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軀體之秘
周寬沒叫自己老爹,聖主頗有三分意外,不過他也不見怪此事,畢竟兩人相認以來,相
處的時間並不長,聽見周寬問到自己身體,他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只和聲說:「吳左輔
說我在閉關,是我的意思。」
怎會如此?周寬一怔說:「您不想見我?」
「也不是。」聖主搖頭說:「你來了我很高興。」
那又為什麼要騙自己?眼前的情況似乎不適合追問此事,周寬望望吳左輔,輕咳了一聲
說:「我有點重要的事情想向聖主報告。」
聖主目光掃了左輔一眼,臉上帶著幾分笑意說:「吳左輔對我十分關心,所以不願離開
,真有什麼事不好意思讓他知道,用傳音跟我說便是。」
周寬聽來聽去,陡然想通,聖主恐怕身體真的出了問題,壽命已經無多,而他上次已經
說過,不願告訴吳左輔密室之事,而吳左輔當然更不願自己知道此事,只是他卻不知聖主早
已將此事告知自己。
而聖主既已失去功力,自己無論對聖主說什麼,最後拿主意的還是吳左輔,自然不怕自
己對聖主傳音,而一開始聖主與吳左輔都不想讓自己進來,兩方雖想法不同,但都一樣想避
免日後的問題。沒想到自己越鬧越大,也許聖主得知後,索性安排吳左輔在一旁監視,自能
讓左輔一派釋疑。
但話說回來,到了最後,他們恐怕也會疑心起自己,不過這件事不用急著操心,到時候
再說。
想到聖主身體出狀況,李鴻才是聖主之子的事情反而不是這麼重要了,周寬上前兩步關
心地說:「您……身體怎麼了?」
「先隨便聊聊也好。」聖主微笑說:「我一切事務交卸妥當之後,便嘗試著將精氣神化
入天地,若能成功,當能抽離這個皮囊而存在,不過……失敗了。」
失敗了也不該喪失功力啊?周寬皺緊眉頭,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聖主看出他的疑惑,接著說:「我功力隨神識散出體外,身體少了護持,雖外貌因生機
幾近停止而未老化,軀體變異卻加速發作,當我確認無法成功而收納神智,功力已無法收回
,所以……我已隨時可以離開,今日能見你一面再去,我已無憾。」
聖主的意思是……他縱然已喪失功力,仍可依自己的意願,選擇離開人世的時間?周寬
楞楞地說不出話來,當此情景,應該告訴聖主李鴻的身份嗎?他會喜還是會憂?若此事公諸
天下,等聖主撒手而去,新任的聖主,又會不會對付李鴻?
周寬思索時,一旁的吳左輔臉色十分沉重,緩緩說:「聖主萬不可就此捨我們而去,伯
紀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聖主指引。」
「吳左輔德高望重,眾人同欽,聖殿有你管理,我很放心。」聖主微微一笑說:「我一
直有些掛念著的,反而是周寬……你過來。」
周寬回過神來,走近聖主台下,見聖主又招了招手要自己上去,周寬只好拾階而上,跪
坐在聖主身旁。
聖主輕撫著周寬的肩膀,柔聲說:「有件事情,我一直無法決定,所以一直留在人世;
今日你來,我本下決定不與你見面,沒想到你居然沒大沒小地胡鬧起來。」
聖主畢竟一直把自己當親生子,周寬感動之餘,低下頭說:「孩兒魯莽。」
「但我也因此改變心意,決定見你一面,怡好吳左輔與你都在,有一件事情,我想拜託
未來的聖主同意。」聖主緩緩說。
吳左輔似乎沒想到聖主會說出這番話,他老臉上眉頭微蹙,疑惑地說:「聖主此言,伯
紀不明。」
「心劍是聖殿不傳之技。」聖主臉色多了三分傲然,緩緩說:「但這百多年來,在我的
揣摩下,也研究出了不少心得,相信有些妙用,當初七祖也沒能體會。」
吳左輔仍不明白聖主之意,只能虛應了兩聲。
聖主目光轉向周寬,接著說:「吳左輔應知,心劍之法,非人人得以修練,七祖子嗣傳
承早失,我又只有周寬這個兒子,聖殿就算再傳千年,恐怕也找不到一個人修練心劍之法,
此功法可能就此成為絕響……我當然希望周寬加入聖殿,傳承心劍之術,但他生性疏懶,又
不懂禮數,實在不大適合聖殿,卻不知左輔可有好的建議?」
這時周寬與吳左輔都開始明白了聖主的意思,吳左輔是愕然,周寬卻是暗叫糟糕。聖主
明著說要自己加入聖殿,其實是退而求其次,要吳左輔答應他傳授自己心劍之術,但事實上
自己根本不是聖主的兒子,又怎麼學得會?
