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濛晨霧籠罩著森林。
像灰白色煙霧，它繞著數百呎高冬青的組厚樹幹，蒻蒻冉冉。
繞著依樹而生的灌木和棘叢。
它覆蓋著林地上密如織毯的松針。
濃霧籠罩的森林裏是一片死寂。只有一隻樹蛙孤零零地鳴叫著。
這情景有如來自數百年以前──當參天巨木猶是嬌小幼苗，太平洋岸猶只有原居民
生活在這片荒蕪中。
當時，白皮膚的陌生民族尚未抵達，尚未使這一帶成為美國的土地，且以首任美國
總統之名為其命名──華盛頓州。
而今，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新的陌生人來到這片森林。
一些賴林木維生的伐木工人，他們站在一片砍伐樹木後得出來的空地上，四周是殘餘
的樹樁。
他們總共有三十人，個個強壯悍狠，一如他們手裏鋼鐵製的利斧和電鋸。
他們慣於面對荒莽中的挑戰和危險。
而這會兒，個個全身顫抖。
戴爾是他們公認的領袖。
他粗豪的嗓門在濃霧中震響。
「這玩意會要我們的命！」
名叫帕金斯的粗壯伐木工人應道：「兩天前我就說，我們應該快離去！
可是你偏不肯！你就是不肯聽我的說話！戴爾，還記得你說我是什麼嗎？膽小鬼。
你倒說說看，現在是誰嚇得哇哇叫？」
戴爾怒沖沖地大步走到金斯身前。
兩人面對面怒目相視。
四隻粗糙生繭的手緊握成拳，指關節撞得泛白。
半晌，戴爾垂下雙手。
「何苦自亂陣腳，」他說：「我們還有更大的麻煩得面對。要是我能逮到它，我。
。。」
他雙手在半空中一張一合。
金斯非得再回他一句才肯消氣。
「還在自以為老大，嗯？跟兩天前一副模樣。」
「兩天前沒人知道它是什麼玩意，」戴爾沒好氣地駁斥道。繼而他搖搖頭說：「現
在還是沒人知道。」
「得有人出去求救。」金斯說。
他的看法引來其他伐木工人一陣訕笑和埋怨。
戴爾代表大家發言。
「那我們其他人呢？」
他質問：「我們要怎麼辦？在這兒呆等援手？」
「我們總得冒險試試，」金斯堅持表示：「總得有人步行出去求救。」
「這個人可能沒法子及時脫困。也許還沒走到公路就天黑了。那怎麼辦？」
金斯沒搭腔。他不必回答。
他們統統明白，一旦天黑還困在樹林裏，會有什麼下場。
戴爾轉向其他人。
「我提議，我們分開來逃命，各自碰運氣。」
金斯張口欲駁斥。
他還來不及說話，有個伐木工人喊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再也不能在這兒過夜？」另一個嚷道。
「各管各的！死活自己負責！」第三人附和。
金斯竭力作最後一搏。
「這是找死啊！你我都心知肚明，戴爾！」
「行，」戴爾說：「你留在這兒過夜，明天告訴我們結果。」
戴爾邊說邊解開他爬樹用的重皮帶。
周遭其他人也紛紛卸下笨重的裝備。
沒有人願意讓任何不必要的東西拖慢了速度。
他們是要逃命。
要跟樹梢上移動的太陽賽跑，跟夜晚賽跑。
***
傍晚，戴爾仍在奔跑。或者說，盡量奔跑。
他腰腹刺痛，就像有根大釗錐在體內。
他兩腳重如鉛石，口裏味如苦艾，每一次呼吸都會作痛。但是眼見枝極上方的陽光
漸漸微弱，令他奮力什繼。
戴爾思忖不知其他人進展如何。
他猜想他們的情況不會比他好到哪兒去。這會兒他倒寧願大家都在一起。
也許一個人行動速度會快些，但是也比較害怕。
他這輩子從沒有這麼孤單害怕過。
「喔──」他大叫。
叫聲在寂靜的樹林裏迴盪。
他被一根斷落的樹枝絆倒了。
他的身體向前倒，但是腳仍卡在樹枝底下。他幾乎聽到足踝折斷的聲音。
他強忍淚水，把腳自樹枝下移開。
他慢慢坐起身子，解開鞋帶，小心翼翼地脫下靴子。
「嚴重嗎？」一個聲音問道。
金斯出現在戴爾身邊。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著。
「我想是斷了。」戴爾說。
「來，」金斯告訴他。「你得起來。」
戴爾用手輕按足踝。他痛縮了一下。
「我看我是跑不動了。」他說。
「別囉唆，快起來。」金斯說。
他把雙臂插入戴爾的兩邊腋下，悶哼一聲，用力扶起戴爾。
「把胳膊搭在我的肩上，」金斯說：「我們一起離開這兒。」
「謝了，」戴爾說：「可是，你何苦這麼做？你明明是討厭我。」
「別提那些，」金斯說：「或許我們性格不合，但起碼都是人類。眼前人類必須團
結。」
「可是，」戴爾說：「我還記得小時候上歷史課，老師說富蘭克林曾說過一句名言
：「我們必須團結──否則就會一個個被吊死。」只不過我們不會被吊死。不會死得那
麼舒服。」
「得了，你說夠了，」金斯說：「天已經開始黑了。」
他們再度出發，但是速度快不了。
三條腿不敷兩個人使用。
他倆就像少了零件的機器玩具，步伐踉蹌。
「還有幾哩路，你想來得及嗎？」戴爾喘著氣問道。
「不知道，」金斯喘著氣回話。「要是有個路標就好了。」
「你聽到了沒有？」戴爾焉然說。
他停下腳步，側耳細聽遠遠的嗡嗡聲。
「昆蟲，只是些昆蟲，」金斯說：「天一黑，他們就會跑出來。」
「是天黑了，對吧？」戴爾說。
他依然僵立在原處。「我們逃不掉了。」
嗡嗡聲愈來愈近、愈響。
「看來富蘭克林說錯了，」戴爾說：「團結在一起──一起死。」
「不！」金斯說：「我們還沒放棄！」
他半拖著戴爾向前跑。
但這會兒，四周都是嗡嗡聲，樹林漸漸亮了。
金斯抬起頭來，隔著樹梢望去，漆黑的天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旋
轉綠光。
金斯雙肩頹垂，他放開戴爾。
戴爾跪倒在地。
金斯站在他旁邊，想用身體屏護他。
奪目的綠光傾瀉而下。
險吩聲震耳欲聾。
淹沒了樹林裏最後一聲人類的聲音。
金斯的淒厲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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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好戲要上演了，」聯邦調查局探員莫霍所說：「到我辦公室來。」
「戲癡對戲迷說。」聯邦調查局探員郭丹娜回答。
她嚼完最後一口三文治，喝光最後一滴咖啡，然後才跟著霍斯一起走出聯邦調查局
總部地下室餐廳。
他們沿著長廊走向他的辦公室。
丹娜做好心理準備，預備面對即將來臨的好戲。
她熟悉霍斯眼中的那抹神采。
霍斯一定是發現了一件他有興趣的案件，一件屬於x檔案類型的案件。
調查局內部無人肯碰的案件，除了霍斯。
x檔案中的案件，在聯邦調查局高層口中是屬奇異的、怪誕的、荒謬的－－簡言之
，瘋子案件。
他們寧願把它塵封起來，束之高閣。不過霍斯卻一再開封檢視。
在聯邦調查局高層看來，這已經夠傷腦筋了。但是更頭痛的是，霍斯的辦案紀錄太
卓越，無法拿他當無的放矢來敷衍他。他的上司們只得另謀他途來求心安。
他們派丹娜擔任他的搭檔。
丹娜具備擔負這項任務的條件。
她不僅是個醫學博士，也是個科學家。她具備足夠的知識和技能，可以查證霍斯認
為有未知的外星人在地球散播混亂的理論。
而且她有充足的常識，足以防止霍斯完全脫軌。
至少丹娜可以控制損害的程度。她的上司們交代她，只要霍斯一出現類似他喜愛的
那些案件一樣怪誕的舉止，她就立刻示以警告。
只是，如今丹娜不再遵從這些命令。她和霍斯已共事了相當長的時日，開始以霍斯
的眼光來看問題了。
這會兒，丹娜幾乎跟不上霍斯急切的腳步。她從眼角瞥見大辦公室內許多人扭頭看
著他倆忽忽經過。她知道大家又會開始交頭接耳，猜忖他們又有什麼怪案件。
她自己也在疑惑。
對霍斯這個人，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件案件會是什麼，只能耐心地等著瞧。
「這玩意你非得看看，」霍斯邊說邊走進他的辦公室。「連你都會心動，丹娜。」
丹娜已多次進出霍斯的辦公室，但是每次進來她還是忍不住咋舌。
三面牆壁都是書架。書架上擠滿了厚厚的文件、發黃的舊報紙、雜誌和貼著標簽
的電腦磁碟，還有各種書籍，從科學教科書到科幻小說一應俱全。
地板上也是一堆堆資料和手稿。
丹娜喜歡有條不紊，這間辦公室在她看來有如夢魘，她搞不懂霍斯怎麼找得到他要
的文件。可是他似乎總是找得著。
這會兒，他已準備好幻燈機，銀幕也拉下來了。
「仔細瞧瞧這一張。」他說看，一張幻燈片的影象投映在銀幕上。
那是一張自動對焦照相機拍攝的照片，晝面有些模糊，顯示出大約三十名男人。
他們都穿著破舊的戶外裝束，大多數留著大鬍子，好些人抬著斧頭。他們前面是一
棵倒下的大樹，後面是一片參天的樹林。
「伐木工人，對吧？」丹娜問。
「你贏得了一套餐具，」霍所說：「想不想試試微波爐？」
「得了。他們是什麼人？」丹娜問。
「一批在華盛頓工作的伐木工人。」霍所說。
「華盛頓？」丹娜說：「我倒不知道此地有這麼大的樹。」
「不是華盛頓首府，」霍所說：「是華盛頓州。再看看，還看出什麼？」
「外表強悍，」丹娜說。．「男人之中的男人。應該是這個形容詞吧！」
「很好。」霍所說：「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有什麼奇怪之處嗎？異常的、難以解
釋的事情？」
丹娜仔細地瞧了瞧，她搖搖頭。
「我放棄。」
「你放棄，」霍斯領首說道：「妙。聯邦森林管理局正是這麼做的。」
「怎麼說？」丹娜問道：「他們出了什麼事？」
霍斯按了按鈕，幻燈片消失。
「他們消失了。」他說。
他又放出另一張幻燈片。
這一張照片上只有兩名男子。他們穿著鮮艷的花襯衫、破舊的藍色牛仔褲、鬆鬆的
長筒靴。兩人都留著大鬍子和看上去髒兮兮的長髮；一個把頭髮梳成馬尾，另一個綁著
頭帶。
「這打扮好像要去參加六十年代的化妝舞會，」丹娜品評道：「只少了喇叭褲。」
「這兩人是史平尼和史提格，」霍所說道：「他們自稱「程咬金」，而且是行家。
」
「哪一行的行家？」丹娜問道。
「只要能破壞伐木工具和工廠的事，他們都做，尤其是把大釗鑽進樹裏，破壞電鋸
。」霍斯說。
「環保恐怖分子，」丹娜嚴肅地說。
身為聯邦調查局探員，她深知這一類的人。
他們自稱熱愛大自然，要為環保奮鬥。只要揚著環保大旗，破壞任何人或任何東西
都是合理的。「做壞事的行善者，這種人有時最壞。」
「提格和平尼的確是最壞的兩個，」霍所說：「兩個星期之前，我們得到他倆的最
新消息。剛才第一張幻燈片上的那批伐木工人，從奧林匹克國家 森林發出無線電通訊
，提格和平尼以乎又行動了：在樹上鑽大釗、破壞設備、木材。到了一個星期之前，無
線電通訊斷了。」
「有人知道原因嗎？」丹娜問。
「沒有，」霍斯說：「僱用這批人的木材公司請求聯邦森林管理局前去調查。一個
星期之前他們派了兩名官員進入森林。從那以後就音訊全無。」
「看來這兩個程咬金不只是搗蛋，」丹娜說：「他們是玩真的。」
「木材公司和森林管理局都這麼說，」霍所說：「他們請求聯邦調查局調查。我打
了許多關係才弄到這件案件。」
「打關係？為了一件環保恐怖分子的案件？」
丹娜一頭霧水。
說完，她看見霍斯的笑容。她做好心理準備。
「請教你，為什麼這麼想要這件案件？」她問。
「再看看這張照片。」他回答。
銀幕上出現另一張幻燈片。
照片上也是伐木工人，個個強悍，但是裝束過時。
「這是一九二一四年拍攝的，」霍所說：「早在環保恐怖主義尚未納入字典之前拍
攝的。這一批工人是替政府機構工作，他們在同一座森林裏消失無蹤，音訊全無。」
「你懷疑是什麼東西吃了他們？」丹娜問：「大腳怪物？」
「不太可能，」霍斯一本正經回答。「要吃掉這麼多人，光是布料就全噎死。即使
是大腳怪物也免不了。」
丹娜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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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早該知道別跟霍斯拿大腳怪物開玩笑。對他而言，大腳怪物的傳說不
是笑話。
「別這樣，丹娜，」他興致勃勃地說；「還有什麼比做一趙森林浴更愉快的事？我
打賭，你小時候一定是女童軍。」
霍斯如舊的又料中了。
丹娜的確當過女童軍。而且她贏得了每一次的榮譽獎章。
但是那些榮譽現在都派不上用場。女童軍手冊裏並沒有涵蓋霍斯最喜愛的領域－－
x檔案中無人探索過的世界：：： 「我覺得像在拍廣告。」丹娜跟霍所說。
她穿著牛仔褲、法國絲絨襯衫和長筒步行靴，全是簇新的。
「在羅馬拍。」霍斯說。
他的打扮類似丹娜，但是衣服破舊。
