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重新來?難道占卜魔法算錯了?沈洛年意外地說:「婆
婆,怎麼回事?」
「寓鼠族天仙雙翼需透入純輕訣方能發揮威力。」翔彩說:「輕柔同修,確實有混修之
特色,卻發揮不出飛翼力量……當初洛年先生體內不存?息,我就沒交代此事,沒想到百年
過去,洛年先生突然能修?息,實在讓人意外。」
「天仙雙翼除了又輕又堅固,還有其他的特別威力啊?」沈洛年訝然問。
「輕訣特性,快、銳兩字而已。」翔彩莞爾笑說:「飛翼輕若無物、具破空之形,論快
已達巔峰;主要是輕訣之?透入天仙飛翼,能使飛翼銳度倍增,除少數神物外,破物、破?
輕而易舉,若只是又輕又堅固,怎算得上寶物?」
沒那個命也沒辦法了。沈洛年本就不怎麼重視身外之物,搖搖頭正想掠過此事,但一轉
念間,突然想起虯龍族的雙訣同修密法,他愣了愣問:「若我分成兩個本源,各修其一,是
否可以保留輕訣的效果?」
「有這種辦法嗎?」翔彩愣了愣才說:「若如洛年先生所言,確實有可能,但我也不敢
確定……寓鼠一族天生體質只適合修煉輕訣,對其他法門並不瞭解,不過這麼一來,存想定
性的時間,可能需要原來的兩倍了。」
看來那占卜魔法還是有點道理的?但為什麼是三輕七柔?全輕豈不是威力更大?至於存
想時間,沈洛年倒不是很在意,存想需聚精會神以調整?息狀態,這和精智力強度似乎有點
關係,沈洛年進度已經比當年賴一心等人快了不少,若作個粗略估計,前往龍宮時,或許有
機會存想完畢。
「既然洛年先生無恙,我們這就走了,但仍請小心,對方未必真正放棄了。」翔彩又說
:「洛年先生既能引?入體,想必早已取得輕疾,若遇到危險,聯繫『寓鼠翔彩』便是。」
「多謝婆婆。」沈洛年送走翔彩,轉頭向著歲安城飛,一面考慮著?息性質的問題。想
來想去,沈洛年實在懶得重新存想純輕?息,加上到現在為止,也沒法確定占卜魔法不可信
任,索性將錯就錯,看看煉成之後效果如何。
「統校狄韻請求通訊。」耳中輕疾突然說。
對了,一些搞不懂的事情正好問這鬼靈精丫頭。沈洛年當即接了通訊,開口就說:「小
惡女,我剛被四頭金光閃閃的龍頭人追殺咧!」
那端安靜了好半晌,才突然傳出狄韻怒衝衝的聲音:「渾蛋老頭又胡說什麼!你神經病
啊!」
「真的啦!妳這愛發脾氣的小惡女怎麼老是不信啊!」沈洛年說:「說什麼受人之托,
活捉兩千萬,屍體一千萬,媽的!我居然只值兩千萬?」
「龍頭人……難道是蛟龍妖仙?那你怎會沒事?」狄韻問。
「遇上寓鼠朋友幫忙,否則差點糟糕。」沈洛年說:「不知道誰這麼無聊?可能連那論
劍館的人都被買通了,否則怎麼老是拖著不讓我走。」
沈洛年妖怪朋友多,狄韻倒是知道,因朋友相助而保命也算合乎情理。她思考片刻才說
:「你把整個過程仔細說一遍。」
沈洛年本就想問狄韻,當下把過程說了一次,偶爾有些地方說得稍微模糊,狄韻馬上就
會追問詳情,還好畢竟是剛剛才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沈洛年都還記得清楚。
說著說著,沈洛年忍不住又罵幾句,他還真是想不出來,誰會幹這種事?他得罪過的妖
怪其實不多,比較嚴重的大概是犬戎族,但犬戎族是與整個人類為敵,真有這麼多錢該也不
會先對付自己,最重要的是「闇神」兩字,再怎樣也不該從妖怪口中冒出來,就算和自己見
過幾次面的壺谷族長,上次碰面還不是喊聲「那個人類」而已,他說不定連自己姓名都不知
道,又怎會知道「闇神」?
