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姿 物 語
正傳篇第一集 |
風姿物語(風姿正傳)人物介紹
蘭斯洛:故事主角,膽大粗獷,闖蕩江湖中。 花次郎:與蘭斯洛結伴的隊友,孤傲冷僻,劍術精絕。 源五郎:自稱白鹿洞門徒的神秘男子,外表酷似女性。 天地有雪:追隨蘭斯洛的雪特人,專事奉承的馬屁王。 石存忠:石字世家十三太保之首。 石存和:石字世家十三太保之七,擅長使毒、操蛇。 石存悌:石字世家十三太保之九。 未出場人物介紹 莉雅:故事女主角,機巧聰穎,現為雷因斯﹒蒂倫女王。 白無忌:莉雅二哥,風流自賞,雷因斯出名浪蕩子。 蒼月楓:女劍手,與莉雅、蘭斯洛交好。 紫鈺:龍族族長,陸游關門女弟子,與蘭斯洛有一段情緣。 周公瑾:陸游二弟子,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武功極強。 華扁鵲:出身大雪山,善於醫術,怪女人。 皇太極:三賢者之「日賢者」,歿於阿朗巴特山。 陸游:三賢者之「月賢者」,三大神劍之首,閉關於白鹿洞。 卡達爾:三賢者之「星賢者」,歿於日本之役。 鐵木真:大魔神王,歿於九州大戰。 胤禎:現任大魔神王,於魔界療傷中。 石崇:石字世家主人,艾爾鐵諾第一軍團長,國王寵臣。 陶潛:陸游三弟子,現任白鹿洞掌門,個性嚴謹。 王羲之:陸游四弟子,刀劍雙絕,現居耶路撒冷。 李煜:陸游五弟子,天才劍手,現與師門反目。 旭烈兀:陸游六弟子,麥第奇家主人,艾爾鐵諾第三軍團長。 山中老人:三大神劍之一,居於大雪山,操控暗殺組織。 天草四郎:三大神劍之一,天位強者,居於日本。 |
楔 子 | 第一章 惡名一刀 |
第二章 天地有雪 | 第三章 包藏禍心 |
第四章 雜牌兵團 | 第五章 笑談李煜 |
第六章 石字世家 | 第七章 歃血為盟 |
【楔 子】 艾爾鐵諾歷五六二年七月 自由都市 香格里拉 他的心裡在恐懼。 身為花字世家的後起之秀,風流名劍的名氣,近幾年在江湖上急速竄起,他花風流的確 不是一個膽怯之人。 涉足江湖以來,歷經大小戰役數十,數月前在武煉,以一柄光劍盡殲狂風十五騎,尤為 慘烈,但即使是那一戰,自己的心也未跳躍的如此激烈,掌心全給冷汗弄濕。 這一切的不安,全都來自眼前的那個背影。 銀白色的長髮隨風飄揚,稱不上寬闊的肩膀,讓身形看來有些消瘦,本應像是彬彬文人 的背影,此刻看在眼中,竟如絕崖般孤高、冷冽,令人仰之而心生畏懼。 花風流已聽過這人太多的傳說。年紀與己相仿,一身武功確號稱與當世三大神劍並列, 是艾爾鐵諾的惡夢。一年前秦淮血戰,這人受各方勢力伏擊圍攻,卻孤身大敗各方高手共三 千一百二十六名,殺的生還者不足一成。 那一戰,據說他的劍法已臻至不可思議的化境,所揮出的每一劍,都蘊含著絕世無匹的 劍氣,所有死者鮮血激射後為之凝固,令得秦淮河水在戰後為之飄紅三月。 同為用劍者,自己當初對這傳聞嗤之以鼻,認為這是無視之輩誇大的荒誕謬傳,血肉之 驅,縱使強化百倍,又怎能做到這等神跡? 可是,自己錯了,否認的理由只是自己的孤陋寡聞,世上真有這樣的絕世神劍! 不久前,江湖上著名的暗殺組織「神煞」,對午餐中的他發動襲殺。「神煞」雖然不及 大雪山,但也是風之大陸中水準極高的殺手營,參與行動的百人中,武功與自己相若的有七 人,在自己之上的更有三人,筧菁崆浚□峙濱隙嘀值笞臧燈鰲□疚錚□問竊僨康母呤忠駁?BR>退避三舍。 但這卻是另一個誤算,因為那人只是輕輕舉起一指。 一根食指! 以指代劍! 彷彿嫌煩一樣,他凌空運指,指上逕發無儔劍氣,所經之處猶如摧枯拉朽,沒有任何事 物能擋此一劍。 毒氣、暗器被劍氣掃過,在空中爆成點點星火;鋼刀、光劍在與氣劍接觸瞬間斷碎片片 ,跟著便是後頭的人體。 許多人甚至才預備衝上前,就被破空斬成兩截,心有未甘地橫屍在地。 他啜飲杯中物,右手食指渾不在意地上下揮動彈跳,任屍堆在周圍添加高度,卻連半滴 血都未能近身。 花風流在潛伏的角落裡不勝心驚,非獨是為了那駭人功力,更是為了那人的劍技。 他所出的每一劍,無不妙到顛峰,沒有半點多餘;每個角度、每個勁到的變化,都是恰 到好處的精巧,讓內力發揮出最大的殺傷效果。 世上怎有這等神劍?恃此神劍,旁人又怎能抵擋得了? 單方面的屠殺,不滿三照面,神煞組織已經大敗潰輸,拋下遍地殘屍四面竄逃,但即使 是跑出十數尺,那劍氣絲毫不受距離影響,照樣發揮恐怖的殺傷效果。 最後,只有神煞組織的首領,藉著手下慘死掩護,憑輕功逃至數十丈外,躲在一座牌樓 之後,確認本身安全無虞,遙遙放話。 「姓李的,你記著,這筆血帳我改日必會討回。」 「你擾我用餐時,我便已說過,你今日必死無疑。」平淡的語音清晰地遠遠傳出,「連 明日都沒有的蟲子,何來改日之有?」 伴著這話而至的,是他的最後一劍。 神煞首腦本已暗自戒備,隔著數十丈之遙,人影只剩一個模糊小點,但敵手武功太高, 說不定仍能以暗器傷人。 哪想到,他只是再次揮下指頭。 數十丈的距離像是完全不存在,一座堅固的木製牌樓,連帶藏身其後的人體,應聲而斷 ,在轟然巨響中塌落。 目睹此幕的花風流,只覺膽戰心驚,面對這等神劍,試問自己又怎有半分機會了? 可是,兄長與自己情誼深厚,殺兄之仇,豈能不報? 「李煜!」 花風流大步踏出,就算明知沒有勝算,也要有一個劍手應有的骨氣。 眼前人對這一聲叫喚沒多大反應,僅是側頭一瞥,又轉回頭去。 花風流想拔劍出鞘,但不知怎地,手上一再施力,長劍彷彿給什麼東西鎖住,僅能拔出 半寸,無法離鞘,任他急得滿面通紅,成了一幕尷尬場面。 「你叫做花風流是吧!聽說近幾年使劍的,你算是一號人物。本來冒犯於我的,都是死 路一條,但瞧你在我封鎖下,還能拔劍半寸,有幾分功夫;看我殺人後還敢挑戰,有幾分膽 色;挑戰時不做偷襲,有幾分骨氣。」 話聲停止時,花風流的配劍像是給一股無形之力擊中,「乓」的一聲斷成兩截。 「我很久沒有放生了,這次你運道不錯,我就放你一馬吧!」 花風流瞧著手中斷劍,出奇地,竟有一股膽氣充塞在胸中,不想在這人面前低首認輸。 所以,就算是有勇無謀,花風流仍然堅持初衷,揮動斷劍,大步奔上前去。 「李煜!你去死吧!」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二月 雷因斯 蒂倫皇宮 小心翼翼地,她凝視著眼前的半本手卷。 手卷的斑駁發黃,顯示其悠久歷史,但似絲似帛的古怪材質上,並沒有字體的存在。 天魔經,與天武聖典、皇極經世書並列,同為世上「最強」稱號的武學秘笈,內中記載 魔族鎮族神功:天魔功;以及各式奇幻奧妙的魔法秘技。 除了首頁的契約文字,整部天魔經,全以魔咒寫成,僅有每一代的正統繼承人,在結定 契約後,方能窺得其中之秘。若是落入旁人之手,看見的不過是一張張無意義的白紙。 因此,除了每一任的正統繼承人,普天之下相信也只有她,能夠閱讀出手卷裡的內容。 不是用眼睛,而是以超高感度的靈覺,慢慢「讀」出內裡的記載。 手掌虛按在書頁上,心神集中,天魔經緩緩發出呼應的黑芒,繼而一頁頁自動掀過,在 這過程中,文字與圖樣隨之流入腦海中。 有法故有破,儘管她不是全知全能,但憑著舉世無雙的智慧,優異無比的血統,只要是 與魔法有關的事項,在她之前全無奧秘可言。 而這份能力,一如現在的她,便是歷任雷因斯女王,能穩穩立於魔導工會頂峰的主要理 由。 一刻鐘後,天魔經上的黑氣消失,她也收手休息,美麗的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疲憊與倦 意。 離開秘室,外頭早有人等候,那是稷下學宮裡出名的浪蕩子,白字世家的當家主,以及 她血脈相連的兄長。 「參見親愛的女王陛下!你二哥這廂有禮了!」白無忌笑問道:「老妹,你臉色不好啊 !翻譯的麻煩差事不好做嗎?」 「天魔經畢竟是魔族至寶,雖然只有下半卷,但時至今日,我也只譯出兩成,進展緩慢 。」她道:「對了,事情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吧!在你溜到暹羅的那段時間裡,國內上下都會以為你是進祈星塔做祝禱儀 式,不會知道偉大的女王開小差偷溜的。」 「嗯!這樣就好了,另外,這次出巡的護衛人選已經決定,請二哥把魏素勇從西西科嘉 島上調回來吧 ?p> 「喂!老妹,這樣不好吧!沒有別人可用了嗎?」 「不許反駁,二哥你別忘了,柳一刀的案子還沒了呢!」 說話時她滿是笑意,完全不顧聽到話的兄長,面色瞬間像是被踩著尾巴的老鼠。 「算了,隨你便吧!不過,你到底準備到暹羅做什麼啊?」 「這個嘛!去看看天魔經上半卷的持有人,這段時間有沒有讓人滿意的進度啊。」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惡名一刀】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暹羅,屬於自由都市同盟裡的中級城市,經濟力普通,雖然同時有水陸交會,卻因為先 天上的障礙,難有什麼大發展,唯一所有的特色,即是其獨樹一幟的南國風情。 暹羅的氣候四季如夏,到了六、七月的時節,市內與火爐無異,現在雖只是三月天,火 辣辣的太陽,仍曬得人昏昏欲睡。 但是,僅僅百里外的另一城市,斯歌德,卻仍未脫離冬雪的籠罩,瀰漫在一片銀白世界 裡,事實上,該城市四季如冬,回暖的機會根本就不多。 相隔百里,頂的都是同樣一片天,之所以有這麼古怪的氣候差異,只能歸因於地域性的 磁場極度混亂。 磁場就是存在於一地之內的自然能源總稱,行諸於外,便能造成許多不可思議的效果, 東方仙術中的堪輿之法,即是由此而生的專屬學問。 冰之大陸西方外海的一處群島三角洲,便被公認為磁場不穩定的一級危險區,經過該區 的商船,常常無故失蹤,未曾有被尋獲的例子。 自由都市所在之處,即是風之大陸上磁場最不穩定的一帶,最顯著的特徵,便是如暹羅 這類的酷熱,或是不穩定如昨天五十度高溫、今天零下三十度低溫的情形;至於如「東邊太 陽西邊雨」那早就是稀鬆平常,見怪不怪的普通事了。 經過千萬年來的研究,大陸上的生物,已逐漸能在一定範圍內控制磁場。譬如在都市邊 界設立大規模結界,保持一個都市終年長熱,另一都市長年冰寒,或者把原本差異極大的天 氣,鎖定在某些天內,如使某城市終年晴天,但七月一至,便一夕變天,連下一個月的豪雨 ,種類繁多,不勝例舉。 「隆!隆!隆!」 遠方隱然傳來幾聲悶響,是大批人馬奔近的聲音。 這裡是入城幾條要道必經之處,飽含熱氣的微風,帶起地上沙塵,吹拂開來。一名壯碩 青年,抹去額頭涔涔汗珠,咒罵道:「天殺的,怎麼今天手氣這麼糟糕,本大爺等了一個早 上,半頭肥羊都等不到,真他奶奶的。」 從早上到現在,並不是真的沒有人經過。事實上非但有人,而且還很多,多到都是一兩 百人同行,這麼大的規模,當然不是蘭斯洛這個笨強盜可以吃下的。 由於長期以來過大的貧富差距,風之大陸的治安並不算太好,除了雷因斯﹒蒂倫及少數 區域外,剩下的國家都可說是紛擾不斷,只要偶遇天災,隨時都會釀成災荒,造成大規模民 變,若再遇到治理的官吏不好,一場動亂是免不了的。 平民窮餓到極點,大則造反,小則當盜賊,如此一來,治安當然欠佳。 便算不生災荒,眼下年輕一輩,也流行著一種觀念,「盜賊是成名、累積實力的最佳職 業」,比起老老實實的練武、闖蕩江湖,闖出名堂前還得忍受落魄生活;直接下海當盜賊, 無疑是條捷徑。既可掠奪大量金錢、女人,又可名正言順地拿人試刀,藉實戰增強武藝,有 什麼修練比這還愜意? 不過當盜賊也不是完全沒有風險,畢竟不是到處都是軟柿子,所以除非真是對自身武藝 有相當信心,大部分都會選擇加入盜賊團。 因此,一個有名氣的盜賊團,受矚目的程度甚至超過同級數的騎士團,往往會吸引許多 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自動加入,以期迅速成名。甚至有些成名的騎士,為了牟取暴利、或藉 機了斷私怨,也加入或自組盜賊團。 就分類而言,蘭斯洛屬於前者;而其餘的許多成名武者,就屬於後者了。 基於這些理由,大陸上想當然爾是盜賊遍佈,各地官府抓不勝抓,甚至有些時候反而還 不是對手。在這樣的情形下,來往商旅只好自求多福,聘傭兵、或是結伴上路以壯行色。一 二百人的商隊,根本就是常見到不能再常見的基本常識,只有蘭斯洛這等笨賊,才會沒將之 估計在內。 「好渴啊……啊!他媽的!」發現水壺的水已經見底,蘭斯洛氣的隨手拋去水壺。 他得到消息,暹羅近日內有筆大買賣在進行,自由都市許多盜賊團得到消息,都趕來此 地,想分一杯羹。由於這是重振業績、打響名號的好機會,他也聞風而來,現在則是想在入 城前,先撈點小的當車馬費。 「不管了,再等一刻鐘,要是再沒有人來,本大爺就直接入城。去裡面也是搶,在這裡 也是搶,幹啥子要在這裡曬太陽!」 對業績感到氣餒,蘭斯洛只好這樣自我安慰,自己怎麼說也是大盜……呃!未來的大盜 ,像這樣小家子氣的買賣,實在和自己的身份不合,做不成是應該的…… 「咦!有人來了。」 忽然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聽來只有孤身一人,正是下手的好對象,蘭斯洛欣喜若狂, 低身躲進埋伏的位置,等著肥羊進入圈套。 聽著腳步聲,蘭斯洛不□行┬朔埽□岳□□賈菀岳矗□□懍□咀韉獵簦□餛詡洌□蒼?BR>做過十幾起案子,但都是和其他人一起下手,而且失敗件數居多,像這樣以個人能耐作案, 倒還是第一次,心下難免緊張。 「三、二、一……」蘭斯洛默數時間,確認時機已至,低喝一聲,自埋伏處奔出。 「站住!不要……」 蘭斯洛一面斥喝,一面大步奔了出去。他已想得周全,仗著自己體格魁梧,一上來便要 先聲奪人,以兇狠氣勢壓倒對方,讓肥羊乖乖將荷包奉上。 誰知道,人才衝出去,一句「不許動」還沒喊完,兩旁忽然升起一片喊打喊殺之聲,蘭 斯洛一愣,第一反應就是自己中了埋伏,反被人包圍起來,但喊殺聲多半中途便止,反而成 了一股奇異的沈默。 (搞什麼鬼?) 往左右一看,六七個年紀不同、打扮不同的盜賊,手持兵器,分別從幾處跑了出來。面 上的驚異表情,證明彼此間並非同夥,只是不約而同地選在此處,撿中了同一匹肥羊而已。 大夥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在理解整個事態後,喊殺聲再起,眾人紛紛朝離自己最近 的那人揮刀,先拼個你死我活。 「唉!經濟蕭條,連作強盜都作到惡性競爭,真慘!」蘭斯洛感歎著,飛起一腳,把一 個狂呼大叫奔向自己的臭賊踹倒,率先奔向目標物。 那肥羊似乎是給嚇壞了,渾身顫抖地癱坐在地,蘭斯洛一馬當先,奔到他面前,朗聲道 :「不用怕,本大爺只是求財,只要你乖乖交出身上錢財,本大爺就保你……」說的同時往 下端詳,且看看是誰那麼走運,成了蘭斯洛大王此行的第一位受害人。 不看還好,這一看,只把蘭斯洛氣了個七竅生煙,只見一名矮胖青年,臉如土色,滿身 肥肉不停地抖動,一雙紅色眼瞳居然像貓一樣,瞇成了一條縫。 蘭斯洛怪叫道:「搞什麼?本大爺埋伏半日,居然碰到了個雪特人!」 雪特人,與大魔神王相同,這個名詞在風之大陸上是種禁忌,但是和大魔神王的禁忌不 同,有關於雪特人的禁忌,大概是這類的形式──「本場所屬高級餐廳,狗與雪特人禁止進 入。」 傳說中,在神話時代,有一個種族協助諸神開闢天地,但是因為自身的貪婪、高傲,以 及極度的貪財,忘記了諸神的恩賜,狐假虎威,犯下了許多的惡行,因此被諸神處罰,從此 之後,這個種族的身高便比一般人矮,卻比矮人稍高,而一雙眼瞳,便因為其短視近利,成 了貓一般的怪瞳孔。這個民族,就是雪特人。 雪特人沒有獨立的國家,屬於流動性民族,他們游走大陸各地,靠占卜、打零工、跑單 幫……等雜役為生,與其說他們熱愛旅遊,倒不如說是他們的血液裡,有一種無法久居一地 的衝動。有人相信,這是諸神詛咒的一部分。 他們為大陸諸民族所輕視,便連最低等的矮人族也瞧他們不起,這當然不是因為神話的 關係,而是因為雪特人的民族性極為卑劣,他們膽小、怯懦、聒噪、好色,遇到危難來臨, 立刻一哄而散,如果散不掉,那便爭先恐後賣友求榮,有句俗語說:「世上沒有戰死的雪特 人,只有投降而被屠殺的雪特人;世上沒有團結以終的雪特人,只有爭著相互出賣而給踩死 的雪特人。」 歷史上,所有的神話詩歌中,幾乎都有著雪特人的存在,他們毫無例外地扮演了所有佞 臣、小人的角色,每個著名的英雄人物,幾乎都有過被雪特人出賣的紀錄。據說,雪特人的 祖先,在神話時代末期,甚至曾經出賣過自己的老師──某個神聖宗教的救世主,讓其被釘 死在十字架上。這當然不過是雪特人骯髒歷史中的一頁而已。 每個種族都視雪特人為蛇蠍,事實上,光從「雪特人」這個名字,就不難理解大陸諸種 族對其之蔑視,更將其族當作不吉利的象徵。 以蘭斯洛來說,第一次獨自行搶,居然對像是個雪特人,這當然是一件大大觸霉頭的事 ,怎不由得他火冒三丈。 再瞥見那雪特人衣衫襤褸,滿身髒污,可憐的窮酸像,肯定比自己還窮,搾干了也沒幾 滴油水,惱怒之下,喝道:「天殺的,你這雪特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我不知道……」 「混帳東西,你這死胖子為什麼是雪特人?」 「我……我也不想啊!」 雪特人是出了名的膽小,這時給蘭斯洛兇巴巴地喝問,險些嚇得屎尿齊飛,再看到雪亮 刀光在眼前晃來晃去,心膽俱裂,兩手把頭抱起,哭叫道:「別……別殺我,千萬別殺我啊 ……」 「喂!把值錢的東西……」 「哇!別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喂!」 「嗚哇!神啊,什麼神都可以啦,我還不想死啊……」 蘭斯洛每吼一句,那雪特人只是渾身發抖,抱頭大哭,這反而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行搶的時候,被搶的一方不抵抗,態度合作,這樣是很好啦!可是,如果遇到這樣個除 了哭叫以外什麼也不會的傢伙,倒也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蘭斯洛大感無趣,反手出拳敲昏了一個跑來撿便宜的盜賊,歎道:「算了,本大爺放你 一馬,滾吧!」 如臨大赦,雪特人戰戰兢兢地抬頭,看蘭斯洛一眼,卻旋即驚恐大叫。 「哇!殺人啦──」 「你怎麼那麼煩啊!不是說不殺你了嗎?」 』吧□賜輳□謊□□芰艿畝□髀庸□矍埃□雎湓詰厴希□□且豢湃送貳?p> 蘭斯洛回頭一看,四名身穿黃衣的漢子,悄沒聲息地出現,對幾個還在混戰中的盜賊, 一刀一個,輕易誅殺,出手又穩又重,不是一般的盜匪。 「哼!憑著這點微末道行,也敢到暹羅來生事,真是活膩了。」 一名黃衣人把最後一名盜賊揮刀砍死,扔下嘲笑。另外兩名,則把剛才被蘭斯洛打暈在 地的人也了結掉後,齊向為首的那名黃衣人報告。 蘭斯洛冷眼旁觀,這四個人都穿著土黃色衣衫,服式一致,顯是出自同門,胸口繡了一 個「石」字,指的是出身派門。 「敢鎮哥,點子都已經擺平,全是雜碎,輕鬆得很啊!」 「大家作得很好。」黃衣人首領石敢鎮道:「自由都市一向不是什麼上流地方,長著狗 眼的宵小不少。這次大公子親來,分派大夥兒把路上清乾淨,咱們可得加把勁,不能給大公 子丟臉,讓東方家那些眼高於頂的傢伙,知道我們石家的能為。」 「那邊還有個大個子,該如何處置?」 「殺了。」 「還有個胖子,不是盜賊,但卻是雪特人,要不要也……」 「也殺了!留著礙眼,順便讓你們多練點經驗。」 四人自顧自地說話,全沒向旁邊的蘭斯洛看上眼。 蘭斯洛聽得火冒三丈,揚起手中長刀,喝道:「他媽的鬼東西,有種就過來,本大爺把 你們一個個都宰了!」 那三人應聲而來,臉上都是一副輕蔑表情,壓根便看不起這貌不驚人的小子。蘭斯洛搶 先奔出,立刻便對上一名黃衣人,在他揮刀斜砍自己左肩時,直刺對方面門。 「媽的,好狠的小子!」 那黃衣人大吃一驚,沒想到敵人不守不躲,直接以同歸於盡的打法回應,被逼得撤招, 往後連退。旁邊兩人被這拚命打法弄得一愣,回過神來,分左右夾攻蘭斯洛。 可是,當比武是以生死來分勝負時,對在無數生死邊緣中成長的蘭斯洛而言,敵人發愣 的霎那,就是決定一切的契機。 左右合圍之前,他率先撞進左邊那人懷裡,刀勢往上斜挑,立即將他了結;這時後方刀 風斬下,他猛地回身,趁著轉速將刀橫揮,將對方手中鋼刀連帶半邊腦袋一次砍掉。 早前往後退的黃衣人,這時才拿穩身子,待要再上,卻見敵人轉眼間便殺了兩名同夥, 嚇得往後退開。 「敢鎮哥,點子太硬,您趕快來幫手!」 「沒用的東西!」 石敢鎮怒斥一聲,為了子弟兵的醜態大感憤怒,同時也詫異自己判斷錯誤。本來他看這 大個子的模樣、動作,不像有什麼精湛武功,單單是身手敏捷、體格健壯而已。誰知道一交 手,三名子弟兵給他拚命的氣勢弄亂陣腳,而對方的動作又「敏捷」得驚人,讓他一下子便 折損兩名部下。 將賸餘的那人叱到一旁,石敢鎮打量敵人。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模樣堪稱威武,好像 曾在哪裡見過此人。手中持著一口薄細長刃,散發寒光,剛才竟能輕易削斷部下的配刀。 他們四人兵器都是家族特製的厚背重刀,依兵刃型態,理應輕易碰碎那把長刀,現在卻 反被削斷,看來那刀並非凡品。 「你是什麼人?在哪國的軍隊待過?報上名來!」看這人的武功不高,卻充滿剽悍之氣 ,石敢鎮心想或許是軍旅出身,先問個明白。 「我是……少說廢話,掏出你身上值錢東西,跪地求饒,不然立刻取你狗命。」 蘭斯洛本想炫耀一番,但想想自己來此目的是探查,不宜張揚,索性直接干回本行。 石敢鎮輕蔑道:「原來是個無膽匪類。你殺我石家子弟,依我族規,我要將你砍斷四肢 ,棄諸此地,放血而死。那時你就會悔恨自己為何不一開始便引頸就戮!」 「哪那麼多廢話!」蘭斯洛道:「我現在就一刀劈了你!」 「你說什麼?」石敢鎮腦裡靈光閃過,想起一人,驚訝萬分。 「我說一刀就劈了你!」口渴加肚餓,蘭斯洛再沒瞎扯精神□手中一緊,揮刀便撲了上 去。 (果然是他,今天發財了!) 在腦裡的各國通緝圖像中,石敢鎮想到了敵人身份,驚喜交集;驚的是突然遇逢此人, 喜的是這人武功與傳聞中差得太多,自己將可以輕易賺筆重金。 蘭斯洛舉刀劈下,石敢鎮用配刀一格,被斷做兩截,趁著刀勢稍緩,雙掌便轟往蘭斯洛 胸口。 他在家族中薄有名氣,論武功,確實比此刻的蘭斯洛強得多,這兩掌全力擊出,重重轟 在蘭斯洛胸膛,滿以為一擊便能讓他倒地。哪知掌力一吐,竟如泥牛入海,蘭斯洛更是一臉 錯愕表情。 「你這笨蛋,不要用內力……」 話沒說完,蘭斯洛慘叫一聲,跟著便是一股比自己不知強多少倍的渾厚內力反激過來。 這股內力不單渾厚霸道,勁道更是灼熱難當,像一股爆發巖漿似的往四周沖開,石敢鎮 首當其衝,雙臂如遭火焚,被遠遠震出,後飛數十尺,摔落時兩條手臂俱皆焦黑,疼得在地 上打滾。僅餘的一名黃衣人驚得魂不附體,抱著他慌忙逃跑。 蘭斯洛只覺頭暈腦脹,坐倒在地,只聽對方撂下一句慘嚎:「柳一刀,你等著,我們石 家不會放過你的!」 自從離開杭州後,他逐漸接觸武學知識,發現自己體內有股極霸道的強猛內力蓄存著, 但不管自己試用什麼內功口訣,便立刻會引得體內真氣劇烈排斥,無法駕馭。 