「什麼羅馬，應該說是荒郊野地。」丹娜說。
隔著車窗，她望向車外。茂密的樹林夾道伸展。「希望我們的方向正確，這兒的人
不太重視路標。」
丹娜負責開車，她寧願如此。霍斯只懂兩種車速：快和飛快。
不過目前丹娜倒希望開快些。狹窄的馬路前方有一輛大貨車，載滿了巨大的木材，
車速有如牛步。
「沒問題，」霍斯說：「前面那輛貨車目的地跟我們一樣。此地只有一 家木材工
廠。希望森林管理局的人在那兒，他說他會等我們。」
「他跟木材公司交情不錯？」丹娜問。
「我不知道他們交情如何，」霍斯聳聳肩說道：「不過他們彼此認識。
這是國家森林，森林管理局管制木材公司砍伐樹木的地點和數量。」
他們跟著看貨車轉入一條更窄的約馬路。沒過多久，他們瞧見了木材工廠，也嗅到
了氣味。
「臭得很！」丹娜說看，關上車窗。「我一直以為木屑的味道很香。」
「工廠用許多化學藥品做木材加工，」霍斯說：「聽他們說，在這兒工作久了，自
然就不覺得臭。」
「我看你什麼都能習以為常，」丹娜說：「比方說停屍間吧。我見過一些工作人員
在屍體上玩撲克牌。這兒的人大概已經忘了乾淨空氣的氣味。」
「這一帶沒有多少居民，」霍斯說：「所以他們才把木材工廠設在荒郊野地。否則
居民肯定上門抗議，還會製造壓力立法禁止。」
「我可以體會這種環保行動，」丹娜說著看，在工廠停車場上找到了一個車位。「
抗議行動－－不是恐怖活動。」
她把車子停在一輛四輪驅動越野貨車旁邊，它配備了越野車胎、厚厚的防撞桿和擋
風玻璃，前車門上漆著耆「聯邦森林管理局」徽號。
一名穿著戶外裝束的高瘦男子站在貨車旁邊，他把一張地圖攤在車蓋上。
「嗨，」霍斯對那名男子招呼道：「我是霍斯探員。這位是丹娜探員。
聯邦調查局派來的。」
那名男子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霍斯和丹娜。
「有證件媽？」他問。
霍斯和丹娜取出貼了照片的工作證。
．那人看看照片，又慢條斯理地打量兩名探員一遍，然後遞還證件。接著他伸手跟
霍斯和丹娜握手。他的手像鐵箍。
「利莫爾，聯邦森林管理局，」他自我介紹。「你們可以把行李放在貨車後面。」
「擋風玻璃上那玩意是什麼？」霍斯問：「子彈孔？」
「點二二口徑。」莫爾說得簡潔，他動手將地圖摺好。
「有人對你開鎗？」霍斯問。
「看來是這樣，」莫爾說：「肯定不是獵人射偏了。這一帶沒什麼值得用那種口徑
的子彈打獵，除了林管員之外。」．
「林管員？」丹娜問。
「聯邦森林管理局的人，」莫爾說：「這是環保恐怖分子給我們取的綽號。」
「你認為是他們向你開鎗？」霍新又問：「你跟他們有芥蒂？」
莫爾直盯著霍斯。
「我們把話說清楚，」他說：「我不反對那些人聲稱的理想。我也想挽救森林。只
是我無法同意他們的做法。非法製造破壞是沒有理由可講的－－何況是奪人性命。」
「明白了，」丹娜說：「可是，你真認為他們會殺人？」
「不久前有三十名強悍男人在森林裏失蹤，」莫爾說：「他們每個都是求生老手，
所以肯定是出了什麼事。」
一輛旅行車停到貨車的另一邊。
一名高大魁梧的壯漢跨下車。
他輕而易舉地扛起車內兩大包沉甸甸的東西，扔到貨車後面。接著他又從前座拿出
兩個大箱子。
丹娜瞥見那是兩箱子彈。
「終於到了，」莫爾說：「我們可以上路了。」
「抱歉，遲到了，莫爾，」壯漢說：「我剛才去慰問帕金斯的妻子。」
他轉向霍斯和丹娜。「金斯是我們公司失蹤的一名伐木工人。」他解釋。
接著他自我介紹：「韓佛瑞。「惜福木材公司」安全主任。你們一定是聯邦調查局
探員。」
「我是霍斯，」霍所說：「她是丹娜。」
佛瑞對他倆點個頭。然後他把兩箱子彈交給莫爾。
「好好照顧著，」他說：「我有預感我們會用得上這些子彈。」
「也許。」莫爾說。
他把兩箱子彈放進貨車前座。
「上路吧，」佛瑞說：「我們還得開四個小時車吶！」
他爬上貨車，莫爾跟在後頭。
丹娜轉向霍斯。
「我有預感我們要去打仗了，」她告訴他：「而且這場戰爭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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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丹娜知道，在戰爭中首先陣亡的就是真相。這一點，使得這案件蒐集事
實證據的工作愈發艱難。
她不可能把莫爾和佛瑞的話當作聖經。
她得自己決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霍斯亦然。
不消多久，他們遠離了一切文明述象。從公路轉入一條坑坑汪汪的泥路。
這是一條伐木工人使用的道路，只夠一輛貨車勉強通行，而且穿過林木密布的山區
，一路上行。
丹娜和霍斯擠在前座，位於莫爾和佛瑞中間。
兩名聯邦調查局探員利用長途車程作刺探。他倆共事已久，合作無間。
「伐木工人為什麼到那麼高的山上砍伐木材？」丹娜探問。
「高山上才有林木啊！」佛瑞說。
丹娜望向車窗，放眼看去全是樹木。打從上路開始，她見到的都是樹木。
「你在開玩笑，對吧？」她說。
「都是那些環保人士造成的，」佛瑞嗤鼻不悅道：「他們對樹木比對人還關心，這
兒連一根樹枝都不准我們碰。逼得我們只得到最偏遠的高山上去砍伐，連在高山上，每
砍下一棵樹，我們都得栽種一棵樹苗。」
「那你認為環保恐怖分子為什麼會拿你們當目標？」霍斯問：「照情況看來，他們
已經如願了。」
「他們貪得無厭，」佛瑞說：「那些「樹迷」不會滿足的，除非這地球上沒有一棵
樹我們能碰；除非我們統統失業，伐木工人全靠社會福利救濟，他們才會開心。越戰期
間，就是他們那種人逃避兵役。他們全是儒夫，要的招術也見不得人。我真想逮到他們
－－」
砰！砰！兩聲刺耳的爆炸。
丹娜本能地低下頭，雙手保護臉部。
可是沒有子彈飛來，也沒有迸飛的碎玻璃。倒是貨車像隻小野馬似的跳了一下，接
著，車身左右搖晃。
「這是怎麼回事？」丹娜詢問莫爾。
這位森林管理局官員踩下煞車掣。
「車胎爆了。」莫爾說。
他的表情並無意外，只有憤怒。
貨車一停，他立刻跳下駕駛座。其他人跟著下車。
「我查看左邊，」莫爾吩咐佛瑞。「你去看看右邊。」
丹娜和霍斯站立在莫爾身後，看他蹲在左前輪旁邊檢視。車胎扁得像煎餅。
莫爾拔出一根長而鋒利的金屬條。
「自製的車胎釘。」他說。
「損壞嚴重嗎？」丹娜問。
「貫穿了側圈，」莫爾說：「沒有辦法修了。」
「你有後備胎吧？」霍斯問。
莫爾還來不及回答，佛瑞繞過貨車來到他們這邊。
「右胎也報銷了。」他說。
他遞給霍斯一支彎曲約金屬條，上面突出四根長釘。「這東西也許可以放在聯邦調
查局的檔案裏。」他說。
霍斯把金屬條傳給丹娜。「這玩意長相很猙獰。」她說。
「程咬金管它叫「攔路釣」，」佛瑞告訴她：「他們把這玩意撤在路上，根本不在
乎會扎到什麼，純粹是盲目恐怖主義。」
丹娜把金屬條遞還給他。佛瑞把它扔進樹林裏。
「想想看，要是有人把這玩意撤在華盛頓首府的幹線上，」他說：「我倒想瞧瞧那
些國會議員到時候會怎麼立法，這些環保主義者又能博取多少同情。」
佛瑞還來不及再撈叨，丹娜轉變了話題。
「這下我們怎麼去伐木營地？」她間。
「我們用者法子，低科技方法，」莫爾說：「用兩條腿走路。」
「唔，這雙靴子就是專門用來走路的，」丹娜說。她沿著泥路望去，泥路蜿蜒穿
過森林，看不到盡頭。「但願店員沒說錯。」
***
走了幾個小時，丹娜已弄不清是腳在靴子裏快斷了－－還是靴子快走斷了。要是背
包裏沒塞那麼多東西就好了。
她也搞不懂，霍斯的腳步怎能還這麼輕快。
她決定回去以後，她一定天天緩步跑跟他的七哩長跑別別苗頭。以往她只跑三哩路
，不是他的對手。
又過了一陣子，她發現一輛車子位在前方路上，不禁吁了口氣。
「終於見到了有生命的述象。」她說。
「起碼是某種述象。」莫爾說。
「那是什麼車？」霍斯間。
「吊車，」佛瑞告訴他：「把砍下的樹吊到貨車上。」
「可是現在不管用了。」莫爾指著一個巨大的肩車胎說道。一根大釗的鈍頭伸出車
胎的側圈。「走吧，營地應該不遠了。」
他們又走了十分鐘，到達了營地。
兩輛大型運木貨車和一輛小型起重機落入視線。
接著他們看見一棟小木屋，木屋後面是一族橄欖綠的中型帳棚。
敞開的貨車車門在風中來回搖晃，發出詭異的呻呀聲。
「有人在嗎？」莫爾喊道。
沒有回音。
「咦，」丹娜對霍所說：「看起來像個鬼鎮。」
霍斯朝木屋走去。丹娜跟著他進屋。
「有人忘了清理餐盤。」霍斯說。
吃了一半，已經發霉的食物散落在粗製的木桌上。
「也許他們吃膩了醃肉和青豆，出外獵熊去了。」丹娜說。她環視著木屋。椅子倒
放在地板上。另一個房間裏的臥鋪沒有整理。「看來他們是急急忙忙地走的。」
「而且忘了收拾行李。」霍斯說。
他站在冰箱旁邊，而冰箱門是開著的。
他伸手從冰箱內取出一個袋子，袋子裏塞滿小胚芽。
丹娜迅速地看了一眼。「栽種植物？」她問。
霍斯嗅了嗅胚芽，點點頭。
「大概伐木工人沒電視可看，得想法子打發漫漫長夜吧！」
他拿手指抹了一下袋口。
「有趣的東西？」丹娜問。
「好像是某種油脂。」霍斯說。
他仍在研究它之際，佛瑞走進木屋。
「找到什麼了？」佛瑞間。
「沒什麼，」霍所說：「你呢？」
「車子都被破壞了，」佛瑞說：「發電機壞了。」
「有人破壞得真徹底。」丹娜說。
「這個人也不希望消息被傳出去。」佛瑞說。
他拿起一台被砸碎的無線電發報機。
「我們去瞧瞧莫爾在做什麼。」霍斯提議。
他們發現他在一輛貨車前。他已把引擎蓋掀開，扭開散熱器蓋子。
「散熱器裏全是米，」他說：「其他的也一樣。起重機裏還有糖和沙粒。那幾位仁
兄辦事真徹底。」
「不知道他們還玩了什麼把戲？」霍斯說。
「今天沒時間一一弄清楚了，」佛瑞說著，看看手表。「再過一個半小時，太陽就
下山了。」
「趁天還沒黑，我再到附近巡一遍。」莫爾說。
「你去吧！」佛瑞說：「我來試試能不能修理好發電機。」
他倆各自行動之後，丹娜細看散熱器。
莫爾說的沒錯，一大堆米塞滿了散熱器。她取出一把米來。
「唔，有一點你說對了。」她對霍斯說。
「哪一點？」霍斯問。
「這事絕對不是大腳怪物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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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霍斯環視營地。「當然，我們還弄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何況是誰幹
的。」他說。
「嗯。這兒好像是個沒有屍體的墓園。」丹娜說。接著她說：「莫爾來了，也許他
發現了什麼。」
「什麼也沒發現，」森林管理局官員回報。「沒有一樣東西能用，沒有一樣活的東
西。那些程咬金這回破壞得真乾淨。」
「我們還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幹的。」霍斯說。
「我們需要具體證據。」丹娜附議。
「還有一個小時天才黑，」莫爾說：「足夠查看一下這四周的林區，也許會有所發
現。」
「好主意，」丹娜說：「最好能早早結案，離開這兒。坦白說，這地方 令我心慌
意亂。」
「心慌意亂？」霍所帶著揶揄的笑容說道：「就因為幾個男人飯還沒吃完就忽忽忙
忙地離開這兒，然後憑空消失了？別說笑了。我相信這事一定有個合理的科學的解釋。
哦，抱歉，丹娜，這話應該由你來告訴我，對吧？」
丹娜氣極了。霍斯最喜歡拿她說過的話提醒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凡事都有合乎科學的解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頭一次跟他見面，當時兩人還
沒開始合作頭一件案件，如今感覺那似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她仍然緊抓著對科學的信念，但是經過一次又一次的驚愕，她的信念便一點一滴地
動搖了。
這會兒她只說得出一句：「再說吧，霍斯，再說。」她轉變話題。「要不要找佛瑞
一起去？」
「他就喜歡研究儀器，摸摸弄弄，看有沒有本事把它修理好。」莫爾說完，轉向樹
林。「我們去吧。」
丹娜和霍斯跟著莫爾進入森林。他們查看的進度很慢。
過了一陣子，他們來到一塊空地，視線豁然開朗，傍晚的天空整個敞開著。
