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動失敗】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八月五日艾爾鐵諾北部烈陽大熾,灼熱的日頭,像要焚干
地表每一絲水,毫不留情地盛放光與熱。縱目看去,前方地面乾裂,草木枯黃,景
物在熱力烘照下,如海市蜃樓般浮動,讓人在汗流夾背之餘,更有些頭暈眼花。一
行百餘人的隊伍緩緩行走,盔甲刀槍反映著耀眼銀光,看其服色,竟是艾爾鐵諾的
正規軍。
「停軍休息!」
領軍的百騎長花風繆發出休息號令,然後從副官手中接過水袋,暢快淋漓地飲
上一大口,凝望眼前熱氣氤氳,不禁皺起眉頭,暗自尋思。
(這幾個月來,北部的情形確實不太好……)這當然只是他個人的想法,艾爾鐵
諾北部近來的情形,絕對不是一句「不好」所能形容。自六月中旬至今,這裡滴雨
未落,早該轉涼的天氣,太陽猶自熱得似個火爐,無情地烘灼大地,過百條的大小
溪流全幹得見了底,就連北部最大的果康江也只剩淺淺清流,更別提大片枯黃干死
的花草樹木,以及攸關百姓生計的農作物。
數百年未曾有過的大旱,必然引起饑荒,這是常識。王城中都的文書官對此記
載的僅有寥寥數筆:「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天未雨,大旱」。卻沒提及百姓流離
失所,奄奄一息倒斃路旁的慘狀。艾爾鐵諾在地方上設有官倉,遇到荒年便該發糧
賑災,以解百性饑苦。
然而,掌握大半部政權的花字世家當家主,只派人淡淡地對災民代表表示:「
已向中央遞上奏章,希望宮廷盡快調來糧食,以賑災荒。」另一方面卻也大開官倉
,不是賑災,而是全數運往各地花家分舵,便連雷因斯、武煉送來的大批賑災物資
,也全進了各處花家分舵的倉庫中。
他倒也不是沒愛民之心,只是全要用在花家子弟身上,外姓之人縱使死光死絕
,那也只能怪他們運氣不好,生錯了姓氏,與花家何干?
面對這種情況,百姓自然有怨,甚至付諸行動。但時值亂世,弱肉強食,花家
掌控艾爾鐵諾北部政權近千年,是風之大陸上一等一的武學名門,子弟又個個吃飽
喝足,餓得發昏的災民怎會是對手?到頭來,當然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滿野餓桴、易子而食……等等慘事,眼看著就在不遠。花風繆想著近來的局勢
,自然要皺起眉頭。不過卻非為了百姓饑荒!他身為花家嫡系子弟,雖算不上皇親
國戚,也是貴族一名,又有軍職在身,生活優渥,怎會理尋常百姓的甘苦?
他所擔憂的,是近來周邊領域的不平靜。災民們餓極而瘋、鋌而走險之事,一
天都有個十幾起,更有許多人索性組成盜賊團,打家劫舍,襲擊過往商旅。花家對
賤民們的暴行怒不可抑,採取雷霆手段鎮壓,但哪平得了這許多?到後來,擔任軍
職而負責鎮壓的花家子弟們,心裡也開始不安。
那些賤民身無武功,手無寸鐵,拿著鋤頭鐮就刺殺上來,這當然沒什麼好怕;
可是,已方偶一失手,代價卻是驚人。賤民們不要金、不要銀,只是單純地渴求糧
食,落單而被偷襲擒下的士兵,往往立刻就被分而食之,屍骨無存,就算在鎮壓之
時,許多沒有武器的饑民,最簡單的攻擊方式便是張口就咬,花家子弟又不擅護體
硬功,倒霉的可能就此被撕下一塊肉來。
眾人見多了這類例子,講到要出門鎮壓,誰的心裡不是畏懼三分?不過是餓餓
肚子而已:為什麼能讓一個人變得如此瘋狂?這個問題的答案,飽食終日的花家子
弟們暫時是沒機會知道了。
花風繆這一行人,便是負責將十數車糧食運往附近城市的花家分舵收藏,擔心
遭受到大批盜匪的襲擊,那是必然之理。
他再飲了口水,望向隊伍的最後,那十來個明顯不是軍人的旅客。此時此景,
許多要穿越北部的商旅都只能寄身於軍隊,藉著行伍護持一起出發,以保安全,否
則遇上了大批災民,被搶光財物也就算了,要是被生烹下鍋,那可真是人間慘事!
花風繆本不願帶著這一串累贅上路,但這群從自由都市來的商人們今早上門拜
託護持,付了他相當優厚的報酬,不得不勉強為之。
瓶生塵老弱疾,米如珠少壯荒。
有金銀那裡每典眷!
盡椅腹高臥斜陽。
剝偷樹餐挑野菜嘗,吃黃不老勝如熊掌,庚根粉以代餃梁。
鵝腸苦菜連根煮,毅筍蘆嵩帶葉戲,則留下杞柳株樟。
停軍休息,卻傳來低沌哀淒的歌聲,聽其詞意,正是感慨荒年不時,百姓疾苦
。
花風繆臉上變色,凝目看去,在隊伍末端有名相貌極其秀美的男子,正自撥弄
臥旦琴,歌唱一曲。
士兵們多只是粗通文墨之輩,雖是識字,但怎明白這古雅詞句?只是覺得旋律
優美,迴盪不絕,紛紛大聲叫好。單看外表,決計沒有人想得到這長相嫵媚如美女
的俊秀男子,會是當今大陸上最危險的幾個人之一,一些粗魯士兵看著看著,甚至
露出色咪咪的垂涎眼神。
與那美男子同行的商旅們,其中幾名年長而世故的:見狀不禁為他擔憂。
「小五啊!看看那些軍爺的模樣,情形不太妙啊!我只希望今天能平安無事,
順順利利喲抵達。」
「呵,我也這樣想。」他輕描淡寫地這樣答道,心中卻相反地苦笑著。今天不
可能平安無事的。眼下所歇息之處,正好是個山谷。週遭山勢不算陡峭,但剛好把
這山谷完整包圍住,僅有一條小道是唯一的出入口,幾乎就是兵家口中所謂的絕地
。從眾人出發之處,到將要前往的目標,一路險惡地形以此為最,倘若有人要發動
伏擊,那麼除了此地,當不做第二處想。換言之,倘若今天能平平安安,那麼埋伏
在此與等待埋伏的雙方可真不知要怎麼辦才好了。
輕易感應到週遭的空氣越益緊繃,他仍維持著一貫的輕鬆微笑,渾然不以為意
。這時,一名與他一同從自由都市來此的商人不經意地問道:「我說小五,你與大
家同行了這麼多天,我們卻還沒人知道你的名字,你究竟高姓大名啊?」
「源五郎。」他淡淡道,「天野源五郎。」
「琳」的一聲,一支響箭激射向天,發出奇異聲響後,爆成一團粉紅煙花。在
山谷出口處忽然出現數十道騎影,封鎖住出口,更往這邊馳來。
士兵們見狀,紛紛倒抽了口涼氣。在這饑荒年頭,幾乎連草皮樹根也給人挖起
來吃了,這隊人竟然還能有馬匹。在這節骨眼出現,雖然沒有喊上一番「留下買路
財」的台詞,但觀其架勢,誰也知道是強盜土匪之流。
事實上,那枝爆出粉紅煙花的響箭,正是來自近年來艾爾鐵諾境內名氣極大的
一個盜賊團——阿裡巴巴四十大盜!
大凡聚伙為盜、攔路行搶的盜賊團,都是人多好辦事。值此亂世,動輒數百人
的盜賊團那是稀鬆平常,在自由都市甚至還有千餘人的大型盜賊團,刀槍弓馬齊備
,幾就是一支小型軍隊的規模。不過,對於這些盜賊團,各國正規軍從來不以為意
。人數的優勢未必就等於戰場上的勝利,雖然號稱上千之數,卻往往是攜家帶眷之
後的規模,行搶唬人尚可,要是碰上了正規部隊,三兩下就潰不成軍,擺明是送軍
功來的。
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為了維持組織高機動性,將人數壓在數十人左右的盜賊團
。行動時神出鬼沒,得手之後立即遠逸,絕不多作停留;就算碰上地方軍,由於成
員多是武術好手,廝殺起來,軍官們或能不落下風,普通士兵卻根本不是對手,只
有被切菜切瓜般宰殺的份。或許是為了幸運、或許是有某些早被人遺忘的典故,不
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四十這個數字,就變成了中小型盜賊團的既定人數。
便是此時,整個風之大陸上不曉得有多少組四十大盜正在活動!士兵們一聽到
四十這數字就頭痛。然而從去年五月中開始,四十大盜漸漸變成了一個專屬的代名
詞:有一組名為阿裡巴巴的四十人盜賊團,膽大包天,竟下手掠劫了石字世家一批
價值連城的珍寶,面對各國的聯合通緝毫不畏懼,更索性進入艾爾鐵諾,流竄在石
家領地內四出掠劫,並多次與石家親衛隊交戰,儘管始終落於下風,但卻徹底貫徹
進退如風的大原則,令人防不勝防,一年來,也不知讓石家損失了多少財物!
今年七月底,饑荒之勢已成,這票馬賊忽然離開石家領地,進入花家統轄的北
部,專門襲擊運送糧食往花家分舵的隊伍,將各類米糧掠奪一空。數月來已成功作
案百餘次,甚至還有過一天連續行搶兩次的大膽行為,直讓花家子弟瞪著清淡的稀
粥,氣得跳腳。
這股盜匪還極為自傲,本來煙花火箭是作為召集同伴、聯絡事項之用,但他們
在石家領地打響名號後,特製了一種會放出粉紅煙花的響箭,此箭一出,就是勸告
下手目標別多作反抗,以免造成無謂的犧牲!而且,士兵們都聽過一個奇怪的傳聞
:自從那四十大盜進入北部後,原本的首領,忽然變成了一個女性!
「出門在外,只為求財。放下糧食走路,不要作無聊的動作,我以我的榮譽保
證你們的安全!」
隔著遠距離,輕快的女兒家嗓音清晰地傳進每個人耳裡。只一眨眼,數十道騎
影旋風般飆至眼前,動作熟練之至,在士兵們還沒意會過來前,已經各自佔住有利
位置,將這百餘人圍在中央。論人數,自然是軍隊這邊佔優勢,士兵們身著盔甲、
手執長槍、裝備齊全,怎樣都不該居於不利。
可是,那四十大盜一面奔近,手中卻拿出一隻精巧機弩,那是目前極新式的銀
梭流星弓。一次三枝,連發十五次不必重裝,以機括射出的小箭足以貫穿鋼鐵,若
再淬上毒藥,即使士兵們穿著盔甲也難保平安。而且,在那四十人奔近時,隱約尚
有戲謔嘻笑之聲,可是一旦勒馬立定,個個全袖賈注,盯守住自己負責的目標,一
股凝重的肅殺之氣,登時震懾住士兵們,不敢妄動,雙方高下立判。
聽到只是來劫奪糧食,跟著軍隊的商人們心頭大定。但其中數名卻暗暗驚訝,
阿裡巴巴四十大盜這一年來名頭好大,倘若是一群武功高強之輩所組成,那也罷了
。但如今看來,這些人的武功尚是其次,反而是行動間一絲不苟,渾無尋常盜匪的
散亂,而滿是剿悍之風,顯然是以正統練兵的方式在統率,如非身為盜賊,那便是
一支勁旅,帶頭之人委實不可小覷啊!
部隊中有幾名軍官是花家嫡系子弟,家傳武藝嫻熟,自沒把這小小弩箭放在眼
裡。正要發難,一把女子嗓音再度響起。
「你們還是別亂動的好,否則一會兒亂箭齊飛,就算你們帶頭的沒事,但要是
屬下死個精光,回去還是很難交代的。」
隨著聲音,一道騎影排眾而出,在場眾人登時眼前一亮。一名少女,五官清秀
,英姿颯爽,著實是個俏麗美人兒;一身黑色勁裝勾勒出高挑婀娜的身段。但最搶
眼的,仍是那雙曲線極為姣好的修長美腿。少女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優點,短裙長襪
,將雙腿的美感展現到極致。
這個少女就是四十大盜的首領?士兵們都感到以置信。過去是曾聽說四十大盜
有個女首領。但照常理想來,如果不是那種超級艷媚的妖後型人物,就是一個渾身
肌肉的怪力女,怎地想不到會是這般模樣。一方面是被人用強弩指住,一方面對著
這名少女,士兵們震驚之餘,頗難提起敵意,不作抵抗地讓盜賊們靠近了運糧車。
注視著手下的動作,少女的心神卻集中在週遭的動向上。眼前的這支部隊完全
不是對手,值得注意的,是山頭上的一股殺氣;本以為這趟行動很容易,但目前看
來似乎要多花點功夫了。
少女將目光移向山谷頂端,微微冷笑,舉手一揮,道:「兄弟們,大家留……
」一句話未說完,人群中忽然閃出一道身影,急嚷道:「小心冷箭!」跟著便撞了
過來,力道奇猛,少女猝不及防,竟給撞下馬,而一支冷箭恰於此時射至!穿透馬
鞍,那馬悲嘶一聲,口吐白沫倒斃,箭上顯是淬了劇毒。
盜賊們大驚,正要探看,倏地破空聲大作,滿空羽箭雨點般落了下來。四十大
盜的成員們都感到錯愕。在過去,石家親衛隊與四十大盜本身都清楚知道,要讓那
個小惡魔落馬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過去他們不只一次見到這女孩以驚人的柔軟度
與速度,在馬背上從容閃過連珠箭雨,還順道表演各種花式動作,氣得對手七竅生
煙。
這樣的人會摔下馬,所有同伴都以為她定是中了暗算。未及查探,大量羽箭已
破空射至,四十大盜慌忙應對,擎盾擋住羽箭,但這麼一來,原有的包圍網登時露
出空隙,被壓制住的士兵們發動反擊,內外交攻,四十大盜給鬧了個手忙腳亂。但
他們亦非弱者,儘管算不上高手,但每個人的武藝也都在水準之上,紛紛拔出刀劍
,一面揮盾擋住羽箭,一面與軍官們廝殺在一起,雖處劣勢,卻是半點不落下風!
