如此冗贅﹖怕不是受了這個洋人水兵的影 響﹖) 我越瞧越不順眼﹐倏然地把咖啡潑在地上﹕“你再不說老實話﹐再見﹗” 占美忙道﹕“不﹗洛會長﹗我……我要告訴你一個重大的秘密。” 我悶哼一聲﹕“千萬不要對我說﹕‘ILovEYOU﹗’” 由於他剛才的表現﹐忸怩得像個思春的女人﹐我實在不得不事先聲明﹐萬一他真的 看上了我﹐此刻便該是叫他“閉嘴”的時候。 占美連忙搖頭﹐道﹕“不﹗我愛上的是計安出小姐。” 聽見他這麼說﹐我不禁為之啼笑皆非﹐這個洋人水兵﹐就是為了這一點點小事﹐而 不惜親自煎煮牛排﹐向我這個東方人大事巴結﹖ 真是多謝他的牛排﹗多謝他的咖啡﹗多謝夾盛惠。 我也懶得聽他訴說“單思”之苦﹐便從餐桌旁欠了欠身﹐站立起來﹐同時對他說道﹕ “祝你在夢中可以見到心上人﹐但你必須知道﹐她是有夫之婦。” 我可以對他說的﹐只是這一點。 但實際上﹐計安出的底蘊﹐又豈僅只是有夫之婦那麼簡單﹖在深層領域里﹐她甚至 肩負起改造那一群恐龍人的重大責任。 計安出是絕頂漂亮的美人﹐一直以來﹐我不得不承認﹐她美麗得難以言喻﹐甚至有 著操控陌生人靈魂的特殊魅力。 她本身有一半恐龍人的血統﹐但卻和恐龍人截然不同。 她並沒有恐龍人的高度暴力傾向﹐也沒有恐龍人的優越體能﹐她和金普特在進入恐 龍人世界之後﹐將會是最脆弱的一對男女。 數年前﹐金普特在深層領域之內﹐曾經對我說過﹕“我們會結婚﹐在深層領域之內 生兒育女﹐和所有恐龍人一起生活。” 又道﹕“我要把妻子和其他恐龍人一起分享。” 當年﹐我在“恐龍人”一書內如此描述── 這句話在我腦頂“轟”聲爆炸開來﹗ 這混帳的東西是不是瘋了﹖計安出是他的妻子﹗是那樣地罕見的美人兒﹗ 她並不是一座用忌廉雜果和面粉堆砌起來的蛋糕﹐又怎能跟別人分享﹖ 更何況是那些怪異詭異﹐甚至可說是丑陋恐怖兼而有之的恐龍人﹖ 金普特並不激動﹐但我激動。 人類傳統的觀念﹐令我為了他這句話而大動肝火﹐這是絕對不可以寬恕的荒淫行動。 但金普特接著卻道﹕“每年一胎十嬰﹐十年後她就是一百個恐龍孩子的母親。” 我直跳起來﹕“什麼﹖一胎十嬰﹖你們在搞什麼把戲﹖計安出的肚皮是橡皮制造的 嗎﹖” 金普特道﹕“不是橡皮﹐但比橡皮的性能更優越﹐一胎十嬰﹐對她來說定必綽綽有 余。” 我掄起了拳頭﹐忍不住便要轟碎他的臉。但一直蠟像般紋風不動的老海蛇麥格卻突 然道﹕“為了大局著想﹐也只好如此了。” 我愣住﹐緩緩地回過頭﹐盯著這老人的臉。 我吐一口氣﹕“大局﹖什麼大局﹖計安出若是大量生產恐龍嬰兒﹐對未來的世界有 什麼好處﹖” 麥格沒有回答﹐回答的人仍是金普特﹐他道﹕“經過改造的恐龍人卵子﹐其遺傳因 子里的暴力傾向大大減低﹐對於改造下一代的恐龍人﹐大有裨益。” 我挪動了一下身子﹐不自禁地張大了口在喘氣。 金普特接著說道﹕“我們若要改變未來的恐龍人類﹐今天就要踏出歷史性的第一步。 凡事﹐總要由零開始的。” 這才是計安出的真正底細。 但我沒有必要告訴占美知道。 我知道有關於計安出的“秘密”﹐遠比占美的所謂“秘密”更多﹐也更重要。 占美只不過是對一個美麗的東方女子一見鐘情﹐然後單戀之﹐暗戀之﹐只要說穿了﹐ 根本不能當作是一回事﹐要是為了這種小事而費神﹐恐怕難以對得起身體里的細胞。 我已決定離去﹐就算用三百條粗大的鋼纜也綁不住。可是﹐占美接著而來的一句說 話卻是﹕“我們曾經在軍事會議廳做愛﹗” 在那一瞬間﹐我感到連一雙耳朵也直豎起來。 我緩緩地轉過臉﹐冷笑著問﹕“你是說真的﹖” 占美立時舉手作發誓之狀﹐我立時制止﹐道﹕“不必了﹗我相信你的說話﹐但你根 本沒有告訴我知道的必要。” 我在譴責他﹐心里更有著一種難過的感覺。 在恐龍人的世界﹐她會和其他恐龍人做愛﹐懷孕﹐還可以說是為之偉大的目標而作 出犧牲﹐但這一次卻又怎樣解釋﹖ 占美並不是恐龍人﹐他只是一個航空母艦上的軍官。 我很矛盾。 憑我的直覺﹐我相信占美的說話﹐可是﹐另一方面卻又希望他在撒謊﹐根本就沒有 這一回事。 但不管事情真真假假﹐我已沒興趣(應該是不忍心)再聽占美說下去。 我還是要離開這里。 可是﹐占美卻又說出了一句令我冒火的說話。他道﹕“救我﹗” 他在向我求救﹐但我卻立刻為之無名火起二千丈。我倏地揪住他的衣領﹐厲聲喝罵﹕ “也許你是一個說不出窩囊的大情人﹐但請勿在我面前講風涼話﹗” 金普特和我很有淵源﹐這洋人水兵跟他的太太有染﹐就算我不想多管閒事﹐最少也 不想聽他繼續繪影繪聲地說下去。 我受不了這種間接式的侮辱。也許﹐我是個不合潮流的男人﹐但何謂之“合潮流”﹖ 是不是濫交﹖ 我發誓﹐只要占美再說出半句令我接受不了的說話﹐我會立刻讓他嘗試一下香港人 的老拳滋味。 他還有話要說嗎﹖ 有﹗他沒有給我嚇窒﹐他又再說出了一句令我完全無法接受的說話。 但我的拳頭卻轟不下去。因為他說﹕“是她強奸了我﹐而且已令我懷孕﹗” 我沒有一拳轟向他﹐那是因為身體僵硬了﹐完完全全地僵硬。 他暗戀計安出﹐只是小事。 他和計安出做愛﹐也不能算是一樁天大的事情。 但他最後這兩句說話﹐卻真是混天下之大帳﹐簡直是他媽的瘋狂加十級豈有此理﹗ 女人強奸男人﹐難度是存在的﹐但不能說絕對設法子可以成事。 但女人令男人因奸成孕﹗這算是什麼樣的邏輯﹖太荒謬了﹐簡直比天方夜譚還更不 可置信。 我若是金普特﹐說不定此刻已出手殺了他。但我不是金普特﹐計安出也不是我的妻 子。我只不過是面對著一個撒謊大王﹐又或者他可能已經神經分裂﹐變成了一個沒法子 可以自我操控的瘋子。 我牢牢地看著他﹐隔了很久﹐才道﹕“我去叫軍醫來﹐給你一些鎮定劑。” 占美用力搖頭﹐大聲叫道﹕“我很清醒﹗我很冷靜﹗我說的都是真話﹗” 我已太不耐煩﹐一手把他推開﹕“你有什麼報告﹐直接向艦長提出﹐失陪了。”我 真的要走了﹐甚至已打開了艙門﹐但也就在此際﹐他竟然從我背後一拳直轟過來。好極 了﹐我早已手癢﹐難得這笨蛋在拳轟“魔術玻璃”之後又一偉大傑作﹐居然向驚奇俱樂 部始創人兼會長﹐發出了類似“偷襲珍珠港”的攻擊行動。他奉上的是左直拳。這一拳﹐ 直則直矣﹐但速度平平﹐縱使力足開碑﹐在我眼中只能算是兒戲。我只是右肩一沉﹐身 子略斜半尺﹐已把這一拳輕易閃避。來而不往非禮也﹐“叭”的一聲﹐我已閃電般一掌 劈在他的小腹上。按照常理﹐我這一掌決不會太輕。一來先撩者賤﹐打死無怨﹐二來此 人並非弱小之輩﹐要是“斷斤論秤”﹐他最少比我重二三十公斤﹐要是不好好給他一記 “港式如來神掌”﹐再纏斗下去﹐可不太有趣。 可是﹐到了最後關頭﹐我不知如何﹐竟然把掌緣上兇猛的勁道﹐硬生生收回了一大 半。 理由何在﹖我竟是莫名其妙……難道……難道我竟擔心占美是否已變成了一個“孕 婦”嗎﹖ 不﹗這是絕不可能的﹐他是個男人﹐就算萬一懷了孕﹐也只不過是一個“孕男”而 已﹗ 孕男﹗這個詞匯﹐恐怕在全世界任何文字的詞典里﹐都不可能找得著吧﹖ 姑勿論怎樣﹐我這一掌並沒有給結實實地擊在占美的小腹上﹐理由很不是味道一一 那是因為我忽然恐防占美的小腹已產生了某種變化﹐變成了腹大便便。 這種擔心﹐算不算是杞人憂天﹖ 當然算﹗……可是﹐也就在我稍為遲疑之際﹐占美粗大的手掌已把我右腕扣住。 要是他這一扣的動作﹐是出於武學上的攻擊﹐那麼﹐我敢保証他在三秒之內﹐立刻 就得鼻青臉腫兼且胃抽筋﹗ 但憑我臨陣多年的經驗﹐我敢肯定﹐他這一扣之勢﹐絕不是惡意的攻擊行動。 他只是要扣住我的手﹗ 我要擺脫他這一扣之勢﹐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但我並沒有這樣做。 我越來越是感到﹐在占美的身上﹐確然出現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變化。 別的姑且不談﹐最少﹐他現在的兩條腿﹐就已經跟原來的他﹐產生了極其怪異、甚 至是說不出可怕的變化。 他似是正在蛻變﹐由一個人﹐漸漸地演變成了一只長相滑稽的猴子。 但整件事情﹐並不滑稽﹐只能說是恐怖。既然連這樣怪異的事情都可以發生﹐又有 什麼怪事不可以在他身上接踵而來﹖ 我並不是個老頑固﹐而且在某個程度上﹐甚至應該是個思想十分前衛的年青人。 也許﹐在若干年之後﹐我會變得老氣橫秋﹐不願意接受與常規違勃的“新人新事”﹐ 但在目前﹐我並不如此。 我盯了占美一眼﹐占美也凝注著我﹐一臉都是懇求的神情。終於﹐我心軟了﹐看來﹐ 他的確有求於我。 他扣住我的手﹐若然在場有第三者目擊﹐恐怕很難會明白他的意思。 但我明白﹐完全明白。 我不期然地嘆了口氣﹐終於伸手按在他的肚皮上。 他穿著的衣衫﹐相當松寬﹐從外表看來似乎沒有什麼異狀﹐但等到我伸手一摸之後﹐ 就發覺他的肚子﹐比想像中大得多。 這個也還罷了﹐當我在他肚皮上摸了幾秒鐘之後﹐更赫然發現。他肚子里有種東西﹐ 正在亂踢亂動。 雖然本人未婚﹐但卻也曾經有過把手掌撫摸在孕婦肚皮上的經驗。(其間瑣碎細節﹐ 恕不補述。) 占美肚皮內那種亂踢亂動的現象﹐竟然和那些懷胎七八個月的孕婦﹐一模一樣﹗ 但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霎時之間﹐我是沒法子可以弄清楚的。 只得皺皺眉﹐無可奈何地又再坐下來。 占美再沖一杯咖啡﹐我呷了兩口﹐呷而不知其味。 似乎咖啡的味道忽然有點古怪。但再古怪﹐又怎比得上占美的肚皮﹖ 我深深的吸一口氣﹐道﹕“你說……是計小姐強奸你的﹖當時有其他人在場嗎﹖” 我明知道九成九九沒有﹐但還是禁不住有此一問。 占美立刻搖搖頭。他答﹕“沒有其他人﹐事發地點﹐就在那軍事會議廳之內﹐那時 候﹐那里還沒有猴子﹐也沒有玻璃﹐只有她和我。” 我道﹕“男人強奸女人﹐那是比較容易理解的﹐但你怎麼肯定﹐當其時是計小姐把 你這個身高超過一米九零的大漢強奸﹖” 占美道﹕“是她說的。” “什麼﹖”我怪叫起來﹐“她說的﹖這究竟只是說說﹖還是真有其事﹖” 占美也在怪叫﹐但他的怪叫聲﹐卻像是一只受了創傷的野獸﹕“我承認﹐我對她一 開始的時候﹐便已很有好感﹐但這並不等於我立刻就想跟她做愛……可是……她卻告訴 我﹕‘我現在就要把你強奸﹗’初時﹐我以為她只不過是說說笑﹐但後來……她竟然是 認真的﹗” “你有沒有反抗﹖” “有﹗” “反抗強烈嗎﹖” “那……那可不算是太強烈﹐只是感到很不自在﹐因為……我是個現役軍人﹐而且 事發的地點﹐就在我現時正在服役的一艘母艦上。”占美作出這樣的解釋。 要是此刻正在軍事法庭展開審訊﹐占美這種解釋﹐恐怕不太容易被接納。 但我並不是那些軍事法庭上的蠢豬﹐我擁有超乎常人的判斷能力﹐而且﹐對於計安 出的了解程度﹐我自信比世上絕大多數的人更深刻。 最少﹐我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出生﹐她的血統﹐她的丈夫﹐以至是她在恐龍人世界里 曾經擔負過怎樣的艱苦任務。 平情而論﹐她本是一個偉大的女性。 影壇上、政壇上都有不少“奇女子”﹐但照我看﹐再奇的奇女子﹐也遠遠比不上計 安出。 我又繼續喝咖啡。 喝的是咖啡﹐想的是十萬八千里以外的種種奇人怪事。 我在想﹕“金普特怎麼忽然跑到我的老巢去﹖他不是也該和計安出在深層領域之內 嗎﹖……但如今﹐計安出溜了出來﹐她在非洲這邊掀起連場怪事﹐是否她的丈夫也和她 一般﹐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遭遇﹖” 這對夫婦﹐忽然雙雙離開恐龍人世界﹐究竟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 這一點﹐很值得研究。 可是﹐在目前階段之下﹐我可以“研究”的﹐似乎就只有軍事會議廳的一塊玻璃﹐ 一群猴子和眼前這個“因奸成孕”的航空母艦冰庫主管。 照日子推算﹐占美給計安出“強奸”﹐才只不過是數天前的事﹐要是以一般正常的 強奸案件計算﹐縱使已然受孕﹐也決不可能在肚子里弄出一個如假包換的“大頭佛”來。 但此事決不可以常理度之。 若以常理度之﹐此案根本不可能成立。 ──個西方大漢﹐給一個柔弱的東方女子強奸﹐結果大漢因奸成孕…… 這算是什麼樣的笑話﹖ 坦白說﹐就連我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但有一點﹐我是可以肯定的──計安出這 位漂亮的女士﹐她是越來越不比尋常了。 咖啡已喝完﹐但問題並未解決。 在我所有歷險生涯中﹐什麼樣稀奇﹐古怪的事都見識過﹐但對於這一樁怪事﹐恐怕 我能夠做到的事情﹐絕不會比一個普通的婦科醫生更多一點點。 事實上﹐占美如今最需要的﹐是一個婦科醫生。 但我應該怎樣對他說呢﹖ 我只好首先問占美﹕“你認為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忙的﹖” 占美不假思索﹐立時道﹕“幫我離開這艘母艦﹐然後再想辦法﹗” 我立刻大搖其頭﹐“這是不可能的﹐第一﹐我沒有這種權力﹐第……” “不﹗這次你一定要救我﹗”占美差點沒跪了下來﹐“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要 是連驚奇俱樂部的會長也不能把我救出險境﹐恐怕就算總統先生來到這里﹐對我也是愛 莫能助﹗” 我皺了皺眉﹐道﹕“難道你認為﹐這艘母艦真的會被炸沉﹖” 占美道﹕“雖然﹐我真的愛上了計小姐﹐但她不是個人﹗” “不是個人﹖那麼﹐你認為她是什麼﹖” “魔鬼﹗甚至是魔鬼中的魔鬼﹗” 我不能怪他有這種想法﹐但我不同意。我道﹕“對於這位計小姐的來龍去脈﹐你所 知道的恐怕是少得可憐﹐但無論她在這艘母艦上做過什麼樣的事﹐都並不等於這就是她 的本來真面目。” 占美卻還是不住的搖頭。“不﹗事情太詭異了﹔我愛她是一回事﹐但我不願意為了 一個這樣的女人而犧牲以後的日子﹐洛會長﹐你明白嗎﹖” 我又再苦笑起來﹕“閣下已說得如此清楚﹐我又怎能不明白﹖可是﹐你是一個軍人﹐ 無論在這里遇上什麼樣的怪事﹐也該向艦長報告﹐由他來決定應該怎辦才對。” 占美差點沒哭了出來。 他道﹕“我們這位艦長﹐他自己也是自身難保﹐要是他有能力可以解決一切﹐也不 會萬里迢迢﹐請求你到這里來﹗” 我嘆一口氣。 占美的說話﹐倒不是強辭奪理。但我認為﹐要是在這時候帶著他離開母艦﹐連尼少 將那邊又怎樣了﹖是否對他說一聲“對不起”﹐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了﹐所以趁早拍拍屁 股﹐順便把你的一個屬下也帶走 當然﹐我絕對可以這樣做﹐但這卻也絕不是我做事的一貫作風。 我不在乎別人怎樣看自己﹐但卻很介意自己晚上睡覺的時候﹐是否問心有愧﹖ 論交情﹐無論是連尼少將也好﹐眼前這個開始“腹大便便”的“孕男”也好﹐對我 來說都只是泛泛之交。 就算這兩人快要給拉去打靶﹐於我而言﹐都只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不是我生性涼薄﹐而是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天天都死得人多。 不是天災﹐便是人禍﹐要關心也關心不了太多。 縱使存心行善積德﹐也無能為力一攬承包﹐見人便救。 然而﹐我之所以來到這艘母艦﹐全然是因為方維夢的三言兩語。 要不是她﹐我怎會來﹖ 既已來到此地﹐又怎能在事情尚未解決﹐甚至是尚未明了之前﹐便一溜了之﹖ 倘若如此﹐將來怎樣面對方維夢﹖ 維夢。 夢。 我的夢…… 占美已把我當作是他的上帝。 但我告訴他﹕“我比你在更早之前認識計安出﹐她的丈夫更是我的老朋友﹐在這里 的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我是不會貿然離去的﹐要是她真的把這艘母艦炸沉﹐也絕不 只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明白嗎﹖” 我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頃刻之前﹐他曾問我﹕“洛會長﹐你明白嗎﹖” 現在﹐我這個洛會長也要反過來問問這位“孕男”﹕“你明白嗎﹖” 但願他明白。 縱使他不明白﹐我也是愛莫能助的。但我接著又對他說﹕“雖然﹐目前我不能就此 離開母艦﹐但只要事情有進一步的發展﹐我一定會想辦法和你離開這里﹐為你的‘腹中 肉塊’作出妥善安排……” 說到這里﹐就連我自己也有著啼笑皆非之想。可是﹐事情並不好笑。 究竟計安出在占美身上做了些什麼手腳﹐我實在完全無法明了﹐只知道占美已變成 了雙重怪物。 他的下半身已漸漸變得像個猴子﹐而肚子里卻極可能懷著一個胎兒﹐原因是他在數 天之前﹐給一位絕頂美麗的東方女子強奸﹗ 真是連想想也快要發瘋。 占美所感受到的壓力以至是恐懼感﹐我是不難想像得到的﹐但目前﹐我真的無法就 此將他帶走﹐把這艘母艦上的種種怪事拋諸腦後。 毫無疑問﹐占美的生理結構﹐已給某種神秘的力量完全改變﹐但真實的情形怎樣﹐ 恐怕無法就此有所定論。 要是“因奸成孕”﹐受孕者是計安出﹐那是容易理解的﹐但真實的情況﹐竟是偏偏 相反﹐這便牽涉及許多不可思議的“生命之謎”。 別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這情況之下決不可以超人自居)﹐便算是一個經驗豐富﹐ 成就傑出的醫學家﹐恐怕也很難在短時間之內解釋一切。 我已給了占美一個很明確的答案﹐他臉上的表情﹐顯得頹喪而失望。 我也不打算安慰他。 他並不是老弱婦孺﹐他是個軍人﹐一個堂堂男子漢。縱使﹐他在忽然之間懷了孕。 他不再說話。 他沉默﹐但我卻另有見地。 我神情肅穆地對他說道﹕“雖然﹐計小姐那邊有什麼樣的計划﹐我還沒有機會一一 弄清楚﹐但最少有一件事﹐你和我都是很明白的說到這里﹐我故意頓了一頓﹐冷冷地看 著占美有什麼樣的反應。 占美眉毛揚了一揚﹐忽然嘆一口氣道﹕“我明白﹐連尼少將的處境﹐幾乎和我不相 上下﹐唯一有所分別的﹐就是他沒有懷孕。” 我聳了聳肩﹐道﹕“他沒有懷孕﹐大概是因為他比不上你那麼年輕、那麼英俊。” 在此時此地﹐我絕對沒有興趣也沒有必要拍他的馬屁﹐我說的都是事實。 撇開是否英俊不談﹐占美最少遠比連尼少將年輕﹐那是絕對毋庸爭議的。 作為一個產婦﹐年紀太大一定不佳。 同樣地﹐假設將來真的有個男人可以在地球上產下嬰兒﹐那麼他的年紀當然也是不 宜太大的。 高齡產婦固然不佳﹐高齡產男也一定比不上年青力壯的小伙子。 所以﹐計安出選擇的對象﹐只會是占美﹐而不會是連尼少將。 我的分析﹐占美無法不認同。接著﹐我繼續向他展開游說工作﹐道﹕“正是同病相 憐﹐在現時情況下﹐連尼少將絕對值得你的信任﹐而且﹐他一定會毫無保留地幫助你渡 過難關。” 最後那一句話﹐我特別加強語氣。 但實則上﹐我只能相信連尼少將會毫無保留地幫助占美﹐至於是否可以渡過難關﹐ 未免是言之過早。 占美不是傻瓜﹐但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余地。 我默然半晌﹐然後才接道﹕“我們一起去見少將﹐我保証﹐這將會是我們三個人之 間的秘密。” 說到這里﹐我的語氣又再更加強調﹐務求盡量穩定占美的情緒。 但我是狡猾的。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已斷定﹐這絕對不只是我們三個人的事。 最少﹐還得讓另一個人知道…… 那是艦上的軍醫。 要是這艘母艦上有女子軍人﹐更妙。 干脆找個婦科醫生來檢查檢查好了。 當時﹐我以為自己最少會在這艘核子航空母艦上逗留三兩天。 但事實不然。 我是在不足兩小時之後﹐獨自駕駛著戰機離去的。 此乃後話﹐暫且按下不提。 凌晨兩點半﹐連尼少將沒有睡﹐他在甲板上呆若木雞﹐在他身邊﹐是黑漆而謐靜的 汪洋大海。 月兒彎彎﹐疏星在雲層間若隱若現﹐我帶著占美來到他面前。 連尼少將的臉像塊木板﹐眼神並不如白晝時那麼堅定銳利。 一個心事重重的人﹐幾乎全身上下都是破綻﹐要是把這樣的一個人擺放在武俠小說 的世界里﹐一顆腦袋很難保得住十二個時辰。 但總算他不是一條給白蟻蛀空了的廢杉﹐他一看見我和占美走過來﹐便精神抖擻﹐ 連腰板也挺得筆直。 占美向他敬禮。 他回禮﹐然後問﹕“有事找我﹖” 我不轉彎抹角﹐開門見山直言來意。 我用最簡短的敘事方式﹐使連尼少將在最短時間之內﹐明白了一樁發生在占美身上 的怪事。 