丙然,吳左輔沉吟數秒之後,當即說:「聖主之意,莫非想破例傳授周賢侄心劍之術?
」
「吳左輔即將就任聖主,此事當然得經過你的同意。」聖主微微一笑說。
「伯紀樂觀其成。」吳左輔大方地說:「無祖當年不願武技濫傳,也只是擔心惡人習得
有誤蒼生,周賢侄功力已高,狂霸七式更是天下無雙,習得心劍之法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當
與此無涉。」
「吳左輔果然心胸開闊,不墨守成規。」聖主撫掌笑說:「以後周寬還要托您多予指點
。」
「不敢不敢。」吳左輔跟著笑說:「周寶侄雖不屬聖殿,但天縱英才,一人兼習聖殿兩
大功法,也算美事一件。」
他兩人談得熱鬧,周寬在一旁可是暗暗叫苦;李鴻想教自己心劍、聖主也想教自己心劍
,這兩父子還真是一個模樣,但其實自己根本學不會,又有誰知道?
「事不宜遲,我這便傳授你心劍之術。」聖主望向周寬說:「用心記住了。」
「這……」眼看不能再拖,周寬忙說:「我先說完我該說的話,再教好了。」
聖主與吳左輔聞言同時一怔。當年,無祖七徒曾以心劍之術威震天下,聖主雖無法練至
化身而存,論境界稍遜當年七祖,但他百年鑽研,確實又領悟出不少特別的妙用,七祖旁支
子孫夏濤、王崇獻只學到簡略修練法門,已能恃之橫行天下,今日聖主親傳此技,是多大的
福緣,周寬居然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真弄不清此人的個性。
周寬顧不得兩人側目,當下傳音給人聖主,把自己從班彤遺物中所看到的文字,快速粗
略地說了一遍,聖主傳與不傳倒是其次,裝他兒子騙武功,可不是自己該幹的事情。
周寬傳音說話時,一旁的吳左輔可難免有幾分尷尬,他明明知道周寬傳音給聖主,自然
是不想讓自己聽到,按照情理,他該識趣點離開才是,但這一離開,聖主若將密室啟動之法
傳給周寬,日後豈不是受制於周寬?他也只好厚著臉皮留下。
總算周寬省了不少廢話,盡量只說大意,花的時間不長,過不了多久,周寬便停止傳音
,望著聖主。吳左輔跟著望去,卻見聖主表情是又驚又喜,又有點失笑,隔了好片刻,聖主
才苦笑著搖搖頭說:「原來如此。」
周寬這番話一說,心頭舒服了不少,他點頭說:「聽憑聖主裁決。」
聖主點點頭說:「你真的很聰明……不愧是我的孩兒。」
此話一說,周寬知道聖主已決定不讓李鴻得知此事,更不想讓聖殿中人知道,他輕歎一
口氣說:「聖主……」
「至於松狐金板……」聖主微笑說:「原來班執事當時取走了一面……不過松狐金板對
你來說已經無用,你交給吳左輔即可。」
「松狐金板?」吳左輔訝然說:「班彤取走了一面?」
「嗯。」聖主回頭一笑說:「看來班彤早有預謀,想舉薦後人加入聖殿,所以取走了一
面金板,看來就是指他的義女繡蓉,此時倒不知繡蓉到哪兒去了。」
原來松狐金板是引薦他人加入聖殿所用?周寬這才弄清楚,班彤要引薦的當然不是繡蓉
而是自己,看來班老頭也不算全沒良心,而聖主輕輕巧巧地提上班繡蓉,倒是遮掩得不留一
點痕跡。
吳左輔聽到此言,卻有此一疑惑,他緩緩說:「我倒沒聽說班彤義女根骨有什麼特殊的