假如整支部隊一起交互圍攻,四十大盜必然更為吃力,但羽箭無眼,敵人居高
臨下,準頭又不見得多好,反倒是將花家的士兵射得抱頭鼠竄,遍地哀嚎,沒法合
力攻敵。埋伏在山頂的敵人數量似乎不少,箭雨落了一陣,其勢不減反增。四十大
盜久守難免有失,驟聞幾聲悲嘶,卻是有數匹馬身上中箭,屈腿倒地,連帶背上騎
士悶哼中箭。
不過,饒是個個忙得焦頭爛額,他們仍是關心倒地未起的首領,在與敵激戰的
同時,不住喝問:「妮兒小姐呢?」、「妮兒小姐沒有事吧?」、「她是不是受傷
了?」沒有半個人預備撤退,關心之情表露無遺。
情勢正自危急,一把熟悉的憤怒斥罵傳進眾人耳裡。
「一群飯桶!」
眾人欣喜瞥去,卻見人影晃動,藍白色劍光乍現,幾名猶自纏鬥的軍官忽覺一
陣勁風襲來,還來不及反應,身子便給一股大力擊至半空,慘叫聲中,被羽箭釘成
剌蝟一般。
「才這麼點小場面就亂了手腳,你們沒有身為一個盜賊的榮譽嗎?」
瞬間連斃數敵,那少女妮兒更搶了一匹駿馬,翻身上了馬背,長串命令接二連
三地發了出去。
「各自結成方陣,五人一隊。第一、二組由我負責掩護,第三、四組確保退路
,如果出口已被封鎖,不要硬拚,五、六兩組去山谷入口尋找出路,七、八兩組確
保糧車,盡量給我帶走,那票隨隊商人如果還沒死的,順手保護一下,帶著他們一
起撤退!」
眾人齊聲稱是,更由於見到首領平安,士氣大振,照著平時演練,五人一組,
快速依命行動。可是,噩耗卻一個接著一個傳來。
「妮兒小姐,糧車裡裝的全穀殼,沒有米糧啊!」
「妮兒小姐,山谷的進出口全給大石頭封住了,我們出不去。」
「共救了六個活的。可是我們這邊有七位弟兄受了傷,倒了十二匹馬。情況很
不妙啊!」
妮兒聽著這些話,心中暗歎不已。都怪自己草率,沒有先判斷好運送的貨物是
真是假就貿然出擊,這次鐵定是得空手而回了。瞧這隊士兵每個都一副死不瞑目的
德行,看來多半是不曉得糧車裝的是廢物。就算曉得,也定然不知道會有此後果。
上頭埋伏的不知是什麼人,下手真狠,連自己人也殺!
「妮兒小姐,大家撐不住了,我們沒是走吧!」情勢越來越不利,眾人逐漸露
出疲態,可是直至此刻他們仍是相信,這名女首領定有辦法帶大家平安脫離!
「沒辦法,大家兩個人騎一匹馬,照顧好傷者,各人準備第九號設備,跟著我
沖,全速脫離此地!」
戰況不利,妮兒無奈地在心中承認失敗,下了撤退命令。
看來這次是要在哥哥面前丟個大臉了!
眾人策馬急奔,這時箭雨忽停,大批人馬在山頭出現,竟有兩千之數。為首的
將領藍盔藍甲,高聲笑道:「山本賊酋聽好!山谷前後俱已為我方所封,你們無路
可走,快快棄械投降,或許可免去一死!」
又是這傢伙!竟給他追到這裡來!單聽這聲音,四十大盜便已認出,那是近月
來一直緊盯著他們行動的花風資。妮兒心中更是惱火,前兩趟曾與這人的糧車對個
正著,那時他帶人不多,早知道劫糧之後順手把他宰了,便無今日之患。對於這份
招降,自是無人理會。那票傢伙心狠手辣,伏擊時連充作誘餌的己方軍隊都殺,又
哪有對別人仁慈的道理?況且他只說或許可免一死,擺明存心詐騙,毫無誠意,信
他就是傻子!
這時,眾人已奔近先前進入的山谷出口,只見嫩塊目巖屑絀棚地,每一塊只怕
都重逾千斤,就算眾人合力,也非一時半刻能推開,巖石間更無縫隙,委實不知該
如何通過。
山上傳來巨響,數百騎兵急速從山坡上奔下,兩面包抄。那都是渾身穿著上等
精鐵所鑄之鐵甲的鐵騎隊,尋常箭弩決難穿透,是目前最精銳的部隊。此刻眾人傷
疲交集,又怎能再與之戰鬥?
可是這點卻早在少女預料中,單憑放箭沒法徹底解決自己一干人,所以對方必
然會派出主力部隊,儘管用上鐵騎隊有點超出預算,不過只要有人下來,那便有可
趁之機!
「放箭!」妮兒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放下機弩,改取出正式的長弓,射出他們
的第九號設備。一枝枝附有特殊草藥的羽箭射中山壁,散放出惡臭煙霧,中人欲嘔
,鐵騎隊忍著熏天臭氣繼續往下衝。
這時第二波羽箭又到,也不知第一波羽箭的藥粉申摻了什麼物質,當第二波點
燃的火箭與之接觸,登時爆出霹大日向,飛焰凹射,氣勢駭人。
鐵騎隊先頭的百餘人受此一擊,人跌馬驚,阻住後頭前進,彼此間亂成一團。
只這一耽擱,四十大盜已經衝到巨巖封閉的出口,只見少女在馬背上一路,箭矢般
往前飛出,射往封路巨巖,雙掌蓄力,狠狠地擊在一塊大石上。轟然暴響,石破天
驚,比什麼炸藥都厲害,數塊臣巖給轟得四散紛飛,被堵住的通路登時大開。
眾人便從這信道快速穿過,逃逸無蹤。後頭追兵好不容易擺平混亂,正要追趕
,幾支羽箭以甩手箭的方式擲來,勁道強得出奇,連中數人,驚得眾鐵騎勒馬停步
,瞪著眼前山石亂崩,又是扼腕、又是駭然。之前是曾聽說過四十大盜的那名女首
領武功不弱,卻沒想到竟是如此高明,倘使她一早便施展這武功,大可無懼一切,
筆直衝上山來,管他什麼鐵騎強弓,幾掌連發,定然造成重大死傷,局面便與現在
完全不同。
幾名軍官相互對望,俱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憂色。這女強盜的掌力霸道若
斯,該不曾已經超越地界了吧?四十大盜這邊也為了突發狀況而遇到困擾。行搶失
敗、成員受傷,固然令他們感到少許挫折,卻仍不至於驚慌失措。畢竟作盜賊買賣
遠沒有外表看來風光,這類苦頭大家早就嘗得多了。
眾人馳至安全範圍,將那六名救出的商人放下。他們都曉得妮兒首領的心腸其
實很軟,不忍見這群商人無辜而亡,要不是此刻眾人傷疲,照過去的記錄,說不定
還會分派弟兄將這群人護送一里,免得路上受其它盜匪打劫。便因如此,四十大盜
儘管到處作案,但在平民百姓問的風評卻是不惡。
當那幾名生還者感激不盡地道謝離去,卻出現了一名不速之客。他與那群商人
該是一路的,因為商人們都認得他;可是,眾人救援傷者時,卻沒有人見到他。而
適才一路策馬急奔,也沒見到有人跟上來,只是在商人們辭別而去時,這人像鬼魅
一樣地出現在人群中,同他們揮手。
「我不是敵人喔!剛才若不是在下奮不顧身,妮兒小姐說不定就為冷箭所傷了
呢!」
眾人回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那枝冷箭又快又狠,倘使沒有這人的一撲
,恐怕避無可避。而這人俊美的外表、笑嘻嘻的閒逸神態,也很難讓人對他抱有敵
意,眾人於是望向首領,靜聽她如何示下。
妮兒瞪著那笑得好開朗的俊美男子,心中火冒三丈。這混帳東西完全顛倒是非
,自己早就察覺山上有人,雖沒發現有人放箭,但心中既有防備,想來也閃得掉,
大可隨手把箭接住,再號令弟兄們反擊,那時氣勢大振,自己又指揮及時,斷不至
於落入現在的窘狀。可偏被這人一撲,將自己撲下馬,沒法在第一時間號令應變,
使得今日敗得如此難看。
當時便想找出這人將他砍成八段,只是場面混亂,一時尋他不著。而更可恨的
是,他撞倒自己那時,身體摩摩擦擦,著實碰到了不少不該碰的地方,雖不知是有
心還是無意,總之就是可惡透頂!還有,就算不管這些。一看到他賊兮兮的笑臉,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一股火氣濃濃地往上噴來!
正要發作,哪想又被他先發制人。
「美麗的妮兒小姐,我是天野源五郎,初次見面,向你致上我誠摯的問候。」
源五郎的右手極其優美地劃出半個圓弧,欠身行禮,姿態華美中帶著莊重,雖是一
身布衣,卻優雅得恍若王公貴族。
躬身一禮後,這名俊秀無雙的美男子,單膝觸地,半跪在美人騎影前,神情肅
穆得似是等候皇帝賜封的騎士,以他那獨一無二的悅耳嗓音,如敬如頌,輕輕說出
準備已久的句子。
「我自千里之外而來,為你送上找的真心!美麗的妮兒小姐,你願意嫁給這名
對你迷戀已久的卑微男子嗎?」
聲音美得像在吟唱情詩,四十大盜雖是粗魯武人,卻也忍不住陶醉在這氣氛中
。可是,一想到話中的意義,眾人又不禁相顧愣然,不曉得該繼續沉浸在這浪漫氣
氛裡,還是狠狠痛扁這瘋子一頓。所幸,有人代替他們做出了抉擇。
對那感人的求婚毫無所動,少女策馬斜身,輕快地揚起玉足,狠狠地揣在求婚
者的臉上。
「哎啃!」一如上趟在暹羅城的黑夜初逢,這次又是以同樣的方式了結,雖然
踹上臉的那隻腳尺寸不同,力道卻沒什麼差別!
「剛見面就求婚!你這人也未免太沒節操了吧!」少女冷笑道,「別理這瘋子
,我們走!」
「山……山本妮兒小姐,請聽我的解……」
正欲拍馬而行,那可憐的求婚者似乎要說些什麼。許多人都知道四十大盜的女
首領複姓山本,全名叫山本妮兒,這是很正常的道理,可是,在聽見這個名字時,
少女的身影有著些微的顫動,而驚怖表情出現在所有同伴臉上。
跟著就是火山爆發!
「胡說八道!連名字都叫錯,也敢到我面前胡言亂語。大夥兒,給我狠狠的打
,打到連他媽媽都不認得他!」
俊男與美女的二次相逢,便是以如此激烈的場面作結。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針鋒相對】
阿裡巴巴四十大盜這只是個團體的名稱,當然不是說整個集團僅有四十人。距
離眾人痛毆無聊男子數里外的山頭,正是四十大盜近半月來的駐紮地,十數名此次
未隨去的弟兄正無聊地在整理裝備,等候同伴回來。
「大家出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不會有事吧?」
「誰知道?有妮兒小姐在,你該替敵人多擔心一點。要不是她和頭目打賭,不
曾隨便使用力量,我們現在大概又聽見山崩了……」
話才說完,轟然一聲巨響傳入耳內,不是山崩,而足來自不遠處的一間茅屋。
只見陣陣濃煙猛往外滾,隱約還可見到火光,顯然是出了事。雪特人又在火藥試爆
啊?這次是成功還是失敗?