空地上到處是樹樁，都是新砍樹樁。幾棵高大的松樹仍躺在先前倒下的位置。
「那批人真勤勞－－到最後還在工作。」莫爾說。
「是啊，就像蜜蜂似地忙個不停，」霍斯附和道，繼而他停了下來。他正仰頭凝視
空地邊緣一棵參天巨松。「說到蜜蜂，這片林地是不是有許多蜜 蜂？」
「不多，」莫爾說：「為什麼問這個？」
霍斯指著巨松的一根枝。樹枝上掛著一個看似大麻布袋的東西，可是灰活的絲絮卻
不是布料。
「可能是蜂窩，」莫爾搔著頭說：「也可能是一種繭。」
「蜂窩？」霍斯說：「繭？什麼東西的繭？」
莫爾搖搖頭。「我也不敢說，從沒見過這種東西。」
「我覺得看得見內裏有東西，」丹娜說：「看到那個深色形體嗎？」
「那麼高，看不清楚。」莫爾瞰眼細看。
「我們得查看一下，」霍所說：「如何，丹娜？想不想露露身手？你可是科學家。
」
就丹娜來說，面對挑戰，她只有一種反應。
「樂意之至，」她說：「你們想想看我要怎麼上去查看。」
「應該不難，」莫爾說。他從袋子裏取出一條長繩。「我們給你套上升降繩子，然
後把繩子拋到那根樹枝上，把你拉上去，你把那玩意割下來。霍斯說得對，你最適合辦
這件事，你體重最輕，樹枝撐得住你的體重。」
「老套，婦孺優先，」丹娜說：「也好，我一直想試試這把獵刀。」
她拍拍她新皮帶上掛的新刀稍裏的新獵刀。
莫爾取出的升降繩子粗糙且管用，丹娜把它套在腰上和腋下。莫爾試了三次，終於
把繩子另一端拋到樹枝上。他和霍斯拉著繩子的另一端，把丹娜送上半空。
真好玩，丹娜心想。繼而地的笑容消失。
樹枝上那口大袋子漸漸接近她。距離愈近，那口袋子看起來愈惡心，灰活的絲絮
上沾著類似油脂還是黏液的東西，閃閃發光。
那玩意看起來真像個繭。可是丹娜不願想象是什麼生物的繭。
「你觸得著嗎？」霍斯自下方喊。
「再拉高一點：」她喊道。
他們又拉了一把，她的刀刃已可以觸得著了。她竭力伸長手臂，開始在繭與樹枝相
接處用力割。
接著，她揮刀的手僵住了。
她的胃慢慢地翻騰。
有一東西從她割開的裂口伸了出來。
是一隻瘦乾乾的手指。
「你看見什麼了嗎？」霍斯喊。
「有！」她勉強地回答。
「是什麼？」霍新又問。
「讓我仔細看看。」她強迫自己答話。
丹娜感覺繩子又拉扯了一下。
她距離裂口更近了些。
她瞇起眼順著那根手指往繭內細看。
兩個空洞眼窩瞪著她。
她面對的是一具頭顱。
「你看見了什麼？」霍斯喊。
「你來看看！」丹娜吼道。
她割下巨繭，巨繭掉落在兩個男人腳邊。
霍斯和莫爾立刻把丹娜放下來，然後才處理巨繭。
等丹娜脫下升降繩子，莫爾已割開巨繭。
「哦，我的天！」丹娜低頭看著。
巨繭內是個屍體，大小有如胎兒蠟縮在母體內般，不過它絕對不是胎兒。它是萎縮
了，幾乎像個木乃伊，或者像個被吸乾的橙。
可是它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東西？又死了多久？
「該工作了，丹娜，」霍斯說：「這一個看來正符合妳的專長。」
丹娜咬緊牙關。她提醒自己，她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科學家，還擁有醫學博士學位
。這只是一件工作。她伸手碰碰屍體。
「又乾又硬，」她宣布。但願心裏的感覺跟聲音一樣冷靜，她心想。
「有點兒像是經過保存處理似的。」
「或是用藥物作防腐處理。」莫爾表一意見。
「體內的液體全流失了，」丹娜表示：「很像－－醃乾了。」她又仔細地檢視了一
下。「我想是個男性。」
這時莫爾查看巨繭。「我看這玩意像蜘蛛網，」他說：「總之是某種昆蟲的繭。」
「什麼昆蟲能把一個大男人搬到那麼一的樹上？」丹娜不禁問道。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仰望高處的樹枝。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搖頭。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荒棄的營地上，佛端正吹著口哨工作著。
他就要修理好發電機了。替「惜福木材公司」賣命工作，總給他一種滿足感。
「惜福木材公司」一向厚待佛瑞。他中學剛畢業，公司就給了他第一份工作，此後
公司給他晉升機會，讓他買得起旅行車和農莊，還供兩個孩子唸大學。
此外，公司也負擔他的醫藥費，將來他老了，還會繼續照顧他退休後的生活。
牠的一切都是這家木材公司賜予的。為了回報，他鞠躬盡瘁。
他正要鑽上螺絲之際，聽到棚外有聲響。
聲音不大，但佛瑞可不是白幹上安全主任的位置，他的耳朵靈敏得就像 貓。
他的動作也快得像貓。他一把抓起槍，旋即鑽出發電機棚，查看闖入者是什麼人。
佛瑞並不知道闖入營地的是人，還是一隻大灰熊。反正是什麼都無所謂。他輕撫手
槍，雙管鎗膛都裝了子彈。
他來到木屋前，及時看到有個人還是什麼東西關上木門。他舉槍，踹開門。
一名瘦削的高個子男子站在桌前，背對木門。
他毫不理會佛端踹門的聲響，因為他正忙著用手抓起發霉的食物塞入口
中，狼吞虎嚥。
「不准動！」佛瑞喝令。「慢慢轉過身－－舉起雙手。」
那人又塞了一把食物到口中，然後才不疾不徐地舉起手轉過身子來。
他滿臉疲憊，褐色長髮髒兮兮地結成一撮撮。
「史平尼！」佛瑞齜牙例嘴兇狠地對他說：「我該當場殺了你。」
平尼不以為件，只是厭倦地望著佛瑞和長槍。
「你不如殺了你自己吧，佛瑞老兄。」他說。
他的聲音和眼神毫無懼意。
「你沒資格激怒我，」佛瑞警告他：「快說，平尼，我的工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什麼工人？」平尼問。
「在這座營地工作的人。」佛瑞強忍著扣扳機的衝動說道。
平尼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們出了什麼事，不過倒可以猜到八成。」
「說說看。」佛瑞命令道。
他舉槍瞄準平尼的眉心。
平尼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槍管。
「等太陽下山，我們也會遭遇同樣的下場。」他說。
忽然，有個聲音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是霍斯。他站在敞開的屋門口。丹娜和莫爾跟在他身後。
佛瑞快快不樂地放下槍管。
「這個畜牲是史平尼，」他說：「就是他破壞了這一切，而且殺人。真想要他立刻
償還血債。」
丹娜一眼就認出平尼。
他就是霍斯幻燈片上的那個程咬金。她懷疑著平尼的老搭檔提格不知藏在哪兒。
「我沒有殺人。」平尼抗議。
「你說謊！」佛瑞又舉起槍，齜牙例嘴道。
霍斯伸手輕輕地按下槍管。
「我們是來調查的－－不是來當創子手，」他告訴佛瑞。「先聽聽平尼先生有什麼
話要說。」
「再空耗時間，那就什麼話也說不成了。」平尼說：「我們要把發電機修理好。黑
暗才是我們的敵人。」
「你在胡扯什麼？」佛瑞吼道：「別再說廢話！」
平尼不理會他。
「誰願意幫我一把？」他問。
不等他們回答，他鎮定自若地撥開佛端的鎗，走出屋門。
佛瑞張口結舌地目送平尼出去，半晌才回過神來。他雙手緊握著槍管，舉步朝屋門
走去。
霍斯抬手攔阻。
「別急，佛瑞，」他說：「我有預感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能修好發電機？」佛瑞嗤鼻道：「他只懂得破壞，哪懂得修理。是我好不容易
才找出零件，設法把發電機拼湊成原樣。」
「可是這件事好像只有他能揭開謎底，」霍斯說：「我認為我們該幫助他。」
他跟著平尼走了出去。
「霍斯探員有個怪習慣，這種事他一向料事如神。」丹娜說完也跟了出去。
佛瑞與莫爾瓦望一眼。
「我們還是跟出去，」他跟森林管理局官員說：「可別讓平尼跟那兩個探員獨處。
他太擅長推銷他那套偽善，尤其是對那些不明就裏的政府官員。」
他們四人追上平尼時，他正抱著一口五加侖汽油桶。
「想放糖在發電機裏？」佛瑞問道。「還是你決定放火把營地燒了？」
「奉勸一句，佛瑞，閉上嘴－－張大眼睛和耳朵。」平尼說。
他把汽油桶拖到發電機那兒。其他人跟在後面，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說黑暗才是我們的敵人，這是什麼意思？」霍斯問他。
平尼把汽油慢慢倒入發電機燃料槽內。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天一黑，牠們就來了。」他說著，並沒有抬頭。
「誰會來？」霍斯問。
平尼倒完了汽油，放下油桶，把燃料槽蓋子轉緊。
「他們從天上來的，」他說：「可以讓一個大男人倒地，然後活活吞了他，我親眼
目睹過。」
「目睹誰被活活吞了？」霍斯問道。
平尼不理會霍斯的問題。
「天，但願這玩意管用。」他緊握發電機的啟動繩，使勁地一扯。
丹娜望著他，發覺自己也迫切地希望發電機會發動。
她並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是覺得很快就會知道原因了。她就快知道，為
什麼突然間光明在這片森林裏似乎成了世上最珍貴的東西。
發電機動了一下、兩下，接著隆隆敞動。
丹娜輕抹一下額頭，她發覺自己在冒汗。
「我得吃點東西。」平尼說：「我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
說完，他逕自朝木屋走去。
佛瑞轉向其他人。
「那傢伙真是鬼話連篇，好像以為我們有人會相信似的。」他說。
其他三個人均默不作聲。
「嘿，你們怎麼啦？」佛瑞問道。「我告訴你們，平尼這個人，就算說實話才能活
命，他也不會說。」
「我們在森林裏發現一樣東西。」丹娜告訴他。
「什麼東西？」佛瑞問。
「一個男人被纏在一種昆蟲繭裏。」莫爾說。
「繭？」佛瑞說。
「類似的東西。」霍所說。
「我從沒見過那種玩意。」莫爾坦白地承認。
「得弄清楚它究竟是什麼。」丹娜說。
「我們得從平尼先生口裏弄到進一步的答案。」霍斯告訴大家。
丹娜望向木屋。
暮色中，窗戶透出光線。
「唔，起碼我們知道電燈管用了。」她說。
「我們也知道，他一進木屋就先開燈，」霍斯說：「他急著開燈比吃東西還心急。
」
四人走進木屋，發現平尼正打開一罐罐醃肉和青豆。他已經把桌上發霉的食物吃光
了。
平尼抬起頭來，向木材公司安全主任歪嘴一笑。
「有興趣，佛瑞？」他問。「擔心我吃了公司的糧食？放心，在這片森林裏，「惜
福木材公司」最不用擔心的就是糧食。至於我們，就更不用說了。」
「你是你，別扯上別人，平尼，」佛瑞說：「你才得提心吊膽。」
「你的意思是，等我們回到文明世界之後？」平尼說：「我不認為這是迫在眉睫的
問題。」
他繼續拿湯匙將冷青豆送入口中。
霍斯坐在他對面。
「我有幾個問題得請教你，平尼先生，」他說。
「我去泡茶，」丹娜自動表示。「今晚會恨漫長。」
「可不，」平尼邊吃邊說：「此地的夜晚是很漫長，非常漫長。」
莫爾也坐了下來。佛瑞把槍放在膝蓋上，兩眼緊盯著平尼的一舉一動。
「你在森林裏出了什麼事？」霍斯問。
平尼並不急著回答。他吃完一罐青豆，又打開另一罐。他用手背揩拭嘴巴，打了個
大嗝。然後他才說：「我們的營地距離這兒有兩個山谷。一行四人－－經過昨晚的事，
現在只剩三人了。」
佛瑞吐了口唾液，一坨唾液落在平尼腳邊的地板上。
「難怪這附近透著怪味，」他說：「這片森林裏到處是臭鼬。」
「到處是比臭鼬更可怕的東西，」平尼告訴佛瑞。繼而他轉向霍斯。
「我們吉普車的電池沒電了，所以我們就抽籤，看由誰步行到這兒向伐木工人偷個
管用的電池。」
佛瑞又想插嘴，但是霍斯厲目阻止他。
「你們為什麼不四人一起步行離開這件森林？」霍斯問平尼。
「要步行出去，花上一個白天的工夫還不夠，」平尼說：「昨晚提格遭遇那種事之
後，我們可不想夜裏還待在森林裏。」
「就是提格被－－活活吞了？」丹娜一面給大家倒茶，一面問道。
平尼點個頭，彷彿在回憶那一幕。他推開青豆罐頭，沒有胃口了。
「你們幾個在山上做什麼？」霍斯問。
平尼佯作無辜似地揚起眉頭。「露營啊！」他說。
「可不嘛，」佛瑞說：「你們那種露營根本違反聯邦法令。」
「先別扯這些。」霍斯對他說。
可是莫爾支持佛瑞。「佛瑞說的對，」他告訴霍斯：「這個人是罪犯，可以逮捕他
。」
「可以－－而且應該。」佛瑞說。
平尼和他那夥人是通緝海報上的常客，所以他也不必再浪費唇舌替自己辯護。他反
守為攻。
「那你呢，佛瑞？」他質問：「你破壞大自然，這罪行又怎麼說？」
「我們完全依法砍伐，」佛瑞說：「我們付了砍伐那些樹的費用，砍伐之後還－－