而若花錢買凶的是人類,那更稀奇了,知道自己身分的人類只有狄韻、狄純和艾露三人
吧?就算十聖中也有少數人懷疑,其他人應該都不知道才對。這些人中,誰會這麼看自己不
順眼,花大筆錢請蛟龍殺人?
等了好片刻,狄韻才開口說:「算來算去,乍看似乎色鬼鷹嫌疑最大。」
「嗄!」沈洛年吃驚地說:「我和他可沒仇啊。」
「我媽沒跟你說嗎?自你和磨齒者一戰之後,色鬼鷹就沒來騷擾我媽了。」狄韻沉吟說
:「而且當時我們回來,十聖中留在城內的四人,只有無敵將軍黃伯伯來接我們……我媽怕
見人就不提了,司令身分不同也另當別論,剩下一個就是色鬼鷹,他沒來只是因為吃醋嗎?
名義上你只是闇神的後代呢,他難道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除非他認為你是本人……女人被
你搶了,還不算有仇嗎?」
「這傢伙真變這麼壞嗎?」沈洛年有點不大相信,而且最重要的,狄純不是自己的女人
啊!真是太冤枉了!
「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想避開瑪蓮阿姨。」狄韻接著又說:「他們倆見面就吵架,已
經很久沒有在同個場合一起出現了;而且仔細想來,既然這麼容易猜,實在不大可能是他,
他畢竟是當年的四將軍之一,沒你這麼笨,想殺你,在歲安城中用火器暗算不是更簡單,何
必花這麼多錢請妖仙?論劍館的人也未必願意讓他利用。」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沈洛年沒好氣地說:「這樣不等於沒說嗎?」
「猜測本來就做不得准,只是拿來參考印證。」狄韻哼聲說:「這件事眼前有三個線索
,一個就是蛟龍妖仙,這個比較難對付,先不管;另一個就是論劍館,紅鑽在論劍館中身分
不低,這件事館主不大可能不知道,只是他們涉入多少、知不知道你的身分都很難說……雖
然說打鐵趁熱,但眼前事情太多,護送隊又即將出發,我希望你緩上一段時間,等我們從龍
宮回來再調查。」
「嗯……」反正讓沈洛年調查,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查起,難道去論劍館中拆房子?又或
者是抓紅鑽逼供?這些似乎都有點困難,眼看歲安城就在眼前,沈洛年這才說:「那一億的
事呢?他們不給妳了嗎?」
「我剛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狄韻說:「他們館主與我聯繫,願意把錢送到歲安城郊
,讓我派人去領。我本想讓你去的,既然出了這種事,還是找安荑和雪麗吧,不上山口鎮,
她們倆該不會排斥。」
「怎麼早不這樣做?」沈洛年不滿地說。
「之前對方以在外會合有風險為由不肯答應,要我直接派人領路。」狄韻說:「說不定
就是為了布這一次的局。」
「反正以後再找他們算帳,我先回去了。」沈洛年望著不遠處的擎天塔說:「沒事了吧
?」
「老頭!」狄韻突然帶著怒意說:「你真的很笨耶。」
「又幹嘛啊?臭丫頭!」沈洛年說。
「剛剛我明明說有三個線索,你沒發現只說了兩個嗎?」狄韻說。
「呃?」好像真有這件事?沈洛年惱羞成怒地說:「誰教妳說一半停下?」
「臭老頭,明明是你自己轉過話題!」狄韻罵:「好心提醒你還耍賴!渾蛋!豬頭!」
「好啦、好啦,妳快說吧。」沈洛年說。
「懶得說了!」狄韻哼聲說:「剩下就是那些蛟龍的言語和行動,比如戰鬥方式,還有
提起『闇神』這兩個字……」
「代表對方是人類,所以才會這樣叫我?這我倒想過。」沈洛年說。
「不只。」狄韻說:「雖然闇神這尊稱是十聖決定的,他們私下提到你時,可從不會這
麼喊。」
「所以……不是十聖中人幹的?然後呢?」沈洛年說。
「就說讓你自己想。」狄韻說:「看看能不能變聰明點?」
「我不想變聰明,小惡女快說!」沈洛年說。
「管你的!笨老頭!不想就永遠當笨蛋吧!再見!」狄韻罵完直接斷了通訊。
臭丫頭脾氣真大。沈洛年摸摸鬍子,突然心念一轉,現在的身分是「闇神後代」,已經
不用怕被認出來,似乎不用留鬍子了?既然如此,回去剃掉算了,免得某大美女看到又心癢
……老讓她抓著自己下巴摸來摸去,可不是好事,下次忍不住還手摸回去就糟了。
話說回來,見狄純之前,小惡女曾提到大美女,說她拖得越久,代表考慮越多,這聽來
有點恐怖的形容方式,到底是啥意思?