慘叫聲不太嚴重,也沒炸翻屋子,大概是成功了吧!沒過一會兒,茅屋門打開
,一名身材矮胖、紅眼貓瞳的雪特人大聲咳嗽,腳步踉蹌地跌出屋外,眾人連忙搶
上相扶。
由於民族性與歷史,雪特人素來足受大陸各種族所歧視。不過四十大盜多數出
身微寒,歧視的情形也就不怎麼嚴重,當初頭目帶這名叫做天地有雪的雪特人入團
時,眾人確實頗有微詞,但這雪特人在調配火藥上確有長才,幫忙組裝了不少設備
,像是妮兒小姐愛用的第九號設備就是出自他的手下。不過,找出能用於改良火藥
性能的礦石藥草,再將配方交給雪特人的,卻是另有其人。
想到此處,眾人不禁將目光望向東首的另一間茅屋。
「胖子,你沒有死吧?」
「我……死不了…反正我好得快……老大呢?還在屋裡拚命啊?晤!那女的真
有一套,我們藏在這鬼地方,她居然也找行到,要是石家那票白癡有這本事,我們
早就不知道死幾次。」
「頭目還在練功吧!真是賣力,已經撐了兩個多時辰了,弟兄們都佩服得緊呢
!」
「那當然,要不然怎麼輪得到他當老大,我當不行嗎?」
正自談笑,忽然那茅屋裡響起類似木板、竹節的碎裂聲,還有細微的驚呼,眾
人登時面面相覷,面上掛著了然的尷尬苦笑。好像……床又塌掉了!真是受不了,
非得每次都那麼激烈嗎?
「大家別這麼講嘛!老大能這麼神勇,我們做小弟的應該慶幸才對。」雪特人
說完,又補上一句,「不過幸好妮兒小姐不在,不然大家又有一頓苦頭吃了。」
眾人還來不及點頭稱是,急促的馬蹄聲已傳入耳內,一轉頭,只見出去掠奪的
眾兄弟兩人一騎,迅速往山上來。沒看到預期中的貨物,此次行動顯然足是失敗了
。
「我哥哥呢?」妮兒俐落地翻身下馬,四處看不見兄長的身影,皺眉問著。
「吵死了!一回來就吵吵鬧鬧的。」赤裸著上身,從茅屋中大步走出的,是四
十大盜的首領蘭斯洛。和一年半前在暹羅相比,他的相貌沒什麼改變,氣勢上卻增
添了幾分沉穩的感覺。
「哎呀!怎麼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連馬都少了幾匹……呵!行動失敗了。」發
現行搶失敗,蘭斯洛仍是渾不在意地笑著,但在發現有同伴身上帶傷時,神色頓緊
,奔過來一一探視。跟在他身後走出茅屋的,是名體態優美的窈窕麗人,紫色面紗
遮住臉容,瞧不清她的面目,但從那娉婷身姿、雪嫩肌膚,傻子也知她必是人間絕
色。而最特別的,是她那滿是笑意的水靈眼眸,讓人打從心底甜上起來。
妮兒見到那女子,眉頭皺起,似有些不悅,但仍是對兄長大致敘述了一下這次
行動的經過。
「呵!勝敗無常,咱們這行哪有不遇兇險的,只要大家平安回來就行了,另外
……讓你長長經驗也是不錯啊!都是那群花家的狗賊,下手這等狠毒,為了對付我
們,連他們自己人都不放過哈,是你少見多怪而已。八個月前在黃鰲嶺的那一次,
石家親衛隊在地下埋了千斤火藥,何嘗不是打算把我們和他們自家人一起炸上天去
,那可比你今天被人放冷箭更兇險得多。」
蘭斯洛哂道:「沒什麼事了嗎?阿草要回去了,我要送她一程。」
一旁的紫紗人貼在耳畔悄聲說上幾句,蘭斯洛朗聲大笑,與她低聲調笑,極是
親密。妮兒心中有氣,這名叫蒼月草的女子來歷不明,又與哥哥走得極近,她每次
看見總是一陣不快。無奈她似乎與哥哥交情極深,又一再指點自己武功,和設計四
十大盜的裝備,自已雖是心頭不悅,卻也拿她沒法。
「三哥!」有雪首先認出這分別一年多的義兄,奔上相擁。四十大盜俱是大驚
,這人何時脫困,又何時混在他們之中,竟全然沒人發現。再回看那拖在馬後的東
西已變成了一段碎裂的圓木。這小子貌不驚人,卻會這等神奇技法,瞧他一身衣著
光潔,看來莫說適才一段拖行,便算早先那頓拳打腳踢,也是全給轉移到那截木頭
上去了。
「老三!」蘭斯洛驚見義弟,也是欣喜奔上,與他擁在一起,「等你很久了,
怎麼這時候才來見我們?」三名自暹羅分別後一年多沒見的義兄弟摟在一起,俱是
喜悅不已。不過,卻沒什麼人發現到,源五郎的目光已悄悄與那紫紗麗人對上,交
換著無聲的訊息。
「你終於來啦!這邊就拜託你了。」
「嗯!這邊的一切就交給我吧。」
紫紗麗人淺淺一笑,移步走到先前來此所搭乘的馬車旁,同蘭斯洛臨行叮囑:
「我回去啦!你自己小心,別忘了你剛剛答應我的,十一月二日一定要到喔!」
「知道了,真囉唆,像個管家婆一樣。」蘭斯洛一面揮手辭(缺)
「做些臭氣、迷煙什麼的本來就是我們雪特人的專長,上趟在暹羅又向你學了
點火藥知識,想不到在這裡派上用場。」有雪道:「這一年多來,老大的武功也進
步很多,特別是鐵頭功,每天都苦練不輟,我看已經快要出神人化了。」
「鐵頭功?」源五郎奇道:「老大為什麼要練鐵頭功?」
有雪尚未回答,四十大盜的眾多成員已經圍了過來,同源五郎自報姓名,問候
致意。這時已是夜晚,眾人坐在野地上生火做飯,利用存糧煮稀粥留作晚餐。本來
像這等接風宴席無酒不歡,但此刻正值饑荒,又怎有餘米釀酒,只好飲山泉充數。
有雪入團以來,將兩名義兄的能耐誇得天花亂墜,幾乎就是陸上神仙。現在看源五
郎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團員們大是懷疑,但想到他先前展露的神通手段,又沒人
敢亂來。人長得俊秀畢竟是(缺)沒有半分架子,很快使便和眾人混熟,只是,氣
氛似乎有點詭異,他感到眾人似乎對已有些敵意。
「還不是因為你得罪了那小丫頭。」對義兄的疑問,有雪這樣解釋道:「妮兒
小姐是老大的親妹妹,老大有事的時候,就由她率領四十大盜的行動,那丫頭性子
急了些,又有點暴躁,但心眼兒著實不錯,這裡哪個人不是把她當成公主一樣捧著
,你一來便得罪了她,大家當然不給你好臉色看。」
「原來是這個樣子……」源五郎點點頭,正欲答話,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刺耳大
叫:「什麼?婚約?我絕不承認!」從兄長口中得知一年前在暹羅城許下的婚約,
理解為何那瘋子一見面便向自已求婚的理由後,妮兒非但沒有半絲欣喜,反而可以
說是暴跳如雷,「你這個大白癡!怎麼可以就這樣隨隨便便把親妹妹許配給人家。
」
「橫豎也是賠錢貨,早早送出讓我好省點事。這下子女才郎貌,相配得很啊!
」對妹妹的憤怒質問,蘭斯洛不以為然道:「(缺)我看你們兩個一個是男人婆,
一個是人妖,配在一起剛好陰陽互補,百分百的天作之合……還是說,你介意你老
公長得比你還美?」
「胡說!他怎麼會比我還……我不是要說這個!」妮兒怒道:「婚約的荒唐事
也就算了,你說以後要讓這個娘娘腔人妖來管理我們,這點除非我死了,否則你想
都不要想!」
兩人越說越大聲,眾人圍過去細聽,得知蘭斯洛有意讓源五郎來掌管四十大盜
,俱是吃了一驚,萬萬想不到蘭斯洛對這義弟竟是如此看重。但更叫人想不到的是
源五郎的反應。離開暹羅後的四處歷練,無疑是令蘭斯洛有了成長與改變,但有雪
卻很訝異地發現,源五郎好像也有了某些轉變:至少,在邏羅並肩作戰的那段時間
裡,他從不記得源五郎有這麼飛揚跋扈的舉動……或是說演技!
輕拍了有雪一下,源五郎向他露出個別有用意的微笑,隨後站起身來朗聲道:
「不!這樣的安排我也無法接受。假如是大哥親自帶隊,那還好些;如果換做這位
小姐領隊,我想不出除了全軍覆沒,我們還有什麼未來!」
這話自是令得舉座皆驚,妮兒更是狠狠瞪著這嘲諷自己的男人,恨不得立刻把
他給斬了。這人一見面就胡言亂語,輕薄於己,現下又出言譏笑,真不知他究竟是
何居心?
「你胡說什麼?夠膽的就把話再說一遍!說一千遍都成。」
「以一名首領而言,你不明天時、不知地利、不識人和,除了一身高強武功,
別無可恃。四十大盜在你手裡只懂得橫衝直撞,覆亡是早晚的事。」源五郎道:「
以今日的行動來說,沒有你發號施令時,弟兄們全慌了手腳,連最基本的團結應變
都沒有做到,這便證明帶隊的人領導無方,僅是憑著個人魅力在維繫團體,領導一
不在位,屬下就無法行動。另外你雖然有判斷撤退時機的眼光,卻又無法果斷決定
,而致延誤時機,倘使你在起身同時。立刻結集全部人馬撤退,傷的不會有現在那
麼重,還有……」他一一道來,竟挑出少女十一、二條錯處,只聽得妮兒兩手骨節
連響,想將這大噴口水的淫賊一掌殺斃,右手數度揚起,卻終究因為無法反駁,揚
起的手仍是放了回去。
說了一會兒,源五郎作出結論:「總之,恕我無禮,如果繼續讓你帶領四十大
盜,我想我們很快就沒有明天了。」
四十大盜的成員愣然對看,這名外來者委實是膽大包天。不過,一來他似乎言
之成理,二來頭目與妮兒小姐未出言反駁,眾人一時也不敢接腔,只是好一會兒後
,一名成員出聲道:「可是……以前妮兒小姐一面協助頭目策划行動,這幾個月來
更正式率領我們,我們的行動一直都很順利,從來沒遇到什麼覆亡危機啊。」這話
說出眾人心中所想,紛紛點頭稱是。
源五郎笑道:「有一句俗話,叫做強中自有強中手。世界是很廣大的,所以…
…當然也有截然相反的情形。」
截然相反?那便是指眾人過往碰上的盡是廢物,所以才能闖下這般大的名頭。
四十人盜有些腦子不大靈光的猶未想通,但聽出此話意的卻無不臉色大變,那其中
自然也包括原本就在抑制怒氣的妮兒。
「你說得很輕鬆,卻也不過是紙上談兵,實際上又哪能這樣面面俱到?我們今
天以四十敵兩千,還能讓所有人撤退回來,就已經是極限了!」
「是嗎?」
這男人似乎很清楚該如何刺激自己的怒氣,單只是他那副不置可否的輕蔑模樣
,自己使是一陣急怒攻心。
「好!四十對兩千,如果你有辦法讓大家毫髮無傷,安然脫離,四十大盜的首
領位置就交給你!」這是少女的盛怒之言,卻也是源五郎等待許久的一句話。
他隨即道:「好!一言為定!」說完,源五郎舉掌欲與對方擊掌為誓,哪知少
女看也不看,逕自走到兄長身前,冷冷道:「你就一直看你妹妹出醜,看得很高興
嘛!」蘭斯洛聳聳肩,哂道:「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很為難啊。而且,老三又
沒說錯。」
「很好!」若非親眼所見,旁人計決難以相信,這麼一名嬌滴滴的少女竟有如
斯神力!妮兒僅用左掌就輕而易舉地拎起旁邊一塊數百斤重的大石,輕鬆得像是拾
起樹枝。接著,她將石頭用力地往兄長頭上擲去,爆出震耳巨響。事出突然,眾人
卻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在蘭斯洛的怒吼聲中,少女拔足飛奔,迅速消失在夜
幕裡。
這時,有雪向源五郎道:「你現在該知道老大的鐵頭功是怎樣練出來的吧?」
源五郎看著佳人消失的方向,微笑道:「其實我有句話沒有說。妮兒小姐是滿
有優點的,她剛才明明氣得七竅生煙,卻因為無法反駁我的話,而克制住自已,沒
有訴諸暴力,這是一種很可貴的精神……」話沒說完,卻見包括有雪在內,所有人
以一種極錯愣的表情瞪著自己,像是聽見了什麼絕頂荒謬的事。
「有什麼不對嗎?」
「有!」有雪搖頭道:「三哥你太不瞭解那丫頭了,她既然恨透了你,那……
那她一定會覺得這裡的石頭……不夠大。」
源五郎一愣,只聽見巨大的腳步聲高速迫近,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那少女
扛在背後的巨巖,赫然像座小山般恐怖。當少女扛著巨巖高高躍起:雪特人與四十
大盜早就熟練地連跑帶跳,四下找掩護避難,看著那巨巖朝目標物(缺)
巨響中,只聽見雪特人的無限讚歎,「好厲害!這已經不只是鐵頭功了,各位
同志你們現看到的就是石家大地金剛身的由來…」
「大地金剛身?」
「金剛你媽……」
深夜,源五郎與蘭斯洛秉燭夜話,想要知一年多來兄弟們的近況,他感覺得出
與暹羅分手時相比,這位大哥又改變。聽有雪說,他每天夜裡都忙到很晚。
「大哥平常這時都在做什麼。」
「練功!我最近練功練得很勤,整個心思都放在晉升天位上頭,所以才把四十
大盜的管理都交給妮兒。」蘭斯洛端視茶杯,歎道:「世事無常,就算練成了絕世
武功,也未必能縱橫江湖;不過武功不練得好一點,就連在江湖混下去的資格都沒
有。」
一身好武功,就是在江湖打滾的本錢,特別是在阿朗巴特山的魔震影響愈益顯
若的現在。在一年多前東方玄龍正式施展天位力量後,這段時間裡,擁有天位力量
的高手一一在大陸上出現,儘管為數甚少,但對於九州大戰後幾乎未曾有人破地界
的風之大陸,卻已是驚人動地的巨變!更何況,縱是最低階的小天位,只要一個人
,便足以令這大陸掀起驚濤駭浪!如果還停留在地界,那麼蘭斯洛根本就沒有資格
與人爭雄。
不過,源五郎卻從那句話中聽出弦外之音:「老大一定不怎麼開心。」為自己
的力量提升而膽憂苦惱,這是必然的,但他竟會說出練成絕世武功也未必能縱橫江
湖,這就是很不簡單的成長了。向來人類都是在痛苦的閱歷中成長!自蘭斯洛領導
四十大盜,短短時日內聲名鵲起,但與石家的激烈鬥爭、江湖奔波,絕對不輕鬆,
這段時間裡,他必定是遇到了很多絕世武功也難以解決的事吧!
