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 姿 物 語
正傳篇第二集 |
內 容 提 要﹕
同甘共苦,禍福相依! 這個日後被緊緊維繫,以「暹羅四結義」之名,廣為後世所知的誓約,在四兄弟間正式締結。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蘭斯洛、源五郎、花風流和有雪,居然搖身一變,成了自由都市裡最聖潔的「白夜四騎士」!搶親失敗的花若源,遇見這四位從天而降的貴人相助,到底是福是禍? 是耶非耶?真耶夢耶? 天生麗質的風華,竟然會是醫道高手! 在美人的協助下,蘭斯洛能否擺脫自身內力的困擾,正式進軍武道? 組成天空的雲朵,隨著萬里長風,逐漸聚合了。衝擊風之大陸的滔天巨浪終於即將掀起! |
第一章 暹羅結義 | 第二章 戊火神雷 |
第三章 神秘女郎 | 第四章 比武招 |
第五章 白夜騎士 | 第六章 功成有望 |
第七章 大顯神威 |
【第一章 暹羅結義】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喂!你說老大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他是不是把這當成某種改版遊戲,以為只要結拜了,忠誠度就永遠不會下降 。」 「這姑且不論,以老大的文化水平,你認為他可能知道那種遊戲嗎?」 「唔……這倒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你們兩個在那邊說些什麼?」發現自己的意見遭到漠視,蘭斯洛頗為火大,不滿意源 五郎、有雪在聽到他的意見之後,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沒……沒什麼,大家繼續,大家繼續。」有雪笑著臉,打著哈哈。 「關於我的提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什麼意見。」蘭斯洛環視眾人一眼,道:「我很開 明的,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出來。」 話是這麼說,不過有雪知道提出反對意見,只是自找倒楣;源五郎則是在思索這提議若 是成立,會造成什麼影響,自己又能不能利用這影響來做些什麼? 暫且不論這提議背後的意圖,在大陸上,結義金蘭,是種極高層的誓盟,那象徵著一群 男子之間,因誓約而後市禍福相依,生死與共,永不離棄。如有違誓,則終生為人所不齒。 儘管如此,並不是每一個誓約都能被貫徹以終。雖然在大陸上,確實是有不少異姓兄弟 的故事,傳為美談;但相對的,也有許多遭到踐踏的誓約,每一步都伴隨著悔恨的陳跡…… 無可置疑,蘭斯洛提出了一個讓人不得不正視的提案,問題是,其他人的意向如何呢? 花次郎以一貫的倨傲姿勢,把目光高高抬起。他壓根兒就不認為這群人有與他結拜的資 格,源五郎身份不明,另外兩個人簡直是雜渣那一級的,抱著是什麼居心都不知道,這種結 義簡直可笑。 最後,有雪第一個表示贊成,從他雪特人的立場來看,不管怎樣都不會吃虧,這好比窮 人永遠熱愛與人共享財產,是同樣的道理。 源五郎遲疑了一會兒。這個外表看來極度柔媚的美男子,有著短暫的沉默,跟著,他若 有所思地笑了,朗聲道:「好啊!就結拜吧,能與大家結為兄弟,五郎覺得非常榮幸呢!」 一旁的花次郎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源五郎會如此自折身份;但是,再想深一層,從他在 打賭的那些話看來,這人對蘭斯洛幾乎保持著絕對袒護的態度,那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也就 不奇怪了。 蘭斯洛也有些意外。雖然沒有像花次郎那麼明顯,但自己也感覺得出,這外表文弱的源 五郎,絕非如此簡單,他會這麼乾脆地一口答應,確實和預料中不同。 四個人裡面,有三個人同意,該算是多數通過了,雖然沒有拉到花次郎下海,讓蘭斯洛 暗呼可惜,不過這也是想當然爾的事,並不奇怪。 蘭斯洛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們現在當天立誓,歃血為盟。」 「老大,要不要準備香案?」 「好哇,你連三牲祭禮一塊兒準備吧!」 「喔,那我就去……」 「去死啦!」 看著蘭斯洛瞪大眼睛,有雪終於領悟兄長說的是反話,安靜地開上嘴。 「英雄也有落魄時,雖然我們今日一文不名,但我相信日後大家都能出人頭地的。」蘭 斯洛道:「我聽老頭……嗯,我聽人說過,結義首重誠心,只要我們有心,形式上的東西就 不必了。」說著,他取出了個盛滿清水的小碗,跟著拋去手裡的匕首,轉而抽出了腰間的寶 刀。 「為了表示誠意,古時有人斬雞頭立誓,亦有英雄壯士斷腕,我蘭斯洛遙想前人,雄心 不已,今日決意傚法古人……」 「哇!老大,別亂來,手很重要,不能亂斷啊……」 有雪聲音未完,蘭斯洛已手起刀落,用刀尖在指頭上刺破一點,滴了小小一滴血進碗裡 ,動作落差之大,讓素來以寡廉鮮恥著稱的雪特人,吃驚得險些嚇掉了下巴。 「本來呢,血是要流多一點,以表心跡,不過我體諒大家身體虛,滴一滴聊表心意,這 樣就可以了。」心裡打著歪主意,蘭斯洛大言不慚,開始宣誓。 「我,蘭斯洛,從今日起願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不 得善終。」 誓言聽起來很完美,但不知是發音不正,還是怎樣,當說到具體誓言時,蘭斯洛念的卻 是同甘共「煮」、禍福相「離」。 姑且不論「同甘」,很明顯的,這個提議結拜的男子,一點都沒有與兄弟「共苦」的意 願。 而這一點也默默地看在其他人眼裡,源五郎苦笑一聲,提刀刺破手指,朗聲宣誓。 「我,源五郎,從今日起願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天 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咬字清晰,誓言也說得極為分明,無可挑剔,只不過,當他口裡宣誓,腳底卻背著蘭 斯洛,在地底寫「不」字,這叫「君看睢陽雁,各有稻梁謀」,反正你不仁,我不義,大家 也沒什麼可說的。 有雪的位置在他背後,看到這幕光景,什麼擔心都放下了,源五郎才一說完,立刻夾手 搶過鋼刀,刺破手指,嘴裡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堆。 「我,天地有雪,從今日起願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袖襠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 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粉身碎骨,挫骨揚灰,五雷轟頂,男盜女娼,一門英烈,絕子絕孫, 上刀山,下油鍋……」 嘴上發誓像吃生菜,腳底就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地「不」個不停,蘭斯洛看不見,還 以為這雪特人真豁了出去,發那麼多毒誓也不怕應誓,果然忠肝義膽、義薄雲天到了極點。 在上方俯視的花次郎,把這場荒謬的結拜看得一清二楚,本來氣憤的心情,不禁有些啼 笑皆非。這三個偽君子的結義竟然是如此結法,日後情誼可想而知,只怕不用大難臨頭,就 各自爭著先飛了。 或許是想譏嘲一下吧:當有雪發完誓,花次郎驀地躍下樹來,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取 過寶刀,席地坐下,冷笑出聲。 「哼,各位拜的好兄弟啊!小弟受諸位豪情感召,自身雖然不才,故也傚法一二。」說 著,也學有雪適才的姿態,信口胡謅。 「我,花次郎,從今日起願意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違此誓,情願日後 萬雷轟頂,萬箭穿心,萬蛆鑽腦,萬蟻蝕身,萬毒侵體,萬……」 誓言說了一堆,刀子卻只是在手腕旁晃來晃去,反正大家做戲而已,這血滴不滴,早已 沒了意義。 話還沒說完,源五郎突然往左一跌,撞倒了旁邊的有雪,而有雪好死不死,整個人壓往 正滿口胡言的花次郎。 有雪甫動,花次郎立即警覺,空著的左手推出擒拿,要把有雪摔出,卻有一股詭異勁道 透過有雪急速襲來,花次郎一時應變不及,推出的左手給反壓了回去。 只聽見「唉唷」一聲叫痛,有雪給花次郎投擲了出去,而後者卻怔怔地楞住,看著自己 的手腕。 有雪剛才那一壓,恰好讓刀刃自他手腕上劃過,登時血流如注,一道血流,自手腕成串 滴往碗中。 「嘩!表明心跡也不必割成這樣吧,花老二,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你真是義氣中的義氣 ,義得不能再義了。」還弄不清楚狀況的蘭斯洛,感動、佩服得五體投地。 花次郎則是楞在當場,他知道蘭斯洛的刃有古怪,所以剛才急凝護體真氣在左手,自信 能擋住任何利器一擊,哪知卻還是給傷了,這柄神兵……可能比估計中更有來頭…… 蘭斯洛瞧他對刀發呆,全中不安,趕忙將刀取回,而花次郎看到了手腕上的血跡,這才 清醒過來,在感到劇痛之餘,他爆發了盛怒。 「你……你們……」 「唉!真可憐,有人打賭賭得快,輸得更快喔!」 源五郎別過臉輕歎,一臉無辜的表情,而有雪則是滿面驚詫,喃喃道:「哇!誓言發得 那麼毒,全是萬字輩的,花二哥你不怕將來應誓,死得奇慘無比啊!」 誓已經發了,生米早成熟飯,此時發惱無濟於事,總不成當場就宰了這三人出氣吧! 百般氣惱之下,花次郎吃了這個悶虧,恨恨地瞪了源五郎一眼,重新坐下,冷笑道:「 大家走著瞧!」 蘭斯洛這時也看了出來,花次郎挨了個大悶棍,只是此刻不宜趁著便宜賣乖,還是打鐵 趁熱,正事要緊。 「好,既然大家都那麼有心,我非常欣慰,我們四兄弟現在決定一下排行吧!」 蘭斯洛道:「我今年一百二十五,大家呢?」 為了某些虛榮心,蘭斯洛虛報了歲數。 搶在有雪之前,源五郎笑道:「小弟今年十八,非常年輕,還請諸位兄長指教。」他外 表雖然年輕,但照風之大陸的常理來判斷的話,至少也過一百,這麼說不但是竄改,還大大 有可能是省略百位數之後的結果。 有雪差點沒噴出口水,花次郎則是冷聲道:「你也能算十八,那我不是也該是十八。」 他這句本是譏諷,哪知道源五郎打蛇隨棍上,笑道:「是啊,我和花二哥都很年輕,不 像蘭斯洛老大那麼蒼老。」 「死人妖,到底誰才是老人?」蘭斯洛很想這麼問,但倒過來一想,自己的個性也的確 不願意稱人為長,所以就厚著臉皮,接受了這蒼老的批評。 「喔,原來大家都那麼年輕啊,我今年八……」有雪剛要說話,冷不防旁邊一道火辣辣 的視線直逼而來,蘭斯洛的眼中帶著殺氣,好像在說,「你想比老大還大嗎?」 有雪正為之冷汗直冒,源五郎又湊近來,低聲道:「想不想買棺材?知不知道雪特人壽 衣的尺碼多少?」 「小弟今年八……只有八歲,諸位兄長請了。」反正只要有便宜占,輩份什麼是不打緊 的,這就是雪特人的哲學。 結果,順序已定,蘭斯洛為長,花次郎居次,仍是次郎,源五郎是老三,而可憐的有雪 則是四人中的老麼。 在有人表面歡欣鼓舞,有人肚裡大聲咒罵,眾人心裡各懷鬼胎的情況下,四人義結金蘭 ,歃血酒為盟。只是,相較於花次郎,剩下三人的血量就顯得很沒有誠意。 而在許多年後,四兄弟中有人回首前塵,不禁驚訝著此時的排行,竟暗合某種巧合性。 「乾杯,願我等情誼長存。」這是蘭斯洛的舉杯詞。 「乾杯,願我等有福同享。」這是有雪的真心話。 「乾杯,願爾等言出必踐。」這是花次郎的悔恨詞。 最後,四人中最美的美男子,以其無人能及的優雅笑容,為祝禱詞劃上休止符。 「乾杯,願我等之誓言,超越姓名與身份而永存。」 這番話背後,有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一時之間是不得而知了,不過,當源五郎說完這句 話而舉杯時,賸餘三人中,有兩人確確實實地皺起了眉頭。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八日,這個以「暹羅四結義」之名,廣為後世所知的誓約,正 式締結。 同甘共苦,禍福相依∼∼當時,四人都對彼此的誠信沒有多少信心,更有人在飲下血酒 後,立刻將之丟入忘卻之井,發誓此生再不想起它。然而,出乎當事人意料的,這個誓約被 緊緊維繫,直至最終,未有稍違。 盟約締結後,花次郎臭著一張臉,飛身上樹,倚著樹梢倒頭就睡。因為如果不趕快睡著 ,他說不定就會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像殺狗一樣宰光這群剛結義的金蘭兄弟,特別是那飲 過血酒之後,一直在賤賤笑的源五郎。 明知自己已成為別人憎厭的對象,源五郎卻滿不在乎,逕自與蘭斯洛、有雪商談眼下去 向。 既然與石家結下偌大梁子,最理想的作法就是離城避風頭。有雪這麼提議,另外兩人也 沒有異議,蘭斯洛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只好同意。本來應該今晚連夜開 溜,但城門已關,只好改訂在明日一早,四人偷溜出城。 商討確定,源五郎將樹下略微清掃,靠著樹幹入眠。 儘管環境簡陋,但這貌似嬌貴的翩翩公子,卻很能甘之如飴,睡得舒舒服服。 當蘭斯洛問起,為何緊跟著花次郎,一人睡樹上,一人睡樹下?源五郎簡單回答:「因 為我想盡快和二哥建立非比尋常的兄弟情誼!」 而當蘭斯洛再問起為何不到屋裡睡,起碼有地板;源五郎正色道:「好的地萬是要留給 大哥睡的,我身為義弟,怎能不為大哥著想呢?」 蘭斯洛大是感動,連有雪也為之一驚,暗忖道:「這個老三不但是人妖,而且還妖得非 比尋常,連我吃飯的本事都搶去用,難道是個雪特妖?」 花次郎曾解說過,眾人現在藏身的這所廢屋,是他的秘密避難處之一,連帶周圍十幾條 巷子,都是流民來來去去,暫時不會有人來騷擾。 蘭斯洛睡在地板上,夜已深沉,卻怎樣也無法入眠,腦中猶自想著日間的一切,翻來覆 去之後,乾脆一腳踢醒酣睡中的有雪,拉他出去揮霍。 「大哥,外頭風聲緊,這樣好嗎?」 「有啥不好的,明天就要離城,就算是觀光,也該找個機會大吃大玩一番,這才不枉來 此一趟嘛!」 「那要不要叫醒二哥、三哥,大家兄弟該禍福與共,丟下他們去快活,這樣不好吧!」 「我沒有丟下他們啊!我們出去快活,回來的時候帶幾道剩菜給他們當宵夜,這樣就是 盡義氣了。廢話少說,你走不走?」 說到最後,實際利益佔上風,有雪和蘭斯洛溜上了街,在雪特人的介紹下,找了家裝潢 華麗的妓館,進去大啖美食。 雖說是享樂,但目前實在不是大搖大擺張揚的好時刻,是以蘭斯洛依舊是用氈帽遮面, 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酒菜不停送上,蘭斯洛與有雪好好填飽了饑餓多時的肚子,跟著便狂飲各色佳釀,雖然 身在妓館,卻將全副心神放在飲酒吃飯上,弄得一眾鶯鶯燕燕心中嘀咕。 飯飽酒足後,蘭斯洛表示要到外面吹風醒酒,便拎起了陶醉在身旁豐乳玉膚中的有雪, 狂笑道:「姑娘們,大爺吹吹風就回來,哪個先脫光衣服躲進被窩的,等會兒重重有賞!」 在一片嗲聲綺旎中,大步出門。離開包廂,蘭斯洛問明廁所方向,卻反向而行,左繞右 拐,到了妓館的後花園。 此處假山花叢,流水潺潺,樹上有鸚鵡麻雀,碎石小徑的盡頭有個池塘,佈置得很是典 雅,蘭斯洛逕自坐下,大口呼吸。 給涼風一吹,本有六七分酒意的有雪恢復了清醒,讚道:「老大,這頓真過足了癮啊! 咱們先吃個飽,等會兒再去幹他個飽,嘿嘿,兄弟已有好多年沒嘗到那滋味了……」說著, 他低聲笑道:「大人物果然出手闊綽,我本來還以為您身上沒錢呢,想不到……」 「你沒想錯,我身上的確是連一毛錢也沒有。」蘭斯洛道:「所以才挑妓院來吃飯,混 淆人家的目標,開溜比較方便啊!」 「啊!那我等一下豈不是爽不成了?」 「明天一早就要跑路了,你這時候還在想女人!」蘭斯洛道:「留點體力,等一下說不 定還要殺出重圍呢。」 「就算不想女人,也要想想兄弟啊,咱們倆空手回去,什麼宵夜也沒有,怎麼對得起二 哥、三哥。」 「你以為我是你嗎?這種事我早想到了。」蘭斯洛哂道:「你看這池塘裡,那麼多魚游 來游去,肥肥的,順手捉兩條帶走,回去就有得交代了。」 有雪一時間無言以對,愣道:「那……我們什麼時候溜?」 「等一會兒,你看,後面有幾個傢伙在盯著我們,擺明是防我們趁機偷溜的。」 「那當然,大哥您該不會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妓院吃霸王飯的吧!」 花園僻靜清幽,遠處傳來笙歌絲竹之聲,映著輝煌燈火,盡是一片繁華景象,蘭斯洛俯 視池水,自己的身影伴著一彎弦月,在水面搖曳不清,瞧著這景象,他歎了口氣。 「大哥,怎麼這兩天我看你好像不開心啊!有什麼心事嗎?」有雪道:「莫非是因為被 逼著跑路,覺得這是奇恥大辱而歎氣嗎?這事沒什麼大不了啊!照我說,你還真該學學我們 雪特人,心裡包袱少,多輕鬆自在。」 「不是為了這個。遇著了實力懸殊的敵人,暫時撤退以避其鋒是正確的求生法,有什麼 好可恥的呢?我才不要為了面子而去了命。」 蘭斯洛道:「我這趟來暹羅,原本是刺探情報,準備幹一票大案子,但是現在與運寶禮 隊錯過,案子是來不及做了,又莫名其妙與石家幹上,現在要準備跑路,想起來自己真是一 事無成,很不甘願啊!」 這番想法困擾蘭斯洛好一陣子,自離杭州以來已半年,除了組了一個三流的盜賊團,武 功、勢力幾乎毫無長進,很多事都不如預期中順利,每每念及,頗感鬱鬱。 這次目睹了石家、東方家的財勢、派頭,自己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擁有;再加上酒 意上湧,便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 一面說,自己也覺得可笑。明明是剛結拜了三名結義兄弟,但不是居心叵測,就是暗懷 鬼胎,沒一個可以相信,相較之下,有雪還安全一點,結果最後自己淪落到和雪特人談起心 來,想起來真是天大諷刺。 「我說大哥,其實你也不用太感慨,石字世家勢力雄霸,大陸上誰不得忌憚再三,咱們 幾個人應付不來,這是正常的事啊。」有雪道:「何況,以大哥你柳一刀的威名,放眼大陸 ,任是小家碧玉、大家閨秀,乃至於蕩婦淫娃,哪個娘們不是搖頭怕怕,這又怎能說是一事 無成呢?」 被提起此事,蘭斯洛頓感渾身無力。入暹羅以來,就以這件事最倒楣,莫名其妙被當作 大淫賊,甜頭沒嘗到,弄得一身腥,假如真的柳一刀始終不曾落網,自己豈非要背負這惡名 一輩子! 「做淫賊難道也算豐功偉業嗎?」 「怎麼不算?能讓一半的人類談你而色變,這可是了不起的功業啊!」有雪正色道:「 做淫賊有什麼不好?秈乞丐一樣,想吃就吃,想辦事就辦事,逍遙自在,這種優渥的職業哪 裡找得到?大哥你該知足啦!」 荒唐的言語,卻因為說話人講得認真,蘭斯洛反而不知怎麼回答,靜默片刻,不覺莞爾 ,再看看有雪一臉正經表情,不禁大笑起來。 「老四,你還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啊!」蘭斯洛微笑著,心裡輕鬆許多。看這雪特人是那 麼努力地想幫自己打氣,如果還垂頭喪氣的,豈非辜負了這一番心意。 「去,你這雪特人真沒見識。讓一半的人類談我色變有啥了不起,有朝一日,本大爺要 蓋一個好大好大的漂亮房子,把這天籠罩的所有土地都做我的後宮,這才叫曠世功業!」 「啥!那我們不是沒得混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大哥您英明神武,雄才偉略,真是人類的舵手,天上的明星,偉大得 不能再大了。」 「說得好!唔!後頭監視的那些傢伙還在緊盯不放,真是討人厭……」蘭斯洛一把拉起 有雪,大笑道:「好,為了紀念我們兄弟此刻的豪情,我們現在就一起對這池塘小便,氣壞 後頭那些跟屁蟲!」 雪特人素來粗鄙無文,大哥有令,更是不落人後,連忙拉開褲帶便撒。只是,快意過後 ,有雪才想到問題嚴重。 「大哥,你不是說要捉這裡的魚回去嗎?那現在……」 「糟糕!我全忘了!」蘭斯洛驚呼一聲,發覺後方有人靠近,一邊暗喜計策奏效,連忙 拉過有雪躲在假山後。 他原本計算,妓館警衛看到兩名惡劣客人破壞環境,一定會怒氣沖沖地過來阻止,那麼 只要自己躲起來偷襲,便可將人打昏,從容逃逸。哪知,這時竟有十幾人一齊往池塘這邊走 來,看樣子又不像警衛。 「七爺,已經把周圍的閒雜人等趕跑,這裡清靜,說話不怕人聽到。」 「眾兄弟要記著,咱們行走江湖,最忌隔牆有耳,特別是這類妓院娼寮,那些婊子們都 是不可輕信的,說話非得小心不可。」 為首一人說話告誡,旁邊的人紛紛點頭。藏匿在假山後的蘭斯洛與有雪不勝詫異,冤家 路窄,竟是碰上了石家的七太保,石存和。 蘭斯洛與有雪出發後不久,倚臥在樹下休憩的源五郎伸伸懶腰,兩眼一睜,微笑道:「 呵!做人的小弟真可憐啊,老大出去逍遙快活我卻得熬夜勞動,真是差別待遇。希望老大等 會兒真的會帶宵夜回來。」 站起身來,剛欲舉步,源五郎回頭向樹上笑道:「花二哥,蘭斯洛老大他們出去逛街了 ,我現在要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來啊!」 沒等樹上有所回答,源五郎又道:「不跟我一起去也沒關係,但是,可千萬別又偷偷跟 來,口是心非,這樣不好喔!」 