連尼少將沒有半信半疑﹐經過一連串怪事發生之後﹐就算我現在告訴他將有滿天神 佛從天而降﹐在這條跑道上開派對跳舞﹐他也會相信個十足十。 這樣也好﹐最少﹐我無須浪費唇舌。 處理這等不可以常理度之的怪事﹐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深入了解﹐切忌迂回行事﹐ 以致越來越更復雜﹐甚至是搞得離題萬丈。 “艦上有婦科醫生嗎﹖”我問。 占美一聽見我這樣說﹐喉嚨里發生了跡近乎呻吟的叫聲來。他若是小高﹐我會立刻 喝令他﹕“閉嘴﹗” 連尼少將立時回答﹕“岩士唐醫生曾經是一位出色的婦科醫生﹐他對醫學上﹐人體 生理結構上的認識﹐十分全面。” 我連連點頭﹐道﹕“如此甚好﹐我想單獨和岩士唐醫生講幾句說話﹐可以嗎﹖”連 尼少將明白我的意思﹐道﹕“當然可以﹐洛會長絕對可以放心﹐岩士唐醫生醫德上佳﹐ 而且對病人的一切資料﹐永遠保守秘密。” “好極了﹐這的確是一個非同小可的秘密。” 就是這樣﹐我把占美送到岩士唐醫生手里去。 究竟在占美的身體里﹐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相信很快就會有初步的答案。 當占美正在接受軍醫檢查的時候﹐有電話找我。 連尼少將親自把電話遞過來﹐我一接聽﹐立刻就聽見了小高的聲音。 上次我聽見他聲音的時候﹐他正在優哉悠哉地享受我的珍藏佳釀。但這一次﹐他的 聲音卻像是正在給一只吸血僵屍捏住了脖子。 “快回來﹗……快快回……來﹗……”他的聲音﹐竟然充滿著驚惶之意。 我暗罵了一句﹐這不是東西的東西怎麼越來越是窩囊了﹗ 但聽見他驚惶失措的嗓子﹐我多多少少也感覺得到在香港那邊﹐的確發生了一些嚴 重的事故。 最少﹐是小高認為十分嚴重的事情。 平情而論﹐小高並不是個膽小如鼠﹐渾沒點見識之徒﹐尤其是在最近這幾年﹐經過 他岳丈“青竹老人”司徒九的指點教誨﹐他在處事的手法﹐以至是心智膽色﹐都比結婚 之前的小高﹐進步良多。 想不到忽然會聽見他這種大驚小怪的呼叫。 我只好盡力穩定他的情緒﹕“別緊張﹐有什麼話﹐慢慢說出來。” 小高似是吞了一口口水﹐然後才道﹕“我現時……正在天星碼頭旁邊……海水不見 了﹗所有的海水都不見了﹗……” 他的說話﹐我每一個字都聽得很清楚﹐但他說話的意思﹐我卻是無法明白。 就連我也不禁為之怔呆了好一陣﹐才能接著問﹕“什麼海水不見了﹐你可以說得清 楚一點嗎﹖” 小高道﹕“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已給抽干﹐所有大大小小船只﹐都擱置在海床之 上﹐沒有海水……當然也沒有船只可以在海面之上航行……” 我呆住﹐完全呆住。 怎會有這種事﹖小高是不是喝醉了﹖又抑或是他忽然之間瘋掉﹖ 要是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竟然會給“抽干”﹐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景象﹖ 有這種可能嗎﹖ 當然不﹗絕不﹗要是一個水塘﹐甚至是一個儲水量龐大的儲水庫﹐給某種神秘的力 量(或者是機器之類的東西)﹐把里面的水抽干﹐還可以作出某種程度的推想﹐最少﹐ 水塘﹐水庫給抽干了水﹐是不會立刻有大量水源加以補充的﹐那麼﹐“干涸”之說﹐最 少可以成立。 但維多利亞海港﹐並不是水塘﹐儲水庫。 基本上﹐它是一個海港﹗ 在它的東面﹐是鯉魚門﹐瀕臨的是太平洋。 在它的西面﹐是大嶼山一帶水域﹐也同樣有滔滔不盡的海水。 縱使真的有某種力量﹐可以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但海港外的海水又怎樣﹖ 難道會有兩道巨閘從天而降﹐足以阻隔著這些海水不流進來嗎﹖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我的結論﹐是小高喝醉了﹗又或者是他真的瘋掉了﹗ 可是﹐也就在此際﹐我又再想起了金普特曾經講過的說話。 他曾經這樣說﹕“我也很想和你會合﹐但時間來不及了﹐再過幾分鐘﹐他們就會把 海水抽干。” 之後﹐我們的通訊突然中斷。 當時﹐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到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但我明白了什麼﹖是否等於小高的說話﹐已成為了活生生的事實﹖ 這當真是非同小可的大新聞。 無論是在任何情況之下﹐產生了那樣的現象﹐都肯定是轟動全球的頭條新聞。 我正想再問清楚一點﹐但很可惡﹐電話又給某種來歷不明的電波所干擾﹐情況就和 上次一模一樣。 上一次﹐我還不覺得怎樣﹐但到了這一次﹐我已忍無可忍。 我要立刻回香港去﹗ 但我這個念頭﹐很快又給另一個念頭所取代。 小高是我的好朋友﹐在一般情況之下﹐我是不應該也沒有必要懷疑他的說話的﹐但 在此際﹐真是非常時期﹐就算我非要回香港不可﹐最少也該進一步了解在香港那邊的情 況。 在母艦之上﹐有最先進的通訊器材﹐對於衛星電視的接收能力﹐更是一清二楚。 我要查探香港那邊的新聞消息﹐那是輕而易舉之事。 要是維多利亞海港真的發生了這樣的變故﹐應該會是轟動之又轟動的頭條新聞。 畫面接收情況上佳﹐我在熒幕上看見了香港。 此時此地的香港。 畫面所播放的﹐是維多利亞海港。 一個完全沒有海水﹐只有滿是垃圾和大大小小船只的海床。 從高處俯視下去﹐這海床簡直已變成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我幾乎是在強搶情況之下﹐駕駛著戰機離開母艦的。 我甚至沒有等待軍醫的報告。 連尼少將對我十分不滿﹐但我開出支票﹕“三天後﹐我會回來﹐一定回來。” 以他的權力﹐絕對可以制止我駕駛戰機離開﹐但他卻還是放了我一馬。 在漆黑的天空飛行﹐是一件寂寞而無趣的事﹐但這卻是我回到基地最快捷的方法。 要是這架戰機可以長途飛行﹐我必定毫不猶疑地把它駛向香港。 在駕駛戰機的時候﹐我腦海中有無數疑團纏繞著。 其中最關鍵的兩個人物﹐都是驚奇俱樂部的會員﹐那是金普特夫婦。 計安出在那艘航空母艦上﹐掀起了無風三尺浪﹐所為何事﹖她是怎樣把那些猴子弄 上母艦軍事會議廳的﹖那一塊玻璃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安裝在軍事會議廳 之內﹖ 計安出把占美“強奸”了﹐而且在短短數天之內﹐“因奸成孕”﹐在這件怪事之中﹐ 計安出如何令雌雄的地位互相掉轉﹖ 金普特到了香港﹐他在雲霧居和小高促膝長談﹐又預早知道有人會把“海水抽干”﹐ 那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香港的維多利亞海港﹐舉世知名﹐可是﹐在倏然之間﹐這個美麗的海港竟會“干涸”﹐ 怎會這樣的﹖ 從熒幕畫面看來﹐那當真是匪夷所思的駭人場面…… 是誰會這樣做﹖ 而最重要的一點﹐應該說﹕“是誰有能力這樣做﹖” 這肯定是轟動全球的頭條新聞﹐到了將來﹐會不會有其他海域的海水被抽干﹐陡然 之間﹐我想起了地中海、阿瑪遜河流域、鄱陽湖…… 要是這些水域的水都給“抽干”﹐再發展下去﹐會不會連大西洋、太平洋的海水﹐ 都會在某天忽然不見了…… 那將會是怎樣的景象﹖想到這里﹐我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我不再怪責小高大驚小怪。他的反應﹐絕對正常﹐縱使易地而處﹐相信我也不比他 強勝得了多少。 戰機朝向好望角那邊飛去﹐不久﹐我已隱約看見了陸地。 這架戰機的性能﹐十分優越﹐只要熟悉它的操作程序﹐駕駛它就像是駕駛一輛自動 波的房車﹐幾乎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看來﹐我很快就可以抵達空軍基地。 但倏然之間﹐我感覺到在戰機的背後﹐有一道神秘的彩虹﹐直撲而至。 當然﹐那不是真正的彩虹﹐我這樣子形容它﹐是因為除了“彩虹”這兩個字之外﹐ 再也想不到其他更貼切的名詞﹐來形容當時我所感受得到的景象。 我不知道那道“彩虹”究竟是什麼東西﹐但在本能使然之下﹐我立刻改變戰機飛行 的路線﹐左閃右避﹐上下盤旋﹐希望可以避開彩虹的撲擊。 以一個業余駕駛員來說﹐我可以把這架戰機像是花式飛行表演般在高空飛翔﹐實屬 難能可貴。 但更難能可貴的卻是﹕那道神秘的彩虹﹐終於把這架性能優越的戰機吞噬。 戰機本來正在以花式飛行表演般的姿態﹐左右回旋﹐上下舞動﹐但忽然之間﹐一切 都仿佛停頓下來。 它不再回旋﹐不再舞動﹐甚至不再飛翔。 一架正在飛行中的戰機忽然不再飛行﹐那意味著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故﹖ 想來是可怕的﹐但事實上﹐卻又不是那麼可怕。 我的感覺﹐只是有如一輛行駛中的汽車﹐忽然在馬路上停了下來﹐如此而已。 當然﹐一輛行駛中的汽車﹐和一架飛行中的戰機﹐彼此的處境是完全不同的。 最簡單的例子﹐莫如在燃油耗盡之後﹐汽車大不了停在地面上動也不動﹐但在高空 中的飛機﹐它的處境就絕對不可同日而語。 可是﹐奇怪得很﹐戰機雖然在高空停頓下來﹐但它卻並不是因為戰機本身的停頓﹐ 而向地面直掉下去。 反之﹐它比起在剛才飛行的時候﹐還更四平八穩﹐情況就像是一輛汽車駛入了停車 場﹐然後停了下來。 那種感覺﹐並不可怕﹐只是奇妙。 說不出的古怪﹐也是說不出的奇妙。 我仍然置身在戰機之中﹐但戰機卻己在一個充滿彩虹色彩的神秘領域上停頓下來。 仿佛真的已置身在基地的停機坪上。但我知道並非如此﹐戰機一直都在逾萬尺高空﹐ 而那一道神秘的彩虹﹐也同樣在萬尺高空之上。 我沒有慌亂﹐這並不表示我在此刻的表現特別膽色過人﹐而是事情的確並不可怕﹐ 只是超乎常人知識范疇之外。 最少﹐我從來沒有這種經歷。 凡事總有第一次。今天﹐我是第一次遇上如此這般的一道彩虹﹐雖然還未曾弄清楚 這是什麼東西﹐但只要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到了下一次的時候﹐就會更有條不紊地勇敢 面對。 但很坦白說﹐這種經歷﹐主動一方並不在我﹐我和這架戰機﹐都處於絕對被動的角 色﹐實在並不有趣。 雖然並不有趣﹐總算是很有點新鮮感。 不久﹐我就聽見了一個人詳和的聲音﹐道﹕“歡迎閣下駕臨空軍一號。” 什麼﹖空軍一號﹖這是美國總統的座駕專機嗎﹖ 空軍一號什麼時候變成幻影般的影像了﹖我大不以為然﹐忍不住叫道﹕“這不是空 軍一號﹐絕對不是空軍一號﹗” 那人的聲音﹐不徐不急地接道﹕“美國總統的座駕專機﹐遲早也會給我們迎接過來﹐ 到時候﹐全球人士﹐都會知道﹐什麼樣的飛行工具﹐才配被稱為真真正正的空軍一號。”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你們的飛行工具﹐算是什麼樣的玩意﹖” 那人似是干笑著﹐道﹕“在你身邊出現類似彩虹的空中甬道﹐是一項人類連在做夢 時也夢想不出來的超級科技﹐它本是無重量、無形態、甚至是無物質的幻境﹐但在這虛 無縹緲幻境之中﹐卻足以把一架戰機﹐甚至是一架珍寶客機吸納、穩定、甚至是當作停 機坪使用。” 我傻住了。 這是什麼樣的科技﹖什麼樣的空中甬道﹖要不是自己親歷其境﹐又如何能夠輕易相 信﹖ 但縱使我已身歷其境﹐但眼前景象﹐仍然使我有著難以置情﹐疑幻疑真的感覺。 那人的聲音﹐益發顯得自豪﹕“現在﹐你可以隨時下機﹐我保証﹐你不會從一萬二 千尺的高空直掉下去。” 好極了。 我竟然可以在一萬二千尺高空之上﹐無須攜帶跳傘包下機。 這算不算是自殺﹖ 但那人已作出了保証。 但他是誰﹖我為什麼要聽一個連臉孔都沒見過的人的說話﹖究竟他是個白癡﹖還是 我是﹖ 當然﹐我是可以穩當一點﹐攬抱著跳傘包然後才下機的﹐但我沒這樣做。 既然連這架戰機也沒有在停頓之後直掉下去﹐我為什麼要怕得要命﹖ 性能優越的現代化戰機﹐是在毫無征兆情況之下﹐完全停止機械上的運作的。 它不再飛翔﹐不再產生任何機械上的震動﹐忽然間變得像是一架用木砌成的模型﹐ 平平穩穩地擺放在一萬二千尺高空上的彩虹里。 連雀鳥都辦不到的高難度動作﹐這架戰機輕易地把動作完成。 要是天亡我也﹐早已化骨揚灰﹐又何必膽顫心驚﹐非要抱住跳傘包下機不可﹖ 士可殺不可辱。下機就下機﹐我並不代表這架戰機所屬的國家﹐我只是代表著我自 己。 一個來自特別行政區的中國人﹐香港人。 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已經不見了﹐香港人的面子可不能再給我一個人丟盡。 我昂然下機。 我在一萬二千尺高空之上﹐竟似是腳踏實地。 四周並不漆黑﹐我在彩虹般的雨道中左逛逛﹐右逛逛﹐要是這甬道的“地基”不穩 固﹐又或者是其中某個地方穿了一個大洞﹐那麼後果是想也不要去想的。 然而﹐諸事平安大吉。(當然平安大吉﹐要是洛雲從高空直掉下去﹐而又沒背著降 落傘的話﹐這個故事又由誰記錄下來﹖) 我也曾刻意地瞧瞧﹐在雙腳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但瞧不見﹐仿佛什麼都不存在﹐又似是正在騰雲駕霧之中﹐那種感覺﹐實在是怪異 莫名。 就在這時候﹐我看見了一個滿面笑容的人﹐一步一步向我走了過來。 這是一個看來三十不到的男人﹐發型很時髦﹐服飾卻古老得像是五十年代國粵語殘 片的小生。 若單以外型而論﹐他是個亞洲人﹐有黃皮膚、黑頭發、但卻有一口流利的英語。 “歡迎洛會長駕臨我們的空軍一號﹗”這人說﹕“在下謝平﹐有點小事﹐希望能夠 跟洛會長商量商量。” 言詞客套﹐並不等於真真正正的客氣。我毫不諱言道﹕“我現在已成為你們的俘虜﹐ 但不見得一定會給閣下成功地威脅﹐而簽署任何形式的城下之盟。” 粵諺有雲﹕“死雞撐飯蓋”﹐這一招管用也好﹐不中用也好﹐使將出來再作道理。 謝平呵呵一笑﹐道﹕“洛會長言重了﹐你是我們空軍一號的貴賓﹐請﹗” 潔白干淨﹐連指甲都經過悉心修理的手輕輕一擺﹐示意本人依照他的指示拾級而上。 在這逾萬尺高空之上﹐我看見了一道彩虹般的樓梯﹐從這個角度望上去﹐樓梯級數 相當之多﹐沒一百也最少有八九十。 果然是高處未算高。 在這種情況下﹐我除了依照謝平的指示去做﹐又還有什麼辦法﹖ 也許沒有。 但也許……可以先打一架﹐然後再算﹗ 我心情不好﹐脾氣更是差之極矣﹐這活見鬼的謝平﹐滿以為我必然乖乖就范﹐我就 偏偏要給他顏色好看。 我忽然瞪視著謝平的臉﹐冷冷道﹕“我若是你們的貴賓﹐事前最少應該收到一張請 柬﹐但我根本不認識你們﹐我是在飛往空軍基地途中﹐給你們在高空截劫的﹐所以﹐在 你眼中﹐我是俘虜﹐而在我眼中﹐你們卻是強盜﹗” 他客客氣氣﹐但我直斥其非﹐而且絲毫不留余地。 這是我考驗一下敵人修養的一貫方式。 從沒認識一個叫謝平的朋友。 我是駕駛戰機的“特殊戰士”﹐來者既不是朋友﹐便是敵人﹐對於這一點﹐我是永 遠毫不含糊的。 謝平並沒有生氣﹐語聲依舊平和﹐臉上笑意仍在﹕“邀請貴賓﹐有很多種方式﹐正 如結交朋友一樣──” “對了﹗你聽過‘以武會友’這四個字嗎﹖” “洛會長──” 他還沒有說下去﹐我已閃電般出拳。 這一拳大有名堂﹐創於洛雲念F1年代﹐名為“臉上記小過”。 既有“臉上記小過”﹐當然也有“臉上記大過”﹐但由於未明敵方實力深淺﹐以是 先以“小過之拳”試探虛實﹐然後徐圖後計。 若以為洛雲創於F1年代的拳招﹐乃是小兒科的玩意﹐恐怕是大錯特錯。 兩年前﹐在泰國舉行的一次公開搏擊大賽﹐奪取金腰帶拳王寶座的盧南猜﹐他是我 在曼谷的老朋友﹐當天﹐他奠定勝局的一拳﹐就是本人自創的“臉上記大過”﹗ “大過”之拳﹐當然比“小過”兇厲得多﹐尤其是盧南猜﹐他本身是職業拳師﹐拳 力更是雄猛。 且說我突然發難﹐一拳揮上﹐謝平也不示弱﹐立刻還招。 一人出拳﹐另一個若不還招﹐這並不叫打架﹐而是毆打。 但對方既然第一時間還手﹐這場架便算是正式打了起來。 打架既是野蠻的行為﹐但也同樣是動手動腳的運動與藝術。如何分野﹐只在乎觀點 與角度﹐若要爭拗﹐三千年後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無敵最寂寞﹐我已不打架久矣﹐屈指一算﹐上一次打架應該是在南美洲的一間酒吧 內(詳情請見《貓人)一書)﹐而且﹐那一場打架實力懸殊﹐我在輕易取勝之余﹐卻又 感到大大不是味道。 眼前這位姓謝的仁兄﹐未知是否技擊高手﹖ 一經接戰﹐此人居然也是一流好手﹐但他使的究竟是什麼武功﹐竟連我這個打遍天 下無敵手的武學大宗師也瞧不出來。 瞧不出路數的武功﹐也許只是飯桶的伎倆﹐正如黔驢之技。但也有可能是曠古絕今 的一流功夫﹐絕對不容易對付。 眼前的謝平﹐竟是屬於後者。 “霍霍”連聲﹐一晃眼間已動手超過十招。 真是招招厲害﹗我不簡單﹐他也不尋常﹐彼此架式一展﹐竟是旗鼓相當之勢。 他的臉上並未記上“小過”﹐但我也不急於要記他的“大過”。 正是“人誰無過”﹐要記他的“小過”、“大過”﹐又何愁沒有機會﹖ 要是遇上“D打六”之輩﹐我大可以一鼓作氣﹐三下五落二便為對方“埋單”。 但對手既非易與之輩﹐就決不可以魯莽而為之﹐越想要贏他﹐就越發要沉著應戰﹐ 否則﹐隨時“高空里翻船”。一世英名付諸雲頂。(不是亞洲區的那個雲頂。) 謝平的搏擊技巧﹐雖然我沒法子可以瞧出確切的名堂﹐但卻看得出﹐他每一拳每一 腳﹐都是又華又實﹐既好看也實際﹐既非徒有花招之形﹐更有力貫四肢﹐招沉力猛之實。 竟是生平罕見的強手。 要是我狀態稍差﹐學藝略遜十萬分之一線﹐早已敗陣。 但我並非往自己臉上貼金﹐堂堂驚奇俱樂部始創人兼會長﹐又是何許人也﹐豈會輕 易輸給一個不見經傳的無名小卒﹖ 激戰之下﹐他贏不了我。 我雖沒有輸﹐但戰況膠著﹐再打下去﹐大概會是兩敗俱傷之局。 終於惱將起來﹐決定出其不意﹐要在他的臉上記一個“大過”。 “大過”之拳﹐豈是一般花拳繡腿可比﹖招式尚未使出﹐仿佛連彩虹上的樓梯也快 將坍塌下來﹐化作一場春夢。 豈料我這一拳尚未使出﹐謝平竟向我一百八十度鞠躬﹐一臉拜服之狀﹕“洛會長神 功無敵﹐在下一則欽佩﹐二則認輸﹐三則敬請洛會長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 舉手難打鞠躬人。 他一鞠躬﹐我這一拳又如何還能在他的臉上記一“大過”﹗ 只好硬生生收手﹐心中陡然大呼﹕“吊癮﹗” 既然拳頭解決不了紛爭﹐只好拾級而上。 但我雙腿甫踏上彩虹般的梯級﹐身子已向上飛翔而去﹐竟似是背上長了一對翅膀﹐ 變成一個天使。 我這一驚﹐倒也非同小可﹐競不由自主地伸手向背後摸去﹐要是真的摸到一對翅膀﹐ 那可不妙之至。 背上若然長出翅膀﹐頭上恐怕也多半會有一個光環如影隨形﹐那麼﹐自己變成了什 麼東西﹐著實不難想像。 幸好﹐背上沒有翅膀﹐我只是懂得向上飛﹐如此而已。 少年時﹐常聽老前輩教誨﹕“做人嘛﹐一定要努力向上爬……” 但我現在卻更進一步﹐變成了向上飛﹗ 彩虹梯級相當寬敞﹐別說是只有我和謝平﹐就算是一左一右﹐再增加兩名相撲手一 起向上飛﹐也不會逼逼狹狹。 這是什麼樣的地方﹖什麼樣的境界﹖我正在做夢嗎﹖似乎是﹐但卻又不是。 這實在不是一個夢﹐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彩虹梯級﹐竟比想像中高得多﹐我們雖然已在梯級之上飛行﹐但也要隔了好一段時 間﹐才能抵達另一個地方﹐另一個境界。 當我和謝平停下來的時候﹐我發覺自己已來到了一個類似太空船的船艙之中。 這船艙相當寬敞﹐觸目四周﹐都是細小的燈光﹐和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儀器。 在船艙中間﹐有一張圓桌﹐面積甚大﹐除了它是用金屬造成之外﹐外形倒和中古時 代歐洲圓桌會議的那些圓桌不相伯仲。 圓桌最偉大的功用﹐就是可以令到參與會議的人﹐感到人人身份平等﹐並沒有主客 之分﹐也沒有地位、權勢高低強弱之別。 而在這船艙中間這張圓桌旁邊﹐早已坐著七八個人﹐其中有男有女﹐年紀由二十來 歲至六七十歲不等﹐至於種族外形﹐既有白種人﹐也有黑人、黃皮膚的亞洲人、以至是 印第安人等等。 