次日上午,鬍子消失、恢復下巴光潔,滿身清爽、穿著血飲袍的沈洛年,一個人待在小
屋客廳中,等候張如鴻。
此時屋中只有沈洛年一人,蔣傑與梁乃均,被派去軍醫院做全身檢查,據說等那兒檢查
完畢之後,還要送去圓足醫院檢查一次。按理說有個「神醫」住在一起,本不用這麼麻煩,
但這卻是沈洛年建議的,沈洛年心裡有數,自己這神醫不是真貨,輕疾有時候也不怎麼可靠
,最好多做點保險,讓一些正牌醫生看看,省得自己擔這麼大責任。
至於羅鏡,休息兩日後,已開始繼續履行隨官任務,跟著狄韻去了。狄韻有了那一億現
金,這幾天想必十分忙碌,到處散財,也不會來打擾沈洛年。
而沈洛年心想,既然葉瑋珊交代了有事,又和功夫有關,早點處理便是,於是早上在蔣
傑出門之前,特別請他與張如鴻聯繫,轉告自己已「完全痊癒」的消息;之後蔣傑告知沈洛
年,張如鴻去見過司令後,就會來找他,順利的話,該會在午前來訪。
所以這時沈洛年正無所事事地待在廳中,存想?息,偶爾覺得疲累,就放鬆冥思,順便
讓?息運行經脈、恢復精神,倒也過得頗充實。
大約十點過半的時候,正存想?息的沈洛年突然感覺到門外有人接近,正是張如鴻的?
息。沈洛年站起的同時,敲了兩下門的張如鴻剛推開門,她看見沈洛年,雙眼一亮笑說:「
哈,你剃了鬍子啊?」
「對啊,如鴻小姐。」沈洛年說。
「軍伍之外,就叫我如鴻吧!不用這麼客氣。」拿著長槍、站得筆挺、英姿勃發的張如
鴻微笑說。
沈洛年微微愣了愣,他確實是個不怎麼講究禮貌的人,但也不會刻意無禮,關於怎麼喊
人,通常只是看習慣而已,當初既然習慣了稱「如鴻小姐」四字,也就這麼喊下去了,不料
今日對方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夠資格這麼叫的。」張如鴻眨眨眼笑說:「還是你和我家阿傑一樣會害羞?難怪你
們這麼投緣,哈哈哈。」
害羞當然是不可能的。沈洛年聳聳肩說:「如鴻便如鴻吧,妳不介意就好。」
「爽快!」張如鴻扭身說:「走吧。」
兩人並肩往外,一面走張如鴻看著沈洛年身上血飲袍與光潔的下巴,頗有興趣地說:「
鬍子剃掉,看來年輕多了……其實留鬍子也挺有型的,問題是幾天就亂了,誰教你懶得整理
?說真的,你是不是不知道城內有種生意叫作美容中心啊?懶得處理的話,定期去找人弄啊
。」
沈洛年隨口說:「反正已經剃光了。」
「其實你哪會怕亂!只是怕讓清嬿為難吧?」張如鴻嘿嘿笑說:「明知道不該剃又忍不
住想剃,就像我很想找你過招一樣,明明打不過又想打!」
這例子頗有些怪異。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只是比較會逃命,打不贏妳的。」
「是嗎?」張如鴻不糾纏此事,目光一轉,望著血飲袍笑說:「這件衣服真醒目……材
質很特殊吧?」
沈洛年微微點頭說:「不容易髒。」卻是沈洛年今晨剃光鬍鬚的同時,想起身為「闇神
後代」,穿上血飲袍也是很正常的,那何苦多穿一件火浣外袍?還得不時火烤清潔,當下把
外袍脫下收入背包,放在房中。沈洛年暗暗心想,在異族眼中,人類長得都差不多,這麼一
脫,赤濤那肥龍說不定認不出自己。
「這就是你父親那件吧?」張如鴻說。