「妮兒小姐的武功很好。」源五郎簡單說了一句。蘭斯洛的武功仍未突破地界
,僅率領四十人與石家、花家的千軍萬馬對抗至今,妮兒自然是首要功臣。
蘭斯洛道:「說也好笑,我老妹也不知是怎麼學的,同樣是一門武功,她和我
一起練,卻比我還要強得多,以往有許多次絕境,大家都是靠她的力量才脫險的。
」
「想像得到,可是這還不夠……」,四十大盜中只有一個天位高手遠超餘人,
假如什麼事都依恃她的力量,這種不平衡的風光縱能耀眼一時,亦不會太長久。蘭
斯洛必然也曉得這點,否則不會與妮兒約定。帶隊時非到萬不得已,不許使出天位
力量,只有靠謀略、統率、團體力量來與敵人周旋,才是四十大盜真正的實力。不
然就會像別的盜賊團一樣,每次大型作戰後,幾個武功過人的首領得以倖免,下頭
的小弟卻死傷殆盡,一天到晚要換新人。蘭斯洛是極端愛護自己弟兄的人,他所想
要的是整體四十大盜的出人頭地,不是個人的榮光。當然,那份想要教育妹妹成長
的心意,亦足煞費苦心。
「我這妹妹其實真有副軟心腸。」蘭斯洛忽然道:「你知道她現在正在做什麼
嗎?」
源五郎搖頭。蘭斯洛帶源五郎行至不遠處,燈火微光中,妮兒一面指揮同伴,
一面捲起袖子,親自幫忙。夜已深,他們不是在練習武藝,也不是在維護裝備,而
是弄了幾個簡陋的大鐵鍋,正在煮粥。眾人不是烹調能手,粥的味道當然也不香,
甚至還是水多過米的煮法,可是眾人仍是戰戰兢兢,因為在這旱災中,一粒米、一
滴水都是得來不易的珍寶。
「這主意是我老妹想的,等會兒粥煮好了,使用特別的藥草凝成粥塊,由她送
往山下的居民,分送饑民。」蘭斯洛苦笑道:「我們之中也只她有這份本事,扛苦
那麼重的東西還輕靈得像頭貓兒,不被人發現。」
源五郎微微一奇。從青樓聯盟傳來的密報,他曉得四十大盜是有賑濟災民之舉
,可是為何用這麼笨的方法?為何送粥不送米?
「直接送米,豈非簡單得多,莫非是怕饑民沒水,煮不了粥嗎?」
「送粥直接吃完了事,不會給人抓到把柄,也比較不會牽連到無辜。」蘭斯洛
眼中閃過一絲哀傷,道:「去年此時,我們就是沒有想到這個道理,在伊格布爾,
我們……」
源五郎知道這件事。去年八月,在艾爾鐵諾的伊格布爾,四十大盜打了極壯烈
的一戰,以蘭斯洛、妮兒兩人為主力。對抗石家親衛隊近三千人,親衛隊的指揮官
,十三太保排行第二的石存孝,被蘭斯洛一刀搏殺於馬下,四十大盜因而成名,傳
遍大陸。
根據青樓傳回的情報,那一戰之前,四十大盜便有將劫來的財物贈於貧民的行
動。以蘭斯洛的個性,一來也沒多重視金銀珠寶,二來既是要做俠盜,豈可不劫富
濟貧;也因此四十大盜始終風評不惡。但這卻成了一個破綻!當石存孝追蹤四十大
盜的形跡來到伊格布爾,他便搜遍四十大盜散佈的金銀,將持有者以與匪共謀的罪
名處刑,再擒拿人質威脅四十大盜投降。
當時蘭斯洛感到遲疑,但立刻採取行動的卻是妹妹妮兒。眾人的現身仍是晚了
一步,石家軍向來嗜殺,不管四十大盜出不出現,人質向來是一個不留的。於是,
四十大盜陷身於二千兵馬的包圍下。
「那次,我一開始就知道白已不會輸。憑我和妮兒的武功,那些只會騎馬射箭
的兵丁何能阻我……最後果然他讓我劈了那混蛋,可是……」蘭斯洛說得很遲疑,
這讓四十大盜成名的風光一戰,看來卻是他最不願回想的一戰。
「那一戰,四十大盜的老兄弟死上一半,連有雪都險些沒命,我和妮兒的武功
是夠高了,可是其它人卻及不上我們……結果當我們排開一切障礙,可以救人的時
候,傷害已經造成了。」蘭斯洛苦笑道:「還有那些平民……他們甚至沒見過我,
只是被我們放了金幣銀幣往門口,結果就因為這樣被吊死在絞架上,有十來個還凸
著眼,也不知道是瞪我?還是瞪那個王八蛋?我最後是宰了那姓石的混蛋,但是那
又怎麼樣呢?死在我面前的弟兄還是起不來……」
源五郎默然無語,義兄能有這樣的親身體悟,將會導致更深一層的人生思索,
對武學進境大有好處,但這話又怎好說出口。
「那件事讓我沮喪好一陣子,妮兒嘴上不講,可是也偷偷哭了十幾個晚上……
」似不想繼續這話題,蘭斯洛道:「反正就是這回事。總之,在那之後,我們送人
東西就小心得多。送粥不送米是個笨方法,可是我們也只想得出這笨主意……這種
事也做不了多久,只風聲一緊,我們就得離開這裡,不過我們走到哪兒,搶到哪兒
,粥也送到哪兒,總算對得起人就是了。」
源五郎曉得,這義兄的個性與他師父一般急躁偏激,雖然不壞,可也未必是算
得上好人,只要心中認為有一件事是己所當為,不論善惡,也不管那是多笨、多不
討好,就是會去把它完成。
根據當初有雪信上所說,艾爾鐵諾旱災一起,正忙著與石家親衛隊你追找跑的
蘭斯洛聽聞花家如此劣跡,勃然大怒,拍桌道:「青天白日,怎容他花家橫行若斯
!」
遂帶領四十大盜轉移陣地,專門掠劫花家糧隊,以糧賑民,不然石家領地富饒
,何以眾人會捨富取貧?當時自已便喟然而歎:「如此人物,這才不枉我為他辛苦
一場……」現在看來,自暹羅城分別後,這位義兄果真是成長不少,想來雷因斯的
女王陛下定是煞費苦心。
粥已煮好,七、八個一人高的大鐵桶用繩索縛在一起,妮兒毫不費力地住背上
一背,快步如飛,頃刻間便消失在山道上。
源五郎目睹佳人背影遠去,轉頭道:「大哥,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給花家一頓
苦頭吃的。有你在,我就不怕妮兒那丫頭亂來了。」
蘭斯洛道:「你這次來,行事有點奇怪,這麼鋒芒畢露的舉動不像你啊!」
「那是因為兩個理由。」源五郎笑道:「我新來乍到,要干涉隊上行事,眾兄
弟必不服我,需得做出一些很醒目的大事,才能一舉懾服大夥兒。」
蘭斯洛點點頭,心裡仍覺奇怪,因為以源五郎一貫的作風,從不會急於一時,
總是小心收斂自已的鋒芒,作為扣在手上的底牌,而眾人往往是在相處日久後,才
發現這笑嘻嘻的美男子手段竟是這等厲害!「第二個理由……」源五郎環顧左右無
人,附耳悄聲道:「要追小女孩子,當然要先表現出一些效果十足的動作,不論好
壞,總之讓她印象深刻,這樣才容易成功。」蘭斯洛瞥了他一眼,剎時間也不知該
說些什麼。
狠角色!這傢伙絕對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故技重施】
花字世家除了新任當家花天邪,還有各個長老耆宿,日前統領軍務而為眾人所
知的,是風字輩的六朵花,年輕一輩的六名高手。
日前負責率兵圍捕四十人盜的,使是這六朵花之一的青色,花風蒼。自從知道
四十大盜進入花家勢力範圍,當家主使下了嚴令:不惜一切,務須將這批橫行妞阻
的盜匪殲滅,一個不留這是說出口的部份,而沒說出口的部份是:務須勝得漂亮!