地方,不過既然是班彤的遺願……」
別弄假成真,把繡蓉抓來這兒受罪。周寬一面取出金板,一面忙插口說:「繡蓉已嫁人
,我看也不會想來聖殿,就別打擾她清靜的生活吧。」
「嗯,我也這麼想。」聖主配合地說:「班執事當初恐怕也不知道她義女後來的際遇,
既然已經嫁人,我們就別多事了。」
「謹遵聖主之命。」吳左輔當然高興省一個麻煩,他接過周寬手中的松狐金板,不再表
示意見。
「你想說的已經說了,我便傳你心劍之術,可得用心學。」聖主回頭望向周寬。
還是要傳給自己?周寬微微一怔,隨即想通,若突然不傳,反讓吳左輔生疑,而自己學
會了修練之法,當可轉授李鴻,也算達到聖主之願。當下周寬不再多言,仔細記憶聖主的言
語,把心劍之術的修練法門,完完整整記下來。無元五三三年十二月十九日傳授心劍之術,
足足花了一日夜的功夫,周寬直到次日中午才飛離聖殿。
一面飛離聖殿,周寬回憶著聖主最後的言語,一面有些感歎。從話語中可知,聖主傳授
此法之後,已無牽掛之事,待自己一離開聖殿,他恐怕馬上就會撒手而去……今日既已別離
,他日也再無相見之期,想到錯認老爹的這場經歷,周寬心中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
。
不過除了感傷之外,周寬心中更多的是訝異,這是因為傳授完心劍之術,兩人閒聊的過
程中,聖主所說的話所引起。
聖主當時與周寬聊了幾句,突然說:「聽說東岸、西岸已經快要統合了?」
「是。」周寬點頭說:「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聽說下個月底,兩邊議事會就會先合而
為一。」
聖主沉吟片刻才說:「如果一切順利當然最好,但若與西岸衝突,可得小心。」
聖主說到這兒,周寬陡然想起王崇獻身體之事,此時恰好可以問清楚此一,當即說:「
有關王首席的身體……」
沒想到聖主沒等到周寬說完便開口說:「我正是擔心此事……你知道了多少?」
周寬老實地搖頭說:「我還沒弄清楚。」
「可能你剛回地球,你那幾位好友還沒時間告訴你……」聖主思索著,似乎不知道該不
該說下去。
其實他們根本是想瞞著自己。周寬這句話當然不說,直率地說:「到底王崇獻怎麼弄的
?聖主難道也看不出來。」
聖主歎了一口氣說:「我只能感受到,他身體結構似已全然改變……但又並非機械軀體
,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安,所以當初警告你別去多問,但馮特長、李鴻夫妻可能都知道了。
」
周寬這才醒起,聖主提起此事,就是擔心李鴻的安全,周寬當即說:「李鴻似乎不知,
聖主怎會認為他們清楚此事?」
「當時茲克多攻擊東岸,他們三人曾一起去協助東岸。」聖主緩緩說:「那時我以心神
遙觀,發現馮特長在皇都地下接出一人往東方急送,李鴻夫妻倆則晚一步離開,王首席發現
此事,立即高速追去……而若非此事,又怎會讓他如此焦急?」
「他們接出一人?」周寬完全不知此事,疑惑自語說:「難道那人知道王崇獻的秘密?