這股內力從何而來,他全無所知,但遇著外來勁力,卻會自行護體反激,外頭力道來得 厲害,反激回去的力量就更加恐怖,但自己身體承受的痛苦也更大,現在雖能稍微適應,但 如果碰上高手,有時候的效果還非常驚人。 對方臨走時撂下的話,讓蘭斯洛摸不著頭腦,莫名其妙。自己為了偵察而來,搶劫不成 ,卻和這幾個不速之客糊里糊塗打了一場,殺了兩人,環顧左右,死人除外,活人都跑得干 淨,錢沒撈到,事情也沒辦成,真是好沒由來。 「柳一刀?這傢伙在說什麼玩意兒?」 越想越懊惱,蘭斯洛抹去嘴角的些微血絲,決定先入城一解饑餓。但是,自己身無分文 ,吃飯也沒得錢給,這該如何是好呢? 索性在倒下的兩具屍體中,搜索出幾串銅幣,解決經濟問題,蘭斯洛轉身入城。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天地有雪】 暹羅有著完備的政治實體,堪稱遼闊的領地,近千萬的人民,一切與一個小國無異,說 「城」只不過是個概稱而已。在自由都市同盟裡,這樣的情形並不少。 兩條自由都市的商業公路,經過此處,南方有河流經過,水陸交會,給予暹羅十分優渥 的地理條件。 南方的湄公河,除了濕潤的水氣外,也帶來了肥沃的土地,居民世世代代安分守己,靠 著農業為生,自給自足,對於其他的外來者,多半抱持著婉拒的保守態度,這種想法使得暹 羅成了一個農業型的都市,無法有太大的發展。 而此刻,蘭斯洛漫步在暹羅的街道上,首次接觸到這份特殊的文化。 「這裡的東西好怪啊!」 走進暹羅城,完全陌生的異國風情,幾乎令蘭斯洛看傻了眼。 與古典、繁榮的杭州城不同,暹羅城的風貌,就像一名籠罩面紗的魔女,活躍、多變、 衝突與變幻不定。建築上揉合了許多不同風格,塑像、神話故事、白象、金翅鳥、鱷魚…… 全都以巧妙的雕刻,裝飾在屋瓦飛簷上。 種滿椰子樹、花團錦簇的熱帶花園,與一座精緻、典雅的寶塔,從原本平凡無奇的店舖 屋頂上冒出來;窄窄的渠道在擁有幾百個房間的豪華酒樓陰影下,無聲無息地流過;雖有些 荒涼、但仍可看出舊日氣派的城樓,裝飾了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座落在飯館的後頭。 巨幅彩繪上,嬌艷的美女面露微笑,半裸露的胴體讓行人發出驚歎;一群孩子踏著輕快 的步伐,大聲歡笑,踢著籐球穿過街頭;成千隻盤旋的燕子,高棲在最喧鬧的市街上,昂首 闊步;一場正在進行中的陽光茶會上,暹羅古典舞者,在綠草如蔭的草坪上翩翩起舞。 地攤上擺著各式各樣的蔬果。這是因為暹羅氣候溫暖潮濕,是以盛產各類水果,攤販也 擺出特產,招攬客人。賣花的、賣水果的、賣手工藝品的、耍雜技的,都為街上增添了新的 風貌。 由於幾個月前波及整個自由都市的大地震,許多建築都在修補中,街景也有些髒亂,但 總體而言,暹羅仍是個人氣鼎盛的都市。風拂過高大的椰子樹梢,雖然仍是炙熱,卻另外混 和了特殊的清香,使人精神為之一振。 「哦!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地方啊!」蘭斯洛摸摸下巴,出神地瞧著周邊事物。 截至去年下山為止,他大部分的生命旅程,都是在杭州旁的深山度過,「死老頭」在茶 餘飯後,也會向他提起外邊世界的種種奇觀,但總沒有機會實地一見。 離開杭州後,自己把發展事業的地點選在自由都市,為的固然是這裡適合盜賊團發展, 卻也存著「到外面世界去看看」的想法。自由都市的地理景觀特殊,每個城的人文、自然, 都有獨特的風味,奇人異士也多,是個增長見聞的好地方。 路邊的攤販很盛行,特別是販賣古物的商人,五花八門的貨品,便像是等待探索的寶藏 ,散發著神秘的誘惑,只是,相較於器物本身的引誘力,小販們卻個個懶洋洋地,或側趴或 仰躺,有的甚至直接在臉上蓋張瓦報,在街邊打盹,一點都沒有招呼客人的打算。 蘭斯洛回想起當日在山上時,老頭述說熱帶地方的情形便是如此。這一類的地區,天氣 那麼熱,誰還有力氣去大聲叫賣,所以居民大多很懶,只要賺夠今天可以吃喝的錢就收攤, 省事的很。 熱帶地方由於物產豐富,人民不需要努力謀生,植物產量豐富,滿山一撿都是食物,因 此人們相對地沒什麼鬥志,再者,長時間的高溫,也使得該地的人民慵懶成性,終日昏昏沉 沉,沒心力做事,這類都市中,有的甚至連工作都省了,純以觀光業作為主要的經濟來源。 「天氣太熱啊……」蘭斯洛看看四周,別有深意地笑道:「這話果然是不錯的。」 因為天氣熱,居民的衣飾就以涼快的麻質為主。在以前,民風保守,暹羅婦女大多穿著 藍色色調,再繡上簡單的傳統花紋,看上去很有一種純樸美感;不過,近年來與外界接觸漸 多,服飾風格上受到影響,年輕一輩的衣服開始出現了較為鮮艷的顏色,繡紋也精巧起來。 在街上便可以看到,幾名年輕少女,在金飾攤子前選購頭飾,三不五時互咬耳朵,交換 悄悄話,然後笑成一團。 少女姿色只是普通,卻因「年輕」、「歡笑」而綻放光彩。她們的裝扮清簡,麻質的背 心與短褲,恰到好處地裹著豐滿的肢體,大半截的粉臂、小腿都裸露在外,輕聲笑語間,搖 曳生姿,手腕上的金環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噹噹」聲,瞧得旁人為之心神蕩漾。 不過,相較於這些女孩,街上卻有另一群人,穿著不合時宜的皮衣,不停地用手巾擦汗 ,目光兇惡地注視著來往行人的一舉一動。 這群人和街景顯得格格不入,一看便知道是外地來的。 再仔細看看,這樣的人還不少,一群一群分佈在各處店舖、酒樓,彼此間陌生、仇視的 表情,可以看出他們互不認識,只是因為某種原因,而處於將要發生衝突的狀況下。 「唔!事情不太對啊!」蘭斯洛回想起來,剛才在城門口就有很多這樣的人,而在早上 的埋伏等候中,這些人也佔了入城者的大多數,他們都身有武功。但暹羅城並非什麼一等富 庶之區,突然湧入了這麼多江湖豪客,恐怕是要出什麼事了。 「不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本大爺是來作案的,不是來泡妞的,得先想辦法弄清楚情 形再說。」察覺到自己可能有許多競爭對手,蘭斯洛心生警惕,決定找個地方先坐下來。 「大爺……大爺!前面那位大爺!」 這時後方傳來奇怪的呼喊聲,蘭斯洛轉頭一看,一個氣喘吁吁的胖子,手裡拿了個大包 袱,狂呼大叫,朝這邊奔來,引人側目,正是剛剛的那個雪特胖子。 「呼!呼!喘死我了……大爺,我可找著您了。」 「哦!做什麼?這次你身上錢帶夠,準備來奉獻了嗎?」意外成為街上人的焦點,蘭斯 洛大感不耐,把這雪特人拉到一邊,打算看看他包袱裡有什麼值錢物品。 雪特人擦擦眼睛,嘴角邊瞇出了一絲笑容,對著蘭斯洛傻笑。 「笑什麼笑,是不是想找打。」蘭斯洛給他笑得心裡發毛,左手又握緊了拳頭。 雪特人道:「小人開心,所以笑。」 「神經病,被搶了還那麼開心。」 雪特人連連搖手,道:「大俠此言差矣,雖然是被搶,可被搶也有種類的不同,給三流 毛賊搶,是搶;給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搶,也是搶,怎可混為一談。」 「哦!」蘭斯洛道:「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拐彎罵本大爺是三流毛賊吧!」 「不敢,小人哪敢有這樣不敬的想法。」 「嗯,難不成,你在誇我是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嗎?」 「不敢,這樣不敬的想法,小人哪敢有。」 「有趣。」蘭斯洛奇道:「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倒說說看,本大爺是哪一等的強 盜。」 「大俠您英姿颯然,儀表端正,正氣滿面,正正當當,政通人和,鄭和下西洋……這等 英雄氣概,怎會是三流毛賊能相提並論。」雪特人抱著手,諂笑道:「可是,英雄、豪傑這 等虛名,只是一般凡夫俗子的名號,給您提鞋也不配。像您這等超凡絕俗的人物,應該稱偉 人、神仙、老祖宗、北極星、人類的舵手,這樣才夠稱頭。」 說著,雪特人俯身下拜,讚揚道:「喔!能被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搶劫……喔,不,是 能將錢財供奉給您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實在是小人祖上積德,千百世修來的無上光榮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雪特人又是出了名的擅長奉承,這番諛詞,只聽得蘭斯洛心花怒 放,只覺打出生至今,從沒有這麼光榮過,看那雪特人在跟前下拜,幾乎爽得連腳底都要飄 起來。總算腦裡還有一絲理智未失,硬生生把這感覺壓下。 (好險,差點連自己叫什麼都忘了,這碗雪特迷湯果真是厲害!) 蘭斯洛勉強鎮定下來,咳了兩聲,道:「嗯!看你一副油腔滑調的模樣,說起話來…… 嘿嘿,倒還挺『實在』的。你跟在我後頭,究竟有何企圖?是想報復?還是想貢獻?老實招 來,否則別怪我一刀劈下,毫不容情。」 「當然,當然,您那一刀的威名,大陸聞名啊!」雪特人瞇著眼笑道:「適才蒙您手下 開恩,不但放小人一馬,還在那些兇徒手下救小人一命,小人感恩圖報,希望您能給我一個 報恩的機會,瞧您模樣,想必是頭次來暹羅,倘若您不嫌棄,就讓小人充當個嚮導,為您引 路如何?」 蘭斯洛對此地完全陌生,想要打聽情報,有個熟悉此地的人做引導確實方便得多,加上 這雪特馬屁精拍得實在過癮,便點頭道:「這也可以,就給你個機會。本大爺肚子餓了,你 推薦個好地方去嘗嘗。」 「是,小人必將竭誠盡心,報答您的恩德。」雪特人唯唯諾諾,完全是一副低姿態,「 不知道大哥高姓大名啊?」 「蘭斯洛。」 「咦?」雪特人面上閃過一絲訝色,隨即輕聲道:「哦!像您這樣的大人物,行走江湖 ,是該用些假名的,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蘭斯洛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東西?蘭斯洛就蘭斯洛,什麼假名?」 「喔!是小人糊塗,蘭斯洛就是蘭斯洛,再沒有別的名字了。」雪特人道:「那麼,大 哥,現在便由小弟帶路了。」他打蛇隨棍上,一見蘭斯洛面色和緩,便改口自稱「小弟」, 拉近關係。 「好啊,就由你帶路吧!」蘭斯洛點點頭,再看看那胖子,皺眉問道:「喂!你叫什麼 名字?」 「有雪,天地有雪!」雪特人一副驕傲之情,「就是有天有地的所在,就會有我們雪特 人存在的意思。」 蘭斯洛失笑道:「哦!有天有地的所在,就有雪特,那這世界不是臭烘烘了嗎?」 他笑著,便欲舉步,卻發現西南方某處,受陽光照耀,反射出極耀眼的光芒,照的蘭斯 洛睜不開眼。 定睛看去,只見是座高樓,卻和暹羅本地的金頂式建築不同,而是座典型的東方式樓台 。周圍的其他建築物,都與那高樓有段不小的距離,顯然是給隔離了,看樣子,該是某位達 官貴人的居所,只是,為何看上去有些殘舊呢…… 蘭斯洛眼露疑惑,望向有雪。有雪會意,臉色立時凝重起來,道:「大哥,那個地方可 不能亂看,我告訴你,那是鬼屋啊!」 「鬼屋!」蘭斯洛吃了一驚,隨即好奇地追問原因。 原來,那個高樓,是座梅花庭園的一部份,當年原屬一沈姓家族。這家族歷史極為悠久 ,財勢最盛時,把這梅園修建的是美輪美奐,氣派堂皇,常常邀請許多名人雅士來此吟詩作 對,後來沈家敗落,後人遷移,這花園也就荒廢下來。 沈家後人搬遷時,本欲將此花園轉售,可是偏有一件奇事,就是暹羅城本乃酷暑之地, 自從設立大範圍地氣結界,圈地建城後,更是如此,可是一進這沈家梅園,非但沒有半絲暑 意,反而陰氣森森,教人遍體生寒。更有甚者,自沈家敗落後,這林園終年朝霜夕霧,白梅 遍開,蔚為奇觀。 暹羅人多次欲深究所以然,總是得不到結果,日子一久,便有人傳聞其中有厲鬼佔據, 生人見之則頭暈嘔吐,大病一場,人們彼此耳語相傳,早將那沈家林園當作人間鬼域,生人 莫近,這鬼屋之名,也就不脛而走了。 「是這樣啊!」蘭斯洛沉吟不語,試著去猜想其中的關鍵。促成他這次旅行的那人,希 望他本著歷練的精神,凡事多看、多想、多記,這樣才能迅速增強自己的閱歷,所以,非常 難得,蘭斯洛認真地進行著自己並不擅長的腦力激盪。 那片梅林距此已是不遠,從這看起來,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會有如此異變,確 是難以索解。 「唔──唔──唔──就是這樣!」同桌的有雪可沒那種閒情逸緻,這名雪特人目前正 充分發揮其生物本能,趁著有人肯作東,把桌上的四色點心流水般送入口中。 他與蘭斯洛同來,路上馬屁層層疊疊,把蘭斯洛奉承得上了天,雖然沒蠢到把這當真, 但也對這笑臉胖子大生好感,主動邀他共餐。 這家酒樓叫做「楠」,是香格里拉某知名酒樓的連鎖店,在暹羅城中算是一等一的高消 費場所,有雪一聽到蘭斯洛要找地方吃飯,便義不容辭地把人帶了進來。 不過呢,儘管是高消費場所,還是有專門招待一般顧客用的低等席次,蘭斯洛身上旅費 微薄,心裡打的又是吃霸王飯的主意,當然也不敢跑上貴賓席,省得等會兒跑不掉,兩人老 老實實地在一樓靠門邊的角落,挑了張座位坐下。 既然是一般席,自然在各方面都較差,桌上的開胃點心也做的頗為粗糙,只有那雪特人 像餓死鬼投胎一樣,大吃猛喝。 或許因為是正午時刻。儘管這是較低等的一般席,前來光顧的客人仍然不少,「楠」的 場地又大,單只是一樓,就有三、四百人。他們高談闊論,喝酒吃肉,把一樓鬧哄得與市集 無異。只是,大部分的客人並不專心,嘴裡講話,一雙眼睛卻不時向街上探望,發現了什麼 風吹草動就急忙伸手探向懷內,想拔兵器,許多人似乎都處於一觸即發的緊張狀態。很顯然 地,這與先前在街上看到的,是同一類的人,或者說,是為了同一目的而來的人。 同處一樓的客人中,像這樣的人佔了大多數,剩下的多是本地人,他們感覺不到這種詭 異的氣氛,開心地談天說笑。 在斜對邊的那個角落,坐了一個黑髮男子,從隨便繫在腰間的光劍看來,應該是個水準 以上的劍士。他對於街上的種種,顯得毫不關心,只是一個勁地猛喝酒,桌上擱了盤不曉得 是花生還是瓜子的點心,剩下的便全是堆成小山高似的酒瓶。 這人也不是真的在品酒,他捧著酒甕便是一陣狂飲,地上堆棄的瓶瓶罐罐,包含了各種 不同的酒類,唯一共通點便是酒精濃度都很高。不過,這人的酒量顯然不錯,儘管一雙通紅 醉眼朦朧欲睡,可還是開了新酒便干,把烈酒當成白開水,換做一般人,早醉死在桌下了。 蘭斯洛瞧的嘖嘖稱奇,剛想過去看看他是什麼的人物,卻給另樣東西引去。 是蘭斯洛正對面那桌的客人。 那人也是個青年,身著白衣,一人獨坐,桌上僅放了瓶小酒。他呆呆的斜望著門外街角 ,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偶爾鎮定下來,想給自己斟杯酒,手卻抖得拿不穩酒瓶,臉上的表 情又是擔心,又是驚恐,彷彿有什麼事難以決定似的。 蘭斯洛大奇,伸肘撞撞有雪,低聲道:「喂!你看。」 有雪正把最後兩塊點心塞入口中,給蘭斯洛這突然一撞,差點沒當場噎死。囫圇吞棗地 把東西嚥下,順著蘭斯洛的目光瞧去,不由得笑道:「這也有趣,一個猛灌酒,一個拿了酒 又不喝……啊!是了,大哥是不是認為那小子太浪費了,有酒不喝,沒問題,他不喝咱們來 喝,我這就找他說去……」說著便要起身。 「笨蛋,誰要你注意這個,我是要你看那拿酒不喝的小子…」特別把聲音壓低,蘭斯洛 道:「別看這小子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告訴你,他是個賊,他來這兒鐵是為了搶劫。」 「哇塞,大哥果然了得,英明神武,睿智不凡,實在是天生的舵手,人類的太陽,居然 連這小子是來搶劫的都能看出來。」有雪驚歎連連,問道:「不知大哥是怎麼看出來的?」 蘭斯洛當然不好意思說因為自己也是個賊,此乃同行識同行。當下只是板著臉孔,故作 神秘道:「天機不可洩漏。」 嘴上胡扯,心裡卻是又喜又憂。喜的是,能夠吸引這許多江湖豪客,自各地而來,此地 必有大案可作,自己沒有白跑一趟;憂的是,截至目前為止,自己仍弄不清有關的資料,這 麼昏頭昏腦的,只怕錯失良機。 (不成,再這麼下去就糟了。) 蘭斯洛瞥向有雪。雪特人別的不行,但因慣於流浪,對大陸各地的見聞,倒算淵博,或 許可以從他口裡問出些東西。 趁著蘭斯洛還沒回過神,有雪招來伙計,用不純熟的暹羅語,想點幾樣料理。 「喂!別點太貴,我身上沒帶多少錢。點多了自己負責。」 「喔!要自己負責啊。」 有雪點點頭,想了一下,一對貓眼得意地瞇了起來。 確定蘭斯洛又在發呆,有雪對伙計說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天氣很熱,我要一 份『鍋湯』,這位大爺什麼都好,但是『普力奇奴鑾』要多加一點……對了,我還要幾份『 南媽泡』,謝謝!」 伙計見是雪特人來光顧生意,臉上盡是不悅之色,但聽他點的道地,也不禁有幾分親近 ,面色漸和,待得聽到後半句,這才吃驚地望向蘭斯洛。 「哦!沒關係的,這位大爺,了不起,一等一的。」 有雪指指蘭斯洛,豎起大拇指表示稱讚,同時又不停地拍胸脯保證。 蘭斯洛弄不清楚發生何事,看到伙計滿是吃驚的表情,而有雪又正在竭力保證,自然也 知是伙計看不起自己,當下重重地哼了聲,他不會說暹羅語,便伸手拍拍胸膛,擺出自信滿 滿的樣子。 伙計見蘭斯洛這樣的態度,又是這等壯碩的身材,認為這人大概沒問題,一番鞠躬哈腰 後,跑去張羅了。 「去,什麼玩意兒,狗眼看人低,等本大爺發了大財,要你們一個個磕頭認錯。」蘭斯 洛嘴裡嘟囔,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想來大凡伙計會看不起客人,一定是嫌客人沒錢,所 以一開口便罵伙計嫌貧愛富,不是好東西。 發現有雪對暹羅城一帶似乎很熟,蘭斯洛便想發問,有雪卻已經笑著開口,道:「咱們 來早了些,再坐些時刻,可以看到絕世美女喔!」 「絕世美女!」一聽到美女兩字,蘭斯洛心中一凜,但立刻擺出莊重表情,道:「什麼 絕世美女!聽說你們雪特人的審美觀大有問題,別把什麼三姑六婆都說成天仙一樣。」 有雪諂笑道:「美不美,現在還不知道,我也是聽族人說,這間店最近中午會有個美人 兒出來彈琴,樣子是風華絕代,傾國傾城,這才眼巴巴地趕來,想要一賭美人的風采啊!」 蘭斯洛本就是少年心性,立刻被這話說動了心,面上儘管不以為然,腦裡卻不禁猜想那 美人會是什麼相貌? 有雪又道:「可真想不到,美人還沒看到,就先遇到了偉人,能一睹大哥您的偉人風範 ,小弟可比看光了十個八個美人更開心啊!」 蘭斯洛聽得搖頭輕晃,暗讚這小子說話得體,果然是個識英雄的人物。他本來打算嚮導 的用途一了,立刻與這雪特人分道揚鑣,但連連受他奉承,等會兒又說不定有用於他,現在 反而有點想與這人結伴同行,作案時也有個接應,不知不覺已開始把他當同路人了。 有雪道:「咦!看大哥的表情,莫非您也是同道中人?」 「同道中人!」蘭斯洛一怔,看見這死胖子猥褻的笑臉,急忙否定道:「誰和你是同道 中人,本大爺正常的很,可……可別以為我是你那條道上的。」 「我不是說這個。」有雪靠了過來,小聲問道:「看大哥的樣子,也是外地來的,不知 道大哥在別處窯子裡,有沒有要好的粉頭啊?」 「粉頭?那是什麼?」蘭斯洛側著頭想了想,他知道什麼是窯子,可是聽不懂「粉頭」 是什麼,是某種食物嗎? 有雪遲疑道:「這個嘛,就是問您,有沒有要好的婊……呃!紅顏知己,對,有沒有要 好的紅顏知己……」發現左右有奇怪的目光投來,有雪自動把「床上的」這補充詞省略掉。 蘭斯洛卻是一時答不上話來。 要好的紅顏知己?那個人,算嗎? 去年八月中,自己偷了死老頭的寶物當路費,終於遂了心願,偷溜下山,路上遇見了個 笨呆子,搶了他的衣服,準備進城……之後,之後的事情就怎麼也記不得了。 只記得,當自己再次有意識時,是躺在一張挺舒服的軟床上,身體不知怎地受了傷,而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好美好美的少女,帶著輕笑,一直陪伴著養傷中的自己。 她告訴蘭斯洛,她的名字叫做蒼月草,是雷因斯﹒蒂倫一位高官的私生女兒,因為遊學 來至艾爾鐵諾。前兩天游湖時,遇到暴徒調戲,幸虧蘭斯洛突然衝出,大展神威,打退歹徒 ,這才保住了平安,但在混亂中,蘭斯洛給一棒子敲中腦袋,就此昏迷了過去。 聽完了這些解釋,蘭斯洛似懂非懂,他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的傷,是腦袋給敲中, 可是痛的卻是胸口呢? 蘭斯洛對所謂的貴族也沒有好感,實在是想不出,也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去救一個千 金小姐。 剛開始,蘭斯洛對蒼月草的家世還有幾分忌憚,可是,在養傷的這段期間,少女每日都 來探他,待他極好,終日在床邊說些有趣的故事,削削果子,使脾氣暴躁的他不致氣悶。後 來,單是她坐在床邊,靜靜地凝視,水晶般清亮的美麗眸子,就會讓自己胸中的不安、狂躁 全都平和下來,那是這輩子從沒有過的感覺。 也許是崇拜救命恩人,也許是為了寂寞,這出身嬌貴的千金小姐,似乎慕戀上自己,蘭 斯洛起初自豪暗喜,可是與某人相戀的彆扭感覺,又在不久後讓他感到不慣,傷勢一愈,立 刻離開杭州。 依照當初目標,他往自由都市行去,在那裡鍛練武學,開始招兵買馬,進行盜賊生意。 本以為再沒機會與蒼月草交會,可沒想到,分別不過兩月,便給她離奇尋來,淚眼汪汪地詢 問為何不辭而別。 被弄得煩不勝煩,加上手下弟兄起哄,蘭斯洛無奈點頭,半認可了兩人的情侶關係。 盜賊生涯行蹤不定,有時給官兵追捕,那更是朝不保夕,卻說也奇怪,不管自己移動到 哪,每隔一段時間,蒼月草總會找上門來,共度一夜,待得翌日天明,又自行離去,如此數 次,蘭斯洛也習以為常了。 有時蘭斯洛靜心想想,這蒼月草其實也是個好女孩啊! 對自己那麼好,又能瞭解自己的心事與煩憂;腦袋看來笨笨的,但古靈精怪的點子層出 不窮;容貌美得出奇,至少在看過的那麼多女人裡,還沒別人比得上她;在那方面的反應又 好……實在是沒什麼好挑剔的。 可是,她算是紅顏知己嗎? 蘭斯洛不敢確定,他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如果要討老婆,實在不敢考慮這樣的女孩。 早在下山前,自己便立志要闖一番事業,雖然還不肯定最後目標是什麼,但絕離不開成 天斯殺、刀頭舔血的日子,這是自己理想的男兒豪情,也是自己最習慣的生活方式;將來的 伴侶,縱不能在這方面有所助益,卻也不能大扯自己後腿。 像那種嬌怯怯的貴族小姐,未經世途險惡,成天只學些詩歌與繡工,連見了血也要暈倒 ,怎能適應自己的生活?況且,大家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如今對己有意,卻未必打算托付 終生,大有可能只是仰慕救命之恩,加上貴族女子對草莽世界的好奇,這才垂青於己。 