有如聯合國會議一樣。 我細心一數﹐坐著的總共有七男一女﹐除了這八人之外﹐還有兩張空置的金屬椅。 謝平把我帶引到圓桌﹐又示意請我坐下。我看著這張金屬椅﹐不禁皺了皺眉﹐道﹕ “看來倒有幾分像是電椅。” 說是這麼說﹐到底還是坐了下來﹐反正其余九張都是一模一樣的金屬椅﹐並不見得 只有力我安排的一張才最特別。 當謝平也坐了下來之後﹐圓桌上看來年紀最大的白種老人首先開腔。他一開口便道 “地球上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洛會長的排名決不會在第十名以外。” 他語聲甫落﹐眾人立刻熱烈鼓掌。 但我並未飄飄然。 常言有道“宴無好宴。”雖則此地無酒也無肴﹐但也可算是“宴”的一種﹐無以名 之﹐大可以稱為“太空夜宴”。 人在太空﹐一切都是空。 我只是略略欠身﹐道﹕“我是個平凡人﹐談不上有什麼傳奇色彩﹐充其量比一般人 稍為活躍罷了。” 無論敵人先禮後兵也好﹐前倨後恭也好﹐在未曾摸清楚對方虛實之前﹐只宜以廢話 暫且敷衍。 白種老人悠悠一笑﹐道﹕“我們都是但丁的好朋友﹐難得他已克服了重大困難﹐展 開了早已籌備多時的計划﹐照我看﹐無須十年﹐計划就可以順利完成。” 他侃侃而談﹐但所提及到的內容﹐我並不知曉個中的來龍去脈。 首先﹐“但丁”是什麼人﹖我不知道。 其次﹐他克服了什麼樣的困難﹐我更是無從知曉。 當然﹐“但丁”的計划﹐我更是未曾有所聽聞。 我立刻實話實說﹕“但丁是誰﹖閣下又該怎樣稱呼﹖” 白種老人“呵呵”一笑﹐道﹕“我是土王星﹐其余幾位﹐都以九大行星作為名字﹐ 剛才對你自稱謝平的﹐他其實應該叫金星﹐和地球十分接近。” 我駕駛著一架戰機﹐從一艘母艦上爬升到高空﹐竟是越爬越高﹐竟高及至九大行星 那麼遙遠﹐當真是人類偉大極了的一次飛行。 我忍不住問﹕“我們現在置身的位置﹐是否已超越地球大氣層以外﹖” 土王星搖搖頭﹕“不﹗大氣層仍然包圍著我們﹐正如地球仍然給愚昧的人類包圍著 一樣。” 我道﹕“如此說來﹐幾位是從外太空而來的﹖” 土王星道﹕“你認為我們這九個人﹐像是外星人嗎﹖” 我道﹕“這並不是像抑或不像的問題﹐若有科技比地球人先進的外太空生物到訪﹐ 外貌的改變、喬裝﹐未必會是一件困難的事。” 土王星同意地點點頭﹕“無數科幻小說和電影﹐都與閣下的觀點完全相同。”說到 這里﹐他分明是拒絕了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著急﹐反正對方是外星人也好﹐是地球人 也好﹐並非關鍵所在。最重要的﹐是這些人究竟有什麼樣的圖謀。我冷冷一笑﹐道﹕ “把我俘擄至此﹐目的何在﹖” 土王星卻閉上了嘴巴﹐由他身邊一位黑人接口說道﹕“我是木星﹐首先﹐我要代表 這里所有人向閣下鄭重聲明﹐我們對洛會長是沒有惡意的。” 這雖然是打官腔的廢話﹐但如今看來﹐或多或少﹐總算是事實。 但確切一點形容﹐只能說是這九個人暫時對我沒有惡意﹐因為看現時的情形﹐他們 是有求於我的。 要不是這樣﹐我又何德何能﹐可以坐下來參加這一個高空圓桌會議﹖ 我凝注著木星黑得閃亮的臉孔﹐道﹕“你們總共有九個人﹐要是每位都向我兜兜圈 子﹐說話老是不入正題﹐也許我會在這里伏案而睡。” 這並不是賣弄幽默。而是一種抗議手法。 木星當然明白﹐他立時道﹕“很好﹐我也喜歡開門見山的談話方式﹐但自從米高佐 敦宣布退出NBA之後﹐我的情緒一直都很不穩定﹐以致連性格也有點改變﹐請洛會長包涵 包涵。” 我陡地傻住。 這黑人前一兩句說話﹐還算是爽快漂亮兼而有之﹐豈料說到第三句﹐卻又越扯越遠﹐ 豈只不是開門見山﹐簡直就是周游列國﹐神馳太虛﹐正在做他媽的春秋大夢九不搭八﹗ 我在這活見鬼的圓桌上正襟危坐﹐卻聽著此人懷緬著另一個黑人﹗ 我修養再好﹐也有著臉皮掛不住的憤慨。 但在我還沒有發作之前﹐圓桌上唯一的女性忽然開口﹐她說的居然是廣東話。 “我和你都是香港人﹐我希望你能夠和我們一起合作。” 我揚了揚眉﹕“你又是什麼星﹖” 她答﹕“水星。” 當然是水星﹐女人不是水做的嗎﹖ 她雖然比不上計安出﹐方維夢那麼漂亮動人﹐但以一般水平來說﹐總算是美人胚子﹐ 就算去參加港姐亞姐﹐最少可以穩入三甲。 在“九大行星”之中﹐她給我的印象﹐暫時算是最好的一個。 我並不是色情狂﹐但這位漂亮的小姐既沒有直接得罪於我﹐也就不必向她還以顏色。 我道﹕“雖然都是香港人﹐但不見得六七百萬香港人﹐人人都可以合作愉快。” 水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接著又道﹕“但丁是我們的一個好朋友﹐他這個人﹐很 有資格成為驚奇俱樂部的會員。” 在她說來﹐一切理所當然。但在我聽來﹐卻是大大不以為然。我冷笑一聲﹐正容道﹕ “水星小姐﹐你以為敝會是兒童游樂場﹐還沒戒奶的BB也可以參加入會﹖” 水星微微一笑﹕“就算我再孤陋寡聞﹐也不會對貴會的事跡一無所知﹐我能夠說出 這一句話﹐自然是因為很清楚但丁先生的來歷﹐否則﹐也不會貿然提出這樣的意見﹐貽 笑大方。” 盡管她如此辯說﹐但我仍然不住的搖頭。 水星也不著急﹐只是淡淡地繼續說下去﹕“但丁先生﹐他是一個弱能人士。” 她不說猶是可﹐我一聽之下﹐更是無名火起三千丈﹗ 但她總是在我還沒有發作之前﹐另有佳句﹐她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她居然引用這八個字來封住我的嘴。 我雖然脾氣甚差﹐但卻絕不是個毫不講理的人﹐一聽見她這八個字﹐立時又把滿腔 怒火﹐暫且硬生生地抑壓下去。 但我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那是可以肯定的事﹐毋庸勞煩別人遞來一面明鏡﹐又 或者是清水半盆。 我悶哼一聲﹐道﹕“小姐﹐你說的並不是一瑰石﹐而是一個白癡﹗” 我的語氣﹐不可謂不重﹐若是有不明就里的外人目睹眼前情況﹐一定會以為我是這 張圓桌上的權威領袖。 但事實上﹐我在這里﹐絕對只是一個“少數民族”。 水星的修養﹐遠遠在我之上﹐她淡然一笑﹐接著說﹕“但丁先生只是弱能﹐絕對不 等於是個白癡。” 我再哼一聲﹐道﹕“在驚奇俱樂部﹐一般的所謂天才人物﹐都會在我們的標准之下﹐ 被視作等同弱能之輩﹐更遑論你們的什麼老朋友但丁先生。” 水星眨眨眼﹐道﹕“但請注意﹐但丁先生的弱能﹐並不是以地球一般人士智商的水 平作為標准。” 我陡地一呆﹐道﹕“這是什麼意思﹖” 水星道﹕“在但丁先生的生活圈子里﹐他的智商水平﹐被視為弱能﹐但若放在地球 人類的圈子里﹐他既是超級的天才﹐也是力量無可比擬的超人。” 她的解說﹐清楚之至﹐但也同樣混帳到了極點。 套一句廣東俗話說──我就不服這個燒賣﹗ 因為她的說法若然可以確立﹐那麼活在地球上的幾十億人﹐人人都比一個白癡還更 不如。 我一拍圓桌﹐叫道﹕“但丁先生在那里﹖叫他滾出來見我﹗” 強忍多時的怒火﹐再也無法抑制﹐有時候﹐我的確是個不顧一切的狂人。 水星搖搖頭﹐道﹕“但丁先生不在這里﹐他在香港。” “香港﹖”我陡地愣住。 然後﹐我立刻想起維多利亞海港所發生的怪事。 海水被抽干了﹗ 但丁在香港﹗ 這兩件事連結在一起﹐使我無法不聯想起一個假設。 ──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被抽干﹐那是但丁的傑作﹗ 這雖然只是一個未經証實的假設﹐但當這個假設在我腦海中冒升起來的時候﹐竟使 我有著寒毛直豎的感覺。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丁這個“弱能人士”﹐豈非等同超級魔鬼的化身嗎﹖ 我並不是個輕易服輸的人﹐但在這一瞬間﹐我竟然感到自己像是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打從我登上核子航空母艦那一刻開始﹐我遭遇上一連串棘手的怪事﹐但一直到了這 一秒鐘﹐我曾經做過了些什麼值得自豪的事情﹖ 我曾經為誰解決了某種困難嗎﹖ 答案是﹕“沒有﹗” 完全沒有。 一直以來﹐我都只是處於被動的角色﹐既無建樹﹐復無良策﹐連“見招拆招”這四 個字也談不上。 大不了跟那個謝平打了一架﹐僥幸未輸﹐如此而已。 但丁﹗ 他只是他原來生活圈子里的一個弱能人士﹐但卻可能已在香港那搞得天翻地覆﹐人 心惶惶…… 而我﹐在自身為驚奇俱樂部的會長﹐又能做出些什麼事情了﹖ 越思越想﹐越感汗顏。我的驕傲﹐我的自信﹐我的斗志﹐竟似在這張圓桌之上﹐給 一個陌生的香港女子消磨殆盡﹗ 不﹗絕不可以這樣﹗我不是懦夫﹐我可以振作﹐也必須努力振作。 我暗中用力﹐以指甲戮入大腿﹐憑藉尖刺入體般的痛苦﹐來驚醒消沉了的戰意。 我感到自己的眼神再度明亮。 “各位﹐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應該有他自己的原則和立場﹐也許九大行星的確很瞧 得起洛某﹐然而﹐道不同不相為謀﹐若要我和你們一起合作﹐那是絕不可能的。” 我說得斬釘截鐵﹐絕無半點轉寰余地。 這一次的會談過程﹐並不愉快。 而且﹐我的處境﹐也並不樂觀。 毫無疑問﹐這九大行星縱使不是擁有超級科技的外星人﹐也絕對不會是一般的地球 人﹐憑我的力量要和他們作對﹐恐怕會是實力懸殊。 然而﹐我也沒有過份輕視自己﹐敵勢再強大﹐只要自己一直保持旺盛的戰意﹐未必 就會處於必敗之境。 最低限度﹐他們有求於我。 看來﹐他們看中的並不單只是我一個人﹐還有整個驚奇俱樂部的所有會員。 單獨我一個人的力量﹐就算再神通廣大﹐也只不過是洛雲一個人而已。 但若說到整個驚奇俱樂部會員的力量﹐那就很難估計了。 坦白說﹐洛雲雖然身為會長﹐但並不等於可以操控這一百二十名會員。 相反地﹐在這些會員之中﹐有不少更是我的師父級前輩﹐我遇上這些老臣子、老魔 頭﹐恐怕還得打躬作揖﹐執其弟子之禮。 這九大行星﹐未免是太看得起我了。我的態度﹐非但很不合作﹐簡直就是倔強頑固﹐ 似乎手里正執掌著一把尚方寶劍﹐任誰的帳都不肯賣。水星雖然巧笑倩兮﹐落落大方﹐ 但我只當她神經兮兮﹐“落她的面”﹗ 九對一的談判﹐至此破裂。我非但孤軍作戰﹐而且身入敵陣腹地﹐一旦宣戰﹐後果 如何﹐當真難以預料。 但我悍然不懼。由於我太囂狂﹐土王星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是顯得不滿。終於﹐ 他一拍圓桌﹐伸手直指看我﹐喝道﹕“我要向你挑戰﹗”別看他一把年紀﹐這一指一喝 之威勢﹐當真是氣吞牛斗﹐好不厲害。這副神態﹐令我想起了“青竹老人”司徒九。 土王星和九叔﹐雖然膚色不同﹐但若論神態、火氣、威勢﹐都是不相伯仲的。 但手底下的功夫呢﹖ 難道土王星也可以和九叔相提並論嗎﹖ 別人心里怎樣想﹐我不知道﹐但在我眼中看來﹐天下間又有多少技擊前輩高手﹐能 望“青竹老人”司徒九背項﹖ 在頃刻之前﹐我已領教過金星謝平的武功﹐他在武學上的修為﹐算是不錯。 如今﹐土王星也向我挑戰。 真是好極了﹗三年不發市﹐發市當作三年﹗想不到連打架也像是做愛一樣﹐有時候 干等三五七年等到發呆也難得一展身手﹐但倏然之間﹐卻又會一浪接一浪﹐弄至接應不 暇…… 我自是無懼哉﹗ 大不了弄個筋疲力竭﹐大汗疊細汗﹗ 我豪興突發﹐也顧不了什麼禮儀﹐輕輕一躍﹐便縱身在圓桌之上。 土王星瞳孔倏地暴睜﹐一聲狂笑﹐也跳上桌面﹐笑道﹕“有意思﹗” 他西裝筆挺﹐但腳上穿的居然是一對布鞋。 看似不倫不類﹐但他一跳一擺架式﹐竟盡顯一流高手﹐其至是武學大宗師風范。 雖然是個西方人﹐但他使的竟是東方武功﹗ “嗨﹗”他不客氣﹐左手一伸﹐五指齊張宛若旋風般直襲而至﹐使的竟是“龍爪功”﹗ “龍舞式﹗”土王星側目斜睨﹐聲如巨雷﹐字字轟入我耳中。 招式初現﹐已是先聲奪人。我若定力稍遜兩分﹐已然不戰自亂﹐落在下風。 要對付這等聲勢﹐只有兩個不二法門。其一是索性跟對方“斗大聲”﹐管他是虛張 聲勢也好﹐聲色藝俱全也好﹐總之﹐文來文對﹐武來武對﹐決不示弱。 還有另一上策﹐乃是沉著應戰﹐以不變應萬變。 管他聲威震天也好﹐三頭六臂另加恐龍大尾一條揮將過來也好﹐決不受其所惑﹐盡 量保持冷靜﹐見招拆招﹐伺機找尋破綻﹐然後一舉痛擊﹐奠定勝局。 這兩大法門﹐我如何取舍﹖ 答案是﹕兼收並蓄﹐互為兼備。 老人大喝﹐我也大喝。 他嗓門響亮﹐我也同樣是個大聲公﹐更兼年青力壯﹐中氣比諸對方有過之而無不及。 說到招式架勢﹐更是各有千秋。 他的“龍爪功”﹐固然聲勢駭人﹐我的“驚奇百匯拳”﹐又豈是等閒武功﹖ 別單看這套武功的名字﹐便以為此乃洛雲無師自通﹐自行創制的一套撈什子拳法。 這套武功﹐實則包涵中國各大門派武術之精華﹐再經過十幾位武林名宿精心鑽研﹐ 更利用先進電腦儀器分析﹐一一去蕪存菁﹐然後才編制而成的武學大全。 既是中國武術各大門派千百年來的精髓﹐也是高人心血再加電腦融匯貫通的“特殊 成就”﹐威力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圓桌已變成了擂台。 甫一開始﹐土王星氣勢駭人﹐我也還以顏色。但接著下來﹐我並不冒進。 他身法極快﹐雖在桌上﹐但卻騰挪閃動疾迅無倫﹐每招出手﹐更是勁道凌厲﹐極快 極狠。 如此威猛的爪功﹐我也從未見過。圓桌雖大﹐但用作比武擂台﹐地方便很逼窄。 我與土王星﹐雖無君子之約﹐但既已雙雙跳上圓桌動手﹐便等如有了默契﹐要是誰 先離開桌面﹐該算是輸了。 他的撲擊﹐變化不算繁多﹐但卻招數嚴密﹐幾乎是九攻一守﹐而在那“九攻”之中﹐ 也同樣的是攻中有守﹐毫無破綻。 我心念迅速轉動。心想﹕“與其搶攻激斗﹐不如先守一輪﹐再作打算。” 我有信心﹐可以穩守一陣。 先守得一陣﹐然後再作戰略上的部署。 好兇猛的“龍爪功”﹐我險些給土王星逼了下去。 但我戰意旺盛﹐情況雖然兇險﹐但卻仍能撐得住。 只要撐得住﹐土王星就贏不了我。 他要勝利﹐還須加一把勁﹐但堂堂驚奇俱樂部始創人兼會長﹐又豈是省油的燈﹖ 他越要贏我﹐我也越是要他失望。 接戰時間越長﹐對我越更有利。“龍爪功”雖然厲害﹐但招數變化有限﹐久而久之﹐ 我已摸熟了這套功夫的門路。 我開始作出試探性的反擊。 土王星渾不在意﹐在他眼中看來﹐他認為自己仍然是大占優勢的。 但我心中有數﹐我比他更冷靜。 漸漸地﹐我甚至可以肯定﹐我已立於不敗之局。 土王星的眼神﹐開始產生了難以置信的變化﹐因為我的全面反擊﹐已然展開。 我甚至把他的“龍爪功”逼出一個破綻。 “逼出一個破綻”的意思﹐就是以快速的打法﹐逼使對方出錯﹐以致露出破綻。 我成功了﹗ 土王星只是爪勢略慢十分一秒﹐已給我一個乘虛而入的大好機會。 良機莫失﹐失機者斬﹗ “颯”的一聲﹐我化拳為掌﹐從一個極刁鑽的角度﹐一掌怒劈土王星胸口。 土王星中掌了。 “蓬”然一聲﹐他身子向後倒退﹐但在距離圓桌邊緣尚有兩三寸之際﹐水星倏地伸 手﹐把他輕輕托住。 土王星沒有掉下去﹐但他敗了。 他悶哼一聲﹐抱一抱拳﹕“你贏了﹗” 倒是光明磊落﹐贏便是贏﹐輸就是輸﹐絕不賴帳。 在短短時間里﹐我已先後跟兩位高手過招。 高手﹐都是高手。 看來﹐九大行星都不是一般人物。 我站在圓桌上﹐雖然獲勝。但卻沒有任何人發出英雄式的歡呼。 只聽見土王星喉嚨里發出了混濁的聲音﹐道﹕“洛會長﹐既然我們的事談不攏﹐你 可以走了。” 言下之意﹐等於是下令放人。 雖然如此﹐但我仍然感覺到很不是味道。 我連這“空軍一號”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也沒有弄清楚﹐怎甘心就此離去﹖但我 若不想離去﹐又還能怎樣﹖這並不是一間酒店。而且主人下令“放人”﹐其實用另一個 角度看﹐也可以算是下了逐客令。 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回到那一架戰機﹐繼續自己尚未完成的旅程。 但把我送回戰機的﹐並不是謝平﹐而是巧笑倩兮的水星。 “回程”之際﹐我們又經過那一道彩虹梯級﹐但這一次﹐卻無須“飛行”﹐她只是 在彩虹梯級做了一個怪異的手勢﹐然後眼前景象一變﹐我又再看見那一架從航空無艦駕 駛而至的飛機。 水星似乎對我相當欣賞。她說﹕“和你談話﹐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我給她的回答是﹕“彼此彼此。” 但我想旁敲側擊﹐采取多一點有關九大行星的來龍去脈﹐她卻巧妙地避而不談。 我無可奈何﹐總不成又再動武。 最後﹐我問她﹕“但丁先生會和我聯絡嗎﹖” 水星眨眨眼﹐道﹕“一定會的。” “─定﹖” “一定一定。” 她是個美麗的女郎。 我一定會好好把她記住。 回到空軍基地﹐天邊已微露魚肚白色。 一個軍官﹐對我的“自出自入”﹐感到很不高興。 他在機場跑道向我提出質問﹕“你憑什麼把價值逾億美元的戰機當作是練習飛機使 用﹖” 我冷冷地還以顏色﹕“對不起﹐我還以為這只不過是一只紙鶴。” 軍官大怒﹐竟然拔出配槍﹐指住我的臉﹕“你說什麼﹖可以再清楚點說一遍嗎﹖” 我再冷笑﹕“我以為你是負責保管紙鶴的基地管理員﹐豈料原來只是一個白癡﹗” 他的臉已變成了豬肝一般顏色﹐他大怒﹐但卻還不敢就此開槍﹐只是用槍柄重重地 鑿向我的腦袋。 要是他這一鑿﹐可以在我的腦袋上鑿出滿天星斗﹐那麼當他弄清楚我是何許人也之 後﹐此事大可向子孫三代炫耀數十年。 但他還沒這種資格。 他的右腕才一晃動﹐早已閃電般就指﹐疾點他的右手脈門。 這一點的力道﹐並不太兇猛﹐但卻足夠使他的右手完全麻痺。 他用槍柄一鑿之勢﹐本來力道十分沉重﹐但到了後來﹐只能算是一個笑話。 我輕而易舉地﹐把他的軍用手槍搶奪過來﹐他的臉再也掛不住﹐狠勁一發﹐整個人 像是摔角手般向我怒撲而至。 我連睬也懶得睬他。 在我限中﹐他算是老幾﹖只不過是軍官一名。 在昆頓眼中﹐他這個芝麻綠豆般的少校又算是老幾﹖ 他向我撲過來﹐我只當他是一條神經有毛病的笨蟲。 他才撲出一半﹐背後衣領已給昆頓粗壯闊大的手掌硬生生的揪住。 昆頓是少將。 這少將﹐年紀也和連尼少將差不多﹐但若論身形之扎實﹐身手之敏捷﹐卻一定遠在 連厄之上。 他是著名的現代占士格尼。 占士格尼是五十年代的性格演員﹐擅演大兵﹐對於打架賭錢談情闖禍酗酒跳舞講大 話﹐統統都是強項。 占士格尼並不高大﹐昆頓亦然﹐但昆頓的手掌特別粗壯﹐當他把那位少校揪住的時 候﹐一條右手就像是起重機的吊臂﹐強而有力。 當少校發覺制住自己的﹐赫然竟是昆頓少將之際﹐立刻立正﹐敬禮﹐同時伸手向我 一指﹐叫道﹕“這人──” “這人是我的老朋友﹗”昆頓少將不等他說完﹐已截然說道﹕“就連我的老師龐尼﹐ 也不敢在洛會長面前稍有絲毫放肆﹐難道你認為自己比龐尼先生還更德高望重嗎﹖” 少校整個人僵硬起來。 龐尼是參謀總長﹐也是無數軍官的偶像。 有關於這位戰爭經驗豐富的軍人的事跡﹐傳媒經常報導﹐也有人為他著書﹐寫傳記 說生平﹐可算是一位奇材。(由於此人與本故事無關﹐略為表過便算。) 天亮了。 我和昆頓一起吃早餐﹐談的都是不關痛癢的話題。 也居然完全沒有過問﹐我駕駛著戰機到“偉大者號”所為何事﹐可見此人對我﹐尊 重之至。 上午九點﹐離開了空軍基地。 我要乘搭國際民航班機﹐飛回香港。 一想起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給抽干﹐我不禁為之頭皮發麻﹐可惜已經和昆頓告別﹐ 否則﹐大可問問他對這件大事有什麼見解。 在飛機上睡覺﹐並不是愉快的享受﹐而是無可奈何的被逼休息。 班機乘客不多﹐在我身邊的座位﹐並沒有其他乘客。 一個梳直發臉色又白又漂亮的空中小姐走過﹐我把她叫住﹕“可否給我一份今天的 報章﹖” 空中小姐搖搖頭﹐道﹕“不可以。” 我陡地一呆﹐這算是怎樣的服務態度﹖ 但我很快就原諒了她。理由很簡單﹐因為在她的背後﹐還有一支黑漆漆的槍管。 一個臉上罩住女人絲襪的大漢沉聲喝道﹕“所有人不要動﹐這是劫機﹗” 這下子可真夠精采了。我在飛機上才睡了三十分鐘﹐一睜大眼就看見了幾個來歷不 明的槍手﹐正在騎劫這架飛機。 經此變故﹐要到什麼時候才能飛回香港去﹖ 天曉得﹗ 飛機的航線﹐肯定改變了﹐它將會飛到什麼地方去﹖ 但願不致於會登陸月球。 也許我真的很困倦﹐反正有人劫機﹐連想討一份報章看看的自由也被剝奪﹐不如闡罊恅情C 我並不是開自己的玩笑﹐而是真的這樣做。 