」
「那人似乎叫穆林。」聖主回憶說:「我見王崇獻趕去,心知不妥,心神稍近聽到幾句
話,王首席似乎感應到我的心神,不很確定,但已壓抑住出手的念頭,直到新後也出面,他
就不再多言,交代幾句話便離開。」
新後也出面這才趕跑了王崇獻?果然是大事,聖主猜測與王崇獻身體有關,真是十分有
可能;此時周寬也想到當時自己尋找穆林,王崇獻特別前來送行之事,而後自己回到東岸,
滿鳳芝又特別找自己談話,種種事情加起來,周寬腦海中模模糊糊地已經有了一個輪廓,但
又不是十分清楚,他心裡有數,要搞清楚問題,就得找到穆林。所以與聖主道別後,除了幾
分別離愁緒之外,周寬心中就是計劃著怎麼弄清此事。
一路飛向賀如半島,周寬心中也漸漸訂下計劃,馮孟升絕對不肯讓自己知道,李鴻大概
還迷迷糊糊,滿鳳芝又只剩下半條命,從這三人著手都不成,得另尋辦法才成。他心中既然
有了底,神色也開朗了起來,當下加快了速度,直返歐連市。無元五三三年二月十五上個月
底,是東西岸議事會合而為一的大日子,在一月三十日的時候,兩方藉著無遠弗屆的虛擬視
訊,達到議事會合而為一的目的,跟著舉辦了議事會首度的議事長選舉,結果王崇獻與馮孟
升分任議長與副議長,以輪流的方式主持議事會。在實質上,馮孟升的權限並不小於王崇獻
,這幾日天訊新聞都在播報這場極具歷史意義的事件,直到數日後記者的注意力才稍稍轉移
。
最後能談妥這樣的條件,對馮孟升來說當然是一大勝利,所以他那幾日真是笑逐顏開,
喜氣洋洋,心情也特別好;不只馮孟升心情好,整個新大陸從上到下都是一片喜慶歡騰,彷
彿辦喜事般熱鬧。
但只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從議事會裡開始瀰漫了一股不信任的氣氛,耳語爭議時有可聞
,緊跟著效應擴展到整個新大陸,媒體傳言四起,更令人訝異的是,造成這場效應的元兇,
竟隱隱與聖殿有關。
整個事件,得從十二日前,無元五三三年二月三日說起。
當議事會統合之後,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各部會首長的提案與任命,這方面東岸早已與
西岸協商妥當,只要不出意外,估計半年內兩方的政務運作當能完全上軌道,那時就該安排
吳耀久與瑪莉安婚禮了。之後廢除無皇與新皇體系,成立新無皇制度,將皇室的權力全部移
除,議事會才成為真正的最高權力機構。
一切按照計劃運行後,最高領導人反而沒什麼事情需要操心,馮孟升特別清閒,除了按
時接收下屬的進度報告之外,多把時間花在觀看天訊新聞,從一些報導的片段,回味一下當
時在議事會發表歷史性演說的光榮時刻。
不過新聞的淘汰率十分驚人,才過了幾天,當時整天不斷重複播放的演說,已經變成播
報人員的背景,自己的聲音更是被完全消除,只能聽見播報人員說一些議事會運作的事務,
尤其西岸更是早就不播自己的晝面,真是只有東岸的新聞能看。
馮孟升望著天訊,眼見一段新聞時間又將結束,正考慮要不要換一個頻道收看,卻見眼
前的虛擬主播,突然面帶笑容地說:「也許諸位觀眾不知道,最近新大陸西岸鄉間流傳一個
有趣的謠傳,傳說王議事長其實是合成人,而這個消息,據說還是聖殿中人所言,以下是本