不管怎樣,對這女人還是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畢竟彼此的差距太大,變因太多,如果 自己把她定位的太高,日後失望得更大,豈不是很糟糕嗎? 「沒有。」蘭斯洛回答有雪道:「現在沒有。」 「這樣啊!那好極了。」有雪笑道:「等會兒我就帶大哥去逛逛,您別瞧這暹羅城不是 風雅之地,嘿嘿,異國美人,還是挺有異國風味的……」有雪說完,乾笑兩聲,彼此心照不 宣。 打了這陣岔,卻耽誤了蘭斯洛問話,蘭斯洛待要問起最近暹羅的情勢,跑堂的伙計已經 走近,送上了熱騰騰的料理。 大概因為是一般席的關係,料理是極普通的本地菜。 有雪點的「鍋湯」,是一種打上蛋花再加上肉片的米粥;送給蘭斯洛的,則是很普通的 咖哩飯,點心是裝在熟椰子裡的軟果凍和包在香蕉葉中的蜜餞,除此之外,還有一壺冰鎮椰 子汁,也就是有雪點的「南媽泡」,透明清澄,散發自然的芬芳。 「來,別客氣,趁熱吃啊!」有雪顯是識途老馬,拿起桌上諸多調味料,看都不看,猛 往碗裡加去。 暹羅料理以辣味為主,除了辣椒以外,普通的調味料也很多,胡荽、大蒜、紫蘇、小豆 蔻和一種圓圓的蛋茄。此外還有一種調味醬,也是暹羅人的珍寶,那是一種將魚磨碎成漿狀 後加工的醬,叫做「魚露」,暹羅語是「楠普拉」,滋味非常的鮮美。 蘭斯洛對有雪瘋狂加調味醬的舉動,顯得有些不敢苟同。看看自己盤中的料理,微黃的 暹羅黏米,蒸出道地的米香,橘色帶綠的咖哩醬,撲鼻的辛辣味,適中地引出人的食慾,怎 麼看都是佳餚。這家店水準果然是一流,就連一般席的料理也做的這麼好,真該好好打賞。 暹羅料理大多都是湯湯水水,故而絕少用筷,改以湯匙取代。蘭斯洛舀了一匙飯,正要 往口中送,卻見周圍的食客全都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幾個伙計聚在一起,驚訝地向這邊指指 點點,口中不住說著什麼「普力奇奴」。 蘭斯洛皺起眉頭,問道:「那些傢伙在說些什麼鬼東西?」 有雪喝口湯,隨口道:「喔!他們說,要是大哥能吃完這盤飯,那咱們這餐就免費…… 」 「神經病,落後地方就是落後地方,連吃個飯也要大驚小怪。」蘭斯洛沒好氣地回答, 大力舀了匙飯,想也不想地送入口中。 飯入口中,沒嚼兩口,蘭斯洛便覺得自己的口中像給人放了一把火,一股好熱好熱的感 覺,恍若燒紅的細針,正不斷地刺激著味覺神經。 有雪察覺異樣,頗為遺憾地停止進食,看著蘭斯洛。 「大哥,你不舒服嗎?你的臉好紅喔!」 「……」 「真的耶,越來越紅了喔,不會是中了奸人暗算吧!」 「……」 「大哥你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好像是吟遊詩人常常說到的那個……那個……噴火龍 !」 「吼!」 蘭斯洛狂嚎一聲,一張臉紅的可以滴出血來,眼淚直流。他以幾乎超越聲音的速度跳起 來,踢翻了椅子,大聲嚷嚷道:「水,水,水……」 「大哥你等一下,我有準備……」 蘭斯洛哪裡還等他,瞥見對面桌子上有杯東西,該是冷水或是什麼的,夾手奪過,直灌 進口中。 一口飲盡,味道似乎有些不對,蘭斯洛再一看,杯裡裝的原來是該處有名的烈酒,「烈 焰紅唇」。酒的主人,那個遲疑不決的白衣青年,正吃驚地朝他看來。 「吼……哄!」 在眾多客人眼前,蘭斯洛把頭一仰,一道鮮紅色的火焰柱,自他口中熊熊噴出。 「唉呀!大哥啊,我媽媽從我小時候,就一直告訴我,吃東西要小心,要細嚼慢咽,否 則很容易吃壞肚子,怎麼你媽媽沒告訴你嗎?」 有雪拉拉雜雜地說著,還不忘召來伙計,再要一份鍋湯。在他對面,蘭斯洛通紅著臉, 淚眼汪汪,只是一個勁地喝椰汁解辣。 剛才,在蘭斯洛當眾表演噴火雜技,讓所有食客目瞪口呆,繼而掌聲如雷之後,他揪住 那該死的雪特人,逼問出所有事情的真相。 原來,暹羅料理多屬辛辣,而咖哩是暹羅的著名料理,自不例外,在製作咖哩的種種辣 椒醬料中,最辣的一種,稱為「普力奇奴鑾」。這種由綠色小辣椒所調配成的醬料,漂亮的 橘色外表常使人低估了它的威力,往往只要一小匙,就可以讓外地人辣得從椅子上跳起來。 為了配合外地人的口味,暹羅地方的料理師傅,通常會將醬料稀釋,但「楠」的大廚師 極有自尊,對此作法嗤之以鼻,反而以獨門配方特別加辣,升格為招牌菜,並立下規矩,如 果有人能吃完一盤普奇力奴咖哩,面不改色,這一頓就可免費。 「所以你這龜蛋就這樣把我賣了。」蘭斯洛沙啞著嗓子回答,這是表演噴火的後遺症。 有雪道:「大哥你說沒錢,又說點多了要自己負責,那只好用這方法了。你看,結果不 是很如人願嗎?」 雖然沒吃完那盤飯,而且臉色大變特變,但因為蘭斯洛誤打誤撞地露了一手雜技絕活, 「楠」的主管人員驚異非常,宣佈這頓餐半價招待,而觀賞到此一表演的食客,也依足規矩 ,紛紛丟賞金過來,七折八扣之後,反而還撈了筆小財。 蘭斯洛一肚子火,把這雪特人的十八代祖宗都給罵盡了。這類人種的卑鄙果不虛聞,本 來還打算招他入夥,同在暹羅做票案子,現下當然是不能與他久處,還是快快問明了有什麼 買賣,趁早分道揚鑣才是。 「喂!我說小子啊……」 「大哥,我叫有雪。」 「我管你叫什麼!」蘭斯洛問道:「這暹羅城裡……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啊! 」說著,對著那些若有所待的人撇了撇嘴。 有雪登時省悟,道:「哦!那些人啊,是為了東方家的婚禮而來的。」 「東方家,什麼東方家?」想不出什麼眉頭,蘭斯洛問道。 「這嘛!大哥可知道,大陸上的五大奇人、七大世家,是哪幾人?哪幾家?」匆忙吞下 口中的肉片,有雪含糊道。 「五大奇人?」蘭斯洛一怔,卻是答不上話。 下山至今已近一年,打離開杭州後,自己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自我鍛練、招募夥伴上, 並沒有機會增加江湖歷練,而陸續加入的同伴,出身也不高,實在不可能知道些真正的江湖 事故。 此刻給這麼一問,理所當然地答不出來,可偏又不想在這矮鬼面前丟臉,只得猛搾腦子 ,試著從死老頭的只言片語中,湊出些零星記憶,打腫臉充胖子。 「五大奇人!嗯,本大爺當然是知道的,就是那個什麼來著,對,二聖三賢者嘛,剛好 五個。」臉不紅氣不喘地說了一串,蘭斯洛不禁佩服自己的腦子實在很好,居然還真能湊出 五個數。 「三……三賢者,哈!哈哈哈哈哈……」 哪知此言一出,有雪彷彿見著什麼極荒唐可笑的玩物,先楞了一下,繼而大口椰汁混粥 噴出,指著蘭斯洛捧腹大笑。 「唔嘻嘻嘻……噗呼嚕嚕……啦嘿嘿嘿……哈哈哈……」 平心而論,看一個雪特人在面前狂笑,實在不是什麼賞心悅目的樂事,聲音古怪難聽不 說,單是那亂晃的五短肥手,就足以刺激觀者的毀滅欲,特別是當自己身為被嘲笑的一方, 那就有點像將火把投入菜油中…… 蘭斯洛先是莫名其妙,給嘲笑得面紅耳赤,然後惱羞成怒,新仇加舊恨,火噴三丈高, 最後決定,要翻桌子來頓狠打,掐死這青蛙種的雪特人。 大概感應到殺氣,只見有雪白眼一翻,道:「我說大哥啊!你的資料太落伍了。龍族、 西王母族千多年沒族人現世,怕是早就亡族滅種了。至於皇太極、卡達爾這兩個老頭,還不 也是幾百年沒聲沒息,說不定,早就死得連骨頭都給人拿去打鼓羅!這些過氣的老排行,還 是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停了停,有雪低聲問道:「想不想知道當今江湖上的風雲人物是誰?」 這一問,問的巧妙,蘭斯洛到底是少年心性,又是初出茅廬未久,本就對這些雜事軼聞 深感興趣,有雪的這一問,剛好擊中了他那所剩無多的求知慾,臉上怒容登時改成一副興味 盎然的模樣,放下原本緊握的拳頭,催促有雪快說。 有雪面有得色,賊笑道:「大哥有沒有聽過,江湖上有三柄神劍,四位公子,五個奇人 與七大宗門。」 蘭斯洛聽得一頭霧水,把頭搖得像個鈴鼓似的。 有雪大聲笑道:「不打緊,不打緊,想必是大哥神威蓋世,這些微末的小人物,入不了 您的尊耳,所以您才不知道,哈哈……哈哈……」 「嗯!這還像句人話!」蘭斯洛點點頭,仍是催他快講。 其實,蘭斯洛對此江湖事故全然不知,倒也非完全都是他的錯,他的授業師脾氣是狂傲 到了極點,素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自身的眼界又是極高,自也不會向蘭斯洛提起這些後生 晚輩。 有雪擺出說書先生的模樣,搖頭晃腦,猛地一拍桌子,長聲吟道:「朱鳥刀,白鹿劍, 魔導終屬雷因斯;五霸強,七雄出,三王四公誰論尊?」 自九州大戰至今,已二千餘年,期間故國復興、衰亡者有之,新邦強霸天下者亦有之, 隨著烽火不斷,戰端紛起,在四大勢力確定大致版圖前,風之大陸可以說是進入最亂的戰國 時代。 在與魔族的抗戰中,上世代的高手幾乎死傷殆盡,能夠存活至戰國時期者,寥寥無幾。 然而,遍地英雄千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長期血與血的爭伐,為培育人才提供了絕佳的試 煉場,世代交替得以進行,群雄並起,能人倍出,一時多少豪傑,足以取代舊世代江湖的新 血出現了。 舊世代江湖的白道代表,二聖、三賢者,不是敗落凋零,就是生死行蹤成謎,除了「月 賢者」陸游仍屹立不搖外,剩下的甚至連傳人也沒有,江湖上自然需要新的領袖人物來填補 空缺。 因此,經過幾次大型比試,配合各式詳細資料,由「不落魔都」香格里拉為主證,公佈 了一份「封神榜」,記載當前大陸上高手一百八十人,傳之天下,每五年重封一次。而在這 封神榜之上,尚有兩句膾炙人口的俚言。 朱鳥刀,白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 五霸強,七雄出,三王四公誰論尊? 蘭斯洛奇道:「那是什麼鬼玩意兒?」 有雪道:「嘿!俗語說的好,百日練刀,千日練槍,萬日練劍,世上兵器雖多,稱上顯 學的,還是刀劍。而當今世上,要講練刀,那是武煉朱鳥稱霸;若說習劍,自然是白鹿洞獨 尊,可再要說起魔法上的程度,到底還是雷因斯﹒蒂倫,舉世無雙。」 朱鳥騎士團,是武煉的聯合騎士團,內中高手無數,乃當世三大騎士團之一。 武煉偏處西南蠻夷之地,向來臣服於艾爾鐵諾,屬於其特殊領地。初代國主大會三十四 族蠻酋而建國統一,為了促進彼此團結,故邀集諸酋共組騎士團,歃血為盟,畫為鳳凰旗, 此即朱鳥騎士團之由來。 有監於其時白鹿洞勢大,劍術千錘百練,實非任何其他門派所能企及,如若固守傳統「 劍為王道之兵,騎士必用劍」的規章,朱鳥永遠及不上白鹿洞嫡出的破穹騎士團,初代國主 於是毅然棄劍從刀,延攬各家高手□或重金購買絕學,或偷師、或鼓勵研習,傾一眾英才之 力精研刀術,如此數代而有大成,朱鳥刀遂與白鹿劍齊名。現任朱鳥騎士團大統領「大刀王 五」甚至有「天下第一刀」之美譽。 至於白鹿洞、雷因斯﹒蒂倫,均是九州大戰前便享譽久矣的顯學。白鹿洞號稱風之大陸 武學正宗,掌門陸游隱然便是當今武功第一,七名入室弟子均是一流高手,艾爾鐵諾的武學 名人九成以上出自其學堂,聲勢之盛,一時無兩。 雷因斯﹒蒂倫,數千年來的文化累積,在魔法文明上的發展,實是非同小可,雖然連續 幾任女王都沒有突出的表現,國勢江河日下,但到底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仍能穩穩掌握 魔導師公會的大權,令其餘強國既羨且妒。 「這前半句話,代表了眼下大陸上的三大強國,再加上自由都市同盟,大陸就這麼切成 四塊啦!」有雪停住說話,把杯中椰汁一口飲盡。 雪特人的食量頗大,有雪自也不會例外,他動作又是奇快,趁蘭斯洛聽的入迷,口說典 故,手底移動如飛,桌上點心倒又有大半進了他的胃袋,雪特人的雜草謀生力,可見一班。 「四大勢力則分別以四大公子為代表,而其中獨領風騷的,是『唐殤君』李煜。」有雪 道:「但主導這四大勢力的,是七個由家族子弟組成的世家,稱作七大宗門。我們所在的暹 羅城,就屬於七大宗門裡『遍地珍異生豪光,引得紅日出東方』的東方世家。」 蘭斯洛聽得有雪說到重心,連忙用心聆聽。 原來,在當前的風之大陸,有七個經商極度成功、富可敵國,勢力甚至超越一國王侯的 大家族,合稱七大宗門,也稱七雄。七雄在獨門的商業領域上,賺進驚人財富,發展家族勢 力,同時也以各別的家族武學,馳譽一方,其一舉一動,往往牽動所在國的重要國策。 其中,東方家以煉鐵、鑄造各式奇巧器械,雄踞自由都市,有歌云:「遍地珍異生豪光 ,引得紅日出東方」。據說,東方家的先祖擁有矮人血統,在鍛造各類器具上得享盛名,更 以此而發跡,其後代子孫繼承祖業,幾代下來,竟讓東方世家成了個鍛造世家。 值此戰國之世,打造兵器的生意,自然是發了大財,東方家的純種血脈時隱時現,未必 每一代都有祖先的優異能力,但東方家都與矮人族維持著親匿的往來,有六個矮人都市便是 在其羽翼下成立,是以長久以來,東方家在此業上始終執掌牛耳,當前的創師,甚至有近一 半是出自東方家的教習館。 但東方家雖然勢力雄強,卻素來少關心天下大勢,只是這次不知怎地,傳出了消息,世 家中有一族女,將與外人連姻,也不知是在聘禮還是嫁妝裡,據說有上古珍寶「隋侯珠」。 隋侯珠是上古明珠,乃無價之寶。既有隋侯珠,那其餘陪襯的禮物,想必也是價值連城 。此一消息傳出,不少心存不正之人,便眼巴巴地趕來,想要撈點便宜。 「照理說,隋侯珠是要運回總堡的,可是,要往東方家總堡,暹羅城是必經之地,所以 運寶隊伍一定會經過這,或許有人打算在此就動手,省得進了東方家總堡出不來。」 「話是這樣講。但是暹羅城到底已經算東方家勢力範圍。」有雪壓低了聲音,道:「那 東方世家何等了得,想在他領地內行搶,猶如老虎頭拍蒼蠅,嘿嘿!十條命也不夠死啊。」 聽了有雪的簡介,蘭斯洛總算對事情有了概念。 他之所以會來到此地,是在上趟與蒼月草會面時得到的情報。這個貴族私生女的父親, 似乎是雷因斯的大官,情報靈通;得到風聲的她,特別趕來提供消息給心上人。 「往東南邊走走吧!聽說暹羅城最近有樁大買賣,吸引了很多人,說不定有便宜可撿喔 !」 數月前的大地震,對自由都市創傷極深,不少大城市變得滿目瘡痍,更憑空添了為數眾 多的難民,蘭斯洛雖然是盜賊頭,看著災民慘狀卻也搶不下手。眼看收入成了累計紅字,蘭 斯洛便決定來暹羅碰碰運氣,將部下們交托給副頭目,自己孤身入城來探聽消息。 (唔!果然有點價值,隋侯珠啊……) 蘭斯洛心中評估,能吸引各路盜賊至此,這樁買賣肯定是有的瞧了,不過,東方世家位 列當代七強之一,實力豈容輕侮!這些人多半買賣作不成,反鬧個灰頭土臉。 只是,這道理如此淺顯,難道人人都是為著碰壁而來? 如果各路盜賊能結成聯盟,統合人力物力,或許能…… 還是不行!人力太過分散,就算掠奪成功,單是分贓便擺不平;況且日後讓東方家查出 聯盟為首者,上門殺光,這等風險誰人肯冒? 那來這裡的人,會有什麼打算呢? 嗯,多半是心存僥倖,打算等別人出手,然後混水摸魚,看看能不能撈到些什麼好處。 呵!別人能這麼做,自己為何不能,乾脆大家混水摸魚,來個大亂特亂好了。 經過些磨練,蘭斯洛眼界開闊了不少,做事稍有謹慎,既然決心參與此事,就要好好估 量一下己身實力。近些時候,他不斷鍛練,目前的武功,只要別碰上高手,當可自保有餘。 東方家是當世七雄,高手眾多,要明刀明槍的硬幹,那定是以卵擊石,看來也只好等旁 人混亂時,趁火打劫。 說來也是遺憾,只怪自己學識不夠,大好的秘笈不會運用。那日在杭州醒來後,趁著四 下無人,打開了布包。這個布包,當年在山上,死老頭每日都會把玩數刻,雖然不知道裡頭 的東西是什麼,但看那副皺眉深思的表情,想必是寶物。 結果,布包裡是半本手卷,外表已經模糊不清,從內容上看來,似乎是什麼武功秘笈, 只是,裡面字字句句,看來雖有深意,自己識得其字,卻是不明其意,又知道像這類的上乘 武學,只要一個練錯,立刻走火入魔,經脈俱斷而死,是以不敢亂來。 以死老頭平日對這秘笈的重視,裡面所記載的東西,必定是非同小可,只恨自己沒有相 關知識,而這等秘密又不能向人開口求教,只好眼巴巴地將秘笈擱置,對著歎氣。 (要是練成了秘笈上的功夫,今天哪用這麼狼狽,那死老頭,留著好功夫不教,盡講些 莫名其妙的東西,還騙我說是絕世武功,簡直是耽誤本大爺的青春嘛!) 想起從小到大在山上的辛酸,蘭斯洛立刻就是滿腹不快。從小到大,死老頭每次突發奇 想,就把他召到跟前,說:「喂!我剛剛想到了新的主意,這樣鍛練,應該可以練成絕世武 功,你去試試看吧!」然後就是一堆難以想像的折磨,把他整的死去活來,要不是命大,早 不知道多久以前就了帳了。 當時刻苦忍受,固然是為了不聽話就一頓好打,但也存了「練成絕世武功,可以威風八 面,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念頭,哪想到,下山後才知自己坐井觀天;與普通的警備隊交手 ,那是綽綽有餘,但對上高手仍差著一大截,更罔論稱雄天下。 體內的恐怖內力,倒很是有幾分絕世內功的規模,但駕馭不住,每次催發身體都像是要 被炸掉了,與其說是神功,倒不如說是一種纏身怪病。 想到這裡,蘭斯洛歎了口氣,很有些興味索然,如果說,這些「絕世武功」是騙人的, 那死老頭也不過是一個發了顛的老騙子,那麼,那本秘笈,也很可能只是幾招不值錢的江湖 把式,便算真的練成,又能怎樣?自己出人頭地的理想,可實在渺茫了。 想著想著,蘭斯洛隨口問道:「對了,那你知不知道,運送財寶的隊伍,什麼時候會經 過此地?」 「這個啊……好像就是今天吧!」 「今天?!」蘭斯洛失聲叫道。運寶隊伍今天就到,自己這探查情報的怎樣也來不及回 去通知,這樣豈非錯失良機! 「現下是正午,如果沒算錯,隊伍可能馬上就要入城了,從這裡看得到喔!」有雪道: 「我還在奇怪,您這樣全大陸知名的人物,為什麼突然跑到暹羅來?原來也是對這有意思啊 !不過,您以往的目標都是美女佳人,怎麼這次對財寶動了心……啊!我明白了,您定是對 那新娘有興趣!」 「你在胡扯些什麼啊!」有雪的話,聽得蘭斯洛滿頭霧水,正想問個明白,後方突然鼓 噪起來。 「各位,各位,請靜一靜,請靜一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跑堂的伙計忽然叫嚷起 來。 客人們止住談話,往那邊看去。伙計讓開身子,一道人影自他身後緩步踱下樓梯,出現 在眾人面前。 有雪眼發異彩,連手底的香蕉果都忘了,搓手道:「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只見一名年輕女子,手裡抱著把月琴,蓮步纖纖走下臺階,向客人們欠身行了個萬福。 她臉上罩了層面紗,瞧不清面目,一身暹羅式天藍衫子,絲緞般的長髮輕輕梳攏在耳後。手 指較一般人為長,白皙而修長的水蔥,晶瑩一如嫩玉,給予人極深刻的印象。 (好個天仙似的人物。) 雖然看不見面目,但看她這等婀娜體態,相貌想必是不錯的,真想不到在這地方會遇到 這樣的人物,蘭斯洛暗暗喝了聲采,回思所見,除蒼月草之外,實無見過這等佳人。 有雪道:「我說的就是這個了,我聽人家說,這家館子最近來了位大美人,嘿,果然沒 有白來啊。」一面說著,臉上盡是急切、貪婪的神色。 「各位,各位。」伙計朝四方做了個揖,朗聲道:「各位今日來光顧小店,是小店的福 氣,可今兒個有件事,需要各位爺兒們幫忙,敝店有位五娘姑娘……」 伙計恭恭謹謹地說了些客套話,大體上的意思是說,這位五娘姑娘,是貴族之後,名門 世家,家鄉遭遇戰禍,要前往艾爾鐵諾投靠遠親,行至暹羅,因為欠缺路費,流落此地,一 個單身女兒家沒什麼技藝,百般無奈之下,只好拋頭露面出來賣藝,希望各位幫幫忙,幫她 湊足路費…… 這類事在風之大陸很常見,旅人行至某地旅費用盡,便以街頭走唱、表演雜耍之類的技 藝,賺取生活費,此亦是吟遊詩人的開端,後來這風氣慢慢傳開,也就不只是吟遊詩人,往 往一般人旅途遇險,也會行此一途,若是能找間聲譽好的館子長期駐唱,收入更是可觀,這 五娘看來便是如此了。 這五娘的名頭顯然不小,她一出來,除了許多早已等待的食客,又有不少客人湧入,把 一樓大廳擠得滿滿,還有不少對街酒樓中的人引頸而望,預備聆聽她彈曲。 伙計介紹完,退在一旁,五娘向客人們欠身行禮,自行找了張凳子,靠牆坐下,深呼吸 了一口,朱指撥弦,調聲弄調,開始泠泠淙淙的彈起來,曲調輕柔,是現今大陸上的流行小 曲。 群眾們自行談笑開來,也有人聆神傾聽,五娘的指技著實不錯,撥弦轉軸,豆蔻輕揮, 琴聲曲盡其情,引人入勝,而她指頭本長,撥弦時姿態更是美觀優雅,教人著迷。只是連彈 了幾曲,卻未有輕唱只言片語,看來是只彈琴不獻唱了。 美人默默,雖然讓人好生遺憾,但她既是世家貴女,書禮持身,出來獻技已屬難為,想 來也是不可能當眾賣唱獻舞了。但見玉人峨眉微鎖,香鬢帶愁,偶爾舉臂揚弦之時,水嫩的 肌膚,欺霜賽雪,端地是絕代芳華。 群眾初時還有出聲,要求彈些較風行的歌謠,慢慢地,受琴聲感染,都止住說話,聽她 彈琴,便是那不解風雅的莽夫,也覺得五娘的琴實在好聽,就算不好聽,那美人,總是好看 的! 「呃……好聽,好聽,好……的琴啊!再來一杯!」 坐在蘭斯洛斜對邊的那個醉鬼,也悠悠甦醒,跟著琴韻搖頭晃腦,連帶那頭上酒甕也晃 呀晃地,甚是可笑。 幾曲帶著南洋風的柔和小調之後,五娘琴聲忽地一變。 「錚!錚!錚!」 五娘連揚三聲,似鐵箭離弦,琴音沖霄般陡然拔高,直擊心房,聽得在場人俱是一驚。 五娘恍若不知,只是專心彈奏,指下錚錚,連擦帶扣,速度以倍速增快了起來,五指變 幻、諸弦並奏間,戰鼓旌旗,鐵馬金戈,兵甲肅然,盡是一派莊嚴肅穆的恢弘氣派。 群眾皆是一呆,想不到這樣一個嬌弱女子,會彈出這樣陽剛的曲子,只聽她指底飛快, 由「將軍令」變做「點將行」,再變「破陣子」,一曲緊跟一曲。 「好啊!好琴,真是好琴。」 「人美琴也好啊!」 「好一個鳴琴美人啊!」 聽眾紛紛賀起採來。自武煉的槿花之亂後,大陸上並無大規模戰爭,但尚武風氣盛行, 連帶使得軍歌、戰歌流行,人們早已聽個爛熟,倒哼如流,此時聽她鳴琴若忘,把曲中意境 發揮的淋漓盡致,簡直不輸當代一流宮廷樂師,識貨的人都忍不住大聲鼓掌叫好。 琴音揚挫不定,前一下是萬馬奔騰、壯志饑餐的戰陣豪情,後一下卻是黃沙萬里、冷月 斜照無定河的悲愴哀愁,短短四根琴弦,變幻出千萬種不同風貌,漸漸地,琴聲越行高亢, 竟是隱帶殺伐之氣。 琴韻連轉,到後來,琴音忽剛忽柔,融合無間,月琴本身便有幾分滄桑意味,而在五娘 手底,激越中更帶著悠悠古意,顯非一般軍曲,而其中「十面埋伏,烽火黃沙」的韻味,卻 只有掌握的更深。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剎那間,彈琴的哪裡還是個嬌弱紅妝,簡直是個披冑帶甲的女巾 幗,她胸藏十萬兵甲,意氣風發,正要破陣於沙場之上。 蘭斯洛也難得地聆聽著樂音。他個性好動,絕無耐性品評音樂,但五娘的琴音,讓他想 起了自己立志成就一番事業時的豪情萬丈,現在只覺得胸中熱血沸騰,很想跳起來大吼大叫 一番。 這時,樂曲的風格再變,曲調仍是一樣,但卻漸漸聽似人聲喧鬧,隱隱還有管鑼絲竹之 聲,由小轉大。 蘭斯洛心中大奇,難道憑區區一把月琴,就能千變萬化,還模擬出其他不同的聲音嗎? 