沒有任何乘客願意自己乘坐的班機被搶劫﹐我也不例外﹐但當這種倒楣事情一旦發 生﹐就算焦急惶恐﹐又有什麼屁用﹖ 倒不如放松一下精神﹐把這種事當作沒發生過。 管它繼續飛往香港也好﹐一個“屈尾十”掉轉頭飛向南極那邊也好﹐都是若干個小 時以後的事﹐又何必費心﹖ 不如繼續尋夢。 我居然真的又再睡著了覺﹐而且夢境不俗﹐居然夢見了方維夢。 維夢。 夢。 我的夢…… 夢醒南柯﹐看看腕表﹐距離最初被劫機的時間﹐大概過了一個小時二十分左右。 揉揉惺忪之眼﹐只見那幾個槍手﹐依然控制大局﹐沒有人作聲﹐更沒有人反抗。 只是有一個老太婆給嚇得昏倒過去﹐其後悠悠轉醒﹐但一張臉已變得比紙還更蒼白。 這老太婆是好運氣的﹐她七八十歲才遇上這種事情﹐就算給歹徒嚇死了﹐也不算是 冤枉。 別罵我涼血﹐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我向提著輕機槍的劫機者“申請”﹐道﹕“我是個醫生﹐可以看看這位老人家嗎﹖” 臉上罩住女人絲襪的槍手沉聲道﹕“這里不是醫院﹐沒你的事情﹐坐回原位﹗” 我聳聳肩﹐苦笑作罷。 老太婆卻在這時候不住的在喘氣﹐情況看來糟糕得很。 另一個劫機者走了過來﹐看了老太婆一陣﹐又再看看我﹐忽然說﹕“醫生﹐你去看 看她﹐要是停止不了她的喘氣聲﹐我可以贈送她一顆子彈。” 我戰戰兢兢地點頭﹐心中卻在暗罵﹕“我已養足精神﹐你們這幾個混帳的東西﹐等 著瞧吧﹗” 那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婆﹐她的座位和我平排一行﹐只不過相隔了一條行人通道。我 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用日語問﹕“你在玩哪一種游戲﹖” 老太婆看來像是歐洲老婦﹐但我卻用日語和她談話﹐要是給那些劫機者知道﹐恐怕 會以為我的神經有問題。 老太婆還想裝蒜﹐但她還未曾繼續發揮第一流的演技﹐機艙內已發生驚人的變故。 兩個劫機者﹐不知如何忽然遇到了襲擊﹐一個眉心爆裂﹐另一個嚥喉噴血﹐只是掙 扎了片刻﹐便已雙雙倒地。 在附近﹐還有兩名劫機者﹐其中一個原本正在注視著我和那個老太婆﹐變故一生﹐ 立時雙雙暴喝﹕“是誰不要命了﹖” 機艙內乘客雖然不算擠擁﹐但也有三四成人左右﹐究竟是誰施暗算﹐竟可在眨間眼 擊殺兩個窮兇極惡的歹徒﹐一時間誰也瞧不出來。 老太婆不再氣喘了﹐她“咭”的一聲笑了出來﹐在我耳邊輕輕的說﹕“還在等什麼﹗” 她這一開口﹐宛似春日里的嬌蘭﹐又似是令人心神傾醉的夢囈。 果然是她。 她…… 她哪里是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婆了﹖她是方維夢。 維夢。 夢。 我的夢…… 她是個出色的演員﹐但在此之前﹐我怎樣也想不到﹐如此年輕貌美的一代影後﹐竟 然迫不及待﹐去扮演一個白種老婦人的角色。 她的化妝﹐真是維妙維肖﹐但也可算是膽大妄為之極。 這是國際民航班機﹐她能夠這樣子大搖大擺登機﹐顯然是使用假護照和偽造身份証 明文件的結果。 我是個冒險家﹐那是全世界人類都知道的﹐想不到連我的未婚妻也有這種膽色。 她的“易容術”﹐的確可以騙倒世間上絕大多數人的眼睛﹐但卻還是瞞不過我。 要改變一個人的樣貌﹐不難。 但要改變一個人的眼神﹐只怕是困難極了。 縱使可以連眼球的形狀、瞳孔的色素也改變過來﹐但“眼神”這種事﹐永遠只可以 意會﹐而不可以言傳﹐更不容易加以掩飾。 維夢的破綻﹐就在她的眼神。 那是她上自發梢﹐下至腳跟唯一的破綻﹐旁人當然瞧不出﹐因為誰都比不上我更了 解方維夢。 她是俏皮的。 她既俏皮又漂亮。盡管她已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老太婆﹐但一雙眼神流露出來的笑意﹐ 還是說不出的亮麗動人。 她輕輕的一句說話﹐已足夠讓我為她而跳樓。 更何況她只不過在慫恿我去對付兩個活得不耐煩的劫機者﹖ 我很快就作出“應變措施”。 我首先大叫了一下﹕“老太太振作點──” 叫聲一起﹐剛才那個還在注視著我和“老太婆”的劫機者﹐猛然回頭﹐也在發出一 聲大叫﹕“閉嘴──” 他才叫出兩個字﹐一串沉重的鑰匙已狠狠地砸在他的臉上。 這是我的“暗器”。 這種“暗器”﹐並不足以致命﹐但也有極強大的威力﹐足以把敵人擊得昏倒過去。 但這劫機者十分強壯﹐鑰匙並未能將之立刻擊倒。 他要開槍﹗ 但我出手遠比他扳動槍機還要快一點點。 一招“大將揮軍平五路”﹐把這劫機者打得仰面跌倒﹐他手里的輕機槍已給我奪入 手中。 另外一名劫機者﹐又已給神秘而來的襲擊者擊倒。 但在駕駛室內﹐還有一名劫機者。 若要我去對付那人﹐我不害怕﹐也很有點把握﹐但沒有立刻采取行動。 因為我還要看看﹐暗中接二連三把劫機者擊倒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為我看見了另一個老太婆。 這個老太婆﹐比起方維夢的“造型”還要蒼老一些﹐但我只是看上一眼﹐就已肯定 她是什麼人。 計安出﹗ 她是計安出﹗她也在這一架班機里﹗ 當我認出她也在這班機之際﹐心中不禁暗暗為那些劫機者大嘆倒楣。 要劫機﹐什麼時候什麼班機都可以動手﹐怎麼千不揀萬不揀﹐竟然揀中一架有我又 有她的班機﹖ 我是洛雲。 她是計安出。 這幾個混帳的東西﹐有眼不識泰山﹐竟然在這里打擾洛會長的清夢﹐以致劫機計划 功敗垂成…… 果真應驗了兩句老話﹕“千算萬算﹐不如蒼天一算﹗” 僅余下來的一名劫機者﹐也正是這一伙動機者的頭目﹐他若妄想對付我和計安出﹐ 那是千難萬難﹐但我和計安出若要聯手對付他﹐卻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 由於制服該名劫機者首腦的過程﹐太過輕易及簡單﹐我也不想浪費筆墨﹐僅此表過 便算。 總而言之﹐劫機行動徹底失敗﹐我和計安出、甚至是方維夢﹐都成為了破此“巨案” 的英雄人物。 但我們都不想出風頭。 更尤其是方維夢﹐她是萬眾矚目的一代影後﹐居然行使假護照起來﹐要是西洋鏡被 拆穿﹐可不有趣得很。 結果怎樣﹖ 結果是我們跳傘去了。 我們對付劫機者﹐本來可算立了很大的功勞﹐只要一抵達目的地﹐恐怕最少會給幾 百個記者重重包圍…… 但計安出卻想出了另一個主意﹐就是跳傘。 她要跳傘﹐我本來無須奉陪﹐也不想奉陪﹐但是維夢卻居然熱衷地叫好﹗ 好﹖ 跳傘有什麼好﹖我是付足機票金額﹐才能登上這架飛機的﹐為什麼要在抵達目的地 之前﹐莫名其妙地跳傘逃命﹖ 但維夢叫好﹐我還有其他選擇余地嗎﹖ 我只得勸誡勸誡﹕“這是超音速噴射機﹐不宜跳傘﹐一個弄不好﹐整個人給巨大的 噴射引擎吸入去﹐連渣也不剩﹗” 但計安出卻道﹕“我已和機師講好﹐飛機將會在低空滑翔﹐只要跳下去的時候沒碰 上殞石﹐可保安全大吉。” 我陡地一呆﹐道﹕“飛機師為什麼聽你的吩咐﹖” 計安出嫣然一笑。“因為我吻了他一下。” 她是舉世無雙的超級大美人﹐她的一吻﹐大概可以令一個平時連割破指頭也大驚失 色的膽小鬼﹐忽然膽大包天﹐不惜為了這一吻而切腹自盡。 可是…… 他不是已經化了妝﹐變成了一個老太婆嗎﹖洛會長的經歷﹐每每是許多其他冒險家 連在夢里都夢不出來的奇人奇事。 這一次﹐更是奇事接踵而至。 我在兩個美麗老太婆陪同之下﹐從一架噴射機的特別機艙門罅里跳了下去。 下面是什麼地方﹖ 會不會是汪洋大海﹐海水里有一群虎鯊正在列隊恭候﹖ 我不怕暢泳於大海﹐也無懼於虎鯊的牙尖嘴利﹐只怕失去了維夢。 在空中﹐我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並非真的雞皮疙瘩﹐她是個年輕貌美的女郎。 雖在九霄雲外﹐仍可看見她眼波里的笑意。 她在笑什麼﹖我不知道。 計安出就在我倆附近﹐在高空中﹐她看來像是一只美麗的小雲雀。 打開降落傘﹐在腳底下的是一大片草原。 那是什麼地方﹖ 草原上﹐當然不會有虎鯊、殺人鯨之類的海中巨無霸。 但獅子老虎野豹又怎樣﹖它們是否隱伏在草原里﹐而且早已饑腸轆轆﹖ 我沒有想得太多﹐只是在想﹕“維夢已和我在一起。” 只要有她在身邊﹐腳底下到底是個怎樣的世界﹐已毫不重要。 終於降落到地面。 是一塊很美麗的草原﹐但看不見任何猛獸﹐只有一群可愛的小綿羊﹐正在草原上悠 閒地吃草。 不遠處﹐有一條細小的農村。 我們來到村口﹐一個皮膚深棕色的年青人迎了上來﹐以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們。 我也迎了過去﹐問﹕“朋友﹐這是什麼地方﹖” 年青人傻笑一陣﹐搖搖頭﹐示意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說的是英語﹐他不懂。 但他是什麼民族的老兄﹖ 只等他說三兩句屬於他家鄉的方言﹐且看我這個語言天才﹐是否有本領和他溝通。 豈料他指指嘴巴﹐又伸了伸舌頭﹐只見他的舌頭比常人短了一大截﹐也不知道是天 生的缺陷﹐還是曾經遭受過什麼創傷﹐總之﹐他是個啞巴﹐什麼方言都不懂得說。 只好用手語跟他“講話”。 但他所懂的手語﹐也同樣是簡單得令人噴飯﹐跟“國際手藉”相差十萬八千里。 幸好這是一條農村。 農村雖小﹐看來也最少有二三十戶人家﹐這個啞巴青年不懂得說話﹐還可以去問其 他人。 但其他人呢﹖ 我到處張望﹐只見這條農村﹐到處一片死寂﹐除了這啞巴青年之外﹐竟然再也沒有 其他人在屋子外走動。 莫非所有人都躲入屋子里看電視和做愛嗎﹖ 我和方維夢來到了其中一間兩層高的房子﹐它是充滿歐陸風味的石屋﹐以白色為主﹐ 襯以棕色條紋的柚木設計﹐看來相當雅致。 維夢敲門﹐沒有人回應。 啞巴青年在旁邊比手划腳﹐咿咿啞啞的﹐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冬冬芫茜蔥。 倒是計安出﹐她好整以暇﹐似乎並不介意自己身處何方﹐更不在乎這個農村有沒有 其他人。 我心中狐疑陣陣﹐再去其他房子看看﹐也同樣沒有任何發現。 沒有任何發現的意思﹐其實也可以換轉另一種方式來形容﹐那便是我發現了其他房 屋沒有任何人的存在。 看來﹐不必再找了。 這條農村﹐除了這個啞巴青年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人。 他們躲到什麼地方去了﹖ 又抑或是前往什麼地方﹐以致十室九空﹐只剩下這個沒有表達能力的啞巴﹖本來﹐ 憑我的偵探頭腦﹐大可以作出深入的查察﹐例如潛入這些房舍之內﹐看看有什麼蛛絲馬 跡﹐相信必然會有更進一步的發現。 但我暫時沒有采取進一步行動﹐反而很想看看計安出的表現(甚至可說是表演)。 她在裝傻﹐維夢跟著她﹐兩個老太婆竊竊私語﹐偏偏在我眼中看來﹐卻是那麼婀娜 多姿﹐風情萬種﹐也可算是蔚為奇觀﹐世間罕見。 我們來到了啞巴青年家中作客。 啞巴青年的房子﹐相當寬敞﹐環境更是幽雅美觀﹐我漫不經心地四處走動﹐只見大 廳陳設井井有條﹐幾明窗淨﹐絕非一般王老五獨身漢的“狗窩”可比。 但除此之外﹐卻也找不到任何証據﹐足以証明這房子除了啞巴青年之外﹐還有其他 人和他一起居住。 我甚至直闖二樓的臥室。 二樓有四間臥室﹐房門全都是打開的﹐我逐一巡視﹐除了其中一同臥室比較有點凌 亂之外﹐其余三間﹐看來都是整整齊齊﹐床舖被疊干干淨淨﹐就像是還沒有客人住的的 酒店客房。 正當我到處巡視之際﹐兩個老太婆已分別在兩間浴室里“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三十分鐘後﹐我們在大廳重晤。 我臉上的反應怎樣﹐我是瞧不見的﹐但那個啞巴青年﹐卻仿佛已變成了一個新鮮滾 熱辣出爐的傻蛋。 他為我們准備了一頓豐富的晚餐。 想不到我會在一個不知名的農村﹐在兩個絕色美人陪伴之下﹐享受一頓充滿歐陸色 彩的美食。 這里是歐洲嗎﹖經過劫機事件之後﹐那一班飛機究竟飛到什麼地方去﹐我是不清不 楚的。 我不清不楚﹐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是巧合嗎﹖ 還是另有目的刻意的安排﹖ 要是有人刻意安排﹐那麼真正的目的﹐又是什麼﹖難道……只是為了要讓我糊里糊 塗地跟著兩個老太婆﹐抱著跳傘包來到這個神秘的小村莊嗎﹖ 這種想法﹐未免是過份幻想式的。但要是真的如此﹐那麼﹐整件事情的策划者﹐除 了計安出之外﹐又還會是誰﹖ 當然不會是維夢。 她只是一個跟隨者。 晚餐過後﹐我們在村外的一個小湖泊旁邊﹐欣賞天上數之不盡的星星。 星星很好看嗎﹖也許是的﹐但總要看看心情而定。 在心情愉快的時候﹐就連一只丑陋的蟾蜍﹐也會覺得它又漂亮又有趣﹐更何況是天 上璀璨有如寶石般閃亮的星星﹖ 我問計安出﹕“金普特近來怎樣了﹖” 其實﹐我更想問的﹐是她自己近來究竟怎樣了﹖但我故意兜個圈子﹐先從她的半恐 龍人丈夫金普特著手。 她仰視著蒼穹眾星﹐淡淡地回答﹕“他在香港。” 我當然知道他在香港﹐但他在香港所為何事﹖我靜靜地瞧著她的臉﹐看看她接著會 怎樣說下去。 維夢並沒有干擾我們的談話﹐她越走越遠。 她比誰都更知情識趣。 她並不是那種小心眼的女人﹐她知道﹐在我和計安出之間﹐永遠不會涉及男女感情 上的問題。 何況﹐這一次我之所以會在這里和計安出在一起﹐起因也在於維夢給我的一個電話。 要不是她慫恿我接受連尼少將的邀請﹐我也不會前往“偉大者號”。 我若不登上“偉大者號”﹐眼前的遭遇﹐也就不會出現。 倒是我的維夢﹐居然會在那一班飛機上裝神弄鬼﹐跟著計安出雙雙胡天胡帝﹐化妝 成為兩個地球上最美麗的老太婆﹐其間種種關鍵﹐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但目前﹐還是先向計安出下手。 我陪著她一起觀天望星﹐要是外人目睹此情此景﹐多半以為我和她是一對情話綿綿 的情侶。 我問﹕“金普特為什麼要到香港去﹖是不是為了但丁先生﹖” 從金普特那邊套問根由﹐已可算是兜著圈子之舉﹐但兜圈不宜越兜越遠﹐否則離題 萬丈﹐就連自己也抓不准處理事情的大方向。 我直截了當地﹐把“但丁先生”這個名字說出來﹐看看她有什麼樣的反應。 她的反應﹐是毫無反應。(事實上﹐毫無反應也可算是一種反應。) 她連眼睛也沒眨動一下﹐仍然是語氣平平淡淡地說﹕“情形不同了。” 我皺了皺眉﹐她這句說話又是什麼意思﹖我沉默著﹐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過了片刻﹐她再說一次﹕“情形不同了。”仍然是百分之一百相同的說話﹐就連眼 神和語氣都是一模一樣。 雖然是相同的說話﹐相同的眼神和語氣﹐但她連續地把這句說話重復著﹐也可以算 是特別強調的意思。 但這句說話的真正意思﹐又是怎樣的﹖若單從字面上意會﹐那是十分空泛﹐甚至是 十分抽象的。 我當然不滿意﹐但我並沒有說任何不滿的說話﹐只是又再沉默﹐沉默再沉默。 這是沉默的抗議。 她是冰雪聰明的女人﹐當然明白我的意思﹐她忽爾幽幽地嘆一口氣﹕“你見過九大 行星了﹖” 我不答反問﹕“他們是什麼人﹖” 計安出道﹕“他們雖以九大行星為名﹐但全都是地球上的人類。” 我道﹕“是否犯罪集團組織﹖” 計安出道﹕“以他們做事的方式而言﹐單是用犯罪集團組織這種字眼﹐恐怕形容得 並不貼切。”我冷冷一笑﹕“不錯﹐就算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黑幫﹐也沒有他們那種先進 的科技。” 計安出道﹕“你是指他們的‘空軍一號’﹖”我道﹕“你也曾經是‘空軍一號’的 貴賓﹖又抑或是你根本就是‘空軍一號’的女主人﹖” 計安出搖搖頭﹐她說﹕“都不是。” 她吸一口氣﹐接道﹕“我是‘空軍一號’的設計工程師。” 我愣住。她的答案﹐又再一次令我驚詫莫名。 她是一個有才能和很聰敏的女子﹐這肯定是毋庸異議的﹐但那“空軍一號”﹐簡直 就像是來自外太空的一艘神秘太空船﹐以計安出的年紀和資歷﹐真的可以設計出這樣的 “交通工具”嗎﹖ 我本質疑﹐但卻在潛意識里絕對相信她的說話。 她是計穎嵐博士的女兒﹐單以她那一半屬於正常人類的血統來說﹐就已充滿著一流 科學家的智慧。 再者﹐她已進入了深層領域﹐以至是恐龍人的世界…… 在這幾年內﹐她有了什麼樣的變化﹖ 雖然我不知道﹐但也正因為我不知道﹐也就更對她這個人的“演進”無法估計。 無法估計的變化﹐往往可以是出人意表的驚人變化。 她說﹐她是“空軍一號”的設計工程師﹐怎會這樣的﹖她不是一直都在恐龍人的世 界里﹐為著改良下一代恐龍人而不斷努力生產﹐努力懷孕嗎﹖ 我忍耐不住了。 有一件事﹐我本來是不想直接向她提問的﹐因為不大方便。 但到了這個階段﹐我是非問不可的。我問的是﹕“這幾年以來﹐你為那些恐龍人生 下了多少個恐龍人嬰兒﹖” 她的回答﹐是伸出了一根指頭。 我盯著她這根指頭﹐半晌才道﹕“是一胎﹖” 她點了點頭。我再問﹕“是一胎十嬰嗎﹖” 這一次﹐她搖頭﹐搖頭再搖頭。她在搖頭不迭之後﹐又再次伸出另一根指頭﹕“是 一胎一嬰﹐男嬰﹗” 我定一定神﹐拍拍自己的臉頰﹐道﹕“我明白了﹐嬰兒的父親﹐是金普特。” 計安出的丈夫是金普特﹐男嬰的父親也是金普特﹐這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但這種“正常的事情”﹐在我眼中看來﹐卻是變得離奇古怪﹐甚至是不可思議。 但更不可思議的﹐是計安出以下的說話。她道﹕“嬰兒的父親﹐並不是半恐龍人的 金普特。” 我喉嚨里發出近乎呻吟的叫聲﹕“不是他﹐又不是一胎十嬰﹖這……這算是什麼﹖ 難道嬰兒的父親﹐並不是恐龍人﹐而是另一個地球人嗎﹖” 她又搖了搖頭﹕“不﹐嬰兒的父親﹐是個恐龍人﹐一個絕對正常的恐龍人。” 我的思想不禁有點混淆。何謂之一個絕對正常的恐龍人﹖一個絕對正常的恐龍人又 是怎樣的﹖ 雖然﹐我曾經見過恐龍人﹐進入過恐龍人世界﹐甚至曾經和恐龍人世界里的總統先 生在擂台上比武決戰﹐但對於恐龍人一族﹐我的了解並不深刻。 我怔呆了大半天﹐才道﹕“不是聽說過﹐要是你懷了恐龍人的胎兒﹐會是一胎十嬰 的嗎﹖” 她的眸子閃動著美麗的神采﹐但卻又在美麗中掠過一絲哀傷﹕“估計是估計﹐現實 是現實。” 她為了另一個恐龍人而懷孕﹐但生下來的並不是一胎十嬰﹐而是和地球人類一樣﹐ 一胎只生一個。 就連雙生胎也攀不上。 我心怦然跳動。 一胎一嬰﹐對地球人類來說﹐那是正常。但對於恐龍人而言﹐卻又怎樣﹖算不算是 反常地的特別﹖ 要是真的反常﹐又會產生怎麼樣的後果﹖ 雖然﹐我很急於想知道答案﹐但一時間卻又不知道該當如何問起。 只好等她繼續說下去。 她終於說了﹐她說出了一句看來似是平平無奇的說話。 她道﹕“我生下了一個弱能的嬰兒。” 弱能的嬰兒﹐聽來是那樣地不幸……但“弱能”這個字眼﹐卻令我立刻聯想起另一 個人的名字。 那是但丁﹗ 在九大行星口中﹐但丁先生豈非也是一個“弱能人士”嗎﹖ 當然﹐但丁先生是但丁先生﹐計安出的恐龍人嬰兒﹐又是另一個生命體……但不知 如何﹐我總是一開始就把兩者聯想在一起。 這是敏感﹖還是心血來潮的自然反應﹖ 我只好問﹕“嬰兒叫什麼名字﹖” 她連眼睛也沒眨動一下﹐馬上爽快地告訴我﹕“他叫但丁。” 但丁﹗ 一個普普通通的名字﹐但卻在這一瞬間令我感受到難以言喻的震撼。 “他……他今年幾歲了﹖” “四歲。” “四歲﹖” “不錯﹐但這只是你們地球人的計算方法﹐事實上他已不只四歲那麼簡單。” 分明是一個只有四歲的孩童﹐但在他母親口中﹐卻似乎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一樣﹗ 我沒法子可以明了她的真正意思﹐但卻感覺得到﹐事情既神怪復雜﹐也充滿著足以 威脅人類和平和安全的嚴重性。 我更直接地問﹕“九大行星所說的那位但丁先生﹐也就是你生下來的恐龍嬰兒﹖” 計安出輕輕一撥晚風吹亂了的發絡﹐悠悠地說﹕“不錯﹐但他長大了﹐他在三四朱﹛M成長得比你還更成熟、穩重﹐而且比你們地球人聰明千萬倍﹐但在恐龍人的標准而 言﹐他還只能算是個弱能人士﹗” 她的解說﹐語氣平淡﹐似乎所說的只是一個屬於別人的故事。 但她是但丁的母親﹗ 而但丁先生﹐已在地球上興風作浪﹐甚至已把香港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完全抽干。 