台記者的訪問。」
苞著畫面一轉,出現了一個村舍,正有三、四個農民圍著一個記者,記者正開口說:「
王首席是合成人這件事,請問你們怎麼知道的—」
一個看來天性樸質的老人,似乎有點兒手足無措地說:「一個受傷的年輕人經過,告訴
我的。」
「他說他來自聖殿?」記者追問:「有沒有證明他自己的身份?」
「沒有。」老人連忙搖頭說:「我不知道,都是他跟我說的。」
「他說了之後呢?」記者問。
「飛走了,而且一眨眼就不見了。」老人瞪大眼說:「我沒見過飛這麼快的,他說的一
定是真的,而且他說的對,很容易證明,王首席如果真是……」
此時畫面轉回到主播,他微微一笑說:「幾個不同地方同時傳出這樣的謠傳,而且散播
謠言的人言行都大同小異,不過形貌有男有女長相各異,可以顯見是有一群人故意破壞王議
事長的名譽,關於此事,聖殿方面是這麼說的……」
畫面一轉,出現了剛升為執事不久的加來恩,他正微笑說:「聖殿從未放出這種消息,
恐怕是有人為了攻擊王議事長,所以謊造謠言,此人既然連身份都是假的,言語自然不可信
,希望大家查明真相,不要誤信這種妄人言語,破壞了王議事長的聲譽。」
畫面又回到主播身上,他笑著說:「王議事長不願對此發表意見,也沒有追究的興趣,
不過這真是讓人十分好奇,身懷這種功夫的人,又為什麼造謠生事?如果傅出此言的人有他
的理由,本台十分歡迎那位先生主動與本台聯絡。今日晨間新聞到此告一段落,也快到午餐
時間了,祝各位觀眾用餐愉快。」
當時的天訊新聞只把這當成一個有趣的小謠傳在報導,也沒多少人理會,但後來謠傳越
來越多,有人提出證明見過王首席做出一般人不能做出的動作,又有人表示王崇獻與謝棲的
關係十分微妙,加上王崇獻與合成人早有默契更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謠言漸漸越傳越
嚴重,但一直還只是暗潮洶湧,沒有成為真正的話題。
直到九日前,一批人彙集在東岸政治中心歐連市舉辦記者會,大聲疾呼要王崇獻體檢辨
正清白,才真的把這個事件一腳踢上頭條;而這群人,正是先前的大雲湖年輕高手群,為首
的便是托坦與華若絲。
當初在西牙安排下,這群年輕高手在新大陸分別扎根,直到西牙被暗算而死,茲克多領
軍最後一次反撲被減,這群年輕人也跟著銷聲匿跡。但西牙當時畢竟是天下所景仰的人物,
這群年輕人也聚集了不少支持者,此時一發難,果然引起軒然大波,連議事會中的議事都不
敢大聲替王崇獻保證。
托坦與華若絲動作越來越大,除了每日舉辦記者會公佈疑點之外,更不斷批評王崇獻當
初殺害西牙的正當性,而他們選擇了歐連市發難,本為了遠離王崇獻的勢力範圍,緊跟著他
們更向馮孟升投書,希望他能為天下人民主持公道。
這一來,馮孟升的角色變得十分尷尬,他心裡明白王崇獻的身體絕不適合體檢,若表態
支持王崇獻,日後若當真紙包不住火,自己的政治前途將毀於一旦;但如果支持托坦等人,
且不說剛穩定下來的政治局勢又起波瀾。若自己加入反對聲浪,以現在的政治實力來說,很
快就會成為這群人的領導者,也就會成為王崇獻的死對頭——但若到最後王崇獻翻臉動武,
第一個倒楣的就是自己,又怎能支持?