我父親?沈洛年愣了愣,還不知該怎麼回答,張如鴻已經岔開話題說:「對了,司令要
見你。」
「咦?」沈洛年大吃一驚說:「不是說……有事讓妳告訴我嗎?怎麼變成她見我?」
「不知道。」張如鴻說:「上次是說有套功夫要我教你,但今天司令知道你身體好了,
就突然又說要見你。」
沈洛年暗叫倒楣,怎麼剛好今天剃了鬍子、脫了外袍,那女人就要召見呢?真是讓人很
有不妙的感覺啊。
但不管他怎麼抱怨,該來的總會來。張如鴻帶著沈洛年下塔,一路走到司令部、道武大
樓第四層,張如鴻和木門前守衛的校官打過招呼之後,回頭說:「司令要我在這兒等你。」
自己一個人上去嗎?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入木門,一步步踏上階梯,進入第五層。
和上次一樣,葉瑋珊依然坐在那平臺上的方桌後,她這時座椅側旋九十度,纖細的身子
輕靠椅背,面朝右側微微仰望,似乎正望著牆上的什麼東西,不過從沈洛年這個角度來看,
卻被兩根牆邊立柱擋住了視線,看不清楚那牆上有什麼特殊之處。
既然葉瑋珊在發呆,沈洛年也就大膽地打量著她。她穿著衣服和上次相同,一樣是紅披
風裹著件白色制式軍裝,那明豔的玉顏容光,在周圍燈火掩映間更顯倩麗,不過在眉宇間,
那由百年愁緒凝聚成的隱隱細紋,卻若有若無地顯露出歲月的痕跡。
沈洛年望著葉瑋珊,眼前這女子,就是當年那位讓自己捨身無悔的少女嗎?這百年來,
妳可累了?妳堅持著自己的選擇,為什麼還是不能擁有幸福?
在這小木屋中,兩人各自想著心事。過了好片刻,沈洛年才突然回過神,想起自己應該
先行禮,連忙喊了一聲:「司令。」
「坐。」葉瑋珊沒回頭,只輕輕擺了擺手。
坐哪兒?沈洛年四面一望,這才發現台前不遠右側牆邊,放著一張有扶手的長條軟凳,
卻不知平常是讓哪些人坐在這位子上?上次就連黃清嬿、狄韻也沒資格坐呢,自己倒是挺受
重視。
沈洛年走近坐下,到了這兒,恰好可以看到葉瑋珊右側牆面的模樣。沈洛年一望過去,
心中一震,深吸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過了好片刻,才極緩極緩地把那口氣呼了出來,苦
笑搖了搖頭。
那兒並沒有放著什麼古怪的東西,只是掛著一張栩栩如生的油畫。油畫的背景是一場戰
爭,畫中無數鑿齒、刑天和手持各式兵器的人類,在一片充滿火焰塵煙的原野上死命廝殺;
畫面前端城牆上,則有一對少年男女相對而立。
圖畫中,那穿著勁裝、腰間別著柄小匕首的少女,幾縷髮絲被汗水黏在額上,看來有些
狼狽。她手中托著一黑色精緻小方盒,正有點疑惑地望著少年;而那凝望著少女的紅袍少年
,臉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意。
畫面中的少年,當然是沈洛年,而少女,正是當年的葉瑋珊。兩人的長相和實際頗有點
差別,畫中葉瑋珊雖年輕,卻顯得比當年沉穩不少,也許是在她成熟之後,才找人畫了這幅
畫的;而沈洛年更是只有六、七分神韻,或許因為繪製的畫家只是聽人口述,並沒有真正見
過沈洛年。
那場景該是描述自己當年將金烏珠交給她的時候吧?當年兩人共同的回憶很多,為什麼
特別選了這個畫面?她又為什麼看著這張油畫發呆?