話一說完,周圍無風無息,眼前一閃,花次即已面色冷峻站在跟前,寒聲道:「你想去 哪?」 「坐得氣悶,隨便上街去溜躂溜躂啊!花二哥不喜歡逛街嗎?」 花次郎道:「廢話少說,像你這種人三更半夜往外溜,一定沒好事,說,你要去哪?」 「別這麼說嘛!二哥。」源五郎笑道:「大哥和四弟去吃飯,小弟寂寞難耐,想上街看 看夜景而已,你要是有興趣,大可和我一起走啊!」 花次郎冷哼一聲,並不多言,跟著源五郎一起翻出牆去。這小子奸滑似鬼,深夜行動必 有所圖,他本想躡在後頭窺探,但既然這打算被他發現,那便索性直接明跟。 出了藏身的貧民區,源五郎逕自往城中的主要幹道行去,步履輕快,他將長髮束在腦後 ,穿著男士衣著,不用擔心給人誤認作女子。 絕世的俊美男子,立刻成為兩旁行人側目的對象,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妙齡女子偷偷瞧著 他,再和旁邊同伴竊竊私語,又一起臉紅嘻笑。 始終在後保持一丈距離的花次郎,看得不知該笑該歎。不可否認,源五郎的相貌之美, 在男子中實為生平僅見,暹羅少女熱情活潑,不少女子主動結伴湊上前去,邀源五郎進兩旁 茶舖小酌,想趁機結識,若非他熟練地婉轉辭拒,真的要給弄至寸步難行。 (好傢伙,這種臉蛋來跑江湖真是浪費了,那小子實在是……咦?) 在花次郎懷疑的目光下,源五郎忽地加快腳步,閃進旁邊一條暗巷,往左一拐,又鑽進 了另條巷子,就這麼兩拐三繞,最後在一條小巷停下。 小巷盡頭是另一條小路,而在那小路對面,是一棟極具氣派建築的後方圍牆。 花次郎沒來過這裡,但卻曾由正面看過那豪宅,那是暹羅城城主的官邸。 暹羅城是東方家的勢力範圍,換言之,這官邸也是東方世家在暹羅城的根據。 「你在搞什麼鬼?逛街怎麼逛到人家家來了?」 「呵呵,因為我信奉著四海一家的崇高理想,就我來說,人與人之間的所有藩籬,都是 不必要的拘束!」 「哦!你每次闖空門之前都對自己說這種話嗎?」花次郎冷笑著靠近,卻看見源五郎伸 手入懷,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你又在做什麼?」 「逛特別的地方,就該有點特別準備,我忘了把人皮面具帶在身上,花二哥你身上有嗎 ?」 「我不用那種不乾淨的便宜東西,還會讓我的皮膚過敏,噁心死了。」花次郎道:「怎 麼?非得要人皮面具才敢做事嗎?我瞧你武功不錯,乾脆直接破門殺進去,讓我看看你的本 事啊!」 「花二哥說笑了,我又不是李煜,這樣衝進去只有變肉醬的份。沒面具有沒面具的作法 ,我還有一個最古老、最笨卻也是最方便的改扮方法。」 「哦!什麼方法這等神奇?」 「幪面人!」 源五郎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怪模怪樣的絲質品,套在頭上,展開身形,如燕投林 ,高速飛越小路,從那堵圍牆上射過,進了牆內。花次郎暗歎一聲,腳下發勁,隨後追上。 「咦?花二哥,你不幪面嗎?」 「大丈夫來去光明,我既不做卑鄙勾當,當然不怕破人認出,為何要幪面?」 「是嗎?那到時候人家只追著你跑,可千萬則怪我喔!」 花次郎一怔,源五郎已飛身而起,往官邸樓房掠去,他略一考慮,終是放棄了改扮的打 算,緊躡其後。 之前他與源五郎兩度交鋒,不僅吃了大悶虧,更連對方用的是什麼手法、武學路數都沒 看出,全中老大不忿,這次跟蹤,其中一個因由就是想看源五郎施展武功,推測他的出身。 果然,源五郎不再刻意掩飾,左閃右晃,在各樹梢頂輕輕掠過,無聲而快速地飛躍。花 次郎在後旁觀,只覺得對方身法飄逸靈動,瀟灑至極,但在每次落足、改變方向的瞬間,會 驟增為駭人的高速,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若非自己貼得夠近,又刻意運足目力,說不定真會給這奇異身法甩開。饒是如此,也跟 得大感辛苦。 (好邪門的輕功,江湖上聞所未聞,有點像我自鹿洞武學,又有花家瞬息千里身法的影 子,這人妖小子是什麼來頭?) 心中有著明顯的疑問,花次郎又懷疑起源五郎的來意為何? 暹羅雖非大城,本地也沒什麼傑出人物,但此處既然是城主官邸,必然會有相當程度的 守衛。可是看源五郎毫不停留,在房舍中穿梭前進,又將巡邏的東方家子弟時間算準,安然 躲過所有哨崗機關,顯然是熱門熟路,絕非首次前來。 之前源五郎說過,他曾刺探過東方家的情報,難道此行也是要做同樣的事? 花次郎納悶著,源五郎已掠往主樓東側的一處單棟樓閣,瞧那建築款式,似是專門的會 客廳,而十數名東方家子弟神色嚴肅,小心翼翼地把守巡邏,兼之燈火通明,要悄沒聲息地 靠近過去,委實不易。 「哈!把守的這麼嚴密,一定有好東西,今晚沒有白跑啊!」 隱約聽見前方人的低語,花次郎暗自納悶,這麼嚴密的把守,憑武力硬闖不難,但要在 不驚動警戒的情形下偷渡過去,自己就大感棘手,不知道前頭的源五郎會有什麼妙策? 這想法才一起,本停在前方數尺的源五郎,驀地出現在身邊,跟著又如羽箭般前奔,藉 力掠回原來落腳處,足下不停,瞬間加速至肉眼難辦的高速,身形一幻即逝,再看到人時, 源五郎已藏身在樓閣旁一棵大樹上,向這邊招手。 (真見鬼!這究竟是什麼輕功?聽都沒聽過!) 花次郎心中駭然,開始有些明白,源五郎為何能在自己之前兩劍下毫髮無傷。 適才一連串的極速移位,後躍、前飆,全在電光石火間,莫說場中十幾雙眼睛全都沒察 覺,便連自己這個特別留心的,也只勉強捕捉到些許殘影,這等高速,委實匪夷所思,源五 郎既然身懷此技,一身武功可能比先前預估還高得多。 要像那樣飛身過去,不被警衛發現,花次郎自認沒這本事,無可奈何,只好改向繞路, 轉了老大個圈子,好不容易才發現一個空隙,連忙竄過去,飛落在源五郎藏身的樹上。 這棵樹枝葉甚是茂密,又緊貼二樓窗口不過數尺,本來頗具雅緻,現在卻成了偷聽的最 好藏身所。 源五郎神情專注,側耳聆聽房內動靜,花次郎也感好奇,凝神聽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戊火神雷】 房中人分做兩方,正為著某事而爭論。花次郎認得其中一方首腦正是暹羅城主,東方豪 德;另外一邊帶頭的,聲音好熟,微一思索,是與已有殺弟之恨的石存忠。 雙方爭論正激烈,石存忠堅持,自己一力為迎親而來,與東方家是友非敵,如今弟弟石 存悌為人所殺,除了要動員手下在暹羅城大肆搜捕,也希望東方家予以協助,封閉城門,檢 查往來份子。 東方豪德則以茲事體大,眼下暹羅城各方人士彙集,貿然封閉城門,必生變亂,他不過 是小小一名駐派城主,無權也不敢做這決定。 「石大將軍要在城內緝捕兇徒,老夫可以讓您便宜行事,但要封閉城門,遂戶搜查,此 事牽連甚廣,老夫需要一段時間仔細考慮,請見諒。」石存忠在艾爾鐵諾任有軍職,東方豪 德以將軍稱之,但對這將軍的要求,卻一意推拒,說什麼也不肯答應。 「老夫聽聞那花風流不過是狂生一名,石字世家乃當世之雄,以貴派的人力物力,擒殺 此獠該是易如反掌,為何這般勞師動眾呢?」 親弟慘死,石存忠傷痛之餘早已極度焦躁,現在又聽了這番隱帶嘲諷的言語,面色為之 一變,只是勉強按捺住性子,沉聲道:「花風流那廝劍法不凡,與他一起行動的那幾人,也 非泛泛,我方大舉圍捕,要殺他們自然不難,但就怕在此之前被他們逃出城去,分頭藏匿起 來,以後想找他們就得多費手腳,因此才請城主協助。」 道理充分,但不管他怎麼說,東方豪德就像是個毛坑石頭,既不答應,也不斷然拒絕, 幾名石家親衛隊更忍不住拔刀出鞘,惹得對面的東方家子弟也抽出兵刀戒備,弄得雙方氣氛 極僵。 見情勢不對,石存忠搶先斥退手下,命其退至樓下待命,同時也要求東方豪德摒退左右 與他密談。但這東方豪德顯然是無膽之輩,見石家親衛隊撤光,卻仍顧忌對方發難傷人,遲 遲不敢答應。 石存忠怒氣勃發,他平時處事極為幹練,但此時交涉遇著這麼個三流角色,好話說盡, 對方半分情面也不給,說不得只好露幾分實力。 「城主,得罪了。」石存忠雙掌推出,前後按往東方豪德胸口。後者不料他說動手就動 手,全下一驚,覷準來勢,也是雙掌鼓勁推出。 四掌相碰,東方家的熾熱火勁實有獨得之秘,立即佔了上風,東方豪德暗自欣喜,將火 勁源源不絕往前推送。 哪知,送出的人勁像是遇著了一座偉岸高山,不管他怎麼鼓催,將火勁逼得波濤洶湧, 仍是無法越雷池一步,還漸漸被逼了回來。 東方豪德一張老臉漲得血紅,汗流浹背,料不到這後輩的內力如此渾厚,此時才知道這 十三太保之首確有過人之能。 旁邊的東方家子弟見情形不妙,一齊抽出兵刀,往石存忠斬去。 石存忠面不改色,大喝一聲,大地金剛身內勁往旁爆開,連串金鐵鳴響,幾件兵器迸碎 滿地,所有來犯者全給震倒,躺在地上呻吟,東方豪德也給震退數步,只是因為對方手下留 情,不受內傷。 這一幕,窗外兩人雖未目睹,但也能推測個七七八八,源五郎甚至向花次郎大打手勢, 表示石存忠武功好強,說不定比花次郎還厲害之類。花次郎知他有意挑撥,轉過頭去,不做 理睬。 「石存忠!你這是什麼意思?欺我東方家無人麼?」 驚魂甫定,東方豪德立即站起,老臉上滿是怒容。 「城主誤會了,我等這次為結親而來,對東方世家豈敢不敬,只是我方有心示好,也希 望貴派表現出相應誠意,望勿凡事刁難。」石存忠拱手致意,說些顧全雙方顏面的場面話。 石字世家行事,一向就是好言不成,便是武力相向。 若非顧慮東方家,照平常作法必是殺人立威,現在僅是稍稍展露實力,教這群排外意識 極濃,又眼高於頂的驕傲傢伙曉得厲害,不再留難,已經算是客氣了。 源五郎再次向花次郎做鬼臉,花次郎險些一劍回過去,突然,一股警兆在兩人心頭升起 ,房內火光大盛,只見一道紅影夾帶勁風,朝石存忠無防備的後心擊去。 蘭斯洛與有雪藏在假山之後,屏住氣息。蘭斯洛本來瞧見仇家,就想冷不防撲上去,砍 他兩刀再說,但瞧這夥人似乎有話要談,也就冷靜下來,默聽石存和等人的談話。 「七爺,咱們這次與東方家聯姻,大爺是何等身份,那東方家卻只以區區一名族女出嫁 ,豈不是小覷了咱們?」 一名親衛隊提出這問題,其餘諸人也七嘴八舌,說著來到自由都市後,受東方家人白眼 的情形。 「嘿!七大宗門裡,白家與東方家是出了名的孤僻封閉,其中又以東方家最排斥外人, 除了生意之外,絕不與外來往。這次若非覬覦我們石家的礦產,想與我們合作,甭說是族女 ,連條母狗都不會放出來。」 石存秈道:「其實這聯姻不過是利益結合,只要能談得妥,管他娶的是什麼。嘿!東方 家的冶煉技術,加上咱們石家的礦產,這兩者若是結合,從此七大宗門無人能敵,咱們憑此 可以在義父駕前壓倒老二那一系,下一任當家主的位置,也就是老大的囊中物了。」 蘭斯洛歸納話裡的訊息,知道原來十三太保分成兩派,各自爭奪下任當家主的繼承權, 這次與東方家的勢力結盟,顯然就是石存忠這派發展的良機。這些資料已經記住,可是,自 己最關心的石家運載的那批珍寶,下落如何呢? 「可是,七爺,東方家的態度好古怪,忽然通知咱們不必再把聘禮送去東方總堡,又要 咱們呆在暹羅等聯絡,弟兄們都覺得這次聯姻行動不太順遂啊!」 「唉!大家想的也沒錯,這幾天壞事不斷,老九莫名其妙給人宰了,東方家也對咱們的 態度轉變,要不是咱們剛剛先捉回了那對狗男女,說不定東方家那批矮兒的嘴臉還要更猖狂 呢!」 「七爺,弟兄們都很奇怪,剛剛捉到的那對男女是什麼來頭?」 「女的就是東方家這次出嫁的那小娘皮,男的似乎是她姘頭,年紀輕輕,膽子可不小, 居然敢當眾劫花轎,兩姘頭一起私奔。說也奇怪,這男的武功低微,那日混戰時花轎旁盡是 好手,怎麼他竟能搶了新娘,全身而退,這裡頭實在透著古怪啊!」 蘭斯洛也覺古怪,本想繼續聽下去,但旁邊有雪卻拉扯他衣襟,面露膽怯,又指指石存 和肩上兩尾盤旋吞吐的毒蛇,顯然極是畏懼。 「膽小鬼,這點東西就怕啦!」 「大哥,話不是這樣說,他們人多勢眾,要是在這裡鬧起來,對咱們不利啊!」 蘭斯洛想想也對,既然知道那批珍寶暫時還被石家留在暹羅,基本目的已達,可以撤回 去好生研究一番。 才剛要離去,有雪低聲提醒蘭斯洛,千萬要注意腳邊與身邊。 「為什麼?」 「根據我們雪特人的經驗,每次偷聽完想要逃跑,都會踩到或踢到什麼東西,然後破人 追殺。不要不信,這很靈的。」 「杞人憂天!你看看這附近,全是草地,又沒瓶罐又沒石頭,有什麼東西會讓他們發現 我們。」 蘭斯洛嘴上說話,卻仍估量了一遍逃跑路線,確認無危險後,這才放心行動。誰知人算 不如天算,兩人才悄悄地跨出數步,附近一棵樹上的鸚鵡看見,立刻拉開嗓子大叫:「客人 要跑了!客人要跑了!」 此處是妓館建築的死角,過去就屢有客人從此開溜,因此除了派人戒備外,也專門放養 了頭僅會嚷此一句的鸚鵡,果然奏效,只是卻害慘了正忙著逃跑的蘭斯洛二人。 「有人!」 「有人在偷聽!」 石家親衛隊忙亂起來,四下搜尋。石存和反應極快,搶先躍上假山高處,立即發現了蘭 斯洛的蹤跡,起初只覺得眼熟,但隨即從那健壯的身軀和黑色氈帽,認出來人正是下午與花 風流為伍的那青年。 「好小子,你別跑,給我站住!」 「神經病,聽你的就是烏龜!」 蘭斯洛攜著有雪拔足狂奔,對這玩蛇的變態毫無好感,希望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石存和指揮手下四面包圍,自己則急迫在後。自下午一戰後,他對蘭斯洛那身深厚無匹 的內力、削鐵如泥的寶刀念念不忘,光是想起就覺得心癢難耐,所以才不隨石存忠前往東方 家,自己率了十幾名親衛隊出來,打算吃吃喝喝後到處搜尋,哪想到真有這般巧,在此便碰 個正著。 「小子!你跑不掉的,給我乖乖停下!」 石存和一面追,一面從後發射暗器。蘭斯洛閃避躲過,卻拖慢速度,加上並未當真練過 輕功,終於在接近圍牆處給石存和截住,稍微一頓,親衛隊也已追來,將兩人團團圍住。 「哈!手下敗將,還敢在本大爺面前裝腔作勢,看你們也不是好東西,本大爺就把你們 全給宰了,為民除害。」 雖然被圍起,蘭斯洛毫無懼色。下午的那一場,敵方雖然人多,但也奈自己不得,反而 還鬧個手忙腳亂,若非自己中毒在先,頭暈乏力,說不定戰局還反過來大獲全勝。現在少了 個石存悌,自己又未中毒,只要小心不被毒蛇咬到,以強橫內力配合神兵,區區十幾個人何 足懼哉? 「臭小子,死到臨頭還在賣狂,等一下殺掉你之後,我就看看你帽子下長的是什麼醜臉 。」 「真的想看醜臉,何必要脫我大哥的帽子,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不就得了嗎?」 給有雪的挑撥弄至怒不可抑的石存和從親衛隊手中接過配刀,揮斬向有雪,果然不出他 所料,蘭斯洛揮刀來救,雙方迅速對拆三招,憑著神兵鋒利,蘭斯洛再次將石存和的厚背刀 削斷。 這結果早在石存和意料中,趁著刀斷,閃身貼近蘭斯洛,一掌便往他胸口印去。 距離太近,蘭斯洛又得同時閃避敵人肩上兩條毒蛇,當他瞥見這掌沒什麼毒指甲、金剛 套之類的陰損暗器,拼著劇痛加身,挺起胸膛,就要以護體真氣硬接這一掌。 照慣例,縱然自己疼得口吐白沫,也必能將石存和震得半死不活。 掌力擊在胸口,護體的雄霸真勁立刻反彈,蜂擁而出,怎知襲體勁一發即收,反彈勁力 失去目標,在體內亂竄起來,而石存和趁這空檔再度發勁,一掌就把蘭斯洛轟得離地飛返。 「哇!老大!你沒怎麼樣吧!」 驚見本來威風八面的蘭斯洛,跌地潦倒,有雪連忙湊上探看。 蘭斯洛忍著咳血的衝動,站起身來。敵人用的手法似曾相識,雖然沒有上趟花次郎那般 巧妙,但道理是一致的。自己猝不及防,挨了那一記重手,要不是身體健壯,恐怕連肋骨都 給打斷了。 親衛隊高聲叫好,石存和亦是面有得色,早先他向石存忠報告那場混戰始末,提到蘭斯 洛的情形,石存忠皺眉詢問後,便傳授了這一記手法。 三月前的一場地震後,自由都市許多武者沒來由地功力暴增,甚至還有從未習武之人, 一夜之間得了幾十年內力的怪案例,震驚全大陸,也為武林增添大筆變數。 石存忠傳授的那記手法,只是個掌勁控馭的小技巧,倘使對方內力收發由心,這技巧便 全然無用。但是對於自由都市這批徒然內力增強,卻沒有相應能力運用的暴發戶,這小小技 巧便可以將他們輕易擊倒。蘭斯洛的一身內力其來有自,與這些人不同,但在不會運用這點 上卻是一致,石存和不明其中道理,一試之下,果然奏功。 (他媽的,這王八蛋內力強得像妖怪一樣,用了老大的方法,還是震得上半身發麻!) 雖然得手,石存和仍暗自駭然,不過卻更為欣喜。他出身毒皇門下,又蒙異人傳授,曉 得一些吸取他人部份功力的邪法,來自由都市之後,已擒了十多名「補品」,預備送回中都 提煉,增長功力。相比之下,眼前的蘭斯洛好比仙丹神藥,想之便垂涎三尺,非得要弄到手 不可。 這番想法蘭斯洛自是不知,但從敵人眼神裡的貪念,他也感覺到這並非只是生死廝殺那 麼簡單。旁邊的雪特人更是深有所感。 「大哥,你雖然幪面,卻還是魅力不凡啊!」 「你老大剛被人打了一掌,痛得要命,你在這裡胡扯什麼?」 「大哥,你看看那傢伙瞧你的樣子,擺明就是想得到你,你再看看那個玩蛇玻璃的眼神 ,那和我們雪特人盯著一名脫光衣服的妓女有何分別?這仗要是輸了,我長得丑還無所謂, 大哥您相貌堂堂,只怕……後果堪慮啊!」 給有雪一說,蘭斯洛遍體生寒,仔細瞧瞧敵人的奸笑,越看越像,滿腔戰意登時消失無 蹤。他並非膽怯之人,和強敵做生死鬥,絕不會畏縮,但如果對上一名變態怪物,在提起斗 志之前,全身就已經被雞皮疙瘩蓋滿,無以為繼。 「嘿,小子,你將手中寶刀獻上,束手就擒,你家七爺便饒你不死。」 石存和見蘭斯洛動作有異,以為他受傷之後,見己方人多而心怯,自己又對他那一身強 絕內力頗為顧忌,乃出言勸降。想著「靈丹」手到擒來,更是得意得而露微笑。 豈知這番話、這微笑聽在蘭斯洛耳中,卻起了反效果。敵人肩上雙蛇盤旋舞動,說話聲 音陰陽怪氣,盯著自己的眼神更是古怪,他說饒己一命,為何要饒,莫非當真是…… 「去你個死玻璃,你自己找根棒子慢慢玩吧,想要本大爺陪你做那勾當,想都別想!」 蘭斯洛大叫一聲,拎起有雪,回頭奪路外闖。親衛隊知他手中神兵厲害,不敢阻擋,逕 給他殺出一條路來,奔至圍牆邊。 「不用驚慌,我自有法寶,你們睜大眼睛見識吧!」 剛剛卸去反激勁道,仍震得自己半身發麻,現在蘭斯洛情急逃命,貿然追上去,要是他 拚命起來,隨便給自己印上一掌,到時哪有命在?石存和不敢冒險,從懷中取出一隻小盒, 拿出一枘黑黝黝的小鐵劍,迎風一展,立即散發出刺鼻血腥味,中人欲嘔。 此劍名為「白骨鎖心劍」,是石家長老秘贈的寶物,能追蹤傷人,劍上有劇毒,中劍一 刻內不得解藥,便即化為膿血。因為煉製時損傷人命,劍上長附怨氣,尋常人攜之不利自身 ,石存和也沒有貼身收藏,只是這次要追捕蘭斯洛,才啟用這陰損邪物。 「嘿!睜眼看著,今日讓你們長長見識,明白我石存和的手段。」 用劍割破手指,鎖心劍接觸鮮血,更是邪芒大盛,石存和得意一笑,將劍對著砍破圍牆 ,大步奔出的蘭斯洛,微力擲出。 照以往,受邪力所控的鎖心創會自動追蹤敵人,直到插在目標物上!可是,這次鎖心劍 甫一脫手,籠罩的邪芒立即消失,鎖心劍也如一柄廢鐵般掉落地上。 親衛隊大吃一驚,紛紛以一種狐疑眼神望向上司,不明白這手段奧妙何在。石存和更是 一副嚇掉下巴的震撼表情,難以置信地拾起鐵劍,再次割破手指,讓劍沾上鮮血,再朝蘭斯 洛消失方嚮用力擲出。 鐵劍發出淒厲尖嘯,割破空氣,畫出一條完美拋物線之後無力地墜落地。 「這……這是怎麼回事……我的鎖心劍……」 石存和呆楞住,怎也不相信鎖心劍會失效,旁邊的親衛隊這時也知上司出了大醜,不敢 直說,側言探問:「七爺,那兩個傢伙好像跑遠了,我們是不是應該……」 「廢話!一群飯桶!給我追人!」 石存和如夢初醒,暴跳如雷地呼斥親衛隊。肩上兩條蛇嘶嘶吐舌,聽來竟像某種笑聲。 這頭石存忠驚訝回身,雙拳第一時間擊出,與來人兩掌相抵,架住攻勢。 火影朦朧,瞧不清來人面目,只覺襲來火勁熾熱滾燙,與東方豪德同級,僅是佔了偷襲 的便宜,炙得雙拳有如火焚,但自己憑著大地金剛身的牢固護身勁,只要能守住一時,便可 逐漸佔回上風。 (這裡畢竟是東方家地頭,不宜與他們鬧僵,讓他一讓叉有何妨?) 石存忠極是精明,審辨情勢,當下便想撒手後退。誰知略微一撤,對方的火勁驀地以倍 數增強,排山倒海壓了過來,連石頭都能煮融的高溫,讓他雙拳瞬間就疼痛得失去知覺。 勁力遽增,繞體火焰更是燒得旺盛,在石存忠眼裡,赤紅色火舌鮮艷得甚至迸射飛跳著 ,內勁非獨猛烈,後勢更是源源不絕。這並非尋常東方家武學,石存忠腦中頓時浮現了一個 與窗外兩人同時想到的名詞。 (東方家掌門神功,六陽尊訣!) 石存忠奮起金剛身功力,強行突破箝制,抽身後退。 還好對方也不打算迫人太緊,由他一震而脫,狼狽後退。 「哈哈,存忠世侄,你的金剛身較諸幾年前大有長進,一代新人換舊人,再過幾年,老 夫可萬萬不是你們小一輩英雄的對手啦!」挫敗石存忠後,來人收起繞身火影,朗聲大笑。 石存忠聽見笑聲,心中一凜,只見一名老者笑著接受東方家子弟的見禮,錦袍華服,三 絡長鬚,身材微胖,瞧來像個富有的大財主,配合剛才見到的六陽尊訣,剎時驚訝地想到這 老者身份。 窗外源五郎向偷窺夥伴悄聲道:「是東方家的代理當家,東方玄虎,聽說這老傢伙倨傲 自高,平常連踏出總堡一步都不屑,現在突然來到這裡,一定有問題。」 花次郎點點頭。知道東方家本代主人東方玄龍,長年惡疾纏身,多年前又因練功走火, 需停閉關療養,因此將當家俗務交給胞弟東方玄虎打理。此事江湖中人盡皆知,但對於東方 玄虎其人,那情報便少得多。 東方世家的排外性極重,除了生意外,不喜與外界來往,有些人甚至因封閉過久,妄尊 自大,不屑與外界接觸。東方玄虎即是此派代表人物,平時若無重大事故,連東方總堡都不 踏出一步,旁人自然對這人瞭解不多。 花次郎聽人描述過這代理當家的長相,但卻未曾相識。不過,由剛才那輪交手看來,東 方玄虎以長輩身份,武功本也勝過石存忠一大截,卻仍採用這種不光明的手法暗襲,讓石存 忠一招間使輸得灰頭土臉,其行可議,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兩人對望一眼,著意凝住氣息,把一切可能洩漏自己存在的訊息降至最低,嚴陣以待。 