但在年齡上﹐他出生至今﹐才只不過僅僅四歲﹗ 在這一瞬間﹐我的思緒﹐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紊亂境界。 計安出瞄了我一眼﹐忽然輕輕地一笑﹕“你的夢回來了﹐她是我唯一自嘆不如的漂 亮女孩。” 若在平時﹐她這樣子稱贊維夢﹐又把我和她之間的關系說得這樣地親暱﹐我一定會 為之飄飄然﹐樂不可支。 但這時候﹐我整個人都已麻木起來。 ------------------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農村很恬靜﹐恬靜有如鬼域。 我躺在床上﹐那是二樓的一間臥室。 我睡不著﹐決定到這附近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小時後﹐我已回來。 在那一小時之中﹐我又再把農村里大部份的房舍巡視過﹐除了年青啞巴這里﹐還有 他這個村民之外﹐其余的村民﹐竟是一個不見。 只有一些畜生﹐有如無主孤魂﹐在完全沒有人類照顧的情況下生活。 這景況已維持了多久﹖是不是因為我們這三個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導致這條小農 村﹐發生了某種神秘的事變﹖ 而且﹐消失了的不是一兩個人﹐而是整條農村的好幾十戶人口﹗ 這是一件嚴重的大事﹐我越想越是不對勁﹐再也忍不住﹐跑到計安出臥室門外﹐用 力地敲門。 這時候﹐已是凌晨時分。 我這樣敲門﹐固然很不禮貌﹐但現在已不再是講禮貌﹐扮紳士的時候。 事實上﹐我還有無數疑團﹐要向計安出提出質問。 別的不說﹐單就是“偉大者號”母艦上的一連串事件﹐我就非要向她問個明明白白 不可。 可是﹐但丁事件﹐看來更是嚴重﹐在我還未曾弄清楚但丁先生真正意圖之前﹐暫且 把“偉大者號”母艦上的事情擱置﹐那是事有緩急的分別。 然而﹐“偉大者號”母艦事件﹐其實也極嚴重﹐別的不說﹐就以連尼少將和占美目 前的遭遇﹐景況便已十分堪虞。 更尤其是占美。 他報稱給計安出強奸﹐甚至在生理上神奇地變成了一個受了孕的“孕男”…… 母艦上的軍醫給他作一個詳細的檢查﹐所得出來的結論又會是怎樣的﹖ 我很關注這一樁事﹐但由於香港那邊也出現了極嚴重的變故﹐所以不等報告出現﹐ 又已迫不及待駕駛著戰機離開了母艦。滿以為很快會回到香港﹐進一步了解情況﹐但事 與願違。結果﹐我和兩個老太婆從天而降﹐來到了這個神秘莫測的小農村。 小農村只有一個年青啞巴﹐而且沒有任何可以和外界通訊的設備。 沒有電話﹐沒有傳真機﹐甚至沒有電視機和收音機﹗ 竟像是時光倒流三百年﹐又像是來到了蠻荒地帶﹐一個還沒有開化的野人部族。 但事實上﹐這是一個文明社會的小農村。 除了計安出﹐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可以令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農村﹐變成現在這 個樣子。 我已不能再忍耐。 我要立刻知道﹐計安出究竟在玩弄些什麼樣的把戲﹖ 我敲門﹐用力地敲門。 但沒有回應。 倒是方維夢從另一間臥室走了出來﹐她雖然看來一臉惺忪的模樣﹐但同樣地漂亮動 人。 “洛會長﹐什麼事﹖”他叫我“洛會長”﹐不是見外的稱呼﹐而是另一種關系微妙 的親妮。 連惺惺忪忪的樣子﹐都嫵媚得教人心醉﹐她不愧是一條可以永遠鎖住我心的鏈子。 我聳了聳肩﹐微微一笑﹕“睡不著﹐想找她聊聊。” 在正常情況而言﹐這種說法﹐也許會惹來醋雨酸風﹐其至是掀起情河愛海上的狂風 巨浪。 寅夜時分﹐我睡不著覺﹐要找人聊聊﹐但找的並不是未婚妻子﹐而是另一個絕色美 女﹐那算是什麼樣的心態﹖ 也許﹐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但最少我明白維夢也明白﹐我 要找計安出聊聊﹐絕對和男女間的感情無關。 我正在打算向她大興問罪之師。 但維夢卻對我說﹕“她走了。” “走了﹖”我臉色陡變﹐“她去了什麼地方﹖你是早已經知道的﹐為什麼不告訴我﹖” 維夢閃閃眼﹕“你打算跟著她一起浪跡天涯嗎﹖” 她在調侃我﹐若在平時﹐我會在她的冷嘲熱諷下化作一條賤蟲。 但這一次不行﹐理由是茲事體大。我要查清楚她究竟已變成了一個怎樣的女子。 我對維夢﹐絲毫不假以辭色﹕“方小姐﹐我不知道你近來為什麼老是陪著她一起胡 天胡帝﹐但你若認為這是一個有趣的游戲﹐恐怕是大錯特錯﹗” 維夢沒有生氣。 她只是“喲”的一聲﹐神情嬌憨地﹕“我明白﹐我近來總是喜歡做一些糊糊塗塗的 事﹐只可惜無論我糊塗到怎樣的程度﹐偏偏還是不會和你上床﹗” 說完之後﹐又回到她自己的臥室﹐把門輕輕關上。 她大概是要繼續做夢了﹐但我又該怎辦﹖ 計安出走了﹐她來得離奇﹐走得神秘﹐以後還有機會可以找到這個女子嗎﹖ 說來可笑﹐竟是無法肯定。 但更可笑的﹐是計安出也是驚奇俱樂部的會員﹐但我這個洛會長﹐對於她的一切﹐ 一方面所知越來越多﹐但另一方面卻也越來越更不了解。 她竟似是變成一個不可理解的謎團。 她本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妻子﹐一直以來﹐我對她十分尊重。 不是表面上的尊重﹐而是心底更加尊重。 可是﹐這個姓計的女會員﹐如今已成為了我心中的一團怒火。 我可以繼續尊重她﹐但也必須好好對付她。 因為她和她的兒子但丁先生﹐正在威脅著無數人的生命安全。 但丁﹗好一個但丁先生﹗他現年才四歲﹐而且是個“弱能人士”﹐但卻有能力搞得 天翻地覆。 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被抽干﹐此事真相如何﹐尚待更進一步了解。 要不是那一班航機發生了劫機事件﹐我早已回到了香港。 但最要命的﹐還是我跟著兩個老太婆跳傘去了﹐如今回想起來﹐真是太荒唐﹐太混 帳。但再精細地想一想﹐卻又覺得﹐就算時光倒流大半天﹐我還是會跟著她們再跳一次 的。 真正的理由﹐全然是為了維夢嗎﹖ 本來﹐我一度以為是的。她要跳飛機﹐我又怎能不奉陪﹖但現在回想起來﹐我要跟 隨的﹐不單只是維夢﹐還有計安出﹗ 因為在計安出身上﹐有數之不盡的疑團。 也不單只是疑團﹐而且有些極重要的事﹐必須找她商量﹐看看怎樣解決。 可是﹐那些極重要的事情還沒有解決﹐甚至連最起碼的了解也談不上﹐她又已像是 一縷輕煙般悄悄的溜走。 竟似是神經兮兮的女子﹗ 但她是那種神經質的女子嗎﹖不﹗我不認為她是那樣神神化化的人﹐她做每一件事﹐ 都很冷靜很有頭腦﹐若論處事能力之有條有理﹐她甚至肯定絕對在我之上。 越思越想﹐越是感到情況不妙。 倏地﹐我在自己的腦袋上狠狠敲了一記﹐同時罵道﹕“真是笨蛋﹗她一直都是在拖 延時間﹐不讓我早一點回香港去﹗” 在這一瞬間﹐我的頭腦突然清醒過來﹗她對我﹐未必是有惡毒的陰謀﹐但她卻一直 在用盡方法﹐把我滯留在某些地方﹐總之﹐我越遲回到香港﹐對她來說就越是有利。 但她有利之處在哪里﹖ 但丁﹗一定是為了但丁﹐但丁在香港﹐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是否真的給他抽干﹐ 只要我一回到香港﹐也許很快就會查個水落石出…… 可是﹐我卻滯留在一個不知名的小農村內﹗ 這小農村﹐她一定在事前做過功夫﹗ 要驅趕幾十戶農民﹐她也許有許多方法﹐但時間和地點的吻合﹐卻是令我百思不得 其解。 除非…… 除非她能夠在登上飛機之前﹐預早布置一切﹐而且﹐在地面之上﹐另有同黨配合她 的行動﹗ 對了﹗一定是這樣﹗ 以計安出的能力。她極有可能在登機之前﹐已發現劫機者的存在。 ……於是﹐她暗中聯絡她的下屬(我不知道那是一些怎樣的人)﹐命令下屬把那座 農村作出一個徹底性的改變。 改變的情況﹐說簡單不算簡單﹐說復雜也不算復雜﹐概括而言﹐大概是把這小村里 的所有農民都趕走﹐又把所有通訊器材也一並運出村外﹐只是留下一個啞巴青年﹐負責 招待我們這三位從天而降的貴賓。 至於用什麼方法﹐才可以把農民趕走﹐算來算去﹐只有兩個可能性。 其一是暴力﹐其二是利誘。 但照我觀察﹐使用暴力的機會不大﹐因為要對整條農村施以兇殘手法來達到目的﹐ 一來沒有逼切性的需要﹐其次在現場環境巡查結果顯示﹐所有村民應該是自願性地離開﹐ 至少並未發現任何暴力事件遺留下來的痕跡。 因此﹐第二個可能性的機會最大。 俗語有雲﹕“有錢能使鬼推磨。” 只要有一筆巨款﹐其數目可以令這條小農村的每一戶人家感到滿意﹐任何妥協都可 以達成﹐這是絕對不足為奇的事情。 於是﹐一條本來很正常的農村﹐忽然變成了一片死寂﹐連所有與外界可以聯絡的通 訊器材﹐以至是可以接受任何訊息的電器產品﹐一律搬走﹐目的就是要把我陷入完全孤 立的狀態。 當我想通這一點的時候﹐真是恨不很把腦袋撞向石牆之上。我太笨了﹗我的警覺性 怎會低跌至跡近乎弱智的水平﹖ 現在﹐後悔已是多余﹐亡羊補牢﹐才是最重要的﹐我立刻再度敲門﹐但這一次並非 敲計安出的門﹐而是找方維夢。 她很快就把臥室的門打開﹐這一次﹐她不再是睡眼惺忪的樣子﹐而是精神奕奕﹐甚 至已換好了一套可以到處走動的旅行裝束。 我一看她這副打扮﹐就不禁為之苦笑起來。 “你早就知道﹐我會在這時候和你離開這條小農村﹖” 她閃閃眼﹐道﹕“不是我知道﹐而是小計。” “計安出﹖” “當然﹐”維夢抿抿嘴﹐“她早就算准﹐當你發現她已悄悄溜走之後﹐很快就會帶 著我趕回香港去。” 我悶哼一聲﹕“你怎麼好端端的有大明星不做﹐卻和計安出出雙入對﹐像是什麼雙 妹嘜公仔一樣﹖” 維夢搖搖頭﹕“我倒不覺得﹐要是我和她真的是雙妹嘜﹐又怎會留下來陪你這個笨 蛋﹖” 我為之啞口無言。 我們不再逗留﹐立刻找尋離開這小農村的交通工具﹐總算很快就弄來了一部性能不 錯的吉普車。 我看著吉普車的車牌﹐再看看擋風玻璃張貼著的行車証﹐總算知道這是一個什麼國 家。 這里並不是歐陸﹐而是南非其中一個地方。 若照航機在空中時間計算﹐姑勿論曾一度給劫機者騎劫到什麼地方去﹐我們都不可 能在那短短數小時之內﹐飛到了歐洲那邊。 所以﹐我們應該仍然置身在非洲附近﹐說不定兜來轉去﹐還是在好望角左右。 現在﹐我們總算知道置身在什麼地方﹐也慶幸在跳傘的時候。並未給地對空飛彈射 將過來。 我駕駛著吉普車﹐維夢忽然問﹕“我們現在算不算是偷車賊﹖” 我不答反問﹕“你說呢﹖” 維夢也沒有回答﹐只是把臉龐擱在我肩膊上。 我“唔”的一聲﹐告訴她﹕“我在開車。” 她也“唔”的一聲﹐但依然不說話。她似已在我肩膊上睡著覺。 這是陌生的道路﹐陌生的旅程﹐但在陌生之余﹐卻又有難以言喻的溫馨。 我的心情矛盾起來。 一方面﹐我很想早一點回香港去﹐但另一方面﹐心里卻又這樣想﹕“現在不是很好 嗎﹖她已多久沒這樣和我親近了﹖唉……維夢﹐夢﹐我的夢……” 旅游使人覺得存在。 旅游使人享受戀愛。 和心愛的人﹐一起處身異地風光﹐那種寫意的情懷﹐實非筆墨所能形容。 又再乘搭飛機回香港去﹐要是這一次再度遇上劫機者﹐無論如何一定要買六合彩。 還沒上機﹐已給一大堆人士包圍。原因是我曾經在一架回港的班機上﹐英勇地殲滅 一些劫機者﹐而且在事後“神乎其技”地和兩個老太婆跳機﹐非但傳媒極感興趣爭相報 導﹐就連當地治安機構以至是國際刑警﹐都很重視和深表關注雲雲。 一個叫費曼的國際刑警﹐和我很有點交情﹐他見我給無數人重重包圍﹐便迅速地安 排一條秘密通道﹐讓我和方維夢早早脫離苦海。 費曼是黑人﹐有一頭迷人銀白卷曲的頭發﹐他在微笑的時候﹐魅力逼人﹐是無數女 郎心中的偶像。 他對我說﹕“以往﹐我也曾經對付過一些劫機份子﹐但過程沉悶得令人發瘋﹐怎麼 說也比不上你這一次那麼精采。” 我明白。 他並不是在恭維我﹐完全是有感而發的內心說話。 他又說﹕“有關方面﹐對另外兩位英勇的女士﹐十分關注﹐但你卻三緘其口﹐是否 有什麼難言之隱﹖” 我淡淡地道﹕“我不認識她們﹐所以不能說些什麼。” 費曼目注視著我﹐心中當然不肯相信我的鬼話﹐但在毫無証據之下﹐他卻是無法可 施的。 我語聲一頓﹐接著道﹕“你也要到香港去嗎﹖” 費曼似是一怔﹐但很快就聳肩搖頭﹐道﹕“不﹗我要回巴黎總部﹐但兩天前﹐我的 確到過香港﹐那是為了私人的理由。” 他在香港有一個女兒﹐那是他在離婚之前﹐他的前妻在九龍半島為他誕生下的一份 聖誕禮物。 我立時道﹕“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給抽干了﹐難道你完全沒有興趣追查一下﹐究竟 是怎樣的一回事﹖” 費曼陡然把眼睛瞪大﹐神態怪異莫名。 我也瞪著他﹐忍不住道﹕“嗨﹗你怎麼了﹖” 費曼張大了嘴﹐但還是停頓了好一會﹐才能用一種怪異的聲音說道﹕“洛會長﹐請 你把剛才的說話﹐再復述一次好嗎﹖” 他的聲音和神態﹐都顯得怪異莫名﹐我吸一口氣﹐又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然後尹抪茈L的意思﹐把剛才的說話﹐一字不變地再說一次。 當費曼完全聽清楚之後﹐他難以置信地望住我﹕“洛會長﹐你是在什麼時候收到這 個訊息的﹖要是真的發生一件這樣的大事﹐肯定會成為全球所有報章的頭條新聞﹗” 我攤著手﹐兀自喃喃地說道﹕“難道沒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漸漸有著如夢初醒的感覺﹐要是費曼沒有故意隱瞞真相﹐那麼﹐必然就是我給別 人所愚弄﹗ 首先曾經向我提及過“抽干海水”這種訊息的﹐是金普特。 但他只是說過海水會被抽干﹐但並沒有說明是什麼地方的海水。 然後﹐我在“偉大者號”的衛星電視熒幕上﹐親眼目睹那個令人畢生難忘的畫面。 畫面上的景象是──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已完全干涸﹐只是現出一塌糊塗滿布垃 圾的海床﹗ 但以後呢﹖ 以後的事情﹐我已在上文一一記述﹐真正的情況是我再也未曾接收過有關於“海水 被抽干”事件的最新消息。 直至現在﹐我把事情向費曼透露﹐他險些把我當作是一頭吃了大量迷幻藥的史前怪 獸﹗ 他隆而重之﹐再三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沒有這種事﹗最少﹐在幾個小時之前﹐我 還沒聽說過在香港那邊﹐發生過這種匪夷所思的重大變故。” 我險些連站也站不穩﹐身子搖搖欲墜。 但不要緊﹐因為維夢一直都在我身邊﹐她會扶著我。我也樂於把身子靠向她柔軟的 胴體。 我長長的吐一口氣﹐沒想到才成為大英雄﹐忽然卻又在費曼面前大大的出丑。 最要命的﹐是維夢也在場。 我縱使不是一個英雄主義的大男人﹐最少也不會是一個低能的小丑﹐任由他人愚弄 和擺布。 但這一次﹐夫復何言﹖ 只好木口木面地登上飛機﹐要是再給我遇上劫機者﹐首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們碎 屍萬段﹐然後再作道理。 維夢在我身邊﹐臉上的表情一直似笑非笑。在她面前﹐我是刁鑽不來的﹐因為她比 我刁鑽XYz倍﹗ 一旦耍起花槍﹐我就算再苦練三百年﹐也決不會是她的對手。 有她陪伴﹐再也沒有好看的航空小姐。 在航程中﹐我對每一個值得懷疑的乘客﹐都一律以有色眼鏡透視之。 但這一班機﹐諸事太平。連我握著維夢的手﹐她都沒有縮開。 終於到了香港。 我和維夢乘搭的士回市區﹐終於看見了小別數天的維多利亞海港。 這個多事的海港﹐因為填海工程而容顏大變﹐她再也不是當年的維多利亞港。 然而﹐她仍然是一個海港﹐她的海水仍然存在﹐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船只﹐依舊如 當地在海面上往來穿梭。 我並沒有看見她的海床。 我的心情﹐相當矛盾。但總括而言﹐還是愉悅多於一切。 我寧願給人愚弄千百次﹐也不願看見她的海水給抽干。 回到雲霧居﹐老衛殷勤招待。 他殷勤招待的對象﹐當然不是我﹐而是維夢。 我並不呷這種醋﹐但卻有事情非要向他問個明白不可。我問﹕“小高和金普特在什 麼地方﹖” 老衛答﹕“山。” 能用一個字就可以回答的問題﹐他永遠不會多浪費片言只字。 對於老衛來說﹐此謂之正常。 一個山字﹐可以代表些什麼﹖ 當然還是──山。 但是什麼樣的山﹖獅子山是山﹐喜瑪拉雅拉山也是山﹗但此山不同彼山﹗ 他的答復﹐跡近乎在打啞謎。我心中暗罵﹐罵得狗血淋頭祖宗三十八代全都變成臭 鴨蛋灰孫子﹐但卻再也不向此人垂問﹐以免再惹來一肚子鳥氣。 我牽著維夢便走﹐決不等老衛精心泡制的法國晚餐出籠。 我開車﹐一踩油便風馳電掣﹐維夢警告﹕“當心給影快相抄牌扣分兼炒車。” 換作別人﹐在這時候在我耳邊吱吱喳喳﹐早已給洛會長一腳踢出行人路。 但她是方維夢。 夢。 我的夢……她的警告﹐對我來說是“另類甜言蜜語”又恰似是“靈魂飄飄迷醉劑”﹐ 我就算膽大生毛﹐也不敢在她面前左耳入、右耳出。 只好把車速減慢。 一個唇上蓄有八字胡須的伯父﹐駕駛著一輛自以為很了不起的歐洲車﹐神氣十足地 在我的右手邊爬頭﹐更向我投以不屑的眼光…… 我給他氣得兩腮鼓脹﹐有如一條憤怒的河豚。 但維夢給我消氣。 她給我消氣的法子﹐是全世界最好最快見功的。 她微笑著給我一吻。 一吻值萬金﹗那個滿臉壽斑的老伯父﹐你老人家要羨慕也羨慕不來。 這一吻﹐並未使我的駕駛技術大打折扣﹐十五分鐘後﹐總算平平安安來到了畢架山。 “你敢肯定﹐衛叔說的那個山字﹐就是指畢架山﹖”維夢睨視我一眼﹐聲音有點疑 惑。 我哼一聲﹕“要是別的山﹐他豈敢說得這樣精簡﹖相信我﹐絕對錯不了﹗” “萬一你真的捉錯用神﹐那又怎樣﹖” “可以罰我立刻和你注冊結婚。” “開胃﹗” 一分鐘後﹐按動小高寓所的門鈴。 立刻有人應門﹐這張臉我是再熟悉不過的﹐他叫金普特。 金普特和小高﹐果然都在這里﹐我有點洋洋自得﹐但維夢卻連看也不著我一眼﹐只 顧入房找司徒婉婉去。 在客廳中﹐小高為我斟了一杯白開水。 好家伙﹗他在我家中﹐把珍藏佳釀當是白開水喝﹐我來到他的家里﹐他把白開水當 作是路易十三款待我這個老朋友。 幸好我的酒癮幾乎是等於零。 酒癮幾乎等於零的意思﹐是指三幾年不喝一滴酒也不會喉嚨癢癢﹐心也癢癢之輩。 我就是這種人。 但一旦舍命陪君子﹐通常都是大言炎炎﹐自誇海量無敵的混蛋比我更早僕跌在地上。 “發生了什麼事﹖”我直截了當﹐問金普特﹕“我指的是尊夫人﹗” 金普特看來有點疲倦﹐連反應也比以往慢了兩三秒。 他首先搖了搖頭﹐然後再嘆了口氣﹐才道﹕“在恐龍人的世界里﹐她懷了孕﹐但並 非一胎十嬰……” 我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我知道。” 金普特並沒有感到詫異﹐他大概早已知道﹐計安出曾經和我會面。 看情形﹐事情並不如預先估計那麼准確。一胎一嬰﹐和一胎十嬰﹐並不是十倍之差﹐ 而是零與無限大的比例。 小高開始斟酒﹐但卻不是斟給我這個遠道而來的客人﹐而是斟給金普特。 我這個會長的地位﹐在小高眼中﹐還比不上其中一個擁有一半恐龍人血統的會員。 金普特卻很識趣﹐一招借花敬佛﹐把半杯色澤有如琥珀的醇酒遞了過來。 我也不客氣﹐伸手便接﹐更隨即一仰而盡。 雖是好酒﹐卻贊不出口。 只聽見金普特緩緩地接道﹕“小計懷孕三個月﹐就產下了一個男嬰﹐取名為但丁。” 我沉吟半晌﹐才道﹕“情況正常嗎﹖” 金普特搖搖頭﹐道﹕“不正常﹐他一生下來﹐就被醫生斷定﹐他的智能和體能﹐都 比正常的恐龍人遜色。” 我道﹕“計安出並不是一個百分百的恐龍人﹐她生下來的孩子﹐自然無法和其他恐 龍嬰兒相比。” 金普特道﹕“在這方面﹐我也同意你的見解﹐但在恐龍人的標准下﹐但丁已被列為 弱能分子﹐這也是事實。” 只想聽聽金普特繼續敘述下去。 他默然良久﹐才又再緩緩地說道﹕“當但丁滿月之後﹐他被送到特別地帶。” “特別地帶﹖什麼意思﹖” “那是一個介乎恐龍人世界和隕石人世界的地方。” 隕石人﹐就是像個“半只大眼睛”的高級生物﹐若不是隕石人努力控制﹐那些恐龍 人早已在地球上鬧得天翻地覆。 我干咳一聲﹐道﹕“那是一個研究室嗎﹖” 金普特苦笑著﹕“也可以是這麼說﹐但那個地方的名稱﹐卻又稱為‘生死醫院’。” “生死醫院﹖”我陡地一呆﹐“醫院怎會有一個如此的名字﹖” 金普特道﹕“那是隕石人和恐龍人一起運作的醫院﹐凡是被運到這里的病人﹐一旦 被判定不宜再生存下去﹐就會被毀滅。” “何謂之不宜再生存下去﹖” “在這醫院中﹐有一種儀器﹐病人經過這儀器的分析﹐在不足一秒之內﹐就可以得 出一個答案﹐不是生﹐便是死。”