」
平尼打斷他的話。「我倒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法治先生」。你的伐木工人砍了任
何人都無權砍伐的樹。一些數百年，甚至數千年，做了禁伐記號的、應該受到保護的樹
。只是在這荒僻的高山上，沒人看顧它們，也或許有些人把臉別開，不看那些記號。所
以，別跟我談什麼違法，主任！」
莫爾傾身問道：－－惜福木材公司」的伐木工人砍伐有記號的樹？」
「沒錯，」平尼向他保證。「就是貴管理局晝了鮮橙色記號的樹，禁止砍伐的那種
樹。哦，難不成我弄錯了，森林管理局官員先生？難不成你熱中花花綠綠的鈔票，更甚
綠油油的大自然？」
莫爾滿臉通紅。他轉向佛瑞。「你知道這件事嗎？佛瑞？」
「不知道。當然不知道。」佛瑞聲稱。
可是莫爾一逕看著他，緊盯著他。
「你相信他的話，不相信我的？」佛瑞憤慨地表示。
莫爾不作聲。但是他的沉默已表明態度。
佛瑞拔腳站了起來。「我不要坐在這兒忍受這些廢話。」他咆哮道。他說完後便
怒沖沖地走向屋門。
平尼靠在椅背上，望著佛瑞離去。他臉上掛著奇異的微笑。
「夜裏別外出，佛瑞，」他非常溫和地警告。「相信我的話，牠就在外頭。」
佛瑞手已搭在門把上。他停了下來，咯咯地笑了。
「怎麼？」他說：「你說走出這扇門就會遭到攻擊？被一個怪玩意活活地吞了，然
後纏入牠的網子裏？」
平尼笑意更深。「對。」他說。
佛瑞英得更猖狂。他得停下來喘口氣，才說得出話來。
「這個怪玩意，牠大概太客氣了，才不肯進來吃我。」
「不知道為什麼，牠害怕光。」平尼平靜地告訴佛瑞。
「牠害怕光？」這下子佛瑞邊說邊喘地大笑。
莫爾打斷牠的樂趣。
「牠的話也許有幾分可信，佛瑞。」
佛瑞止住笑聲，牠的語氣冷冷的。
「你知道我的想法是什麼嗎？我認為這傢伙是個騙子、兇手。我認為牠是很聰明，
編了這個故事，遠去弄個假繭，耍弄想砍樹的人。我要證明我是對的。」
他打開屋門。
他跨入夜色。
他拿著手槍戒備著。
平尼靠在椅背上。
「這可不能說我沒警告他。」他說。
霍斯走到敞開的門口，望向夜色。
丹娜跟著走過去，其他兩人也過去看。
丹娜聽到一連串奇異的嗡鳴聲。尖細刺耳，快如眨眼一般。
「那是什麼聲音？」她不禁脫口地問。
「捕蟲燈，」霍斯說。他指著掛在木屋外面一盞明亮的捕蟲燈。「這種燈會在夜裏
吸引昆蟲，然後烤焦牠。剛才一定是有一群昆蟲同時撲向它。」
「樹林裏有許多昆蟲。」丹娜說。
「數不清的昆蟲，」平尼說道：「他們都是大自然的偉大設計中的一環。殺了他們
，就會破壞大自然的平衡。這就是我們在這森林裏做的事破壞大自然的平衡。」
嗡鳴聲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夜，一片沉寂。
接著他們聽到佛瑞譏訕的聲調。
「出來呀，出來，吃了我！」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次晨，佛瑞仍在叫嚷。他們一夥人坐在桌前，正要吃完莫爾做的烙餅和
咖啡。
「嘿，平尼，」佛瑞挑動道：「大灰熊並沒有找上我吶！怪物也沒把我吃掉，我甚
至沒遇上大野狼，搞不懂為什麼。」
「你知道嗎，佛瑞，」平尼語氣厭惡地說：「我在越南見過你這種狂妄的傢伙。他
們夜裏到叢林巡邏，回來狂笑說：「小意思。」然後有個晚上，他們沒回來。我們只得
出去找，然後把他們裝在屍體袋裏運回老家。」
「你打過越戰？」莫爾問。這位森林管理局官員神情意外。
「對，我打過越戰？」平尼說：「當年我是個混蛋，跟大夥兒一起把毒藥灑在叢林
裏，你還記得吧。後來我目睹它對林木、對人，造成的傷害，我就發誓往後一定要彌補
罪過。即使必須再打另一場仗，我也不再破壞大地之 母。」
「我也打過越戰，」莫爾說：「可是我引以為傲。我是去盡職責，為國家效力，保
衛我們的生活方式、法律，跟我現在做的事一樣。」
「你為你的國家效力，」平尼說：「我為我的國家效力。」
「可是國家只有一個。」莫爾說。
「這是你說的。」平尼譏訕道。
「這是我知道的。」莫爾回應。
丹娜在一旁聽兩人爭執。
越戰早已結束，但是對這兩個人來說，這場戰爭仍舊末歇。她有預感，對他倆而言
，越戰永遠不會結束。
霍斯說出了牠的想法：「別再談越戰了。我們現在正在打另一場戰爭，面對另一種
敵人。我們都參戰了。我建議我們現在就出發，進入森林，看看能不能找到失蹤工人留
下的線索，弄清楚他們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們可不想浪費白天的時間。」
「我們白天晚上都別浪費，」佛瑞說：「森林裏什麼也沒有，只有樹，就是這個變
態傢伙認為比人命還寶貴的樹。我非要他因殺人罪受審不可。」
佛瑞轉向莫爾。「走，莫爾。我倆把這程咬金送回文明世界如何？送他去坐牢。」
莫爾望著佛瑞。「我還需要更充分的證據，也還要一些答案。我要去仔細地瞧瞧那
些被砍下的樹。」
「真的？」平尼說：「我帶你去。不過，我要先警告你，你的胃得受得了才行。」
「我跟你說，這傢伙說的話，一句也信不得，」佛瑞反駁道。「他拿謊話當家常
便飯。」
「我不要你相信我的話，」平尼說：「只要相信你自己的眼睛。」
「這根本是跟壞蛋起舞嘛！」佛瑞嘟嚷埋怨。但他還是和其他人一起跟著平尼走出
木屋。
平尼完全清楚要帶他們去哪兒。他領著他們穿過森林，步伐毫不猶疑。
「到了，」他宣布。「看看這一棵，仔細地看看。」
「天，」丹娜睜大了眼睛。「這麼大的樹！」
「應該說，這麼大的死木材。」平尼糾正她。
那棵樹躺在林地上，全長最少有一百五十呎，樹幹直徑超過十呎。
「這棵紅杉打從開天闢地就長在這兒，」平尼說：「直到一批滿腦子貪婪的傢伙跑
來，砍了它。」
平尼站在一旁恨恨地笑著。
丹娜和霍斯沿著樹身走著，他倆從末見過這麼巨大的樹。
莫爾蹲在樹幹旁，仔細地檢視側面的鮮橙色x記號。
「這些樹是誰在負責做記號？」丹娜問他。
「聯邦森林管理局，」莫爾回答：「只有晝藍色x記號的樹方可以砍伐。」
「這麼大的樹，一定可以製造成許多木材。」丹娜表示。
「數千呎木材。」平尼說：「而且製造過程要比小樹省事得多，也省成本。拿這種
巨樹做木材，賺得的錢可比一般樹多得多。」
「別說了，不然我要哭了，」佛瑞譏諷道。他轉向丹娜說：「我可提醒 你，這些
程咬金經常自己拿油漆在樹上畫記號。」
莫爾冷峭、嚴肅地說：「這棵樹起碼有五百歲，佛瑞。」
霍斯卻對樹樁更感興趣。
「喂，來看看這個。」他說。
他興奮的語氣把大家引了過去。他們跟著霍斯的手指望夫。
他的手指從樹樁外圍向內越過一圈圈年輪，停在一圈比其他都粗的年輪上，而且這
圈年輪顏色也不同。不是褐色的，而是綠黃色。
「不知道，我從沒有見過這種年輪。」森林管理局官員說。
「中央這幾圈，年齡最老，對不對？」丹娜問。
「對，」莫爾說：「每一圈年輪代表一個生長季。只要數它有幾圈，就可以知道樹
齡；還可以靠它測量出生長季的溫度和雨量。可是我不認得綠黃色這一圈是什麼。應該
採些樣本回去化驗。」
「談完大自然了吧？」佛瑞問道：「因為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的伐木工人出了
什麼事？」
「我們就是想查明這件事。」丹娜說。
「就從一棵樹樁來查？」佛瑞質問道：「你們該從這個程咬金身上查起。看他的內
在－－你們就會明白他有罪。就是他幹掉了我的工人。」
「我不認為是他幹的。」霍斯冷靜地說。
「哦，我認為是他幹的，」佛瑞握緊了他的手槍，他的聲音充滿了狠毒。「我要你
立刻逮捕他。」
「不急，」霍斯說：「他哪兒也去不了。」
「他身上沒有槍當然去不了，」佛瑞拿槍指著平尼說：「可是，萬一他 的兩個夥
伴趁你們四處查看的時候冒出來呢？」他轉向莫爾。「還記得你那幾個管理局的同事莫
名其妙地失蹤吧？你可以想家這些程咬金把他們怎麼樣了。」
「我必須採下這棵樹心樣本，佛瑞。」莫爾回答道。
「有幾十名工人的家屬在山下追問親人的下落，」佛瑞堅持不讓步。
「你也一樣，莫爾。你在那棵樹上找不到答案的。我們得破案，愈快愈好。」
「那棵樹的死亡是唯一要調查的罪行。」平尼說。
佛瑞看著莫爾，再看著霍斯、丹娜。
他最後一次爭取他們的認同。「別這樣，各位。別讓這個兇手蒙蔽了眼睛。」
沒有人搭腔，也沒有人移動。
「既然你們幾個軟弱的傢伙這麼覺得，那就算了！」佛瑞憤怒地說。
他轉身大步離開。
「你要去哪兒，佛瑞？」莫爾問道。
「我要走到你的貨車那兒，」佛瑞扭頭說：「然後按響號，引人上山。
總有人會採取行動。」
「佛瑞！」莫爾追著叫他。
但是他已消失在林間。
「讓他去，」平尼說：「讓他自己去明白真相。」他微微地一笑。「只等太陽下山
，他自會明白的。」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佛瑞穿過森林的腳步漸漸消失。他走了。
莫爾回到樹樁前。
「我們看看在太陽下山之前能查出什麼，」他說：「我從樹心取一份樣本，我們可
以帶回營地仔細研究。」
「我同意，」霍斯說：「綠黃色年輪或許會給我們一些答案。」
「但願如此，」丹娜說：「目前為止我們只發現問題。」
平尼搖頭。
「你們就是不肯聽我的，是不？不肯相信我親眼目睹的事。我倒只有一個問題，我
們的汽油夠不夠發電機使用？我們能不能度過這一夜？」
回到營地，平尼說：「我去看看發電機的汽油夠不夠。」
丹娜與霍斯跟著莫爾進入木屋。莫爾把樣本－－一根尺寸與長鉛相仿的 圓柱形木
條放在桌上，然後用放大鏡細看。「怪了！」他說。
「這件案件古怪了？」丹娜揶揄道：「你一定在說笑。」
「怎麼了？」霍斯問莫爾。
「這圈綠黃色年輪，」莫爾說：「裏面有活的生物，某種極小的蟲子。
沒道理啊！」
「怎麼沒道理？」丹娜說：「許多昆蟲都活在樹裏。」
「對啊，」霍所說：「這種蟲又有什麼奇怪的？」
「昆蟲侵襲樹木的方式不一，」莫爾解釋道：「但是向來侵入樹木活著的部分：樹
葉、樹根、新生的年輪。」
「也許這是一種會鑽孔的昆蟲？」霍斯試探地說。
「但還是不至於鎖到樹心這麼深的部位，」莫爾說：「吶，你自己瞧瞧。」他把放
大鏡遞給霍斯。
霍斯從放大鏡中細看。他看見了莫爾說的東西。
在綠黃色樹心上爬著無數微小的蟲子，小到肉眼看不見的程度。
霍斯從未看過這種小蟲，看起來像縮小的蜘蛛。
「也許這圈年輪的木質不同，」霍所說：「牠們好像拿年輪果腹。你來看看，丹娜
。也許你會知道這是什麼蟲。」
他把放大鏡遞給她。
她拿起放大鏡細看小蟲，然後搖頭。
「教科書上從沒見過這種蟲子，」她說：「你能鑑定牠嗎？」她問莫爾。
「好像是某種樹蟲，」莫爾說：「可是我從沒遇見過。我無法解釋清楚 牠是什麼
。」
「無法解釋清楚，」這句話令霍斯雙胖發亮。
丹娜知道為什麼，因為這下子霍斯如魚得水了。這是他偏愛的領域，x檔案的領域
。
「牠們可不可能在那棵樹裏生活了數百年？」他問：「甚至更久？」
「我不認為可能，」莫爾說：「這圈綠黃色年輪太接近樹心。樹只供應外圍年輪水
分，而昆蟲需要水分才能存活。」
「這是就我們已知的昆蟲而言。」霍斯說。
這時，丹娜又用放大鏡在細看。
「這蟲子好像是從樹裏孵出來的，」她說：「也許你採集樣本的時候，攪亂了牠們
的窩。」
「他們會不會作繭？」一個聲音自門口傳來，是平尼。
「聽我說，各位「執法大人」，」他對他們說：「我在這座森林裏已待了好一陣子
，這些樹就像是我的朋友，我了解它們，我也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你認為是怎麼回事？」莫爾間。
「我會告訴你們－－只要你們肯聽一個程咬金的敘述。」平尼說。
「得了，平尼，」莫爾說：「到這個時候才開始玩遊戲，太晚了。」
「你說對了－－是太晚了，」平尼說。他已不是在開玩笑。他不會拿黑夜開玩笑。
「我的朋友提格就在那棵樹被砍下之後死的，」他告訴他們。
「大約就在同時，那批伐木工人也失蹤了。」，「你認為是這些小蟲殺了他們？」
丹娜問。
「也許牠們沉睡了數百年，」平尼說：「也許數千年。也許他們醒來餓了。」
平尼停頓了起來。「咦痍，我甚至有點想念佛瑞吶。聽不到他驢子似的笑聲，倒感
覺怪怪的。不知道這會兒牠是不是還在笑。」
***
數哩外，佛瑞並沒有笑。他在咒罵。
他走到泥路的時候，天還亮著。但是天光消退得很快。
貨車仍停在原處。他看一眼爆了兩個車胎的貨車。光靠車胎的鋼圈行駛會毀了鋼圈
。但只有這樣他才能離開森林。
他打開車門，把手槍扔到前座，自己爬上駕駛座，伸手轉動車鑰。
他的手指摸空了。
車鑰沒插在啟動孔上。
「可惡，」他咕膿：「到哪兒去了？」