但再聽一會兒,喧鬧、鑼鼓之聲漸響,反而壓過了原本的琴聲,眾人也發現不對,紛紛 轉頭外望。 只見一隻隊伍的先端,轉進了路頭,預備經過這裡,穿越這條路。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包藏禍心】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外邊大街上,鑼鼓喧天,有不少人開始聚集圍觀,等著看隊伍遊街的熱鬧,過不多時, 樂聲漸近漸響,人們歡呼不已,只見五百名紅衣高大漢子,排成方陣,衣襟上俱繡太陽圖樣 ,腰間束斧,騎著清一色的白馬,當先開路,個個看來威武挺拔,叫人好生敬服。 跟著又是五百名漢子,手上拿著各式樂器,一面行走,一面吹打,用的都是婚慶之樂, 加上鑼鼓喧天,人群歡呼,更加顯得喜氣洋洋。 只聽得人群歡聲雷動,還不時夾雜著兩三竊語聲,討論說道:今日不過是送禮回總堡, 已有這等聲勢,等到婚禮當日,那場面還不知會怎樣盛大咧。 在荒山野嶺成長,蘭斯洛從未見過這等熱鬧,瞧得大是有趣,眉飛色舞。有雪卻道:「 光是人多,這有什麼希罕。嘿嘿!同屬七大家族,這東方家威風是威風夠了,可要比起豪華 氣派,那可遠遠比不上艾爾鐵諾的麥第奇家,武煉的石家了。」 在樂隊之後,又是一隊,這次的人數卻少的多,只有一百九十八人,穿著黃衫,兩兩成 對,合扛著一隻箱子,步履穩健,靜靜地前行。群眾看清了箱子的模樣,登時響起了一片大 大小小的驚呼聲。 原來,九十九個長方箱子,大小齊一,俱是以白玉雕成,色澤光潤,更無一絲瑕疵,顯 然玉質極佳,非是俗品,而玉箱上又有高手匠人另將瑪瑙、琥珀、金剛石等各式金銀珠寶相 嵌,雕龍紋鳳,刻繪出九十九幅喜樂戲文圖樣,瞧得眾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單只是一個玉箱,便是價格極高的奢侈品,何況是九十九個;裝禮品的箱子都已名貴若 此,那箱子裡面的東西,更是難以想像的無價之寶了。 暹羅並非繁華大都,城民幾時見過這等闊綽景象,便算是來自他鄉的外地人,也是目瞪 口呆,喘不了一聲大氣,只聽得在一片深呼吸中,有著一層教人不安的寂靜。 蘭斯洛認出九十九對扛箱者,穿著的黃衣,正和入城前與自己冤枉纏鬥一番的人相同, 想必是出自同源,連忙轉過頭去。 這時店內的彈奏仍在繼續,但不少人已將注意力移往街上,交頭接耳。 「好傢伙!連石字世家也來了,這批紅貨可扎手得很啊!」 「東方家與石家來往有限,從沒聽說有結盟,怎麼竟然聯姻起來了!」 「石家若與東方家結合,勢力大增,麥第奇家立刻就要倒楣。」 「哪管得了麥第奇家。這兩大世家聯手護航,誰要敢碰這批貨,那就是嫌命長,我們這 次算是白來啦!」 聽這些話,蘭斯洛這才明白,那批黃衣人原來隸屬於七大宗門之一的石字世家,現下兩 大世家合力護航,讓圍觀群眾中意圖不詭之人望而卻步。 (運送隊伍的人雖然多,但感覺上沒有一流高手,可是,那些扛箱子的石家擔夫,扛著 這麼重的東西還走那麼快,步子這麼穩,想必個個武功了得,東方家也說不定還潛伏了護衛 ,貿然出手,很不安全啊!) 顧望左右,「楠」之內,美人彈奏正自高潮,激昂的軍樂令每個人胸中鼓蕩不休,很想 豁出一切去賭賭運氣,眾人側目死盯著禮隊,只有那醉漢毫不關心,勉強自酒甕中掙脫出頭 來,又趴倒在桌上打著醉嗝,呼呼大睡。 對桌的白衣青年,看著隊伍一對一對經過,表情抽搐起來,他閉上雙眼,深深呼吸,似 乎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幾次受到樂曲激勵,想要站起身來,終於還是強克制下來,只是身 體的發抖卻止不住,震的板凳喀喀作響。 蘭斯洛一面觀看隊伍進行,一面也窺視周圍人的神色,果然有不少人像那白衣青年一般 ,滿是躍躍欲試的神情,眼中卻全是貪婪的火焰,只是給隊伍威勢鎮住,不敢妄為。 情勢雖然僵凝,但整條長街裡近千人覬覦珍寶的詭異氣氛,卻是不可小覷,倘若有個傻 子肯領頭衝出,說不定就會牽動大批人馬加入。 (本大爺勢單力孤,這單買賣不太接得下來啊……可是剛聽了一堆戰歌,渾身坐立不安 ,很想找人開刀,唔……) 幾個念頭一閃即過,蘭斯洛當了半年的盜匪,已與剛下山時頗不相同,腦筋轉了幾轉, 已有主意,扯過有雪,在他耳邊交代了幾句。 「等會兒外頭要是亂起來,我們就兵分兩路,我去外頭撿便宜,你就看看這店裡有什麼 值錢貨,扛了就跑,明白嗎?」 有雪道:「大哥,你真的確定要這麼硬幹嗎?我看場面不太對,可能很危險啊。」 蘭斯洛道:「廢話,富貴險中求,你這雪特人就是畏畏縮縮,才一輩子都只會有雪,不 會有錢。嘿!本大爺一向不輕易收伙計的,現在時間緊迫,只好招募你當夥伴,這次的收穫 九一分帳,我九你一,便宜你了,小子。」 他打定主意,這麼大陣仗,硬闖只有死路一條,但如果能製造騷動,趁亂摸近隊伍,說 不定就能抱個玉箱,拔腿逃命,那樣就大大賺一票了。 為了安全,最好稍作改扮,蘭斯洛從腰帶中取出一絡偽裝用的假鬍子,貼在面上,登時 成了一個滿面虯髯的江湖豪客。見著這副模樣,有雪面色一變,目中放出貪婪的光芒。 禮物的隊伍將走盡,街道的那頭,又來了一支隊伍。 幾名俊童美女當前,九十名紅衣壯漢,扛著一頂小屋子似的大轎,伴著絲竹吹奏,慢慢 走來。那轎子上張燈結彩,絲絹繚繞,佈置的甚是雅緻,裡面的不知是人是物,但既然是跟 在禮隊之後,想來重要性只有更強。 (瞧這模樣,這轎子之後,應該是沒什麼東西了,要鬧場,就要趁現在了!) 左右群眾都是一副吞沫直瞪的急切模樣,蘭斯洛思索對策,要怎樣來製造騷動;這時有 雪遞上一杯酒,他隨口喝乾,再讓有雪倒一杯。 「大哥,您在煩惱如何製造騷動,又不用自己打頭陣嗎?小弟倒有一計,就怕您不喜歡 !」有雪連連斟酒,說是能壯行色,蘭斯洛酒到杯乾,轉眼就喝了五杯。 「什麼方法?說來聽聽。」 「這方法很卑鄙、很下流,但又非常保險,即使搶不到東西,還有八千金幣的進帳。」 有雪悄聲道:「不過安全起見,大哥你要先承諾不會怪我,我才敢說。」 「答應你了,有話快說吧!」或許是酒喝得太急,蘭斯洛回答時有些頭昏腦脹。 「方法就是……」 有雪說話時,貼近蘭斯洛身邊,講話的聲音低,蘭斯洛也偏耳聆聽,怎料有雪忽然跳到 一旁,離開桌子數尺,拉開嗓子殺豬似的大叫起來。 「柳一刀!懸賞八千金幣的重犯,大鬍子柳一刀在此,這死大鬍子已經被我下了迷藥, 各路英雄快點把他擒下啊!」 此言一出,非同小可,本來緊繃的氣氛被打破,整間「楠」的客人紛紛轉頭,銳利到足 以將人切割的目光,齊集在蘭斯洛身上,跟著便拔出兵器,朝他奔來。 (倒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記得早上那批石家人離去時,也曾錯認自己為什麼柳一刀,從現在這反應看來,那傢伙 好像是個賞金高額的大鬍子通緝犯,一下出現,人人喊打,可恨自己還戴上一副假鬍子,現 在真是百口莫辯。 怒火上升,腦子卻迷糊了起來,蘭斯洛情知那雪特胖子說得不錯,自己連喝的幾杯裡頭 都有迷藥,再看他賊兮兮地躲在一旁,不敢往這看來,蘭斯洛登時明白,原來他與自己搭訕 早有預謀,就是為了這一刻。 (好豬玀!竟敢出賣我,可是,出賣得也太冤枉了吧!) 蘭斯洛想解釋自己並非什麼懸賞重犯,但嘴一張,十幾把明晃晃的刀槍劍,紛亂斬下, 他頭暈腦脹,哪敢硬接,連退幾步到欄杆邊,仰身翻摔了出去,索性直接滾到隊伍中,立刻 引起一陣騷動。 「抓住柳一刀!」 「別讓那淫賊跑了!」 「認有大鬍子的,捉到就砍!」 不知是名頭太響,還是賞金太高,一堆人聽到「柳一刀」之名,狀若瘋狂,提著兵刃就 從酒樓中衝出來,闖進送禮隊伍,搜尋蘭斯洛。騷動引發,在別處觀看隊伍的大批盜匪人潮 卻不知究竟,以為終於有人發難,於是前呼後擁,剎那間便亂成一團。 東方家、石家起初仍能穩住局面,但是更意外的狀況又連接發生。 「錚!」 「楠」之中,五娘的琴曲陡然拔高,越談越是激昂,最後琴弦迸斷,一記絕響遠遠傳出 ,擂在每個聽者的心口,像是催眠一樣,傳遞一股縱死無悔的慨然決心,令他們的情緒、膽 氣奔騰到顛峰。 坐在「楠」裡頭的白衣少年把眼一睜,好似終於下了決定。他一把扯開外袍,露出一身 勁裝劍靴,掣開腰間光劍,口中高聲叫喊,通紅著雙目,衝入人群,瘋狂地向禮隊末端的那 頂大轎揮劍衝去。 「殺啊!」 「殺啊!」 「衝鋒!衝鋒!」 激越琴曲加上有人帶頭,僵持的平衡,猛地給打破,人們的耐性衝破了極限,只見人群 嘩亂起來,千多名江湖豪客,自兩旁酒樓、巷道、店舖中衝闖出來,個個拔出兵器,高聲呼 喊,向整支隊伍衝去。 受到這氣勢帶動,街頭街尾也有其他湧來的強人,兩面包抄。所有人都像發了瘋似的, 個個都紅了眼,沒了理智,雜亂卻有志一同地向前衝去。 「楠」裡頭,情況大亂,許多客人持刀衝了出去,大歎倒楣的伙計,只好盡可能地攔人 收錢。 坐在角落的那個醉鬼,漠視著身邊的一切,將酒甕中的余釀一口飲乾,瞧著外頭的斯殺 陣仗,冷冷低語。 「去!一群廢物!」 跟著,因酒意朦朧的眼眸,在人群中找到了那白衣少年的身影,他已被人截下,陷入苦 戰,隨時都有生命之憂,卻仍拚命地往大轎靠近。 「廢物!」 醉鬼低哼著,彷彿要再度醉倒,眼神中卻露出一絲猶豫…… 兩大宗門的聯合禮隊顯是未曾料到有這等場面,竟會面對千多人的聯合攻擊,隊伍給截 成好幾段,場面大亂,失去控制了。 蘭斯洛疼得幾欲暈去,剛才局面混亂,儘管自己跑得快,亂刀之下難免有傷,特別是左 腰側給人狠狠一刀刺了進去,割出好長一道口子,現在急忙撕下袖子,包裹傷口。然而失血 頗多,加上酒裡迷藥發作,他頭慢慢暈眩起來,但仍有不少揮劍追斬柳一刀的人緊追,被逼 得強打起精神逃命。 而對於全場騷亂,他也感到莫名其妙。 「怎麼會這樣,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不管怎樣,這總是好事,這麼多人齊上,場 面既然失去控制,那混水摸魚的成功率就高多了,何況,就算不做買賣,自己現在也要苦惱 如何從群眾的獵殺中逃命。 (死柳一刀,害得本大爺好苦,還有死雪特人,非宰了你不可!) 場中情形確實亂的可以,有些來看熱鬧的當地百姓,給弄得昏頭轉向,聽左右盡是一片 喊殺喊打,嚇得兩腿發軟,卻又只恨爹娘少生了一雙腿。 東方家此番禮隊的成員,吹樂隊的、開路的、抬轎子的,雖非一流高手,武功卻也頗為 了得,但此刻敵人多的超乎預料,局面混亂,敵我難辨,人全都給推擠在一團,展不開手腳 ,又顧忌到損傷了什麼禮器,那可是萬萬不得了,幾下一遲疑,已失去結集應敵的良機,人 人獨自為戰,叫苦連天。 群眾各自混亂,而擠身於其中的人們,則是個個情緒激動,雖說目標幾乎都是那九十九 只玉箱,但黃衫漢子結成一個圈子誓死保物,防守甚硬,搶不進去,有的人被擠在後頭,幾 次前闖無效,氣得砍殺擋路的同道出氣;有的人還未靠近圈子,便為了如何分贓而自相砍殺 ,還有人至今仍腦子迷糊,搞不清身在何處,揮刀大喊「衝鋒!」。 一群烏合之眾敵我不分,你砍我殺,血肉橫飛,不知所謂,弄得整條大街昏天黑地,一 塌糊塗。 「奇怪,本大爺是不是與混戰特別有緣啊!」蘭斯洛避過橫砍來的光劍,一面小心前進 著。 離開杭州至今,蘭斯洛也參與過好幾場斯殺,他武功不成,卻是有一門在山野間練成的 獨門本領,便是在團體中隱匿自己的存在,靠著這保命絕活,往往能在混亂中逃過殺身之禍 ,而蒙得其利。 他取下假鬍子,又用衣服遮掩腰部傷口,混躲在人群中,讓大批追殺柳一刀的人失去目 標,胡亂搜尋,和東方家的隊伍發生激戰。他則忽走忽停,巧妙地在人群中穿梭,努力在失 去意識前離開,一邊留意流刀流劍,以免莫名其妙橫屍就地。 在如此混戰中,蘭斯洛仍能保得身上沒有一絲傷痕,這不能不說是他的本事。只是,雖 然毫髮無傷,蘭斯洛卻也始終無法逼近禮隊,幾次試圖離開都給人群推回,徒勞無功。 (不成,再這樣下去,馬上就要撐不住了!那雪特人用的是什麼麻藥,好厲害啊!) 突圍失敗,蘭斯洛只得動起腦筋,甚至考慮要不要採用三流策略,直接躺在地下的死屍 堆裡做偽裝。 幾番思量沒有結果,迷藥效果湧上腦,腳下隨之踉蹌,陡聽見長街中心一連串慘叫,長 聲響起,跟著半空中傳來一聲大喝。 「大膽柳一刀,竟敢挑上我東方世家,今天要你留下命來!」 聲若春雷,炸的週遭每個人耳裡嗡嗡作響,動作一窒,跟著,便是數聲破空掠過聲。 蘭斯洛心叫不好,知道有厲害角色出手,說不定便是東方家的一流高手,瞧來目標便是 自己,再跑不掉,肯定大禍臨頭。哪裡還敢遲疑,仗著配刀鋒利無雙,奮起所有力道狂揮亂 斬,希望能及時殺出一條血路。 也真的是退得快,又幸虧已遠離長街中心,蘭斯洛甫退至人群邊緣,便聽得「轟」的一 聲,驚人的熱浪撲面襲來,眼前赫然出現一堵火牆,夾帶著狂瀾暴風,向外疾推,瞬間就吞 沒了眼前的一切景物,直往這邊撞來。 「該死的!為什麼又要拼內力啊!」 蘭斯洛心中叫苦連天,卻不是畏懼眼前猛招,而是擔心自身隱憂。 驚見火勁迎面撞來,卻已無暇閃避,危急之際,下意識地將刀橫推出胸前,腳底再退。 尚未接觸火牆,布在外表的無形罡氣,已透刀延臂而上,蘭斯洛便彷彿給火鉗狠狠擊中胸口 ,腦裡登時一片空白,口中鮮血噴出,身子一跌,險些撲入火中。 但是預期的反應也隨之發生,當罡氣重擊在胸口,蘭斯洛立即感到體內有一股更澎湃、 更熾熱的內勁,像山洪爆發似的反激出去,將那道火牆沖得七零八落,反而形成更強勁的火 網彈回去。 驀傳劇變,似乎大出發招者意外,驚呼不斷;場中更是哀鴻遍野,兩道高溫炎勁一去一 返,霎時便造成犧牲者無數。 (又來了!這次比前幾次都還要痛!) 蘭斯洛也不好過,這次敵人內勁比過往遇到的都強,而他體內真氣的霸道反激,遇強更 強,激回時的痛苦也就更大,他一膝跪叩在地,嘴裡不停地溢血,大口大口往外吐,幾乎直 不起身。 旁邊一些人看到有便宜可撿,又認出蘭斯洛拿下鬍子的面容,揮著刀劍奔了過來。 「柳一刀在那裡,他剃掉鬍子了!」 「砍了他的頭,可以換八千金幣,揮霍半輩子。」 「莫走淫賊柳一刀!」 多聲大喝伴著十來種兵器,一齊往手足無力的蘭斯洛身上招呼。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重擊自天而降,在刀劍觸體時,正中蘭斯洛身前一尺,爆發出強猛 的衝擊波,向四面飆散。 颶風瞬間把迫近的眾人逼得倒滾回去,同時亦將蘭斯洛震得離地而起,「波」地一聲穿 過上方屋蓬,遠遠飛了出去,重跌在地上。 碰! 「我咧嘩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嘔!」站起身來,蘭斯洛喉頭一甜,又是大口鮮血 噴出。 那火勁是由東方家一流高手所發,威力端地非同小可,因此才讓蘭斯洛體內功力,做出 強烈反激。爆發的威力,非但立即將所有火焰彈回,反挫發招者,更瞬間衝擊蘭斯洛的四肢 百骸,倘若這內力沒有在創傷造成的同時,立即修補肉體,早將蘭斯洛燒成焦炭。 饒是如此,蘭斯洛還是受傷不輕,只覺得五臟翻湧,氣悶塞胸,腦袋朦朦朧朧地直欲昏 去,當下深呼吸幾口,卻牽動傷勢,口中鮮血再流。 「天殺的,這次算盤打不靈光,本大爺虧本了,大大的虧本了!」 蘭斯洛平時受傷多了,吐血也早給吐得習慣,倒是不會大驚小怪,正想找路開溜,不知 哪來的幾枚彈丸擲在街上,濃濃煙霧迅速升起,轉眼間便將大半長街陷入白霧中。 「什麼東西?」 「好臭啊!是雪特人的臭臭彈!」 「咳!咳!我快喘不過氣了。」 濃霧伴隨著一股讓人作嘔的臭氣,讓本來混亂的局面再生變化。蘭斯洛本來已經頭昏眼 花,給這臭氣一熏,反而清醒了點,勉力睜眼觀察動向。只見周圍景物模糊,盡是一片喊打 喊殺的回音,不知是還有人再繼續行搶,還是搶劫之人反給人家宰了,而遠處還有人不死心 地大喊「柳一刀」,好像另有一批人要殺來,蘭斯洛不敢再留,拔腿就跑。 「乖乖不得了,這個黑鍋背得大了!」 蘭斯洛心中許願,倘使有機會見到那什麼柳一刀的,一定要狠狠斬他成八塊,以報今日 代罪之恨。 劇烈動作後,腰間又再出血,一堆內外傷沉重,神智半昏下,蘭斯洛哪辨東西,見到障 礙物就閃,見到路就往前衝,但覺耳邊風聲呼嘯而過,景物不住倒退,似乎生平跑步從未如 此快法,頃刻間便將喧鬧人聲遠遠甩開,連穿過幾條大街,自小巷中鑽進鑽出,最後面前出 現了一堵高牆。 「直娘賊,前無去路,後有追兵,不是擺明開本大爺的玩笑嗎?」 雖然意識越來越不清,可髒話還是罵的清清楚楚,眼見高牆擋路,蘭斯洛深吸一口氣, 依照從小練就的爬樹秘訣,加快助跑速度,腳底一蹬,在要撞至牆壁時,另腳在牆上連踢三 下借力,猛地越過牆去。 「我的天啊!」 高牆之後,不遠處又是一堵矮牆,雖然較矮,但兩牆相隔距離不長,已無法再行助跑, 無奈之下,拼著撞牆之痛,落地瞬間,雙腳全力一蹬,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他身子輕飄飄 地騰空而起,飛越矮牆。 「呼!」 心下一寬,還來不及看清地上是何物,人在半空已鮮血狂噴,昏死了過去。 當蘭斯洛拔刀衝出,「楠」之內也是混亂一片,伙計們大聲咒罵:那些客人不付錢便跑 ,真是無恥之至,最好立刻給人亂刀砍死,來個現世報。 大部分暹羅本地人都是安分守己,見到這番沒來由的大斯殺,都是嚇得面如土色,趕快 付錢跑開,免遭池魚之殃,而其中也有不少是存心不付錢的,逮著機會,一溜煙跑出門外。 客人們有的把錢留在桌上,有的卻是賴帳吃霸王飯,伙計們攔了一個,卻跑了兩個,不 禁破口大罵,客人跑得越多,罵的言語也越髒,最後客人散的乾乾淨淨,才只好一邊歎氣, 一邊收拾銀錢。 本來打算暗算柳一刀卻功虧一簣的有雪,躲著偷看蘭斯洛的戰況,當見到蘭斯洛反把火 牆迫回,臉色大變,心中改了主意,從懷中取出族裡特製的救命霧丸丟了出去,讓蘭斯洛有 機可趁。 煙霧使得視野不清,煙霧的效果也影響了長街兩邊的店舖,有雪利用客人東奔西跑的時 刻,悄悄地將留置在桌上的各式錢幣掃入袋中,同時向牆邊移動。 牆邊,五娘見到客人都已跑光,第二場表演成了泡影,輕輕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忽地 一道身影快速貼近過來,未及抵抗,已給人一把攔腰抱起。 有雪早看好了位置,一搶了人,不經正門,便直往欄杆衝去,遇著欄杆時用力一翻,那 肥短身軀竟是出奇的輕盈,就這麼一翻而過,扛了人便發足狂奔,沒幾下已消失在街角。 「哇哈哈哈,我搶到了,我搶到了……」 伙計們聽到聲音,追趕出來,卻無法在茫茫霧海裡找著匪徒方向,而當煙霧消退,人早 已去遠了,當下氣得又是一陣大罵,怪說這年頭人人都是無恥,尤以雪特人為最,不但不付 錢,居然還搶人,除了表演噴火外一無所有,真是第一無恥雪特人。 眾人大罵聲中,渾沒留意,剛剛有雪衝出門時,那伏案大睡的醉貓,輕輕「咦」了一聲 ,睜開濛濛醉眼,望向門外,而後,顛顛倒倒地站起身來,在煙霧朦朧中,就此沒了蹤影。 吃霸王飯的又多了一個!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雜牌兵團】 當一切歸於沉寂,「楠」的伙計開始收拾店裡大小雜務,準備晚間再行營業。 而在五樓的某間禁室內,「楠」的掌櫃正恭恭謹謹地對著一張珠廉,躬身請安。 「老闆娘,阿三向您請安。」 珠廉之後,一個帶著幾分慵懶,卻又嬌媚無限的柔膩嗓音,輕輕應了一聲。 「下邊都沒事吧。」 「是的,伙計們正在打掃,晚上便可正常營業。」掌櫃的聲音有些遲疑。 「可是,五姑娘……」 「離開了嗎?」 「啊!」掌櫃嚇了一跳,隨即點頭稱是。 「五姑娘是給一個雪特人……」 「不必理這事。」珠廉後,「老闆娘」輕聲笑道:「有些人如果要留,沒人逼得走。」 這幾句話的聲音,又柔又膩,嬌媚入骨,不由得讓人對聲音主人產生無盡的遐想。 「反過來,有些人要走,我們也是留不住的,就由得他們去吧。」老闆娘的笑聲帶了幾 分嚴峻,「阿三,你可別忘了我們的身份。暹羅這次很是有一番風雨,牽連甚廣,青樓不宜 過度干涉,我們只需要旁觀即可,明白了嗎?」 「是的,阿三明白。」 「嗯!這樣就好。」 廉幕後,一切又歸於無聲。 天色已黑,夜星漸升,當潮濕的晚風,吹拂在人們的臉上,蘭斯洛慢慢醒了過來。 「哇!呸!」 剛要開口,卻發現口裡塞滿了泥巴,連忙吐了個乾淨。 「這是什麼鬼地方,本大爺在哪裡啊?」 四下一片漆黑,不辨東西,只是隱約感覺周圍盡是樹影晃動,似乎是某種短木叢。伸手 一摸,地上是極濕的草泥地,看來是自己從牆上摔落下來,跌進了這堆花花草草中。 摸摸胸口,氣悶的感覺已經消失,痛楚不翼而飛,內傷竟已痊癒。 吸了幾口氣,確定呼吸無礙,蘭斯洛喃喃自語道:「這見鬼的內功真是害死人了,每次 發作,都把我搞得像炸藥一樣,痛死了!不過話說回來,什麼東方家高手看來也不過爾爾嘛 !還不一樣是被我彈了回去。」 在蘭斯洛想來,那些所謂的高手、神功,自己誇的要飛上天去,看來,練什麼功夫都是 狗屁,不然怎麼這麼輕易就被自己反震了呢? 可惜自己還無法駕馭體內的怪異內力,不然今天就可以反過來,把所有來犯者打得落花 流水。 然而,這時的蘭斯洛,卻不知道自己所謂的怪異內力,已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剛猛硬功, 「雄霸天下」。 「雄霸天下」是「日賢者」皇太極的最終神技,威力無儔,昔日孤峰一戰,便連舉世無 敵的大魔神王鐵木真,也不得不稱許為「天下剛猛第一」。以級數而論,更是遠在當今七大 宗門的眾多神功之上。 蘭斯洛於武學所知極淺,更從未真正接受武術鍛練,但體內的雄霸真氣,卻已完成了十 之七八,只是威力尚輕,又不明其法,使用不出來而已,儘管如此,未完成的雄霸真氣卻會 自行於其體內運轉,抵銷外勁,鎮傷癒療。 否則,憑他的武功學人白日行搶,又怎能平安苟活至今。 「咦?奇怪!」胸口的內傷痊癒,蘭斯洛想檢查腰側刀傷,哪知傷口已經處理完畢,還 包紮得好好。 記得那時手忙腳亂,只是匆匆撕袖子裹傷,但現在腰間纏的,卻是乾淨紗布,莫非自己 昏迷時候,有人幫著作急救處理?那也就是說,可能還有人在附近? 迷藥的效力已過,蘭斯洛腦袋清醒,一念及此處,登時提高警覺,四面張望,果然看到 一襲白色身影,在東北邊一閃即逝。 (動作偷偷摸摸,定然有鬼!) 蘭斯洛撥開樹叢,直追過去,發現立身處好像是個花園,後方有樓房的影子,月橋花院 ,瑣窗朱戶,看來氣派不小,像是大戶人家,合著自己是闖進人家的院子裡來了。 那人的動作極快,兩拐三繞便沒了蹤影,蘭斯洛好奇心起,快步追逐,好在沒有岔路, 追蹤不難。只是,一面走,心裡更是犯著嘀咕,看這拱門迴廊,假山流水,足以讓人迷路的 大院子,這家人的確是富貴中人,僕從小斯也應該不少,怎麼自己走了好一會兒,除了鳥叫 蟲鳴,連半點人聲都聽不到,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便算是睡著,也該有鼾聲吧! 而且…… (奇怪,這暹羅的白天這麼熱,怎麼晚上又涼成這樣,真是個沒天理的鳥地方。) 週遭氣溫出奇地冷,而且還越來越冷,蘭斯洛倍覺涼意,打了陣寒顫,抱怨起來。 「這一家老小,莫非個個都睡的那麼死?哼!真是不像話,幸好是本大爺進來,倘若是 哪個沒天良的小賊入屋行竊,那豈不是乖乖不得了。」自言自語著,蘭斯洛顯然一點都沒想 到自己的身份,只是老實不客氣地批評人家警覺性差。 