金普特說。 但這並不足以說明──何謂之不宜再生存下去。 我道﹕“但丁的情況怎樣﹖儀器認為他是否該死﹖” 金普特道﹕“不該死﹐但也不該活。” 我一怔﹐道﹕“這算是什麼樣的答案﹖” 金普特道﹕“這是從未有過的答案﹐根據儀器判定生、死的標准。一個生命體是否 值得延續下去﹐並不是單憑其生命力是否可以活下去﹐還須看看活下去究竟是利多於弊﹐ 還是弊多於利。” 對於這種儀器﹐這種觀念﹐我不擬置評。那是因為使用這種儀器的﹐並不是地球上 的人類﹐而是一個地球人完全無法可以理解的特殊社會。 不同的社會﹐不同的生命體﹐自然會有絕不相同的生命觀。 可是﹐對於但丁的處境﹐我難免有著特別的關注。 把他生下來的﹐畢竟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妻子。 金普特說到這里﹐眼神中似是露出了奇異的神采﹐他道﹕“正因為儀器的判斷﹐出 現了模棱兩可的答案﹐以致在隕石人和恐龍人之間﹐引起了嚴重的意見分歧。” “恐龍人那一邊﹐是否認為應該讓但丁活下去﹖” “不﹗恰好相反﹗”金普特搖搖頭﹐“恐龍人的代表認為﹐但丁是個弱能人士﹐讓 他生存下去﹐對恐龍人是一種侮辱﹐所以﹐他該死。” “如此說來﹐隕石人那一邊﹐是持著相反的意見了﹗” “當然。” “雙方意見分歧﹐事情最後怎樣解決﹖” “誰也沒有把事情解決掉﹐因為但丁忽然不見了。” “怎會這樣的﹖” “有人把嬰兒盜走。” “在隕石人和恐龍人密切注視著的地方﹐把一個有問題的恐龍嬰兒盜走﹖” “不錯。” “是誰有這等神通廣大的本領﹖” “初時沒有人知道﹐”金普特很平靜地說道。 我望住他的臉﹐隔了好一會才道﹕“但你已知道真相﹐對不﹖” 金普特沒有否認﹐他點點頭。 “把但丁盜走的﹐是他的恐龍人父親波爾。”金普特道﹕“波爾在恐龍人的世界里﹐ 並不比其他同類更聰明更突出﹐但我知道﹐他透過某種特殊的科技﹐和‘天暴’有所聯 絡。” “天暴﹖他是什麼人﹖” “恐龍人﹐一個唯一脫離了恐龍人世界的超級恐龍人……” 我聽到這里﹐不禁為之臉色驟變。 “一個脫離了恐龍人世界的超級恐龍人﹖” 這件事有多嚴重﹐我實在無法可以想像。 恐龍人的本身﹐具有極高的暴力傾向﹐這一點﹐是無庸置疑的。 想不到竟然有一個“超級恐龍人”﹐並不在恐龍人世界范圍之內。 換而言之﹐恐龍人世界已出現了一個缺口。 走漏了一個恐龍人﹐不管他是否屬於“超級”﹐事情的嚴重性﹐我是沒法子可以想 像得到的。 我深深地吸一口氣﹐道﹕“天暴溜走了﹐但波爾卻能夠在恐龍人世界里﹐利用某種 特殊科技﹐和天暴有所聯絡﹐這……這豈非是隕石人對恐龍人的監管﹐已陷入了崩潰邊 緣﹖” 金普特想了想﹐道﹕“就算是出了紕漏﹐也不見得就是崩潰。” 我不同意﹕“走漏了一個恐龍人的後果﹐可以是風平浪靜﹐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 生過﹐但也有可能會導致世界未日提早降臨。” 我並不是誇大其詞﹐這一點﹐金普特是沒法子可以反駁的。 要知道但丁的一切﹐必須首先對波爾和天暴所做的事情﹐作出深入的調查和了解。 金普特道﹕“雖然在生死醫院盜走但丁的是波爾﹐但到了最後﹐真真正正帶走但丁 的﹐卻是天暴﹐一個不在恐龍人世界監管范圍之內的超級恐龍人。” 我凝住著金普特的臉﹕“天暴何以被稱為超級恐龍人﹖他和一般恐龍人又有什麼分 別﹖” 金普特道﹕“在恐龍人世界里﹐一直流傳著一個傳說﹐認為以天暴的才能﹐絕對有 資格成為恐龍人世界的總統先生﹐可是﹐天暴志不在此﹐他的眼光並不是放在恐龍人世 界的領域﹐而是另有圖謀﹐所以﹐他放棄了角逐總統寶座的機會﹐而且﹐終於給他成功 地離開了恐龍人世界……” 我神情凝重﹕“隕石人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怎樣對付﹖” 金普特道﹕“自然是用盡方法﹐務求要把天暴找回來﹐可是﹐一直都沒有成功。” 我深深的吸一口氣﹐道﹕“但丁呢﹖他的命運又怎樣﹖” 金普特道﹕“他也和天暴一樣﹐離開了恐龍人世界﹐離開了深層領域。” “如此說來﹐前後己有兩名恐龍人﹐可以在隕石人監管之下﹐離開了深層領域﹗” “理論上是的。” 我大是不滿﹐道﹕“都是已經發生了的事實﹐何以還要為隕石人的錯失加以掩飾﹖” 金普特干咳兩下﹐才說“這件事情﹐比較復雜﹐不是三言兩語便可以解釋得明白的。……” 我耐著性子﹐道﹕“那麼﹐你可以慢慢說﹐我有的是時間。” 金普特沉吟著﹐半晌接道﹕“但丁雖然離開了深層領域﹐但在另一方面﹐隕石人仍 然能夠密切地監視他的行蹤……” 我陡地怒叫起來﹕“隕石人在一個嬰兒的身體里做了手腳﹗” 金普特搖搖頭﹐說﹕“你又弄錯了﹐在嬰兒身體里做了手腳的﹐並不是隕石人﹐而 是波爾﹗” 波爾﹗ 也就是但丁的恐龍人父親。 我明白了﹗ 波爾一方面要把但丁“運出”恐龍人世界﹐投入天暴的懷里﹐但另一方面﹐卻又不 想就此和兒子永遠失去聯絡﹐所以﹐在把但丁“運送”到天暴之前﹐秘密地做了手腳。 要在一個生命體之內﹐附上某種追蹤儀器之類的東西﹐並不是大困難的科技﹐最少﹐ 在人類世界里﹐早已把這種科技運用得十分純熟。 但波爾的追蹤儀器﹐是否會比地球人類同樣的科技更先進﹐甚至更不可思議﹖這一 點﹐我目前是無法知道的。 只等金普特作出更進一步的披露。 金普特接著說﹕“波爾在但丁的身體里﹐輸入了他自己身體上的一小塊肌肉。 “一小塊肌肉﹖”我傻住了﹐雖然﹐我已猜想得到﹐波爾使用的追蹤儀器﹐必然不 是一般地球人的科技產品﹐但我怎樣也想不到﹐居然會是波爾身體上的一小塊肌肉﹗ 我怔呆了大半天﹐才說﹕“一小塊肌肉﹐輸入在他兒子但丁的身體里﹐會產生什麼 樣的作用﹖” 金普特道﹕“要是尋常的一小塊肌肉﹐那是毫無用處﹐甚至是會迅速腐爛的。” 我點點頭﹐示意明白。 金普特接道﹕“但波爾這一塊比剪出來的指甲還更細小的肌肉﹐卻經過某種特別的 科技處理﹐既不會在一百幾十年之內腐壞﹐也不會有任何金屬成分﹐但卻能夠憑藉這一 塊細小的肌肉﹐可以在極遙遠的地方﹐探測得到他處身位置的所在地。” 我又再連連點頭﹐井加以補充﹕“而且﹐這樣的一小塊‘人肉追蹤儀’就算是天暴 那樣的超級恐龍人﹐也不容易發覺得到﹐對不﹖” 金普特也在點頭﹐道﹕“正是這樣。” 事情雖然還是錯綜復雜﹐但總算已漸漸有了眉目。 ------------------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在恐龍人世界領域中﹐計安出為一個恐龍人懷孕﹐生下了但丁﹐但這個恐龍嬰兒﹐ 卻在命運的安排下﹐離開了隕石地帶﹐成為另一個超級恐龍人天暴的門徒。 “但丁和天暴之間的關系﹐算是什麼﹖”我問。 金普特道﹕“天暴利用特別的科技儀器﹐養育但丁﹐並以師徒相稱。” 我再問﹕“天暴離開恐龍人世界﹐是多久以前的事﹖” 金普特道﹕“最少超過十五年。” “十五年﹗”我長長的嘆一口氣﹐道﹕“對一個平凡的人來說﹐十五年可以做的事 情﹐也許會是少得可憐﹐但對於一個智慧特殊﹐能力也特殊的超級恐龍人……他可以建 立的基業﹐恐怕是十分可觀……” 金普特也嘆息一聲﹕“確然如此。” 我道﹕“在天暴的扶腋下﹐但丁在短短四年之內﹐進展的程度怎樣了﹖” 金普特道﹕“你們中國人有一句成語﹐叫‘揠苗助長’﹐在天暴的栽培下﹐但丁就 是在類似的情況下﹐以異乎尋常的生長速度﹐在短短一年之內﹐完全發育成熟﹐甚至擁 有超人的智能和魄力﹐足以打出一片屬於他自己的江山﹗” “揠苗助長”是不正常的手法﹐只會把幼苗摧殘﹐這種意思﹐身為老番的金普特﹐ 恐怕是一知半解了。 天暴是一個怎樣的超級恐龍人﹖在這十五年以來﹐他曾經在恐龍人世界以外的地方﹐ 做過些什麼事﹖ 只怕那是一樁很可怖的秘密。 但丁是恐龍人世界里的弱能人士﹐但波爾卻把他送到天暴的手上。 以天暴的能力﹐又是否可以把但丁的命運改變過來﹖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事實上﹐即使是恐龍人世界里的弱能人士﹐也很可能比地球上絕大多數的天才人物 還更出色。 再加上天暴的栽培﹐但丁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實在是難以想像。 我把事情重新組織﹐雖然不明所以之處甚多﹐但最少已在一團亂線之中。找到了初 步頭緒。 我道﹕“但丁到了香港﹐所為何事﹖” 金普特道﹕“他要把維多利亞港的海水全部抽干﹗” 我不聽尤是可﹐一聽之下﹐怒火便往腦頂直沖。 我首先揪住小高的衣衫﹐怒道﹕“為什麼要向我撒謊﹖這種無聊低級的玩笑﹐很有 趣嗎﹖你告訴我﹐你在天星碼頭旁邊﹐看見海水都被抽干了﹗但我回來一看﹐根本什麼 事情也沒發生過﹐你怎樣解釋﹖” 我對小高﹐平時也許不算怎麼客氣﹐但也絕少如此厲言疾色﹐毫不留情地當面痛罵。 小高給我罵得連臉都白了。但這好小子﹐居然還是十分鎮定﹐競似是有恃無恐的樣 子。 當然﹐他必須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否則﹐我會把他揍得鼻腫臉青﹐甚至是不似人 形。 他嘆了一聲﹐道﹕“在我打電話給你這前﹐我到過一間便利店 “別兜圈﹗”我陡地怒叫起來﹐“多余的廢話﹐一個字也不要說﹗” 金普特卻在這時候為他解圍﹐道﹕“我保証﹐高先生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是 廢話﹗” 我冷笑一聲﹐瞪了金普特一眼﹕“小高固然亂七八糟﹐不知所謂﹐但你也曾向我散 流言﹐說什麼再過幾分鐘﹐他們就會把海水抽干﹐這算是什麼樣的把戲﹖” 金普特也冷笑起來﹐我不客氣﹐他也同樣不客氣﹕“你連事情最起碼的了解也沒有﹐ 憑什麼認為我和高先生都在胡說八道﹖” 我怒火更甚﹐但心底里卻沒法子不認同金普特的說話。 我重重的“哼”一聲﹐首先放開小高的手﹐然後才道﹕“你到便利店﹐是否遇上了 一個穿低胸上裝的惹火尤物﹖”小高吁一口氣﹐道﹕“現在是什麼天氣了﹐再惹火的尤 物﹐也會穿著樽領毛衣﹗” “少廢話﹗”我又怒叫起來。 “廢話是你首先說起的。”小高抗議﹐而且抗議得很有點道理。 我只好暫且閉嘴﹐以免越扯越遠﹐由維多利亞海港事件﹐一直扯到嬰兒爬行比賽﹐ 以至是街市最風騷的豆腐西施身上去﹗ 幸好小高在我面前﹐就算再猖狂也不敢有風駛盡悝。 他很快就把話題繼續回到便利店當天的情景。 他道﹕“我到便利店﹐是想買一些花生、腰果、啤酒之類的東西﹐正當我准備付帳 的時候﹐忽然有個陌生男人走了過來﹐還遞給我一根香煙……” 我冷冷一笑﹕“你不會白癡地欣然接受吧﹖” 在這年代﹐要是連一個陌生男人遞來的香煙﹐也照吸不誤的話。其人的智商程度﹐ 恐怕會是接近那個“零”字。 小高立時道﹕“我當然敬謝不敏﹐事實上﹐我不抽煙。”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我當然也是很清楚的。 他既不抽煙﹐又不認識這個陌生的男人﹐按照道理﹐這口香姻﹐他無論如何是不會 接受下來的。 可是﹐小高接著卻道﹕“正當我准備離開便利店的時候﹐便利店的店員忽然用一根 手槍指住我的太陽穴﹐惡狠狠的說道﹕“他是我們的街坊聯誼會主席﹐他給你抽煙﹐你 竟不賞臉﹐信不信我一槍斃了你﹖” 便利店的店員﹐居然會持槍指嚇一個顧客﹐逼令他抽煙﹖ 怎可能會有這種事﹖ 但偏偏這種事情發生了﹐小高是否屈服﹖ 我道﹕“你怎樣對付這兩個人﹖” 我這樣說﹐並不是故意在小高的臉上貼金﹐而是肯定以他的個性和本領﹐絕不會在 這種情況之下﹐毫無反抗地便遵照對方的意思去做。 雖然﹐對方出動到如此大陣仗的手法﹐只不過是要他抽煙。 但那一口煙﹐會是普通的香煙嗎﹖ 可能是﹐但也極有可能其中大有文章。但就算那只是一根普通的香煙﹐小高也是不 會貿然接受的。 因為這件事並不合乎常理。 小高聽見我對他有這種信心﹐眼神里總算是流露出一些愉悅的神情﹐他道﹕“要是 對方出動千軍萬馬﹐我自是無可奈何的﹐但他們只是兩個人一把槍﹐要是我就此屈服﹐ 豈非一世英名付諸流水嗎﹖” 說得豪氣干雲﹐但我知道﹐事情往下去的發展﹐並不佳妙。 只聽得小高接著道﹕“那個便利店的店員﹐我一看他握槍的手勢﹐就知道他是經過 嚴格訓練的用槍高手﹐但我卻是空手奪白刃的專家﹐專家對高手﹐我一點也不輸虧──” “揀重要的說﹗”我大是焦躁﹐“我沒興趣聽糾葛的過程﹐只想知道事情的結果﹗” 小高苦笑一下﹐道﹕“結果是我給那個陌生男人一掌擊中頸際大動脈﹐整個人陷人 半昏迷狀態之中。” 我皺了皺眉﹐道﹕“半昏迷狀態﹖這麼說﹐你最少還有一定程度的清醒﹖” 最後這一句說話﹐我說得十分滑頭。 一個人若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之中﹐若從字面上的“理解”﹐似乎真的是“半昏迷” 還有另一半“清醒”。 但這只是字面上似是而非的“解說”。實際上﹐一個陷入半昏迷狀態的人﹐他的狀 態﹐便是整個人都是“半昏迷”﹐根本沒有“清醒”的存在。 “清醒”是絕對性的一種字眼﹐一個人清醒就是清醒﹐要是頭昏腦脹天旋地轉﹐就 算還可以知道身邊所發生的種種事情﹐也只不過是在迷迷糊糊里的一種感覺﹐和“清醒” 這種字眼完全不相符。 我之所以要在這里長篇大論﹐闡析這兩者之間的微妙分別﹐並不是無聊冗贅﹐而是 有事實上的需要。 因為我故意對小高那樣說﹐是想試探一下﹐他對當時環境的理解程度﹐究竟怎樣﹖ 果然﹐小高長長的嘆了日氣﹐道﹕“要是我還有一定程度的清醒﹐也就不會令你相 信我那篇混帳的鬼話了﹗” 我點點頭﹐明白他的意思。 他所說的“那篇混帳的鬼話”﹐自然是指他在電話上告訴我﹕“維多利亞海港的海 水已被抽干﹗” 但他到底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向我作出這樣荒謬的“長途電話報導”﹖ 真實的情形﹐根據小高的描述﹐大概如下── 在便利店﹐小高無懼“店員”手槍的指嚇﹐悍然反抗﹐但最後﹐仍然受制於人。 對於這一點﹐我是絕對可以理解的。 我並不是小覷高天豪的本領﹐只是﹐敵人並非泛泛之輩﹐更是專門為了對付他而來﹐ 他若可以在兩個不明來歷人士手底下全身而退﹐只怕可以被列為一項奇跡。 結果﹐他在半昏迷狀態之下﹐看見了一個奇異的景象。 他“發現”自己正處身在尖沙嘴天星碼頭旁邊﹐更“看見”了整個維多利亞海港的 海水﹐已完全干涸﹐所有大大小小的船只﹐都擱置在海床之上。 所以﹐他在電話里﹐萬二分緊張地同我報導這件轟動全世界的“頭條新聞”﹗ 他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目睹那種根本不存在的情景﹖ 顯然﹐那是假象﹗ 別說是小高﹐他已陷入半昏迷狀態﹐盡管後來“清醒”過來﹐但他已全然落在敵人 操控之中﹐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看見”的一切景象﹐自然都是不真實和不存在的。 然而﹐在當時的他﹐卻是信以為真。 別說是他﹐就連我在航空母艦“偉大者號”﹐當時的我﹐頭腦比九月里的飛鷹還更 清醒﹐但卻仍然不免中了奸計﹐憑一個偽造的電視畫面片段﹐竟然相信維多利亞海港的 海水已被抽於﹗ 基於這一點﹐我根本沒有資格去批評小高﹐因為我比他還更不分是非黑白﹗ 想到這里﹐我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敵人為什麼要這樣做﹖看情形﹐分明是在針對我而行事﹐但就算令我中彀﹐對他們 又有什麼好處﹖對我又有什麼損失了﹖ 一時之間﹐莫名其妙。 小高的敘述﹐算是告了一個段落。 但金普特的情形又怎樣﹖我望住他﹐沉聲道﹕“老同學﹐你怎會到香港來﹖” 當然﹐他可以說是來探望我這個老朋友﹐但他若這樣說﹐我立刻就會把他罵個狗血 淋頭。 幸好﹐他對我還算是坦白的﹐他說﹕“我到香港﹐是因為我有理由相信﹐但丁已在 香港秘密地進行著某種活動。” 但丁﹗ 一個由半恐龍人母親﹐和一個百分之百恐龍人生下來的兒子﹗ 他才四歲﹐但卻已完全成熟﹐更有著驚人的智慧和不可思議的魄力……盡管﹐他曾 被評定為“弱能人士”﹗ 令他改變過來的﹐是一個超級恐龍人──天暴﹗ 金普特緩緩地道﹕“但丁不但是小計的兒子﹐也是我的兒子﹗” 他說出這兩句話的時候﹐語氣是摯誠的﹐認真的﹐絕對不是裝模作樣。 我明白﹐完全明白。 作為小計的丈夫﹐他愛她有幾深﹐當然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但在另一方面﹐我卻 完全明白﹐只要是真心愛一個人﹐就會愛屋及烏﹐在毫無條件情況之下﹐維護心上人及 其身邊所有的一切﹗ 我沉吟著﹐道﹕“你怎樣面對這個四歲大的兒子﹖” 金普特道﹕“他是天暴的義子﹐天暴的門徒﹐天暴的學生﹐也是天暴的實驗品﹗” 我道﹕“在短短四年之內﹐由一個嬰兒變成一個足以影響無數生命安全的魔星﹐可 見天暴已擁有極卓越的科技成就。” 金普特道﹕“九大行星的‘空軍一號’﹐你大概已經見識過了吧﹖” 我沉重地點了點頭﹐道﹕“他們曾經在好望角對開海面上空﹐把我的戰機加以攔截。” 金普特道﹕“九大行星﹐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一流科學家﹐在三年前﹐但丁四出攏 絡這九位傑出人士﹐更把他們組織在一起﹐共謀大計﹗” “三年前的但丁……他只有一歲﹗”我幾乎是在呻吟。 金普特也不期然地在苦笑“但只有一歲的但丁﹐他已比我這個不是父親的父親厲害 千百倍﹗” 我知道這句話是不應該說的﹐更尤其是不應該在金普特面前說出來。但我終於還是 按捺不住﹐道﹕“但丁……他算不算是個怪物﹖” 金普特的回答﹐十分爽快。 他爽爽快快地在我臉上轟了一拳﹗ 他的拳頭﹐速度不快﹐但我沒閃開。我之所以沒有閃開﹐是因為根本沒有閃避﹐理 由有二。第一﹕我是該打的。第二﹕就算捱他一拳也沒相干﹐因為他的拳頭速度既慢﹐ 力道也是平凡之極﹐充其量只比六七十歲的老太婆兇悍一點點。 豈料“蓬”的一聲﹐這一拳還是把我揍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轉。 小高立刻為我遞上面紙巾﹐隨手一抹﹐原來已給這老同學揍得鼻血迸流。 金普特望住我﹐既不道歉﹐也沒有再“乘勝追擊”﹐只是說﹕“我欠你一拳便是。” 我苦笑一下﹐道﹕“放心﹐這一拳﹐就算再過五十年﹐也會向你追討﹗” 金普特忽然長長地嘆一口氣﹐道﹕“你說的不錯﹐但丁是個怪物﹗一個不可以度之 的怪物﹗” 出世才三百多天﹐已變成個深不可測的人物﹐除了用“怪物”這種字眼之外﹐又還 能怎樣來形容﹖ 我並不介意給他揍個鼻腫臉青﹐但最少得要弄清楚但丁這個怪物的底細。 我接著再問金普特﹕“你認為但丁﹐以至是那個超級恐龍人天暴﹐他們有什麼樣的 計划正在部署﹖” 金普特連眼睛也沒眨動一下﹐已立刻答道﹕“他們計划把海水抽干﹗” 他的語聲並不響亮﹐甚至可以說是十分平淡﹐仿佛正在說著一件芝麻綠豆般的小事 情。 但在我耳中聽來﹐卻是仿似焦雷。 把海水抽干﹗ 仍然是這樣的一句說話﹗ 本來﹐這句說話的“震撼性”﹐早已隨著証實維多利亞海港仍然“維持原狀”﹐而 變成個惡作劇﹐又或者是一個笑話。 可是﹐在現時階段﹐金普特竟然又再把“海水抽干”的字句說了出來。 難道他還要用這些字句來跟我開玩笑嗎﹖我寧願真的是這樣。 但從他的眼神﹐我看得出﹐我這個老同學兼會員﹐他是認真的。 甚至可以說﹐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認真過﹗ 在這二三十秒時間之內﹐他望住了我﹐我也目不轉睛地望住了他。 我們是老同學﹐老朋友﹐剛才那一拳﹐只會在我們的友情上揮上更絢麗璀璨的一筆﹐ 絕不會造成絲毫裂痕。 看來﹐一個難題﹐已攔在我們這兩個男人的面前﹐要怎樣才能順利解決﹐非要動動 腦筋不可。 