「世怕在上,小侄向您見禮了。」石存忠以石家二號人物的江湖地位,實不遜於東方家 的代理當家,只是依著年歲輩份差距,石存忠仍以長輩敬之。但看對方大剌剌地接受,將這 視作當然,運回禮也沒有,石存忠心中亦是有氣。 然而,他是極識大體之人,不會因此事發作,再想以東方家一貫的高姿態,會由代理當 家親赴暹羅與己會面,也算是有相當尊重,這樣一想,心意登和。 「東方世伯能親來此地主持大局,實在太好了。」石存忠瞥過餘人,道:「小侄也正有 許多事要與世伯商討。」 「嘿!世侄乃實派十三太保之首,精明幹練,何用我這昏朽老頭饒舌多言。」東方玄虎 道:「我們出嫁的族女私逃,這群酒囊飯桶枉費出身於此,遍尋不獲,最後居然是由貴派把 人找到,既有這麼卓越的辦事能力,又怎需要我東方家的嘍囉多事插手?」 石存忠今夜來此,除了就搜尋敵人一事尋求協助,也是要將逃婚的郡名女子送回,現在 聽到這一番明褒暗諷的言語,險些氣得吐血,暗忖東方家人心胸狹窄尤勝傳聞,今日兩家聯 姻,新娘逃婚,自己不興師問罪已是寬厚,想不到將人毫髮無傷地送回,竟還反過來受這一 頓奚落! 「能及早將人找回,純屬運氣,並沒有其他因素。」石存忠道:「世伯既然這樣說,那 麼協助搜索一事,便略過不提,小侄另有一事請教,希望世伯屏退左右。」 「既需指教,便應該集思廣益,為何要屏退左右呢?世侄,你有欠身為大丈夫的氣概啊 !」東方玄虎揮手示意部屬退下,口中卻仍不放鬆,搶佔言語便宜。 石存忠看室內只剩兩人,沉聲道:「這趟運貨來此的路上並不順遂,為恐節外生枝,既 然您親自來此,我希望能盡早對戊火神雷的交易一事,做出定論。」 窗外花次郎心中一動,本來就預期石家與東方家,是藉此次聯姻做結盟,沒想到果如源 五郎之前所言,是牽涉到某種武器交易。 然而,看東方老兒氣焰囂張的態度,哪裡有半點和氣生財的友善樣? 果然,東方玄虎板起老臉,仰天哼道:「什麼戊火神雷?你在胡說些什麼?」 「你……」 想不到對方矢口否認,石存忠一時間羞怒交集。 一個半月前,東方家派遣密使來訪,表示由於日前離奇地震的破壞,東方家的產業受創 甚深,為了盡早恢復,希望能與其他勢力結盟,其中又以擁有豐富礦源的石家為優先,因此 ,提出一項強力兵器「戊火神雷」計畫,打算與石家結盟,聯手開發。 這計畫立刻獲得當家主石崇的高度重規,在反覆確認後,雖然有些疑慮,但仍決定照計 畫以聯姻為名,派石存忠為首,攜帶大批充作聘禮的款項,前往東方總堡商談合作事宜。 若與東方家優異的鑄造力結合,石家實力大增,甚至能一舉壓倒宿敵麥第奇家。而促成 此事的石存忠,地位當然水漲船高,故而石存忠對此萬分慎重,怎如今日到了地頭,對方最 高層竟像從沒此事似的否認。 「唉!世侄你稍安勿躁,事情會演變成這樣,老夫也甚是遺憾。」東方玄虎見石存忠臉 色不善,歎了口氣,很惋惜地說道:「你有所不知,本來我們與貴派的合作計畫,已經初步 底定,戊火神雷的開發資料也快整理齊備,但不知怎地,貴我兩派合作的消息外洩,現在七 大宗門的首腦只怕都已知曉此事了!」 「怎會這樣的?這事在石家被列為最高機密,怎有可能……」 「現在說這已無意義。這十天來,麥第奇、花家的當家主先後遣使,希望敝派終止這件 合作;王家、白家也來信表示不樂見貴我兩派的聯盟。」東方玄虎歎道:「十天來敝派承受 的壓力,實在太大。說到底,敝派是以經商為業,必須和各路人馬維持一定的友好,不能為 此甘犯眾怒,這合作案只能遺憾地放棄了,不過,若賢侄不棄,聯姻仍可繼續,如何?」 饒是石存忠精明強幹,驟聞此事,剎時間仍給弄得說不出話來。 窗外聽得一切的兩人,各有表情,源五郎搖頭悄聲道:「可憐啊!這位石大俠真的是受 人愚弄了!」 花次郎待要追問,屋內忽有喧鬧,一名東方家子弟入內報告說,城裡東大街發生廝殺, 幾名疑似石家正在追尋的人物,於該處出沒。 石存忠驀地抬頭,冷靜而壓抑地道:「事已至此,多言無益,石家終會討回應有公道, 婚姻之約,我等不敢高攀,就此別過!」 蘭斯洛拖著有雪在街上急奔,能搶到這樣的空暇,主要是因為後頭有個神經病,說要放 飛劍射殺自己,所以才有時間逃命。 不過,情形仍末樂觀,天色已將拂曉,街上也出現了些行人,自己兩人逃跑模樣醒目, 追蹤者一間便知。於是轉過巷口時,蘭斯洛吩咐有雪跑向另一邊,分道揚鑣。 「人是我和花老二殺的,他們主要追的目標是我,由我把人引開,你趁機去找老二和老 三,知道嗎?」 「大哥,您真是義薄雲天,蓋世豪俠,小弟對您……」 「這話等脫險之後再說吧!不然留著當祭文也不錯!」 後頭隱約傳來人聲,兩人急分東西。有雪跑向眾人棲身的梧裡老巷,氣喘吁吁,路上行 人見著一名雪特胖子趕投胎似的甩頭狂奔,無不錯愕。 但雪特人終究是身矮腿短,沒幾下功夫,後頭便響起六七聲呼喝,那是找對方向的石家 親衛隊,其中並沒有石存和的身影,這讓有雪心內一寬。 (真狗運,那個玩蛇的去追老大了!) 心裡儘管這樣想,但自己也沒有擺平親衛隊的能力,煙霧彈也早被揮霍光,除了比跑步 能力外,還真沒有什麼辦法。 (咦?這票石頭都是外地人,對這裡路巷不熟,也許可以靠這甩脫他們!) 腦裡閃過這念頭,雪特人決意將之實行,記憶中,南大街的第三小巷底右轉,有個鮮為 人知的狗洞,從那邊逃跑,應該可以用脫這票追蹤者。 不過,這計畫似乎太樂觀了點,當跑得全身濕透的有雪,終於搶先奔到南大街,立足在 第三小巷底,看到的卻是一睹新砌厚牆,和一個「道路封閉,敬請改道」的木牌。 「有沒有搞錯,挑在這時候施工,這就是天不從雪特人願嗎?」 有雪對著厚牆怪叫,想回頭再跑,巷口又傳來人聲,追蹤者已往這靠近,這下弄巧成拙 ,反而把自己逼進了死巷子。 「怎麼辦……是不是該想辦法說服那些傢伙,雪特肉醬不好吃……呃,可是萬一他們愛 吃的是肉餅……」 人影越益清晰,可憐的雪特人為自己命運憂心萬分,突然,他的肩膀被輕輕戳了一下。 「不要吵……我現在很忙……咦?」 本能反應之後,有雪才想起,自己後頭只有牆壁,怎麼會有人戳自己肩頭呢? 猛一回頭,一幕難以置信的景象,一隻如白玉般雪潔無瑕的手掌,沒可能地從牆中伸出 ,五根水蔥纖指,不是一般的修長美指,也沒擦上花汁,卻靈巧地可愛活動著,傳達示好的 喜氣。 有雪給這隻手掌的美麗看得呆了,直到食指尖俏皮地戳在他鼻子上,又往右邊指,這才 明白意思。 「呃!是要我從這邊走嗎?但是這邊是牆啊!」 對於這個必然的疑問,纖纖玉指反腕扣起,然後用力地彈在他額頭上,表示手掌主人的 責備。 「好痛啊!耍我走就走吧,今晚盡是遇到怪事!」 有雪嘟嚷幾旬,硬著頭皮往厚牆走去,說也奇怪,當他身體碰到牆壁,那堵半尺厚的土 牆就像不存在一樣,任他穿過,直直走到另一面的巷道。 有雪仍在發呆,手掌又從牆壁裡出來,推了他一把,有雪會意,急急忙忙跑開。 牆的另一邊,追尋而來的石家親衛隊,則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雪特人穿牆消失,另一道窈 窕倩影則不可思議地出牆中緩步踱出。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少女,雖然作著男裝打扮,但臉蛋上甜甜的嫵媚笑靨,卻使人輕易就 明了了她的女性身份。 儘管不是那種傾國絕艷,可是全身上下都蕩漾著一股高雅貴氣,特別是那雙大大的水靈 眸子,慧黠裡微帶幾許俏皮的神韻,則讓每個人打從見到的第一眼起,心窩就整個甜起來。 未曾見過這等脫俗佳人,親衛隊全看得眼睛發直。少女微微一笑,在確認過全場人數後 ,以那獨有的甜美嗓音,輕巧地開口了。 「如果我夫君在此,一定會勸各位趕快逃的。可是,我是個壞壞的黃臉婆,如果不請各 位在此歇息一番,那麼很多人就要傷腦筋了。」 跟著,少女拍拍手,煞有其事地合掌道:「不過,放心吧!既然有神職人員在場服務, 各位就不用擔心丟到那個世界以後的事了!」 在親衛隊員來得及將她的話意與那暖人嗓音湊合前,另一股充滿不祥氣氛的壓力,已令 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去。 一個瘦長的男子身影,不知何時悄立在巷口,堵住他們的退路,渾身散發的肅殺氣氛, 教人完全清楚他的來意。 離他較近的幾名親衛隊,都有種陷身五里霧中的怪異感,天色已拂曉,他們與這男子的 距離並不遠,理應能看清對方相貌,可是,這高瘦男子全身卻仿似籠罩在一種看不見的煙霧 中,饒是距離數步之遙,他們仍看得模模糊糊,沒法準確描繪出來人的面孔。 終於,那高瘦男子出手了。 與俏麗少女先前的動作相仿,他在與一名親衛隊員錯身而過的剎那,中指扣起彈在那人 額上。親衛隊員不覺有異,卻忽然悶哼一聲,天旋地轉,舌頭吐出,就此倒地,昏迷不醒。 男子一路行去,中指彈在每個接觸到的親衛隊員身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閃躲這一記彈 指。與其說他動作太快,倒不如說,是他身上那般冷漠至極,又肅殺至極的森寒死氣,震懾 住親衛隊員,令他們身如千斤,難以移動。 男子走到盡頭,看不清五官的面孔上,一片死寂,他站立在少女身旁,靜候主子的下一 個指令。 「好厲害啊,能操控壓元功的施力,只暈不殺,功力又有進步,證明你這幾個月沒有偷 懶,很好很好!」渾不因駭人手法而驚異,少女笑意絲毫未減,「是最近在西西科嘉島上練 出來的嗎?辛苦你啦!」 男子沒有回答,少女亦不以為意。她太清楚這人惜言如金的冷漠個性。也是這份極度堅 忍的個性,讓他在常人視為畏途的西西科嘉島上,非但得以存活,更練成上乘武學。只是, 逼不愛說話的人說話,本身就是種樂趣呵! 不過,雖然他冷冷地不發一言,卻總是那麼明白自己的心意,從沒有弄錯過半點。剛才 暗示的「那個世界」,僅是睡夢裡的世界,如果他真的大開殺戒,把這些人送上黃泉,那就 未免濫殺無辜了。 「嘿!你別總是這麼副撲克臉嘛!我們現在可是在旅遊,在休息放假喔!」少女笑道: 「雖然說晚了一點,但總算是在一切開鑼以前趕到暹羅了。我為了這次旅行,可是準備了很 多東西喔,放輕鬆點嘛!看,我進城的時候還買了旅遊導覽手札呢!」 男子維持沉默,面上依舊冷峻,但心底卻不禁有苦笑的衝動。雖然他有義務要服從這女 子的一切要求,但是,如果能換個形式,是不是好一些呢? 「哈!有了,先往東大街走,這手札上說,那裡幾家店舖的瓜子、椰酥遠近馳名,很適 合我們的需要喔!」 「……」 「我沒說錯喔,看好戲的時候,最適合一面磕瓜子,一面喝茶了。你敢不相信嗎?」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神秘女郎】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世事公平,有已經脫險的一方,便有極需旁人援手的一力。 不知道另一邊的有雪已然無礙,蘭斯洛仍在擇路急奔,緊追在後的,則是石存和與其肩 上的兩頭毒蛇。 「真是不公平!怎麼只追著本大爺一個人跑!」蘭斯洛難忍抱怨。 此刻天色已近拂曉,路上行人漸多,但看蘭斯洛一副古怪打扮,石存和又殺氣騰騰地直 追,沒半個人膽敢出來阻止,通通閃躲到一旁,以免捲入事端。 姓石的這傢伙武功普通,不過除了玩蛇的本事外,暗器的造詣似乎也有幾手,在後頭死 命追趕,污言穢語一路罵個不停,鐵鏢、鐵針之類的細小暗器像是不要錢似的直丟,自己直 線向前跑,無暇閃躲,還真的中了幾枚,疼的背後發麻。 (這麼跑下去不成啊!得想個辦法取回主動!) 腦中一想,登時有了主意,趁自己還跑在前頭,轉彎時立刻藏好,待石存和逼近,算準 他頸子高度就是一刀。 事出突然,石存和確實沒想到這個給自己追得像狗般逃命的敵人,還有回身反擊的膽量 ,險些就給這一刀砍飛腦袋。 可惜,中招的位置有蛇只守護,蘭斯洛本來想憑著神兵鋒利,連蛇帶人一起斬掉,不料 卻低估了石存和的反應,被他以蛇只擋刀阻住,蘭斯洛臂上加力,將那尾毒蛇削成兩段,力 道用盡,正想再發力,另一邊的蛇竟機靈地貼著刀背往手上竄。 上次中毒的經驗餘悸猶存,蘭斯洛乍見毒蛇竄來,動作不禁為之一頓。石存和逮著空隙 ,側頭避過刀鋒,跟著近距離便是一掌,與其同時,貼在刀背上的毒蛇亦暴起攻擊。 蘭斯洛的反應也不慢,撒手放刀,胸口才有感覺,瞬間挑動刀尾彈起製出,落位奇準, 在石存和胸腹間畫了道血痕,若非倉促施力不足,立即便是開膛破腹之禍。 石存和嚇得怪叫連連,退後數步,蘭斯洛卻給一掌震飛得老遠,暗自奇怪為何自己的護 體真氣發揮不出效果,給敵人掌力一帶,更險些反傷自身。 (糟糕!來不及把刀撿回來!) 但性命重要,趁著石存和還在驚駭中拉遠距離,蘭斯洛發足再奔,轉過兩個巷口,聽聞 後方腳步聲又起;心想這不是辦法,胸口在接連挨了兩掌之後,又著實痛得厲害,抬眼望見 前方彎道盡頭是堵石牆,當下藉著助跑加力,到牆邊用力一蹬,連躍帶爬地翻過了牆。 人翻過牆,立即聽到石存和趕至,一聲咒罵後轉往右邊奔去的聲音。 (呼!逃過一劫!) 心中暗歎,蘭斯洛探手背後,先把幾根射進體內的鐵鏢拔出,另有幾根鐵釘射得深了, 沒法靠自己來拔,只有晚一點再想辦法了。 (痛死了,多坐一下,等到那玩蛇的變態走遠了再開溜。) 想要平安脫逃,蘭斯洛卻沒有打算等待救援。雖然被人追殺得滿街跑,還不算丟臉,但 如果最後要靠人來救才能脫險,那可真是糗到家,以後自己更沒有發言權了。 只是,那柄長刀畢竟是一品神兵,就這樣落人石存和手裡,真是惋惜加懊悔,非得想個 辦法弄回來不可。 沒了長刀,身上的武器就是靴中的匕首,蘭斯洛取了出來,充作防身。 冷靜下來,稍稍打量附近情勢。天色微明,儘管尚未日出,但也能大概看清這是個半大 不小的庭院,多半地方草木橫生,欠缺打理,甚至有點髒亂,但西首圍著涼亭的一片花圃, 倒是整理得不錯,花草盛放,暗香浮動。 蘭斯洛有些吃驚,花圃中似乎有個女子的身影,模模糊糊的。 為了證實,他悄悄地站起身來,放慢動作走上前去。 果然,儘管距離還沒法看清楚,但的確有個女子在花圃中打理,輕哼著不知名的曲子。 驀地,一個恐怖念頭閃過蘭斯洛腦海,那是前幾日誤入沈家梅園,在那陰森森地方遇見 的惡劣回憶,事後雖然沒和人提起,但只要一回想到,身上總是一陣惡寒。 不過,那應該與這無關吧! 這座庭院與沈家梅園不像是同一建築,而且現在即將日出,雲層中隱約釋放出幾道晨曦 ,百鬼辟易,遇鬼又怎會在這種時候? 半是好奇,半是為了警戒,蘭斯洛從那女子背後踱了過去。 當雙方距離拉近,蘭斯洛沒由來地有種感覺,眼前這素裳女子,說不定是個難得的美人 兒!單薄的白色袍子,和身而披,勾勒出纖細身段,長長黑髮像烏緞般垂下,額外襯托出頸 項的雪白,渾圓肩頭的美好曲線,令人看了心頭一跳。 素裳女子的心情似乎不錯,未知語言的歌詞,用一種細緻嗓音唱出,柔和曲調讓聽者心 頭為之安寧祥和,便連遠近鳥兒也有意無意地應和啾鳴。 閱人不能算多,但蘭斯洛有種直覺,這女子會是個不遜於源五郎的大美人……呸!呸! 怎麼和源五郎比較起來了! 當蘭斯洛靜靜地站在她身後,想多聽一會兒悅耳仙樂,歌聲忽地停止,素裳女子側耳聆 聽,肩頭微顫,好像察覺了後方來人。 蘭斯洛見她反應,知道下一步不是逃跑就是呼救,不管哪種,都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情急之下別無他法,搶先一步將匕首架在她頸畔,低聲威脅。 「別出聲!你一動,我立刻就殺了你!」平時搶劫的慣用語脫口而出,蘭斯洛驚悟場合 不對,忙補充道:「我不是壞人,是被人追急了,到你這邊來躲躲,明白嗎?」 擔心匕刀會割破皮膚,蘭斯洛不敢放實,一邊說話,一邊轉到正面,藉機看清楚對方面 目。 果然和預期中差不多,所不同的,是這女子比預期中更美上幾十倍。 不是普通的艷色,像是畫中的絕代麗人脫出紙上,美得脫俗出塵不似凡物,柳眉鳳眼, 秀鼻櫻唇,肌膚細嫩得像是可以掐水出來,清艷絕倫,精巧卻鮮明約五官,教人不禁歎服造 物主的神奇。 更難得的,是這女子渾身上下,自然散發著一股怯生生的纖弱,伴著那長及小腿的青絲 ,更顯得身材嬌小,讓人本能地想將她摟進懷裡,輕憐蜜愛,捨不得她受半點傷害。 也在這時,蘭斯洛才明白以前聽過的說法:世上果真有種女孩,是天生下來就該受到呵 護,連受點傷都教旁人心痛。 當這感覺升起,拿兇器嚇唬這嬌怯怯的人兒,非獨是種褻瀆,簡直是種罪惡了。蘭斯洛 慌忙收起匕首,但是,卻好像有件事不太對。 儘管驚得臉色蒼白,渾身打顫,可是這美人兒的眸子,卻空洞得沒有半點懼意,正確來 說,甚至沒有絲毫感情。 揮手在她眼前晃晃,眼睛眨也不眨,推測登時得到了證明。 「姑娘……你的眼睛……」 蘭斯洛刻意放緩聲音,但那素裳美人僅是瑟縮身子,想往後頭躲去,完全不敢與他有分 毫接觸,雖然那副怯憐憐的淒艷姿態,看在眼裡別有動人風情,但想到自己被當作壞人,感 覺仍滿不是滋味。 「算了,是我不對……這位小姐,你別害怕,我是個粗人,但也不會隨便傷害人,只要 在這裡休息一下,就會走開……咳!咳!」 蘭斯洛往旁邊坐開,喉間卻忍不住咳了起來。平時他承受外力,都有雄霸真勁護體,這 次卻被敵人引走護身勁,直擊人體,再加上雄霸真勁反噬,饒是天生耐打,也傷得不輕,勉 強壓下一直想嘔血的衝動,卻止不住連接而來的咳嗽。 (真倒楣,任務沒進展,破人打成內傷,刀搞丟了,在這裡還被漂亮小姐當作壞人,本 大爺的運氣跌到了谷底嗎?) 「請……請問,這位壯士,您身上有傷嗎?」 蘭斯洛一怔,抬頭一看,那素裳美人已退到兩尺外,面上驚懼依然,但卻蚊聲輕語,像 在說什麼,只是聽不清晰。 「小姐,你的聲音太小,我聽不見,如果你嫌我氣味不好聞,那我可以再坐遠一點。」 蘭斯洛又往旁邊移開半尺,但咳嗽卻更加劇烈,嘴角甚至有些血沫。 「不……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素裳美人細聲道:「聽您的聲音,是胸口為掌力所 傷,如果痛得厲害,那就按住腋下兩寸、第四骨節處,會舒服一些的。」 蘭斯洛著實詫異,沒想到這嬌滴滴的大美人,竟然知曉醫理。依法一試,疼痛未減,但 是想咳嗽的感覺卻大為減緩,好過許多,心中一喜,轉頭望向素裳美人,只見她聽到咳聲漸 歇,面上亦有安心的喜色,為著傷者痛苦減輕而喜悅。 「多謝你,小姐,你的方法真有效,學過醫術嗎?」 蘭斯洛想湊近道謝,但女方卻像只受驚雲雀一樣,眼角含淚,猛往後挪,直返撞到涼亭 的基石邊。 「我不靠近,不靠近,你別嚇成那個樣,我真的不是壞人。」蘭斯洛著實懊惱,要斯斯 文文哄勸女孩子,這種事員不是自己所長,要是這時候源五郎那小白臉在此就好了…… 唉!人家姑娘是瞎子,要小白臉何用? 「對……對不起……」 咦? 抬頭望去,素裳美人側垂下頭,讓大半張嬌容遮掩在長髮下,怯聲道:「我……我明白 您沒有惡意,可是我……我很沒用,聽見外人的聲音就不習慣,所以……」 柔弱的聲音,轉來像鳥兒悲鳴,讓人曉得單只是這幾句話,已是她鼓起勇氣說出的。 蘭斯洛心中一寬,仔細想來,能擁有這麼大的院子,當然是位千金小姐,平時大門不出 ,會怕生是當然的。雖然說她怕得似乎厲害了點,但人家身嬌肉貴,又眼有殘疾,怎能和自 己這粗胚一概而論? 想再說些什麼,後方牆外突然傳來斥喝聲,這下子,不但那素裳美人又瑟縮地顫著身子 ,連蘭斯洛也面色大變。 「小子,你別以為自己跑得掉,你石七爺就知道你藏在這裡,甭想逃走,今天捉不到你 ,石七爺的名字倒過來寫!」 聲音聽來充滿狂態,自然是因為奪得寶刀後信心大增,想要捉人的同時順便試刀了。 (該死的臭石頭,怎麼追得那麼緊!) 蘭斯洛心中咒罵,卻苦無應付之策,失去寶刀,敵人武功又在己之上,護身真氣也沒了 作用,這下該如何是好? 第一個主意是趁人還沒進來,先行逃跑,但石存和追進來後,說不定會遷怒於這裡的住 戶,特別是這麼嬌弱的千金小姐,倘使稍有損傷,那就是自己的罪過了! 看到女兒家驚怯不已的模樣,蘭斯洛胸中膽氣頓生,哪怕是愚勇也好,一人做事一人當 ,豈能牽連旁人。 「喂!等會兒你在這裡躲好,別讓人看到你啊!」 「謝……謝謝,外頭的人是惡人嗎?」 「沒錯,是個很壞很壞的惡人,還是腦子有病的變態,你在這裡藏好,不會有事的。」 才吩咐好,後頭就嘩啦連響,石存和懶得另外尋門,憑著寶刀鋒利,直接在牆上割出一 個洞門,進來見到蘭斯洛,面上表情就像撿到萬兩黃金般驚喜,看得蘭斯洛直冒冷汗。 (來得這麼快!該怎麼辦?正面攻過去不行,那該用什麼方法……) 情急之下,仗著膽氣想出個主意,雖然很笨,但拋開性命不要,說不定反有一絲機會。 (顧不得了,速戰速決!) 石存和手持神兵,想像將蘭斯洛煉化吸食後,自己功力大增的美好遠景,臉上甚至露出 得意微笑,志得意滿,剛想出口再嘲弄幾句,怎知蘭斯洛大喝一聲,勢如瘋虎般衝了過來。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嗎?」 對方自暴自棄地亂衝,石存和大樂,但這渾人情急拚命,自己可不願就此一刀宰了他, 揮動寶刀,打算將他砍成重傷,或是斬下一兩隻手腳,廢了他的戰鬥力便是。 (就是這樣!) 長刀揮出,蘭斯洛看準方位,竟合身撲上,鋒銳刀刃毫不費力地透體而過。但蘭斯洛恍 若末覺,和寶刀以同一方向、同一速度移動,這樣一來,寶刀僅是刺穿身體,卻沒辦法造成 更多傷害。 「你……你瘋了嗎?你這瘋子!」 寶刀鋒利無比,輕易就可將人體切做兩截,那傻瓜竟敢主動用身體接刀,石存和給這拼 命聲勢駭住,一時手足無措。 蘭斯洛趁機擒住他握刀手腕,甫一接觸,石存和護腕暗針便刺破手掌,僅餘的一條毒蛇 亦代主防衛,咬在蘭斯洛手臂上。 (不能放!一放就輸了!) 知道這是唯一勝機,蘭斯洛緊握住他持刀手腕,不讓刀子揮動,同時一記頭槌用盡力道 砸了下去,雙方距離過近,石存和驚懼之餘哪能閃躲? 「喀啦」一聲脆響,石存和頭疼欲裂,眼前一片血光模糊,嚇得魂飛魄散,第一反應, 空著的一掌,毫無保留地重擊向蘭斯洛胸膛。 