「沈凡,你知道……」依然望著油畫的葉瑋珊,突然開口說:「那盒中是什麼嗎?」
沈洛年自然不會傻到招認,當下輕咳了一聲說:「不知。」
「金烏珠。」葉瑋珊說:「毛族人製造的寶物,在這數十年來的戰爭中起了不小效用。
」
這女人找自己來閒聊的嗎?沈洛年暗自狐疑,一面隨口應了一聲。
「你知道畫中的女孩正想著什麼嗎?」葉瑋珊又問。
鬼才知道咧!沈洛年愣了愣才說:「不知道。」
「那一?那,她正想著該不該答應呢。」葉瑋珊突然露出一抹緬懷的笑意,柔聲說。
該不該答應?這是什麼意思?沈洛年望著畫中,越看越是迷惑。畫中的自己,為何露出
促狹的笑意?而那少女,除疑惑之外,似乎還隱隱有著一抹含蓄的羞澀?這確實是當年的場
景嗎?為什麼兩人是這樣的表情?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明白。當年將東西交給葉瑋珊的那一刻,自己口中說的不是金烏
珠,而是「求婚戒指」;正因為這句話,畫中的少女——當年的葉瑋珊,才會露出那抹羞澀
……原來,她當時曾有那麼一?那,考慮該不該答應嗎?沈洛年突然鼻頭一酸,眼前的一切
,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模糊。
「你聽得懂我說的,對嗎?」不知何時,已經轉回身的葉瑋珊正凝視著沈洛年。
自己當真不是演戲的料嗎?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對葉瑋珊露出苦笑,抓抓頭正想開口
,葉瑋珊突然說:「沈凡。」
她還是叫自己沈凡?沈洛年微微一愣,呆望著葉瑋珊。
葉瑋珊坐挺身子,之前的溫柔氣息倏然消失,透出滿身堅毅與上位者的威勢。她面色一
肅說:「我有六個孩兒,十五個內外孫,另外還有五個曾孫……其中,清嬿是最優秀的一個
,在整座歲安城中,能與她相較的年輕人也十分少見。」
連曾孫都有了啊?差點忘了,眼前這仿佛漂亮大姊的女子不只是人類的帝王,也已經是
某些人的曾祖母了……但幹嘛突然提到黃清嬿?沈洛年正自狐疑,只聽葉瑋珊緩緩說:「聽
說,你喜歡清嬿?」
媽啦,聽誰說的?沈洛年終於回過了神,愣了愣才說道:「只是有點欣賞,沒有其他的
意思。」
葉瑋珊看著沈洛年片刻,緩緩說:「這樣最好,你們不適合……我希望你們保持距離。
」
這話可讓沈洛年呆住了,雖然他對黃清嬿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被人這麼警告一句,還是
難免冒出三分不快。沈洛年皺起眉頭,正想開口,葉瑋珊已經接著說:「無論未來司令是誰
,清嬿一定是歲安城的棟樑人才之一,說來有些可憐,她註定將為歲安城辛苦大半輩子……
為了她好,想成為她的夫婿,至少必須符合一個條件。」
條件?那小惡女總說自己最適合呢!除了那些之外,難道還要什麼古怪條件?這女人也
變得這麼囉嗦了,連兒孫的婚姻也想管?媽的,妳那熱血笨蛋老公還不是自己挑的?沈洛年
正對著葉瑋珊翻白眼,卻見葉瑋珊透出一抹了然的苦澀笑意,微微搖頭說:「其他都不重要
,她的另一半……至少得願意長期留在歲安城啊,你願意嗎?」
沈洛年一呆,卻是說不出話來。他確實從沒想過要長期住在歲安城裡,更別提自己心中
還掛著個找到後不知會如何的笨狐狸;而無論是狄韻或是黃清嬿可能也都從沒想過,自己終
有一日會離開吧?不愧是葉瑋珊啊……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妳說得對,別擔心,我本來
就沒那念頭。」