又過了整整一分鐘﹐我才凝重地說這﹕“你的意思﹐是指天暴和但丁﹐真的有能力 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完全抽干﹖”金普特神情凝重地點頭﹐然後再用一種十分肯定的 語氣說道“不錯﹗他們真的具備這種能力﹗”我皺眉﹕“我第一次跟你通電話﹐你說再 過幾分鐘﹐他們就會把海水抽干﹐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金普特道﹕“真實的情況是﹕但丁的確曾經准備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而這 重要的訊息﹐是當我和你開始通話的時候﹐才同時接收到的﹐所以﹐我急於要找但丁﹐ 阻止他這個計划﹗” 我道﹕“是誰向你提供這個重要的訊息﹖﹖” 金普特道﹕“小高的岳丈大人司徒九﹗” “什麼﹖”我陡地跳起來﹐質問小高﹕“你不是說過﹐九叔正在長白山呼吸比較新 鮮的空氣嗎﹖” 小高苦笑起來﹐道﹕“我的外父﹐不是一般人的外父﹐他老人家神出鬼沒﹐行蹤飄 忽然如同鬼魅﹐誰曉得他到了長白山之後又有什麼奇遇﹐又抑或是他老人家心血來潮﹐ 不知如何地卷入但丁、天暴的事件里﹗” 他的解釋﹐雖然不一定與事實相符﹐但一時之間﹐我也不能一口否定。 司徒九雖然一把年紀﹐但依然精力旺盛﹐而且交游廣闊﹐更有通天徹地之能﹐這一 樁事情﹐就算他忽然介入﹐也不是什麼奇事。 既然消息來源﹐來自“青竹老人”司徒九﹐那麼可信的程度﹐又自是提高了不少。 我問﹕“九叔是透過什麼方法﹐把那個重要訊息傳給你知道的﹖” 金普特道﹕“他派人送給我一封信﹐他知道我在雲霧居﹐也知道我有能力閱讀用獄y寫成的信件。” 我道﹕“你和九叔﹐應該不會太熟悉吧﹖”金普特道﹕“他曾經到過恐龍人世界﹐ 而且是在你離去之後的事情﹗”我雖然感到意外﹐但卻也不算是太大的驚詫。既然我也 有機會可以進入深層領域﹐成為恐龍人世界的一位訪客﹐那麼﹐九叔也有這種機緣﹐也 是不足為奇的。只聽見金普特道﹕“九叔在恐龍人世界內逗留的時間﹐遠比你長久得多﹐ 他在那里住了整整一個月﹐才肯離去﹗” 我和小高聽到這里﹐都不禁為之面面相覷。 對於九叔﹐我們對他老人家的認識﹐似乎是太少太少了。別說是我和小高﹐就連九 叔的親生女兒婉婉﹐他對自己老頭子充滿傳奇色彩的一生﹐恐怕還是所知有限。 以九叔的能耐﹐既然有機會在恐龍人世界的領域﹐逗留了整整一個月之久﹐那麼﹐ 他所掌握的資料﹐和對恐龍人的認識﹐必然還遠遠在我之上。 在這樣的情況下﹐九叔極有可能早已知道超級恐龍人天暴已離開了深層領域。 而且﹐以九叔的性格﹐一定不會甘心就此罷休﹐縱使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里也定 必作出了明查暗訪﹗ 我不禁暗暗的嘆了口氣。 在但丁這件事情上﹐我一直都處於被動的地位﹐甚至可以說是一直都在“捱打”﹐ 反倒不如“青竹老人”司徒九。原來他早已有所部署﹐最少﹐就連金普特也很依靠九叔 的訊息而行事。 我把事情重新組織﹐良久才問金普特﹕“當天﹐你匆匆去找但丁﹐情況怎樣﹖” 金普特道﹕“當時﹐我立刻離開了雲霧居﹐但才出門口﹐又看見了九叔﹗” “怎麼﹖他才派人送一封信過來﹐轉眼間又在你面前出現﹖” “這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小高忽然插嘴﹐“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青竹十八變’ 功夫﹗” “青竹十八變”是九叔其中一門拿手絕學﹐本是輕功心法﹐小高在此借用譬喻﹐倒 也相當貼切。 我不理會小高的說話﹐只是追問金普特﹕“九叔怎樣說﹖” 金普特道﹕“九叔說﹐但丁已暫時取消了計划。” 我說﹕“這又是什麼緣故﹖” 金普特道﹕“九叔不知道。” 我道﹕“他又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但丁會有這個計划的﹖” 金普特道﹕“我認為﹐事情和小計有關。” “尊夫人計安出﹖”“不錯﹗內子愛子心切﹐那是可以理解的﹐但丁畢竟是她第一 胎生下來的孩子。” “她要維護但丁﹐這是可以理解的﹐但她可知道﹐在天暴的刻意安排下﹐但丁可能 已成為了極度恐怖的危險人物﹖” “內子冰雪聰明﹐她有極強的觀察力和判斷力﹐這一點﹐相信她比你更清楚。” “但照我看﹐她似乎有點走火入魔﹗” “不﹗我不認為如此。”金普特似乎有點頑固。 我嘆一口氣﹐道﹕“你想知道﹐她最近做了些什麼事情嗎﹖” 金普特聽見我這樣說﹐先是呆了一呆﹐繼而干笑著點點頭﹕“願聞其詳。” 於是﹐我首先把“偉大者號”母艦上所發生的一切怪事﹐十分詳細地娓娓道來。 我說故事的本領﹐肯定具有專業水平﹐直把金普特和小高聽得目瞪口呆﹐甚至是嘆 為觀止。 然後﹐我又繼續講述“兩個老太婆”在航機上的“英勇表現”﹐與及在那小農村內 的種種經歷。 唯一略去不提的﹐就只有在我駕車離開小農村的時候﹐維夢的臉龐一直都擱在我的 肩膊上。 等到我說完之後﹐金普特才吐一口氣﹐道﹕“天暴果然是超級恐龍人﹗” 小高大奇﹕“怎麼連你太太做的事情﹐也扯到天暴的頭上去﹖” 金普特瞪了他一眼﹐道﹕“憑小計的力量﹐她就算可以把占美強奸﹐也絕不可能令 占美懷孕﹗” 小高更奇﹕“怎麼了﹖難道你以為那個什麼凍肉主管的水兵﹐真的懷了孕不成﹖” 金普特冷笑道﹕“難道你以為洛雲正在放屁﹖” 小高鼓起腮﹐顯然不怎麼服氣﹐他忽然“啊”的一聲﹐誰也不曉得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過了片刻﹐他還是忍不住叫道﹕“也許是那個水兵在放屁﹗” 說到底﹐還是認為這件事根本就只是個屁﹐甚至是連屁也不如。 我不怪他﹐因為他並未伸手在占美的肚皮上摸過一把。 事實上﹐就目前情況來說﹐我也並未百分百肯定占美真的懷孕。 我並不是婦科醫生﹐也從沒認真地檢查過占美﹐也許﹐我應該撥個電話﹐找連尼少 將談談。 金普特又道﹕“在‘偉大者號’上所發生的種種事情﹐單憑小計是一定做不來的﹐ 但問題卻在於另一點──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高怔怔地望住他﹕“你是她丈夫﹐難道你完全不知道嗎﹖” 金普特似是怔呆住﹐隔了很久﹐才緩緩地說道﹕“自從但丁給盜走之後﹐她的情緒 有點波動……” 我沉吟著﹐忍不住說﹕“要是僅僅有點波動﹐問題是不大的﹐但從現在的情形看來﹐ 我認為她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小高吸一口氣﹐道﹕“這樣說﹐不嫌太武斷一點嗎﹖” “我也希望自己的看法﹐並不正確﹐但以事論事……” 我還沒說完﹐金普特已截然說道﹕“我認為﹐小計的本質並沒有改變﹐改變的是她 目前的處事方式……” 他是計安出的丈夫﹐對計安出的了解﹐必然遠在我和小高之上。 我對他這種分析﹐相當同意。但真實的情況怎樣﹐卻還有待進一步的查証。 就在這時候﹐維夢已陪著婉婉一起自房中走了出來。 婉婉挺著一個大肚子﹐她已懷孕七八個月。 她是孕婦﹐一個真真正正的孕掃﹐既不像計安出那麼“神奇”﹐更不是占美那種 “孕男”。 但這個漂亮的孕婦﹐仍然是個不凡的女人。 因為她是九叔的女兒。 強將手下無弱兵﹐虎父無犬女。 婉婉的眼神﹐充份流露出一股俠女般的爽颯英姿﹐盡管她腹大便便﹐這種感覺仍然 是絲毫不減。 維夢陪著她走出來﹐兩張俏麗的臉龐都是那麼嬌艷、嫵媚。 維夢來到我身邊﹐輕輕的說﹕“司徒老先生﹐在數分鐘之前跟婉婉談過電話。” 小高大是緊張﹐連忙問婉婉﹕“太太﹐岳丈大人怎麼說﹖” 婉婉睨視著他﹐半晌才道﹕“他老人家說﹐除了你的老婆之外﹐母艦上的那個凍肉 主管占美﹐已被証實懷了孕。” “什麼﹖”小高怪叫起來﹐聲音尖銳得像是嚥喉上剛被插了一刀﹗ 婉婉道﹕“那是岩士唐醫生的判斷﹐他曾經是國際上著名的婦科醫生。” 金普特吸了一口氣﹐這﹕“一個男子漢﹐如何會被一個女子強奸﹐導致在生理上產 生這樣的變化﹖” 婉婉道﹕“占美已變成了一個雙性人﹗” “雙性人﹖”小高呻吟起來﹐“這麼說﹐他既擁有男子的生殖器﹐也擁有女子的…… 的……” “他也擁有女子的生殖器官﹐以至是子宮、胎盤……” “但他最少也該在事前有一顆成熟的卵子才可以受孕呀﹗再說﹐計……計安出她只 是個女人……她如何能令一個男人受孕﹖……”小高越往下說﹐臉上的表情就越是怪異 莫名。 婉婉沒有再回答。 我明白﹐她所知道的一切﹐就只有那麼多﹐要再說下去﹐除非是杜撰出來的謊言。 小高望住我﹐我也望住了他。 兩人都在面面相覷﹐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樣面對這種離奇莫測的怪事。 倒是金普特﹐他看來比我們每一個人還要冷靜﹐他緩緩地說道﹕“要是用正常人類 的生理學問來分析﹐那是永遠找尋不到真相的。” 他這兩句說話﹐聽來簡簡單單﹐但卻說出了事情的核心所在。 我完全同意他的見解﹐我立刻用力地點點頭﹐道﹕“不錯﹐這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 科技成就。” 坦白說﹐我並不認為“科技成就”是一個適合的字眼﹐但在霎時之間﹐卻也想不出 可以用另一種詞句﹐更能有效地加以形容。 婉婉的視線﹐忽然轉移到我的臉上﹐他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我認為﹐應該盡快 找尋計女士﹐看看她會有什麼樣的解釋。” 她的神情﹐並不好看。 但她這個臉色﹐並不是做給我看的﹐她顯然對計安出的所作所為﹐感到不滿﹐甚至 是為之鄙夷。 她是九叔的女兒﹐並不是一般的女人。 但盡管她並不是一般的女人﹐她仍然具有傳統的道德觀念。 金普特的臉上﹐並沒有因為她的神情而有所尷尬。 在深層領域恐龍人世界里﹐他度過了不可思議的歲月。 他就算本來是個平凡的人﹐經過了這幾年的磨練﹐他已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畢極矷C 他沉吟半晌﹐緩緩地說道﹕“我仍然堅信﹐她的本質井沒有改變。” 我在這方面﹐一貫地毫無保留地加以支持﹕“我相信計安出是有苦衷的﹗” 婉婉沒有反應﹐但維夢卻向我嘉許地點了點頭。 婉婉對我的反應怎樣﹐我是毫不在乎的﹐倒是維夢﹐她這樣的反應﹐立時令我為之 飄飄然﹐就像是忽然中了一支麻醉槍。 門鈴忽響。 雖然我只是這里的客人﹐但卻很熟悉這里的保安設施。我伸手在走廊側的一個按鈕 上輕輕一按﹐大門左上角的熒幕﹐立刻就顯現出門外的情形。 我看見站在門外的﹐是一個神態威猛的年青人。 他有一頭黑發﹐眼神清澈明亮﹐鼻梁挺直嘴唇略厚﹐一望而知﹐他最少有八九分酷 似計安出。 但丁﹗ 一定是但丁﹗ 這時候﹐金普特和小高﹐也在熒幕上看見了他。 金普特“唉”的一聲叫了起來﹐他道﹕“四年前在生死醫院中給盜走的嬰兒﹐終於 出現了﹗” ------------------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但丁終於出現了。 我開門﹐他在門外伸出了一只食指﹐向我做了一個“跟我來”的手勢。 這種手勢﹐有點輕挑﹐甚至可說是囂狂。但我不在乎﹐只要他肯自動現身﹐就算他 再驕傲一百倍﹐我還是樂意奉陪的。 金普特和小高雙雙跟了出來﹐但我立時回頭喝止﹕“回去﹗” “洛會長﹗”小高又叫了起來﹐這一天﹐他的怪叫聲就像是仲夏之蟬﹐不絕於耳。 我道﹕“他有說話要單獨跟我說﹐否則﹐他大可以堂而皇之﹐登門造訪。” 小高無奈﹐只得停止了腳步。 金普特也同樣地無可奈何﹐唯有囑咐一聲﹕“小心﹗” 但丁是他的“兒子”﹐才四歲﹐但卻高大威猛﹐而且是個危險人物。 單是想及這一點﹐神經就已開始有點錯亂。 我跟隨著但丁﹐來到了地下的停車場。 大廈的管理員﹐平時盡忠職守﹐到處巡視不遺余力﹐但這時候卻蹤影全無。 但丁和我在一塊空地上對峙﹐他看來只是隨隨便便的站著﹐可是﹐我一眼就已看出﹐ 他已擺出了空手道最高境界的一種架式﹐隨時可以向我發動猛烈的襲擊。 他隨隨便便的站著﹐我也依樣畫葫蘆﹐但同樣地﹐我也擺出了中國武術的起手招數﹐ 只要對方稍有異動立時便可以還擊。 但丁不屑地一笑﹕“洛會長﹐你太緊張了。” 我仍然不介意他的冷嘲熱諷﹐只是淡然地問道﹕“為什麼揀我﹖” “哈哈﹗果然聰明﹐”但丁忽背向著我﹐悠悠地說道﹕“不錯﹐我一直都很針對閣 下﹐我要看看﹐在驚奇俱樂部中﹐地位凌駕於我父母的洛會長﹐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更正﹕“你的親生父親﹐並不是身為會員之一的金普特先生﹐而是恐龍人波爾。” 但丁冷冷一笑﹐說﹕“這一層﹐無須閣下指點﹐我父母的種種關系、瓜葛﹐我比你 還更清楚。” 我道﹕“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命運﹐但像你那樣的遭遇﹐恐怕是自古以來﹐從未有之。” 但丁“嘖嘖”連聲﹐道﹕“洛會長﹐你對宇宙萬物的認識有多少﹖你這樣說﹐不嫌 太過武斷嗎﹖” 其實﹐我是故意這樣說的。 我何嘗不知道﹐這種說法十分武斷﹐但我正想藉此看看但丁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微微一笑﹐道﹕“聽說閣下有能力可以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但照我看﹐ 這只是一個拙劣的掩眼法游戲。” 但丁仍然背對著我﹐完全不擔心我會從後偷襲。 他道﹕“你現在可能再也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當你在‘偉大者號’ 看見那些景象的時候﹐何以不能及早拆穿這個西洋鏡﹖” 我悶哼一聲﹐沒有回答。 但丁又驕狂地笑了起來﹐良久才道﹕“要瞞過你的眼睛﹐以偷天換日的手法﹐把衛 星電視的畫面偽造播放﹐對我但丁來說﹐只是小兒科的玩意﹐縱使母艦上的儀器﹐在你 們眼中看來是如何如何地先進﹐但和我們相比之下﹐卻是幼稚得可笑復可憐﹗” 把不存在的畫面偽造﹐轉接到電視熒幕上播放﹐在許多電影中都已“巧妙”地運用 過。 但這一次﹐但丁卻把這種“技巧”發揮得淋漓盡至﹐目的只是為了要愚弄一個人﹐ 而這個人就是我﹗ 他要把我的兩條眉毛剃掉﹗ 我嘆了口氣﹐忽然道﹕“我把驚奇俱樂部會長這個職銜﹐轉讓給你母親﹐如何﹖” 但丁猛然回頭﹐直瞪著我﹐厲聲道﹕“此話當真﹖” 我再嘆一口氣﹐道﹕“你做出這許多事情﹐都只是為了要証實﹐我比不上你﹐更比 不上你媽咪﹐事實上﹐我在許多方面﹐都無法跟你們母子相比﹐既然如此一一” “住嘴﹗”一人截斷了我的說話﹐竟是聲如洪鐘的“青竹老人”司徒九。 九叔來了。這位老前輩﹐既神通廣大﹐又神出鬼沒﹐當真是世間罕見的奇人。 仍然是一身月白長衫﹐布鞋白襪﹐銀髯飄飄﹐望之有如仙界中人。 我苦笑一下﹐道﹕“長白山不好玩嗎﹖怎麼又回到香港來啦﹗” 司徒九道﹕“我女婿的情報﹐向來連第八流也不如﹐你以後最好連半個字也不要相 信。” 但丁瞧著九叔﹐冷冷道﹕“曾聽土王星說過﹐‘青竹老人’是地球上出類拔萃的一 號人物﹗” 司徒冷冷一笑﹐道﹕“你說的那個土王星﹐是不是一個叫哥頓的美國佬﹖” 但丁道﹕“能夠一口道出土王星的來歷﹐可見你對九大行星的底細﹐知之甚詳。” 司徒九傲然說﹕“別以為只有天暴麾下的王八蛋才有點小本領﹐老夫畢竟已混了大 半個世紀﹐要是事事都輸給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娃兒﹐傳揚開去﹐豈不是笑掉江湖中人的 牙齒﹖” 但丁驕狂﹐九叔比他更驕狂十倍。這下子﹐當真是一物治一物﹐糯米治木虱﹐有趣 極了。 但丁的眼色變了﹐看樣子﹐似乎隨時都會發難﹐在這一瞬間﹐就連我的心情也緊張 起來。 因為我實在揣摸不透﹐但丁的“實力”﹐究竟達到了怎樣的程度﹖ 我緊張﹐九叔卻是氣定神閒﹐渾沒把這個“四歲大的娃兒”放在眼內。 眼看但丁立時便要出手﹐忽聽一人悅耳但惆悵的聲音幽幽地說道﹕“孩子﹐不要再 玩了﹗” 聲音並不響亮﹐但卻能在心弦上造成回響﹐久久不散﹐甚至一直縈繞著、盤旋著…… 那是美麗動人的聲音﹐也是慈母的呼喚。 計安出﹗ 計安出來了﹗她是但丁的母親﹗親生的母親﹗ “孩子﹐不要再玩了﹗” 這種語氣﹐這種口吻﹐並不像是對一個只有四歲大的男孩說的。 說不像﹐但在感覺中﹐偏偏又有點像。而且還是那麼地真摯﹐那麼地誠懇。 大人們常常告誡小孩﹕“勤有功﹐戲無益﹗” 現在﹐計安出的意思﹐不正是這樣嗎﹖ 從外形看﹐但丁是成熟的、威猛的﹐甚至可說是冷酷的。 但計安出的出現﹐卻在短短數十秒之內﹐完全扭轉了局勢。 但丁望住母親的臉﹐眼珠子不斷地在轉來轉去﹐看他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 的四歲小孩。 他終於叫喚了一聲﹕“媽媽﹗” 計安出走到他身邊﹐伸手撫摸著他的頭發﹐道“你要玩的游戲﹐媽媽已陪你玩了﹐ 但你可知道﹐這種游戲有多危險﹖” 但丁咬著唇﹐竟似是有點淘氣的樣子。 他道﹕“師父說﹐我們玩得起有余﹐我不怕﹗” 計安出笑了起來﹐索性把他抱入懷中﹕“真是傻孩子﹐你要知道﹐你的師父有病﹗” “有病﹖什麼病﹖” “神經病﹗” “怎會這樣的﹖我不相信﹗他是個天才﹐他是超級恐龍人﹐沒有師父﹐我現在根本 沒有任何成就可言﹗” “你認為自己有什麼成就﹖” “最少﹐連驚奇俱樂部的會長﹐也在我指掌間給玩弄得團團亂轉﹗” “你認為真的是這樣﹖” “當然﹗”但丁神氣地說﹕“一直以來﹐我們都把他玩弄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 手之力﹗” 計安出沒好氣地一笑﹕“從表面上看來﹐的確是這樣﹐可是……” “難道他還有什麼法寶﹐可以扭轉乾坤﹖” “當然﹐”計安出坦然地說﹕“你可知道﹐驚奇俱樂部有多少名會員﹖” “一百二十六名﹗其中已包括了媽媽﹐還有爸爸。”但丁口中說的“爸爸”﹐並不 是恐龍人波爾﹐而是我的那個老同學金普特。 果然﹐但丁對我的事情﹐就算談不上了如指掌﹐最少也是有一定程度的認識和了解。 好一個“四歲大的娃兒”﹐確不簡單。 但在他母親眼中﹐驚奇俱樂部的始創人兼會長同樣不簡單。 她淡淡地說道﹕“但你又可曾知道﹐這一百二十六名會員﹐其中有一個是隕石人蘇 鐵﹖” “蘇鐵﹖”但丁失聲叫了起來。 “不錯﹐正是蘇鐵﹗”計安出緩緩地說道﹕“洛會長透過驚奇俱樂部其中一名會員﹐ 已成功地聯絡了蘇鐵﹐而且迅速安排了一個叫‘獵一’的計划﹗” “‘獵一’﹖什麼意思﹖” “那個‘一’字﹐就是指唯一在恐龍人世界里潛逃外出的超級恐龍人﹐也就是你的 師父天暴﹗” “且慢﹗”但丁忽然做了一個類似球場上“暫停”的手勢﹐說道﹕“洛會長為什麼 要透過其中一名會員﹐才能找到蘇鐵﹖我明白了﹐那個會員﹐就是媽媽﹗” 計安出搖了搖頭﹕“你猜錯了。” 但丁一怔﹐隨即把視線轉移到金普特的臉上﹕“是你﹖” 金普特也在搖頭。 他告訴但丁﹕“能夠聯絡蘇鐵的那一名會員﹐他具有多種特殊的本領﹐就連洛會長﹐ 也是在最近一兩年﹐才知道那一名會員﹐竟然可以和隕石人隨時聯絡﹐至於他的真正身 份﹐恐怕是絕對保密的。” 金普特說的都是事實。 在這里﹐我只能透露一下﹐那名會員的號碼。 他在驚奇俱樂部的會員號碼﹐真個是非同凡響﹐那是獨一無二的一一1號﹗ l號﹗ 獨一無二的號碼﹗獨一無二的驚奇俱樂部會員。 這個會員﹐自然是舉世無雙的奇人﹐他是名副其實的“一哥”。 我透過1號會員﹐間接地向天暴和但丁作出了反擊﹐而且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事實上﹐隕石人一直都在追尋天暴的下落﹐但不知如何﹐總是徒勞無功。盡管在但 丁身上﹐已有了一副“人肉追蹤儀”﹗ 在電話中﹐我和這位1號會員﹐作出了深入的探討﹐最後﹐l號會員又運用他種種特 殊的本領﹐終於在一個神秘的通訊系統里﹐找到了天暴的大本營所在﹗(但這種種的細 節﹐我是在事後才曉得的﹐在當時﹐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還比不上但丁的母親﹗) 這情形﹐就像是一出偵探片﹐警方早已發出了通緝令﹐要把一名大盜緝拿歸案﹐其 間過程固然是峰回路轉﹐到了最後﹐在一名神秘高人暗中協助之下﹐把大盜藏身之處向 警方報密﹐於是乎﹐警探大舉出動﹐重重包圍﹐在幾經艱苦之下﹐終於把大盜拘捕押返 警署羈留待審……。 