最後馮孟升終於做出決定,表面上婉拒了托坦與華若絲的要求,但也給予一切的方便,
以及媒體的支持。以馮孟升為首的議事團體,當然也大多是聰明人,有些人為了取得曝光率
而加入托坦陣營,有一部分人則學馮孟升這種明拒暗迎的態度;總而言之,東岸議事團體,
沒有一個人敢表態支持王崇獻。
到了六日前,皇都方面的醫療團隊,派出首席醫師提出嚴正聲明,王首席的身體與一般
人無異,絕對不是合成人,但托坦與華若絲等人卻不接受這個聲明,轉過矛頭要求聖殿主持
公道。
在這陣紛紛嚷嚷聲中,突然傳來原聖殿左輔吳伯紀接任第五任聖主的消息。聖殿之事本
來引起動盪的機會不大,畢竟聖殿一向不問外事;但在這種時機恰好換了新任聖主,聖殿會
不會改弦易轍、參與新大陸的紛爭,格外引人注目。
丙然聖殿的發言換了一個方向,前天加來恩執事舉辦記者會,首先表示聖殿與此爭端無
關的立場,希望新大陸領導人物,能找出有效化解人民疑慮的方式;不過他最後又提到,如
果需要聖殿保證才能穩定民心,在王崇獻主動的情況下,聖殿不排除協助檢驗的可能性。
這下可就更亂了,托坦與華若絲等人,更緊咬著王崇獻不敢給聖殿體檢大作文章,先前
激起的反合成人情緒又再度被引發,東岸合成人早已撤退,昨日西岸卻再度激起暴民攻擊合
成人建築物的事故。
眼見亂象逐漸嚴重,今日王崇獻終於不再保持沉默,除派遣武士團維持秩序之外,也公
開發表嚴正聲明,批評托坦等人藉著子虛烏有的指控,鼓動人心以達政治目的,並要求東岸
執法當局立即處理。
不過他雖然發表這樣的言論,卻沒私下致電馮孟升,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官樣文章是不
用作了,就看馮孟升要怎麼反應。
馮孟升思慮數日,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此時也正在辦公室中踱步沉思,並
交代所有一般事務都不准打擾。不過,就在他這麼閉門苦思了兩小時之後,桌上的通訊器突
然響起聲音說:「啟稟副議事長,新皇來訊,請問……」
瑪莉安?馮孟升微微皺眉說:「接進來。」跟著走道桌前,臉上擠出微笑,面對著剛浮
現出的瑪莉安影像說:「參見新皇。」
瑪莉安表情倒是不怎麼好看,望了望他才說:「我母親想見你。」
當初的新後,現在當然不能稱他新後了,多數自南極洲遷來的人,對過去的新皇、新後
,都改稱老皇、老後,但與新後較親近的人都知道新後不喜歡人家叫她老後,所以多半仍稱
新後,馮孟升自然也知道此事。
聽到新後要找自己,誰也知道必定與近日的亂像有關,新後個性老而彌堅,找自己多半
沒好事,馮孟升心中打著推拒的主意,表面上卻微微一怔說:「新後有什麼指點?」
瑪莉安臉色微沉說:「忙到沒時間見她老人家嗎?」
「當然不是,新後希望什麼時候見到孟升?」馮孟升可還不敢得罪新後,那老太婆個性
衝動,功力又未散,若一個沒弄好說不定出手宰了自己。
「你現在有空嗎?」瑪莉安接著說:「晚點也行,你決定一個時間。」
「我立即過來。」馮孟升頓了頓說:「不過此時時機敏感,不適合從空中進入。」
「嗯。」瑪莉安點頭說:「你從地下室進來。」
二十分鐘之內,馮孟升就出現在新後面前。兩人當面相對,馮孟升察覺新後的容顏比上
次見面又衰老了些,不過雙目依然十分有神,看來功力雖微有消退,離散功還有一段時間,
絕對不能得罪。
新後讓馮孟升坐下片刻後才緩緩地說:「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解決,就這麼拖下去
?」