他看看遮陽板上面，沒有，雜物箱內也沒有。
他望向窗外，最後一絲光線就快消失了。
「起碼這兒還有樣東西。」
他喃喃自語，從雜物箱內掏出一支手電筒。
他打開手電筒時，夜幕剛落。
他用手電筒照射窗外。
在黑夜的籠罩下，手電筒的光束顯得渺小、可憐。
但是派得上用場，它的光亮度足夠他看見自己在做什麼。只要接通啟動器的電線
，他就可以離開這可惡的地方。
他彎下身子在儀表板下摸弄。
幸好他懂得如何處理緊急情況，他心想。或許他不是什麼越戰英雄，而且他沒有入
伍並不是他的錯，因為他的妻子懷孕待產。
不過他倒想看看這些退伍軍人有誰的求生技巧比他強。他這個人懂得這世界是怎麼
運作的，完全依照叢林律法，狗咬狗，適者生存，弱者淘汰。
他拉出了放動器的電線。行了，小意思。他笑了，然後將兩條電線接觸。電線冒出
火星，他的笑意更深。
他聽到引擎響了一聲、兩聲熄了。
可惡，他心想。一定是潮濕了，還是什麼的。他又試了一遍。
電線又冒出火星，引擎再度響了一聲、兩聲、三聲－－又熄了。
他爬下貨車，打開引擎蓋，拿手電筒照射引擎。他會查出毛病出在哪兒，修好，然
後｜嗡嗡嗡鳴聲從森林內傳來，一會兒又停了。
他站直身子，把手電筒照向發聲處。
他什麼也沒看見，只有樹木，綿綿無盡的樹木。
他從車內取出手槍，對準樹木。
嗡鳴聲又起，但是方向變了。
他霍然轉身，一手持槍，一手握著手電筒。
「程咬金，出來吧，」他吼道：「嚇不了我的。我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
唯一的回音是更多的嗡鳴聲，愈來愈響。
接著，佛瑞張口結舌。手電筒掉落。
他沒有費事拾它，光線夠他用了，森林邊緣的一片光線。
綠光，眩目的綠光，盤旋在樹梢上。
他這麼張口結舌地望著，望著，整片濛濛綠光散成一個個細小的光點，而且光點朝
他湧來。
佛瑞雙管齊發射擊九點。
嗡鳴聲淹沒了槍聲的迴音。
他扔下槍，衝進車內，用力關上車門，搖上車窗。然後他又試了一遍啟動器的電線
。
引擎響了一聲、兩聲－－啟動了。
「走，寶貝，快走！」他咬牙催促著。
貨車開始移動，兩個爆了的車胎使它像個醉漢似地踉蹌搖晃。
望向窗外，佛瑞看見光點逼近，牠們正貼著玻璃彈跳。
這是什麼怪蟲，他心想。居然在黑暗中發出綠光。
不過他很快就會擺脫牠們一擺脫這－－．
啊－－他感覺到手指被咬了一口，不禁尖叫。
這時，他才看見蟲子從通風孔絡繹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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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他這麼望著之際，整個車內已布滿了蟲子。蟲子覆蓋他全身，每一吋裸
露的肌膚，他的手、臉、頸項。
他雙手揮舞，但是牠們不理會，繼續咬他，那感覺就像被熱燙的針尖戳刺一般。
「快離開這兒！」他內心吶喊。
他扭動車門把，門把卡住了。
無路可逃。
無路。
無－－
「不－－」
他活著的最後一聲呼喊，消失在統治著黑暗的嗡鳴聲中。
木屋內，燈光持續亮著。
丹娜仍在研究那棵樹的樣本。
她是個科學家，面對問題從不打退堂鼓。
霍斯走到廚房給自己倒茶。
他主張大腦該鬆弛，讓答案自然浮現。
莫爾站在窗前往外望。他焦急地等待佛瑞回來。
不管他倆之間有什麼不合，佛瑞跟他可是多年老朋友。
木屋內只有平尼面帶笑容。他喜歡看莫爾愈來愈心焦的模樣。
「到這會兒佛瑞該回來了，」莫爾說：「我了解他，他這個人脾氣暴躁，可是一會
兒就過去了。他不會拋下我們，他是個好領袖。」
「你何不出去找他？」平尼問。
莫爾沒搭腔。
「話說回來，」平尼說：「何苦費事？像你這朋友這麼好的人，又可能會出什麼事
？他那麼強悍，根本不怕黑。」
坐在桌前的丹娜發言了。
「這些蟲子不動了。不是死了，就是睡著了。」
「別指望牠們會死，」平尼告訴她：「牠們在睡覺，原因是燈光。牠們不喜歡光亮
。」
「這倒怪了，」丹娜說：「蟲子通常喜歡光亮。」
「這些可不是普通的蟲子，」平尼說：「難不成你沒注意到？」
這時，霍斯注意到另一件不尋常的事。
廚房木造櫥櫃面上覆著一層類似油脂的東西，他用手指抹了一下。
他在冰箱上也見過同樣的一層油脂。
他查看廚房其他部分，到處是油脂，要不就是伐木工人是世上最懶散的廚子，要不
就是要不就是什麼？
他不知道答案。他把問題存入腦後，就像暫且擱置拼圖中的一小塊圖片。
這圖片目前或許湊不上，但是等更多圖片拼攏之後，它自然就會湊上了。
「丹娜，」他說：「你對昆蟲的認識有多少？」
「生物學取A級成續，」她說：「不過那是好一段時日以前的事。」
「妳還記得些什麼？」霍斯問。
「我想想看，」丹娜說：「牠們是生物鏈中關鍵的一環，甚至可以稱牠們是地球
上所有生命的根基，而且數目很多。」
「比人類多，對吧？」霍斯問。
「這個形容太委婉了，」丹娜說：「地球上人類與昆蟲的比例大約是一比二億。」
「而且昆蟲存在很久了。」霍斯說。
「比人類久多了，」丹娜告訴他：「甚至比恐龍還早就存在了。最新推測是六億年
前。為什麼問這個？」
霍斯走到桌前，看著從那棵巨杉取下的樣本。
他帶著敬意輕輕地碰碰它。「這棵樹有多老？」他問：「六百、七百歲？」
「嗯，起碼有這麼老。」莫爾說。
「這些年輪可顯示出氣候的變化？」霍斯又問。
「沒錯。」莫爾說。
「換言之，這圈綠黃色年輪形成的那一年，發生了異象。」霍斯說。
「看來是這樣。」莫爾同意。
「哪一種異象？」丹娜不禁問道。
「我來猜猜看，」霍所說：「一場火山爆發。這條山脈，從華盛頓州直到俄勒岡州
，到現在仍舊有火山爆發。還記得聖海倫斯火山嗎？整座山就這麼突如其來爆開了。」
「那又怎麼解釋這些昆蟲？」丹娜問。
「拿聖海倫斯火山來說吧，」霍斯說：「它爆發的時候放出大量的輻射 能。這輻
射能來自地底深處。結果，突然間生長出一些奇特的生物。」
「什麼樣奇特的生物？」
「其一是他們在一座湖裏發現的變形蟲，」霍斯說：「從來沒有人見過那樣的生物
。牠可以吸乾人腦。」
「別費事描述他們是怎麼發現牠的，」丹娜說：「我想象得到。」接著她搖搖頭。
「吸人腦的變形蟲？太怪誕了。我了解你，霍斯。有時候你的故事實在離譜。」
可是有人支持霍斯。
「這是真的，」平尼說：「那些泳客的遭遇有案可稽。你說得好，丹娜，有些嚥心
的細節還是不聽的好。」
「好，我相信這件事，」丹娜說：「可是變形蟲是單細胞生物，牠可能迅速突變。
昆蟲就不一樣了，他們是複雜的生物，有成千上萬個細胞，要突變得經過數年、數十年
，甚至數世紀之久。再試試別的解釋，霍斯。」
霍斯的目光訊忽。丹娜幾乎可以聽到牠的大腦在運作，像電腦似的快速地轉動。
「這麼說來，或許這些蟲子不是突變，」他終於說：「那麼如果牠們是某種昆蟲的
卵呢？數千年，甚至數百萬年的老卵，藏在地底深處，因火山爆發而噴到地面上，然後
從樹根的養分供輸系統被吸入樹幹內部。這些卵靜靜地躺在樹裏數百年，數千年－－」
「直到那些伐木工人砍下這棵樹－－然後卵就孵化了。」平尼替霍斯說完他的想法
。「嗯，想得好，聯邦調查局先生。」
平尼轉向莫爾。「若真如此，倒是個精采的笑話，哦？」他對森林管理局官員說：
「或者開玩笑這三個字不貼切，或許應該說是正義。對，詩意的正義。那些伐木工人違
法砍伐結果放出了這些蟲子，卻被蟲子給吃了。」
平尼頓了頓。
「那些蟲子或許也會吃了你的朋友佛瑞。」
莫爾沒作聲。
「還有我們，」平尼說完他的想法。「或許也會吃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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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次日，天剛暖亮，平尼就醒來了。
他是驚醒的。他做了個噩夢。在夢中，無數蟲子啃噬著他的老友提格的肉。提格的
慘叫聲響遍森林。平尼和另外兩個夥伴眼睜睜地望著，束手無策。
平尼睜開眼睛時，目光依然驚恐渙散；繼而他眨眨眼，視線清楚了。他看見灰嗅的
初曙目木屋髒污的玻璃窗射入。他又熬過了一夜。
他環視房間，其他人還在熟睡。他們不會從噩夢驚醒，還不曾。
他悄悄地、小心翼翼地起床，免得吵醒他們。然後他溜出木屋，輕輕帶上屋門。
他緩緩跑著越過營地來到發電機棚。發電機仍在運轉，他並未關上它。
他不願讓木屋內的電燈熄掉，怕弄醒屋內的其他人。他們醒來自會立刻 關上電燈
，起碼這點判斷力是有的。這樣一來，發電機的燃料應該還夠再撐過一夜。
平尼拿起五加侖汽油桶，搖了搖。他感覺到它的重量，聽到內裏汽油晃動的聲音，
所剩不多，但是應該夠的，必須夠用。
他把汽油桶拿到一輛遭破壞的貨車那兒，掀開引擎蓋。
他又從破牛仔褲腰上的工具袋中取出一把新月形扳手，動作輕巧而謹慎地板鬆一隻
托架。這隻托架是用來固定貨車的電池。他把扳手放回腰袋中，急切伸手取電池。
他腦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喀」。
平尼頓時僵住了，他知道那是什麼聲音，手槍上膛的聲音。
他轉身，眼前是一把手槍的搶口。
一把聯邦諦查局的點四五制式手鎗。
「要去哪兒啊？」霍斯問道，他的槍瞄準平尼的眉心。
「老兄，你的手腳真輕，」平尼說：「你要是在越南，一定是個好槍手。我現在的
反應已不如當年那麼敏銳了。當年我後腦都長了眼睛。」
「我相信你的戰爭經歷一定很精采，」霍斯說：「不過我現在想聽的不是這些。我
再問一遍，你要去哪兒？」
「你怎麼會問這個？」平尼說。
他兩眼閃爍著，想找法子脫身。
他想不出法子，只看見霍斯的槍對著他的眉心，而霍斯的目光也同樣無情。
「這時候修車未免奇怪，」霍斯說：「要是我說錯了，請指教－－不過， 你是不
是打算離開這兒？」
平尼考慮編個謊話，但旋即放棄了這個念頭。
霍斯這種人騙不得。他或許外表溫文和氣，可是平尼感覺得到，這個聯邦調查局探
員的外表下另有某種特質，一種像岩石般堅硬不屈的特質。
平尼並不確知究竟是什麼特質，不過他不願以身試探。
「好，好，」平尼說：「我就坦白告訴你。我得救我的朋友。他們仍困在森林裏，
到今晚，他們的汽油只夠發電機再用四個小時，最多六個小時。
要是我不把這些汽油送去，他們死定了。」
「那我們呢？」霍所說：「你好像並不擔心這些。」
「這兒發電機裏的汽油夠你們用，」平尼說：「我查看過，夠用到我趕回來救你們
全部離開這兒。」
「救我們全部離開這兒？」霍斯說：「你真好心。不過有件小事。請問，你打算怎
麼救法？」
「用這輛貨車的電池，」平尼說：「瞧，它還可以用。整個營地只有這一個電池管
用。我們把其他的都破壞了，可是等我準備破壞這輛貨車時太陽就快下山了。」
「你真沒用，」霍斯揶揄道：「應該沒收你的破壞工具。」
「呢，聽我說，過去的就算了，」平尼說：「我現在想要彌補。」
「怎麼彌補？」霍斯問道，他的鎗仍平舉著。
「我們那一夥人有輛吉普車，」平尼說：「就停在距此地兩座山谷那邊。吉普車只
羞這個電池，我可以趕回去，明天一早就趕回來。我們可以全部一起離開，很容易的。
」
「聽起來不錯。」霍斯說。
「聽起來不錯，因為這主意本來就不錯。」平尼語氣篤定。
「還有個小問題，」霍斯說：「假如你說的是實話，又為什麼偷偷摸摸的？為什麼
你不乾脆把這計畫告訴我們？」
「因為莫爾。林管員－－森林管理局那傢伙。」平尼搖著頭說。
「要怎麼樣？」霍斯說。
「他不會同意的，」平尼說：「他絕不會信任我，我又不是他那些木材公司的朋友
。在他眼裏，我是不法之徒。木材公司違法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讓別人賺不了錢。」
「你認為他貪污受賄，」霍斯說：「你有證據？」
「沒有，」平尼說：「我沒有證據，他大概也沒有受賄。問題是，他這種大腦不轉
彎的人想法就是這樣。如果你是在公司當差的，就是好人，如果你攪亂一池春水，就是
壞人。」
霍斯說：「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相信你？記得吧，我是聯邦調查局的人。」
「你或許是吃皇家飯的，」平尼說：「可是我沒見過你這種公差。你不像那些吃皇
家飯的，他們多半坐井觀天。你很怪，老兄，怪得能看清這個光怪世界的真面目，你應
該跳槽到我們這一邊。或許你已經是我們的人了。」
「不盡然。」霍斯說。他不得不忍住笑。
不過他的槍依然撞得牢牢的。