穿過了幾個洞門,前方樹叢後沙沙作響,似乎有光,更好像有個人影,蘭斯洛暗叫得手 ,躡手躡腳地走近,小心撥開樹木,偷偷瞧去。 眼中見到的景觀,令蘭斯洛為之大吃一驚。 樹叢後別有天地,赫然是個極大的林園,佔地甚廣,加上四周黑暗,竟是瞧不著邊。 在林園盡頭,有道微弱卻柔和的白光,乍現乍滅,白光中,隱然有個苗條身影,背對著 蘭斯洛,蹲坐在一棵樹下,不知在做些什麼。 「呵!有趣,沒想到還是個漂亮妞兒,本大爺今日真是有美女緣啊!」蘭斯洛喃喃道, 不知不覺,他走出樹叢,朝那微光處走去。 走得近了,發現果是一名白衣女子,低蹲在樹下,望著某樣東西出神,瞧她脊背不住顫 動,顯然心情甚是激動。另有一樁奇事是,那白光卻是由這女子身上所發,也不知她穿的是 什麼發光衣料,整個人給罩在一團晶瑩柔煦的白光之中,雖然距離不遠,仍是覺得蒙朦朧朧 ,看不真切。 蘭斯洛見她似乎很是傷心,頗覺尷尬,輕咳兩聲,道:「小姐,夜深了,你一個人待在 這園裡,不怕遇著壞人嗎?」說著,便伸手往她肩頭輕輕拍去。 手指正要放下,他腳底不知踩了什麼東西,滑了一跤,整個人直往那女子身上跌去。 蘭斯洛暗叫不妙,自己這一摔,勢必唐突佳人,惹得對方大大生氣,當下便竭力轉過身 子想避開,卻又哪來得及,眼看便要撞個滿懷,誰知,蘭斯洛只覺得身前一無所有,竟從那 女子的身體穿過,直直撲倒在地上。 蘭斯洛吃了一驚,以手撐地,正想起身回看,忽覺手底碰著了個硬物,將手移開一看, 赫然是個骨灰甕。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又瞥見地上滿是梅花落瓣,而那骨灰甕上灰撲撲地滿是泥巴, 卻隱隱約約寫了個「沈」字。 (沈,沈什麼……梅花!) 腦中念頭急轉,想起了日間有雪說的沈家鬼屋,登時給嚇出了一身冷汗,抬頭一看,朵 朵梅花,暗香疏影間,一座高樓若隱若現,不是白天看見的沈家樓台是什麼。 蘭斯洛一呆,各種鬼怪傳說登時在腦裡一一浮現,此去彼來,他膽子雖然也不小,但此 時情形實在太過詭異,落梅淒雪,陰風慘慘,無一物不是散發著鬼氣森森。 看著前方的骨灰甕,蘭斯洛想起背後還有個「女人」。如此想來,她剛剛盯著哭泣的, 就是這骨灰甕了,而自己剛才又從她身體裡穿透了過來,這麼說……這麼說,她是…… 便在此時,背後傳來一聲幽幽輕歎。 「公子,您找我啊?」 後方輕盈女聲響起,恍惚中,更有一絲陰冷寒氣,呵在他的頸項上,良久不去……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淒厲的慘叫聲,穿雲而出,瞬間響徹沈家林園。 在暹羅城的一角,也正有人在等待同伴的到來。 「咦,怎麼還不來,時間已經很晚了啊。」用迷濛的睡眼看著夜星,有雪大大地打了個 呵欠。 「明明約好在城門路標碑旁的小榕道會面,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呢?」有雪眼珠子轉了 轉,雪特人的貓眼,在黑暗中顯得格外閃亮。 「莫非,是行搶不成,已經給人亂刀砍死了,唉呀,大哥啊大哥啊,您怎麼這般英年早 逝,遺產也不多留一點,那這些贓物該怎麼辦啊。」擺出一副愁眉苦臉,有雪歎氣道。 背後有人接了他的話。 「照我說,不如你自己把東西吞了吧!」 「這個主意不錯,可以採納。」 「採納你個死人頭。」怒喝聲中,便是一記重拳打下。 「唉唷!」有雪吃痛,回過頭來一看,只見一個沾滿泥濘的古怪物體站在身後,臉色奇 差,橫眉怒目,直欲擇人而噬,手中長刀橫放在他脖子上。 「哇!是泥巴鬼。」雪特人出了名的膽子小,已經給嚇得眼冒金星,當下語無倫次道: 「泥巴鬼大人……不對,是大鬼。您別來找我啊,我生平沒做什麼壞事,最多便是多燒些東 西給您好了,您如果不夠用,了不起我把我大哥那份也燒給您啊……」 「什麼泥巴鬼,胡說八道。」「泥巴鬼」怒道:「你這雪特人膽子不小,暗算我,還敢 在這裡等我,是不是真的活不耐煩了!」 「咦!這聲音不是柳老大嗎?」有雪給罵的一愣,連忙開口確認道:「是柳老大嗎?」 蘭斯洛沒好氣地道:「是你老大我沒錯,可老子不姓柳……呃!你也是因為把我當作什 麼柳一刀,所以才找上我搭訕,伺機來背叛我的嗎?」 「不是當作,您不就是柳一刀嗎?」 蘭斯洛怒道:「放你的狗屁!那柳一刀是什麼東西?我從不認識,告訴你,我不是柳一 刀!」 「別逗了,柳一刀的緝捕圖像是這兩三天才從雷因斯放出的,長相、神態都和您一模一 樣,天下哪有那麼像的人?」有雪恍然道:「啊!我忘了,大哥您吩咐過,不可以直接叫您 柳一刀,您現在的名字是蘭……蘭斯洛!」 有理說不清,蘭斯洛火冒三丈,又想起被這雪特胖子出賣,狼狽萬分,當下抖動配刀, 就想了結這胖子的狗命。 「哇!大哥你言而無信,當初你親口答應,不管我採取什麼行動,都不怪我的!」 蘭斯洛依稀記得有此事,但現在氣得噴火,不殺此人,如何出氣,道:「我答應不怪你 ,沒答應不把你斬成十段,你放心吧!等我把你砍得半人半鬼,就不會怪你了!」 「大哥,你轉進時我放煙霧斷後,雖然悔悟得晚,可也有點小小功勞啊!而且,你殺了 我,那就沒人幫你在暹羅探聽情報了,你不顧念我這條賤命,也得想想眼前的財路啊!」 有雪竭力找理由求情,講出的話卻讓蘭斯洛一懍。自己入城是為了打聽情報,現在東方 家禮隊已過,發財大計泡湯,這對久未有收入的盜賊團來說,等若澆下一頭冷水,倘使想在 此地另作案子,那便需要一個熟悉暹羅情勢的嚮導。 「嘿!你又是下藥又放煙霧,居心叵測,這樣的反覆小人我怎能相信?誰知道你會不會 等著再出賣第二次?」 「大哥息怒,那時小弟財迷心竅,才會作這等醜事。您的身價不凡,我本想在您被亂刀 活剮的時候,撿只手腳去換賞金,哪知您英雄蓋世,那麼多人圍殺都能來去自如,還露了一 手神功,讓小弟由衷拜服,立刻投向您這邊,現在決心跟隨在您這樣的絕世強者腳下,作一 票大案子。」 蘭斯洛這才明白,為何這雪特胖子反覆無常,下藥於己之後,沒多久又改變主意,事後 更甘願冒生命危險,在這地方等候自己。說到底,雪特人畢竟是短視近利的種族,他把自己 錯認為柳一刀,打算謀害自己來獲利,但是當發覺目標的武功遠高預期,立刻認為是奇貨可 居,改變主意想在旁邊撿點甜頭,所以厚著臉皮來見剛剛出賣過的人。 只想到撈甜頭,卻渾然不顧可能甫一見面就被斬殺的危險,真是貪心到極點,也蠢到極 點。但是,這種完全發自原始慾望的貪婪、愚勇,也確實給了生長於山野的蘭斯洛一種熟悉 感,令他殺意大減,甚至有點想笑的衝動。 「嘿!好個要錢不要命的傢伙。」蘭斯洛一笑,撤開刀鋒,「白白被你賣了一次,要是 就這麼宰了你,那我的確是虧了,暫時就留你一命,讓你戴罪立功。」 「是,是,小弟一定盡心盡力,追隨大哥腳下。」 「廢話少說!快去弄點水來,我要洗臉。」 斥喝有雪離去,蘭斯洛看著自己滿身泥濘,心中暗歎丟臉。 剛才沈園遇鬼,在那一聲慘叫後,自己完全忘記是怎麼怎麼衝出來的了,只記得,驚恐 之下,跑步的速度似乎比中午被人追殺時還要快,真的是一瀉千里了。 等到回復神智,才發現已跑了一大段路,早把沈園遠遠拋在腦後,而身上滿是木屑泥濘 ,都是在剛才連滾帶爬時沾上身的。精神一鬆,只覺得又疲又倦,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城 內雜人太多,再被錯認又是一場斯殺,便預備離城,在城門口見著有雪。 把臉抹了乾淨,衣服卻沒得換,只好將就穿著。蘭斯洛問道:「對了,咱們倆合夥辦的 事,你那邊怎樣了。」 有雪道:「喔!大哥當時交代,趁著別人兵荒馬亂,去偷……」 「不是偷,是搶,誰像你那麼畏畏縮縮。」 「喔,是搶,去搶酒樓內最有價值的一樣東西。」 「嗯!說的沒錯,那你搶到了沒有呢?」 「搶是搶到了。」有雪低下頭來,囁嚅道:「老大,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 先聽哪一個。」 「還有壞消息!」蘭斯洛哼了一聲,道:「本大爺今天倒楣透了,也不差這一個了,先 說壞消息吧。」 「呃……老大,你可不可以先聽好消息。」 「哪那麼堆廢話。」蘭斯洛無奈道:「先聽就先聽,你到底搶了什麼東西。」 有雪像是等這話等了許久,得意地拍拍手掌,說道:「就是那個了。」 聽到信號,一人自林間慢慢走來,正是在「楠」一曲驚四座的五娘。 她此時已解下面紗,一張絕色面容,在星月齊映下,更是美的不像人間物,她露出清淺 白牙,向蘭斯洛頷首一笑,樂得後者在目瞪口呆魾R>余,更是心花怒放,就差沒將有雪抱起 來親吻以示獎勵。 五娘朝這邊走來,蘭斯洛大喜,顧不得身上骯髒便要迎上,卻給有雪扯住衣袖,前進不 得。 「老大,老大。」 「幹什麼?沒看到本大爺現在心急如焚嗎?」 「你先別那麼急,你忘啦,還有一個壞消息啊。」 「壞消息!」蘭斯洛一怔,隨即喜道:「不怕,你搶了這個無價之寶回來,就算有天大 的壞消息,你老大我也不會追究的。」 「真的嗎?」有雪道:「那我就說了,其實呢,這個五娘,呃,這個五娘……他其實是 個男的。」 「喔!沒關係,小事而已!每個人都會有點小缺陷的,我不也沒在意你是雪特人嗎?我 當然也不會在意那五娘是個……」蘭斯洛瞳孔驀地張的老大,好半晌,他顫聲道:「男的, 哈哈哈,這不是在開玩笑吧,你說……你說這美女是個……」 有雪補充道:「男的。」 「兩位好。」說話間,五娘已走至跟前,二話不說,跪在兩人跟前,緩聲道:「感謝兩 位英雄大恩大德,救我脫離火坑,不必再做那沒羞恥的勾當,小人給兩位磕頭。」說著便磕 起頭來。 禁不住這個過大的「打擊」,蘭斯洛覺得自己有些搖搖欲墜,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道 :「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有沒有人能解釋一下……」 五娘站起身來。即使知道了他是男兒身,在如此距離細看下,仍是會為那充滿古典美的 五官所迷眩,而不得不承認,這個男子,甚至比許多美女更美。 五娘解釋道:「小人本是『楠』的住客,預定下月要前往艾爾鐵諾,怎料暹羅的飛賊如 此厲害,將小人的旅費洗劫一空,那旅店老闆又是個沒心肝之人,看上了小人的……就逼迫 小人扮成女裝,以賣藝來還債,唉!若不是祖上積德,今日蒙兩位大俠相救、收留,還不知 道要何年何月才能離開火坑,唉……」一面說,一面唉聲歎氣。 有雪道:「這你可就說錯了,怎麼你剛剛沒聽見嗎?我和大哥不是大俠,而是大賊,特 別是我大哥柳一刀,那更是轟動雷因斯的大淫賊……啊!」 最後一句話講完,立刻被蘭斯洛狠□一拳,怒道:「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不是柳一刀, 我叫……」 「是的,小子你聽仔細了,為了秘密,大哥現在不叫柳一刀,叫蘭斯洛,你明白嗎?」 五娘連忙點頭,「明白,不管任何人逼問,我都不會洩漏蘭斯洛就是柳一刀的。」 一連串的事,蘭斯洛現在已經手足發軟,說不出話來,長歎口氣,由得他去吧! 有雪道:「老大,反正咱們今天的案子也作的挺失敗,不如大家捲土重來,好好的來干 他一筆大生意,那樣的話,人手是必要的,我瞧這小子也還能挑能扛,必要的時候可以當盾 牌,老大,咱們就收留他吧。」 蘭斯洛怒道:「開玩笑,我是要作案,不是要開收容所,拖了你就已經夠累贅了,還要 再加個人妖小子,你真以為我錢多啊!當盾牌,你除了吃什麼都不會,我第一個就拿你去當 擋箭牌。」 說罷,氣極反笑,索性仰天大叫,「要入夥可以啊!通通來啊!還有沒有人要來啊!最 後一個名額,多了就不受理了。」 他這番話純是發洩,並沒有指望有人回答,哪曉得吼完一遍,樹林中有人跟著答話。 「哎呀!柳一刀不愧是柳一刀,我躲得那麼好還是被你發現了。」只見一個人自旁邊大 樹頂上躍下,笑道:「一刀,咱們幾個月不見,你比上次更精神了啊,到暹羅來作案也不找 我,你太見外啦!」 蘭斯洛大吃一驚,向那人望去。卻見來人瘦長身子,黑色長髮隨風飄揚,腰間橫插一柄 光劍,除了醉眼有些惺忪,模樣倒頗為英武,正是今日酒樓中的醉鬼。 「你……你是誰啊?」 「太過份了吧!一刀,為了要隱藏身份,連老朋友也裝作不認識嗎?」醉鬼走到眾人身 前,用力敲了蘭斯洛肩膀一記,十足親匿模樣。 蘭斯洛莫名其妙,打從被誤認成柳一刀至今,只有人人喊殺,追著拿賞金的份,怎麼還 會有一個人表現出這等友善?從追殺者口氣聽來,柳一刀是個懸賞重金的要犯,這醉鬼與他 如此相熟,莫非也是一個重犯麼? 而且,如果他是柳一刀的老朋友,連他也認錯,難道自己與那柳一刀果真如此相像嗎? 連串問題,弄得頭昏,五娘走到跟前,又是一拜,道:「我身受兩位救命大恩,沒齒難 忘,怎可不報?請給我這個機會,追隨左右。」說罷,又是連連作揖。 他的聲音極為誠懇,顯然真的是感恩戴德,只想找機會圖報。真摯的表情,看得蘭斯洛 心中一動。 (這人妖小子還挺懂得飲水思源的,光就這一點,那雪特胖子就遠遠不及。) 蘭斯洛扶起「五娘」,看他始終對自己竭誠恭謹,心下也不禁有幾分歉然,反正自己現 在也未發達,多結識一個朋友,也是不錯的。蘭斯洛溫言道:「人妖……不,兄弟,你高姓 大名啊!」 「源五郎。」源五郎笑道,他的聲音竟是出乎意料地柔和好聽,「承蒙大哥不棄,小弟 賤名,天野源五郎。從今而後,自當追隨大哥於左右。」語畢,又是長長一揖。 另外一邊,那不請自來的醉鬼,則和有雪打起招呼,道:「我叫花次郎,是一刀的結拜 兄弟,這位老兄請多多指教啊。」 「我叫天地有雪,那邊那個叫源五郎,花兄也請多多指教啊!」 蘭斯洛正聲道:「你們幾個,我現在慎重聲明一次,我叫蘭斯洛,來暹羅目的是為了發 財,可別再把我當作什麼柳一刀。」 「哎!一刀,你何必這樣說呢?我們兩個是多年老友,你來這作案,我花次郎一定替你 兩肋插刀,又何必在我面前做作呢?」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我……」 「大哥,你別擔心,我天地有雪忠肝義膽,絕不會有任何出賣你的行為,就算有人拿著 你的圖像拷問我,我也會否認你的身份。」 「我已經說……」 「柳……蘭斯洛大哥,您是在顧慮我這新人嗎?請您放心,從此刻起,源五郎誓死為您 效力。」 「我……我拜託你們聽人說話好不好!!」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笑談李煜】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迫於無奈,蘭斯洛把有雪拉到一旁,問起「自己」的事跡,想瞭解一下,那柳一刀究竟 是何方神聖? 依照當前的懸賞行規,值得出重賞緝拿的要犯,往往都是一些勢力龐大的盜賊團首領, 他們武功高強,手下眾多,官方緝拿不到,這才出懸賞通緝。不過,這柳一刀卻有所不同。 這人原本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慣竊,被艾爾鐵諾追捕而逃到雷因斯,不知得了什麼奇遇, 搖身一變成為採花大盜,在雷因斯境內連續作案,專挑貴族富商的妻妾、仕女下手。由於他 行蹤詭秘,來去如風,官方數次大舉圍捕,都給他逃過,甚至連長相也沒能看清。 不甘平白受辱的貴族富商,氣急敗壞下聯合懸賞,賞金一跳再跳,現在已經到了八千金 幣的鉅額,位列大陸重犯之首。奇怪的是,所有受害婦女事後都迷迷糊糊,除了一口咬定對 方是個健壯的大鬍子男人,其餘什麼特徵都說不清楚。這讓緝捕工作平添許多困難,眾多賞 金獵人傷透腦筋,徒瞪一張打著大問號的懸賞公文,總不能看見大鬍子就當作柳一刀吧! 久捉不到,柳一刀名氣遠播,成了盤據懸賞榜首最久的傳奇人物,各色傳說起了變質效 應,雷因斯民間甚至流傳黑色笑話:只有被柳一刀上門光顧過的,才是真正的美人!笑話傳 到後來,貴族仕女們隱約還以遇著柳一刀為榮,氣煞了她們的男性親人。 一週前,雷因斯官方因為承受過大的破案壓力,女王不惜大耗真元親自施法,憑靈覺描 繪出柳一刀相貌,並指出此人已逃往自由都市。三天內,懸賞公文貼滿各大城市,獎金獵人 人手一張,在各路盜匪覬覦東方家禮隊而匯聚的同時,大陸各地的獎金獵人也有不少為了柳 一刀,專程趕來自由都市,紛紛瞪大眼睛找尋這天下第一淫賊。 (我的天啊!干淫賊能幹到這麼驚天動地,這柳一刀也算千古第一人了!) 蘭斯洛聽得咋舌,想不到現今世上除了干盜賊,干淫賊也能這樣風生水起。八千金幣的 重賞,如果能落在自己手上,那足可讓整個盜賊團揮霍上好一段時間,不必苦哈哈地找案子 作了。 (唔!問題是,要拿柳一刀的頭去領賞,豈不是和本大爺自己的腦袋過不去,這筆生意 不大對頭啊!) 再想起這麼多人將誤認自己為那淫賊,蘭斯洛甚至覺得脖子有點涼颼颼的了。 「本來呢!對於大哥您的武功,各路人馬眾說紛紜,沒個定見。」有雪得意道:「可是 大哥你昨日在長街上露的那手可不得了,小弟跟在您身邊,往後一定是鴻圖大展,前途一片 光明啊!」 昨日在長街上的戰績,蘭斯洛心知肚明,那有一半是誤打誤撞的結果。對方倘若不是用 內力破空擊來,而是直接以刀劍加身,自己早已一命嗚呼,哪可能將那火勁反震?況且,每 次將入體內力反激,都是高危險的作法,雖然保住性命,但那種剎那間如遭萬刀剮體的痛楚 ,每次都把精神迫至崩潰邊緣,思之不寒而慄。 依自己目前的實力,作案有困難,那麼環視周圍的同伴,雪特胖子武功低微,更得小心 他再次叛變;源五郎看來該是個可靠的人,但弱不禁風的模樣,實在不能稱為戰力;最後, 只剩一個來歷不明的花次郎…… 看他腰配光劍,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的,再加上他自稱是柳一刀的好友,說不定有身好 武功,那就是一份起碼的戰力了。 (可是不成,這傢伙來得太怪,搞不好還是柳一刀的大對頭,為了砍掉本大爺的大頭而 來,先試試他再說。) 蘭斯洛拿定主意,起身往花次郎身邊走去。後者正纏住換過男裝的源五郎,毛手毛腳, 渾然不管後頭有人走近。 「花……花老二!」蘭斯洛想想稱呼,既然名叫次郎,那便是排行第二,「你配的光劍 不錯嘛!光劍挺有模有樣的,使的劍法又怎樣呢?」 蘭斯洛想試試花次郎的功夫,卻又不知怎樣開口,只好不倫不類地先問對方的劍法,不 料,花次郎似乎比他更有較勁的意圖,輕瞥了他一眼,笑道:「一刀你這麼說,敢情是想考 較朋友的功夫了,好啊!甭客氣,有什麼厲害功夫全用出來,老朋友讓你當沙包練練!」 他說得客套,但面上滿是挑釁之意,毫無對朋友說話的和氣,蘭斯洛微覺有氣,也不多 說,從腰間抽出配刀。 長刀在陽光下散出寒氣,花次郎兩眼微瞇,打量過刀身,閃過疑惑眼神,同時站起身來 ,兩手插腰,竟不打算掣開光劍。 「你不用劍,傷了可別怪旁人!」 「行走江湖,憑的全是手上功夫,如果因為用三流武功行搶,最後丟人現眼,這又怎怪 得了旁人呢?」 再明顯不過的諷刺,蘭斯洛聽得心頭火起,揮刀便斬了過去,他沒正式學過刀法,但也 計算了對方可能因應的方法,有信心能斬中這狂妄傢伙。 花次郎大剌剌地站著,一點也不把蘭斯洛的斜斬當回事,就當後者都以為自己斬中的剎 那,花次郎鬼魅一般地消失,跟著頸後一痛,給他移到身後,對著頸子就是一掌。 事情發生太快,蘭斯洛才發現自己劈空,一股如針如劍的狠辣陰勁已從後頸侵入,勁力 之大,哪裡是比武較勁,只覺整條脊椎喀喀作響,就要給這一掌強行震破。 (混帳,這小子是存心要本大爺的命……不過,有得他受了!) 就在蘭斯洛心中偷笑,預備承受劇痛的同時,護體的雄霸內力已被牽動,為了保護本體 ,瘋狂地反激回去。 奇事陡生,當雄霸真氣猛烈反彈,擊入的陰狠掌力忽地消失無蹤。蘭斯洛驟覺胸口氣血 如沸,狂叫不妙,失去目標的雄霸真氣回撞自身□這時只聽花次郎「嘿」地吐了口氣,一股 奇異柔勁出現,將爆發的雄霸真氣轉卸往地上。 「轟」的一響,蘭斯洛腳下塌陷了一個六七尺見方的大土坑,腳下一空,險些便要摔跌 在土坑裡,總算他反應迅速,配刀往地一插,借力躍起,穩穩站立,免去出醜。 花次郎則向後退開,飄身到土坑之外,動作舒緩,渾沒半分窒礙,卻在落地後抖著自己 手掌,不停地做抓放動作,似乎頗為疼痛。 「好啊,老大真是神功無敵!」雙方動手迅極,有雪見到花次郎在蘭斯洛頸後輕砍了一 記,但蘭斯洛隨即展示強猛功力,把地上轟了個大洞,從威力判斷,當然是蘭斯洛獲勝,連 忙大拍馬屁,只是拍到一半,見蘭斯洛臉色鐵青,心怯住嘴。 蘭斯洛端視花次郎,面上漸趨和緩。對方應該是沒有敵意,否則剛才那一下,自己不死 也得重傷,但是,他這樣舉動的用意又是為何? 另外,雖然不至於震驚,但自己的確是給嚇了一跳。 自從發現體內的強橫真氣以來,凡是有人以內力擊入,均毫無例外地給反震成重傷,甚 至當場化為焦炭,這人居然能全身而退,還有辦法化解真氣爆髮帶給本身的傷害,不管他真 實武藝如何,這手功夫可真了不起。 「好本事,你的武功不簡單啊!」蘭斯洛伸出手,想做點較量之後的禮儀,怎知花次郎 看也不看,掉頭就走,口中冷淡地說話。 「一刀,你真厲害,怎麼打著打著腳底就多了個坑呢?想對兄弟賣弄本事,也不必用這 麼大排場啊!」花次郎回頭道:「這麼大的坑,要是不小心把自己埋進去,那就糟了,你說 是嗎?」 瞬間,蘭斯洛真的很想把眼前這人埋進地裡。 虛耗大半晚,已是早餐時間,花次郎嚷著肚餓,不願龜縮此地,要到店舖裡喝酒吃飯。 蘭斯洛也感饑餓,但對於公然露面,甚感猶豫,因為昨天自己被誤認為柳一刀,說不定 現在仍有許多人在滿城搜尋,要是和那班獎金獵人碰上,肯定又是一場斯殺。 「哈!要是那麼沒膽子,直接學老鼠打洞,開溜離城就行了,還想做什麼大案!」 花次郎明顯的嘲笑,讓蘭斯洛險些忍耐不住,不過,這話也是實情,倘若連公然上街都 不成,那又怎麼能在城內作案呢? 最後,是始終在一旁沉默的源五郎提了意見,幫蘭斯洛買一頂遮面氈帽,穿上厚重大衣 ,佯稱有病在身,讓旁人不敢太過靠近,如此暫先混過一時,再想更好的方法。 饑餓催促下,方案匆匆實施。本來為了掩人耳目,蘭斯洛建議隨便找家小店吃了就走, 但花次郎堅持不肯在飲食品質上受委屈,結果一番冷嘲熱諷後,眾人在昨日打得一團亂的長 街上,另選了一家華貴酒樓進餐。 撿了一個靠角落的僻靜位置,花次郎卻沒有入席的意思,蘭斯洛愕然道:「花老二,你 不吃嗎?」 「這麼多人圍著一個病人吃飯,於理不合吧!我上二樓雅座去。」走了幾步,回身扔了 幾枚銀幣在桌上,「嘿!大家好像沒錢吃飯啊,這頓我做東,別客氣啊!」 看著花次郎離去的背影,蘭斯洛氣得幾乎吐血,他本身的脾氣並不好,這次來暹羅任務 重大,所以一直深深忍耐,哪想到會碰上這麼一個倨傲無禮的傢伙,連續幾次言語不對,險 些連肺也氣炸了。 源五郎道:「老大,您也別生氣了,我聽說江湖上的奇人異士,往往都是脾氣古怪的, 花二哥這樣不算稀奇。只是,你們既是多年老友,他待你這般態度,真叫兄弟不解啊!」 他這一開口,旁邊的有雪立即幫腔,連番數落花次郎的不是,說自己也實在忍他不了。 蘭斯洛也覺得納悶,這花次郎口口聲聲說是柳一刀的老友,雖然說柳一刀聲名狼藉,與 他為友的多半不是什麼好東西,可是花次郎對待自己的傲慢、嘲諷,怎麼樣也不像是對老朋 友該有的作法。 (難道他並不是柳一刀的朋友,而是大對頭,甚至是覬覦賞金的人……不像啊!以他武 功,直接幹掉本大爺就好了,何必在此與我們虛耗?) 整理不出結論,蘭斯洛開口欲言,有雪卻正對源五郎說了一句,「要不是老大認得花老 二,看他那副模樣,我還以為他是花家那把風流名劍呢!」 