那是理所當然,對方不過是個數十人晌小盜賊團,花家乃堂堂七大宗門之一,要是
還得死上幾千人,這才能殲滅那四十個毛賊,傳出去成何體統?特別是石家人一年
來始終拿這四十大盜沒辦法,假若花家能將之一舉剷除,豈不是代表花家更勝石家
一籌。
這一年間,麥石大戰爆發兩次,眼下雙方情勢緊張,大有可能再打第三仗,一
時無暇他顧,正是花字世家人展鴻圖的好機會,當家上顯是想以四十大盜血祭立威
,作為連串行動的第一著。所以花風蒼率軍窮追不捨,一心想殲滅四十大盜。原本
他也深信這是個簡單的任稱,但是當屢次接觸後,他發現這塊骨頭不如想像中好啃
,也知道為何以石家之勢大,四十大盜卻能屹立至今。
四十大盜的素質確貿比一般盜賊團耍高,但這只是麻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
那個女首領,她的一身武功不屬於當世任何門派,卻絕不遜於任何名門高手,她轟
向巨巖的那掌,石破天驚,環顧七大宗門也不見得有幾人能與之匹敵。自已得意的
飛花幽影腿,能在她內力吐出前,以高速搶先敗她嗎?這可殊無把喔!傳聞邢個女
首複姓山本,有個很怪的名字……而四十人盜另外還有一個男首領,是那女子之兄
。假如他兄妹倆武功相若,那麼恐怕自已還需要數倍的兵力才能消滅四十大盜,或
者……那已經不是人數可以解決的問題!近年來天位高手重現於世,不管四十大盜
實力如何,只要擁有一名天位高手,就是一個很可怕的組織,有兩名,花家應付起
來肯家會非常的頭痛。
光是想像就會不寒而慄!花風蒼搖搖頭。不去想這沒意義的事。他現在正率軍
稍稍盯著糧隊,運往他處的花家分舵。這兩三天,他派出大批批偵騎搜查四十大盜
的行蹤,一時間並無所獲,但此峙荒災鬧得厲害,無法採買糧食,四十大盜若要補
給,只能靠襲擊糧隊,自己前後派出五批糧隊,四假一真,迷敵耳目,再親自率隊
遙遙跟監,耍是四十大盜來了,便趁機將他們一網成擒。這個想法基本土是沒有錯
的,花風蒼也暗自猜測那班強盜會用什麼方法、埋伏來發動伏擊,不過,對方顯然
是無智之輩,直來直往的粗獷方式,讓原先的計較派不上用場。三個曾在上趟圍捕
時見過的面孔,打大老遠處大呼大叫,奔至糧隊之前嚷著搶劫。
一支糧隊起碼他白多人馬,見這二人來勢洶洶,以為對方必足身懷絕技,有恃
無恐,哪知甫一交鋒這二人武藝不過一般,給士兵們圍上去殺得抱頭鼠竄,轉身便
逃。跑就算了,其中一人策馬奔逃時忽然嚷道:他媽的,有什麼了不起,這些東西
老子們搶不到,不如燒了算了。跟著三人就各拋了個巴掌天的圓球到糧車止,也不
知是什麼玩意見。整輛糧車一聲暴響,立刻便燒了起來……三人策馬逃跑,花風蒼
心中惱火,發令給埋伏中的部下,悄悄跟著那二一人,追尋出四十大盜的老巢。花
字世家的本業是販馬花家快馬天下馳名,故而由花家操控的艾爾鐵諾第四軍團、騎
兵素質遠超其餘四軍。護守糧車的百餘名士兵見糧車焚毀,騎馬約六十餘人立即追
趕敵蹤,要斬不敬之人首紕建功:奈何那三人左彎右繞,兩遇始終相差一段距離,
追之不上……一刻鐘左右的時間,跑在前頭的那三名盜賊忽地驚叫壬聲,官兵們隨
後追至,原來前頭竟是個封閉型山谷,沒路可走。官兵們哈哈大笑,六十餘騎分散
開來,將那三人包圍在中央。該死的強盜!今天要你知道我花字世家的厲害響應這
豪語的是一聲大笑,不過不是那被包圍約三人,而是驟然出現在後方,封死退路約
二十餘人……你們那狗屁花家又有什麼地方厲害了?倒是說出來讓本大爺見識見識
啊!帶頭的是蘭斯洛自己。因為上趟損失丁十來匹馬,未及補充,只好率領二十幾
人就出動,不過,源五郎的意思是,這樣調度起來更靈活些。二十多名盜賊手持強
弩對準士兵,隨時都可發射。士兵們俱是一驚,猶疑著不知如何反應:這一下空隙
,被包圍在中央約三人,一面發放弩箭,一面以精湛的馬術趁亂突圍,回到了同伴
之側……這樣一來,那六十多人更是落盡下風。
「乖乖下馬投降,本大爺就放你們生路!他媽的,把你們身上的什麼刀劍盔甲
全部脫光,今天搶不到糧,拿這些東西走也能小賺一點!」蘭斯洛粗著嗓子,說著
源五郎事先吩咐的台詞,心裡靜待著預期中的巨響,和下一句台詞的主角發言。
轟然巨響,如上次一般,數塊巨巖滾下,封住了山谷唯一的退路,同時一聲長
笑響起。
「哈哈哈!真是一群膚淺的強盜,死到臨頭還在口出狂言!唉!你還真是聽話
!我們家老三怎麼說,你就一切都照著念!」蘭斯洛心中暗歎,看著山谷頂上密密
麻麻約兩千軍隊,還有那藍盔藍甲、正不知死活地大笑的花風蒼。「一群蠢材!幾
天前才受過的教訓,這麼快就忘了,活該你們今日全軍覆沒!」
花風蒼環顧左右,狂笑道:「又是一個山谷,你們這群笨賊這麼喜歡挑山谷當
葬身之地嗎?本將軍就大發慈悲成全你們吧!」花風蒼感到很得意。這四十大盜果
然狡猾,居然懂得在此埋伏,想要襲擊軍隊,真是膽大包天。可惜,那畢竟也只不
過是一般土匪強盜的腦袋,無論實力與智能,自己都比他們更高一籌。所以當這二
十多名強盜現身,自己便立刻發動部隊包圍住山谷上方,堵住出口,要來個甕中捉
鰲!情形可真巧;一切就和幾天前那戰幾乎雷同。但是,這次那個女首領不在,封
路的巨石又多了一倍,定能讓這群強盜逃生無門;要是還能擒下四十大盜中的重要
角色,就可以做為人質,誘使其它人自投羅網。
雖然想得很開心,身為新一代花家菁英之一,花風蒼仍不是一個太笨的人,他
也考慮到這會否又是另一個圈套?只是,己方擁有兩千精兵,對方不過是二十多個
毛賊,以四十大盜的組織規模,絕不可能變出大量伏兵。連續旱災數月,草木俱枯
,這山谷環境一目瞭然,更藏不了什麼埋伏。以此說來,對方縱有小小奸計,也彌
補不了雙方的實力差距,自己可以正面予以粉碎!兒郎們!跟著我走!
終究是求勝心切,花風蒼將這當作是天賜良機,為了擔心事情生變,他連放箭
的功夫都省下,一聲號令,兩千騎兵自山谷四面俯奔而下,要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
!
凝望敵人殺來,蘭斯洛心中讚歎,這一切果與源五郎的計畫毫無二異。在策劃
這次行動時,源五郎就對義兄解釋:「兵者,詭道也;所謂的戰術,其實就是一門
如何讓敵人上當,而照自己意思去行動的藝術。能被花家委以重任來追捕四十大盜
的人,當然不是個笨蛋。不過,只要是人,就有一定的思考邏輯,當他得不到充分
的情報,沒法徹底瞭解他的敵人,那麼一些邏輯內的既定觀念,就是可以誘使他上
當的主因。」
最明顯的一點,就是花風蒼看不起四十大盜,認為這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
唯一值得顧忌的只有那女首領。所以只要妮兒與四十大盜分開,他就會把這當作是
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顧一切發動攻擊。輕敵、急於立功,單是這兩樣心理因素,
就足以使花風蒼無視於可能遇到的危險,逕自採取行動。而這也就是源五郎對他的
期望。
由我們主導戰爭,是謂天時;選擇利於我們的戰場,是謂地利。本來應該把敵
方統帥的一切調查清楚,才算得到人和……出發前,源五郎這樣笑著說:「不過花
家這一代沒聽說有什麼了不起的謀略人才,單是這樣,也足夠了吧!」結果一切就
像源五郎推演的一樣,花風蒼指揮騎兵隊,像席捲而來的洪水,從四面山坡上往中
心谷地殺來。
「該死的強盜,受死吧!」這句話蘭斯洛也不知被人罵過多少回,現在聽了當
然是面無表情,只將手揚起,打出號令。
二十三人彎弓射箭,朝四面山壁射去。花風蒼看得仔細,依然又是那會噴煙爆
炸的鬼東西,這票強盜真是不知變通,自己這次已然有備而來,又豈會被這小伎倆
給阻住?何況這次兩千人一起發動攻擊,這些小把戲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這個推論沒錯,錯的是結果。這二十三枝特殊弓箭的目標非人非馬,而是山坡
上幾個被畫了紅圈的位置!二十幾枝箭的效果有限,但是當落下的地點埋有大量火
藥,那又是另一番結果。
暴響連天,嗆人的黑霧瀰漫四處,耀眼火光沖天而起,聲勢駭人。靠近爆炸點
的騎兵們首當其衝,血肉橫飛,稍遠處被波及的,還有連人帶馬被轟上天的。
爆炸震得土石鬆軟,立刻便造成山崩。四面山坡分崩離析,順著地勢一齊往中
心塌落,騎兵隊本身的重裝反而成了致命傷,多數人根本連策馬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就與身旁同伴撞作一堆,夾帶在大量砂石裡,滾雪球似的被衝到崖底。
人們的慘叫、馬兒悲嘶,在山崩的巨大威力下,顯得分外渺小,才不過片刻功
夫,適才還得意洋洋約兩千精兵,大半都被掩埋於泥沙土石之下,所能倖存者,不
過是武功較好、運氣又不壞的百餘人而已。
花風蒼還活著。他的武功無疑是這兩千人之冠,所騎的也是一品良駒,雖然受
了傷,卻仍保住一命。他打著寒顫,望向周圍的一切,眾多與他一同征戰的子弟兵
淒慘地在血泊中呻吟。
縱然不願意接受,但慘敗已是事實。花風蒼只是無法理解,四十大盜為何要用
這種玉石俱焚的方法,讓他們自己與敵人一同埋葬在這山崩下?難道當真是走投無
路,為了報復,不惜同歸於盡嗎?
顯然不是!「哇哈哈哈!一群笨蛋東西,什麼狗屁花家,本大爺今天略施小計
,你們這些傢伙一個個全上天堂了!」狂妄至極的大笑刺激著生還者的聽覺,在適
才花家軍所立之處,赫然出現了二十多道騎影,正是應該已葬身於土石底下的四十
大盜。每個人都是塵土滿面,卻毫髮無傷,真不知他們怎麼逃過一劫?在為首之人
的身旁,一個秀美如同女子的青年策馬而立,便是那日與商隊一起行動的美男子。
許多疑問出現在心裡,花風蒼無暇細想,整體戰已經慘敗,要挽回個人名譽的
辦法只剩下一個了!卑鄙無恥的奸賊!夠膽的便來與花某決一死戰!花風蒼拍馬奔
上山坡,往四十大盜那邊馳去。個人的武學修為便是他現在最後的盞碼,而在這一
方面,身為花家新一代菁英的他,極有自信!好!就給你個光明正大的死法!看看
你們花家武學到底有什麼名堂?蘭斯洛一聲長笑,拍馬往下奔來,一手已按在腰間
的風華刀上。一騎由上奔下,一騎自下闖上,人蹄飛馳,兩邊便要短兵相接。
花風蒼一見蘭斯洛奔來的氣勢,一顆心就筆直地往下沉去。源五郎在山頂凝望
,亦是不由得讚歎。天魔功不愧是魔族鎮族絕學,除卻本身雄強精奇,竟還能與蘭
斯洛自身的「干陽大日神功」融合無間,將他的鴻翼刀推升至如此境界!
刀雖未出,其勢先發!蘭斯洛此刻的每個動作,都和馬匹的奔馳、四蹄著地的
饞蕩、對面敵手的殺氣配合得剛好,沒有半絲多餘,而這些全是在無意識下自然完
成。
萬法自然,不假強求,這已是邁入天位的前兆:首當其衝,花風蒼的感覺只有
更強烈。他尚未發招,卻已經感受到敵人的殺氣將自己籠罩,任自己怎樣努力,都
改變不了將要到來的命運。這只是一種感覺,卻又強烈得恍若真實!
花風蒼不信,硬是一咬牙,奮起全身功力,在將與敵人接觸的前一刻搶先一擊
!