新後也是知道內情的其中一人,馮孟升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說:「孟升覺得表態與不
表態都不對,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新後嗯了一聲,沒開口,馮孟升心中七上八下,十分擔心新後指示自己掀開王崇獻的底
牌,那自己真得準備當這次事件的頭一個犧牲者。
等待了好半天,新後才又開口說:「你覺得未來會怎麼發展?」
「王議事長絕不會讓人抓到把柄。」馮孟升說:「久而久之,支持托坦的人自然會散去
。」
「是嗎?」新後不置可否地說:「你認為一切能恢復原狀?」
「是。」馮孟升說:「等盲從的群眾散去,我再好好安撫托坦等人,應該能大事化小。
」
「唉……」新後突然歎了一口氣說:「你怎麼不想想,托坦這群人,怎麼會無端掀起這
麼大的風浪?」
「孟升不明白新後的意思。」馮孟升訝然說:「大雲湖眾高手幾乎都毀在王崇獻手中,
他們怨恨是理所當然。」
「這是沒錯。」新後說:「你別忘了,當時傳言剛出來,是由高手在散佈,他們那群人
功力已失,又怎麼飛天遁地?所以背後必定有人支持、或者慫恿,如果不是你,就是聖殿了
。」
這一點馮孟升倒沒想到過,他沉吟說:「會不會……當初散播消息的是聖殿,托坦他們
看到消息之後決定發動,倒不是與聖殿有聯繫?」
「這也有可能。」新後望著馮孟升說:「你確定……王崇獻不會認為是你在搞鬼?」
這馮孟升可沒把握了,他歎口氣說:「最近這幾日,我也為此傷透腦筋,若真能一舉拔
掉王崇獻當然最好,但實在是沒有一點把握。」
「你都沒與那胖子商議?」新後突然問。
馮孟升一怔說:「沒有,我們有幾天沒碰面了。」
「沒有也好。」新後微微一笑說:「那胖子雖然聰明卻有些心軟,有些事做不出來。」
馮孟升聽著有些忐忑,低聲說:「新後覺得……?」
「想辦法逼聖殿插手,讓王崇獻與聖殿衝突。」新後意味深長地緩緩說:「聖殿現在雖
已元氣大傷,應該還是能解決王崇獻。」
馮孟升不是沒想過這一著,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著手,他呆了呆才說:「請新後指點。」
新後微微一笑說:「派手腳俐落一點的生面孔心腹出手,到托坦那兒殺幾個人,你再出
面送他們去聖殿避難……之後的事,該不用本後教你了?」
馮孟升恍然大悟,當即告退安排。
安排妥當後,坐在辦公室中的馮孟升突然又有點不安,新後是真心幫自己解決問題嗎?
若王崇獻被聖殿解決了,新後會不會對付自己?這種事情,如今已無一人可以商量,馮孟升
不禁又起了找周寬的念頭,不過旋即又壓抑了下來。眼前這已不再是買弭城管理權之爭,也
不是舊大陸打改造怪物;政治上的權謀鬥爭,以周寬的心腸,確實不合適……周寬當然不會
害自己,但只要自己站穩了腳根,他也絕不會為了幫自己爭權而費心,這一點該是不會有錯
。
既然命令已下,又沒打算收回成命,馮孟升思考了半個多小時之後,終於打開天訊,等
待著最新的消息。
丙然如預期的,在傍晚時分,宣稱要每日爆料的托坦、華若絲等人再度舉辦記者會,天
訊也在第一時間實況轉播他們記者會的內容。此時托坦正在記者雲集的場合上,慷慨激昂地
演說著,突然畫面一亂,似乎有股力量迫使著記者們東倒西歪四處飛摔,在記者們亂呼的同
時,天訊中也傳來現場的氣流爆震聲,只見場中的桌椅紛紛裂散,幾股氣勁似乎正對著托坦
轟去。
馮孟升雖然感受不到現場的氣勁,但依據經驗,也能從桌椅受力飛翻的狀態看出氣勁的
流向。他正是囑咐殺手集中力量攻擊托坦,只要留下華若絲,仍可以聚集這股反對力量,而