見沈洛年這麼說,葉瑋珊仿佛松了一口氣,微笑說:「謝謝。」
謝個屁!沈洛年突然覺得很沒意思,站起說:「沒事我走了。」
「事情還多著呢。」葉瑋珊莞爾一笑說:「生氣了?」
沈洛年心底有數,葉瑋珊八成已認出自己,說不定也猜出自己保持年輕模樣的原因,只
不知為了什麼不願掀開,但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守規矩了,當下哼了一聲說:「不敢。」
葉瑋珊果然不介意沈洛年的態度,含笑說:「但若你願意長留歲安城,我可以作主讓清
嬿嫁給你,相信她不會拒絕這樁婚事。」
這話說得沈洛年瞪大雙眼,愣了半晌才說:「媽……媽啦!別開玩笑。」
葉瑋珊緩緩收起笑容,望著沈洛年,平靜地說:「坐在這個位子上,我已經很久沒開玩
笑了。」這話雖然說得輕巧,但周圍的氣氛,卻不免沉鬱起來。
沈洛年看著葉瑋珊,突然有點莫名地難過。他沉默了片刻才說:「清嬿的事不用說了,
我討厭麻煩,以後我也不會招惹她。」
「好吧。」葉瑋珊也不糾纏,目光一轉,望向沈洛年座椅對面牆上懸掛的歲安城地圖,
輕歎了一口氣說:「沈凡,你覺得歲安城未來,應該往哪個方向走?」
「不知道。」沈洛年回答得十分迅速,看得出來完全沒多作思考。
「你願意聽聽我的計畫嗎?」葉瑋珊回頭說。
能說不聽嗎?就算可以說,沈洛年也頗有些不忍心,只好無可無不可地說:「妳說吧。
」一面往後一倒,重新坐在那長凳上。
「當年我們巡迴世界,把殘存的人類聚集歲安城。一路上,遇到不少從仙界返回的仙人
,大部分人都不贊成我們把人類聚集在歲安城裡。」葉瑋珊說。
上次在魔法島上好像聽過類似的說法,只不過沈洛年卻不怎麼瞭解原因,當下順口說:
「為什麼?」
「如今既然無法運用科技,生存於世,倚靠的就是自己本身的能力。」葉瑋珊緩緩說:
「龜縮在這排拒道息的歲安城,本該逐漸仙化、改變的身軀無法激發。百年過去,人類還是
像當年一樣的孱弱,若他日再有個天災人禍,或者得罪了什麼無法抗拒的天仙、古妖,豈不
是就此滅絕?」
「但不集中到歲安城,恐怕早就死光了,不是嗎?」沈洛年說。
「不集中歲安城,當初的近百萬人,最後可能百不存一,但這也是一種物競天擇,那些
殘存的人,終究會找到立足之道,重新發展、繁衍出適合這時代的新人類。」葉瑋珊說:「
問題是,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淘汰方式。」
沈洛年當然懶得管人類該怎麼發展,但若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來看,他並不排斥葉瑋珊等
人的想法,當下點點頭說:「我不覺得妳做錯了。」
「我也並不後悔。」葉瑋珊說:「但這問題終究要解決,人類不能永遠窩在這個地方,
萬一有一日,息壤的效果失去了呢?」
這倒不可不防,當年輕疾也曾提過此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妳打算怎辦?」
葉瑋珊望著沈洛年,緩緩說:「我打算帶一批人去東大陸建城。首先帶去的,當然以仙
化者、返祖症患者為主,那兒將會成為新一代人類的發源地;而歲安城,就交給下一代管治
。」
所以才要選出新的歲安司令嗎?沈洛年瞪大眼睛說:「那兒有狼人耶!還有,赤濤跑來
怎辦?」
「是啊,這些都是必須解決的問題。」葉瑋珊說:「另外,九回山屍靈國度的問題也終
究要解決。」
葉瑋珊不提,沈洛年還沒想起。他皺起眉頭說:「妳真想解決那些僵屍嗎?」那不是葉
瑋珊的「最後手段」嗎?