心中一動,蘭斯洛問道:「什麼風流名劍?」 有雪奇道:「咦?老大你不曉得嗎?花家的後起新秀,風流名劍花風流啊!」 雪特人跟著開始解釋。花風流是花家新起的旁系高手,練的不是花家名揚天下的腿功、 輕功,而是劍術。 江湖傳聞,這人因為出身旁系,不被傳授花家武學,所以年幼時隨兄長拜入白鹿洞門下 ,修習劍技,他天資極高,學劍成就遠遠高過兄長,只是性喜獨來獨往,又不涉江湖風波, 多年來始終默默無聞。 他兄長花風雲組成盜賊團,橫行一時,卻遇上絕代劍手李煜,落敗身死,盜賊團冰消瓦 解。而花風流為報兄長之仇,四處追尋著李煜蹤影,找他決鬥,慘敗後僥倖留得性命,憑此 名動江湖。 蘭斯洛道:「靠打輸來成名,這麼爛!聽你這樣說,那花老二好像沒什麼了不起嘛!」 「不,老大你這麼說可就不對了。」有雪搖頭道:「如果花老二真的是花風流,那他可 是近十年來,劍仙李煜手下的唯一活口,當然轟動了。」 「劍仙?」蘭斯洛皺皺眉頭,疑惑道:「哪個傢伙這麼囂張,取這種綽號,不怕整日給 人追殺嗎?」 「囂張是當然了,劍仙李煜是近年來大陸第一風雲人物啊!他三闖艾爾鐵諾王城,於千 百高手環伺下輕取仇人首級,劍試天下。有人說,他的武功已經凌駕三大神劍之上了。」 「這麼厲害?」見源五郎在一旁點頭附和,蘭斯洛好奇心起,詢問這人究竟是何來頭? 「嘿!唐殤君李煜,當世四大公子之首,武功號稱凌駕三大名劍……要講起這人,那又 可以好好撈一票了。」 有雪驀地站起,賺錢心切下,全不顧自己現在不該惹人注目,走到一樓中心,扯開喉嚨 嚷道:「各位街坊兄弟叔伯請了,小弟來到貴地,盤纏不足,現在斗膽為各位說一段故事, 希望大家不吝賞賜。」 大陸上平民的教育程度普遍不高,一些歷史事跡、人文典故,只能從神職人員處學習、 或是於祭祀慶典時,由吟遊詩人表演中聽來。 可是神職人員講授時,多托以神意,聽來大失其真;吟遊詩人的演唱雖然優美,有時也 失之艱澀,所以,一種古老職業,遂應運而生,就是所謂的說書(說話)人。 說書人多出現而都市的酒館茶樓,他們將歷史故事、流行小說,取其精彩篇章加以編整 ,換上俚言俗語,使之淺顯易懂。有時為了增加戲劇性,自也會誇大事實,竄改原意,但聽 者明知如此,仍是聽得津津有味,賞金反而因此更為豐厚。 由於說書人的流動性高,與雪特人習性相類,再加上「雪特人是噪音與廢話之友」、「 有廢話的地方就有雪特人」的民族特性,兩相一湊合,使得雪特人成為說書的最適任人種之 一。 就算是最嚴苛的評判,也不得不承認,雪特人的多嘴、誇張、吵鬧,為說書增添不少色 彩,但是,原本的說書先生,卻對這群不請自來的同行,怒目以向。理由無它,由於雪特人 的大量加入,說書者從此也被歸入下九流的低下行業,對於原本從事此業的其他人種而言, 這當然是無妄之災。 被有雪這麼大聲一嚷嚷,蘭斯洛連忙扯低帽子,和源五郎一起低下頭,暗罵雪特人蠢貨 。但附近客人見到有表演可看,紛紛轉向注意那邊。 有雪見到另外有聽眾,更是精神大振,整整衣冠,擺出一副說書先生的模樣,挑張桌子 坐下,用湯匙把桌上的陶碗敲得叮噹作響,扯開嗓門放聲高歌。 「左手碗,右手匙,響了個叮噹來說話,別的段子今日不消說,就來說那個老啊老南唐 ──」停了停,有雪依足規矩,站起來向聽眾作了個四方揖,贏得不少回禮喝采。 「說南唐,道南唐,金蓮宮娥好輝煌,可偏生了個李後王,落得國破又家亡──得兒隆 咚飄一飄,得兒隆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有雪敲打碗盤,引吭高歌,以吟遊詩人的 標準來看,他唯一的長處就只有聲音大,至於五音不全、荒腔走板,自是不在話下,反正歌 詞具有爆炸性、帶動性,客人聽得眉飛色舞,哄堂大笑,也就是了。 人的個性多幸災樂禍,有雪的缺德歌詞雖然讓一些客人為之噴飯,可是由他唱來,周圍 聽眾還是張口大笑、鼓掌不絕。蘭斯洛為之一呆,卻是沒想到這矮胖子還有這手說唱絕活。 人群中有知道李煜事跡者,聽了這嘲諷意味極重的歌詞,暗暗搖頭,有些人甚至變了臉 。但雪特人天生缺德,眾所周知,他若說書說得謙遜有理,哪反而是奇事一件了;見旁人聽 的高興,當然是誰也不會出來冒此大不諱。 為了增加說書的趣味,說書人往往雜用諸多技藝開場,或配合連環圖,或唱些小曲,又 或鳴奏樂器,五花八門未足而一。有雪雖只是對蘭斯洛說說典故,並非當真說書,卻也以花 鼓擊樂來帶起開場,算是雪特人最常用的開場俗套。只聽他高哼最後一句,尾音特別拉長… … 「說李郎,鐵膽好兒郎,英姿不凡神劍無雙,秦淮河畔威名揚,贏得──贏得──贏得 綠帽烏龜大王八──」他刻意將「贏得」的音抬的高高,吊住聽眾的胃口,當人們引頸盼望 時,這才猛地快速滑下來,「烏龜大王八」之聲繞樑不絕,在哄然大笑中,場面整個熱絡起 來。 有雪喝口茶,清了清嗓子,開始講話。 「說起這李煜啊!本是艾爾鐵諾南方小國,唐國的第一王子,拜在陸游的門下,天生便 是個用劍天才……」 有雪仔細道來:李煜是王侯之身,從幼時就展露出驚人的劍術天分,後來拜入白鹿洞門 下,立即蒙宗師陸游賞識,親收為徒。 少年氣傲,加上藝成後未逢敵手,李煜得志之餘,行為難免失之輕狂,而唐國國主為了 抬高兒子名氣,決定在傳位前舉辦比武招親。招親的一方,是出身名門、號稱唐國第一絕色 的美人,也是原本預定的王子妃,與李煜相戀已久的愛侶。 本來的算計是,大陸上年長一輩的高手,不會參與此事;李煜在年輕一輩中幾乎無人能 敵,自然能順利抱回美人歸。 事情演變一如預料,不少年輕貴族、武者慕艷名而來,卻沒人能在李煜手上撐過三回合 ,輸得淒慘。然而,當李煜得意地將艾爾鐵諾三王子一腳踢下擂台,禍根便由此種下。 在婚禮舉行的前日,白鹿洞的師兄造訪,李煜不疑有他,與之大醉一場,待得醒來,已 被廢掉武功、手腳筋脈,淪為階下囚;艾爾鐵諾的軍隊同時攻破城門,唐國於焉覆滅。 江湖傳聞,李煜在獄中被痛加折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蛆一般模樣,而艾爾鐵諾最 後仍不敢對這天才掉以輕心,賜藥毒殺其於獄中。 有雪一輪述說,講的是武林秘辛,也是大陸要事,早把滿堂客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在 場聽眾大半都曾聽聞此事,但多只知個模糊輪廓,而李煜事跡在艾爾鐵諾又被下禁口令,所 知有限,此時聽有雪加油添醋地說來,個個喟然而歎,覺得實是人間慘事。 蘭斯洛則關心起另一個問題,悄聲向旁邊問道:「那美人呢?不是還有個美人嗎?」 源五郎搖搖頭,低聲道:「亡國妾婦,哪有什麼好收場?國家都亡了,美人當然進人家 後宮了。」 蘭斯洛歎了一聲,點頭道:「這樣啊!唉!難怪叫做烏龜大王八了,死了還戴綠帽,李 小子真是死不瞑目。」 源五郎聞言搖頭,苦笑道:「如果就這麼死了,那倒乾乾淨淨,艾爾鐵諾鴻福齊天。」 蘭斯洛愕然道:「怎麼李小子沒死嗎?」 他這句話聲音稍大,另一邊的有雪彷彿回應一般,道:「自然沒死。非但沒死,兩年後 ,那李大公子重出江湖,也不知得了什麼奇遇,一身劍術,只比未傷時更厲害,把祖傳的青 蓮劍歌練得出神入化,立刻鬧了個天翻地覆。」 聽眾曉得接下來的是精彩部份,連忙屏息以待。 「李大公子一出江湖,立刻潛入艾爾鐵諾王城,刺殺仇人,但不曉得怎地,竟失了手, 無功而返,嘿!想那王城戒備何等森嚴,能全身而退,單是這份身手,便已是第一流中的第 一流。」 眾人皆是默然,雖然都覺得這很了不得,但他若真是矢志報仇雪恨,卻連這點本事都沒 有,那也不必重出江湖了,抹脖子變鬼還快些。 「艾爾鐵諾丟了這個大臉,自然誓殺他而後快,哪知海捕公文才發,又給李煜潛進王城 ,這一次,他劍法大進,悄沒聲息地刺殺了幾名親王,又將皇宮正殿的匾額斬為兩段示威, 大大地威風。只是在離開是給破穹騎士撞個正著,一場惡戰,李煜也討不了好,在連傷百多 名騎士後,重傷遁走。」 群眾聽得此事,這才有些聳動,特別是艾爾鐵諾人。 破穹騎士團是艾爾鐵諾菁英所在,高手如雲,又兼之人數眾多,幾可說是當世最強的武 力集團。能在其包圍下逃出生天,已是千難萬難,更遑論造成如此輝煌戰果。 「乖乖,這麼囂張,艾爾鐵諾沒能人了嗎?」觀眾中有人驚呼。 「此後九個月,艾爾鐵諾廣調高手,想趁他有傷在身,將之格殺,哪知李煜行蹤飄忽, 追捕者總是失諸交臂。李煜反而在傷中游走各地,一面刺殺艾爾鐵諾高官大吏,一面劍試天 下,從北到南,直入自由都市,連敗各地劍術名家一百四十三人,轟傳江湖。」 有雪道:「後來,艾爾鐵諾打算一面把這人逼離國境,一面大會國內高手,組成殲殺小 組,合眾人之力,致其死命,最後廣邀大陸各高手,聯合四大勢力,在自由都市把人截住, 開打秦淮血戰,險些把李大公子打成紀念圖騰。」 他雖輕描淡寫的帶過,但稍知時事的人都知道,秦淮血戰,堪稱百年來最慘烈的一戰, 斯役,李煜單人獨挑四大勢力、七大宗門高手,及為天價賞金而來的各路傭兵、獎金獵人、 騎士團……共三千一百二十六名,殺得鬼哭神號,日月無光,與役者生還僅僅一成,據說, 戰役結束後,秦淮河水為之飄紅三月…… 「這麼厲害!」蘭斯洛為之咋舌,「那這傢伙豈不該是大陸上第一通緝犯?」 源五郎笑道:「當年的確是的,不過現在大哥您也水漲船高,挑戰他的保持記錄啊!」 這時群眾聽得性起,紛紛催促有雪往下說。 有雪道:「照當時艾爾鐵諾軍部估計,李煜受此重傷,縱不傷發而死,也得再蟄伏數年 養傷,只是啊!如果什麼事都給他們料中,李煜早隨唐國而亡,今日也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 聽說書人這麼講,群眾面面相覷,後來一人想起有雪早先所說,道:「你說李煜曾三入 王城,難道……」 有雪拊掌而笑,道:「猜對了,就當眾人以為李煜仍在自由都市傷重時,李煜不知用了 什麼神行法,越過層層搜索網,又殺入中都。不過,這次倒略有不同。」 「什麼不同?」 「前二次,是偷偷潛入,這一次,可是光明正大的破門而入了。」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蘭斯洛不知這話有何特別之處,只見左右俱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臉 色,心下大奇,連忙出聲詢問。 有雪知他不懂,解釋道:「艾爾鐵諾王城中都,東南西北四城門俱是金屬,材質特異, 高的像座小山。相傳乃是神話時代,由天外隕星提煉而來,艾爾鐵諾定都築城時,由高手匠 人費盡無數心血建鑄,再加四十九道結界護法而成,任是多厲害的神兵寶劍,也決難傷損分 毫,是中都的不落象徵,哪知道……嘿嘿!」 有雪乾笑兩聲,道:「我聽人說啊!那日李煜馭劍飛來,直衝東方正門,遇著重門擋路 ,竟不稍停,反手就是一劍,幻化為三,守門將兵還沒看清影子,那千百年來無人能傷的城 門,便給剜出了個長形巨洞,給人名符其實地破門而入。」 聞得如此神劍,群眾又驚又羨,蘭斯洛也忍不住出聲道:「那接下來呢?他不會只去拆 個門而已吧!」 有雪不答,忽地沈默下來。眾人沒有催快,隱隱約約,每個人都感覺到,接下來要說出 的段子,必是驚天動地至極。 好半晌,有雪開口了。只聽他緩緩的道:「那一天,是艾爾鐵諾歷五六二年,正月一日 ……」 包括蘭斯洛在內,眾人皆是難以置信地失聲叫道:「什麼!」 蘭斯洛雖鈍,卻也有個基礎常識。每年元旦,是一國天子率臣下祭天的重要節日,此事 各國皆然。以艾爾鐵諾而言,非但破穹騎士得要全數在場,一個不少,便連平日分據各地的 五大軍團長,也會帶麾下高級將領回京,可說是艾爾鐵諾國內頂尖高手大集合的時候。挑在 這時去生事,豈非與送死無異。 「據當時親眼所見的人轉述,祭天之禮行至一半,武功最強的軍團長們已經察覺不對, 東方忽地大亮,一道驚天劍氣蔽日而來,直指第三軍團長曹彬。那曹彬是艾爾鐵諾王室第一 高手,一身武功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神拳無敵。因為戰功彪炳,所以剛從第四軍團轉 任第三軍團長,更兼任破穹騎士團該任團長,威能何等了得。」有雪比手劃腳,說話生動得 恍若親眼所見。 「他見到點點青光襲體,竟不閃避,大喝一聲『賊子休得猖狂!』縱身躍入青光之中。 兩人在空中大戰,對拆一百九十八招,霹靂雷吼,劍氣沖霄,只震得場中人人失色,當拼到 一百九十九招,曹彬技高一籌,一式『九仞爆雷』,轟潰青蓮劍氣,把李煜的兵器震脫了手 。」 「後來呢?有怎樣了嗎?」蘭斯洛問的很急。 眾人依稀可想像當日的情景,曹彬重拳如雷,轟破劍網,連李煜的劍也給震脫了手,他 無兵器可用,又給曹彬乘勝追擊,局面是險到了極點。 「那李煜見著猛招臨頭,不慌不忙,半空中把身子一仰,避過迎面重拳,曹彬待要變招 下擊,李煜左手已經抄回神劍,說時遲,那時快,他反手一揮,劍化為三,將那曹彬斬作三 段,當場慘死……」 有雪放慢了聲音,聽眾們只聽得一個個心顫神搖,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蘭斯洛在一旁覺得好生奇怪,有雪把這事說的繪聲繪影,彷彿親眼所見,難道他當時也 在場?高手過招,除非特意炫耀,否則又有誰會預先喊出招數名,自惹劣勢。這些都不合常 理。不過,瞧他精熟的模樣,這段子又如此熱門,怕早已說了幾十次,以說書者的職業習慣 ,當然是自行改編故事,務求生動,加油添醋又參醬,這也就難怪他講得那麼活靈活現了。 「李煜斬了曹彬,卻不逃走,他落下地來,沒等旁人出手,就發劍向四面撩戰……」有 雪道:「接下來的事,諸君可以想像得到,李煜單身孤劍,力戰四大軍團長,劍挑破穹騎士 團,這一場惡戰打下來,只打得中都風雲變色,天愁地慘,殿前校場幾乎成了血肉屠坊,慘 不忍睹啊……」 「後來呢?李煜沒事嗎?」一名商人打扮的男子,聽的入迷,明知李煜日後無恙,仍是 忍不住發問。 「到後來,四大軍團長人人帶傷,在場的破穹騎士也沒一人可以全身而退,至於李煜, 據說在連番激戰後,給打成血人似的,全身皮肉骨頭沒一塊完整,奄奄一息。」有雪歎道: 「可是,饒是傷成這樣,他要走,竟是沒人攔他的住,就這麼給他重傷突圍而去。」 戰局聽得驚心動魄,更聞得世上有如此高手英雄,群眾相互對視,看到的都是同樣震驚 的表情。 「李煜在中都三入三出,出來時的傷一次比一次重,可是他展露的武功,也一次比一次 強。」有雪道:「皇城裡驚天動地一戰,艾爾鐵諾寒了膽,此役之後,李煜銷聲匿跡,人人 都猜測他已傷重而死,艾爾鐵諾王室更為此相互擺酒慶祝,哪知半年後,李煜於金陵重現, 一身武功只有更高,這一次,他雖未再與人動手,但所有見過他的人,都只有這樣四字── 『深不可測』。」 蘭斯洛道:「以他那麼高的武功,這次該有些更大的作為了吧,是不是刺殺了艾爾鐵諾 的皇帝?」 有雪搖搖頭,道:「這次發生的事,跌破所有人眼鏡,委實叫人難以理解。李煜他與艾 爾鐵諾握手言和了。」 蘭斯洛「啊」的一聲叫起來,怎樣也想不到,在練成如此神劍,結下這等血海深仇後, 李煜居然一反初衷,與艾爾鐵諾和解。 「事情急轉直下。艾爾鐵諾發詔天下,唐國正式歸屬於艾爾鐵諾,劃為特別行政區,從 此免賦稅、免徭役,享有諸項特權,李煜受封『隴西郡公』,賜萬金,上殿帶劍、免跪,見 皇親不拜,從此身屬艾爾鐵諾貴族。」 「當時,這是大陸上頭等熱門新聞,有人高興,有人失望,也有人憤恨。」有雪冷笑道 :「不過,雙方的和解也沒多少和氣就是了。受封典禮上,李煜瞧也不瞧,拎了爵印,也不 喝艾爾鐵諾的慶祝酒,就此離去。在那以後,大陸上關於李煜的傳聞,那可就多啦!有人說 他了不起,是大英雄;也有人說他卑鄙無恥,是個第一不要臉的懦夫。」 蘭斯洛想了一會兒,覺得這人的行事,實在無法理解。 群眾中一人問道:「我有兩件事不明,一是他為什麼會和艾爾鐵諾談和呢?一是他的那 個未婚妻呢?」 有雪道:「為什麼和艾爾鐵諾談和,這事普天之下怕是只有李煜自己才曉得。有人說, 他是看艾爾鐵諾勢大,為保唐國遺民不受兵災,才談和的;有人說他貪生怕死,還有人認為 啊,是艾爾鐵諾請動了國師陸游出關,這才逼得李煜不得不談和。」 眾人一時默然,李煜武功再怎麼高,到底是不能和經歷九州大戰的神話高手並論,無論 如何敵不過早兩千年前便已威震天下的陸游,師傅若是當真出馬,徒弟自然只有俯首聽命的 份。 「至於那名姬妾呢?那就更加有趣了。有人說,李煜是為了這位紅顏,才甘心與艾爾鐵 諾講和,可是,和談結束後,那女子卻突然失蹤了,不在艾爾鐵諾,也不在李煜身邊。」 有雪道:「這當然說法很多啦,有人說,艾爾鐵諾為了報復李煜,早將這女子處死了; 也有一種說法是,李煜氣那女子水性楊花,親手將她一劍殺了。說法很多,可是始終沒得到 過證實,自然也沒人膽敢去問李煜,『你那雙舊鞋哪裡去了』,照我說呢,像這等給他戴綠 帽的女子,越看越是生氣,要來做啥?」 一名客人忍不住說:「舊鞋人人穿,難怪給人叫做烏龜大王八……」說到一半,嘴便給 同伴摀住。聽到的人中,有些對李煜沒好感的,便是哄堂大笑。 蘭斯洛只覺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這李煜的行事,確實是爭議性太大。 (姑且不論行事,這人的武功、膽識、狂傲,真是個睥睨天下的豪傑之輩啊!) 這番故事,聽得蘭斯洛一時不語,好生神往,心想,不管這李煜評價如何,若是有朝一 日,能似他這般,憑著一人之力,讓天下人聞名撼動,這樣才算是大丈夫、大事業。 講完故事,有雪預備收攤,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來,每次說到李煜的故事,堂下 都是像這般好生難決,看來,要評定此事,只有千百年後,由後人來蓋棺論定了。世事如謎 天難道,終有道人在後頭。各位客倌,今回到此散場,明日請早。」說罷,做了個四方揖。 聽眾皆是不勝欷噓,看有雪行禮,無分樓上樓下,紛紛報以如雷掌聲,震耳欲聾,其中 各式銅幣、銀幣灑下,自然肥了雪特人荷包。 蘭斯洛見有雪忙著滿地撿錢,不覺莞爾,想不到眾人的第一筆收入,竟是由這百無一用 的雪特人所掙得。他轉頭道:「五郎,早知道就派你上去幫忙彈琴,說不定賺得更多呢!」 源五郎笑道:「這麼危險的事,我可不敢。我以前瞧人說李煜的故事,能這麼和平收場 的可不多呢!」 「何解?莫非有聽眾聽不高興,翻了桌子?」 源五郎道:「李煜劍試天下,固然威名顯赫,但是連年血戰,得罪的人也不少,算上那 些人的叔伯阿姨,可謂仇家遍地。李煜武功強絕,行蹤飄忽不定,他的仇家既不敢找他,也 找不到他,怨憤所積,常在聽到他名字時大發脾氣,個性糟一點的甚至殺說書人出氣,所以 我說……」 這邊方自解釋,那邊撿錢的有雪慘叫一聲,給人踢翻了個觔斗,滾到牆角。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石字世家】 局面生變,驚呼聲在客人群中響起。十多名頭戴斗笠,身穿披風的男子,迅速從二樓躍 下來,一字形排開,其中一人將有雪踢了個觔斗,旁邊一人朗聲道:「皇家諭令,不得談論 賊人李煜的相關事物,違者就地正法。」 在李煜與艾爾鐵諾對峙關係到尖峰時,艾爾鐵諾為免助長敵人聲勢,曾對國內下過禁口 令,現在雖然關係和解,但有意無意間,仍沒將此撤銷。只是,此地是自由都市範圍,艾爾 鐵諾的皇家諭令怎能管到此處?店中的客人們紛紛鼓噪起來。 十多名男子一齊解開披風,露出身上穿著的土黃色袍子,和掛在腰間的厚背長刀,其中 數人更立即動手,刷刷幾刀,將四個靠得最近、諠譁聲音又最大的客人砍翻在地。 光天化日,當眾行兇,十四名黃衣人卻面不改色,彷彿早已習慣這作為,這時有人認出 他們來歷,不敢多言,悄悄對同桌朋友說話,沒幾下功夫,幾十名客人一哄而散,連店裡老 板、伙計,見情形不妙,都躲進櫃台裡求神呼天。 蘭斯洛見這十四人的打扮依稀眼熟,想起昨日入城時碰著的幾人,低聲對源五郎道:「 這幾個傢伙是石字世家的人嗎?」 「是的。」源五郎道:「但卻不是普通的石家弟子,你看他們胸口繡的石字是銀色,那 代表他們是專門侍奉石家幹部的親衛隊。」 蘭斯洛看向他們胸口,果然是用銀線繡著石字,問道:「石家和李煜也有仇嗎?不然為 什麼這樣大反應?」 源五郎道:「石家的當家主石崇,是艾爾鐵諾的第一軍團長,李煜三入皇城時,與他激 戰,他一掌打得李煜嘔血倒地,但李煜反擊的一劍卻打碎石崇半條背椎,雖然搶救得宜,但 還是半身不遂,所以石家中人恨透了李煜,每次聽到這人,反應都像聽到殺父仇人一樣。」 聽書的尚且奪門逃命,說書的情況更是惡劣,有雪被追斬得抱頭鼠竄,仗著手腳靈活, 在桌椅下滾來滾去,暫免碎屍之厄,好不容易貼近同伴座位,立刻一把抱住蘭斯洛大腿,大 叫救命。 蘭斯洛心中暗叫晦氣,現在正是該避免暴露身份的當口,這雪特人卻把棘手的敵人引來 ,真是亂七八糟,但是,礙於同伴的情分,總不能任由他給剁成雪特肉醬吧! 覷準位置,蘭斯洛悄悄抽出配刀,當追過來的一名護衛隊員揮刀下擊,他隨手揮刀往上 撩去,憑著寶刀鋒利,將厚背刀應聲削斷,刀勢趁勢直入,砍往來犯者頸邊。 親衛隊千中選一的身手亦是不凡,感到頸邊一涼,驚駭中抽身後退,在利刃斷喉之前, 險險避過,伸手摸向脖子,濕滑滑的一片,再遲片刻便身首異處。 蘭斯洛微感詫異,他沒打算下殺手,因此刀下的確留了力,不過,剛才擦著那人頸子時 ,手上卻感到並非血肉之軀的硬度,使刀勢略微受阻,否則那一下便該讓他血染半邊衣衫。 對於自己的部下,蘭斯洛絕對盡力保護,任何人想要傷害,都得要付出相當代價。 見著有人出手干涉,石家親衛隊齊感驚憤,把目標轉到這邊。 「好小子,竟敢阻撓大爺們辦事?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哈!你們這班石頭混蛋聽好了,我們老大就是威震大陸通緝榜的響噹噹大人物……」 有雪見蘭斯洛出頭,膽色登狀,站起放話,蘭斯洛驚覺不對,正想阻止,他已驕傲道:「蘭 斯洛大爺是也!」 蘭斯洛與源五郎都鬆了口氣,即使是白癡,還是有變聰明的時候!不然倘若雪特人報出 「柳一刀」的大名,今天就更難脫身了。 「蘭斯洛?那是什麼人?」「是哪一派的人物?沒聽過這名字啊!」 親衛隊對瞧一陣,確認彼此都不曾聽過這名字,那就絕對不是什麼知名高手,他剛才那 一下雖出手迅速,但也不見得有什麼了不起,又用長氈帽遮掩面容,多半還是藏頭露尾之輩 ,眾人再互望一眼,達成協議。 「胡說八道!什麼狗屁東西!」 「把他連那雪特渾球一起宰了。」 喊殺聲是必然的,但其中也有些蠻特別。 「和他們同桌的那婊子樣子好騷,別傷著她,宰了男的,女的留下來樂一樂。」 聽到這話的源五郎,無言地垂首長歎。男人生得太美,也是種悲哀?! 翻臉動手是預期中事,看這批傢伙的惡橫模樣,蘭斯洛也覺得殺一個少一個,舉腳踢翻 桌子,仗著配刀鋒銳,隔著桌板就是一刀橫斬。 「刷」的一聲,桌板應聲而破,配刀也順勢砍中一人肚腹,那種異樣的堅硬觸感又傳到 手腕,好像砍的是鐵片而非人體,如果用的是尋常兵器,必難傷其分毫,但蘭斯洛手上微略 加力,利刀勢如破竹,流利地將那人肚腹開了個大洞。 蘭斯洛微感詫異,他的敵人卻驚得冷汗直流。石字世家的成名技,「大地金剛身」,是 馳譽天下的護身硬功,能令身如鋼鐵,刀槍劍斧不傷。