托坦這一死,三天內一定會在天訊新聞中不斷重播,王崇獻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馮孟升正等著出現托坦受擊濺血的畫面,沒想到天訊畫面一亂,一陣強光炸出,在混亂
的驚呼與慘叫聲中,晝面偏離了記者會中央,一時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
馮孟升連忙轉台,連換了三個新聞台,才找到有對準焦點的畫面,只見托坦、華若絲等
人灰頭土臉地站在畫面當中,臉上又驚又怒,但身軀卻是毫髮無傷,馮孟升可真是大吃一鷥
,不敢置信地摔落沙發。
緊跟著晝面疾轉,天訊中記者慌亂地說:「有人出手攻擊、有人出手攻擊,出手的三人
已遭擒獲……」不可能。馮孟升雙眉微微一揚,自己派的人不可能被擒獲。
丙然記者隔了片刻又說:「最新消息,前來暗殺托坦先生的共有三名中年人,武功都十
分高強,被擒之後以內力震斷心脈自盡,是少見的死士。」
這才對。此時各方的資訊也紛紛送了進來,馮孟升雖沒料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但仍快
手快腳地往外發出命令。
十分鐘之後,馮孟升領著歐連市巡邏中隊數百人,直接趕到記者會會場必切,巡邏隊將
四面團團圍起,馮孟升踏步而入,與托坦交換半小時意見後,直接派出生化獸將托坦等人送
往聖殿,而巡邏中隊也派出百人隨飛護送。
之後馮孟升急急回到市政中心,一面發表新聞稿譴責行兇惡徒,一面與聖殿聯繫,表達
自己無能保護、希望聖殿協助的態度,直到諸般事務處理妥當,他才有時間思索剛剛與托坦
的對話。
最讓馮孟升迷惑的,是托坦那群人中怎還會隱藏這樣的高手?難道真是聖殿在他們身後
弄鬼?剛剛與托坦交換幾句,可以感覺到他說話頗有幾分不盡不實,但時間緊迫,也不能慢
慢詢問,只好先把他送去聖殿再說。
此時也不用急著看新聞,這件事情雖會引起軒然大波,但要有影響還得等幾個小時,西
岸那兒的一些激進分子,得知這個消息應會趁機大亂,若逼得武士團全力鎮壓,聖殿說不定
真會插手……馮孟升思索片刻,突然按下桌上的收發器說:「把記者會現場所有錄影畫面收
齊,找幾個人看過一遍,把有用的送來,我馬上就要。」
「是。」收發機傳來回應。
馮孟升如今位高權重,隨口交代一句話就有人急急忙忙地承辦,不到三十分鐘,三份記
憶卡已經送到了他的桌前,馮孟升一個個插入天訊設備之中,仔細查看那短短幾秒間發生的
事情。
第一份,照出其中一名殺手出手前的動作,這對別人來說當然有用,對馮孟升來說卻是
一點用也沒有,而第二份,取的是遠距離的角度,所以攝影人並未被氣勁所翻動,能從頭到
尾對準中間拍攝,不過畫面的清晰度就稍差了。
馮孟升拿起第三份插入,只見托坦說到一半,氣流一陣激盪,攝影焦點就往上一歪,看
來這位記者摔了一跤,照到天花板去了。馮孟升正要皺眉,卻見畫面中天花板倏忽間出現一
個碎口,一股淡淡光華從洞口閃現數秒,跟著記者似乎又站直了,畫面又轉回現場,整個會
場已經恢復平靜。
看完這個畫面,證明保護托坦等人的高手,正是隱身在會場屋頂,直到殺手一動作,他
立即破入屋頂施力抵禦,甚至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不用現身就打傷了那三人。
但這都不足為奇,最令馮孟升擔憂的是那股淡淡光華的顏色……那陣光華,居然色呈七
彩,難道這群人身後的高手,正是周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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