這反應早在蘭斯洛計算之中,當下毫不防備,當胸口響起骨碎聲,鼓蕩內勁激得腑臟出 血時,他力聚喉間,將那激噴出來的熱血,全噴向石存和頭臉。 「呸!」 蘭斯洛不會運氣,口中噴射的力道不大,但這些熱血是受反噬的雄霸真勁所激,聚射噴 出,雙方又是相距咫尺,威力豈同泛泛。另聞石存和長聲慘嚎,滿面凹凸血坑,一隻左眼全 瞎,痛叫著往後退,跌出牆洞外。 「我的眼睛……我看不見了……」 石存和高聲哀嚎,似是怕被人趁機宰掉,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雙手捧面,鮮血不斷流下 ,頭也不回地快步逃走。 而蘭斯洛尖刀貫腹,重掌擊胸,傷勢亦是極重,但內心卻是歡喜,一是石存和被傷得不 能作戰;二是自己被擊退時緊按著刀柄不放,重奪回神兵,雖血流如注,卻仍算贏得漂亮。 「嘻……嘿嘿!總算做了點有面子的事……咳!」 這時細碎腳步聲從後方接近,跟著就是一陣摸索,幾根纖纖手指按放至脈門,檢索傷勢 。 石存和已退,這裡除了自己以外,就只剩那名怕生的大美人了。可是,是因為她還怕得 厲害嗎?為什麼她的手指那麼冰?凍得自己直打哆嗦。 「唉!為什麼你傷得這麼快?我明明才幫你治療過沒多久啊?」 咦?這是什麼意思? 意識漸漸不清,蘭斯洛沒法多思索,本能地只想到人家大姑娘來到身旁,自己狼狽地躺 著不好看,想坐起身來。但由於身體乏力,起到一半,又往後跌,手臂亂揮。 照距離算,右手該會碰到那姑娘,可是,直到自己跌躺回地,兩條手臂卻毫無所覺。 是因為人家閃得快嗎? 不太可能!人家是瞎子啊! 蘭斯洛突然有種怪異絕倫的熟悉感覺,他轉頭往旁看去,此時,天際晨曦已現,在陽光 中,瞧得很清楚,那素裳美人兩眼無光,卻很擔心地瞧著自己,而自己的右臂就像穿過空氣 似的,從她的小腹穿了出去。 「你……你是……」 「對不起啊,我……我認得你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曾經幫你包過傷的……」 前幾晚的惡夢湧上心頭,或許是傷勢發作,這粗線條男人做了一件令他日後回憶起來, 丟臉不已的舉動。 他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大哥出事了?真不好,怎麼會這樣呢?」 回到落腳處,從有雪口中明白事態,源五郎皺起形狀美好的眉毛,感歎狀況變化太快。 有雪道:「我看老大這次糟糕了,二哥三哥怎麼還愣著?不趕快去搭救嗎?」 花次郎反應冷淡,就他看來,在這種風聲正緊的時刻,沒有足夠的防身武力,又要不知 死活地到處亂逛,有什麼下場都是活該。 「不知道確切位置,隨便亂跑也沒用。」源五郎搖頭道:「而且,計算雙方的功力差, 戰鬥可能早已結束,縱使我們趕到也無濟於事了……」 「你的意思是,老大已經死於非命了嗎?」有雪腦子轉得最快,「那別多說了,看看老 大有沒有留下什麼遺產,大夥兒分一分,包一包,就此各奔東西吧!」 「呃!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大生死未卜,這麼快就拆夥,我看不好吧!」源五郎道:「 現在的情況是,如果老大死了,那我們除了默哀,其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如果是受傷藏起來 ,我們到處亂找反而引人注目,更加危險,那不如等他自己回來;所以,只有一種情形我們 派得上用場,就是老大被生擒回石家!」 「有可能,我看那個玩蛇傢伙瞧老大的眼神好猥褻,一定是覬覦老大的身體,所以很可 能捉人回去……唉唷!這下可大大不妙,採花者恆被采之,柳老大的報應臨頭了!」 「所以我們得快去救人啊!但是,這任務並非易事,不是普通人能辦成的……」 一聽到話題方向,敏感的花次郎立刻有反應,搶先道:「麻煩事別找我,這次活該有人 自作自受!」 源五郎笑道:「二哥,這麼說就不對了,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你該負責老大安全的。」 花次郎瞥了他一眼,哼道:「闖進石家多危險,花風流又不是花凱子,我可不做超過風 流名劍應有能力的事!」 「那就麻煩您努力發揮應有實力之外的潛力吧!現在石家一定也很亂,只要二哥打起精 神,救人不會太難的。」 源五郎微笑道:「大哥有事,我們都得同年同月同日死,這是大家一起歃血立的誓,二 哥該不會現在就想反悔吧!我們是無所謂啦,不過當初你發的誓那麼毒,以後恐怕連喝水都 得小心嗆死!」 花次郎猶豫一陣,終究是站起身來,「哼!遇著你們,算我倒楣了!我去盡盡人事,你 們兩個在這裡準備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我早就準備好了,可是,我想老四大概只準備獨吞掉我們三兄弟遺產,獨奔東西!」 「呃!我只想想而已,這你也知道!」 「哼!」 花次郎拎起光劍,踏步出門,轉眼就不見蹤影。有雪擔憂地間道:「三哥,只讓二哥一 個人去,行不行啊!」 「不用擔心,花風流是白鹿洞中堪稱高手的人物,外表看來也許有點怪,但實際上卻可 靠得多呢!」源五郎笑道:「更何況,老大和我們這些賤命不一樣,身邊最不缺的就是貴人 與美人,傻子才替他擔心!不廢說話,快拿出你剛剛偷藏的雞腿,我肚子餓死了!」 悠悠轉醒,驟覺週遭冰寒刺骨,蘭斯洛不由一驚。 「別急著起來,小心傷口!」 急切的語氣,聽得出說話人的關心,睜開眼來,熟悉倩影映入眼簾,美人含笑,絕對是 賞心悅目的光景,但在想起昏倒前的種種後,成了恐怖的延續。 「哇∼∼鬼啊!」 顧不得傷口發疼,蘭斯洛立即坐起身來,狼狽地向後運返數尺。在其他的許多方面,蘭 斯洛不是一個膽怯的人,但遇著這種沒法揮刀消滅的東西,他在苦惱之餘,的確感到畏懼。 仔細看看身上,手臂、小腹的傷口已被包紮,手法依稀有些眼熟,與前日身入梅園時相 同,那也就是說,這名女鬼已經兩次救助過自己了。 處身之地並非是昏倒時的庭園,而是被移到梅林之中,林葉間透出的陽光,代表已經天 明,但這梅林著實古怪,明明是白天,林子裡仍幽暗得有如深夜,溫度更彷彿置身雪地,冰 寒得連吐氣都冒成白煙。 有雪說,暹羅人素來傳聞,沈家梅園宿有厲鬼…… 厲不厲還不曉得,有鬼卻是鐵定的。在陰森森的幽暗襯托下,一身單薄的袍子更散發出 慘白螢光,映著如雲膚色,長髮披面,瞧上去完全便是一副厲鬼模樣,再瞥見左右幾株梅樹 下,都放著骨灰甕似的罈子,更教人為之心驚。 「你是什麼人?」蘭斯洛驚道:「不對,你、你是不是人?」 幾縷陽光從枝葉間灑下,照在她身上,雖然沒有像傳說中的鬼魅一樣,發出痛苦哀嚎, 但整個身體卻變得有些模糊,微微呈現透明,這無疑已說明了一切。 想了一會兒,對方露出很為難的笑容,「我……現在這樣,應該不算人吧!」 (果然是個女鬼) 蘭斯洛顫聲道:「你……你變成這樣,有多久了?」 「我記不得了,大概有好些日子了吧,自從住到林子以後,就一直是這樣子了……」 那日倉皇逃跑後,曾向有雪問過,聽他說當初沈家有個族女,年紀輕輕就病死,她生前 喜愛梅林景緻,死後葬於梅林,看來多半就是眼前這一隻了。瞧她一副嬌弱模樣,果然是大 家閨秀,不過變鬼這麼久,想必道行極高,說不定等一下立刻變成青面獠牙、血盆大口,己 誤入鬼窟,這下可危險了。 但是……她兩次醫護自己,看來不像是有惡意啊! 「為……為什麼你要一直眷戀在這裡,不去你應該去的地方?」簡單來說,就是小姐你 為何不趕快超生,要留在這遺禍人間! 「我也知道不該逗留在這裡,但是,除非有人幫忙,不然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言下之意,莫非是要找替身!? 「嗯!對……對不起呀!」 「啥?什麼事?」 「我真是太糊塗了,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請教您的姓名呢!」 「女鬼」輕輕地說著,欠身致歉,她一直是用跪坐的方式靜靜坐著,這一下欠身,姿勢 委實典雅好看。 蘭斯洛卻看得直冒冷汗,老頭子在山上曾經說過,凡是鬼物,都會騙取人的姓名,用來 行勾魂攝魄的邪術。自己原來還猜想這女鬼並無惡意,怎知馬上就露出尾巴了! 「混、混帳,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懂禮數。」蘭斯洛虛張聲勢道:「凡問別人姓名前, 都要先說自己的名字,這是基本禮數,你連這都不懂嗎?沒有家教!」 大著膽子,猜想這些千金小姐最重視禮儀,眼下不敢自報姓名,只好先胡混過去,再找 機會逃掉。 幸好,計策一舉奏功,女鬼面上果然露出不安,連忙欠身歉道:「對不起,真是我的不 對,我……我叫風華,失禮的地方,請您千萬則見怪!」 (沈風華!名字還算不錯……) 蘭斯洛搖搖頭,自己現在哪有心情管這東西,該盡快找機會開溜才是。動作一大,牽動 原來傷口,疼得直皺眉頭。 「很疼嗎?真是對不起,這裡的藥材不夠,我只能止血、拔毒,做緊急救護,沒法幫您 止疼。」風華雙眸緊閉,但卻傾過身子,聆聽蘭斯洛的聲音與呼吸,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您的體格很好,只要善加調養,過個十來天就沒事了,不過,可別再添新的傷口了。」 看她殷殷切問的溫柔神情,輕聲細氣的嬌怯,蘭斯洛不禁納悶,這女鬼和傳說中的厲鬼 大不相同啊!看起來也不太像別有用心。而且,自己有個荒謬的想法:比起自己表現出來的 畏懼,這女鬼似乎更怕自己。 老頭子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難道真是這樣嗎? 姑且大著膽子一試吧! 「呃!風華小姐,你的動作好像有些奇怪啊,比如說,和人說話時,是不是不該把頭側 一邊呢?」 「對……對不起,我是個瞎子!」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好像很喜歡拿對不起來當開頭詞,這樣很不好啊!」 「對……對不起……」 「又來了!」看對方泫然欲泣的可愛羞樣,蘭斯洛膽氣大壯。倘若撇開對鬼魅的恐懼, 和這樣美麗的一名佳人相處,是任何男人都求之不得的事。 「輕鬆點,別那麼拘謹嘛!我是人,你不是人,你卻還怕我,這不是很奇怪嗎?」 「對……對不起……」風華遲疑一下,將頭垂得低低的,小聲說道:「因為,您是第一 個和我說話的男人,所以……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啥? 蘭斯洛奇道:「你生前……不是,你以前從來沒和男人說過話嗎?你家裡沒有男人嗎? 你老爹呢?」 「我沒有爹。」風華滿面通紅,搖頭道:「她們都是女性,又說男人很污穢,如果與男 人接近,就會玷污我的心靈,所以不讓我和男人接觸。」 「你說的她們,是指你的娘親還是其他親人?」 「對……對不起,但是,我沒有娘,也沒有其他親人。」 「呃!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呀?」 「難怪你這麼早就變鬼,你這人活著一點意義也沒有!」 太過明顯的直言,卻是蘭斯洛衷心地感歎。以前是曾聽說那些貴族千金,被教育得扭扭 捏捏,簡直像是另一世界的動物,卻沒想到還有誇張成這樣的。照她說的,那這女的多半是 父喪母亡,托給他人教養,打懂事起便與男人隔離。 用這種模式教育,內容可想而知,難怪人雖然漂亮,看起來卻是一副呆呆樣。 想到這裡,蘭斯洛甚至覺得這女鬼有些可憐,活著的時候生命乏味,死了以後也只孤伶 伶地棲息在這陰暗梅林,過著不見天日的幽閉歲月。 瞧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胸中豪氣頓生,覺得自己應該幫幫這可憐孤魂,別讓她徙自遺 恨於此,但深想一層,鬼物要超生,靠的就是找替身,拯救美人固然是好,賠上自己性命可 划不來,這筆生意不能做啊! (雖……雖然我很哈,但是好歹也給我個人類吧!送個這麼漂亮的女兒過來,看得到摸 不著,不是擺明玩弄你家大爺嗎?) 一面想著,蘭斯洛歎起氣來,這時陽光越益增強,風華的身影逐漸轉淡,清秀嬌容上也 出現幾分不適。 蘭斯洛道:「你被太陽照到不好吧!要不要去避一避?」 「謝謝。」似乎仍不習慣於與男子相對,風華再次低下頭,蟻聲道:「我平時寄宿在這 林中的井底,如果您的傷口有變化,就請您……請您……」 蘭斯洛心中暗忖,鬼才來找你,嘴上卻是滿口答應。 「啊!對不起,到現在我還沒請教您的姓名,真是失禮,您……」 儘管這女兒看起來不太像會害人,但是小心為上,蘭斯洛仍不敢說出姓名,只是,要是 不講,倘使被她纏住不能離開,那也很麻煩。 腦中一轉,終於有了主意。蘭斯洛正色道:「哦!你聽好了,我姓柳,大名鼎鼎的惜花 大俠柳一刀,便是你家大爺我了。」 石家隊伍本來並未預計駐紮在此,但是世家勢力遼闊,在暹羅也置有產業,便停駐在城 西的一所別墅中。 此時石存和被蘭斯洛噴成重度傷殘,尚未歸來,而石存忠離開東方府第後,帶人前往搜 尋,這時恰好又傳來幾名石家子弟被人發現昏死巷中的消息,整間別墅亂成一團。 也因此,花次郎不費什麼力氣,輕輕鬆鬆的潛入,裡外搜索一遍,毫無所獲後,預備離 去。 突然,在經過一間屋子時,聽見裡頭談話。 「喂!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頭?被大夥兒打成這樣?」 「這小子壞了大爺的事,是大爺的仇人,剛剛被捉了回來,眾兄弟拳打腳踢,能不去掉 半條命嗎?」 花次郎聞聲停下腳步,偷瞥一下屋內情形。只見四個石家親衛隊,佩帶兵器,相互閒聊 著,正中央掛了一隻大麻布袋,內中有人傳出呻吟。 「……是這裡沒錯了,該說是手氣太好,還是手氣太不好,居然真的救到那廢物?」花 次郎低聲自語:「就這麼殺進去,給人認出很麻煩,身邊又沒帶面具,那麼……哈!現學現 賣!」 門內四名看守聊得正高興,忽然傳來敲門聲,四人不覺有異,開了門,見來人低著頭, 看不清面孔,均是人感詫異。 「你是什麼人?好面生啊!」 「面生是當然了,我是幪面人!」 這答案令四人大驚,紛紛拔刀以待,卻全都在出鞘之前,給人迅雷不及掩耳地擊昏。 「去!只要看不見臉,有沒有布都差不多啦!」花次郎割斷繩索,讓麻袋落地,內中傷 者似乎被摔痛,低低呻吟一聲,不太像記憶中蘭斯洛的聲音,但是呻吟這種事怎能做准? 「唉!怕你啦!兩日內居然連救你幾次,我上輩子一定欠你很多錢!」 花次郎哀歎一聲,背起麻袋,趁外頭人聲迫近前,竄身消失在空中。 蘭斯洛離開沈家梅園,確認外頭沒人追捕,這才敢放心走在街上。 原來遮臉的那個氈帽,不知何時已失落,只能低著頭,快步在街上行走,希望在被人大 叫柳一刀之前,覓路回去。 沈家梅園鬧鬼的傳聞,在暹羅深植人心,縱是白日也少人接近,這對隱匿行蹤很有幫助 。石存和給打成重傷,能不能安然與同夥會合還不知道,自己該趁這時候趕快回去。 「他媽的,忙了一晚沒休息,肚子好餓啊!」 蘭斯洛身體健壯,食量不小,餓得也快,特別是在剛剛離開梅園時,莫名其妙聞到炒瓜 子的香味,肚子就更餓了。本以為附近有小販,找了半天,什麼人也沒有,委實懊惱。 走出幾條街,忽然看到幾個人在牆上張貼文告,瞧服色,似是東方家子弟,蘭斯洛側身 躲在一旁,等他們張貼完離開之後,這才現身出來,觀看文告。 念的書不多,一些文謅謅的語句看不太懂,好在這篇文告寫得也挺白話,只不過內容實 在過於震撼,看著看著,蘭斯洛眼睛瞪大了起來。 「這……這個有意思!哈哈!」 猛然一把撕下文告,快步奔往眾人棲身處。 貧民區的廢屋裡,兩個把宵夜當早餐吃的偷閒份子,滿意地拍拍肚子。 「所以呢!事實告訴我們,聰明人是永遠都有便宜可撈的,至於那些智能比較低的,就 只有臭著一張臉,到外頭出任務了。」 源五郎似醉非醉,和有雪胡言亂語著。正確來說,他是今晚最享福的一個,既沒在外打 生打死,又可以輕輕鬆鬆掠奪有雪積存的戰利品。 雪特人的賊性使然,有雪早在妓館大吃大喝時,就一面偷偷地藏起部份菜餚,只不過這 趟稍微誇張了點,直接偷藏起兩只燒雞、一罐葡萄酒,現在正好趁人少,趕快吃光。 也就在兩人酒醉飯飽時,門被人大力推開,精疲力盡的蘭斯洛,一進門就跌坐在地上。 「咦?大哥!」 「大哥回來了,花二哥呢?他去找你了啊!」 「花老二去找我?沒遇著啊!」 有雪道:「大哥,你真了不起,那玩蛇的變態多麼兇神惡煞,你竟能在他手底逃回來, 作兄弟的太佩服你了!」 「放屁!什麼逃回來,本大爺把那混蛋打到遍體鱗傷,哭著開溜了,這叫凱旋而歸!」 說得漂亮,但同伴們卻投以不信任的眼光,蘭斯洛無奈,只得把與石存和激戰的情形細 說一遍,比手劃腳之餘,當然不免加油添醋幾分,聽得兩人面露訝色,驚奇於老大的膽色。 當然,由於梅園撞鬼之事說來不太光彩,也就略過不提,只是大概說自己藏入一所廢園。 「哇!大哥,您真是神勇蓋世,是英雄中的英雄啊!」 源五郎也笑道:「嗯!的確不簡單,大哥,您說您被那廝的蛇咬中手臂,據我所知,那 尾毒蛇的毒性相當偏門,沒有獨門解藥或是高手驅毒,毒發之後必死無疑,大哥您現在仍能 面不改色,壓住毒性不發,真是好本領啊!」 這一說,蘭斯洛也想起,風華曾說幫自己做了止血、拔毒的緊急處理,照源五郎的講法 ,看不出這女兒竟有這麼好的醫療本事,但這事現在自是不好直說,只好胡扯說自己抵抗力 強,上次被咬過一趟,這次同樣的毒已經奈他不得。 「咦?大哥,你那口刀呢?怎麼不見了?」 有雪疑問聲中,蘭斯洛驚覺配刀不在身邊,稍做回想,自己昏倒前刀猶在腹,重傷奔逃 的石存和絕不可能回來搶奪,那多半還遺落在沈家梅園。 「我弄丟……不!帶那麼好的東西上街,目標太明顯了,我把它藏在一個安全地方,晚 一點再去取回。」 要取回,就會再碰到那女鬼,想起來就頭痛,還是先處理別的事吧! 「不扯那個,你們看,這是我剛剛回來時發現的東西!」 蘭斯洛從懷中取出一封文告,源五郎與有雪湊近觀看,文告的主要內容,是東方家將於 暹羅城舉辦一場比武招親。 七大宗門裡,是有人曾以比武招親之類的手法,招募不同門派的高手加入,但這對向來 注重血統傳承的東方家,卻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文告之中,對本次與石家的聯姻隻字不提,看上去好像只是另一場獨立活動,但前日長 街混戰後,石家禮隊滯留暹羅,聯姻計畫受阻的情形早已看在眾人眼中,現在加上這封文告 ,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明白其中關連。 「大哥,上頭說不拘身世、不拘背景,歡迎四方英雄參與,我瞧您大可去報名參加,去 作東方家女婿啊!既可贏得大筆嫁妝,又可抱得美人歸,豈非一舉兩得。」 有雪歡天喜地建議,蘭斯洛卻興趣缺缺。他是有打算去參加這次比武招親,趁機混入, 把那批嫁妝全數掠奪。 至於美人嘛!自己最近時運不好,環繞在身邊的美人,不是人妖就是女鬼,還是暫時回 避女色安全一些。 「你們慢慢看,我先去洗把臉,再來與你們研究。」 蘭斯洛揮揮手,踱入後堂。源五郎再瞥過一次招親文告,心中暗笑。這事原本也在預計 中,而受此影響所及,相信不用多久,暹羅城便會為之暗濤洶湧吧! 「去!你們兩個倒輕鬆,盡讓我一個人勞動!」 兩個人兀自重看文告,花次郎卻大步推門而入,一甩手,背後的大麻袋摔到地上。 「人救回來了,你們看看有沒有缺手缺腳吧!反正禍害活千年,少幾隻手腳也是能活下 去的。」 花次郎牢騷幾句,卻見有雪與源五郎表情訝然,睜大眼睛瞧著自己。 「怎麼了?又有什麼不對嗎?」 源五郎不答,逕自讓有雪解開系繩,打開麻袋。 「二哥!您在外頭冒險犯難,辛苦我們是知道的。」 源五郎瞥向解封的麻袋,一個遍體鱗傷的青年昏倒在其中。 「不過,可不可以請您告訴我們,這位仁兄是誰呀?」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比武招】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蘭斯洛與花次郎的碰面,自然又是一陣冷嘲熱諷。不過,四人的注意力,仍是集中在麻 布袋裡的那青年。 相貌很是熟悉,蘭斯洛凝神一想,記得那日長街混戰時,有一名青年在座位上躊躇不安 ,那時候的驚惶表情,讓自己印象深刻,後來他在戰局混亂時揮劍向花轎衝去,使得局面一 發不可收拾。 偷聽石存和的談話,顯然這次與石存忠聯姻的東方家族女,似乎與他是對情侶,所以, 他才在愛人出嫁途中攔截花轎,一起私奔。不過,憑他這樣的小人物,要與石家抗衡無異癡 人說夢,沒多久就被擒回,打得奄奄一息。 把人從布袋中放出的情況,雖然算不上血肉模糊,不過也只比屍體多了一口氣,皮開肉 綻之餘,尚有多處骨折,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並無足以立即致命的傷患,還有救治餘地。 有雪、花次郎身上都有金創藥,源五郎檢視傷勢後,接回斷骨,上藥療傷,手法乾淨俐 落,瞧得蘭斯洛三人又是一凜,看不出這深藏不露的死人妖,居然也通曉醫理。 「命保住了,順利的話,半年之後可以完全康復,也不至於有什麼後遺症。雖然另外還 有辦法可以好得快一點,但目前就這樣子吧……」進行完一連串的醫護工作,源五郎這樣向 大家宣告著。 蘭斯洛對花次郎、源五郎說出自己對這人身份的推測,但早在偷聽中知曉一切的兩人, 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這微不足道的情報。 「花二哥,我想和你聊聊,請借一步說話吧!」 「喂!老三,兩個大男人,有什麼話不能當眾說出,要跑到外面去?」 「大哥有所不知,這是我和二哥親密的悄悄話,當然要私底下說啦!」源五郎笑著,帶 著面色不佳的花次郎離開房間。 