他們親衛隊更是精熟此功,尋常兵器 萬難傷體分毫,可是這人隨手一刀,用的瞧來僅是凡鐵,卻能將練有大地金剛身的同僚斷腰 ,莫非是個不露相的絕頂高手? 趁著蘭斯洛又殺一人,卻給鎖住手臂,不及回身,兩名親衛隊使盡力道,從他背後砍下 。只見鮮血濺起,但刀鋒入肉不久便難寸進,跟著就是一道強猛內勁反激出來,硬生生震碎 兩人手腕,慘叫著跌倒。 兩柄刀墜地,已給反激力扭曲變形,成了廢鐵。 如此功力,立即震懾住石家親衛隊。 「哇!這小子好厲害啊!」 「點子太硬,咱們收拾不了,扯風扯風!」 「開溜!想得美。」蘭斯洛怒道:「你們每個人先給本大爺背上砍兩刀再走!」 背上兩刀傷得不深,但牽動內力的衝擊卻著是疼痛,蘭斯洛怒從心起,揮刀直追,絕不 讓這些草菅人命的傢伙全身而退。 石家武學以大地金剛身為基,堅實穩健,主要戰術是以守為攻,但是當大地金剛身被破 ,那就只能束手待斃。先天不利,加上目睹蘭斯洛雄渾內力,親衛隊戰意全消,紛紛四竄跑 開,不敢面對這煞星。 「混蛋!哪裡跑?」蘭斯洛吼著追上一人,那人虎急跳牆,回過身來反斬一刀,蘭斯洛 側頭躲開,舉手一劈便制他死命,哪知這人肚腹忽然裂開,一樣物件混著血肉攻向蘭斯洛下 腹。 (偷襲?什麼兵器?) 不及閃躲,百忙中蘭斯洛舉起左臂擋架,手上登時一痛,繼而麻痺,瞥目看去,竟是一 條花斑紋的黃蛇,咬中了手臂。 狂呼不妙,蘭斯洛踉蹌後退,又知道這類毒蛇劇烈無比,一咬牙,揮刀將那斑紋黃蛇連 帶手上小塊皮肉一齊切下。那蛇兇悍之至,墜到地上,還立刻往蘭斯洛爬去,想再攻擊,被 蘭斯洛舉手一刀斬成數塊。 「有一套,我這蛇兒七步斷魂,閣下連退四步,還能揮刀斬了我的蛇兒,確實體魄過人 。」 冷笑聲傳入耳中,蘭斯洛抬頭望去,兩名身著華服的男子,站在面前。那華服質料高級 ,鑲金佩玉,寶石作扣,一見就知道價值不菲,只是,卻給人一種沒必要的奢華感,同時, 這兩個渾身江湖氣息的人,也明顯地與華服不配。 一人手持一柄模樣相當沉重的大砍刀,滿面怒容;和自己說話的那人,面色異樣陰慘白 皙,活像剛從墳墓裡爬出來,兩臂上各纏著一尾蛇,嘶嘶怪響,引人注目。 跑散的親衛隊聚起來,向兩人行禮道:「七公子好、九公子好。」 石家主人石崇,並無血親,世家之名乃是廣納各地投效高手而成。他於其中選擇十三名 能力特出者納為義子,江湖上稱之為「十三太保」。這兩人就是十三太保中的七太保石存和 、九太保石存悌。 為了這次與東方家的聯姻,石家也派親衛隊跟隨禮隊,他兩人甫一入城,聽說禮隊出事 ,便召與禮隊同行的十二太保石存恕來此碰面。 人還沒來,聽見樓下有人講述李煜事跡,心頭火起,命隨行親衛隊下去殺了說書人,過 得一陣沒有反應,兩人下樓查探,卻見到親衛隊被人殺得七零八落。 十三太保分屬不同派別,七太保石存和,出身自雲夢古澤的毒門,本是一名養蛇雜役, 因為姦殺同儕妻女,畏罪叛逃毒門,且憑著一身用毒、玩蛇本事,在自由都市連作幾票案子 ,給獎金獵人逼得藏不了身,後來往艾爾鐵諾投靠石家,成了十三太保之一。 他適才躲在一旁觀戰,見蘭斯洛不提氣、不使勁,單憑內力反震,便把兩名親衛隊手腕 震碎,鋼刀扭曲變形,心中大駭,以為惹上什麼高手,本想立即逃走,但多看幾眼,發現蘭 斯洛僅是出刀狠辣、動作迅捷,雖然不俗,卻和他顯示出的高超內力差得太遠,腦裡立刻有 了別的主意。 (這人似乎不太會運用本身內力……嘿!一副鄉巴佬模樣,絕非名門子弟,多半是有了 什麼奇遇,得了這身內力。這內力在他身上真是浪費,要是把他擒下,用本門奪胎化骨大法 煉化,我的功力豈非一日千里?!) 越想越得意,便看準機會偷襲,還怕蘭斯洛護體功力太強,於是先用獨門餵養的蛇兒咬 他一口,要是失敗,立即逃走,現在一舉奏功,心中大定,得意地笑起來。 石存悌則大是惱火,被殺的親衛隊是他一手調教,事到臨頭卻全不濟事,自己白花了老 大力氣。 「老七,我瞧這斯危險得緊,不如讓我宰了他吧!」 石存悌見蘭斯洛臉泛黑氣,站在原地喘氣,生怕這人內力高強,逼出劇毒,打算先下手 為強。 石存和卻另有計算,「不怕!我的蛇兒劇毒無比,這小子內力深厚,這才沒有見血封喉 ,但沒我解藥,他就連根手指也舉不起……」 「你媽的才不舉!」本該麻痺倒地的蘭斯洛,雖然動作遲緩許多,卻提起配刀,怒氣沖 沖朝兩人斬去。 計算失誤,得意洋洋的石存和狼狽閃過,險些就給砍中。石存悌擅使刀法,見蘭斯洛出 刀帶著老大破綻,冷哼一聲,反手一刀還往他斬去。 「噹啷」一聲,蘭斯洛舉刀擋架,雙刃交擊,瞬間削斷敵刃,直斬往對方胸口;石存悌 大驚,急運大地金剛身救命,他功力可比親衛隊員高得多,蘭斯洛砍著他胸口,割破衣衫, 卻無法傷及肌肉。 石存悌暗喜,近距離重拳擊出,想把這小子宰掉,石存和一旁驚呼道:「老九,這小子 內力古怪,不能打啊!」石存悌想起蘭斯洛適才內力反激扭鐵成曲的本事,登時嚇出一身冷 汗,強力收回拳頭,往後連跌幾步。 「不要慌!這小子只是蠻力發作,回光反照,沒多久就要躺下了,唉唷!」石存和大聲 嚷嚷,誰知蘭斯洛越戰越精神,差點一刀就斬中他。 石存和大叫奇怪,難道這幾天搾取蛇毒搾得太厲害,毒力不足,所以才毒不倒這小子? 他又怎知蘭斯洛自小生長於荒野,更被精心訓練過抗毒本領,雖然不是百毒不侵,但面對各 類毒物都有一定抵抗力,加以內力深厚,立時便將蛇毒鎮住。 雙方於是形成了一場拖延戰:石存和、石存悌武功都遠高於蘭斯洛,卻畏懼他的恐怖內 力,不敢攻擊,想用兵器、毒蛇,蘭斯洛又反應極快,憑著刀利,將來物一一削斷。 蘭斯洛想搶攻,但大地金剛身的是當代奇功,任他怎樣狂斬,就是無法傷及對方肢體。 你攻不得、我攻不破,局面頓時顯得混亂,但蘭斯洛畢竟居於下風,時間拖得久了,蛇 毒漸漸令肢體麻痺,破綻叢生,一個大意,又給石存和偷襲成功,驅蛇咬中小腿。 (王八蛋!難道本大爺今天要栽在這裡?) 忙亂中審視周圍,自己被團團包圍,原來坐處只見雪特人抱頭躲在桌下顫抖,源五郎卻 已不知上哪去了。 (混蛋!三個畜生與本大爺稱兄道弟,出了事不是縮頭當烏龜,就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全都巴望本大爺丟了性命!) 「一群廢物!」 在二樓樓梯口,某只蘭斯洛口中的廢物,正冷冷注視樓下的混戰,輕蔑地低語。 稱自己口中的至交好友為廢物,見其遇險,花次郎卻沒有半點想要救助的意思,只冷笑 道:「自由都市真是個不知所謂的地方,無端一場地震,連個鄉巴佬都會變成高手……石家 的廢物也是沒用,本來還以為能讓我看場好戲的……一群廢物!」 數月前,自由都市地帶發生一場莫名大地震,山崩地裂,巖漿噴發,毀滅性的災害,對 各地損傷均重。奇怪的是,地震結束後,自由都市許多水準以上的武者,功力不知為何都突 飛猛進,躍進的程度連他們自己都不敢置信,其中不乏一些本來武功低微的小人物,一覺醒 來,發現自己忽然暴增幾十年內力。 這些不知是奇跡或是荒謬的事件,立刻為自由都市造成混亂。 長年旅居自由都市,花次郎以冷笑的態度旁觀這一切,在他眼中,那不過是性喜嘲弄世 人的造物主,又一次的荒唐之舉,不過,昨天在長街上見著的幾件事,確實讓他頗感疑惑。 其中一事,是蘭斯洛一舉震潰火牆的猛霸內力,雖說地震震出不少無名高手,但功力強 成這樣的,倒是前所未見,加上自己在蘭斯洛的內力中,感覺到一絲與東方家武學相似的熟 悉,好奇之下,尋跡追來。 他一眼就看破這鄉巴佬般的小子,絕非當前通緝榜首的淫賊柳一刀,花次郎於是存著玩 鬧心理,故意冒認,爭取接觸機會。 與蘭斯洛交手時,花次郎已探過蘭斯洛體內真氣脈絡,果然自己所料無差,那內勁與東 方世家武學有幾分相似,像是脈於同源,但卻較之強橫霸道了不知多少倍。 疑惑仍在,但卻已失去和這無聊廢物斯混的耐性。說到底,目前自己對於和人相處這種 事,已沒什麼興趣,和一個言語無味的鄉巴佬、雪特人維持笑臉超過一刻,已是很大的努力 了。 瞥一瞥樓下光景,蘭斯洛給人逼至角落,連續兩記拚命招數,又將敵人擊退。 「鬥志不錯啊!廢物,再多撐一會兒,看在與你稱兄道弟幾聲的份上,我過幾天劈了這 兩塊垃圾石頭給你報仇。」 花次郎冷笑低語,轉頭欲走。驀地,他停下動作,背後感受到的視線,令他心中一凜。 雖說沒有刻意留心週遭,但有人能避過自己感知,無聲無息來到背後,這的確不簡單。 「源五郎嗎?你老大快給人劈成兩半了,你不去幫手,上來做什麼?」 要不留空隙地轉身,是件簡單的事,但這樣一來在氣勢上會輸人一截,自己的個性,還 是比較喜歡採用反攻類的作法。 而後方響起的,是預期中的聲音。 「花二哥真愛開玩笑,小弟武功低微,當然只有上來搬救兵的份,您武功高強,柳大哥 又是您多年舊友,您看到老朋友給人追斬,為何只是站在樓上學人賤賤笑呢?」 花次郎轉身,眼光嚴厲地掃過倚牆而立的源五郎。仍是那麼一副纖弱的女兒家模樣,但 這時的源五郎,眼中卻還蘊含著一股謀定後動的沉穩,內中更有一股銳氣,讓典雅昇華成高 貴,柔和轉為英氣,過於女子氣的長相變為威風凜凜的男性俊美。 這麼美的男性,換做別人或許會打從心底輕視吧!可是花次郎不會,他從源五郎的轉變 想起了另一個人,不知算直覺或是經驗,花次郎有一種預感,眼前這人很不好應付。 事實上,自己之所以花時間與兩個廢物斯混,這娘娘腔人妖也是原因之一。 「肯露相了嗎?我還在奇怪,你要和那兩個廢物裝廢多久呢?」花次郎冷笑道:「你的 武功低微?那昨天東方家就不會鬧得手忙腳亂了。我不知道你對那兩個廢物有何企圖,如果 你想要他們不死,還是自己出手吧!」 「花二哥哪的話,下面打得那麼亂,隨便插手很容易見血的,小弟最是膽小,見不得鮮 血,可是花二哥就不同了。」源五郎隨口述說,辯才無礙,與和蘭斯洛相處時的低調沈默大 不相同,「憑著您這當代名劍的威名,底下的人聽了還不知難而退?就可以不流血解決事情 了。」 「什麼名劍?你又在胡說些什麼?」面色低沈,花次郎的語音整個冷峻了起來。 無視於直逼而來的寒意,源五郎笑道:「風流花二少,驚劍石頭城!您當日在金陵練劍 時,技驚四方,號稱是五十年內最被看好的新人之一,又是近年來李煜劍下唯一生者,名劍 稱號當之無愧啊!」 花次郎冷哼一聲,不去理他,源五郎又道:「唉呀!時間緊迫,蘭斯洛大哥快撐不住了 。花二哥,不如我們打個賭,若我僥倖贏了,你就出手幫下頭解圍如何?」 「我為何要答應和你打賭?」 「你會答應的,因為傳聞中的花風流,是個常在賭坊、妓館流連,酷愛刺激的人。」源 五郎道:「我不是魔導士,也不會讀心術,但我現在猜三件你心中想的事,如果猜錯,腦袋 送給花二哥當球踢,倘若猜對,您就負責保護蘭斯洛大哥周全,如何?」 橫豎是舉手之勞,心中也想看看這小子怎樣贏這賭約,花次郎不作聲,默認了賭約。 「好,第一件事,您一定在想,為何以東方家的排外性,會這麼沒由來地和石家聯絡上 ,甚至聯姻起來。」 花次郎一愣,自己當初是曾為此事納悶,甚至來到暹羅,想看看究竟,但這小子現在卻 是存心扭曲話題,從猜自己心裡想什麼,變成猜自己曾經想過的事。 「好傢伙,想在我面前取巧,你以為我會認帳嗎?」 「光這樣當然不夠,可我再奉送一個資料,您就會認了。」源五郎笑道:「我可以告訴 您,這次的聯姻只是表面,東方家被這次地震傷害甚大,因此打算與石家合作,開發兵器, 交易買賣,就要趁這次的婚禮來訂約。」 「笑話!誰知道你是不是信口胡謅,怎麼我從沒聽過此事。」 「信不信由您,時間自會證明一切,我只管說,您若是不相信,大可學我一樣,冒險夜 夜去偷聽!」 無視花次郎臉色狐疑,源五郎逕自道:「您想的第二件事,大概是小弟的出身吧!」 花次郎瞪著源五郎,心內不禁對此人重新估計。 昨天長街上一片混亂,沒有多少人能清楚描述事態,但是,自己可是把九成變化看在眼 裡。 在東方家高手擊出火牆之前,以歌女身份端坐的源五郎,面無表情地凝望外頭,在沒人 注意的當口,趁隙發了三招。 兩劍一指,第一招是白鹿洞的「天光雲影」,第二招是白鹿洞的「河山鐵劍」,這兩招 隔空劍指,打亂了東方家在花轎旁的護衛,也讓東方家預伏的高手措手不及,場面才失去控 制。而搶花轎的白衣小子,趁亂逼近,可是卻被圍住,闖不出來,他又發了第三道指勁,湯 開左右兵器,助他脫險。 「天光雲影劍」、「河山鐵劍」,都屬白鹿洞三十六絕技,源五郎年紀輕輕,頂多不過 百來歲,能兩樣兼修,殊不簡單;不過,最後那一指卻是驚動自己的焦點,讓自己心生好奇 ,追隨其後。 花次郎道:「說出身嗎?你到底是什麼人?與西王母族有何關係?西王母族千多年未現 人間,你又怎地會使『繞指柔紅』?」 源五郎一笑,歎道:「這可得問我師傅了,他老人家只管教,我作徒弟的在一邊學,哪 知道師傅教的是什麼?又怎麼曉得還有這麼多典故?」 花次郎一怔,道:「你師傅?難道你想說自己是白鹿洞門下嗎?」 學劍於白鹿洞,花次郎對於內中一切無不熟悉。三十六絕技向來非白鹿洞嫡系門人不傳 ,能同時兼修兩門絕技者而有成者,當世不過二十人,而且這二十人自己可說無一不識,可 是哪有白鹿洞門人會兼學西王母族武學,又會教出這等鬼徒弟的? 「這當然,我師傅是白鹿洞頂尖的人物,說出來怕你不相信,現在時間緊迫,就不說了 。」源五郎輕輕帶過,道:「您第三件想的事是……」 「且慢!」花次郎喝止,和這小子的對話,讓他越來越有被算計的不快感。 花次郎道:「我們賭約定得不清不楚,讓我吃了大虧,先前兩樣你取巧混過,我也認了 ,現在的第三件事,我要你猜猜看,我心裡正想著什麼事,失敗了,你就準備付賭債吧!」 「您的虧已經吃了,現在反悔也太遲了。」源五郎笑道:「至於您正想著什麼……瞧您 橫眉怒目,殺氣騰騰,莫非您在想,若於此時出劍,能不能在小弟身上連刺十八個窟窿?」 「這次猜對了,去找閻王討彩頭吧!」 「啥!猜錯也刺,猜對了也刺,您做事好沒原則啊!」 蘭斯洛在底下戰得正吃力,面上又黑又紫,若非內力護住經脈,早已毒發身亡了。 「別給他嚇倒,這人已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馬上就要倒下了,千萬不可讓他跑了 。」 石存和呼斥在旁包圍的親衛隊,自己心中則滿是錯愕。那毒蛇是自己專門餵養,解藥也 只留在自己手中,不曾外洩,這大個子既然不是預先服了解藥,怎麼給毒蛇連咬幾下,還能 硬挺到現在。 糟糕的是,他腳步固然是搖搖欲墜,可是情急拚命,手上揮刀卻越來越狠,殺得眾人汗 流浹背。他們都不是初出江湖的新手,卻從來沒遇過這等怪事,自己一干人的武功比這人強 得多,人也多得多,照道理早該將他收拾了,但打到現在,人多的這邊雖是一直佔著上風, 但每當蘭斯洛衝來,不敢貿然還擊的他們,只有往旁避開的份。 如果撤開一條路,讓蘭斯洛往外殺出,那麼就不必辛苦地在這對峙了;但是,石存和對 於蘭斯洛那身內力的貪念,卻始終放不下,弄得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苦戰中的蘭斯洛,仍留意週遭,始終找不到空隙突圍,碰巧與趴在桌下祈禱的有雪目光 一對,發現雪特人眼中大有擔憂之意,心中慨歎,在這緊要關頭,旁人全跑光,居然是這雪 特人對自己仍有幾分忠誠。 正當這場鬧劇似的混戰,像要漫無終點地進行下去,二樓忽然傳來呼喝、爆炸聲,白色 濃煙迅速瀰漫住整個二樓,更微微往下散佈,接著一下悶哼,有樣物體急速墜下。 蘭斯洛視力極佳,立刻便看出那是個人體,重重摔落地面,把地板擊出一個凹坑。這時 石存和、石存悌也已看出,只是此人來得奇怪,一時不知是敵是友,心中嚴加戒備。 那人身手極佳,墜地撞擊雖重,他立刻躍起,揮手便是一劍,藍光閃電似地劃過,瞬息 斬了一名身邊的石家親衛隊。 這時煙霧漸散,連趴在桌下的有雪也已看清,喜嚷道:「花二哥,是花二哥來救我們了 ,我們有救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歃血為盟】 突然現身的,自然就是花次郎了。 剛才他有心讓源五郎嘗點苦頭,迅速一劍疾指源五郎咽喉,招數既快且狠,要給這存心 不良的小子一點教訓。 源五郎看起來像嚇壞了,手足無措地後跌,擲出一顆煙霧彈,讓濃濃白煙籠罩住兩人。 花次郎心中暗笑,這點微末伎倆,只能應付那些學藝不精的劍手,焉能阻著自己?他立 刻便察覺,源五郎在煙霧中正往左逃去,光劍立即轉向加速,雖然不是致命招數,卻要讓這 小子為玩火付出代價。 當時,自己是背對樓梯口,往源五郎所在的牆壁方向刺去,雖然視線不清,但聽覺、觸 覺所傳來的訊息計決沒錯,而且一路上也沒碰著什麼阻礙物,可是,當自己察覺到時,腳下 已非實地,自己身在半空,往一樓墜去。 花次郎大驚,作夢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等荒唐事。他不欲扯入下方混戰,忙亂中心神寧定 ,急吸一口氣,想施輕功掠至最近的樓梯。誰知上方驀地一掌襲來,勁力刮面如刀,花次郎 不敢怠慢,舉掌相還,雙方功力平分秋色,他將對方震開,自己卻也給擊落地面。 甫落地,想躍起追擊,上方卻已感覺不到敵人氣息,惱火之下,光劍隨手揮出,想斬根 樑柱洩憤,哪知耳裡傳來一聲慘叫,手上的觸感也不對,方自一怔,又聽見有雪大聲叫好, 這才知道自己手賤又壞事。 蘭斯洛驚見花次郎奇跡出現,更立刻斬殺敵人表明立場,心中著實欣喜,微一鬆懈,蛇 毒立即讓腦子一昏,全然沒顧到石存悌見他破綻大露,悄悄拾了柄刀,往他頸間砍來,待得 驚覺,已來不及舉刀格擋。 危急之際,一股大力由後傳來,有人抓住蘭斯洛衣領,間不容髮之際,將整個人飛快地 猛往後拖,當蘭斯洛回過神時,自己已安然脫險。 而一臉淡然的源五郎,則在旁邊微笑。 「大哥,小弟幸不辱命,已將救兵搬回,有花二哥在此,您可以高枕無憂了。」源五郎 不忘補上一句,「我絕對不是臨陣叛逃喔!」 蘭斯洛愣著說不出話。他雖然不是很懂,但源五郎剛才那一手,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手無 縛雞之力的人應有的能力,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蘭斯洛這邊還在納悶,石存和、石存悌已把注意力集中在花次郎身上,這人剛才展露的 劍法不俗,是最值得提防的人物。花次郎卻理也不理他們,只是惡狠狠地盯著源五郎。 「花二哥,我該作的事已經做到了,現在開始是你的工作了。」源五郎揮手笑道:「讓 石家的暴發戶土蛋見識你神劍的利害,不用手下留情了。」 花次郎神色更冷,自己明顯是中了圈套,這奸詐小子存心要自己與石家硬幹一場,雙方 結下樑子。開罪七大宗門之一,自己夷然不懼,只是,石字世家財雄勢大,與之為敵,往後 走到哪裡都被人追殺,就算能百戰百勝,卻真是煩死人了。 那賭約又擺明是個圈套,如果守諾認帳,只會更顯得自己愚昧,橫豎自己本就不是死守 承諾的重信之人,現下說反悔就反悔,瞧這小子能奈己何? 「尊駕何人,為何橫加出手?阻我石家行事!」情勢未明,石存和決定先探對方來路。 花次郎看著手中光劍劍柄,對他卻是理也不理,道:「石家很了不起麼?堂堂十三太保 ,在江湖上也算知名人物,在大庭廣眾下追打這麼個廢物,鬧得這般狼狽,難道不嫌丟臉嗎 ?」 這番話讓石存和、石存悌面色大變,蘭斯洛心中大喜。花次郎那種渾然不將旁人放在眼 裡的倨傲,與他相處實是難受,但是,看到敵人受他的氣,卻是賞心悅目,樂事一件。 花次郎冷笑道:「一群廢物互毆,我才懶得多管,你們可以繼續,看看是要把這鄉巴佬 分屍還是下鍋,一切隨意。不過,念在我與他一場相識,你們宰了他之後,如果還想多幾天 命,就滾回石家多練點功夫吧!」說著,直接就往出口走去。 「站住!」石存悌怒道:「好狂妄的傢伙,你殺我部下,這麼輕易就想走嗎?」 「哈!殺都殺了,難道要我說對不起嗎?」花次郎轉頭道:「閣下大呼小叫,意欲何為 啊?」 石存悌揮舞親衛隊剛呈上的厚背刀,喝道:「你辱我石家威名、傷我石家人,你們一干 人識相的立刻自斷右臂,否則等會兒通通橫屍此地!」 「廢物的武功不成,廢話倒是放得不少。」花次郎傲笑道:「砍他們的我沒意見,至於 我,要是不砍,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就幫你砍!」再也受不了這冷眼看人的傢伙,石存悌大吼著劈下厚背刀。 「你算什麼東西!」花次郎一聲長笑,不閃不避,當厚背刀將砍至面門時,整個人如同 一尾游魚,側身平貼刀面,倏地竄上,眾人眼前一花,他已輕飄飄地踩在刀背上,一腳就往 石存悌踢去。 雖然自忖這一腳絕不能破去大地金剛身,但鞋底多污垢,給他當眾一腳踢在臉上,那是 何等奇恥?更別說那份噁心味道。 石存悌見狀大驚,手腕一抖,想將花次郎從刀上摔下,同時往後退去,避開追擊。 但這早在花次郎預料中,敵人甫動,他搶先一步,看準石存悌急退所露出的破綻,踢往 面門的腳改踢右肩,在石存悌右肩一蹬,人躍至半空,喝道:「算你狗運,這條手臂暫且讓 你寄在身上吧!」 石存悌踉蹌後跌,右肩上青紫瘀血,疼得幾乎舉不起來。 花次郎翩然落地,腳才站穩,旁邊的有雪已驚道:「小心!」 石存和一見花次郎身手,情知是勁敵,哪還敢遲疑半分,趁花次郎不防,先擲出手上毒 蛇,再一刀刺向花次郎後腦。他攻擊角度刁鑽,狠辣無比,算好了一擊中的之後,立刻抽身 ,免得遭受對方瀕死一擊。 毒蛇擲來,花次郎聽風辨位,側身躲開,揮劍將兩尾毒蛇斬殺,但卻無暇顧及後方的偷 襲。石存和心中大喜,腦裡已在盤算等會兒一擊得手,撤刀後退時,要扔出三種不同毒藥, 讓這難纏傢伙死得不能再死。 「哼!好個廢物!」 正當石存和如意算盤敲得響亮,耳邊卻傳來一下冷哼,跟著眼前閃起一抹寒星。 一抹幾乎令他睜不開眼的燦爛寒星! 就在石存和長劍將要破腦而入之前,花次郎頭也不回,反手掣開光劍,乍開的藍白色光 虹,幻作森然冷氣,直向石存和左眼點去。花次郎知道,自己這劍絕對會比石存和要快,後 發先至,逼得他收刀後退;就算後發齊至,他也必然會收刀,因為既然是廢物,便萬萬沒那 個膽。 果然,石存和驚覺冷氣撲面,刺的又是金剛身護不著的眼珠,嚇得魂飛魄散,大叫一聲 ,向後飛退,石家不以身法見長,但石存和情急拚命,竟能硬生生止住去勢,朝後方退去。 一退便是五丈,中途難免撞倒幾個手下,踩斷些骨頭手腳之類的,不過保命當兒,這些 都不是重點,五丈還嫌不夠,石存和又是一點,反正大廳寬得很,他瞬息間便退至十丈開外 ,直至狠狠地撞到牆邊。 一口氣猛退十丈,真氣消耗甚鉅,石存和不禁白了臉,大口喘氣。第一口氣才吸進去, 森寒無比的劍光,已抵在他眉心,冷冽的劍氣,將他全身血液,化作冷汗,大量地從各處毛 孔流出。 花次郎一臉狂態,冷笑道:「好狗膽,竟然妄想暗算於我。說吧!你想怎麼死?」 一輪攻防,花次郎輕易挫敗兩太保,眼見石存和命懸一線,親衛隊投鼠忌器,又懍於敵 人劍威,誰也不敢上前。 石存和驚懼之餘,腦念急轉,但此刻無論施毒、耍伎倆,對方搶先把劍一遞,就能取己 性命,饒是這兇徒素來狡詐,現在也沒了主意,只有狂運大地金剛身,期望能有一線生機。 花次郎啞然失笑,手一抖,一式五劍連環發出,眾人只聞四聲連響,石存和頸側、小腹 旁的石牆上,已出現有四個杯口大的孔洞,第五劍停在他額前留力不發。劍勁能射穿石壁, 要射穿腦袋自是不費吹灰,只看何時下手而已。 這招劍式,再想起剛才源五郎的那聲「花二哥」,旁邊的石存悌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一 個人名,驚道:「『五瓣花開,盡化塵埃』,你是狂花名劍花風流!」 