葉瑋珊沉默下來,沒回答這個問題,過了片刻才說:「此刻的屍靈之王對人類似無敵意
,甚至還頗願提供協助,但依然是個威脅。歲安城搬遷不易,有這樣一個友邦在旁,實在讓
人寢食難安;而且屍靈不滅,山口鎮就不會消失,那也是人類的一個亂源……沈凡,你知道
怎麼讓屍靈之王恢復正常嗎?」
原來葉瑋珊以為自己辦得到?這倒也難怪,當年的首代屍靈王此時確實正站在這兒活蹦
亂跳,而且當初那些骨靈還自動倒斃呢……問題是要辦到這種事,除了屍靈王本身必須是鳳
靈之體,還得請個修成天仙的萬年仙狐把他吸幹才成,這種事可無法複製啊。沈洛年苦笑搖
頭說:「沒有辦法,不可能的。」
葉瑋珊透出了一抹失望的氣息,她歎口氣說:「這麼一來,若無法剿滅九回山屍靈群,
只有遷城這個選擇了。但數百萬人遷移不是小事,牽連太多,很難處理,萬一遷移的同時,
有妖族來攻擊,那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闇靈之力會隨時間消耗,這幾十年來,他們既然一直躲在九回山中,那是怎麼維持的
?」沈洛年終於把這問題問了出來。
「鑿齒。」葉瑋珊歎息說:「當年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城的時候,擄劫了數萬鑿齒入山。
鑿齒繁衍速度極快,在屍靈國度維持而不擴張的狀態下,足以供應各階屍靈所需。」
「嗄?」沈洛年意外地說:「那是地底啊,鑿齒吃什麼?」
「當初興建九回城本是人類撤退的一個最後選擇,食物問題當然也做了考慮。」葉瑋珊
說:「我們跟毛族人換得虛空熱精,作為地底城動力與光熱之源,培育適合在低光度下生長
的植物、動物,並引入地泉成湖,餵養不同魚類……別說只有數萬鑿齒,就算百萬人類,也
能住上好一陣子。」
「毛族人?」沈洛年吃了一驚說:「你們找到他們了?」
「九回山就建在毛族人居住地穴的附近,兩處本有通道相接。」葉瑋珊說到這兒,隨即
又苦笑說:「屍靈大軍撤入九回山的過程中,還損傷了不少毛族人,毛族人則認為被我們欺
騙了,很快就遷到別處,並與人類斷絕往來;這些年來,無敵……我是說宗儒,他雖定期去
『絨須洞』拜訪,毛族人一直都不肯接見。」
那個什麼洞的名稱怎麼好像聽過?沈洛年沒多想下去,只有點惋惜地說:「毛族人其實
很善良的,可惜了。」
葉瑋珊看了沈洛年一眼,似乎想說什麼,但隨即又忍了下來,只點頭說:「是我們沒處
理好。」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妖仙來了這麼多,雖說九回城深埋地底,不易進攻,但就算從外
面慢慢拆進去,也早就挖穿了吧?」沈洛年說:「怎麼會一直耗在這兒呢?」
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你不知道嗎?虯龍族說,殺死骨靈、僵屍、旱魃時,有部分的
闇靈之力會回返讓他們成屍靈的源頭身上。」
當初從闇靈那兒得到的知識中,確實有這件事,但那又如何?沈洛年說:「所以呢?」
「若從週邊這麼一路殺進去,最後屍靈之王會超乎想像地強大啊。」葉瑋珊說:「那種
力量,就連天仙恐怕也抵擋不了,那時就真是世界末日了。」