「大哥,你看他們兩個大男人,總喜歡說親密的悄悄話,這似乎……」 「有雪,你這麼想就不對了,人妖並不可恥,又有誰規定,兩個大男人就不能說親密的 悄悄話呢?我們應該用博愛的心,去接納兄弟的一切啊!」 「可是,我看大哥對男人也很有吸引力,那個玩蛇變態就對你戀戀不捨,要是有一天三 哥轉了方向,想悄悄的與您說些親密話,那該怎麼辦呢?」 「我一刀就宰了他!」 「……」 當有雪為著蘭斯洛的回答,呆愣不知如何回應時,躺在床上的青年,忽然呻吟出幾句囈 語。 「阿翠……阿翠……你在哪裡……我……」 「大哥,你聽,阿翠不就是昨晚我右手邊的那個婊子嗎?看不出這小子還是個風流種, 傷成這樣還在垂涎院子裡的粉頭。」 「去!你會一邊垂涎粉頭,一邊流淚嗎?別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我看他多半是在記 掛自己的情人。可惜好好一對情侶,現在變成這樣,真是可憐。」 蘭斯洛搖頭說著,看這年輕人面孔抽搐,大半身體纏在繃帶下,氣息奄奄,卻還流著眼 淚,喃喃念著情人的名字,心下大感惻然。可惜自己實力不足,否則還真該想辦法去幫幫這 對小情人,讓有情人得成眷屬。 「咦?這個點子不錯。」忽然間計上心來,蘭斯洛往有雪肩頭一拍,笑道:「有辦法了 ,我們就捧這小子去參加比武招親!」 「有話快說,我可沒耐性聽你……不,你還是閉上嘴好了,你這傢伙的每一句話裡,都 藏著十個以上的陰謀詭計。」 「哦!想不到名滿大陸的花二哥也會這麼說,我可以將這當作是您怕了我的證據嗎?」 「哼!」 在外頭說悄悄話的兩人,一開口便充滿火藥味。到目前為止勞動過度的花次郎,固然沒 理由心平氣和;佔上風的源五郎,也樂於維持這樣的關係,因為在某個角度上,激將是比請 將容易些的。 「有話直說吧!你這娘娘腔的小丑,這次又想怎麼利用我啊?」花次郎冷笑譏諷著,但 僅是單純的口頭便宜,並沒有蔑侮的意思,畢竟他之所以屢屢遭人算計,主要理由也正是自 己的思慮不足。 「花二哥說笑了。」源五郎笑道:「其實,我是想與您開誠佈公地,就暹羅城這次事端 談一談。」 「哦?我是不是聽錯了,你這傢伙居然也有資格談『誠』這個字,太陽明天要從西邊出 來了嗎?」 「明天的太陽會從哪邊出來,我不知道,但這次的太陽,卻絕對是從東方家出來喔!」 若有所指的話語,花次郎並不答腔。既然對方有意引人入局,自己又沒有掉頭就走的打 算,那麼靜靜地聽完,總比盲目答話穩當得多。 「從今晚聽到的部份,我們至少知道幾件事。第一、是東方家主動與石家聯繫;第二、 這樁聯姻的真相,是東方家與石家預備進行武器交易與締結同盟。」 源五郎道:「可是,這兩件事都有疑點。石家勢力無疑雄強,但卻不是七大宗門首位。 如果要結盟,七大宗門的王者,武煉王家,還有素來與石家成對頭的麥第奇家,都是值得考 慮的選項,為什麼東方家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石家?另外,就算不涉及武器交易,單是東方家 與石家的聯盟,必然引起各大勢力的高度關切,進而以實際行動阻礙,為什麼東方家甘冒此 不諱,好像唯恐旁人不知一樣,把這事弄得聲勢浩大?」 這些事情,花次郎先前也曾思索過,卻沒有這麼直接地深入核心。 七大宗門彼此間的結盟,應該不會有人樂見其成吧? 這劃分風之大陸的七大勢力其來有自,白字世家從九州大戰後便崛起,在雷因斯稱雄遠 逾千年,期間青樓聯盟組成,東方、麥第奇、王、花字世家先後成立,在根據地脫穎而出, 直到十多年前武煉爆發槿花之亂,石字世家趁勢崛起,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歲月裡, 七大宗門彼此間從沒進行超過寒暄程度的友好行動。 假如今天東方家與石家真的聯盟了,這個衝擊會造成什麼影響呢? 單是石家的死對頭麥第奇家,便會非常不安吧!本來勢均力敵的兩大世家,因為東方家 的加入,而破壞了勢力均衡,為了挽回劣勢的麥第奇家,只得與其餘幾家尋求同盟,而其餘 的幾個世家若要自保,便勢必要選擇友好勢力,彼此締結軍事結盟,幾下循環之後,甚至整 個大陸都會陷入高火藥味的緊繃局面。 與其變成這樣,倒不如維持現狀,這是七大宗門共同的意識,所以當有類似結盟的舉動 發生,必然承受極大的壓力與實際阻礙。好比這次,東方、石家的聯盟消息傳出,四大世家 的首腦立即以行動施加壓力,東方玄虎雖然沒有明說,但多半也面臨各世家宣告中止所有武 器交易的商業恫嚇。 明明曉得會有這後果,為何還把結盟行動辦成這樣招搖? 毫不掩飾,直接宣告結盟的優勢,目的在於以強大無匹的實力,一舉震懾住旁人。倘若 今日是石家與王家結盟,那確實有這等聲勢,但東方家實力在七大宗門裡,只屬次級,縱使 與石家結盟,仍未至不可抗衡的地步,結果只會促成其他敵對勢力的結合,得不償失,既然 如此,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道理不難理解啊!東方玄虎是只比外表看來更狡詐的狐狸。」源五郎揚揚眉,笑道: 「石家這次是替東方家做了一次免費宣傳,可憐的石存忠,這個冤大頭當得奇大無比啊!」 「什麼意思?」 「如果把新娘換做是貨物,聯姻變成比武招親,待價而沽的意義不變,只是買主變多了 而已,東方家從頭到尾都不會吃虧,就是這麼個意思。」 「原來是這樣……」 花次郎喃喃自語。他聰明應變,實非蠢人,只是遇著了這麼個智略百出的對手,縛手縛 腳而已,這時稍加提點,立即看透了當前情形。 現在,七大宗門首腦都已明白聯姻背後的含意,那麼,當石家失去了唯一買主的優勢, 貨物變成有能者得之,那麼招親就是篩選買家的最好過程了。為了不讓武器落至敵對勢力手 中,想要購買者就必須搶先標到手,這麼一來,交易使被越炒越高,最後不管花落誰家,東 方家都能與實力最強者聯手,穩賺不賠。 把這結果倒過來看,倘使東方家是有意使這情形出現,那麼一開始與石家的結盟,以及 事後說翻臉就翻臉的迅速,那就很可以理解了。畢竟石家只是預設的買主之一,假如石家因 此表示敵意,那也無妨,因為這只會迫使東方家立即與麥第奇家結盟,使石家栽個更大的筋 鬥。 「可是,為什麼要選石家呢?如果一開始石家不上勾,那這些行動不就沒意義了嗎?」 「從來不與外人結交的東方家突然示好,這麼大的誘惑,本身就很難拒絕,倘若是別家 ,或許會考慮到美食下頭的陷阱,但是,石家的十三太保分做兩派,長期以來暗鬥不斷,為 了壓倒對方,絕對會搶著把握稍縱即逝的機會,當然上當得快。」 花次郎頻頻點頭,在贊同諸項分析時,也為了說話人的智略而驚訝。 牽連整個大陸的機密事件,他能一眼看破,渾不在意地娓娓道來。洞悉東方家的所有布 置,對整個大局完全掌控,不管是哪一方面的變化都能瞭然於胸,充分把每一項所知的情報 ,做最大效果的利用。 這樣的人才是何其難得,江湖上又什麼時候蹦出這等人物了?他的來歷不明,但卻似乎 與青樓聯盟有所聯繫。 比起東方家的圖謀,花次郎更注意這小白臉在此次暹羅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分析得不錯,不過沒扯到重點。」花次郎冷笑道:「既然要開誠佈公,那就先把你自 己扮演的角色解釋一下吧!」 「沒問題。」源五郎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雕刻極為細緻,小指頭大的白銀印信。 「珞瓔銀印!」花次郎認出信物來歷,皺眉道:「原來你是麥第奇家的人?」 七大宗門中,石家、麥第奇家廣招外來高手擴充本身實力,招養門客之風最盛。麥第奇 家對門下食客發印信為憑,分金、銀、銅、鐵四級,源五郎能拿出銀印,那是門客中極受重 視的人物了。 源五郎道:「正是,旭烈兀公子對宿敵石家的一舉一動很重視,對這次的聯姻派出眾多 密探,調查究竟,我就是直接受命於公子爺,與青樓聯盟接洽情報,並且負責處理此次事端 。」 「旭烈兀肯讓你獨立行動,還負責與青樓聯繫,你的地位不小啊!」花次郎道:「以你 的能力居然只屈居銀印,位置實在是嫌低了!」 花次郎仍有存疑,因為源五郎身上的卓然氣質,給人一種閒雲野鶴,難以屈居人下的逸 然感覺,突然說他只是個聽命於人的角色,教人難以相信。 不過,如果扯上旭烈兀,事情又的確有幾分道理。 這個身為麥第奇家當家主的青年,有著睥睨全大陸的精明頭腦,年紀輕輕,卻將麥第奇 家整頓得好生興旺,屬下敬畏有加。物以類聚,像那樣的英傑之士,才有資格擁有這麼出色 的手下。 麥第奇家與石家暗鬥不斷,倘使源五郎是麥第奇家的門客,那麼他竊聽東方家機密、蓄 意挑起與石家的鬥爭,這些舉動都解釋得通了。旭烈兀是陸游七徒之一,這樣一來,源五郎 會使白鹿洞絕學,也可以理解。 「招親之舉,必然引動各方勢力干涉,石家末必能嘗到甜頭,但在那之前,我一個人實 力不足,所以想請花二哥助一臂之力。」 「哦?我看不出自己有什麼理由要和你站一道?」 「您與公子爺本是舊識,憑著你們雙方的情誼,相信您對麥第奇家沒有惡感,相反地, 石家近年來的作為,以您的個性,相信反感已久,只是懶得出手對付,既是如此,何不趁此 之便,助我方一臂之力,讓石家栽個大觔斗呢?」 語句合情合理,聞言,花次郎沉默半晌,但到最後,他為之冷笑。 「說得很動聽,但那也只不過是你們的一廂情願而已。既然你是麥第奇家的人,旭烈兀 也就應該告訴過你,我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既然你只是他的手下,那麼也就失去與我賭約的 資格。」花次郎道:「老實說吧!我厭惡你們這種狡獪之徒的嘴臉,我不信旭烈兀那小子, 更不信任你!」說完,掉頭就走。 說到底,自己對源五郎的話仍有懷疑,不管他是不是受命於旭烈兀,這兩人都是極度麻 煩的人物。論智略見識,大家相差不多,但比起籌謀深算,自己便遠遠不及,為免再落人算 計,還是及早抽身為妙。這是笨方法,但也是對付聰明人的好方法。 「呵!又要走了嗎?不過是一兩次戰敗,遇事逃避已經變成你的習慣了嗎?」 「你說什麼!」 明知可能是激將法,花次郎仍是忍不住地停下腳步。 「挑撥也該有個限度,隨便亂放話,後果你承擔不起的。」 說話的語調極為森冷,顯示了程度以上的威嚇,但源五郎不為所動,持續道:「我沒有 說錯啊!不管遇到什麼事,永不退避,這樣的人稱為強者。你口中把所有人都稱為廢物,可 是只懂得從這個醉鄉逃到那個醉鄉的你,和你口中的廢物又有什麼不同呢?才不過是打輸一 兩次而已,你……」 源五郎淡淡說著,驀地,瞥見花次郎的背影中,髮絲末端開始變色,不由得面色大變。 (不好!) 心念甫動,光劍已出現在花次郎手中,源五郎亦微微側身,打算在光劍劍柱掣開前退走 。 怎知,花次郎完全沒有掣開光劍的打算,甚至連頭也不回,以一個最簡單的姿勢,用光 劍柄反手掃出一劍。 「嘩∼」當見到這個動作,源五郎耳裡甚至聽到一種古怪爆響,聲音不大,像是撕扯布 帛的脆響,也在這瞬間,他臉上向來悠閒的微笑消失了,變作一種十二萬分專注的凝神,緊 跟著,他的身形蒸發不見,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駭人高速,剎那間移動到原位右後方十尺外。 拿定身形,源五郎感到左臉頰上一陣熱辣辣疼痛,舉目看去,花次郎原姿勢站定不動, 但在他身後,大片透明的空氣竟有些模糊,詭異地扭曲變形,連帶使得人影有些瞧不真切。 (好恐怖!他的武功比當日戰敗時遠遠進步了……認真起來,隨手一劍便斬裂大氣,若 非憑九曜極速移位,恐怕……) 源五郎暗自驚異,自己的獨門神功,念起身移,舉世無雙,卻還被劍威掃到,險些避不 開,看來對眼前這人的劍技修為,要另加估計才是。 然而,當這念頭在腦裡出現,庭院裡微風吹過,源五郎腦後髮束忽然散開,幾十根長髮 斷作兩截,隨風飛舞飄揚,轉眼間消失不見。 (怎會!?不是稍稍掃過,是根本就沒避開,他的劍怎會進步到這等境界了?) 對手實力遠超預算,源五郎仍維持冷靜,他必須估算對方現在的心情,是因為被激怒而 出手示威;抑或是當真動起殺意,還是有另外的感覺。每一種,都牽涉到不同的應對法。 只是,一個遠較預期中冷淡的語調,清楚響在耳畔。 「這一劍,如果不是看在旭烈兀的面子,絕對會砍斷你白嫩嫩的脖子,那時候,再好的 腦子也沒用。你和旭烈兀都有顆了不起的腦袋,但別以為什麼事都能盡如所料,要是挑上不 該挑的對象,隨便一下失算,比起一般人,你們更承擔不起失敗的後果。」 直至此刻,源五郎才感受到一股不受控制的戰慄感。 花次郎也許是壓抑情緒,也許是已經回復,但他清楚地表明了,不管陷身在什麼計算裡 ,他都能憑實力強行破局。 以力破巧,蠻橫的笨手段,卻是所有智者的剋星。從這點來看,自己的計算是徹底失敗 了,因為一個優秀的操盤者,絕不允許任何足以導致崩潰的失誤發生。 看來事情比估算中困難得多,這入不愧是號稱天下英傑的人物,小聰明對他是沒用的, 如果想要打動他,那麼就得表現出相稱的氣魄。 不過,如果在這裡放棄,那才真是滿盤皆輸。 「花二哥!」 「晤,你膽子倒不小,居然還敢繼續糾纏。」 「這一場我準備不及,輸得不服,希望能有個翻本的機會。」 「嘿!先前陪你耍的把戲,我並未認真,你真以為自己有實力接我一劍?」 「沒實際交手,一切都未成定論,麥第奇家的人,都是最好的賭徒,如果就這麼認輸, 沒臉見公子爺,那不如戰死在這裡好了。」源五郎從地上拾起一顆巴掌大的石頭,朗聲道: 「以這類石子為計,當我將之擲出,花二哥向我發一劍,若是我接不下,以後絕不再糾纏您 ……」 「想清楚再說,不然這次你的速度再快,都救不了你。」 「無妨,為了讓花二哥滿意,小弟不閃不避,只要稍有移動,便算我輸。」 花次郎大奇,如果限制不能移動,那源五郎擅長的高速移位就無從施其技,莫非他還有 別的神奇伎倆足以依恃。方自好奇,卻見源五郎斂起笑意,兩臂舒張,復又緩緩環抱成圈, 如是數遍,渾身竟泛起一層極微弱的紫光。 「紫電功?旭烈兀居然讓你修練睥世七神絕?」乍見這當年麥第奇家上任主人仗之橫行 大陸的驚世武學,花次郎為之側目。 (七大宗門鎮派神功,唯有白家與麥第奇家密而不宣,我三次索戰,旭烈兀避不見面, 如果能在此一會睥世七神絕,不僅了我一樁心願,或許更能解我不解之思。) 看源五郎架勢十足,人不動,卻隱隱帶出一股驚世絕學的獨有氣勢,似乎甚得此絕學精 要,花次郎頓時心癢如沸,他手邊光劍已在早前一擊損毀,便拾根樹枝,正聲道:「好,沖 著七神絕,只要你能接我一劍不死,我就如你所願,幫你對付石家。」 「真的嗎?」 「絕不食言!」 源五郎閉目計算片刻,跟著微微一笑,右手將石擲出,任石頭劃著弧線,高高消失在空 中。 也不多話,花次郎慢慢舉起右臂,樹枝橫胸而放。簡單動作,卻令周圍大氣彷彿凝結一 般,若有實質地沉重,連帶迫得十尺外源五郎氣息不順。 對眼前絕技寄予厚望,花次郎凝聚心神,要在兩力相撞時,充分感受睥世七神絕的每一 分變化、威勢,不漏過半點訊息。 能與這級數的神功相遇,是增長己身修為的大好良機。 當樹枝終於揮動,不急不徐的動作,似乎沒有任何殺傷力,但相隔十尺外的源五郎,卻 感受到一股由至靜中急速升起的狂飆力量,風未至,前奏的壓力已將左右一尺內的空氣迫得 點滴無存。 時間恍若停頓,樹枝揮下,萬鈞一劍終於發出。花次郎的精神集中至極點,留心源五郎 任何細微的舉動。 可是,源五郎僅是溫和地微笑,全身因運功而升起的氣勢,盡數消失無蹤,就這麼以毫 無防備的姿態,預備承受一劍。 (怎麼回事?他打的是什麼主意?) 花次郎方自疑惑,手中未停,右側忽地爆起巨響,大量泥土砂石,夾著屋瓦木塊,猶如 怒浪排空,剎那間橫亙於兩人之間。 劍威的可怖,這時才盡數顯現。 雖是凌空發招,劍氣所過之處,觸及一切皆被斷開,像是一把無形巨刃,斬掉所有攔阻 之物。 (不好!) 突然間,花次郎驚覺土石浪中雜有人氣,竟是有具人體藏於其中,倉促之間不及細想, 本能地貫勁於臂,強行收招,硬生生將劍氣迫散。動作太急,胸口氣血反衝,好生疼痛,手 中樹枝更是轟然爆成靡粉。 響聲不斷,滿牢土石泥沙連續墜地,當一切回復平靜,視野清晰,才看到右方眾人藏身 的木屋,坍落了一半;裡面的蘭斯洛嚇得跳了出來,並瞠目結舌,不解為何屋子會突然變成 這樣。 地上大堆土石木塊中,躺著可憐的雪特人,已經口噴白沫地昏過去。 跟著,是前方,保持一貫微笑,彷彿完成一場惡作劇似的源五郎。 「您出了一劍,我不死、不傷,沒移開過原地一步,蒙您賞臉,這次讓我扳回一局。」 「你……好卑鄙!」 「我武功不及您,又很愛惜生命,當然只有耍小聰明的份!」 「你走了狗運!」 擲去樹枝殘根,花次郎不發一言,背轉身朝屋子走去,面色仍因自己心軟中計而陰沉惱 怒,但嘴角卻逸出一絲奇異笑意。 源五郎剛才擲石入屋,憑著石上暗勁炸裂屋子,同時將人彈出,卻不傷人體,其中計算 之準、運勁之巧,己身遠有不如,雖然他仍是取巧獲勝,但的確是有讓己心服之處。 當勝負的分曉能物有所值,被耍弄的恥辱就不再是那麼一件難以忍受的事。 另一邊,源五郎暗歎僥倖,鬆了口氣,俯身搖醒有雪。 「……頭好昏……身體好痛……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好像被萬馬從身上 奔騰過一樣……」 「喔!剛剛突然地震,也不知是什麼東西在你腳邊爆炸,然後你就飛了出來,沒事吧! 我扶你進屋裡去。」 「呃……剛才二哥的頭髮怎麼突然變長了……我是不是在作夢啊……」 「不是作夢,是幻覺,你忘了它吧!」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白夜騎士】 屋子離奇炸塌了半邊,蘭斯洛大感摸不著頭腦,不過,也有另外的變化發生。 給那大爆炸一響,昏迷在床上的那名青年,悠悠轉醒。 「這……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在哪裡……」 「哪裡都行,總之不是陰曹地府,小子你運氣不壞,再晚一點救你,你說不定就沒命了 。」 撿過一張缺腳凳子,蘭斯洛坐到床邊。既然屋子裡現在只剩自己一個,那麼就理所當然 地負起問話責任。 「這裡很安全,起碼……暫時很安全,你可以在這裡把傷養好。」 蘭斯洛叨叨說著,等待青年回復反應,過不多時,那青年的神智清醒過來,大致弄清了 自己的處境,立即想下床叩謝,卻被蘭斯洛攔住。 「恩……恩公在上……請受小人花若鴻一拜……」 「別拜了,你傷得不清,再亂動,傷口萬一破裂,你就真的需要人祭拜了。」蘭斯洛道 :「你叫花若鴻是吧?要是你有力氣,那不妨解釋一下,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被石家 那批人打成這樣。」 這些問題蘭斯洛一知半解,正好向始作俑者查詢,整合資料。這時,臭著一張臉的花次 郎也進到屋裡,斜倚在門邊,聆聽兩人問答。 「我……我是花家旁系子孫……這次到暹羅……是為了我未婚妻……翠翠……我……」 由於傷勢沈重,一番話說得斷斷續續,但經過整理,大概也聽得出其中意思。 這人叫花若鴻,是花字世家旁系子孫,講說旁系,其實已與如今當權的嫡系相差甚遠, 僅是個血緣極為淡薄的族人。自幼家貧,父死母病,過著完全稱不上安好的日子。 與他們母子相鄰而居的,是一對母女,其中的女兒叫翠翠,和他是青梅竹馬,打小便情 投意合,年長後互許終生。翠翠的父親從來沒有出現過,去年,村子裡爆發疫病,翠翠的母 親病逝,臨終前交付信物,囑咐女兒尋找生父。花若鴻的母親也染病在家,他侍奉母親,不 能分身,一對小情人約好半年後重逢。 半年時間過去,花若鴻的母親也在疫病中過逝,守著母喪的他,卻接到翠翠來信,說自 己依著母親囑咐進到東方家,卻因信物的時間相隔太遠,找不到父親,恰逢東方家選族女聯 姻,人人不願,主事者見她孤弱可欺,竟強逼出嫁。 花若鴻見信大驚,匆匆趕往,卻被東方家拒於門外,難見愛侶一面。後來聽說花轎將隨 聘禮一起進入東方家總堡舉行典禮,途中經過暹羅城,念及翠翠在信中的焦急與傷心,悲憤 不已,雖知一己力弱,但也決心強搶花轎。 長街混戰,花若鴻鬼使神差地搶轎成功,攜美逃亡。 小情人久別重見,都是又悲又喜,本擬迅速逃往其他都市,結果還沒出城,就被石家親 衛隊尋獲,一場鬥毆後,雙雙被擒。 翠翠被送回東方家,花若鴻則因為幾名十三太保各有忙事,閒不下來處理,石家親衛隊 拿他洩憤,拳腳相向,打得他只剩下一口氣,若非花次郎隨手亂救人,他說不定就此死在那 麻袋中了。 「哦!好可憐啊,老二,別光是聽嘛,這人似乎和你是一家的,有何看法啊?」 「去!癡男怨女!」 「唉!你真是不解風情啊,這對小情人這麼慘,你一點惻隱之心也沒有。」蘭斯洛道: 「花兄弟,那麼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我……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我這麼沒用,又不能夠把翠翠救出來……任她受人欺凌 ……」花若鴻講著講著,想起愛侶這時的傷心,更是悲從中來,「我和翠翠已經約好了,要 是我一直沒法救她出來,她也不負於我,就會在新婚夜自盡,而我也立刻追隨過去,不會讓 她一個人上路的……」 說完,花若鴻低首捶胸,嚎啕大哭起來。 (呃!男人大哭和男人化妝,都是窮極噁心的事,瞧這小子不像是白癡,怎麼哭的樣子 比源五郎還娘娘腔!) 或許是因傷勢沉重,在蘭斯洛快不知該用何種表情應對前,花若鴻又昏睡了過去。 「老大、老二,出來一下吧!」有雪從門口探出頭來,確認花若鴻昏過去後,將餘人喚 到外頭,進行商討。 蘭斯洛將花若鴻的境遇,重新敘述一遍,道:「我有一個想法,橫豎東方家現在改辦招 親,我們乾脆捧這小子參加,得勝之後新娘歸他,財寶歸我們,既心安理得,又成全一樁美 事,大家以為如何?」 首先有反應的,是眾人已習以為常的冷笑男。花次郎哼道:「捧他?憑什麼?