一句話還沒說完,巨變又生,「嘩啦」一聲響,一道冷電穿壁而出,刀影合一,直向花 次郎飆去。 這一次的速度委實太快,蘭斯洛甚至連影子都還沒看清,刀光便已飆至,厚背刀夾帶疾 風,已罩住花次郎上半身各處要害。 花次郎卻像早已知道會有這麼一擊般,手中光劍立刻回防,長笑道:「終於肯出手了嗎 ?等你多時了。」藍光一蕩,便往對方厚背刀撩去。 對方卻靈變得多,未等他光劍撩至,立刻變招反刺花次郎小腹,花次郎斜身側過,光劍 跟著遞了出去,雙方便鬥在一起。 這番交手,和剛才的一面倒差得太多,來人的武功明顯地高過兩太保,花次郎也不再嘲 弄對手,正起神色,以慢打快,手中光劍畫出一個個藍白色的方形、圓圈,守緊門戶,教敵 人無機可趁。 他兩人這一輪比劍,無論內力、招數都是棋逢敵手,但見一道淡黃色旋風圍著花次郎打 轉,冷冽的刀罡直往外逼,旋風越轉越快,往外刮的勁風便越來越強,到後來直是刮面如刀 ,連旁邊的木桌都給剁出了一道道刀痕,看得人觸目心驚。 店裡客人早已跑光,掌櫃、跑堂伙計也已不知去向,僅剩下蘭斯洛、石家親衛隊兩幫人 。蘭斯洛起先給花次郎的劍技瞧得目瞪口呆,後來驚醒過來,凝神觀看,想學個一招半式, 但高手過招,內行門道實是半點也差不得,他沒看上兩眼,已覺得胸口煩惡,直欲嘔吐。 他身後的源五郎,卻好像對這比劍沒啥興趣,拉過有雪,小聲地問道:「你的煙幕彈帶 了沒?」有雪點點頭,兩人秘密耳語一陣。 連鬥了幾回合後,花次郎挺劍橫削,給對手一屈指彈在光劍劍刃中,怒濤般的雄渾大力 ,一勁化六波,沿著手臂衝上,花次郎半邊身子為之一僵,光劍幾乎脫手。 (不好!) 對方瞧準良機,刀鋒朝他胸口挺刺,而花次郎此時身子猶麻,劍又已撤在外門,既不能 擋架,又不及閃躲,索性指頭一鬆,劍交左手,立刺對手咽喉,竟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他左手一握劍,整個人便立時生出一股玉石俱焚、一往無前的壯烈氣勢,使在場所有人 均能感受到他同歸於盡的決心,對方的刀明明已將刺中胸膛,但面對這一劍,竟是不敢刺下 ,只得回刀格擋。 哪知他手臂方提,花次郎便趁這空隙,長嘯一聲,瞬息間脫離刀網範圍,閃到一邊去。 對方揮刀追截,花次郎反手一劍,相互震開,兩人對面站著,刀劍互指,遙遙對峙。 (好……好厲害!好精彩!這就是高手的程度嗎?) 目不暇給的戰鬥,激烈的攻防,看得蘭斯洛熱血沸騰,雖然蛇毒的麻痺感越來越深,但 胸中卻彷彿有一把烈焰在燃燒,恨不得自己也參與其中。 (你們等著吧!本大爺只是暫時還跟不上而已,不用多久,我一定會追上你們的。) 蘭斯洛默默對自己承諾。彷彿感應到了這份豪情,不遠處的花次郎,眼角餘光瞥過蘭斯 洛,冷冷哼了一聲,繼而專注眼前的敵人,暗忖:「石家武功偏穩而忌急,他能用快刀跟上 我的速度,這份修為可不簡單啊,而且……好傢伙,居然練成了金剛震脈波,若是易地而處 ,還真想好好和你分個高下!」 對方也是暗暗吃驚,剛才他雖然撤刀,但其後伏藏的潛勁、後著,至少也有幾十種變化 ,哪想到花次郎說退便退,自在如意,暗道:「往昔聽聞這斯如何了得,我還未肯盡信,今 日看來,此人武功更在他所享盛名之上。」 眾人看清來者模樣,那是一名身軀高大的男子,相貌甚是威武,散發的氣息一見便知是 個通達幹練的人傑。這時,店外傳來人聲,過百人馬將客店團團包圍,人人表情肅穆,看服 色,正是石家親衛隊的生力軍。 石存和攙扶起半邊身體麻痺的石存悌,來到那人身側,低聲道:「老大……您不是才剛 啟程嗎?怎麼這麼快就到暹羅來啦?」 蘭斯洛不懂,有雪卻大吃一驚,連忙解釋。原來竟是十三太保之首,艾爾鐵諾赫赫有名 的大人物,掌握石家重權的石存忠親自到了。眼見對方人強馬壯,今天想要脫身,又更困難 了。 石存和忽得強援,膽氣大壯,道:「老大,你來得正好,我們聯手把這姓花的狗娘養給 宰了吧!」 「住口!你丟的人還不夠嗎?」 顯然與義弟有不同的作風,石存忠將刀一收,沉著臉,拱手道:「花兄的風流名劍,兄 弟領教了,兄我俱非凡夫,自不介懷小小恩怨,為免死傷,就此罷鬥,我讓義弟送上解藥, 今日之事一筆勾消如何?」 他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點明了「我並非怕你,只是不想為此事與你為敵」的立場。事 實上,他此番來到自由都市確是身有要事,雅不願在此時多生枝節,樹此強敵。 石家人行事素來與仁和無緣,如今在大佔上風的情形下主動罷鬥,花次郎心中一凜,想 起源五郎早前所言,莫非他們真是為了結盟事大,不想多惹雜事,所以才如此易與。 無論怎樣,對方既然率先以禮相待,當然沒必要再打下去。 花次郎把手一擺,笑道:「我這人最討厭無謂的打打殺殺,能不打,自然不打的好。」 說著向蘭斯洛這邊瞥了一眼,道:「我想我這邊沒有其他意見了。」 他本不願替蘭斯洛出頭,適才出手對付石存和、石存悌,只為兩人頂撞於己,不過,現 在說明此事已是多此一舉,就當是順水人情吧! 和議將成,石存和忽然叫道:「等等,老大,要我交出解藥也成,但我們這邊既有死傷 ,解藥不能白給,我要扣下那鬼祟小子手裡的刀。」 帶頭的不想多生事,自己覬覦蘭斯洛一身內力的夢想注定泡湯。剛才交手多時,雖然看 不清蘭斯洛氈帽下的面孔,但這人手中所持的,乃是罕有神兵,此事計決無疑,那麼若能奪 得他手中寶刀,也不枉這一番狼狽了。 石存忠皺起眉頭,他不知道那柄刀有何特別,但若真是寶刀,花風流一方豈會輕易放棄 ,雙方為此事再打起來,縱然勝了也損傷慘重,大大阻礙自己的計畫。 受創的石存悌,則是對部下死傷憤怒未消,叫嚷道:「要走可以,一個個把脖子洗乾淨 ,你們傷我石家子弟,我必定將你們追殺到天涯海角!」 花次郎面上煞氣大盛,一現即逝,他並非有意袒護蘭斯洛,而是石存悌此時此言,分明 是不給自己面子,若是在以往,單是這條罪名,便立刻讓他橫屍自己劍下,現在卻顧慮自己 給源五郎利用,不欲多生事端,哼了一聲,把頭轉開。 先低聲說服石存和,石存忠將目光望向石存悌,十三太保中,就他兩人實是親生兄弟, 同時為石崇收為義子,感情不同餘人。 石存忠以傳音法悄然安撫:「弟,別忘了我們來此是為了什麼?我們來之前,我又叮嚀 過你些什麼?大事為重啊!」 「可是,傷的子弟兵全是我一手訓練,這口氣我……」 「弟,你別忘了,這人連那李瘋子都敢挑戰,我們犯不著與這種人正面為敵啊,做哥哥 的答應你,待得此間事了,一定殺掉這四人給你出氣。」 「李煜」兩字,對石家全體來說,就像是某種咒語,石存悌一聽登時肅然,再聽得兄長 允諾,當下便也點頭同意。 和議終成,石存忠轉過頭來,剛要說話,忽然「碰」的一聲,有某物爆炸,跟著就是煙 霧四起,塵煙瀰漫,乳白色的濃煙籠罩住整個大廳,一時間人人伸手不見五指。 「小心,敵人暗算。」 石存忠首先退後,呼斥住一群慌忙亂跑的手下,江湖盛傳花風流是出了名的快意恩仇, 弟弟適才之言或許已惹起了他的殺機,自己與之硬拚並無十成勝算,他同伴再趁亂偷襲,那 可危險。必須要趕快護住弟弟離開,他日盡起派中高手,再來討回這筆帳。 花次郎確實是火冒三丈高,他知道這陣煙霧是誰弄的鬼,剛才源五郎與有雪竊竊私語, 定是準備趁此時用迷煙掩護,偷偷跑開,可恨的是以如今這種混亂局面,倘若有什麼突發事 件,日後必然算在自己帳上,那可真是成了超級冤大頭了。 屏息靜心,花次郎朝源五郎剛剛所在之處側耳聽去,果然聽見源五郎的聲音,「趁著煙 濃,咱們趕快護著大哥走,花二哥本領高強,不必為他擔心的,快走吧!」跟著便是一陣希 希嗦嗦的細微移動聲。 花次郎怒從心中起,掣開光劍,鎖死源五郎位置,一劍疾刺過去,怒喝道:「混帳東西 ,一切都是你惹起來的,本公子今天宰了你了事。」 他實際上的怒氣,還不到表面上的一半,但出手卻當真是毫不留情,使出了剛才和石存 忠交手的全力,想藉此逼得源五郎現形。 照預算,這一劍刺去,至少可以估出源五郎的級數,不過,不用多久,花次郎就省悟, 只要是和源五郎在一起,凡事都不能用常理來想。 劍將刺中,源五郎一點反應都沒有,花次郎心下猛地一跳,憶起了上次的不愉快經驗, 正猶豫間,煙霧的那一方,「源五郎」已經大叫起來:「好花風流,當真動手麼?」 這聲音……糟!是石存悌。 花次郎沒有時間去細想,原本該在自己身後的石存悌,為什麼會突然變成在自己身前, 千鈞一髮之際收劍不及,只能拚命降低劍上威力。 碰! 巨響一聲,跟著便是一聲悶哼,石存悌的武功遠遜於花次郎,硬接了這一劍,饒是劍勁 已減去六成,仍是給震得經脈溢血、真氣欲沸,當場吃了大虧。 (他娘的源五郎,如此算計於我。) 花次郎怒火沖天,掃了一遍大廳,早沒了源五郎的氣息。他在這等情形下重創了石存悌 ,任誰也看到他是主動出手,等若是與石字世家結下天大梁子,日後麻煩極多。 此刻百口莫辯,為免再行生事,只好速速抽身,他素來心高氣傲,此事雖然自己也有委 屈,但要他開口向人解釋,那是計絕不干,光是肯主動退去,就已經是難得的讓步了。 「弟弟,弟弟你在哪兒啊?」煙幕中不辨東西,石存忠也急出一身冷汗,想不到花風流 這等卑鄙無恥,放煙害人,弟弟武功不如他,可別在亂中遭了他的毒手。 花次郎剛想抽身,前方風聲急響,石存悌勢若瘋虎地撲了上來,手中厚背刀狂舞,喝道 :「卑鄙小人,給我留下命來。」 被這一罵,花次郎心中苦笑,十三太保平日剷除異己,手段極辣,有時候甚至到令人發 指的地步,被這等人罵做卑鄙小人,可真是不值。 此刻石存悌氣急敗壞,大地金剛身難以凝聚,要取他性命不過吹灰之力,但唯獨是現在 ,莫要說是殺他,連他身上頭髮都不能再掉一根,否則往後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露出無奈苦笑,花次郎掣開光劍,極難得地降至「麻痺」的輸出功率,一面招架石存悌 的攻擊,一面往門邊退去。 自他藝成以來,被人連攻三十四刀,卻一招也還不出手,今天還是第一遭。 「存悌莫慌,大哥來助你。」石存忠聽明弟弟的位置,虎吼一聲,在煙霧中揮刀搶來。 「不必,這姓花的雜種已被我逼得還不出手來啦!」 完全忘卻自己嘴角已在溢血,石存悌已給這一輪急攻衝昏了腦袋,想趁機在兄長面前露 露臉。 (雜種?不讓你多吃點苦頭,你還真以為自己了不起啊!) 被他一罵,花次郎登時大怒,光劍反臂一劈,細弱的光柱斬在石存悌刀上。石存悌僅覺 手臂一麻,全身空蕩蕩地再沒半分力道,恍若身著半空,跟著,花次郎一劍抵著他的咽喉。 石存悌自思必死,劍尖一股柔力已經將他往後送去,耳畔只聽到花次郎哈哈大笑,「石 存忠,你這沒用的廢物弟弟我還給你,好好收著吧。」這才知道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人果然名不虛傳,我的功夫連當他徒弟都差遠了,怪不得他能在李煜手底下逃出生 天,唉……) 花次郎迫退石存悌,剛要抽身,卻看見一道人影自石存悌身後竄起,是蘭斯洛,糟糕。 蛇毒未清,石存忠又將趕至,混亂中蘭斯洛被他一刀宰掉的機率極高,大家現在同在一 條船,讓他傷了說不過去,該死的源五郎,滿口義氣,居然自己先跑,把這麻煩留給自己。 無奈之下,花次郎空中折轉,本來已躍出窗外的身體,巧妙地轉了個彎,朝蘭斯洛一方 飆去。 蘭斯洛在濃霧中與有雪、源五郎走散,正忙著找路,忽然看見一人往己跌來,正是剛才 圍攻自己的石存悌。剛剛被打得遍體鱗傷的怒氣上湧,本來最想砍死那個玩蛇的臭賊,但一 時找不著人,這傢伙又送上門來,就先找他洩憤。 背後傷人,勝之不武,所以也沒打算取人性命,橫豎人家那什麼金剛身堅硬得很,用力 砍也砍不進去,只要能劃傷個一道口子,也算稍稍出氣了。 石存悌已中花次郎一劍,內傷沈重,意識卻還清醒,見著蘭斯洛偷襲,也是火惱萬分, 當下什麼也顧不得,打定主意要一掌斃了這小子。 趁著退勢,石存悌深吸一口氣,蓄勁出掌。 花次郎把這看得清清楚楚,心想蘭斯洛若真給他一掌擊中,後果勢必兩敗俱傷,足底凌 空虛點,整個人飆射而下。 刀砍、吸氣、急掠,三個人、三個動作,都在瞬間進行。 結果到底是先採取動作的蘭斯洛快上一步,寶刀砍上了石存悌肩頭,他傷重之餘,運不 起金剛身護體,立刻便給寶刀斜劈直入,而他反擊的一掌,擊中蘭斯洛胸口,將人打飛了出 去。 花次郎掠至,舉手接住蘭斯洛,幫著卸去他所中的掌力。 蘭斯洛在中掌瞬間,體內雄霸真勁反激,磅礡勁力將石存悌的腕骨、臂骨、肩骨一齊震 碎,刀傷又幾乎將他整個身體斜砍成兩段,石存悌慘嚎聲中,鮮血狂噴,仰天便倒。 石存忠恰於此時趕至,看見弟弟的慘狀,眥目欲裂,狂嚎出聲,拚命一刀便往花次郎身 上招呼。 花次郎早料到有此結果,不敢再待,一手抓住蘭斯洛,光劍擋了石存忠一擊,藉力飛退 ,途中踢出幾張板凳當阻礙,趁著石存忠分心兄弟傷勢,就此退出店外,逃逸無蹤。 半晌,整條街的商家,都聽到了一聲撕胸裂肺的痛嚎。 「花風流──石字世家要你血債血償,血債血償啊!」 花次郎發足急奔,在遠離事發現場的一處荒廢民宅前停下腳步,不久,有雪與源五郎也 尋跡趕至,其中過程不必細表。花次郎臉臭得要命,將毒發昏迷的蘭斯洛隨手扔在地上,進 到後院。 源五郎從懷中取了幾顆藥丸,喂蘭斯洛吃下,有雪問起藥丸來歷,源五郎笑著解釋,那 是混亂中他從石存和身上摸來的解藥。有雪想要進一步追問,他藉口出恭,往後院跑去。 結果,當蘭斯洛醒來,看到的只有雪特人的猥瑣笑臉。 解藥有效,護身內力渾厚,蛇毒很快就被清除,蘭斯洛雖微微有些頭暈,但身體已無大 礙。 回想起剛才發生的種種,真是怵目驚心。那花次郎原來是這麼有名的人物,會這般巧合 與他結識,對自己來說,真不知是福是禍。 與石家結下大仇,好在對方只把目標設成花次郎,不然自己立刻就要狂奔出城逃命,以 免第二天早上起來沒了腦袋。 不過,撇開外在威脅不談,內部的疑慮可也不少。瞧花次郎的樣子,好像早已明白自己 不是柳一刀。那麼,他為何要故意冒認?企圖何在? 源五郎也有問題。雖然自己不是很明白,但看他與花次郎的表情,顯然花次郎狠狠地被 他設計了一道,綜觀這人的表現,有勇有謀,是個大大不簡單的人物,那又為何要裝作一副 可憐兮兮的樣子,來接近自己呢? 說不定,他也是一開始就明白自己並非柳一刀。 那麼,他蓄意接近自己的理由是什麼呢?難道自己有什麼地方,值得這兩人圖謀嗎? 蘭斯洛沉思著應該採取的態度。 不管怎樣,不能那麼被動,要想辦法扭轉目前的不利局面才行。 不如將計就計吧!倘若別人是有所為而來,那麼,就讓他們知道,蘭斯洛大爺的便宜, 絕不是那麼好佔的。 另一邊,花次郎翻身上了顆大榕樹,臥乘著樹枝,一起一伏,枕著腦袋發呆;源五郎則 在樹下偷偷打盹。 「喂!你要沈默到什麼時候?」沉不住氣的是花次郎,而他也確實有沉不住氣的理由。 「花二哥希望聽我說點什麼,『恭禧』,還是『我很遺憾』。」源五郎微微笑道。 花次郎氣幾乎炸了肺,既然自己大意,在這場鬥法上輸了一局,現在就該用最直接的方 法贏回來。 「喂!娘娘腔。」 「嗯。」 「剛剛的那一場,我認栽了,不過,你有沒有興趣再與我賭一場啊!」 「哦!花二哥也有賭博的雅興麼?倘若您不怕再輸一次,我實骨很樂意給您翻本機會的 。」 「我打賭,你等會兒無法在我劍下走過十招,一刻之後,你會是死屍一條,你信嗎?」 「哈,我還以為有什麼了不起呢!原來是這麼小家子氣的賭約,玩起來也沒意思,要玩 就要玩大的,不過,就怕花二哥你玩不起。」 花次郎冷冷道:「你不必用激將法,有什麼好玩的說來聽聽,世上除死無大事,我不敢 玩的東西,還真是不多。」 「好,我的賭約很簡單。」源五郎笑道:「從這一刻起,三個月內,任何時間、地點, 只要花二哥覺得妥當,便儘管對小弟出手,若小弟能在這三個月中不傷不死,那便是我贏; 若是落敗身死,自然是我輸,而這期間倘若小弟還以一招半式,賭局立刻算輸。」 高手過招,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倘若其中一方只守不攻,另一方自是穩勝不賠,只見 花次郎冷哼一聲,目光遙遙瞥向天空,態度傲慢已極,竟是不願意佔這個便宜。 他素來心高氣傲,甚至不願與低自己一級的對手過招,更何況去攻擊一個絕不還手的後 輩,再說,他也看透了這項提議隱藏的另一層意義…… 「小子好大的膽子啊。」花次郎道:「讓我佔了那麼大的便宜,不怕自己吃虧嗎?」 源五郎搖搖頭,笑道:「不會,因為您也有相對的責任。」 「什麼責任?幫你收屍嗎?」 「不是!」源五郎一字一字地道:「這三個月內,請代我保護蘭斯洛大哥,受傷倒無所 謂,只要別讓他斷氣就可以了,只要您能做到,我們的賭約才算數。」 「什麼!」 花次郎真的很驚訝。他剛才不斷地琢磨,源五郎為何要在那兩個雜碎身上下功夫,以他 這樣的傑出人物,會整天纏著兩個雜碎胡混,背後一定有理由,只要能想通這一點,要猜出 他的出身就不難了。 依照判斷,雪特人沒什麼可疑之處,問題的中心必定是在蘭斯洛身上,而源五郎現在的 要求,更證實了這個想法。可是,從這要求看來,源五郎又不像是在利用蘭斯洛,反而有點 …… 「你算盤打得倒是如意,可是我沒有理由答應這種荒唐東西。」 「不,您一定會答應的。」源五郎微笑道:「倘若我僥倖贏了,那麼我想請花二哥為我 做一件不違俠義良心的事,但若我輸了,我就告訴您,白鹿洞後山禁地那七道門的開法。」 花次郎沒有答話,但從整顆榕樹倏地劇烈晃動,綠葉紛紛震下,可以知道他聞言後的震 驚。跟著,源五郎清楚地感受到,一股絕對冰冷的殺意,籠罩住自己。 殺意的恐怖,倘若是一般人,可能連血都凍凝了。不過,源五郎始終保持著微笑,因為 他太清楚,這個賭注沒有下錯的可能。 「好,我賭了。小子你的確有幾分本事,特別是那份小聰明,讓你今天逃過一劫。」花 次郎道:「可是,下一次就沒那麼好運了,你等著吧,我的下一劍,一定會結結實實地扎進 你胸裡。」 「哦,真是這樣嗎?我很期待。」源五郎笑道:「不過說不定到時候,花二哥已給仇家 重重圍困,沒有手來發劍了啊。」 「嘿嘿……」 「呵呵……」 雖然沒有目光相對,但兩人的笑聲中都有著強大的自信,以及即將到來的火藥味。如果 此時有具有某種洞息力的第三者,聽到了這陣笑聲,或許就會明白,暹羅城將會以這兩人為 中心,掀起陣陣風雨。 不! 或許不只這兩人。 「咦?大家都在啊?」踏著大步,蘭斯洛笑著走了出來,臉上自信滿滿,似乎想到了什 麼新主意。 「大哥。」源五郎站起身,迎了過來。花次郎則是躺在樹上,理也不理,這雜碎為他惹 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蘭斯洛招呼有雪,眾人便在樹下端坐,蘭斯洛率先發言。 「首先,有件事我想向大家坦承。」蘭斯洛正色道:「不怕你們知道,其實我真正的身 份,就是目前通緝榜的重犯,柳一刀。而樹上的花老二,就是我柳一刀的好友,花風流。」 再沒有了裝出笑臉的耐性,花次郎冷哼著轉過頭,不朝這邊看一眼。 對這太過詭異的告白不能適應,源五郎與有雪對望一眼,努力裝出理解的表情。 「這點我們知道啊,老大。」 「是啊,柳大哥,我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嗯!知道就好。」蘭斯洛心中大罵,嘴上緩緩道:「我想大家都曉得,我們現在處於 一個非常不妙的局勢裡,四面八方都是強敵環伺,一不小心,我們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樹上花次郎冷笑道:「什麼危險,你這廢物早該沒命了。」 由於蘭斯洛每說一句,有雪便在旁邊大聲說對,以至於花次郎這一聲聽來分外刺耳,不 過蘭斯洛也不去理他。 「由於情形特殊,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危難前夕,我們是不是應該處變不驚……」 「處變不驚!」有雪跟著呼口號。 「莊敬自強!」「莊敬自強!」 「自立自信!」「自立自信!」有雪揮起了手臂。 「萬眾一心!」「萬眾一心!」 「一心一德!」「一心一德!」源五郎也開始揮舞手臂。 「無畏無懼!」「無畏無懼!」 「無惡不作!」「無惡不作!」眾人情緒終於開始沸騰。 「無膽匪類!」「無膽匪類!」 「無三不成虎!」「無三不成虎!」 有雪跳起來,表情慷慨激昂,朗聲道:「組織萬歲,大哥萬歲,搶劫萬歲……」 蘭斯洛、源五郎為了他的表現而激烈鼓掌,樹上的花次郎氣得閉上眼睛,連聽到聲音都 討厭。 「好,既然大家都這麼有心,本人很安慰。現在,為了促進彼此的團結,本人有一項全 新的提案。」蘭斯洛說著眼神一亮,臉上綻放出神秘的微笑,猛地從靴子中抽出一柄小匕首 ,說出了一句令所有人石破天驚、失魂落魄的恐怖提議。 「各位,我們現在對天立誓,一起歃血為盟,結拜為兄弟,如何?」 有雪、源五郎瞪大了眼睛,冷汗直冒,半晌連個呼吸都沒一個。 花次郎直接摔下了樹幹。 風姿物語座談會 有雪:啊哈!進入正篇的首次座談會,能搶到第一句話的發言權,真是無上幸運啊! 花次郎:幸運嗎?讓雪特人搶到第一發言位置,這是一種風姿史上的污點啊! 源五郎:別這麼說嘛!因為在下一集裡,你就要和雪特人結拜為兄弟羅!到時候,你就 是雪特人的好兄弟了。 花次郎:這就是我最不滿的地方,為什麼我就非得和一群廢物混在一起呢?寫劇本的完 全不考慮演員感受嘛! 源五郎:我倒是覺得無所謂呢!不過,蘭斯洛大哥一定也和你心有戚戚焉吧! 蘭斯洛:哼!哼!說得沒錯。從銀河篇結束以後,一堆不相干的傢伙亂入,跑來搶主角 的戲份,好不容易有出場機會了,結果又是失憶,又是被誤認成淫賊,給人從街頭追殺到街 尾,這完全是不合待遇的超支演出。 有雪:在出版之前,也的確有人反應過,為什麼前述劇情與銀河篇不同?主角的天魔功 ,又到哪裡去了呢? 源五郎:既然喪失記憶,那當然是任人胡謅,得到的全是錯誤資料啊!根據香格里拉傳 來的小道消息,蘭斯洛大哥掀開天魔經時,天雷大作,剛巧一道雷電劈昏了他,所以就…… 有雪:真是歷代天魔傳人的最大恥辱啊! 蘭斯洛:我受不了了,嘿嘿,這該是演員們向資方反抗的時候了,我要求還我男主角應 有待遇,不然立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沒有人情可講。 源五郎:稍安勿躁吧!下一集,蘭斯洛大哥就有抬頭機會了,而且,也有新的女角色要 登場喔! 有雪:我抗議,所謂的女角色不能是個人妖,更不能是個讓所有美女看了都想掉淚的美 人妖。 源五郎:呃!聽了你這番話,我的心情好怪啊! 有雪:我自己都很難肯定是褒是貶,一個男人美得過了頭,真是種罪惡啊! 花次郎:陷害別人成為殺人犯,這才真的是種罪惡,你們這票亡命之徒半點道德意識都 沒有嗎? 源五郎:基於團隊默契,有違團體利益的極少數極少數雜音,我們只好流著眼淚當作沒 聽到。畢竟,沒有前人被埋在樹下,後人又哪裡有地方乘涼呢? 蘭斯洛:原句好像不是這麼講的吧! 源五郎:是嗎?那我去查查看吧!大家下次再見。 花次郎:你別想這樣就矇混過去! 源五郎:別什麼事都算得那麼清楚嘛!有時候,就該像蘭斯洛大哥一樣,沒事喪失一下 記憶,人生才會有趣啊! 花次郎:好啊!那我就幫忙你失憶吧!別跑,讓我在你的腦門上砍一千劍! 場外:兩名穿著雷因斯學士服裝的青年,聽著場內的亂鬥,面面相覷。 「裡面好像很不安全。俗話說:君子不近危牆之下,我們還是下集再來吧!」 「……」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