「聽我說，老兄，相信我，」平尼央求道：「或許我做過一些你不贊同的事，或許
我曾經違法，幹過幾件違法的事，可是我是有理由的。這是為了 保存生命。我從沒殺
過人，至少，從越南回來以後就沒殺過人。那地方把我的痛完全治好了。現在我要求給
我一個機會救你和你的朋友。你一定要讓我這麼做，一定要相信我。」
「要是我不答應呢？」霍斯說。
「你也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平尼說：「後果你親眼目睹過。別這樣，你又有什麼
損失？」
「你帶走我們僅餘的汽油，」霍斯說：「就減少了我們活命的機會率。
情況再雪上加霜，根本別想活命。」
「你必須賭這一次。」平尼說。
霍斯咬著下唇。拿他的性命作賭是一回事，拿別人的性命作賭卻是另一碼事。
平尼對他露出一口黃板牙，笑了。
「喂，老兄，我拿童軍的榮譽擔保，一定回來。你說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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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霍斯不願意去想，萬一他對平尼的判斷錯了，或是平尼自認能及時開回
吉普車救大家下山的判斷錯了，會是什麼下場。
可是他忍不住會想。
他忍不住憶起巨繭內的人類屍骸。忍不住猜想森林裏還有多少巨繭。忍不住計算在
此地失蹤的人數：幾星期前約三十名伐木工人：奉派來尋找他們的幾名森林管理局人員
：五十年前，尚未立法保護古樹之前，失蹤的那批伐木工人。
這片森林裏究竟還有多少巨繭？到底還有多少人，由於多年來人類的濫伐古樹，激
怒了大自然，而成為大自然降怒的受害者？
霍斯受不了枯坐等待平尼。他必須找件事情來做。起碼試著找找著。
他在一輛貨車上找到了一個工具箱，抬到木屋內。
其他人剛要醒來。他沒理會他們，一逕丟到被破壞的無線電通訊器那兒，動手拆
卸機器。
「我倒不知道你是個機械師吶，霍斯。」丹娜說著，揉著眼睛起床。
「小時候我常玩無線電。」霍斯說。
「我來猜猜看原因，」丹娜說：「有沒有跟飛碟聯絡上？」
這是他倆之間的一個笑話。只有丹娜知道霍斯的妹妹在他童年時遭外星人綁架。他
目睹了整個經過，可是無人相信他的話。
這件事激使他開始探究各種奇異的現象和怪誕的失蹤事件。就是這股探究的意念導
致他重開x檔案。
「沒有，」霍斯說：「不過，倒不是因為沒有這麼試過。」
「那是一定的。」丹娜望著霍斯工作說。
霍斯這個人對任何事都不會半途而廢，無論成功機會率是多少，無論要花多少時間
。
「早餐要不要喝杯茶？」她問。
「要，謝了。」他說，手上工作仍末停。到這會兒無線電通訊器已被整個掀開，他
正開始將它拼湊成原樣。
「也替我弄一杯，拜託。」莫爾說。
這位森林管理局官員起床，伸伸懶腰。他走到水槽，拿冷水潑灑一下臉。
丹娜給了他一杯茶，他淺喝一口。
「說了，」他說：「你的搭檔在做什麼？」
「修理無線電通訊器。」丹娜說。
「白費工夫，」莫爾稱：「他肯定會耗上一整天。」
「你去告訴他。」丹娜說。
莫爾聳聳肩。「話說回來，這總比無所事事好些。至於我吶，我去查看一下營地，
免得平尼又搞什麼花樣。不過，有一點倒是絕無問題，他不會逃走的，真滑稽，像他這
麼熱愛樹木的人－－卻怕死了森林。」
莫爾才走出木屋，霍斯宣布：「無線電修好了。」
他將兩根電線輕輕接觸。
靜電絲響起，無線電通訊器通電了。
丹娜立刻走過去。「行了嗎？」
「可以這麼說，」霍所說：「只是無法接收訊息。接收器報銷了。」
「可是，可以發送訊息嗎？」她問：「你可以把消息傳出去嗎？」
「我試試看，」霍斯說。
他拿起麥克風，接著把無線電通訊器上的一個開關鈕撥弄了幾下，直到靜電穩定下
來，然後調到緊急求救頻道。
他拉開嗓門，字句清晰地衝著麥克風說：「求救，求救。有人收聽這個頻道嗎？」
通訊機內只傳來絲絲靜電聲。
「果然，無法接收。我們只能繼續通訊，希望有人收聽到。」
「有個謎語你知道吧？」丹娜說：「假如樹林裏有棵樹倒下，可是沒有人聽見，那
麼它究竟有沒有發出聲音？嘿，看來我們就要知道謎底了。」
霍斯對著麥克風說：「這是聯邦調查局探員霍斯及丹娜。我們發現一件疑似昆蟲襲
人事件，足以威脅生命，可能須採取隔離措施。我們在－－」
霍斯停頓下來。丹娜將一份區域地圖送到他面前。
但是他還來不及唸出他們的方位，就被靜電干擾，無線電通訊器中斷通訊。
「發電機停了。」丹娜猜測道。
「走，去查查看。」
霍斯放下麥克風，站起身。他拉開手槍的保險，跟丹娜一起走出木屋。
他們來到發電機棚，發現莫爾在那兒。
「發電機出了什麼事？」霍斯質問。
「我關掉了。」莫爾說。
「哦，再打開它，」霍斯語氣不耐煩。「我們修好無線電通訊器了。」
「汽油桶到哪兒去了？」莫爾不答反問。
霍斯蹉跎了一下。他吞了口唾液才說：「平尼拿走了。」
「平尼拿走了？」莫爾語氣驚愕。
他搖搖頭，好似被人摑了一巴掌。
「今天清早的事，」霍斯說：「他還帶走了貨車的電池。」
「他走了？」莫爾說，他竭力消化這個消息。「你幾時發現他帶著這些東西不見了
？」
霍斯又鑄踐了片刻，才坦白地說：「我讓他走的。明早他會回來救我們出去。」
「真的嗎，」莫爾說：「平尼向你保證會回來？」
「他作出了承諾。」霍斯說。
「他承諾！」莫爾厲聲說：「你認為他的承諾值多少錢？一個以破壞為 業、反抗
當局、嘲笑法律，還可能把我的擋風玻璃打了個洞的人？」
「這是判斷上的問題。」霍斯說。
「我質疑這項判斷，」莫爾說：「我認為根本是荒唐。」
「換了你會怎麼做？」霍斯說。
「我會當場阻止他，」莫爾說：「不論死活。」
「起碼這樣我們有機會逃離此地，」霍斯爭辯道：「起碼多了個機會。」
「或是少了個機會。」莫爾說。
「什麼意思？」丹娜問道。
她希望能支持霍斯的做法，可是他全憑如此片面的信任就這麼做，她委實難以替他
說話。
「你好心的搭檔讓平尼帶走了我們僅餘的汽油，」莫爾說：「發電機的燃油大概還
剩下四分之一缸，或許更少些，能度過今晚就算我們走運了。」
「那些貨車油箱裏的汽油呢？」丹娜問。
「既然平尼不能在場親自解說，那就請霍斯說吧。」莫爾惱火地說。
「霍斯，還有多少汽油？」丹娜問。
「貨車都沒有汽油了，」霍斯告訴她：「油箱全被破壞了，或是摻了糖。」
「就是眼前我們得信任他會回來救我們的人幹的好事。」莫爾說。
「那我們就得繼繽試無線電，」丹娜考慮後決定。「我們得發出求救信號。一定有
人正收聽緊急求救頻道，一定會有人聽到我們的求救信號。」
「你想拿性命打賭？」莫爾說：「無線電耗掉的每一滴燃油都是今晚我們需要的救
命燃料。我可不希望等凌晨二時油料告罄，發電機停了，燈熄了，才有人收聽到我們的
求救信號。你說呢？」
「那我們怎麼辦？」丹娜說。
「問妳的搭檔啊！」莫爾說：「他腦筋好，凡事都有答案。」
他倆轉目望向霍斯。
「盡力而為吧，」霍斯說：「在天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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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們得建造防禦工事，」霍斯宣布：「把木屋改裝成鋼牆鐵壁。」
「防禦什麼？」丹娜問道。
「防禦黑夜，」霍斯說：「防禦黑夜出現的東西。」
「但願我們知道牠是什麼，」莫爾說：「這簡直像是蒙著眼睛打仗。」
「沒有人說這件事輕而易舉，」霍斯說：「走吧，我們去看看得做些什麼。先把營
地翻弄一遍。西方文明倒是有一好處，就是會製造一大堆有用的垃圾。或許我們可以使
甚中一部分再生。」
丹娜找到了他們需要的東西。
她在營地垃圾場發現一堆航髒的塑料布，顯然曾用來包裝伐木器材。
「太好了，」霍斯說：「我們可以舒服得就像地毯裏的臭蟲。另不過此蟲非彼蟲。
」
他們把塑料布抬進木屋，找出鎚子和釘子，然後著手把塑料布釘在地板上、牆壁
上、天花板上。
「千萬則遺漏一絲縫隙，」霍斯提醒他們。「全都要堵住。」
「看來我們反而幫了敵人的忙，」丹娜邊說，邊將一塊塑料布釘在窗戶上。「我們
還在作繭自縛。」
「建造防禦工事是有這個毛病，」霍斯附和道：「想保護自己，到頭來卻把自己困
住了。」
「還有一樣東西得查看一下。」丹娜說。
木屋內唯一的一個燈泡是用一條電線吊在天花板上，伸臂可及。她動手取下燈泡。
「小心，」莫爾說：「我們只有這一個燈泡。木材公司似乎對這個營地的預算摳得
很緊。」
丹娜點點頭。她小心翼翼地拿著燈泡，彷彿它是隻殼如蟬翼的雞蛋。
「你知道那種新式燈泡嗎？就是壽命可以維持七年的那種燈泡？」她問。
「知道。」莫爾說。
「嗯，這燈泡不是那種，」丹娜說：「它甚至沒有牌子。我覺得鎢絲快斷了。但願
我弄錯了。」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霍斯說。
丹娜把燈泡裝回去。「太陽就要下山了。」
「我去開發電機。」莫爾說。
「動作快些，」霍斯說：「天一黑可別在外頭。」
「同意。」莫爾說著，已經走向屋門。
他只花了三分鐘就回到屋內，顯然一路都是跑的。
他喘著氣，把最後一塊塑料布釘在門上。
「真相就要揭曉了。」霍所說。他按下電燈開關。
三個人均屏息，直到燈亮了才吁口氣。
霍斯看著手表說：「還要十個小時才會天亮。」
「有塑料布和電燈，我們應該可以度過這一夜。」莫爾說。
「沒問題，」霍斯表示同意：「除非－－」
「除非什麼？」丹娜說。
「除非有意想不到的事。」霍斯說。
他躺到一張臥鋪上。莫爾和丹娜地分別挑了張臥鋪躺下。
「滑稽。以前我總覺得討厭電視，」丹娜說：「現在倒不介意有一台。」
「肯定比看燈泡有意思。」莫爾附和道。
「也比聽發電機有趣，」霍斯說。他們可以聽到遠遠傳來發電機的嗡嗡聲。「是我
想象作祟，還是它的聲音真的忽快忽慢？」
「我已經費力修理了，」莫爾說：「可是機器運作得不太順暢。我們只能禱告它不
會因故障熄火。」
「不必聽也知道它的運作情形，」丹娜說：「只要看燈泡就知道了。這燈泡老是閃
爍不停，看著它的滋味就像坐摩天輪。」
「試著閉眼休息一下。」霍斯勸她。
「說比做要容易。」丹娜感覺到，她的胃隨著燈泡忽明忽暗而一鬆一 緊。
她決定聽霍斯的勸告，閉上眼睛，可是一會兒她又睜開。她不想看見黑暗。
她翻身趴著，故意不看燈泡，呆望著牆上的一塊塑料布。突然，她坐起身子，頭部
差點撞到上層臥鋪。
她強忍著恐慌。「我看見牠們了－－隔著塑料布。快來看。」
她帶頭來到那塊塑料市前。點點綠光在航髒的塑料布外閃閃發光。有上千個九點。
「他們要鑽進牆壁了，」丹娜說：「就在接近地板的位置，電燈照不到的地方。我
要看仔細些。」
她雙手接住塑料布，準備撫平皺褶。
「啊－－」她尖叫。
綠色光點在她胳臂上，正往上爬。
「牠們爬到我身上了！」她尖叫。「把牠們弄掉！」
她雙臂揮舞，向後跳開。她的一隻手碰到燈泡。
「小心！」莫爾喊道。
燈泡在半空亂晃。
莫爾一個箭步衝過去，差點撞倒丹娜。
他輕輕地抓住燈泡，扶穩它。
這時，霍斯已抱住驚慌的丹娜。
他可以感覺到她全身狂頭，就像方才那個燈泡似的完全失去控制。
「丹娜，」他說：「沒事，沒事了。」
「把他們弄掉！」她央求道。
「別這樣！」霍斯命令道：「冷靜下來，站著別動。」
丹娜強迫自己聽話。
她雙臂緊握，兩臂僵硬垂著，心跳有如擊鼓。她兩眼緊閉，不敢睜開。
「牠們在哪兒，霍斯？」她問道：「你看見了沒？」
「他們不只在你身上，丹娜，」霍所說：「到處都是。整個木屋內那層黏黏的油脂
就是他們留下來的。我猜想，他們在你胳臂上發光，是因為妳在暗處。」
「我還以為我們待在屋裏就安全了。」丹娜說。
她甩動胳臂，胳臂上的確已沒有蟲子。或者只是看起來沒有，但起碼沒有東西在咬
她。
「我們八成不會有事，」霍斯說：「幾隻蟲子大概沒什麼大礙，而且看起來，燈泡
使牠們不會蜂擁而至。」
他看看窗戶。「真不願意想象，究竟要多少隻這種蟲子，才能吃掉一個人類？外面
又有多少隻漫天飛舞著、布滿整個森林，而且愈來愈飢餓的蟲子？」
「我們只能冀望台灣製的燈泡品質良好，」莫爾說。
他仍捧著那個燈泡喃喃自語。
「還要好久才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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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丹娜壓根無法入睡，她全身顫抖得太厲害。她知道只有一個法子可以冷