別忘了你 們現在自身難保,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拿什麼去捧人。」 在花次郎看來,蘭斯洛的一廂情願絕對可笑。就算不論眾人處境,東方家舉辦的招親, 現在也變得錯綜複雜,再非單純的武力比鬥,說不定不久後還會演變成各大勢力的較勁舞台 。此情此境,怎有可能讓這群瞎攪和的渾人如願。 「大哥的意見很好喔!我覺得大有可為呢!」源五郎微笑道:「姑且試試看吧,但是, 有個小問題,我看那花若鴻垂頭喪志,別說求勝,連求生意志都大成問題,你要用什麼方法 讓他去參加招親呢?」 「直接和他明講,只要他答應事成後嫁妝歸我們,我們四兄弟就協助他贏回老婆。」 「不行啊,大哥,如果這麼做,東方家會立刻把這新女婿踢出門的,你也不想害他最後 人財兩失吧!況且,他為什麼要相信我們呢?彼此非親非故,突然有人說要幫助,他一定會 起疑心的,假如讓他認出您的身份,單憑柳一刀的大名,一定嚇得退避三舍,什麼也不用談 了。」 「這倒是,那該怎麼辦?」 「呵,小弟這邊有個計畫,雖然有點危險,但既可以讓我們搶到嫁妝、花若鴻娶到美嬌 娘、東方家又不會找他追究責任,數全齊美的好方法,大家仔細聽我說……」 …… 接著源五郎仔細說過一遍,眾人聽完計畫,各自有不同反應。 蘭斯洛:「聽起來還滿有可行性的,好,就作作看吧。」 有雪:「怎麼出風頭的都是你們?我卻要當跟班,這不合兄弟平起平坐的原則啊!」 「敝人對這計畫由衷表示抗議,為什麼我要鬼鬼祟祟去冒充別人。」花次郎舉手反對。 源五郎淡淡道:「嗯,其實我也很擔心這一點,雖然他與您同出於白鹿洞,但論能力、 論江湖地位、藝術修養,他的確非您所能及,既然二哥反對,我想還是取消算了。」 「等等,你說江湖地位、武功修為,這我沒什麼意見。」似乎被說到要緊處,花次郎脫 口道:「可是藝術修養我不服氣,他除了幾手字寫得比我漂亮,比詩詞、比文章、比劍術, 我絕不肯認輸,你這麼說……」 「既然花二哥這樣講,那麼他的角色就交給您了。」 源五郎微笑道:「不然,我們兩個角色對調,二哥意下如何?」 「……不要!我不當人妖!」 「我也不勉強二哥,總之,你等一會兒就在一邊旁觀,要是冒充他人這種事實在不合您 的意,那您的戲份就自動刪除吧!」 「……」 於是四人幫大計就此定案。 不久後,在甦醒過來的花若鴻面前,是有雪與蘭斯洛。而四人中公認最能言善道的有雪 ,被推派負責與花若鴻溝通。 雪特人眨著一雙貓瞳,老氣橫秋道:「老弟,你運氣不壞,東方家剛剛發出文告,舉行 招親,只要你在擂台上擊敗眾人,就能風風光光娶回你的小情人了。」 花若鴻聞言露出喜色,但念及其中艱難,又低下了頭。 「別垂頭喪氣,我們首領被你的遭遇感動,決定無條件幫助你,與你的小情人重聚。」 「我……我感謝各位恩人的好意,但此事委實太過困難,我既受各位救命之恩,實不敢 再勞煩諸位來……」 「你心地不壞,居然還不想連累旁人。嘿嘿!如果你知道我身邊的這位是什麼人,你就 不會這麼說了。」有雪故作玄虛,低聲道:「出來跑江湖的,聽過什麼是『聖殿中的白夜』 嗎?」 花若鴻聞言,渾身劇震,滿面錯愕地望向有雪。 「難……難道是耶路撒冷的白夜四騎士!」 稱霸於自由都市的兩大勢力,東南是東方世家,西北為青樓聯盟,各自掌控勢力範圍內 各都市的大權,然而,眾都市中卻有一個兩大勢力管轄外的地帶,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受一個少數異教所統治,從不對外拓展勢力,只是在教皇領導下作宗教修行, 逢天災人禍時救濟平民,地位甚是崇高。守護耶路撒冷的武力,是教廷的「聖殿」騎士團。 「聖殿」騎士團儘管人數不多,卻堪稱高手如雲,擠身當世三大騎士團之一,憑此實力,耶 路撒冷就是個各方勢力不敢輕侮的禁地。 負責統領聖殿騎士團的,是教廷授任的四名聖騎士,由於這四人解災救厄,溫和慈愛, 以神職之身,在自由都市行下無數義舉,因此被尊稱為白夜四騎士。白夜之意,就是永遠的 白天,顧名思義,就是有四騎士所在之處,黑夜的苦難永不降臨。 在自由都市,白夜四騎士素來被百姓視為人間救星。 他們地位崇高,為天下所敬重,兼之個個武功高強,倘若是由他們支持,縱是東方世家 也不得不賣面子,花若鴻心中頓時升起一線希望,凝望著有雪與蘭斯洛。 「小人有眼無珠,不知幾位是……」花若鴻說到一半,疑惑起來,眼前這大個子相貌堂 堂,還說得過去,但從沒聽說白夜四騎士中有雪特人啊! 「嘿!你還有點眼光,說出來不怕嚇壞你,我身邊的這位,就是『青騎士』麥當諾,專 門負責巡察各地,我則是麥當諾大人的僕從。」有雪道:「這次我們發覺石家行動鬼祟,麥 當諾大人特別潛入查探,意外把你救了出來,現在知道你的遭遇,如果袖手不理,那怎麼配 稱為神職人員呢?」 聽到這裡,花若鴻本來燃起的一線希望,又告渺然。 四騎士中確實有一名「青騎士」麥當諾,但是白夜四騎士中,以「白」、「銀」兩位最 為有名,剩下的「黑」、「青」無論武功、地位都相去甚遠,即使這人真的是青騎士,以他 的影響力,恐怕還是難幫到自己什麼。 「多謝諸位恩公的好意,可是花若鴻實在不敢再連累你們,一切,就算是我和我未婚妻 命苦吧!」 「你別這麼說嘛!雖然我們只有幾個人,但背後還有整個耶路撒冷當後盾呢!騎士團裡 個個精銳,一定能如你所願的。」 「不,我心裡明白,如果只有東方家,那也還好,但如今東方家與石家合謀,耶路撒冷 又怎麼可能為了我這種小人物,得罪兩大世家呢?」 「唉!我說你這人……」 「別理他!」雙方苦勸不休,斜倚在牆邊靜聽的花次郎終於忍不住了,「普天之下,哪 有這種軟弱男人,毫無男子氣概,連爭取你應有之物的勇氣都沒有,莫說你未婚妻被人搶走 ,就算留在你身邊,這輩子也算是玩啦!」 太過嚴厲的指責,有雪忙向花次郎使眼色,生怕因此弄壞了計畫。 但花若鴻卻好像很習慣這種侮罵似的,只是低著頭,苦笑說話。 「不瞞各位,我……從小時候開始,就是個很倒楣的人,周圍左右的人也都這麼說。不 管做什麼,怎麼努力,最後都會搞砸,從來也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成功,文才不成,武功也 不行,都已經這麼大了,自己的人生還是一敗塗地。」 花若鴻道:「這次攔截花轎,是我賭上自己勇氣的亡命之舉,雖然僥倖成功了,但最後 還是落得這個結果……各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我很感謝,但是我想,上天已經告訴我,一切 命該如此,我是該認命了……」 花次郎冷笑道:「這是你一己的推托之詞,如果你真有那個心,就算到最後關頭,你也 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我對翠翠絕對是真心的,所以,我們才約定在婚禮那天一起自戕,就算人在兩地,還 是能共赴黃泉,至於再去參加招親……根本沒有可能的事,為什麼要再自取其辱呢?」 「誰說沒可能?你連死都不怕,難道就不敢像個男子漢一樣,再去爭取一次!」 「我武功低微,又人單勢孤,東方家和石家任何一個小人物,我都打不過,又有什麼資 格去爭取呢?」 「為什麼沒資格?你愛你的未婚妻,她也愛你,你們是對相愛極深的戀人,這就比什麼 資格都正當。人生的事,只要有心,縱到絕處也能逢生,只要你敢去爭,誰說沒有希望?」 這番話慷慨激昂,不僅花若鴻目瞪口呆,就連蘭斯洛與有雪也驚訝非常,怎也想不到, 平素冷漠倨傲的花次郎,現在會突然像變了個人。 這麼有力的陳言,也未免太有做戲的天分。 花若鴻愣道:「你……你究竟是誰?憑什麼敢這麼說?」 回答之前,花次郎並非一無所覺,假如回答了這個問題,無疑就又往這泥沼踏深一層, 為此,他甚至可以想像源五郎正在外頭竊笑。 可是,此刻他胸中卻升起了一股抑制不下的衝動,連自己都很詫異,為何淡漠已久的心 境,會沒由來地波動得這般厲害。也許,是因為花若鴻的故事、處境,在某方面觸動了自己 吧! 所以,當有雪跟著詢問:「對啊!憑什麼敢這麼說,總得給人家一點解釋啊?」 花次郎兩眼微閉,睜眼時,斬釘截鐵道:「不憑什麼,就憑我王右軍三字,夠了嗎?」 「王右軍!」花若鴻驚道:「您就是四騎士裡的王右軍,王大俠?」 白夜四騎士中,團長米迦勒、副團長王右軍,兩人武功、名聲遠超餘人,是聖殿騎士團 的主要支柱。銀騎士王右軍,既是武煉王字世家的一流高手,又是白鹿洞陸游的七徒之一, 盡得「朱鳥刀、白鹿劍」的真傳,尤其是一手融書法入劍的神技,令人歎為觀止。 白鹿洞在艾爾鐵諾勢力及廣,花若鴻也曾受教於地方分館,對這位同屬白鹿洞的當世劍 俠仰慕之至,現在見到真人,眼中滿是興奮神彩。 若有這位四騎士之一的人物親自力挺,那事情就真的有希望了。 但再細看,花次郎的相貌雖俊朗,但卻有一股掩不住的滄桑感,穿著打扮尚屬整齊,卻 微嫌凌亂,與傳聞中王右軍的風度翩翩、文質彬彬,大有不同,身上的濃郁酒味,更是啟人 疑竇,不禁納悶起來。 花若鴻的疑惑眼神,雪特人立知不妙,道:「難得副團長肯對你表明身份,唉!石家戒 備森嚴,要不是副團長親自出馬,又有誰能無聲無息地將你救出呢?」 話很有道理,但要做為身份證據,仍嫌不足了點。有雪待要再想話詞搪塞,花次郎已冷 冷道:「看你那天動手,也是在白鹿洞練過幾年劍的,本門劍法的路數,你認得出來嗎?」 花若鴻點點頭,花次郎更不多話,反手扯下腰帶,「刷」的一聲抖得筆直,跟著手腕揮 舞,竟是以腰帶代劍,施展起劍法來。 蘭斯洛、有雪不通劍理,只以為花次郎手邊沒劍,倉促間揮腰帶為劍,他花風流本就學 武於白鹿洞,現在隨便使幾套劍法來矇混,這低輩小子又怎分得出? 但瞧在花若鴻眼中,那又是另一番眼界,他武功不成,眼力也不足,但依照昔日夫子教 學,只見腰帶在啪啪碎風聲中,依著內勁吞吐忽直忽曲,直者剛烈前衝,曲者迴旋百轉,剛 柔間變幻無定,的確夫子口中是一流高手的劍術。 一輪舞動,花次郎收勁撤劍,道:「剛剛使的,你看得出來嗎?」 「路子確實是我白鹿洞劍術,但是劍招……」花若鴻不敢明言,自己因為資質過低,所 學有限,認不出白鹿洞的中上乘武學。話說不出口,卻聽得轟然一響,屋子周圍四壁像是被 利器所切,碎裂頹圮,連帶上方屋頂,一起往八方癱塌,成了一大灘廢石碎土。 屋中四人,半點沙塵也未沾身,自然沒事。蘭斯洛極為心驚,想不到花次郎功力這等高 強,隨便用腰帶揮灑了幾下,就把屋子毀得乾淨,如果是切在人體,當真不敢想像。 有雪則沒有那麼好的聯想力,逕自對蘭斯洛低聲道:「有病啊!沒事就拆房子,今晚大 家要睡哪裡啊!」 花若鴻朝周圍看看,發現了更驚奇的事,塌落在四周的土石,雖然有點模糊,但仍看得 出形狀,分別堆落成天下為公四字,代表發劍者在出招時,也同時在劍招中蘊含這四字,一 齊發出。 「好……好厲害!果然是王大俠的揮毫神劍,您果真是王大俠!」 「嘿!這算得了什麼,不過是你少見多怪而已。只要我願意,我還可以分別揮出四種不 同字體,這才叫高明!」 相對於花若鴻,花次郎的回答有點膚淺,但從他認真的神情,實在看不出半點說笑話的 樣子,結果就使得花若鴻敬若天神,完全把這話當了真。 作為旁觀者,蘭斯洛與有雪則交換著另類的對話。 「老四,這就叫一流劍法嗎?我覺得就算能用劍揮出四種不同字體,聽起來也不怎麼樣 呢?」 「是啊!老大,我也覺得花二哥好像是在耍雜技!」 「難道那個王右軍就是四騎士的雜技王?!」 這番對話如果聽到花次郎耳裡,一定又生事端,不過,在這戲劇效果最高的一刻,最後 的一位演員,也拿準時間登場了。 「大家聊得很高興啊……我們的客人清醒了嗎?」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聽到聲音的一剎那,蘭斯洛、有雪都覺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 向聲音來源。 花次郎沒有轉頭,單是用眼角餘光斜視,卻在一瞥之後,身軀微顫,像是忍著強烈衝動 一般,竭力僵住面上表情,因為這並不是一個適合大笑的場合。 而由於完全沒有先入為主的觀念,看在花若鴻眼中的,就只是一幕聖潔的景象。 在一把柔和好聽的嗓音中,一個女子身影映入眼簾。自己不知道她是怎麼來的,因為屋 子被劍氣掃平後,週遭視野空曠,不該有人突然出現。但是,她身上的祥和氣氛,又完全不 讓人感到突兀,彷彿只要看到她,心裡就很安心。 她穿著男子打扮,微顯紛亂的長髮,簡單梳束在腦後,但那絕俗的美麗容顏,優雅高貴 的氣質,卻絕不會讓人懷疑她的性別。平生從未見過這等美人,一時間甚至錯疑自己飄身仙 界,遇著了天女。 在陽光中,她的身上彷彿也籠罩著祥光,看著她的身影,就連身上的疼痛也消失無蹤。 「這位弟兄,你好,嚴苛的冰雪不會永遠存在,你的苦難終究會過去,在你身上,我感 覺到神與我們同在。」 悅耳的嗓音,讓花若鴻感動得流下眼淚,聽到這言語,他頓時未像此刻一樣,深深感覺 自己沐浴在神恩之下。 當然,看在旁人眼中,全是不同的感想。 源五郎的異常美貌,讓所有人在初遇之時誤以為他是女性,這已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 而當他盛裝出現時,甚至比任何美女更美,而唯一可供辯證的,就是那柔和好聽,卻明顯是 男兒身的嗓音。 只是,源五郎現在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把聲音變得更輕更細,更偏於中性,在不明底細 的人聽來,確實難辨雌雄。加上他又把動作放柔,任誰看了,都會相信這是一名傾國佳人。 不過,如果明知眼前人是男兒身,看在眼底卻是這樣錯亂相貌,一般人大概都很難平心 靜氣去欣賞美感吧! 「老大……怎……怎麼會這麼像……三哥該不會真的是女人吧!」 「誰……誰知道,什麼叫做男人?什麼又叫做女人?如果男人頭女屁股,那種東西又該 叫做什麼……惡!我以後再也不相信女人了!」 與這兩人相異,素來保持冷肅面孔的花次郎,因為成功抑制住哈哈大笑的衝動,得以如 平常那樣擺出一張臭臉;然而,也由於他維持著起碼的冷靜,所以比近乎神智不清醒的三人 多看清了些東西。 也許在花若鴻眼中,女神放在他額上的手掌,煥發著慈光吧! 事實上,源五郎的手掌確實環繞在一層淡淡的白光裡,瞧花若鴻的表情,顯然是受用之 極。 (真不得了,這小子是什麼來頭?以武者之身,兼修回復咒文,這是雷因斯千中無一的 特殊人才啊!這種人又怎麼會沒被白家挽留,流落到麥第奇家去?) 花次郎驚異有加,後方的蘭斯洛詫異只有更深,因為無論花次郎、源五郎,他們的能力 都遠遠超乎自己估計,這樣的人,又為何會和自己結義為兄弟呢? 片刻之後,花若鴻在回復咒文醫治下,所有傷勢大見好轉,呼吸也健旺許多,源五郎則 露出疲態,額頭滲汗,顯然這動作極耗體力。 花次郎則心中冷笑,雖然回復咒文大耗施術者元氣,但瞧源五郎的根基,這麼牛刀小試 一下,怎會累成這樣,必是欺外行人不懂,收買人心。 果然,當花若鴻察覺自己已能下床走動,更是感激涕零,顫聲道:「您……您一定就是 米迦勒團長……」 有雪連忙補上台詞:「對啦!這一位,就是聖殿騎士團的團長,四騎士之首的米迦勒大 人,你運氣不錯,就算在耶路撒冷,也沒幾個人見過米迦勒大人的真面目呢!」 白夜四騎士之首的「白騎士」米迦勒,每次上陣都以頭盔掩面,真面目一直是個謎,除 了傳說是個罕有的美人之外,其餘一切俱是未知數,眾人在擬定計畫時,也便是利用這點, 讓精熟白鹿洞劍法的花次郎冒充王右軍,具有美女相貌的源五郎頂替米迦勒。 果然,唬得花若鴻一愣一愣,完全不曉得自己落入了一個大騙局裡。 「我們這次離開耶路撒冷,主要是調查石家與東方家有何圖謀,會碰巧遇到你這件事, 相信是神的指引,你且寬心以待,神明不會讓善人永處於厄難,只要你能堅持下去,我們會 幫助你與未婚妻團圓的。」 沒發現源五郎話中有話,花若鴻滿心歡喜地朝眾位救命恩人叩謝再三。 參加招親的計畫,就此定案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功成有望】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 自由都市 暹羅 將花若鴻完全唬過,剩下來的工作,就是繼續對謊言加工,用更多的謊話來彌補可能的 破綻。 於是,有雪便被授命,對花若鴻灌輸錯誤訊息:四騎士這次的行動非常機密,為了掩人 耳目,團長大人改扮男裝,取了假名;副團長冒充花家的旁系高手花風流…… 這些謊言其實漏洞百出,聽在蘭斯洛耳裡,越聽越是心虛。他向源五郎悄聲問道:「這 樣子騙他真的沒問題嗎?我覺得這些謊話太誇張了。」 源五郎微笑道:「語言這種東西啊,如果一開始就打算懷疑它,就算事實擺在眼前,也 不能撫平人們的疑竇;但反過來說,只要相信了頭一句話,後面不管有多荒誕,人們都會深 信不疑的。這就是說謊話的技巧。」 看著那張笑臉,雖然不像花次郎感覺得那麼深刻,但蘭斯洛也覺得這個義弟在滿身神秘 的同時,也存在著等量的謊言,只是,面對那張無邪氣的俊美容顏,人們大概很難想像在這 和善的微笑之後,也藏著許多只惡魔的黑尾巴吧! 反正,看花若鴻對有雪的解說頻頻點頭,這個謊言顯然是徹底深植於他腦中了。 因為屋子被弄得四分五裂,眾人必須另覓棲身之處,在那之前,源五郎詳細詢問了花若 鴻的武功程度。 身為不知是第幾代的旁系子孫,花若鴻自然不可能撈到花家什麼好處,除了領過一些救 濟金,花字世家著名的快腿、輕功,他毫無概念,僅會的幾套劍法,是從白鹿洞學來。 白鹿洞在艾爾鐵諾地位超然,又有陸游這超級大樹庇蔭,勢力極盛,在各地均設有學堂 ,供有心受教育之人學習。教育標榜文武合一,因此在讀書之餘,夫子也會斟酌授以武藝。 由於和七大宗門相比,白鹿洞的學堂不拘身份、派門均可入學,就成了平民子弟學文習 武的最佳途徑,便算是習得家傳武功的七大宗門嫡系子弟,往往也會拜入白鹿洞,多學一技 傍身,因此,白鹿洞的中、下級武學,尤其是劍術,在大陸上流傳極廣,花若鴻的武功便是 因此而來。 源五郎歎道:「花兄弟,雖然我有信心,神必佑你,但是天助自助者,神跡不會平白出 現,既然是要比武招親,以你現在的武功,我瞧不大成啊!」 花若鴻慚愧低首,蘭斯洛則暗叫廢話,如果他的武功成,那還需要你們幹嘛? 源五郎沉吟道:「這樣吧!妥當起見,我先設法提升你的武功……本來花家子弟最應該 修習家傳快腿,但你既然練的是白鹿洞武學,那也不必捨近求遠。為了配合你現有的路子, 從現在起,你就跟著花二哥學劍吧!」 蘭斯洛聞言一奇,因為在源五郎原先計畫中,並沒有提到這個打算,而花次郎的反應更 是強烈,冷哼聲中,面色一沉,張口便要反對。 只是,源五郎搶先道:「不管是花風流,抑或是王右軍,都是白鹿洞的成名高手,正是 這方面最好的良師,我想這計畫沒有不妥。」 看出了花次郎面色不對,花若鴻道:「這樣真的可以嗎?王大俠是何等英雄,我這樣的 窩囊廢又怎配蒙他教導……」 這話正是花次郎的心聲,既然被搶先說出,那正好樂得他繼續冷笑,不用開口。 「眾生平等,在神的榮光下,人都是一樣的。」源五郎笑道:「好事做到底,副團長一 定會答應的,不然那日長街上,他就不會親自出手助你和你的未婚妻脫險了。」 這話又掀起了一陣騷動,在花若鴻滿懷感激、源五郎先將一軍的得意眼神中,花次郎覺 得臉上的冰冷笑容,正在逐漸僵凝、崩碎。 「你這傢伙真是陰險,居然把那件事掀出來!」 「哦?這沒什麼不好啊,讓受你恩惠的人,對你表達應盡的謝意,花二哥覺得這樣讓你 不舒服嗎?」 由於蘭斯洛嚷著有事出門去,有雪帶著傷勢近乎痊癒的花若鴻找尋適合的棲身處,花次 郎與源五郎乃得以撇開眾人,進行私下對話。 「旭烈兀到底是派你來做什麼的?廢物處理嗎?先是莫名其妙和那兩個廢物廝混,現在 又幫另一個廢物來騙我真傳。」花次郎道:「還是,你與那三個廢物有什麼關係,所以才這 樣幫他們?」 「哦?這樣說起來,花二哥和您口中的廢物一定有關係了。」源五郎道:「不然,區區 一個廢物,又怎值得您出手替他解圍呢?」 彷彿被說中痛處,花次郎一時間作聲不得。 那天,自己在「楠」飲酒買醉,正喝得起興,卻剛好看到了那白衣小子,一副坐立不安 的傻相,引人發噱,再看他瞧見花轎時那種激憤模樣,瞎子也知道他是來搶花轎的。 本來,自己是對那毛頭小子嗤之以鼻的,以東方家的勢大,他就這麼衝出去,後果肯定 是有死無生,這等愚魯之徒,活著也是多餘,正好看他的死相來下酒。可是,儘管腦子是這 麼想,但在自己心裡深處,又好似有些羨慕這傻瓜的愚勇,那種為了所愛豁出一切的傻勁。 結果,花若鴻搶了花轎後,陷身重圍,明明四面八方都是刀劍,但他一面揮舞光劍抵擋 敵人,一面卻把新娘子護在身後,沒走出十步,身上已有七八道傷口,新娘子卻連血也沒給 濺到半滴。當看到這幕光景時,自己動容了,無可置疑地,這青年讓自己想起了一些往事, 塵封已久的往事…… 也因為這樣,儘管理智不斷地提醒,別要多管閒事,但當兩名東方家高手凌空發掌要截 下兩人,千鈞一髮之際,自己還是忍不住出手了,一道破空劍氣,阻住所有追兵,讓一雙新 人得以趁隙脫離現場。 那時場面一片混亂,自己出手又極微隱密,若不是源五郎這個怪異人妖旁觀一切,是不 會有人發現的。 結果,這就變成了最大的失算。如果說出手的事實,代表自己心中某處的確在乎著這對 小情人的未來,那麼覷準這點的源五郎,無疑便掌握了有利條件。 「你這傢伙也真是不簡單啊!挑在這種時候突然說出來……」 「一流的賭徒,總會設法扣上一手好牌,然後聰明地在該用的時候,打出最具效果的那 張王牌,我也只不過是奉行了這個原則而已。」 「我從來沒有收徒的打算,而且,我記得我說過,不做超過花風流應有能力的事。」 「哦?那您剛才揮劍砍我的時候,怎麼不對自己這麼說說?」 明明是又敗一局了,但不知怎地,凝視著源五郎的笑臉,花次郎發現自己胸中已經沒有 怒氣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種似笑非笑的莞爾。 