花家武學歷來以快絕身法、腿功馳名天下,形化於兵刃,則為暗器、快劍!花
風蒼人在馬上,已發出三十三種得意暗器,躍離馬背時,又居高臨下再發二十五種
大小暗器,同時一劍厲電般斬出。數十樣暗器像一張細密羅網,將蘭斯洛土、中、
下三路全數封鎖,其中有八樣乃是花家獨門特製,雖然細小,著物後的附帶效果,
卻足可讓人少掉大半邊身體。這是拚命一擊,也是他速度所能達到的顛峰,依他的
估計,縱是面對那可怕的女首領,也有一併之力。
蘭斯洛在大笑聲中出刀。神兵離稍,身與意合,自然激盪出一股似緩實急的氣
流,化為旋風,將那數十種暗器暫阻於空。一抹炫目晶虹蕩漾而起,恍恍憾協,竟
似羚羊掛角,毫無痕跡可尋!在兩邊旁觀的眾人只見彩光閃耀間,兩騎交錯而過,
數十樣暗器往旁激射而去,一聲衷心的讚歎迴響在半空。好快的刀……聲音嘎然而
止!發聲的不是四十大盜一方,當然也不是帶傷呻吟的花家軍,而是被一刀斷魂,
首級激飛上天的花風蒼。一擊斃敵,蘭斯洛拍馬一躍,四蹄揚起,穩穩落在山谷中
央;百餘名花家軍本已鬥志全無,再看他這麼天紳般縱馬奔來,給那威猛氣勢一遍
,也不知是誰大叫一聲,全數轉身逃跑。
蘭斯洛看著那不可一世的花家軍此刻連滾帶爬的狼狠模樣,再念及適才一下出
刀的感覺,武功似乎叉百精進,忍不住心中得意,縱聲大笑。四十大盜見得首領展
現神技,大發雄威,斬下這花家大將,也是紛紛鼓掌喝采,興奮不已。
源五郎目睹這一切,心內猶自尋思。蘭斯洛那一刀之威震懾千軍,隱隱約約,
已有當日王五於鵬奮坡上天馬行刀的氣勢。看來這創自兩大刀道奇人的鴻翼刀,實
有練刀養氣提升氣質的效果,當日王五傳刀於蘭斯洛,果然蘊有深意。
可惜,蘭斯洛於鴻翼刀所學只得皮肉,未研真髓。理由之一,自然是因為蘭斯
洛修為不足,沒法以天位力量推動,鴻翼刀精妙處展現不出。第二,若是王五在此
,此刻的他便絕不曾笑。傳聞王五宅心仁厚,愛人如己,看見這許多人狠狠奔逃,
思及腳下遍地屍骨,這位絕世英雄便只有黯然神傷,怎會以此為傲,洋洋得意?這
份胸襟與氣度蘭斯洛一時是不會懂的。也因此,他的修為尚差了那位大師兄老大一
截……如果是大規模的戰爭或是同樣精於算計的對手,那便只能藉著計裡藏計的連
環計來謀求勝利。不過像這樣的心場面,簡單的心伎倆就足以決定勝負了。這是源
五郎的說法。話雖如此,他仍然是一計多用,沒有讓其它人閒著,在蘭斯洛率隊狙
擊花風蒼一行人的同時,被刻意調離的妮兒則帶領四十大盜的其餘弟兄,換上了特
別準備的軍隊制服,假花風蒼之名,使計打開糧倉,運走了裡頭所有的米糧。
既然做的是強盜,不管仗打得多漂亮,如果最後什麼東西也沒拿到,還是沒有
意義的。
所以,在擊敗花風蒼的同時,也設計將附近最大的一處糧倉搬空,這樣所得的
利益可遠高於搶劫糧車,而且軍隊受到重創,一時無力追捕,不管是要發粥或是派
米,應該都有一段充裕的時間。並不是我的主意有多高明,這次的勝利主因是對方
的能力太低了!在四十大盜的慶功宴上,源五郎沒有因勝利而自滿,只以淡淡的口
吻說出事實。
眾人都將這當作謙詞,只有雪特人發表了類似的想法:是啊!三哥沒有別的長
處,最厲害的就是一顆陰險黑心,我敢打賭,他與人比武,一定會在前一天晚上早
到,然後偷偷在地底埋上幾千斤的火藥!源五郎苦笑不答,當初暹羅比武,能讓雪
特人過關斬將,靠的還不就是這一套。
蘭斯洛笑道:炸藥倒不見得,但是那花風蒼決計想不到,我們會事先在那山谷
裡挖了條通到外頭的小道,當他看到我們的時候,那副表情好像見了鬼!這次的作
戰很簡單,源五郎將有雪庫存的火藥全部用上,挑了個適合做埋伏的山谷,將火藥
埋下,再挖條逃生小道,一切就是這樣。
可是,火藥要如何裡,爆炸時才能有預計的效果?要如何控制山石崩塌的規模
、方向、速度?逃生小徑要由何處開挖,才不至於火藥一爆炸,小徑也隨之崩塌…
…多種因素只要一個配合不上,四十大盜就會給塌落的山石第一個活埋,或足瞪著
堵塞的逃生通路,全軍覆沒。這些看似簡單的東西,是需要豐富的地質知識、精密
的計算能力來作後盾,而源五郎齊備了這些能力,在妥善運用後,引導眾人走向此
次勝利。
雖然成功掠奪到了大批糧食,四十大盜並沒有全數占為己有的打算,不過要如
何發放出去,則是一個傷腦筋的問題。最後,則是有雪想出了解決辦法。雪特人的
蹤跡在大陸各地都可看到,本身曰竺個很遼闊的人脈網絡,在眾人目前所棲身的枯
耳山一帶,有個叫做馬福林德的雪特人,是這一帶雪特人的頭頭,過去四十大盜與
花家軍對峙時,他曾經提供了不少情報,現在,就藉著他的手下,把這此宋糧分送
到附近城鎮的每一處。
讓雪特人經手辦事,豈有不貪污偷藏之理。不過蘭斯洛親自捉刀監督,只要別
做得太過火,也就睜只眼開只眼。連續兩天下來,原則上一切無事,近萬災民受惠
,千謝萬謝,蘭斯洛特意叮囑,此地不可久留,災民們拜謝而去,四十大盜更因此
名聲遠播,成了舉世聞名的俠盜組織。
由於饑荒末過,釀酒不易,這晚的「打垮在家敗類慶功第八次會」上,眾人仍
是以水代酒。饒是如此,勝利的喜悅卻比任何醇酒都要甘美,令四十大盜的成員們
非常陶醉。
一戰功成的源五郎自然足眾人矚目的焦點。他與有雪談笑方酣,眾人嚷若要地
彈奏樂器,興緻正自高昂,忽然所有的聲音都靜寂了下來。
四十大盜中唯一的女性,此刻緩步走到源五郎身前,臉上的表情十分惡劣,顯
然心情極壞。她從懷中掏出一面紅色小旗,遞至源五郎面前。
「哼!」
源五郎不解地側著頭:「妮……妮兒小姐的意思是……」
少女沒有回答,仍只是冷哼一聲,將那面紅旗在源五郎面前兒了晃,那種紅著
眼眶、嘟起小嘴的俏模樣與平常的嬌蠻不同,卻像是一個頑童迫不得已將心愛玩具
送人的委屈神情。
源五郎瞬間明白了,少女是因為輸了打賭,特地來付清賭注的。這面紅旗是四
十大盜行動的指揮旗吧!曾聽有雪提過,本來蘭斯洛不搞這一套,不過在將指揮權
交給妹妹時,特別做了一面小旗子,充作象徵。
妮兒為此非常高興,一直珍而重之的貼身收藏,現在會主動交付出來,其心情
不言可喻。這是件好事。那代表少女敢做敢當,既然承諾了,就算不捨也願意實現
諾言,而不是像普通庸俗女子般撒嬌耍賴。
真好,她並沒有讓自己失望。「呵!」一笑時聲傷說置道來,源五郎微微伸手
去拿紅旗,但是落手位置卻有些微差異,在碰到旗子時也順勢握住少女的溫膩手掌
。
妮兒皺起眉頭,似覺不妥,但是這時候似乎不適合說這個,她深吸一口氣,沉
聲道:「關於我們上次的約定……我沒有做到。」
源五郎笑道:「我們的約定是四十對兩千,讓大家毫髮無傷安然脫離。而我所
做的是二十對兩千,敵軍全滅,這和當初的約定不同,嚴格說來是我輸給妮兒小姐
了。可……可是……」
源五郎微笑道:「能夠代表大哥統領四十大盜的,除了妮兒小姐沒有別人,請
您繼續打起精神,帶領我們行動吧!」說著,以他那獨一無二的優雅姿態欠身一禮
。
妮兒為之愕然。她當然知道這次賭約是自己輸了,自已一看到這個男人,就莫
名其妙怒火直衝,說不出的憎厭敵視,怎樣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更不想欠他的人
情……可是,這支代表四十大盜指揮權的紅旗,是哥哥肯定自己能力後所給予的信
任與委託,自己實在不願意失去它。
雙方沈默半晌,少女握住紅旗的手腕隨著內心激動而經輕顫抖,唇瓣微張:「
…謝…………」簡短約兩個字卻怎也說不出口。對此刻的她來說,要坦率地說出謝
謝,似乎比認輸更加艱難。
幸好,微笑著的他完全洞察了佳人的窘迫。「呵,這面旗子還是請妮兒小姐留
著吧!至於給勝仗勇者的恩賞,我只要這個就夠了!」源五郎微微笑著,忽然動作
飛快地在少女手背上印下一吻。
妮兒驚叫一聲,想要抽回手掌,卻已遲了一步,被這奸笑的淫徒偷襲得逞。
「你!你……你……」
「呵呵!傳說美人如玉,妮兒小姐的手好香好軟啊!」
又香又軟?才怪!砸在頭頂上的那顆大石頭,天曉得是不是從茅坑旁邊搬出來
的,不然怎會這般又臭又硬!四十大盜早已熟練地閃到一旁,不敢接近爆發中的火
山。有雪用帶著憂懼的眼神望向蘭斯洛,後者好整以暇地道:「嗯!老三這麼用功
,不出兩個月,必然盡得我家鐵頭功真傳!」
可不是嗎?人家大小姐可不是像平常那般一砸了事,而足舉起大石頭富榔頭用
,連續狠槌!
「唉!不過是親了一下,連唇印都沒留下,用得著這麼拚命嗎?自己的聰明腦
袋要是被打笨了,那可怎麼辦才好!」想是這麼想,但那名被痛砸得倒在地上的淫
賊,卻忍不住心內的情緒,笑意偷偷浮上嘴角:珍珠鞍,輕騎馬,一日看盡玄京花
!
花字世家的根據地,玄京,位於艾爾鐵諾北北東,平時足由當家主坐鎮,處理
家中大小事宜以及第四集團軍的軍務。然而,眾所周知,此刻在家當家主為著一件
重要任務,帶了世家中.一半好手在東北國境辦事,因此,負責打理玄京城總務的
,是現任花家總管,花天桐。這位大總管此刻正為著連串接踵而來的麻煩,傷透腦
筋。隨著旱災而來的民亂,並不好處理,在當家主授權下,幾乎全數採取鎮壓模式
,這事花家近千年來早辦得習慣,所以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最近新竄起的那個盜賊團||阿裡巴巴四十大盜,卻著實是個扎手角色
,不但連續劫奪花家貨物,兩個月前還和花家硬幹一仗,令兩千軍隊幾乎全滅,花
家新生代菁英之一的花風蒼更因而落敗身亡。
這個結果令花家顏面無光,幸好已立刻採取行動,封鎖消息。否則若傳開去,
那群強盜豈不成了大仁大義的俠者?這樣的形像一旦帷立,將會對花家的統治權造
成嚴重威脅,所以這群強盜等若已為他們自己簽下死亡終結書。可是,比起他們,
花天恫這時更在意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名男子。
「未將蔣忠,任職於第二軍團第三軍,謹代表敝上向花大總管致意。」
花天桐皺著眉頭,端視著這名身穿白色騎士服的男子,在納悶他來意的同時,
也不由得想起他口中的敝上,那名長年帶著半邊面具、猶如冰鋒般的冷峻男子。據
自己所知,那人的出身與花家確寶頗有淵源,但一直以來,他並未與花家有什麼往
來,且第四軍團遙隔兩方,各不相干,他今日遣使至此,足何用意?
「嘿!蔣將軍客氣了,我有許多年沒見到周大元帥了,未知元帥他可安好?」
「元帥操持軍務,晝夜無間,我等西方軍民無不竭誠愛戴,只是他事情實在太
忙,日前貴宗老當家仙逝時,沒能親來祭拜,心中是相當遺憾的。」
雙方客套數句,氣氛一時有些詭異。似是為了省去互猜心意的時間,蔣忠開門
見山道:「此次元帥命小將前來,乃是有一事要請貴宗協助。」
「哦?竟是周大元帥有所委託?這可不簡單啊!」花天恫沉吟道:「不則敝家
有何處能夠效勞的?」
「近來,在國內有個叫做阿裡巴巴的強盜團,四處掠劫,為禍百姓甚鉅,元帥
深自憂心,故遣小將前來,希望與真宗合作,將這群強盜消滅,為民除害。」
花天恫聞言面色微變。四十大盜雖然鬧得厲害,卻始終是花字世家之事,若是
石字世家開口合作或許還有幾分道理,你周公瑾遠在西方國境,這般多管閒事,莫
非當真是小看花家無人?
他這番心思,蔣忠精明幹練自然明白,遂道:「北方的治安原本我們不該潛越
,但這票強盜於月前一宇劫案中槍了白鹿洞的貨物,傷了十多人,元帥他念及師門
重恩,心急如焚,這才自告奮勇,希望與真宗合力除害,為師門雪恥。」
花天桐也是老江湖,心知蔣忠所言雖是有理,卻未必是實。四十大盜在北方領
地內的劫案,全有報告送到自己這邊,裡頭可沒有與白鹿洞相關的掠奪記錄;若是
發生在石家領地,那起碼是三個月前之事,他周公瑾若真心急如焚,怎會拖至此刻
才發作?可是,自己雖不願外人干涉花家之事,但除去四十大盜乃勢在必行,聽聞
其中有數名高手不易對付,在當家主把眾多高手調至邊境的此刻,如若傳聞是真,
那麼要剿滅這股強盜,花家勢必得付出極大代價;要是能利用他借刀殺人,倒不失
為個好辦法。
「周大元帥的好意,敝宗極為感激,卻不知要怎樣合作?」花天桐七百顧慮,
倘使對方的回答是派兵入境,那這個合作就很可笑了,不過周公瑾並非蠢人,他不
會有此愚行,當下他靜待對方回答。
「剿滅四十大盜的工作,由我方一肩擔起,若有漏網之魚,貴宗只要協助我方
高手緝拿即可。為了避免非議,此次出手剿滅四十大盜的人選,乃由自鹿洞直接派
出。」
如果是直接從白鹿洞派出,那就說不上是第二軍團協助第四軍團,花家的聲譽
也不致受損,這個合作條件花家可是佔盡便宜。
花天桐沉吟道:「如此當然甚好,不過,聽聞那四十大盜中亦有高手,未知你
方的人選是否……」
「花大總管毋須擔心,就算那四十大盜中真有高手,也無法改變他們一夕滅亡
的命運。」蔣忠冷笑道:「因為此次行動,是由陸游宗師的關門弟子,元帥的小師
弟親自執行什麼?」
饒是花天桐閱歷豐富,此刻也不禁驚叫出聲。劍聖陸游的第七弟子向來有著幾
種傳聞,卻從不涉足江湖,這四十大盜究竟有什麼能耐,會讓白鹿洞如此慎重行事
。看來這四十大盜確實是離死不遠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龍神血祭】
兩個月來,四十大盜並沒有轉移陣地,仍是在枯耳山一帶活動,並駐紮於此。
這晚,距離枯耳山前嶺有相當距離的後峰響起了怪異的巨大風聲。六道騎影緩緩自
天而降,落在地上。倘使有人看到這一幕,必定為之大驚失色,因為這六名騎士所
駕馭的並非馬匹,而是傳說中碩大無比的飛龍!與神話中傳說的巨大有些差別,但
每頭飛龍站立起來也有三四個人高,尖銳的白牙、猙獰龍爪,教人望而生畏;巨型
羽翼微微拍動,龍鱗在月色下映照雪亮銀光,威猛雄視的姿態,膽小些的人別說靠
近,就連多看一眼也不敢。六名騎士凝望著出那頭的隱隱火光,其中五人都感到興
奮。歷經千年蟄伏,歷代守護升龍山的龍神一族,終於要再踏足塵世了!刻下要執
行的是第一步,先殺盡那班惡名昭彰的盜賊血祭,讓世人重新憶起昔日龍神族的威
名!