「呃?」沈洛年從沒想到這麼遠處……無論是旱魃或是僵屍,吸收闇靈之力的同時,都
會分一小部分闇靈之力,依照老鼠會的模式往上送,但大部分還是留在己身,而當他們死亡
的同時,尚未耗盡的闇靈之力,也有部分會藉著玄界闇靈的能力,送回給當初使他變為屍靈
的「上線」身上。這一點回饋,本來也沒什麼了不起,但若是從外而內一路把各級屍靈殺光
,匯合的闇靈之力將全部集中到屍靈王身上,好像真有些恐怖。
「所以自古到今,除非是屍靈初起的階段,才能無差別地屠殺,若屍靈國度已成氣候,
就必須進行斬首作戰,直接擊殺屍靈王,不能從外而內,慢慢圍聚殲滅。」葉瑋珊緩緩說:
「但今時屍靈國度卻是深入地底數公里的九回城,該如何直接擊殺屍靈王?」
「對了!」沈洛年一喜說:「空間魔法!可以靠那個魔法弄個空間通道直接殺到九回城
裡面!妳該也知道吧?」
「于丹翠小姐學會的魔法嗎?」葉瑋珊輕歎一口氣說:「這不是沒有可能,但誰能在道
息消失的壓縮息壤城中擊敗擁有龐大闇靈之力的屍靈之王?又該如何送于小姐進九回城建立
通道?」
「唔……」沈洛年抓抓頭,可說不出話來了,攤手說:「既然打不過,那就這樣吧?既
然安全地過了五十年,說不定放著也不會有事?」
「其實在九回城中,還有我們不瞭解的事。」葉瑋珊說:「我簡單說一下,或許你知道
原因,說不定正是突破之處。」
闇靈的相關知識自己確實應該是知道最多的,問題是「知道」未必等於「想得到」就是
了……沈洛年沒什麼把握地說:「說說看。」
「首先,據虯龍族說,隨著體內闇靈之力逐漸增加,屍靈之王將越來越受浸染,終究會
失去自我控制,成為闇靈的傀儡;屍靈國度如今的規模,早已超越這個界線,但不知為何,
如今的屍靈之王似乎仍有自己的神智。」葉瑋珊頓了頓又說:「第二,我們知道,屍靈王—
—李翰,本身對妖族十分憎惡,恨不得殺盡天下妖怪,為什麼這五十年來,他居然能隱忍在
九回山中,不肯嘗試逃離包圍,擴大屍靈國度的規模?雖說僵屍厭水,九回山周圍大部分方
位被海河所阻,但這自然阻攔不了可以飛天遁地的屍靈王,他若真想找個空隙竄出,該也不
是難事。」
沈洛年聽得懂,葉瑋珊當然不是希望屍靈王真的出來打天下、擴大屍靈國度,而是這麼
一來,才真有機會擊殺屍靈王,或趁著屍靈大軍離開,想辦法收回九回城,卻不知為什麼屍
靈王一直不肯露面?
不過這兩個問題,沈洛年還真的不明白。他苦思半晌,還是搖頭說:「不知道,但是說
真的,萬一真有辦法殺光屍靈,不覺得有點恩將仇報嗎?」
「確實如此。」葉瑋珊歎息說:「但既然知道屍靈王終究會失去神智,成為闇靈的傀儡
,又怎能不預做提防?否則豈不是拿滿城人類、天下生靈的性命開玩笑?」
也是,就算在過去的和平時代,萬一知道對方得了重度傳染病,不管是什麼親朋好友,
還是得先隔離了再做打算,那可不是講情面的時候,何況屍靈這種恐怖的東西?只不過自己
當年畢竟也是所謂的「首代屍靈王」,想起此事,難免有些感歎。
見沈洛年一陣思量,葉瑋珊露出笑容站起說:「既然一時想不通,那就先別想了,今日
,我還有兩樣東西要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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