靜下來。
她必須工作。於是她躺在臥鋪上思索這件案件。
突然間，她靈機一動。
她起身走到她的背包那兒，從背包內取出一個玻璃瓶，放在桌上。
「果然。」她喃喃自語。
她轉身對霍斯和莫爾說：「過來一下，看看這個。」
他倆走過去，三人一起望著瓶內的綠色光點。
瓶內大約有十來隻發光的蝨子，她們疾速飛舞著，彷彿拚命想逃脫。
「我是在森林裏蒐集到這些蟲子的，就從我們發現的那個巨繭上採下的。」丹娜說
：「這些蟲子看起來像螢火蟲。假如真是螢火蟲，那麼牠們發 出的光來自體內的排泄
物。一旦排泄物與空氣接觸，就會產生光。以這個案例來說，光是綠色的。」
「對，」莫爾點頭說道：「這是立即氧化產生的化學反應。」
「只不過這些蟲子不是螢火蟲，」霍斯瞇眼細看瓶內的蟲子說：「螢火蟲的外表不
像小蜘蛛。螢火蟲也不會製造繭，不會吃人。」
「牠們一定就是靠這個法子製造繭，」丹娜說：「一旦吃飽了，牠們必須排泄廢物
。排泄物與牠們體內的液體融合，然後排出，接觸空氣後便發出光，然後轉變成油膩的
灰色絲絮。」
「照我們發現的巨繭來看，這些小魔鬼可真是餓壞了，」莫爾說：「牠們一定吸乾
了被獵物體內的所有養分。」
「要是你幾個世紀沒吃東西，」霍斯說：「肯定也餓壞了。」
「牠們是在彌補失去的光陰。」莫爾說。
「不知道他們有多少隻。」丹娜說。
「不知道，」霍斯說：「不過我猜起碼有數百萬隻。非要有這麼多蟲子牙可能吃掉
三十名伐木工人。問題是，這可能還不是最壞的消息。」
「還有什麼更壞的消息？」丹娜間。
「我覺得他們正在持續不斷地繁殖，」霍斯說：「吃得愈多，繁殖得愈快。他們發
現那三十名伐木工人，不啻中了大獎。一頓飽餐之後，肯定促成人口爆炸。昆蟲就是繁
殖得這麼快，所以數量比人類多這麼多。」
「可是昆蟲從不吃人吶。」丹娜說。
「凡事總有第一次。」霍斯說。
「可是這個第一次都可能意謂著人類的滅絕，」丹娜神色凝重地說： 「過去也有
其他生物消失：恐龍、長毛象，迄今原因不明。不過我們倒是知道曾經發生過一些火山
爆發，破壞了整個地球，有可能造成類似這一次的大災難。這一回可能輪到人類變成受
害者。」
「還有外太空隕石擊中過地球，」霍斯說：「隕石有可能帶來致命的生物。」
「不管起源是什麼，」丹娜說：「這種昆蟲威脅人類的性命。」
「總之，牠們肯定是威脅到我們的性命。」莫爾說。
這時，電燈持續閃爍。遠遠傳來的發電機斷斷續續的嗡嗡聲。
「哦，天！」丹娜喃喃自語道。
她握著拳頭，冷汗直冒。她腦子裏出現群蟲蜂擁而至拿他們飽餐的畫面。
然後燈光穩定了，發電機的嗡嗡聲也穩定了。
丹娜揩去額頭的汗水。
「也許我們熬得過這一夜。」霍斯說。
「也許吧。」莫爾說。
「可是過了這一夜又怎麼辦？」丹娜不禁問道：「要走出這座森林花一個白天的工
夫是不夠的。天黑之前我們一定是不出去。到這會兒，整座森林內一定到處是這些蟲子
，餓得找東西吃。天黑之後要是被牠們發現，我們死定了。」
「也許有人聽到了我們的無線電求救，」霍斯說：「救援可能已經上路了。」
「我們幾個小時之前就已發出求救信號，」丹娜說：「要是有人聽到， 這會兒救
援早談到了。」
「有道理，」莫爾附和道：「森林管理局有直升機，木材公司也有。若是有人聽到
求救，這會兒救援早該到了。」
「嗯，我還沒對平尼放棄希望，」霍斯堅持道：「他保證會回來救我們。」
「平尼嘴裏說得好聽，」莫爾說：「做的卻是另一回事。我跟他玩捉迷藏許多年了
，我看過他派發的小冊子上的宣傳文字，也見過他造成的各種破壞。他的話我可一句也
不相信，絕下會拿它來賭命。」
「莫爾說得對，」丹娜說：「平尼並不是什麼童軍，我們不能指望他，得想想萬一
他不回來我們該怎麼辦。」
「而且我們不能在這兒乾浪費時間，指望他會出現，」莫爾說：「每一分鐘的白晝
都是無價之寶。」
「可有辦法？」丹娜問霍斯。
「別擔心，」他說：「我們會想出辦法來的。」
「幾時？」丹娜問。
「時候到了自會想出辦法。」霍所說。
莫爾看看手表。「時間一分一秒逼近吶。」
「那些蟲子也愈來愈飢餓。」丹娜說。
「還要幾個小時才天亮，」霍斯說。他打了個呵欠。「我不知道你怎麼樣，不過我
要閉目休息一下。」
「好主意，」莫爾說：「等天亮了，我們得頭腦清醒才能辦事，做些困難的抉擇。
」
「假如天亮我們還活著的話。」丹娜說。
「唔，祝你們有個好夢。」霍斯說著，走向他的臥鋪。
「我倒須要做個好夢。」莫爾說著，也躺下休息。
丹娜回到她的臥鋪上，但並沒有閤眼。
霍斯或許可以表現得一派冷靜模樣，她卻怕得心寒。她不認為自己會再入睡。
她仰面盯著燈泡，告訴自己，只要燈亮著，她就安然無事。那盞電燈就像一片漆黑
如夜的大海上的救生艇。
她任思緒游移，盡量不去想到蟲子、巨繭、萎縮乾瀉的恐怖屍體。
繼而，她眼前一片漆黑。
她張口欲嘶喊。
旋即發覺是她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她睜開眼睛，看見燈泡仍亮著，但燈光微弱。
明亮的光線自航髒塑料布遮住的窗戶外滲入屋內。
破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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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過了一個小時，白晝依然灰暝。
晨霧瀰漫森林，得再過一個小時以上才會霧散日現。
莫爾可不願再等下去。他看看手表說：「夠了。平尼不會來的，我們得靠自己了。
」
他轉向霍斯。「是你把我們弄成這個樣子的，聯邦調查局先生，有什麼好主意能教
我們出去？」
「我一直在思考。」霍斯說。
「哦，真沒想到。」莫爾嘲諷道。
「我想查看一下那輛貨車，」霍斯冷靜自若地繼續說：「就是平尼取走電池的那一
輛。」
「何必費這個事？」莫爾說：「車子全毀了。油箱裏塞了糖，電池沒有 了，車胎
也割破了。」
「我們去看看再說。」霍斯堅持。
他一逕走向那輛貨車，莫爾和丹娜跟上去。
他繞著貨車轉，蹲下來查看每一個車胎。
「這是情況最好的一個，」他指著右前胎說：「幾乎全新，車胎紋幾乎沒什麼磨損
，割痕也不嚴重。」
「是啊，」莫爾說：「那個程咬金一定太懶了，要不就是等他破壞這一輛的時候，
胳臂痠了。」
「你的車上有沒有補胎器材？」霍斯問。
「有，」莫爾說：「還在車上，原封未動。可是那兩個車胎全報銷了，修不好的，
不必費這個事。」
「可是我們可以用它來補這個車胎，」霍斯說：「然後拿這個車胎換掉你車上的一
個破車胎，再用你的後備胎換掉另一個。這樣也許維持不了多久，但或許夠我們離開這
森林，在天黑之前脫離險境。」
「咦，也許可行吶！」丹娜說。
「就算不行，」霍斯獰笑一下說：「起碼我們可以用車上的無線電，警告外面的人
山上出了什麼事，免得他們跟我們遭到同樣的下場。」
「對，」丹娜嚴肅地說：「攔阻他們成了這些蟲子的下一頓美食。」
「總比在這兒坐以待斃好些，」莫爾也同意。「發電機絕對無法再支撐一個晚上。
」
「我們動身，」霍斯說：「滾著這個車胎上路。我們可以直穿過森林，這樣要比走
那條彎弩曲曲的山路近些。」
「快點吧，」莫爾說：「沒時間可浪費了。」
霍斯鑽進駕駛座，取出一個車胎架和千斤頂。
不一會兒，車胎卸下。霍斯滾著車胎，以緩跑的速度沒入晨霧。
「嗤，」丹娜邊跑邊說：「這地方活像鬼域。」
四周樹木似黝黑巨人般寢立。前方小徑上濃霧飄盪，但是他們跑著跑著，霧漸漸散
開。
待莫爾接手滾車胎時，朝陽已被霧而出，這時他們已放慢速度改為快步疾行。
「要是不必走這麼快多好，」丹娜表示：「這座森林真美，讓人覺得活著真好。要
是能在杯中散步，感覺一定很舒服。唔，或許改天吧。」她頓了頓。「等我們的小昆蟲
朋友走了再說－－如果他們會離開的話。」
她欣賞著參天古樹。透過墨綠色的松針望去，天空一片蔚藍。
「這兒是神的國度，」莫爾同意道：「我從小就喜愛它。我覺得一定要讓我的孩子
長大後也喜愛森林。在我看來，進森林管理局是我的唯一志願。
我沒辦法只為了薪水而工作。人總得為更有意義的事而工作。」
「這話出自你的口裏聽起來怪怪的，」丹娜說：「你的說法就像是平尼的夥伴，你
知道的，挽救樹木等等。可是佛瑞才是你的朋友，不是平尼。」
繼而她說：「喂，輪到我滾車胎了。」
莫爾把車胎傳給她，步伐末停。
「佛瑞和我都站在法律這一邊，」過了半晌，他說：「平尼想自立法律，自行執法
。這個國家不容許這種遊戲的方式。」
「我們再緩跑一陣子吧，」丹娜提議。「這一帶出徑很寬，我們可以三人並排跑。
」
「我贊成，」莫爾說：「路還很長，時間緊迫。」
「不過，情況看來還不錯，」霍斯看著手表說：「下午應該可抵達車子那兒。然後
，要是沒有意外－－」他頓了頓又說：「唔，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們又開始緩跑後，丹娜問莫爾：「可是你仍然認為只有平尼在玩弄法律？依我看
，佛瑞似乎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不願想這件事，」莫爾說：「我認識佛瑞許多年了。我們一起打高爾夫球、打
網球，兩家人一起燒烤。我一直認為可以當他像兄弟一樣信任。」
「執法就是有這個問題，」霍斯邊跑邊說：「不能跟人交往太密切，尤其是可能得
逮捕的對象。」
「這話可悲，但是實情，」丹娜同意。「我們的工作使我們與人隔離，除了工作夥
伴，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有時候真有點兒孤單，非得相信自己的工作理想才行。」
「而且得真正相信。」霍斯同意。
「就像霍斯，」丹娜說：「對不對，搭檔？」
他們相視例嘴一笑。這又是他倆之間的一個私人笑話。
莫爾的臉色始終凝重。
他揩去眼眉間的汗水。太陽漸漸移過天空，氣溫漸熱。奪目的陽光穿過樹梢，像閃
光燈迸爆似的。
「友誼可能蒙蔽了我的判斷，」他坦白承認。「或許我沒有注意到一些該注意到的
事，沒有細審一些事。等再見到他，我非要他說實話不可，管他是不是朋友。」
丹娜忽然停下腳步。
「累啦？」莫爾說。
「我們可以休息一下。」霍斯說。
「不是這個原因，」丹娜說：「我剛想到一件事。佛瑞前天離開時就是朝車子的方
向走的，萬一他沒法光靠兩個車胎、兩個鋼圈把車子開走呢？萬一那兒根本沒車子，只
有蟲子在等我們呢？」
「我已經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了，」霍斯坦言。「可是我認為沒道理窮擔心。待在營
地裏，我們是坐以待斃。這樣起碼還有活命的機會。」
丹娜並末追問機會有多大。
霍斯的話說得明白，機會要比坐以待斃好。聊勝於無。
「走吧，」她又滾著車胎，邊跑邊說：「最後一個跑到車子那兒的人是軟腳蟹。」
他們一路默不作聲。
小徑又愛窄了，他們默默放慢速度，改為疾步，默默輪流滾車胎。
他們已無話可談，各自都在思索同一件事。
他們抵達公路時，已是傍晚。
丹娜說出了大家共同的解脫感。
「謝天謝地，」她說：「貨車還在那兒，還停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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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世事變化真快，丹娜不禁心想。前一秒，她還因為見到了貨車，高興得
得意忘形，後一秒，真相就給了她下巴一記重擊。
「車子，」她說：「車子撞上了大樹。」
莫爾已經瞧見了。他領頭衝過去，比霍斯和丹娜先幾步抵達，伸頭往駕駛座內瞧。
他立刻轉身，對丹娜說：「你最好別看，小姐。」
「放心，我習慣了－－」她開口說。
她的話只說到這兒。她張口結舌。
她看見佛端的臉貼在車窗玻璃上。應該說是半張臉。痛苦得扭曲變形的臉。
另外半張臉，還有他的頭部，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灰污的絲絮中。整個 駕駛座布
滿了絲絮。
丹娜別過頭去。
她不願其他二人看見她的臉色青白。她一向自豪是個冷靜沉著的探員。
不過她不必擔心。莫爾和霍斯的臉色也發白，彷彿欲嘔吐似的。
霍斯先恢復鎮定。
「佛瑞努力過－－只是運氣不佳。」他說。
「可憐的傢伙，」莫爾說：「他其實心地善良。或許對他的公司太過忠心了些。但