「不過,花二哥剛剛的表現真是令人激賞啊!您對若鴻小弟的那番鼓勵,說得慷慨激昂 ,不曉得的人,還以為您是過來人呢!」 「你又嫌自己命長了嗎?」 「這可不敢當。不過,倘若您非要為支持若鴻小弟的行動找個理由,您那時說的話,不 就是最好的答案了嗎?」 「……」 「再沒有任何理由,比讓一對彼此相愛的情侶結成眷屬更具有正當性,因為他們相愛, 所以我們才給予他幫助,期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和這比起來,什麼武林霸業、權力鬥爭都是 微不足道,這樣,不就夠了嗎?」 聆聽源五郎的話語,花次郎無言以對。 有情人終成眷屬啊……這個自己曾經一度相信,最後破滅無蹤的美夢,如今要寄托在別 人身上來完成嗎? 真是諷刺極了。 「你把自己當作什麼?月下老人嗎?」 「是啊,還是全副武裝的月下老人呢!」 源五郎站起身來,回頭笑道:「事情就這麼辦吧!傳授武功,也不一定要收人為徒啊! 假如您真的不願傳武功給那個笨小子,就隨便教他幾下三腳貓劍招,讓他在比武時戰死擂台 上……總之,這雙小情人的將來,就全憑您的打算了。」 有歎氣的衝動,花次郎仰首望天,圓圓的太陽,像是嘲諷自己一樣,光華熾盛。 可笑的是,看著太陽,自己突然發覺這陽光與源五郎的笑臉無比相像,同樣都對自己笑 得那麼囂張…… 時刻已是正午,蘭斯洛再度前往沈家梅園。 風聲仍緊,但石存和被自己打成重傷,石存忠大概也為著花若鴻被救一事忙著找人,石 家領導階層亂成一團,正是自己偷跑上街的最佳時機,不趁此時將刀取回,更待何時。 說來也奇怪,與石存和的血戰中,自己身中穿腹而過的那一刀,堪稱重傷,但為什麼沒 多久自己又可以像沒事人一樣,四處活蹦亂跳。 那絕不是單純的忍耐能力,因為剛才撕下包紮一看,所有傷口已經癒合,連結疤都省掉 ,肌肉完好得找不出受傷的痕跡,活動也沒半點窒礙。 「真古怪!受的傷好像痊癒得越來越快了!」 以前在山上,老頭子的教育裡,總是鼓勵男子漢應該多受傷,他說當肉體適應了受傷的 頻率,新陳代謝速度提升,傷勢就會好得快。因為如此,自己的內外傷向來復原得很快。 可是,這樣的情形實在太詭異了,前後不滿兩個時辰,所有傷口癒合如初,就算自己再 怎麼沒常識,也曉得這不是人體該有的復原速度。 以前痊癒速度快,也不過是比常人少躺上幾天,絕不是這樣的詭異情形。 莫非是那女鬼的醫治手段太過高明?不,這現象從自己離開杭州後,就已慢慢出現,絕 非一日之功。 「算了,隨便吧!好得快總比好得慢強,先不管了。」 深思遠慮並非蘭斯洛的個性,既然想不出因由,那就不在這方面多做思考,徒增困擾。 何況現在另外有值得煩心的事。 連續看到花次郎、源五郎的驚人本領,蘭斯洛心中也起了極大的波濤。和他們相比,自 己沒有相應實力的狂妄,顯得可笑而虛妄,也難怪花老二整天在那邊冷笑。 當源五郎說到要由花次郎負責傳授花若鴻武功時,自己甚至有幾分欣羨,想跟著一起學 。但這樣一來,老大的尊嚴就蕩然無存,況且以花老二一貫的冷漠,自己主動上門求教,那 大概只會挨到一頓更大聲的冷笑吧! 哼!不教就不教,有什麼了不起,武功也是人創的,人家不教,難道就不能自己創嗎? 所以要先把刀拿回來,人家都說內力是武學的基本,自己身上的內力能如斯深厚,再配 上一柄罕有神兵,說不定也能創出什麼一流刀法來。 當然想到這點,蘭斯洛也有些洩氣,畢竟身上的內力除了震傷自己之外,鮮少發揮什麼 用途。噴血重創石存和的那招堪稱妙著,但總不能每次都靠噴血傷人吧!要是對方人多,自 己豈非就此狂噴鮮血而死。 想著想著,已經來到沈家梅園,確認左右無人後,翻牆而入,依記憶中路徑來到後方梅 園。只是入眼盡是昏暗一片,枝木錯雜中,沒有見著那襲白色倩影。 那女鬼說過,自己是寄宿在後園一處古井之中,蘭斯洛四周尋覓,終於在東首的一簇梅 樹間找到了古井。井底黑黝,微有水波,但看來已乾涸大半。 蘭斯洛張口欲喚,對那鬼物仍隱有些膽怯,但既是光天化日,鬼物再厲也是有限,而那 女鬼看到自己總是一副膽顫心驚的模樣,自己如果還對她心存畏懼,那就真的笑掉人家大牙 了。 「姑娘,小姐,你在裡面嗎?」 喚了幾聲,井底紋風不動,反倒是後頭響起人聲,冰冰涼涼的感覺,嚇人一跳。 「你……你又來了,身上的傷還好嗎?移動太過,當心傷口啊!」 回轉過身,窈窕倩影俏立在前,美麗嫻靜的臉龐上,透露著溫柔的關懷,蘭斯洛見她這 般關心自己,開口第一句就是探問傷勢,心下也是感動,原本的幾分怯意消失大半。 風華伸手探向蘭斯洛小腹,似想確認一下傷口,指未到,一股沁涼寒意令蘭斯洛汗毛倒 豎,下意識往旁一閃,誰知風華這一下撲空,整個身體往前跌去。 (鬼也會跌跤?真荒唐!) 蘭斯洛感到好笑,所剩的幾分怯意完全消失,本能伸手去扶,只是在伸手之後才突然想 起,自己與風華的觸碰只會從中穿過,扶也扶不著。 不過,這次卻又失算了,因為當手掌與那幽體接觸的一刻,輕軟觸感立刻在掌心出現。 (咦?) 方自錯愕,耳邊響起驚呼聲,蘭斯洛這才察覺著手處竟是女兒家胸口。 他吃驚,對方的反應只有更甚,像只受驚的白兔,慌亂想站直身子,卻因為目不視物, 倉皇間反而整個身體都往後跌去,全貼靠在蘭斯洛懷裡。 跌來的勁道不重,可是冰寒刺骨的感覺卻讓蘭斯洛往後退去,兩具人體就這樣跌坐在井 邊。 很難去形容那是什麼感覺,無疑她的身體極冷,但摟在懷裡的感覺,卻不像抱一塊大冰 那麼死板。或許是天生麗質,風華的肌膚細緻幼滑,碰起來像是細細的雪沙,是種觸覺上的 至高享受,教人期待倘若這樣的肌膚能有微溫,那是多麼一件美事。 回憶伸手誤碰的那一瞬,感覺是出乎預料的飽滿結實。與外表看來的纖弱骨感不符,這 女鬼似乎有副值得驕傲的好身材。想到這些,蘭斯洛心頭一蕩,側目看去,懷中大美人羞得 兩頰暈紅,像是天邊晚霞映著白玉壁,更添艷色。 驚艷的美感,甚至是讓人捨不得將目光移開片刻。 「你的味道……很舒服……」 咦?什麼意思? 兩人靠在一起的當口,風華忽然冒出來的一句,教蘭斯洛摸不著頭腦。 「平常我聽見陌生人的聲音,心底都要害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你和他們不一樣 。」風華怯聲道:「你的胸口……有山的味道…和…你在一起,就像和小動物相處一樣,讓 我很安心……」 這幾句話,讓蘭斯洛更覺得沒頭沒腦,渾然不解其意,但看著懷中美人羞態,被她喜歡 總比被她討厭要好,當下也就含糊過去。 「沈……沈姑娘!」 「嗯!我不姓沈耶!」 蘭斯洛奇道:「這梅園是沈家的,你不姓沈,那姓什麼?」 風華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姓沈,也沒有姓,就是叫做風華。」 「這就奇了,那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不知道。我只記得那天眼睛閉上以後,身體就飄呀飄的,醒過來就身在這裡,再也離 不開了。」 蘭斯洛心中暗歎,這女的生前必是個糊塗人,才會連死了都做糊塗鬼。只是現在當然不 好意思對她直說,反正知道稱呼,有得叫就行了。 「柳公子……」 「呃!別叫得那麼文謅謅的,我會不習慣。我看這樣吧!我叫你風華,你叫我柳大哥, 這樣我們都省事點。」蘭斯洛逕自道:「對了,幾個時辰前我離開的時候,把配刀留在這裡 了,你有看到嗎?」 「嗯!我幫您收起來了,現在交還給您。」也不見風華有什麼動作,手一展,自袖中將 刀取出,遞還蘭斯洛。 拔刀看看,鋒刃透著寒光,蘭斯洛滿意地點點頭,有了神兵在手,心中又踏實多了。 「這柄寶刀不是一般的凡品,更絕不應流於世俗,柳大哥是從哪裡取得的呢?」 從獲得這柄無名寶刀以來,因為覬覦它的鋒銳,前前後後不知惹來多少麻煩,但像風華 這樣給予如此高度評價的,倒是頭一遭,不過,此刀是蘭斯洛在離開杭州後,於一次異遇中 所得,他本身對此刀並無所知,所以只有支吾其詞的混過去。 「這柄刀的本身,沾染了極大的不祥與殺氣,是完全為了殺戮而鑄造的兇器,但是,在 漫長的歲月裡,它又幾乎沒有沾過血腥,反而被另一種偉大的心靈力量影響,昇華了刀的靈 氣,使之不致禍及其主,柳大哥能持有它,真是一件難得機運。」 蘭斯洛吶吶說不出話,刀上的血腥,多半是到自己手上後才添上的,換言之,在上任主 人手裡,這柄刀搞不好從沒傷過人命。 只是,這些事風華又怎麼會知道呢?難道真是鬼物通靈,能自動與神兵有所感應?真是 好玄的一件事啊! 「持有寶刀雖然幸運,但如果持有者自負武力,凡事恃之爭勇鬥狠,多惹傷亡,最後自 傷其身,那麼擁有神兵反而是一種災禍了。」風華輕聲道:「柳大哥,我之前兩次遇著您, 您都身上帶傷,這樣很不好啊!」 沒想到溫柔嬌怯的風華,突然說出這種觀世深沉的語調,蘭斯洛一時答不上話,胡道: 「這個啊,沒事的啦,我的傷好得很快,就算有什麼傷也是三兩下就好了,你看,幾個時辰 前你包紮的傷,現在已經完全好囉!」講完,才想到人家是個瞎子,如何能看? 但風華卻對這番話大感驚奇,伸手到蘭斯洛早前幾處傷口一探,果然癒合如初,沒半點 受傷痕跡,心下大奇。 「怎會這樣……這不合醫理啊……柳大哥,在這幾個時辰裡,你可有服用或是擦用什麼 特殊藥物?沒有嗎?那麼,是不是有神官幫您施用過回復咒文之類的法術呢?」 連續幾個問題,蘭斯洛都答沒有,結果風華在一番沉吟後,問道:「柳大哥,您與雷因 斯白家的高人相熟嗎?」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我以前聽教導講師提過,雷因斯的白字世家,從回復咒文裡鑽研出一種叫做乙太不滅 體的奇功,能療傷祛毒,催愈患部,當功力修練到絕頂,無論受多麼重的傷,都能在瞬間重 組肉體,不死不滅。您的癒合速度異於常人,又沒有服用特殊藥物,或是接受回復咒文,所 以我才猜想柳大哥是否修練過這門奇功。」 「沒有,我既不認識姓白的,也沒練過這種東西。」 蘭斯洛搖頭道:「其實這算什麼奇功?真正要練,就該去練那個襲擊我們的玩蛇變態的 功夫,刀怎麼砍也砍不進去,這才是有用的真功夫!」 「你說的,那是護身硬功,當今世上的護身硬功,除了已失傳的睥世金絕,就以大地金 剛身最為優勝,也流傳最廣,主要的道理,是憑高密度的真氣硬化肉體,修為越強,肉體的 硬化程度也越高,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風華娓娓道來,蘭斯洛大感驚奇。如果這些剖析,出自花次郎、源五郎之口,那便不足 為怪,甚至由閱歷豐富的雪特人來講,那都算正常,可是現在說出這些的,是個生前活在封 閉環境裡,對外務幾乎一竅不通的傻女鬼,怎麼她會知道這些東西呢? 「風華,你講的這些是從哪知道的呢?」 風華輕輕一笑,「也還是有些書能讓瞎子看的。」 沒嘗過當瞎子的滋味,對風華說的東西,蘭斯洛只感覺難以想像。 突然,一個想法出現在腦際。從前幾次看來,風華在醫治的手段上是頗有一套的,起碼 不曾將自己醫得變成與她同類,假如她也懂得醫治武學方面的疑難雜症,那是不是可以幫忙 解決自己身上的怪症頭呢? 「風華,我有個問題,就是……」 隱約升起一線希望,蘭斯洛趕忙將自己一催運內力,就覺得身體要炸開的怪病,向風華 詳細敘述。 早前兩次做緊急救護時,風華也隱有所覺,而聽蘭斯洛的敘述,那明顯就是體內真氣太 過鉅量,蘭斯洛無法駕馭,所以才會導致如此。一般習武者修練內力,絕少出現這種情形, 除非是有人強行灌輸大量內力入體。 把把脈,探測幾處穴道的反應,再詢問蘭斯洛一些問題後,風華更對自己的發現感到驚 訝。 在她過往曾看過的許多病例中,從沒有任何人,擁有這等渾厚無匹的內力,這股內力的 雄強程度,遠遠非尋常高手所能企及,換言之,那絕不是單單一兩百年的修為而已。 除了量方面的驚人外,質的方面也同樣可觀。這股內力是以一種極為霸道的形式,存於 蘭斯洛體內,它甚至容不下任何異種真氣,只要一感應到異勁入體,便立刻狂暴地將之震潰 、消滅,敵勁越強,它也相對的增強。像這麼具有爆發性、毀滅性的內力,還真是首次聽聞 ,創出這套功夫的人,無疑是個天才,但同時也一定是個不顧自己身體狀態的人。 能夠與這股內力相應的,必是一套強橫霸道的功訣,除了那套功訣之外,其餘所有的內 功都會被視為異勁,這也是蘭斯洛不能修練內功的主因。 從威力來看,甚至在蘭斯洛提氣運勁的剎那,反噬的真氣立即就會將他四分五裂! 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他還能毫髮無傷地活到現在…… 風華是閉著眼眸診斷的,看她想得入神,表情越來越凝重,蘭斯洛的心也直往下沉。 「喂!這表情是什麼意思?我的身體沒有得救了嗎?」 「柳大哥,你所謂的得救,指得是什麼呢?」 「當然是希望有辦法來運用這些內力啦!空有一身內力卻沒得用,這不等於有一堆美食 擺在眼前卻不能吃。就算真的用不了,起碼也要讓我能改練其他的功夫,別一練就吐血。不 然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的武功起非一世都是三腳貓?」 「可是,柳大哥練武功又是為了什麼呢?武功的目的就是為了殺生,武功越好,殺害的 生命就越多,倘使您真的能運用體內的真氣,將來造成的殺孽一定也很重,如果事情變成那 樣,那我還是寧願你保持現在這樣子。」 從語氣中,蘭斯洛聽出蹊蹺,莫非自己的身體有法可治?不過,看風華說話的態度堅決 ,如果不先擺平她的心結,定然無法讓她為己治療。 「呃!話不能這樣講,武功的目的是殺人,這點我非常明白,所以才一天到晚被會武功 的人追殺,這世上有許多會武功的壞人,像那天的玩蛇變態,就是一個例子。即使不去招惹 他們,他們還是會找上門來,要是我不會武功,又要怎麼活下去?又怎麼還有餘力保護你或 是更多無辜的人呢?」 一番慷慨陳詞,蘭斯洛自以為得體。當然,如果讓風華曉得,自己砍人多過人砍自己, 那這篇謊話肯定告吹;如果再讓她知道柳一刀之名,其實是轟動全大陸的採花淫賊,這篇話 就變成大笑話了。 「柳大哥是說,你學武功只是為了自衛嗎?」 「就是這樣,其實我最不喜歡殺生了,但就算我不去爭勇鬥狠,你也不能眼睜睜看我給 人一刀宰了吧!」 幾番問答,蘭斯洛的話讓風華心中了動搖。 這個人,自己是不是應該救呢? 身為醫者,不管病人是什麼身份、狀況,只要有法可想,自己就該當伸出援手,這是最 起碼的醫德。 那柄無名寶刀的殺氣這麼重,這麼的渴求鮮血,但沾染的血腥味卻不成比例,大概正因 為像柳大哥說的一樣,只是用來自衛吧! 他給人的感覺,身上的氣味,怎樣都不像是壞人。那麼…… 希望這次沒有救錯人! 「好,我幫你!」 距離救出花若鴻七天之後,東方家的招親公告,已在自由都市各地造成轟動。 左右自由都市的兩大勢力,東方世家、青樓聯盟,後者因為結構鬆散,又沒有自成體系 的神功秘訣,吸引力不大;東方家則因為長期排外,外人縱使有心投效,也欲薦無門。 這次如果當上東方家的女婿,除了有大筆嫁妝,說不定還能學到東方家的獨門武學,這 樣的吸引力,不僅是自由都市,整個大陸的年輕才俊都急忙從各地趕來。 像這樣的招親,並非絕無僅有,七大宗門的其餘幾家,都曾賜姓予自家培養的美貌歌妓 、侍女,以族女之名比武招親,吸納高手入贅,增強家族實力,石字世家當家主石崇,就常 常使用這種手法。 不過,以往這類的招親,都對參加者極盡禮遇,縱使落選,仍會奉送微薄的車馬費,算 是不枉此行。然而此次東方家招親,佈告上講的是不限資格,卻對參加者徵收相當數目的報 名費。人盡皆知,東方家在前陣子的大地震中,財物、建築損失慘重,因此不免有人懷疑, 東方家是不是也打算趁此次招親,大大斂財一筆,彌補極度虧損的財政赤字。 當然,這樣的說法,聽在知曉招親內情之人的耳裡,是非常膚淺可笑的,至少,源五郎 就對這推測露出莞爾微笑。 「靠報名費斂財?東方玄虎那老頭才不作這種小孩把戲,光是石家的聘禮,就夠抵上所 有報名費還不止了。」源五郎喃喃道:「可是,與其他家族軍事同盟所帶來的利益,又遠遠 高過那些財寶,所以可憐的石存忠才被退婚啊!」 看著招親公告,源五郎忙著整理剛由青樓在此地分舵取回的各項情報。他除了要知道暹 羅城中的大小變化,也要靠這些資料來判斷,七大宗門的首腦對這件事的處理態度,以便做 出相對的應變。 麥第奇家的旭烈兀,是大陸上首推的金頭腦,但石家的石崇,也是出了名的狡獪老狐, 和他們比起,東方玄虎的級數不過是個小策士。 仔細想來,如果有石崇背後操盤,石存忠實在不該這麼狼狽地被擺一道,可是事情既然 發生,石家會有什麼舉動,就相當耐人尋味?他們採取的行動,又會對其他幾家造成什麼刺 激?其餘幾家首腦又會如何回應? 這些都是要事先思考妥當的事!源五郎此時的工作,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沙盤推演,計算 對己身有利的條件,累積籌碼,確保己方的小團體在大小狀況中都能穩佔優勢。 這些聽起來都不是容易的事,但這名外表溫文,總是掛著一抹讓人安心微笑的男子,的 確慢慢將之付諸實現了。 不過,和他這邊的情形相比,另外也有人對自己的工作情形,感到非常不滿意。 「不幹了!不幹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發出連串抱怨聲,花次郎大步踏進房來,臉上表情有如剛剛吸過大量毒氣,虛脫乏力。 「怎麼了?徒弟不好教嗎?」 「少胡扯,我只是實現賭輸的承諾,為了讓石家摔一次重觔斗,才幫你調教那廢物,可 不是和他有什麼師徒關係。」 「好,好,我知道。那調教的進度怎樣呢?」 「那廢物簡直比豬還笨,我教一頭山羊……不,就算教沱屎也比他聰明百倍!」 「咦?古有賢人令頑石點頭,想不到花二哥居然教屎學劍,還能讓一沱屎比人腦聰明百 倍,您真是偉大,我真是渺小。」 「呃……我只是比喻。」花次郎甩頭道:「唉呀!總之就是蠢得要命,內力也差,領悟 又慢,繁複一點的劍招全記不住,這哪可能在招親之前調教好,我看還是直接準備去訂棺材 吧!」 「別這麼喪氣嘛!距離公告的預賽日期還有十天,說不定還有其他辦法的。」 「哼!還有什麼辦法?我前兩天把白鹿洞幾套入門劍法節選了一下,再編排了些口訣, 要他每天反覆演練一千次,希望熟而生巧之後,有點奇跡出現。」花次郎不懷好意地笑道: 「喂!你這專管神跡的米迦勒,怎麼不顯顯靈啊!真要那麼想幫人家,就捐個一百幾十年的 內力出來吧!」 武功增強之道,主要關鍵就是擊出力道、招式變化,前者為一切之根本,但個人內力修 為,絕非一蹴可成,縱使服食奇珍,或得高人傳贈功力,令修為一夜暴增,但如果沒有相當 的緩衝時間吸納,與本身內力同化,外來勁力不用多久就會化為烏有,使自己被打回原形。 當然也有人另辟捷徑,想出某些招式或功訣,刺激本身潛力,使實力遽增,但這種方法 卻屬高度危險,稍一不慎,行功半途便爆體而亡。 花若鴻的資質尚非駑鈍,但也實在算不上俊才,花次郎連教七天之後,本來就對教育工 作興趣缺缺的他,更是大歎「朽木不可雕也」。 「對了,我們的大哥又出門了嗎?」 「真抱歉,別算我在內,那廢物只是你們的大哥,與我無關。」花次郎道:「不知道又 跑去哪裡混了,石家的人都想找到他生煎活剝,這沒腦子的廢物偏愛上街大搖大擺,出了事 怪得誰來?」 連續七天,每過正午,蘭斯洛就像是與人有約一般,坐立不安,找個理由便獨自離開, 也從不交代去了哪裡,直到夜幕低垂,才滿面春風地回到眾人藏身處。 這情形當然透著古怪,但此時人人有事在忙,只求蘭斯洛別主動惹事,誰也沒興趣多管 他半分。 不過,花次郎仍覺得有點稀奇,因為在他指點花若鴻學劍時,蘭斯洛總會若有意、若無 意地站在一旁,注意著花次郎指點的每個訣竅。 本來偷窺旁人傳功,是武林大忌,但花若鴻練習的白鹿洞劍法,並不能算是上乘武學, 江湖上頗有流傳,花次郎更是不將之放在眼裡。加上蘭斯洛站得遠遠,單是看見動作,卻聽 不見某些施展時要注意的訣竅,用處不大,資質差一點的人,說不定還會反傷自身,所以花 次郎僅是冷笑著等看好戲。 「還有,二哥,你傳人武功要認真一點啊!大哥說,你盡是挑些簡單的東西來胡混。」 「哼!那廢物的話也能作準嗎?我整理過的劍招雖然簡單,但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上手 的。」 源五郎笑道:「是嗎?但我看大哥沒花幾下功夫就使得熟練,招數施展並無窒礙啊!」 「什麼?」花次郎驚道:「這……這怎麼會?就算是秉賦聰穎之人,也得兩天時光才能 ……」 花次郎是真的感到詫異。經過自己整理,傳授花若鴻的劍招看似簡單,但若不得劍訣配 合,使用時便有許多窒礙,施展不開。僅是遠遠觀看,記下招式,又能即學即通,自行克服 障礙問題,那已是世上少有的武學高才。若是已成名的劍術高手,或是源五郎這樣的天縱奇 才,自己還肯相信,但要說那只反應遲鈍的大山猴,這怎麼可能…… 「哈!一句話就把你試出來。還說人家笨得像沱屎,原來是你自己教的東西有問題。」 「你剛剛說的……是用來試探我的?」 「誰知道。」源五郎神秘地微笑,「也許是真的。」 「是真的嗎?」 「說不定是假的喔!」 「你……你這個死人妖,存心想和我耗下去……」 源五郎微笑不語,花次郎正想著要如何逼供,傳入兩人耳中的微弱廝殺聲,轉移了他們 的注意力。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大顯神威】 低頭走在往流民窟的路上,花若鴻的表情委實欠缺活力。 當知道大名鼎鼎的劍俠王右軍,要傳授自己劍術,心裡當真欣喜得要飛上天去,但七日 來,並沒有學到任何想像中的神妙劍法,只是反覆練習依稀與白鹿洞入門劍法相似的平實劍 招。 招數上極為類似,所不同的,就是王大俠令自己默背的內息口訣,出劍收劍時以內息相 輔,若是一個接應不上,動作就伸展不開,劍招隨之大亂。簡單的口訣、平實的劍招,就僅 是這兩者,每天重複練習一千次。 