正如前文所述﹐走漏了一個恐龍人﹐可以會是天下太平﹐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過。(假如他只是在人類社會中隱居起來﹐而又不問世事的話。) 但走漏了一個恐龍人﹐也可以是人類社會中極重大的危機﹐輕則鬧個天翻地覆﹐重 則世界未日也會隨之而降臨﹗ 絕對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唯一可以對付天暴的﹐也許就只有隕石人。 計安出曾一度把我弄得頭暈轉向﹐但這一天﹐她卻主動為我“解圍”。 她對但丁說道﹕“天暴的野心﹐究竟大到怎樣的程度﹐你可知道嗎﹖” 但丁連眼睛也沒眨一下﹐就爽快地說道﹕“師父只不過要征服地球而已。” 好大的口氣﹗ 似乎征服地球﹐只是一個伙頭大將軍﹐要在廚房里煎一兩只荷包蛋﹐“如此而已”﹗ 他若是我的寶貝兒子﹐我會立刻送他兩記耳光﹐以示獎勵。 難得此子才只不過四歲﹐已有此“佳句”噴將出來﹗ 計安出井沒有給但丁兩記耳光﹐只是幽幽地嘆了口氣﹕“沒有人知道天暴真正的野 心﹐究竟大到怎樣的程度﹐但有兩點﹐我是十分相信的。” 但丁道﹕“你認為師父的野心﹐並不單只是要征服地球﹖” 計安出道﹕“他若只不過是要征服地球﹐也許在七八年前便已開始發難﹐但他並沒 有這樣做。” 她這樣說﹐顯然等於表示﹐地球上數十億人口﹐大大小小所有國家﹐就算可以團結 在一起﹐也抵敵不過這位超級恐龍人﹗ 天暴﹗ 好一個天暴﹗ 他究竟擁有多大的力量﹖就連征服地球﹐在他眼中看來也只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但若照九大行星那一般命名為“空軍一號”的太空船來說﹐其科技之高超﹐確然已 遠在地球人科技水准之上。 九大行星是但丁的“朋友”。 事實﹐九大行星的主子﹐就是天暴﹗ 司徒九忽然問計安出﹕“你說的第一點﹐我們都很明白﹐也相信這是事實﹐至於第 二點又怎樣﹖” 計安出道﹕“天暴憎恨海水﹐換一句話說﹐也就是憎恨海洋﹗” 小高大奇﹕“他怎會有這種心態﹖” 計安出道﹕“根據他的觀點﹐要不是地球上有海洋的存在﹐隕石地帶根本就不可能 在海洋深處形成﹐要是沒有隕石地帶﹐恐龍人一族的處境﹐也就會和現在的情況全然不 同﹗” 對於這種似是而非的觀點﹐我感到大不以為然。 但那是天暴的觀點﹐他是另類生物﹐就算他的觀點和思想再怪異千百倍﹐也是“正 常”的事情。 子非魚﹐焉知之樂。 正如一頭猛虎﹐永遠不可能了解啄木鳥為什麼要啄木一樣。 但姑勿論怎樣﹐計安出說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實。 “天暴憎恨海洋﹗憎恨海水﹗” 一個人(以至是任何生物)﹐其心態如何﹐都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他的行為、工 作﹐或者是計划的部署。 天暴若然真的憎恨海洋﹐那麼﹐他會計划把“海水抽干”﹐那便是“合情合理之舉”。 至於把海水抽干之後﹐對他有什麼好處﹐反而並不是重要的一點。 天暴並不是一個劫匪。 劫匪打劫﹐為的是財富。 但天暴要把海水抽干﹐為的並不是任何實際上的利益﹐只是要滿足他那種不正常的 心態。 換句話說﹐這個超級恐龍人﹐其實是個他媽的瘋子。 我之所以要在瘋子之前加上“他媽的”這三個字﹐那是因為這個瘋子實在非常非常 之“他媽的”﹐所以才老實不客氣地加上這等字眼。 事情漸漸水落石出﹐九叔忽然道﹕“我很想開開眼界﹐看看天暴能夠用什麼方法﹐ 把地球上的海水完全抽干……” 九叔的題目﹐開得極大﹐他並不單只是說“怎樣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而 是更進一步(其實又豈僅是一步而已)﹐說怎樣把“地球上的海水完全抽干”﹗ 聽見九叔這樣說﹐我腦海中聯想到的﹐卻是和海水被抽干完全相反的另一個畫面。 那是一出叫“未來水世界”的電影。 在“未來水世界”中﹐說地球表面﹐已完全被海水覆蓋著﹐幾乎所有陸地﹐都淹蓋 在海水底下。(直至最後才發現在某個角落﹐還有珍貴的土地浮在海面之上。) 但如今﹐要是天暴的計划得以落實完成﹐那麼﹐情形就會和“未來水世界”完全相 反﹗ 看“未來水世界”的感覺﹐但見全世界都是天連水水連天﹐情形十分可怖。 但要是全世界海洋的海水都被“抽干”﹐只怕會是更恐怖得多。 以天暴的能力﹐可以把地球的海洋如此徹底地改變過來嗎﹖ 計安出看穿我的心思﹐她道﹕“其實﹐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對天暴和小兒 來說﹐只是一種試驗﹐正如我們漢人的諺語﹐此謂之‘牛刀小試’。” 牛刀小試﹗ 一旦成功﹐那又怎樣﹖ 這問題﹐我也不必提出了﹐那必然是繼續“大展鴻圖”﹐把地球上所有海水都像是 變魔法般﹐統統“抽干”﹗ 至於怎樣“抽取”﹐那只是科技上的問題。 九叔很想開開眼界。 他要到天暴的大本營﹐看看他會用什麼樣的法子﹐把地球上的海水抽干。 但丁答應盡快安排。 可是﹐在數小時之後﹐我們得到的答復﹐卻是天暴的大本營﹐已給隕石人消滅﹗ 徹底地消滅﹗ 甚至連“空軍一號”也被帶回深層領域﹐至於九大行星﹐全都被隕石人進行善意的 教誨﹐將會在十五天後獲釋雲雲。 對於這個答復﹐九叔十分不滿﹐我也是一樣﹐但卻又是無可奈何。 計安出對但丁說﹕“你瞧﹐這都是天暴惹出來的禍﹐你是他的徒兒﹐這件事﹐你看 怎辦﹖” 但丁在母親面前﹐十分聽話。他道﹕“我知道師父可以用什麼方法﹐把海水抽干。” 我首先道﹕“要是把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抽干﹐又怎樣可以把海港以外的海水阻隔﹖” 但丁道﹕“要阻隔海水﹐就要用一種類似玻璃的物質﹐使海港以外的海水﹐無法湧 入已干涸了的海床。” 我忽地想起了“偉大者號”航空母艦軍事會議廳上的“魔術玻璃”﹗ 我探深的吸一口氣﹐視線凝注在計安出的臉上。 計安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道﹕“在母艦上的一切擺布﹐都是小兒的主張﹐他要 看看﹐名滿天下的驚奇俱樂部會長﹐如何能應付母艦上的種種危機。” 我嘆了一口氣﹕“只怕我這個洛會長的表現﹐是令他太失所望了。” 計安出道﹕“當時﹐我不能不依照小兒的意思去做﹐因為天暴揚言﹐要是我不合作﹐ 他就會把‘偉大者號’炸沉﹗” 到了這時候﹐我總算弄清楚了最重要的一點。 ──要把“偉大者號”炸沉的﹐並不是計安出﹐而是天暴。 也許﹐這只是一種恫嚇﹐但決不能視作虛張聲勢。 要是一般犯罪組織﹐甚至是另一個軍事強國﹐要對付“偉大者號”那樣的一艘現代 化核子航空母艦﹐肯定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天暴手上有多少實力﹐除了他自己之外﹐又有誰能確切地知道﹖ 雖然﹐隕石人已閃電般把天暴“拘捕”﹐但這並不等於隕石人的實力﹐一定會比天 暴更強。 我認為﹐很有可能是“格食格”﹐就像是香港人最喜歡玩的“十三張”紙牌賭博游 戲﹐就算有三條A行頭﹐兩條同花順跟尾﹐也斗不過“六啤半”那種常見的“例牌”。 由於天暴的大本營﹐已給隕石人掃蕩﹐甚至也許已被消滅得不留半點痕跡﹐所以﹐ 但丁只能口頭講述怎樣會把海水抽干。 他兌﹕“天暴已成功地研制出一種科技﹐只要在水里放入一種叫‘N8氫’的化學物 質﹐水份就會以不正常的速度﹐迅速蒸發消失。” N8氫。 這是什麼樣的化學物質﹖ 由於我們並不是化學物質的專家﹐對於這方面的認識﹐就算不是幾乎等於零﹐也不 見得會比一般大學生高明到什麼地方去。 再說﹐就算我們是這方面的專家﹐也不可能單憑“N8氫”這三個字﹐就知道內里乾 坤﹐究竟是什麼樣的一種“武器”﹗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一旦地球上所有海洋﹐都被放入這種“N8氫”﹐便是一 場大災劫的降臨。 問題只在於──“N8氫”真的那麼厲害嗎﹖ 對於這一點﹐相信任何人都會提出質疑﹐我也自不例外。 九叔卻在這時候說出了一件鮮為人知的秘密。他道﹕“在一個極權統治的小國家﹐ 去年發生了一件怪事。” 他忽然把話題遠遠岔開﹐但沒有人表現出反感或者是不耐煩﹐每一對耳朵都在靜心 聆聽﹐看看司徒九會有什麼樣的秘聞爆出來。 九叔也沒有賣關子﹐很快就接著說﹕“一個水庫﹐在一夜之間﹐儲水的存量﹐劇減 了八成﹐至今原因不明。” 我立時追問﹐“那個水庫的儲水量有多少﹖” 九叔道﹕“大概比維多利亞海港的海水少九成左右。” 換而言之﹐也有十分之一那麼大的容量﹗ 我們聽了﹐都不禁為之面面相覷。 九叔緩緩地接著說下去﹕“要是在別的國家﹐這種事早已成為轟動國際的大新聞﹐ 但在那種極權主義而又科技極之落後的弱小國家里﹐要封鎖一件這樣的消息﹐比起要封 住我女婿的嘴巴﹐還更容易﹗” 他說的是事實。地球上不文明的小國家﹐甚至是制度極其野蠻的國家﹐依然大量地 存在。當九叔說完之後﹐視線就落在但丁的臉上。 我們聽見這種被強權勢力封殺的新聞﹐都是震駭驚奇﹐面面相覷作聲不得。但對但 丁來說﹐這並不是什麼新聞﹐只是我們後知後覺罷了。 對於那個國家的子民來說﹐他們被蒙在鼓里﹐那是“正常的事情”。 對於我們這些共同生活在地球上另一角的人類來說﹐我們至今方始聽說此事﹐也同 樣是一種無知的悲哀。 但丁無懼九叔的目光。 他淡淡地回應﹐道﹕“不錯﹐地球上的確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 我沉聲道﹕“你們在那個水庫里﹐放下了多少‘N8氫’的化學物質﹖” 但丁伸出了一只拳頭。 他外形威猛﹐並不遜於東方傳奇大俠“青竹老人”司徒九。 他的拳頭﹐也看來比一般人物較大。 但再大再大的拳頭﹐也只不過是拳頭。 他說﹕“我們在那個水庫里放下的‘N8氫’﹐比我這一個拳頭的體積還要細小得多﹗” 我想笑﹐但笑意給僵硬的臉龐肌肉凝固下來﹐欲笑而不得。 混帳極了。 這種事情﹐又有什麼值得發笑﹖ 但丁繼續說﹕“自從那個小小的實驗成功之後﹐我們就開始積極生產“N8氫’﹐只 要有足夠的份量﹐就會對地球上所有大大小小的海洋﹐作出徹底性的大報復﹗” 我問﹕“現在距離擁有足夠份量‘N8氫’的時間﹐還有多久﹖” 但丁笑了起來﹐笑得怪異莫名﹐甚至是令人為之不寒而栗。 他走到我面前﹐在我耳畔悄悄的說道﹕“要不是我堅持先要拈一拈閣下的份量﹐計 划早已展開﹗” 他的語氣﹐聽來十分認真﹐絕對不像是和我開玩笑。 我喜歡明刀明槍的作風﹐對方越是擺明車馬﹐就越是對正我的胃口﹐我立刻反問﹕ “我這個人有什麼特別﹖為什麼要針對我﹖” 但丁很老實地回答﹕“我這樣做﹐是要向媽媽証實一件事──你根本不配做驚奇俱 樂部的會長﹗” 他對我有偏見嗎﹖ 似乎是的。 但在心底深處﹐我卻又並不以為然。理由很簡單﹐因為在我們之間﹐根本並沒有任 何沖突過節。 他之所以有這種心態﹐全然是因為一個理由──他不成熟﹗ 別看他相貌堂堂﹐似乎既老練又能干﹐但他真正的年紀﹐只有四歲﹗ 換而言之﹐他畢竟只是小孩一名﹐只是他的智慧、學識、才能﹐都在天暴刻意安排 之下﹐以不正常的速度飛快地發展。 連體形外貌也是一樣﹗(至於那是一種怎樣的科技﹐金普特形容為“揠苗助長”雖 然與事實並不絕對吻合﹐但在某方面而言﹐卻也很有點道理。) 我指他不成熟﹐是因為他認為我不配做驚奇俱樂部的會長。 他大概認為﹐以他父母的才能﹐尚且只是會員的身份﹐我又何德何能﹐居然足以凌 駕在金普特夫婦之上﹖ 這便是不成熟的小孩心態。 我啼笑皆非﹐只得說道﹕“這世界上﹐浪得虛名之輩﹐又豈只在下而已﹖” 但丁冷冷道﹐“但那些人﹐並不是驚奇俱樂部的會長。” 我給他弄得惱了﹐索性道﹕“不如你來做這個會長好了。” 但丁一愕﹐顯然料不到我會有些著﹐但他很快就搖搖頭﹐道﹕“我不做﹗” 我“哼”一聲﹕“要是你不做﹐誰來做﹖” 但丁道﹕“當然還是你繼續做下去。” 我反唇相譏﹕“你不是一直認為﹐我不配做這個會長嗎﹖” 但丁道﹕“到現在我還是認為你不配﹐但媽媽不肯做﹐金普特爸爸也不肯做﹐所以 你只好勉為其難一直做下去﹐直至我的兒子長大為止﹗” “你的兒子﹖”“不錯﹐到時﹐要是他願意做這個會長﹐你便自動請辭﹐不要礙手 礙腳。” “也好﹗就照這麼辦﹗” “一言為定﹖” 但丁怪笑道﹕“快了﹐快了﹐只要過程順利﹐下個月就可以出產﹗” 出產﹗ 他的兒子下個月就可以“出產”。 那是一件貨品嗎﹖ “你的女人呢﹖”小高忽然在旁邊插嘴。 但丁暖昧地一笑﹕“沒有女人﹗” 小高一愣﹐隨即也笑了﹕“不是女人﹐難道會是男人為你懷孕嗎﹖” 說到這里﹐小高忽然只是張開嘴巴﹐但卻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他想起了一個人﹐不但他想起那人﹐我們都同時想起了。 “占美﹗”我和金普特不約而同﹐齊齊怪叫。 但丁又笑了﹐笑得更曖昧更放肆﹐他道﹕“你們說對了﹗在‘偉大者號’軍事會議 廳里﹐真真正正令到那個冷藏庫主管占美受孕的﹐並不是我媽媽﹐而是我﹗” 小高倒抽了一口冷氣﹐瞠目﹕“但占美……他是個男人﹗” 但丁道﹕“要令一個生命體的性別產生變化﹐是有許多方法的﹐除了天然性的雌雄 同體之外﹐也可以透過人工的改造﹐來達到目的﹐你們不是早已能夠把男女的性別﹐隨 意地轉換嗎﹖既然男人可以變成女人﹐為什麼不可以徹底一點﹐索性令男人可以身兼母 職﹐懷孕生子﹖” 小高呻吟起來﹕“你們不但令占美變成一個‘母親’﹐更令胎兒在他身體里以不正 常的速度生長﹖” 但丁直認不諱﹕“不錯﹐這是你們地球人在一千年之內也達不到目標的偉大成就﹐ 但在我們手里﹐一切都簡單得有如正在換一件衣服。” 他漸漸地又驕狂起來。 但我提醒他﹕“別以為你們是萬能的神﹐最少﹐就在這個地球的深海海域﹐還有一 個隕石深層地帶﹐而那些熱愛和平的隕石人﹐他們絕對有能力可以控制恐龍人的行為和 野心﹗” 我的語氣十分強調﹐但在心底里﹐我對隕石人的信心究竟有幾大﹖ 老實說﹐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一經我的提點﹐但丁臉上驕狂的神態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仿如一個洩了氣的皮球。 計安出輕撫著但丁的臉﹐柔聲說道。“蘇鐵就在那邊﹐他正在等待著我們回去。” 她真的看見了蘇鐵嗎﹖也許是的﹐也許不是。 但無論怎樣﹐事情已暫告一個段落。 他們會回到深層領域﹐回到恐龍人的世界里。 但丁﹐他才四歲。 他畢竟還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孩。 又是黃昏。 我駕駛著一艘不大不小的白色游艇﹐航行於維多利亞海港。 兩旁都是巍峨矗立的鋼筋森林﹐這些高樓大廈的組合﹐形成著名東方之珠的景色。 游艇上除了我這個逍遙自在的舵手之外﹐還有維夢。 她一口氣推掉了三出電影。 “私人時間遠比事業寶貴。”她瀟洒地說。我左手把舵﹐右手摟住她的小蠻腰﹕ “為什麼不直接一點﹐把‘私人時間’這四個字精簡地說是‘愛情’﹖” “老是把‘愛情’兩個字掛在嘴唇邊的愛情﹐每每不大可靠。” “何以見得﹖”“只有缺乏信心的人﹐才會為了同一件事情而絮絮不休﹐甚至再三 強調。”她不是那種唇槍舌劍式的女人﹐但她的說話﹐我通常都沒法子可以好好的反駁。 只得岔開話題﹐道﹕“能夠在這海港之上漂浮﹐感覺是美麗的。” 她仰起臉﹕“你還在擔心這海港的水會被抽干﹖” 我輕輕的嘆一口氣﹐道﹕“這幾天以來﹐我只是在想﹐能夠把大量海水阻隔的玻璃﹐ 到底是怎樣的玻璃﹖”“沒有任何玻璃可以在天然的海床上﹐把太平洋的海水拒諸港外﹐ 要是真的有那種玻璃﹐那麼﹐它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玻璃﹐而是另類物質。” “是計安出告訴你的﹖” “當然﹐除了她還會是誰﹖” “那麼﹐又會是什麼樣的物質呢﹖如此龐大的東西﹐又怎能安裝在港口﹖” “正因為它並不是一塊玻璃﹐所以﹐根本不存在‘安裝’這種字眼。” “不是‘安裝’﹐又是怎樣的方法﹖……”我再見識廣博﹐到了這個階段﹐也不禁 為之迷糊起來。 “可以是一種類似噴劑的東西……” “噴劑﹖”我“噢”的一聲﹐失聲道﹕“你是說﹐只要在海港之上輕輕一噴﹐那些 噴劑就會在海水里形成一道……類似玻璃的物質﹐其堅固的程度﹐可以抵擋壓力無法估 計的海水﹖” 她“唔”的一聲﹐輕輕的點了點頭。 只要把外來的海水阻隔﹐再令海港里的海水抽干﹐那麼﹐就連我現在駕駛著的游艇﹐ 也會擱置在干涸的海床上﹗ 幸好天暴這個瘋狂的計划﹐到了最後關頭給制止下來。 游艇上﹐有完善的通訊器材。 我忽然心血來潮﹐撥了一個電話﹐找連尼少將。 電話很快就接通。 “少將﹐情況怎樣﹖”我開門見山﹐不兜圈子。 連尼少將哼的一聲﹕“你走的時候﹐說過三天後回來﹐現在是第幾天了﹖” 我沒有道歉﹐也沒有解釋﹐只是再問﹕“情況怎樣了﹖” 連尼沉默片刻﹐才嘆了一口氣﹐道﹕“雖然你沒有回來﹐但我知道﹐你已為了我們 這里的事﹐花了不少精神﹐下過不少工夫。” 我淡然一笑﹕“你能明白就最好。” 連尼少將道﹕“那些猴子﹐在母艦接近海港碼頭之際﹐忽然集體逃了出來﹐那一塊…… 不知道是什麼質料造的玻璃﹐像是泡沫般不見了。” 我眉頭一皺﹕“幾十只大小不同的猴子逃了出來﹐你這艘母艦豈不是變成動物園嗎﹖” 連尼少將道﹕“那倒不然﹐它們一逃出去﹐就紛紛跳入海中﹐以驚人的速度﹐游向 岸邊﹐然後統統溜掉﹐一只不剩﹗” “游泳的猴子﹖” “不錯﹐它們游泳的速度﹐可以媲美一條全速前進的海豚﹗” 聽到這里﹐我不禁呆住了。 顯然﹐這些猴子﹐都經過了改造。 我默然良久﹐才能再問﹕“你和占美怎樣了﹖” 連尼少將似是苦笑一下﹕“總算是那位計小姐高抬貴手﹐我們的腿已回復舊觀﹐看 來是不會變成猴子了﹐但占美……” “占美真的懷了孕﹖” “千真萬確。” “這幾天以來﹐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給你一個電話﹐但計小姐曾告訴我、要我忍耐 忍耐﹐她說﹐解鈴還須系鈴人﹐這是錯不了的﹐但他說最少要五天時間﹐所以……” “不錯﹐我們的腿漸漸回復原來的樣子﹐前後總共是五天左右﹐但占美……他已被 運送到一間軍事基地醫院的特別部門﹐就連我也謝絕采訪。” “這本是占美的秘密﹐但看情形﹐越來越多人知道這件事。” “但照目前情況﹐這個秘密又會被隱瞞下去﹗”連尼少將道﹕“由於情況特殊﹐有 關方面已把這件事情列為高度國家機密﹐至於將來怎樣舖排﹐目前誰也不會知道。” 我半晌不作聲。 隔了很久﹐才道﹕“祝占美好運。” 連尼少將道﹕“也祝全球人類都好運。” 掛斷電話後﹐游艇來到了鯉魚門。 暮色漸濃﹐海風也漸更寒冷。 維夢靠得我更緊。 我仍然在想﹕“那一塊玻璃究竟是什麼東西﹐那些猴子是怎樣運進軍事會議廳的﹖……” 大多不明朗的事情﹐依舊盤旋在我腦海中﹐但一時之間難以查悉個中真相。 只能慨嘆地說一句﹕“人類的智慧與科技比不上天暴﹗” 越思越想﹐越是迷惆。 惱將起來﹐把維夢來洩氣。 我不是揍她﹐只是吻她。 一吻再吻﹐完全不顧海上航行的安全。 我在她迷人的唇邊悄悄地問﹕“為什麼跟那個老太婆在一起胡天胡帝﹖” 她嫣然一笑﹐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她曾經令我有著鬧同性戀的沖動……” 我大怒﹐醋海情狂。 一怒之下﹐直把她按下去﹐狂吻又狂吻﹐大顯男兒本色。 一全書完一 熾天使書城 ------------------ 黃金書屋 掃描校對 轉載請保留﹐謝謝﹗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