然而聽說那班盜賊極為狡猾,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本領高強、連石家、花家
兩大世家都拿他們沒辦法,先後鬧得灰頭土臉。也只有這等對手才配做龍神族重臨
世間的血祭禮物,不然若是對付一般毛賊,又如何請得動這一行人?
五人轉望向他們的首領,露出躍躍欲試的神色,希望能盡早出手一試。
眼下饑荒四起,這班強盜還專門挑糧倉勺台車襲擊,委實罪大惡極,不殺不足
以平民憤。
花家枉為七大宗門之一,怎地這等無用,連一個小小強盜團都解決不了身上的
紫衣在夜風中飄揚,為首之人緩緩道:「明人不做暗事。趁人睡夢中偷襲非正人君
子所為,日出後三刻行動,教這群強盜死也心服!」
五名騎士為著族主的昂揚氣度而讚歎,殊不知族主的心內正複雜她激盪著。
此行之前,曾往西方國境拜見二師兄,商談有關這次行動。臨別前,二師兄遞
來了一包草藥。
百花酥筋散。傳自雲夢古澤,本是毒皇的精心傑作。嘲諷的冷笑,自面具下發
出﹁現在則是存放玄冰兩千年的古董級麻藥……不過,多少還是可以用吧。這種特
製麻藥創自九州大戰中期,若是一般人服下,半點作用也無,但如若是天位高手服
下,只要天位力量一發,立即全身酥軟,只能任人宰割,而且除非得到解藥否則絕
不可能自行退出。這種藥物在創出十年之後,終於被外人研發出解藥,得以破解,
於是被其它藥物所取代。九州大戰後,天位高手所剩無幾,這種麻藥更派不上用場
,但阿朗巴特魔震之後,天位高手重現於世,卻幾乎對九州大戰的一切毫無所知,
這早被人遺忘的麻藥,反而能發揮奇效。
二師兄,這是……摻在四十大盜的飲食中,此戰必操勝卷。當時自己只覺詫異
,白鹿洞行事以正道為宗,討伐盜賊,更是以仁義之師自居,怎能行此下三濫的手
段?
這一戰乃龍神族重入塵世的重要戰役,宣傳效果遠重於一切,豈容有失?若四
十大盜真如傳聞中有天位高手在內,縱能將之消滅,也得犧牲不少人手,傳出去更
不光彩。
他道:「浪跡江湖,以單打獨鬥、正大光明為英雄,但今日乃決勝沙場,兵不
厭詐;設敵以弱,待其不備而一舉殲滅,減少自身傷亡,這才是一族之主的大將風
範,也是師父與我的期望。」
二師兄乃當世英傑,在兵法上的認知更遠超於己,會這樣說必是有他的道理的
,何況師父也應允此事。回想起來真是奇怪,自己原本很不喜歡這個二師兄的,但
自從蒙他贈藥,解去長年病患後,心中憎惡不知為何全轉作欽慕之惰,想想當初的
自己,真是有些可笑。思量著那日師兄所言,側目看看身邊的五位族人,心頭不由
得感慨。龍神族人丁不旺,九州大戰時損失不少,後來又與三大神劍中的天草四郎
對上,險些遭到滅族之禍,如今族中高手凋零,確實是禁不起什麼刀兵傷亡了。自
己既為一族之長,就得為族人做最好的打算,個人的武者潔癖只得先放在一邊了。
算算時間,那麻藥應該已經送進去了,只希望那四十大盜不是每個人都那麼笨。假
如有人能識破那麻藥,自己心頭的不快感也就不會這般沉重了。
這晚,是四十大盜的『連續打垮花家敗類慶功第一百零八次會』。兩個月來,
眾人連劫花家四十七支糧隊,更神出鬼沒地攻破四處糧倉,除了少部份留作乾糧,
大部分都分送出去,廣濟災民。蘭斯洛為避免鋒頭太大,發米時沒有張揚四十大盜
其名,饒是如此,眾人也體會到滿滿的成就感而欣喜不已,讓隊上一直洋溢著興奮
的高昂氣氛。
而這晚的慶功宴更有實質意義,因為那一直協助眾人散糧、補充馬匹裝備的雪
特人首領馬福林德,為了稿賞諸位義賊的辛勞,特地送上私釀的藏酒。想人皆是好
飲之輩,禁酒數月,喉嚨早已發癢'哪有不開懷暢飲的道理。獨坐在一邊,呆瞪著
面前的酒液,蘭斯洛正白頭痛,腦裡亂成一團,不住思索那困擾著他的問題。一個
月前,在源五郎數度稱讚「妮兒小姐肯承認失敗,是個優點。」之後,他若有所悟
,扯下面子向源五郎請教武學,特別是有關天位的奧秘。源五郎露出了嘉許的目光
,這一間,自己期待已久了。「進入天位的關鍵,只在一個答案。」
源五郎笑問道:「大哥,未離遲暹羅城時,您的武功已提升至地界頂峰了吧?」
「是啊!」
這一年來您勤修不輟,武功較諸那時可有長進我自己覺得增進了不少,說多不
多,但比那時強上一倍是有的。同是地界,那時已是頂峰,如今再強一倍,為何還
是地界?這一間登時令蘭斯洛楞住。足啊!早在一年前,自已就已經有了地界頂峰
的功力,如今再強了一倍,為何還是在地界頂峰?這所謂的地界頂峰,究竟足怎麼
一回事?
天心流轉,融歸自然,渾然大忘,造化萬象。源五郎微笑道:當大哥想通了那
個問題,這十六字自可幫你找到方向。語畢,源五郎飄然而去,留下苦思不已的蘭
斯洛。
一月苦思,蘭斯洛思量了千百極荒誕不經的想法,卻沒一種能解答這問題,他
越想越鎖牛角尖,這幾日嘴裡喃喃自語、心不在焉,走路跟跆跌步,全然一副失魂
落魄的狼狽樣,看得眾人好生擔憂。最為此不安的仍是妮兒,她見著哥哥的異狀,
憂心不已,而且除了這個問題,身旁也還有一個大麻煩,令少女一個頭兩個大。
唷呵!
在那碧水徜佯的好地方,有位秀雅無雙的美麗姑娘,如唇邊笑靨是天上的燦爛
太陽,她剪水雙眸是夜空裡清澄月亮,為她迷失的男人不停在問,何處是妮兒姑娘
心的方向?
擾人的噪音又出現在身後,那傢伙以前肯定是干吟遊詩人為生,兩個月來每天
都有新詞新曲,雖然地彈的豎琴很好聽,吟唱的樂聲讓弟兄們鼓掌叫好,但自己就
是討厭!聽了就討厭!看到他那副嘴臉就更加生氣!
不過這個居心不良的傢伙,也真是有一手,兩個月的時間,和隊上諸位弟兄混
得像是多年老友般熟練,連那素來冷漠的黑氏三兄弟,都能和他有說有笑。現在,
整個四十大盜都像是等著看好戲一般,旁觀著源五郎對白己的追求,哼!全是一群
不安好心的臭傢伙!
源五郎在一旁笑眼相看,佳人的心思他自是了然於心,然而,還有另外一件事
,也令他著實想歎息。那票傢伙自從到達之後就沒了動靜,看來是準備等天明才動
手了,後出蚊子不少,辛苦他們了。另外,這個雪特胖子馬福林德的演技真是爛,
笑得那麼虛偽噁心,是怕人不曉得他另有詭計嗎?連續幾千搖頭輕歎,源五郎望向
杯中渾濁的酒液,以特殊手法搖晃幾千,熟悉的香氣立刻溢滿鼻端。
百花酥筋散的效用,是在天位高手運使天位力量時令其筋骨酸軟,無力行動,
可是t包藥放了兩千多年,天曉得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唉!這樣的古董,真不知
道白鹿洞是從哪個倉庫裡翻出來的?就不能替要喝它下肚的人多著想一點嗎?源五
郎正自苦笑,陡然蘭斯洛一聲大喝,震驚全場。且慢!這酒不能喝!四十大盜無不
大驚,紛紛放下酒杯,有人已經喝下數杯,更是忙著設法催吐,那個雪特人馬福林
德更因為奸計被看穿,嚇得渾身肥肉直顫抖。源五郎為之驚異,早知道老大的野性
直覺能讓他察覺到一些潛在的危機,卻沒想到會靈敏到這種地步。假如他此刻真發
現這酒中藏毒,那麼明日的結果將大為不同,自己該當如何呢局面一時未定,源五
郎將酒杯握在手中似舉非舉。
蘭斯洛走到那偌大的酒甕旁,心申覺得不妥;但左看右看卻瞧不出有什麼蒙汗
藥之類的端倪:「想了想,忽然間恍然大悟啊哈!原來如此。」
蘭斯洛拍掌道:「這水渾成這樣,酒怎麼會幹淨呢?胡老二!你去拿塊明攀和
紗布過來,大夥兒把這酒濾乾淨點再喝!」
喔!這個點子好,還是老大你高明!
那當然,不然我怎麼當你們老大呢!眾人轟笑申,重新濾酒痛飲,蘭斯洛更是
連飲數大杯,直贊酒香。源五郎心中歎息,光有直覺,卻沒有足夠的知識來辨認危
險,唉!看來天意若斯,確難相違了!旁邊的妮兒拗不過眾人起鬧勸酒,量淺的她
只飲了小半杯就醉態可掬,這時,幾乎全場的弟兄都喝得差不多了。
馬福林德的目光狐疑地朝這邊望來,源五郎微微一笑,仰首將杯申酒板一飲而
盡,點滴不留!一夜狂歡,眾人皆是醉倒在地,不省人事:照原訂計畫,今日正年
要去打劫一批花家的糧隊,妮兒內力深厚,醒得極早﹁便牽著馬匹到半里外的山泉
處刷洗,源五郎笑嘻嘻地跟在她身後,還有數名被吵醒的.弟兄也一同牽馬前往。
你這人臉皮倒也真是厚,整天纏在我後頭,到底想幹什麼?我啊是為了與妮兒小姐
相逢才來.到這世上的,所以跟在心愛的人後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啊下流!猿猴
!拂拂!不知羞恥!少女用其獨具一格的言詞激烈斥責身後的無聊男子,對方僅是
一副笑吟吟.的模樣,從不回嘴,旁邊的同伴則是以一副早已習慣的表情,看這對
外表極為相稱的俊男美女打情罵俏。
源五郎微微笑著,心內仍有少許疑惑。昨夜自己以天心思感,感察後出敵人的
氣息,除了發現對方有天位高手列陣,餘人功力亦接近地捧頂峰,確是精兵,不過
,還有一種很特殊的獸類氣息,是十分巨大的猛獸,一時間難以確認。武煉有什麼
猛獸能散出這等兇惡的氣息呢?記憶中是沒有,那麼……扼!該不會是最糟的那個
答案吧!這一代升龍山的居民,已經忘記自己的使命了嗎?吼~吼~~~~~空中傳來震
耳嘶鳴,同時還伴隨著一股刺耳的巨大破風聲,眾人抬頭仰望,三道碩大無匹的巨
影,遮天蔽日,在天空中盤旋。
哇上好大的鳥什麼大鳥,那叫作大鵰鵰?我怎麼不知道世上有鵰是八尺身長、
紅色鱗甲、嘴露尖牙,還會噴火?姨?小五,妳怎麼知道那種大鳥會噴火?話還沒
問完,三頭盤旋於半空的血紅飛龍忽地急速俯衝,在距離地面十尺左右,背上騎士
一拍,紅龍張開大嘴,熾熱的火焰驚人地席捲地面。源五郎搶前一步,雙手合掌揮
出,勁風組成氣罩,暫擋火焰威勢,但這龍火厲害之至,勢頭既強且猛,恍若數名
東方家高手齊發火勁,氣罩撐不到眨眼功夫便被催破,火勢持續攻來。
妮兒緊急移動,將幾名同伴帶開,沒人理會的源五郎只得歎息自救,以絕頂急
速閃出三丈外「龍火擊空」卻將地面燒成一片黑地,什麼雜草、樹根都給焚得乾淨
,只見白煙梟梟,不難想像當時的高溫。
人得保平安,四匹駿馬卻給燒成焦炭,妮兒怒極,大嚷著反擊,但身邊的同伴
卻實狂無比旺盛戰意。他阿都不是膽小的人、與石家…,花家的殊死戰從來也沒半
分退卻,可是面對這種遠遠凌駕人類能力之上的嚨獸,看牠們飛翔天上的威猛姿態
、急速俯衝時那股脾腕一切的氣勢,卻都忍不住渾身打起顫來。
源五郎心中暗歎。這也怪不得他們。在鯤侖,有能力飛翔在天上,就代表著擁
有無上力量,而在各種飛行族類中,龍無疑是征服天空的霸者,更是一種近乎神的
存在。光是龍的嘶吼。呼嘯而遇的狂風﹁就能對其他生物造成二種稱做龍懼的心理
衝擊。
九州大戰時,人類十數次派代表上升龍山,希望能借助龍族的力量,便是因為
即破是殘暴兇狠的魔族揮隊,在面對升龍山的飛龍騎士團也會魂飛魄散。不戰而潰
魔族軍隊尚且如此,更別說四十大盜只是普通的人類了,要不是有妮兒這心靈支柱
恐怕他們早就不知逃到哪裡去了……
口動手給我把這三頭囂張的東西打下來!不過就是會飛會吐火,哪個馬戲團小
丑不曾有什麼了不起唉!妳到底是在哪個馬戲團看過這麼能幹的小丑!