或許自己眼光不夠,但左看右看,怎樣也不覺得這些平凡得乏味的東西,能讓武藝低微 的自己締造奇跡,在比武招親上力敗群雄,贏回愛人。 特別是,剛才辦完報名手續,知道參加比武招親的,不但有自由都市各地趕來的少年俊 傑,更有石字世家大太保石存忠這樣的重頭人物。 論武功,自己一世也及不上人家,更枉論其他。 (王大俠那樣的高手,怎麼可能平白傳我神劍,我們非親非故……不,就算沾親帶故, 普天下又哪有這等美事?是我把一切想得太樂觀了……) 明知比武招親毫無勝算,現在再怎麼拚命苦練,也全無意義,那自己又何必自取其辱, 再嘗一次失敗的苦果呢? 越想越是喪氣,方自長吁短歎,一隻手冷不防地拍上肩頭。 「若鴻老弟,幹什麼這麼沒精神啊!」 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沒人在後,再把目光往下移,這才看見五短身材的雪特人,親暱 地對己微笑。 「有雪先生,您好。」雖然雪特人的身份是雜役,但花若鴻不敢怠慢,一樣敬稱先生。 「不好!小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經大禍臨頭了。」 有雪忽然面色凝重,讓花若鴻不知身犯何事。 有雪搖頭歎道:「我看你出來報名,久久不歸,就來找你,怎曉得你傻頭傻腦,連給大 批人跟蹤了好長距離都沒發現。」 循著有雪指示看去,花若鴻登時臉色大變,果然有七八人分散在周圍,注意這邊,其中 有幾人面孔依稀眼熟,換言之,己方兩人已被石家親衛隊包圍了,看他們神情殺氣騰騰,似 乎隨時準備發難。 花若鴻神色緊張,手也按在劍炳上,悄聲道:「有雪先生,這些人來意不善,我拼了命 也要把他們擋住,您先趕回去求援,希望王大俠他們能來幫手。」 「你這人良心倒不錯,居然沒打算獨自偷跑,難怪我們副團長肯傳你劍術。嘿!可是憑 你武功,阻擋得住那八個人嗎?沒兩下功夫我們就完蛋。」有雪正色道:「放心!我既然現 身,就絕對有自信,能保你安然離開。」 素來嬉笑成性的雪特人,難得出現正經表情,如果是相處多日的蘭斯洛,就會猜到這居 心不良的矮鬼必有詐謀。但一心將有雪當作是白夜四騎士隨從的花若鴻,根本忘記了雪特人 的劣根族性,將他的話奉如綸音。 「老弟,便宜你了,這次為了你,我不得不露相了。」有雪悄聲道:「其實,我也是四 騎士之一。」 「您也是?」花若鴻實在難以置信,特別是,神聖的白夜四騎士怎麼可能是雪特人呢? 有雪沉聲道:「這事內幕複雜,我一時間很難對你解釋,那些人快要殺過來了,憑我的 武功,要消滅他們輕而易舉,但此地是大庭廣眾,我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暴露我驚世駭 俗的武功,這樣會破壞我們便裝前來的目的。」 一番話說得神秘兮兮,花若鴻只有一個勁地點頭,有雪道:「等一會兒我施放煙霧,流 民窟的方向在東,你與我並肩往東闖,我會在煙幕中解決掉所有跟蹤者,這樣就不怕露了形 跡,而你什麼也別管,直接向東闖,明白嗎?」 「明白。」 「好,你真聰明。」有雪感歎地拍拍花若鴻,跟著扯開喉嚨,罵了一大堆各種方言的髒 話,最後嚷道:「姓石的狗種,我們現在要走了,你們夠膽的就跟過來,讓我把你們一個個 全了結掉!」 話音停頓同時,煙幕彈擲地,大量白色濃煙急速散開,遮掩住兩人身形。就在左右行人 為之愕然時,埋伏左右的石家親衛隊急忙現身湧上,包圍攔截。 可是這煙霧實在是千百年來雪特族人的保命秘方,爆開之後立即遮蔽景物,伸手不見五 指,更難辨週遭景物,為了怕誤傷同伴,也不敢胡亂揮刀,反而就讓敵人有了可趁之機。 「有人向東闖了!大家快來!」 「是上次的花家小子,給他趁亂闖出去了。」 「快追,目標雪特人一定和他走一路。」 這推論有部份正確,只是如果盡如他們所料,那麼有雪就不必故意說那麼一堆謊言了。 這邊引起的騷動還未停止,那邊又亂起來。 「西邊有人闖關。」 「有賊人從西邊溜了。」 「是雪特人。」 「他媽的,那該死的雪特人從西邊溜走了。」 「唉呀!中計了,這是聲東擊西之計啊!」 連走了兩個人,親衛隊的士氣大受打擊,他們原本偶遇到那日與蘭斯洛、花風流一起出 現的雪特人,想跟蹤他找到仇人落腳處,怎知雪特人也機警,發現有人跟蹤,故意繞來繞去 ,眾人頗覺氣餒,便想直接宰了他去邀功,哪曉得他忽然找上了前日離奇失蹤的花家小子, 更利用他甩開跟蹤,真是狡猾。 「你們兩個,趕快去通知大爺,剩下的人和我繼續追,那個花家小子會莫名其妙被人救 走,一定和花風流那檔人有關,跑了雪特矮鬼,追那小子也是一樣!」 花若鴻發力狂奔,弄不清楚狀況的他,仍在為自己能全身而退暗歎感謝,但沒隔多久, 後方腳步聲響起,石家親衛隊竟覓跡追來,在發現他的行蹤後,更用煙花火箭通知附近同伴 ,絕不能讓敵人逃逸。 石家人自從來暹羅之後,與東方家聯盟計畫告吹、石存悌死亡、石存和重傷,連逮著的 俘虜都莫名其妙給人救走,連串的不順遂,來暹羅城的石家人都為之士氣低落。石存忠也發 現了這點,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把花次郎等人找到,用之血祭,來提振士氣。 花若鴻且戰且走,主力放在拖延,總算是運氣不錯,成功退至流民窟附近,但也終於給 人截下,團團圍住。 一名親衛隊員大笑道:「小子,你傷好得倒快,短短幾天傷全沒了,這次我們就把你打 成殘廢,看你要花多久時間療傷!」 花若鴻渾身微顫,上次落敗被擒,石家子弟將他當作是練拳沙包,打得不成人形,這幾 人恰好也在其中,回憶那時的慘痛畫面,不禁發起抖來。 (不能那麼丟臉,拼也要拼一拼!) 存著可能有人來援的希望,花若鴻揮起長劍,奪路外闖。 日前搶花轎時,他用的是光劍,但跟從花次郎學劍後,受命棄用,目前手中的僅是普通 長劍,對著石家子弟的大地金剛身,他內力既淺,又不似蘭斯洛一般手持神兵,劍尖一刺上 人體便給彈回,幾個照面一過,就給逼得險象環生。 一切只是重演那日失手被擒的景象,花若鴻劇喘著氣,劍招更形散亂。花次郎在這幾日 傳他的劍法,必須先行運氣,方能順利遞出,值此生死關頭,哪有閒暇做這等事,因此僅是 單純使用舊日所學的白鹿洞劍法抗敵。 再拆三招,他右側破綻大露,一名親衛隊員逮著空隙,揮刀砍下,要先卸下他一條手臂 。花若鴻已不及招架,明知無用,也只好本能地回劍直刺對方胸口。 怎知道情急中意志專一,這七天來每日千次的效果顯現出來,下意識地氣與招合,一劍 刺出,像是尖針插入木板一樣的感覺,成功突破大地金剛身的阻礙,刺進那人胸口。 那人露出古怪表情,仰天便倒。直至鮮血噴在臉上,花若鴻才敢相信自己的戰績。 (王大俠果真厲害,他的劍法真是效果驚人。) 可惜,興奮一時間衝昏了頭,當第二道攻擊迎面而來,花若鴻慌亂中運不起氣來,長劍 一下便給對方砸飛,背後也挨了一刀。 (完蛋了,這次真的要沒命了……阿翠……) 以為自己死到臨頭,花若鴻第一反應便是閉上眼睛,但是,眼睛才一閉上,耳裡便響起 古怪聲音,跟著便是鐵器落地的聲響。 睜開眼來,面前那名正要揮刀砍下的親衛隊員,手裡持著半截斷刀,額上迸現一道血痕 ,瞪著大眼身亡當場。 「既然知道我傳你的劍法有用,為何又愚蠢地用回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倘若靠你的爛武 功就能克敵致勝,那你又何必向我學劍?」 冷冷的聲音充滿諷刺意味,但聽在此刻花若鴻的耳裡,卻如聞仙樂。 「王……花大俠,您來了!」 欣喜之餘,甚至忘了自己猶自給人包圍,回頭去看。 一名親衛隊員見花若鴻轉頭,心想花風流與此尚有十數尺,救援效果有限,自己先砍了 花若鴻,那也是功勞一件。 「人似乎永遠都不能記取教訓,你同夥的屍體就倒在旁邊,你真認為這點距離對我是障 礙?」 這次花若鴻看得很清楚,花次郎手裡拿著根去葉樹枝,逕自一揮,隔著十餘尺距離,無 形劍氣先斷刀,後殺人,乾淨俐落。 這手功夫當場震懾住所有親衛隊員,他們面露懼色,只是拿捏不定該往前圍攻,還是立 即撤退。 「殺嘍囉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我從來就不是一個宅心仁厚的人,對膽敢惹到我頭 上的人,更絕不輕饒。」花次郎冷笑道:「我數到十之後發劍,你們跑得了就跑吧!」 眾人所在之處是一條巷道,巷子頗長,但是在中段處有一個可以左轉的小道。縱是凌空 以劍氣殺人,但劍氣是直線進行,只要能在花次郎發劍之前,轉入那小巷中,便有生機。 覷明眼前局勢,沒等花次郎數數,親衛隊員大叫一聲,一齊轉身逃命。 「十、九、八……」 花次郎斜眼念數,他一如自己所宣稱的那樣,沒興趣屠殺嘍囉,但讓敵人全數安然退走 ,又實在不合自己個性,所以就用這種方式捉最後的一兩個,殺了了事。 看在旁人眼裡,一定會覺得這人殘忍好殺,草菅人命,不過這個習慣冷笑的倨傲男子, 才不管別人怎麼想。 「二、一!太慢了!」 花次郎將十數完,手裡樹枝立即揮動。他佩帶的光劍在與源五郎動手時,負荷過度炸成 粉碎,眼下沒了趁手兵器,只得折枝替代,隨炸隨換。 無形劍氣凌空而至,如果砍實,殿後的三人必定身首異處,然而,在劍氣及體之前,一 道人影忽地竄出,兩掌推出,憑著混參大地金剛身的掌勁,將劍氣一舉轟潰。 逃散的親衛隊員,這時也紛紛掉轉過頭,聚集在來人身後,向大公子行禮。 「花兄真是會找地方,居然肯屈藏此地,無怪小弟這幾天找你不到。」 自從與東方家的關係破裂,石存忠便一直在找花風流、蘭斯洛,想一報殺弟之仇,剛剛 一接到手下傳報,立即趕來,終於在此碰個正著。 「現在找著了,你又能如何?幾日不見,你的跟班又少了,怎麼石家這趟陣亡率挺高麼 ?」花次郎冷笑道:「閒話少說,石老大,你我今天這仗打是不打?」 石存悌之死,主要肇因在於蘭斯洛,但一來這解釋人家未必會聽,二來以花次郎的自傲 ,也絕不屑向人低頭解釋,既然對方擺明車馬要硬幹,那就順著他的意吧! 石存忠的心裡也在估量,他趕來此地本就是為了殺掉花風流。石存和已盲了一目,頭部 重創,現在仍淒慘地躺在床上,自己孤身一人,根據上趟交手經驗判斷,自己與花風流武功 該在伯仲之間,如果拼盡大地金剛身的威力,還可以稍勝一籌,再加上其他的佈置,要殺他 該不成問題。 不過,如果根據上次交手來估量,那時花風流的武功,該沒能力隔著十數尺凌空發劍, 仍有這等劍威,莫非他在這些日子裡另有突破?那原先的計算可能就要出問題了。 想歸想,最後石存忠仍是把手一揮,數十名親衛隊員從兩旁屋頂、牆壁上湧出,個個手 持機關強弩,對準花次郎,箭頭閃爍青光,自是抹上劇毒,幾十柄不同方位的硬弩,同時射 至,要讓敵人不可能閃躲。 花次郎側目橫視,嘴角仍是掛著冷笑,渾沒身邊花若鴻的半分緊張。闖蕩江湖多年,各 種機關、陷阱見慣,這些小兒科怎會被自己放在眼裡,可笑敵人自以為是,平白給了自己屠 殺眾人的藉口。 剛想動手,瞥見旁邊的花若鴻,登時改了主意。怎麼說現在自己也是冒充他人,要是自 己這王右軍動不動就大開殺戒,讓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看在花若鴻眼裡,必起疑心。雖說被 他識破也無所謂,但這樣一來就不好玩了。 「石老大,石家還真是重量不重質啊!真想要擺平敵人,一個夠格的高手就行了,你帶 那麼多人,郊遊啊?」 毫不在意的語調,令花若鴻肅然起敬,果真是藝高人膽大,面對重重殺機,一點懼色也 沒有,這才是英雄人物啊! 舉起右掌,石存忠正待號令攻擊,花次郎已接過花若鴻手中長劍,全不把兩邊埋伏放在 眼裡,一道無形劍氣破空而發,直指石存忠。 石存忠心內一驚。原本在他估計中,對方要突破如此困局,唯一之計便是高速搶攻,一 面揮劍格打毒箭,一面迫近自己,或戰或逃,這樣才有生機,怎料敵人對毒箭視若無睹,卻 對自己凌空揮出劍氣。這等花俏招數對付嘍囉可以,但當彼此功力相近,因為距離而減弱的 劍氣,又怎能對自己的大地金剛身造成威脅? 劍氣及胸,一股直覺令石存忠發現不對,連忙急催大地金剛身護體,迫來的劍威竟遠超 想像,恍若千萬斤的巨巖當胸砸來,使他的護體氣勁在瞬間就被逼至潰散邊緣。 石存忠面色大變,將金剛身催運至頂峰,竭力相抗,全身響起連串爆響,骨骼彷彿都要 在這一擊下支離破碎,最後終是金剛身奏效,強行將劍氣震散,但體內也近乎虛脫。低頭一 看,自己腳步不動,卻硬生生被逼退一尺。 短暫一下交手,雖然無血無傷,但石存忠狼狽接招、被震離原地的樣子,全都落在眾人 眼裡,看著手下們擔憂、不信任的目光,石存忠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沒可能……沒可能的,依照江湖傳聞,這花風流未算一流高手,上趟交手,他的武功 雖然極佳,但也仍遜我一籌,為何十日不見,他的武功暴增到如此境界,這……哪有這種事 ……) 石存忠腦裡雜亂一片,難以接受敵人武功遠高過自己的事實。忙亂中,想起一個可能性 ,眾所周知,在三個月前的離奇大地震後,自由都市裡許多武者毫無理由地內力暴增,那其 中甚至包括了從未習武的普通人。這事在大陸各地掀起軒然大波,而效應至今仍餘波蕩漾, 莫非花風流便是受這異變影響,才在這十日內武功突飛猛進? 這事說來荒唐,但似乎卻是唯一解釋,再不然,難道他是吃了什麼急速激增體能的藥物 麼? 思慮沒有個結果,對面花次郎冷笑一聲,再次橫劍揮出。這次劍氣飛至一半,已隱帶風 雷之聲,顯然威力較上次更強,石存忠面色一變,立即側身避開,卻仍被勁風刮得皮膚好生 疼痛。 劍氣落空直飛,若照著目標延伸,會直接擊在牆上,但就在土石紛飛前,一道人影冷不 防地躍出,一聲高喝,揮刀斬在破空劍氣上,以勁破勁,一舉把劍氣震得潰散。 跟著,在眾人驚訝目光裡,他飛身躍上牆頭,一刀斬落上頭的弩箭手,威風凜凜,大氈 帽下的面孔,泛起得意的微笑,不是蘭斯洛更有何人? 這一手,不僅石存忠大為震驚,連花次郎也楞在原地。他適才一劍威力非同小可,要是 石存忠不閃不避,劍威便會在這一擊催破他的大地金剛身,但蘭斯洛揮刀斬出,竟正面將自 己的劍氣擊潰! 原先他曉得,蘭斯洛體內有股怪異內力,剛猛無匹,假如是劍氣擊中他,被反激而潰, 那還說得過去,但現在是他主動出手硬接,這只廢物兼粗鄙的大馬猴又怎有這樣的能力了? 更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頭,弩箭手們感到切身威脅,紛紛調轉目標,將毒弩朝蘭斯洛射去 ,同時揮刀迎敵。 刀陣劍雨中,蘭斯洛攀高躍低,只見他一下鉤住屋簷,一下躍上屋頂,突然間跳下地面 ,再一晃眼又飛身上了牆頭,像一隻悠遊林木間的猿猴,動作敏捷得不像是人類。弩箭來勢 甚急,準頭也不差,卻沒有一枝能射中目標,全給他輕易避過,偶有疏漏,長刀一拍便將之 擊落。 當與石家子弟短兵相接,寒冽刀光在烈陽下蕩漾出的一道道厲虹,有別於過去只懂得直 刺要害,憑著壯烈氣勢彌補靈巧不足的魯莽打法。 現在蘭斯洛的一起一落間,已有招數成形,更依稀有著花若鴻這七日來練習劍法的痕跡 ,顯然是從中脫胎而化。 儘管還稱不上運轉如意,但卻已經成功地擷取劍招精華,將之化為刀招,而非單純地以 刀作劍,行使之間更別具一股偉岸氣概,令觀者心折。刀起刀落,血光飛濺,親衛隊給他獨 自一人殺得潰不成軍,屍體不斷摔落地上,其中除了給寶刀一擊斃命者,也不乏被剛猛內勁 生生震死的亡者,所有證據都說明,這傻小子的武功不一樣了。 花若鴻瞧得眉飛色舞,料不到平平凡凡的一套劍法,換人使來居然有諾大威勢,果然不 愧是四騎士之一,自己實在得要多下苦功。 石存忠則如遭雷殛,不僅花風流,連這十日前只是雜碎的小人物,都在短暫時日武功激 增,倘若人人皆是如此,石家這次來到自由都市真是一敗塗地了。 花次郎冷笑不減,心中的震撼卻實不亞於他們任何一人。 (沒有劍訣,只是旁觀一次,就能學會我整編的劍法;又跳脫劍訣的束縛,配合自身氣 脈運行,變化為最適合己身的刀招……這……這是百年無一的資質啊!可是,怎麼會是這頭 廢物大山猴?不……我絕對不承認……絕不承認……) 無暇顧及旁人想法,蘭斯洛刀飛拳舞,沉浸在武功有成的喜悅裡。 當日,風華在一番思量後,終於被自己說動,以她高超醫術施以妙手。據她表示,自己 體內存著一股威猛剛厲的純陽內力,威力極大,但由於修習時不明其法,稍一運氣便會被排 斥的真氣反震成傷。 如果找到這套功夫正確的氣脈運行,這份內力便可運用無礙,但這在眼下卻是不可能的 事。風華苦思量久,終於想出了妙法,先以金針封穴,將這股真氣削弱、封鎖,再以獨門秘 法迫使這真氣釋放少許,還原成最基本的純粹內力,如此雖然沒有了原來的剛猛之威,但至 少是可以運用的自由內力。 連續七日,風華已將雄霸真勁的十分之一解體還原。 蘭斯洛原本體內功力修為之深厚,放眼當世屈指可數,縱然釋放出的僅是少許,又失去 了原本的陽剛霸道,威力亦足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 當內力得以運用,蘭斯洛又從風華口中,學到了簡易的運用內勁之法,當一拳一腳的威 力隨著真氣運用而大增,蘭斯洛將注意轉向能發揮內力威力的招數上。 旁觀花若鴻學劍,凝神記下一招一式,獨自練習時,雖然遇到阻礙,但沒花多少功夫就 能上手熟練,並不覺得有什麼難處。手持神兵試招,隨自己的手勁、寶刀形狀來將劍招改變 ,很快地調適出最適合自己的運刀法。 當在梅林裡舞刀一輪,望著梅瓣如雪,片片紛落,蘭斯洛開始對自己的武功有了自信。 練武七日,用在今朝,從底下眾人各自不同的表情,蘭斯洛曉得一直以來的辛苦有了代 價。 死傷慘重的石家親衛隊,向四周逃竄,有人發現石存忠呆若木雞一般,愣著不動,登時 發出求救的悲鳴,也在這時,石存忠才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舉措失當。 老天真不公平,為何同在暹羅城,功力異變就不曾發生在己方,甚至自己身上。 就眼前情形看來,莫要說是花風流,就算是這來歷不明的蘭斯洛,自己也未必敵得過。 但若再不出手,從今而後威信盡失,自己再也無法立足於石家了。 「小子,休得猖狂!」 一聲暴喝,石存忠離地躍起,朝蘭斯洛背後重拳擊去。比起花風流,他更沒法忍受這武 功低微的雜碎,武功突然暴升到可以威脅自己的地步。 見到敵人來勢洶洶,壓力驚人,蘭斯洛本該以神兵對敵,事半功倍,但此刻輕易大敗敵 方,一時間好勝心起,不欲倚仗神兵之力,想單憑個人實力,與這敵方首腦一分高下,當下 收招回刀,也是一拳轟出。 兩拳對轟,當對方拳力蜂擁而至,蘭斯洛立刻後悔自己太過托大。他畢竟是吃了經驗不 足的虧,首次與人內力比拼,儘管功力不遜於對方,但運用的技巧卻相差極大,在接觸瞬間 ,石存忠用了某種手法,搶先把拳力轟入他手腕,再用某種奇怪功訣,令他手腕經脈僵化, 有勁難發,只能任由敵人將內力攻入體內。 情形不妙,蘭斯洛瞥見花次郎面色一沉,似乎要動手相救,自己這些日子被他冷笑到快 發狂,難得有揚眉吐氣的機會,實在不想再受他人情,當下決意兵行險著,深吸一口氣,強 提內力,硬生生反攻過去。 「碰!碰!」兩下強烈聲響,雙方俱是身體劇震,跟著,石存忠吃虧在身在半空,無從 卸力,口中鮮血一噴,仰後便倒;蘭斯洛則將腳下牆壁踩得崩碎,整個人直落在地上,穩穩 站住。 看表面,石存忠傷得較重,但卻沒人發覺,蘭斯洛墜地時面色大壞。當初風華施針時, 曾一再囑咐,提運內力務必謹慎,目前轉換釋出而能控制的,只有一成,若是過份強提,那 麼被封鎖的雄霸真勁就會如怒濤潰堤,就算不炸爆身體,也會對全身經脈造成強烈傷害。 為了挫敗石存忠,剛才明顯提氣太過,現在只覺耳邊霹靂聲大作,胸腹間鼓漲難當,像 是吞下了數百捆炸藥,就要一起爆炸開來。 「咦?」 花次郎皺著眉頭,察覺蘭斯洛狀況不對,將劍還交花若鴻,便要上前探看,卻有一道人 影比他更快,眨眼間就飛身飄落至蘭斯洛身後,十根手指的速度快至肉眼難辨,剎那間將蘭 斯洛任脈、督脈兩邊穴道全數點盡,再將要被迸開的封穴重新封鎖。 足以讓尋常醫生、高手手忙腳亂的繁複點穴,電光石火間便已完成。而當這些程序料理 妥當,一股渾厚的陰柔內力隨即源源不絕輸進蘭斯洛體內,所經之處,本來鼓蕩如沸的真氣 ,立即平復無波。 蘭斯洛面上的灰白,轉眼間恢復血色,動作再次充滿生氣,他大步踏向前,對著勉強壓 下嘔血的石存忠朗聲道:「本大爺贏了,這次放你們一馬,通通滾吧!」 親衛隊員哪還不知道大勢已去,扶著石存忠,一溜煙地全數撤走。 臨去前,石存忠喘著氣說道:「今日的恥辱,我會討回的!」 「有本事就來討吧!別只是說說而已!」蘭斯洛這樣回答,心中也自警惕,得要再勤練 武功,盡快控馭住體內的真氣。 「真難得,想不到居然是這隻大山猴逼得你露相。」 花次郎踏步上前,向著深呼吸調息的源五郎,發出一貫的冷笑,「撇開你封穴的手法不 談,要一次抑制住那小子的紊亂內息,至少要比他更強三到五倍的內功修為才能辦到,我的 好三弟,你還真是不簡單啊!我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 源五郎笑而不答,並非含蓄,而是力有未逮,原本白皙的臉頰,這時呈現病態的蒼白, 說明了剛才那番動作的虛耗。 蘭斯洛會這麼快就提升實力,這事委實超乎預料,也因此,當那不在預算之內的走火入 魔發生,為了避免造成太大的傷害,自己唯有立刻出手。不過,這種額外消耗還真是教人吃 不消啊! 石存忠撤走時候的放話,眼中隱約流露一抹異樣的決心,那應該代表這人在連續失敗後 ,決意鋌而走險,修練或使用某些暴增武功的危險功夫,作為這次暹羅鬥爭的本錢吧! 不管是怎樣,要列入計算的事又多了幾項,看來自己實在是挑下了個太過勞動性的賠本 工作啊! 陽光遍照在四人身上,在花若鴻迷惘神情中,反映出來的,是真實、謊言交錯的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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