是，不管他做了什麼事，都不該受到這樣的懲罰。」
「沒有人該受這種懲罰，」霍斯說：「可是一旦跟大自然作對，正義就盲目了，好
人壞人都會受到懲罰。」
「可不，人人平等。」丹娜喃喃低語道。
她的胃已停止翻騰，但仍然覺得不舒服，尤其是等她望向西方之後。
「此地太陽下山得可真早。」她說。
遠方，夕陽盤桓在山巒的上緣，散放出橙紅色的餘暉。
「看來我們命中注定了。」她說。
莫爾點頭。「無處可逃了。」
「也無處可躲。」霍斯說。
丹娜聞言神色頓變。
「或許我們可以躲在車裏。」她說。
不過，旁人還來不及作答，她已搖搖頭。「笨方法。車上到處是蟲子，天一黑牠們
就會醒來，蜂擁覓食。」
「我有支手電筒，」莫爾說：「或許可以用來對付蟲子。」
這回是霍斯搖頭。
「別試，」他說：「那樣一來反而會造成太多陰影，吸引牠們湧至，而你卻因在極
小的空間內，脫不了身。到頭來下場會跟佛瑞一樣，臉貼在玻璃上，壓得扁扁的。還是
別自困牢籠，在車外賭賭運氣吧。」
「反正沒什麼差別，」丹娜說：「到頭來下場還是一樣。想活命只有靠奇述了。」
無人有異議。
他們無言兀立，望著夕陽漸漸西沉。
不久，他們聽見遠遠傳來一個聲音。
一個奇述似的聲音。
來自山區公路，愈來愈清晰。
「是輛汽車，」莫爾說：「可是－－」
「我大概知道是誰，」霍斯例嘴笑了。「而且我想是一輛吉普車。」
數分鐘後，他們看見了那輛吉普車，朝他們疾馳而來。開車的是平尼。
他以全速駛至，吱的一聲煞車停下。
他一句廢話也沒說。
「快動身，」他說：「我在營地找你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上車。」
「可是，且慢，這兒有具屍體，」莫爾抗議道：「佛端的屍體。」他指指貨車。「
我們不能把他去在這兒不管。他有妻小，總該讓他們給他好好辦個葬禮。」
「再不動身，要下葬的就是我們了。」平尼說，語氣不耐。
繼而他看見了莫爾痛苦的眼神，佛瑞和莫爾終究是多年老友。
他回頭看一眼貨車。佛瑞的遭遇顯而易見。平尼曾經目睹他的朋友遭到同樣的下
場。
「別擔心佛瑞，」平尼語氣轉為溫和。「我的營地有無線電通訊器，我已發出求救
信號了。很快就會有人上山，他們會把佛瑞送下去。不過，為他的家人著想，但願別開
棺。」
莫爾點點頭。他朝貨車看了最後一眼，然後取了他的行李袋，跟其他人都把行李扔
上吉普車，然後坐到平尼旁邊，丹娜和霍斯坐在後座。
車門剛關上，平尼就加足馬力呼嘯而去。他把油門踩到底。
吉普車在崎嶇的道路上奔馳，像野馬似地蹦蹦跳跳。隆隆引擎擊中，霍斯扯開嗓門
問平尼：「你那幾個朋友呢？找到他們了沒？」
平尼兩眼始終盯著路況，油門踩到底。「唉，找到了！」他也吼道。
「他們沒逃過一劫！不過我們會的，老天保佑！」
丹娜望著森林快速掠逝。
這會兒森林內已整個暗了，長長的樹影落在路邊上。火紅的夕陽下緣已沉入漆黑如
墨的重山之中。
她看見平尼打開了前車燈，於是張口想問他一句話。他們逃得過這一劫嗎？
她沒問，就這麼閉上了嘴。何必問？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忽然，車外傳來一聲巨響。一個比引擎更響更刺耳的爆炸聲。
吉普車劇震了一下。
車子開始狂跳不止。
「不，哦，不可能。」平尼呻吟道。
他拚命控制方向盤，阻止車子衝出公路。
吉普車穩了下來，車速減慢，他踩下煞車。
平尼拿著手電筒下車。到這會兒已須要手電筒照明。
西方天際還有淡淡一抹紅霞，但森林內夜幕已降。
平尼用手電筒照射右前胎。
他緩緩地搖頭。
後座的霍斯轉向丹娜。
「五賠十，賭那個車胎被刺穿了。」他說。
「五賠十，賭爆胎的始作俑者。」丹娜說。
「程咬金的至友，」霍斯說：「狼牙釘。」
他們可以從平尼的唇形讀出他在喃喃自語：「全忘了這玩意。」
「這才真叫做搬石頭砸腳，自作自受。」莫爾說。
接著他說：「我非去瞧瞧不可。就算是這輩子做的最後一件事，我也要去氣惱平尼
。」
他打開吉普車車門，跨入夜色中。
「不！」霍斯放開嗓門喊道：「快上車！關上車門！」
莫爾呆住了，困惑不解。
「快回來！」霍斯又吼道。
「拜託！」丹娜也喊道。
「怎麼－－」莫爾張著嘴，像被大魚刺卡住了喉嚨似的。
他聽到平尼淒厲的喊叫。
轉身，他瞧見了霍斯和丹娜瞧見的一幕。
平尼整個人陷入奪目的綠光之中。
那些怪蟲嗅到了食物。
他們蜂擁而至。
來了！
莫爾被嚇傻了，呆立不動。
霍斯立刻行動。
他推開車門，跳下吉普車，把莫爾推回車上，關上前座車門。
接著他跑步繞過吉普車尾，摔上駕駛座門。然後他跳上後座，順手帶上車門。
「可是平尼－－」丹娜說。
「太遲了。」霍斯喘著氣說。
他們三人一齊望向車窗外。
平尼的手電筒摔在地上，仍舊亮著他雙臂仍然揮舞著，朝吉普車的方向盲目狂奔，
帶著蜂擁的綠光一起遠去。
公路前方，前車燈照不到的地方，丹娜瞧見那叢綠光停滯不動了幾分鐘。
繼而光點範圍漸漸擴大，距離愈來近。
「怪蟲吃完了開胃小菜，」霍斯說：「現在要回來吃主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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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光線幾乎使得霍斯眼花。
他猛眨眼睛，竭力集中焦距，竭力思考。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光線，不是綠色的。
他的第二個念頭是：現在是白天。
繼而他看見了俯視他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有透明膠罩防護著。
俯視他的男子身上穿著白色隔離裝，看上去就像要去月球漫步，他全身上下每一吋
都罩在隔離裝內，避免受到感染。
戴著手套的手將霍斯抬出吉普車。他看見還有一些穿隔離裝的男子站在一旁待命。
不遠處停著三輛白色輕型貨車，就是這幾轎車載來了救援人員。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那名男子說道：「先前把那絲絮從你臉上除 掉的時候
，我一直屏著氣，等到你睜開眼睛我才放心。到底出了什麼事？」
「說來話長。」霍斯說。
「我們從無線電求救信號中約略知道一點，」那人說：「是一個叫平尼的傢伙發的
信號，說有什麼怪蟲。致命的怪蟲，他在不在這兒？或許他可以告訴我們詳情。」
「恐怕不能了，」霍斯說。
他憶起了看見平尼的最後一幕。
平尼淒厲地叫著奔入黑暗中。
「你們可以在前面路上發現他的遺骸。」霍斯傷感地說。
霍斯閉上眼睛。他試著拼湊出整個事情的經過。
他憶起他們三人坐在吉普車上。莫爾在前座，他和丹娜在後座。
有那麼幾分鐘，他們還自以為安全了。
繼而，發著綠光的蝨子從儀表板上的通風孔魚貫湧入。
他們先找上莫爾。
丹娜和霍斯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飽餐。
接著，部分蟲子脫離了隊伍，擁向後座。
霍斯還記得被牠們咬到第一口的刺痛。他記得丹娜痛苦的尖叫。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活著？霍斯疑惑。
為什麼牠們沒有吸乾他的生命？
他記不得了。當時他痛得暈了過去。
難道是吉普車內的蟲子分散攻擊三人，數量不足？
難道牠們不那麼餓了，因為吃了平尼和莫爾，還有 霍斯霍然睜開眼睛。
「後座還有一個人。我的搭檔，丹娜，」他輕聲地說。
他虛弱得無力動彈，連扭頭都成問題，只能問：「告訴我，她還活著嗎？」
「我沒看見她，」那人說：「不過可能遺漏了。我也是勉強才看見你，接著就急忙
把你抬出來。整個吉普車內布滿了一種奇怪的纖維，簡直像繭。
而且到處是滑膩膩的油脂。」
霍斯聽到有個聲音，「我又發現兩個人，正在查看是否還活著。」
另一個聲音說：「這一個似乎有些動靜，在臉部。也許是嘴巴在呼吸，或是想講話
。」
第一個聲音說：「我們把這玩意弄掉。」
過了半晌，第二個聲音說：「是一名女性。」
「活著嗎？」看護霍斯的那名男子喊道。
「肯定，」第二個聲音回答：「但不知道能活多久。」
接著霍斯又聽到另一個聲音。那個聲音一定是在用無線電通話。
「我們須要緊急疏散，」那個聲音說：「請立刻派一架直升機，同時準備隔離設備
。至少有兩名病者受到不明的感染，或接觸過不明的生物媒體，須要十分小心處理。同
時要求消息完全封鎖。極可能是一場致命的疫災，會造成民眾恐慌。」
「我們瞧瞧現今的醫學科技究竟有多進步。」這是霍斯再度失去知覺前的最後一個
念頭。
***
「你是誰？」霍斯詢問那名身穿白色隔離裝、俯身探視他的男子。
「亞特蘭大感染病中心的西蒙斯醫生，」那人說：「三天前我乘飛機趕來處理你的
病。」
「我在哪兒？」霍斯又問。
「華盛頓州西雅圖的海曼瑞克佛海軍醫院，」西蒙斯醫生說。接著他又補充道：「
你可以繼續說話。你的身體看起來還不錯，但是要用你鼻孔插的氧氣管呼吸。」
霍斯吸了一大口氧氣，繼而環視周遭。
「這是特別病房，是吧？」他說。
「非常特別的病房，」西蒙斯醫生說：「你的病非常特殊。」
霍斯的病床在一個偌大的白色塑料帳內。身穿隔離裝的醫護人員守在入口處，還有
些監控著高科技醫療設備。
霍斯扭頭看見旁邊還有兩張病床。當然，這些醫護人員碰到的是三個非常特殊的病
歷。
「你感覺如何？」西蒙斯醫生問。
「大概活得了，」霍斯說：「不過你應該比我清楚。檢驗結果出來了嗎？」
「你呼吸系統的檢驗結果不錯，」西蒙斯醫生說：「這原是我們最擔心的一點。我
們以為你可能吸入了有害物質，可是檢驗結果發現它並不是那麼具有危險性。」
「你們發現了什麼？」霍斯間。
「大量的螢光素，是一種化學物質。」西蒙斯醫生說。
「那是什麼東西？」霍斯不禁問道。
「就是螢火蟲和類似昆蟲體內的一種酵素，」西蒙斯醫生說：「我們的專家仍在盡
力查出你們究竟遇上了什麼生物。目前為止，倘無結果。」
「其他人的情況如何？」霍斯問：「莫爾，還有丹娜。」
「莫爾性命垂危，情況很不好，」西蒙斯醫生說：「碰上不明的情況，現代醫學也
只能做到這麼多。」
「丹娜呢？」
「我說過，很難給你一個明確的－－」西蒙斯醫生的話說到一半。
「我可以看看她嗎？」霍斯要求。
醫生猶豫了片刻才說：「我想沒理由不可以。只是記得保持用氧氣管呼吸。」
霍斯動作謹慎地跨下床，氧氣管仍插在他的鼻孔裏，另一頭接著一個放在推車上的
氧氣筒。他推著車子尾隨西蒙斯醫生來到丹娜的床舖。
他低頭看她。
她躺著一動也不動，像死人似的，只有胸部的微微起伏顯示她還在呼吸。
她臉上到處是一點一點紅色咬痕，面容清瘦、枯稿。
「丹娜？」霍斯輕輕地說。
「她還沒脫離危險期，」醫生說：「她的體液流失過多。要是再多幾隻怪蟲，或是
再多咬上幾個小時，她絕對過不了關。老實說－－」西蒙斯醫生 頓了頓，才繼續說：
「我們正在盡力搶救，可是這種病歷，誰也無法擔保。」
「當初我居然跟她說，森林浴一定很愉快。」霍斯說。
此刻他感受到的痛苦並非來自怪蟲的噬咬，但同樣錐刺，那是嚴重的內疚。
「當初你根本不可能知道，」醫生安撫他。「任何人都不可能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委實是個怪誕現象。」
「可不嘛，這是大自然的x檔案。」霍斯半自語，半跟床上的丹娜說。
繼而他問醫生：「你打算如何封閉森林？萬一這些怪蟲移徙呢？」
「政府正對這件事做最優先處理，」西蒙斯醫生說：「他們運用一切可能的昆蟲控
制和防滅方法－－包括派遣整批的滅蟲小組人員，謹慎控制的焚燒森林。他們相當有把
握。」
霍斯忍不住歪嘴笑了。平尼在墳墓裏一定氣瘋了。
不過他也忍不住問醫生：「萬一政府的最佳措施失敗了呢？」
「這種事想都別去想，霍斯探員。不會失敗的，」醫生斷然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無法想象。」醫生猝而轉身，大步離開。
霍斯嘆了口氣。
當主管的人都是一個模樣。他們都不喜歡答案惱人的問題。
他們不願意想些無法想象的事。
霍斯俯看牠的搭檔。
「好起來，」他說：「我會需要一切可能的幫助。」
或許他瘋了，不過他覺得好像看見她微微點了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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