源五郎暗自歎氣,能夠面對飛龍還如此膽大無懼的,恐怕只有眼前這少女了。
雖然不知道蘭斯洛的反應如何,但守己在實際目睹飛龍時:仍不免有胸口一窒的社
理反應,所以實在很佩服這女孩的勇氣……或是她旁若無人的粗神經!儘管眾人在
妮兒的斥責鼓勵下,勉強擺出了防禦陣勢,但面對這從未遭遇過的空中攻擊,陣形
完全不具效果。
原本就沒想到曾在此遇到襲擊,自然也沒帶什麼武器,雖然有人試著往空中射
箭,但是根本就碰觸不到敵人半片鱗甲,箭枝便無力下墜,頂上的飛龍彷似有意嘲
弄般,追著箭枝俯衝噴火,高溫炙焰燒得眾人焦頭爛額。
混蛋!這麼喜歡噴火、要特技,怎麼不去做馬戲表演!
你們也是,輸給這些只會噴火酌晰惕小丑,還算是個傑出的盜賊嗎?
妮兒氣極大罵,但奇怪的是:她的斥責從不曾讓同伴惱怒、羞憤,反而總能滴
時地激起士氣。事實上,若沒有她的活躍,眾人早就給飛龍嚇得呆住,在那火焰由
化作焦骨了。
策騎著飛龍的騎士們,看著下方盜賊們手忙腳亂的醜態;哈哈大笑,駕馭飛籠
俯衝,他們的動作極為迅捷,一擊之後,不論結果,立即遠逸,下頭的人別說反擊
,險些連他們的位置也看不清。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攻擊程度還僅止於戲耍,底
下才不過寥寥數人,武功又毫不足畏,不趁機耍弄一番,三兩下便收拾了,往後不
知何時才能有這番樂趣。
妮兒的臉色陰沉下來,她並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在暴躁易怒的少女脾氣,
能統率四十大盜、歷經大小會戰支撐到如今,正足以說明她的才幹,最起碼,他也
不得不承認,憑自己這些人、這些武器,是不可能用尋常方式擊敗敵人的。只是尋
常的方法不行:妮兒小姐我們……身旁的同伴蔣箏、發出痛楚呼聲、面上蒼白…嘴
唇隱隱浮現一層淡紫,另外幾名也是一樣,完全是中毒的徵兆…看來,那些龍火含
有劇毒,我們雖然能躲過火焰,但仍是嗅進了牠們的毒氣……妮兒皺著眉頭望向源
五郎。他的衣角有數處焦灼,但神態仍是一派悠閒,渾然不見危促。儘管不想承認
,但這男人確有幾分本事,在這些噴閒氣定的,也只有他與自己了。
而且,除了鎮定,這個男人還有力量……喂!油嘴滑舌的東西,下次那三頭畜
牲俯衝時,你與我一起出手儘管不甘,但不動用天位力量是無法解決這些噴火畜牲
的哥哥限制自己使用天位力量,是為了磨練,不過此刻事關同伴生死,只好破戒了
遵命,您的願望就是我的使命,一切照辦。準備妥當,面對三頭血紅飛龍的俯衝,
兩人同時運起了天位力量預備發出一擊。
妮兒這邊過著猛攻,另一邊的情形自然差不多,…只是,稍有些詭異。
那,:天上飛的.那是什麼東西啊?目睹三頭紅龍飛舞四十大盜的成員無不目
瞪口呆然而,其中也有完全感受不到危機意識的遲鈍傢伙。哇那三隻紅鳥好大啊!
﹂有雪仰天愣道:﹁不曉得牠們是吃什麼東西長得那麼大的這疑問當然一時無法獲
得解答,而眾人之所以感覺不到威脅的原因,主要是因為空中的三頭飛龍只是一直
迴繞飛舞,並未做出任何攻擊。這當然不是對方的心慈手軟,乘坐在紅龍上的三名
騎士此刻亦充滿著困惑與憤怒,座下的飛龍,似乎對地面上的某樣東西感到畏懼,
不管怎麼催拍硬是不敢往地上吐少攻擊,就連稍微貼近地面都老大不願,逼得他們
只能在高空盤飛,讓地下那群傢伙看雜耍般大聲叫好,真是氣煞人也。
這情形根本是不可能的,當飛龍騎士與座騎結合,莫說是兇惡猛獸,就算是最
頂尖的地界高手,他們也有信心擊敗。龍本身是極通靈的生物,到底是什麼理由讓
她們恐懼若此呢可惡這麼下去只會成為人家的笑柄……為首的紫衫人眉頭一皺,叱
令道:擬態化,進行攻擊!升龍山上的飛龍騎士團,號稱天下第一的強力兵種,其
威力所在,絕不是只仗著巨龍吐火、撲擊而已:駕馭飛龍作戰還有更強的招數變化
,原以為下頭這批烏合之眾失去天位高手壓陣,只消紅龍噴火幾次、撲擊一番,轉
眼便可消滅,哪想到一擊末發,便給逼得須拿出真本事來作戰,怎不叫人氣結?左
右兩名騎士依令行動,登時發生了神奇變化。騎士們的下半身融入龍背,紅色龍鱗
往上蔓延,在騎士軀幹上形成一件龍鱗赤甲,雙方結合一體,恍若史前惡獸,手執
赤色長槍,模樣威猛之至。騎士們所策騎的飛龍,僅是升龍山神被稱作地龍的龍獸
,而非受族人膜拜的龍神。這些龍獸雖有智能,且遠超過一般飛禽走獸,但到底是
與人心有段差距,為了硬於駕馭,騎士們可用﹁擬態化﹂與龍獸合體,直接以自己
的意識來操控這合二為一的強大軀體。
被選為飛龍騎士團成員的騎士,武功已是族內的好手,再與龍獸的力量結合,
威力決不遜於地界頂峰級數的高手,任敵人再強大,也有信心擊破。而此刻當騎士
們的意識取得了身體的控制權,龍獸原先所感到的恐懼,再不能阻礙攻系行動他們
急飛下降預備往地上發動攻擊。阿裡巴巴四十大盜劫奪賑災米糧,罪無可赦,天所
難容:今日我龍神族以蒼天:正義之名行道,在此誅滅你等一干人間敗類為首的紫
衫人自重身份。既未進行擬態化,也末參與攻擊,只是乘著飛龍停留在高空、冷冷
地說出攻擊宣告。一番搶白,四十大盜無不大怒,但一句﹁你他媽的放什麼狗屁﹂
還沒來得及說出,對方已經採取攻擊。一拍龍背,飛龍張口吐炎,腥臭的高溫朱焰
暴風般向四五席捲而去。慘呼聲隨之響起,已然有人閃躲動作過慢﹁傷在這火焰攻
擊之下四十大盜的訓練著實精良,場面雖在瞬間落入絕對劣勢﹁眾人仍不慌亂,急
忙拿起兵刃試圖進行反攻;然而,他們遇到的情形與妮兒先前相同兩頭飛龍倏起驟
落,動作快速已極﹁別說反擊,就連看清楚位置也不能。.
成員中的搭寧,內力極為不俗;當.一波龍火襲來,他將內力灌注於盾牌上試
圖抵擋一陣,哪知在這高溫毒火肆虐下﹂銅盾像爛泥般融化,若非旁邊黑氏三兄第
的長兄將他撲倒滾開,立刻便要喪生在火焰攻擊下。
只不過眨眼間,四十大盜已經折損四、五人,在兩頭血紅飛龍的交錯攻擊下節
節敗退,正當情勢危急,一道厲喝驟響。﹁哪個傢伙敢動本大爺的人驚聞首領來援
,眾人皆是士氣大振,雖然傷疲,仍忍不住爆出歡呼。只見蘭斯洛展開輕功,一下
子奔到眾人身前,手一抖,風華刀已在掌中,一頭紅龍對他張口噴出毒焰,蘭斯洛
心中志忑,卻手起便是一刀,鴻翼乃第二式的赤壁故壘。
刀勢回圓成圈,抖蕩陣陣璉漪,由一個大圓蕩震出千百小圓,與龍焰一接觸,
小圓氣勁不住削減龍焰威力,待得龍焰燒到護著眾人的大圓氣勁:其勢已疲,輕而
易舉地被震散。巨龍吐焰,既強且猛,從未失手,此刻被蘭斯洛一刀消諸於無形,
兩名飛龍騎士都微感錯愕,而當他們用心控制火焰威力,集中噴射,卻仍被那山嶽
般的雄渾刀勁化散,兩人的信心登時動搖。
當日王五傳授鳴翼刀時,曾說過這是套簡簡單單,沒什麼累贅變化的刀法,但
那是以其絕世刀道運刀的結果,蘭斯洛修為末至那反璞歸真的化境,近月來潛心思
索天位奧秘,於鴻翼刀亦有更多領悟,將那蘊藏於刀招中的奧妙變化一一開發出來
,今日一試,果然建立奇功。
兩名飛龍騎士數次催動火焰攻敵,卻總潰散於赤壁故壘一式的綿密氣網,實在
想不通,這簡簡單單的一招,為何能連續擋住高溫龍火,支撐不失。有首領作掩護
,四十大盜得以專心打防禦戰。他們在氣網庇護下,試著朝紅龍射出弓箭,但面對
如此長距,弓箭才射至一半便已無力下墜,至於眾人平素所愛用的短弩,射程則更
是不濟。
而當眾人返到一處山崖下,幾個人悄悄地進入山洞,推出了三台木車,那是源
五郎早先設計,將火藥鐵彈用彈力投擲出的炮弩,現在鐵彈尚未製成,眾人無奈只
得先以鐵矛代替,他們連發兩記,鐵才破空而去;正中兩頭紅龍左側。
好啊打中了……戰至此時,終於奏功,眾人齊聲歡呼,但聲音不久便低落下來
,鐵矛與鱗甲相撞,迸出點點星火,卻始終無法突破堅硬的龍鱗而力盡墜下兩名飛
龍騎士俱是一驚,沒想到這批人還有如此裝備。儘管這推測有些可笑,但難道這就
是先前飛龍畏懼的東西?飛龍雖是皮堅肉厚,尋常刀劍難傷,但如果被鐵矛打申腋
下、頸部等脆弱部位,那便大勢去矣!這批盜賊武功不算特出,團結起來卻也棘手
,那個使刀男子用的不知是什麼功夫,兩頭飛龍吐焰,威力不下於兩名地界頂峰高
手施展東方家火勁,他夾來去去只是一招,竟將前後幾千波龍焰全數擋下!在後頭
月賭這幕的紫衫人,微感惱怒之餘,亦是讚歎於蘭斯洛的刀法之奇。創這刀招的心
是夭位奇人,其中原理竟與師門絕學抵天三劍有些類似。.用的雖只是地界的功力
,周圍天地元氣卻隨著刀招舞動,而隱約呼應,迴盪出千百小圓氣勁,令出招者用
最少的功力卻能夠維持這看似巨大耗損的華麗刀招。
感覺起來:這刀法許多精微之處尚未能發揮出來,這當是和使用者僅有地界功
力有關,但是,這刀法究竟出自何門何派?為何以自己的見識竟是從來未曾聽聞:
再拖片刻,四十大盜的弓箭、鐵矛均已用盡:卻仍無法損及對方分毫,兩名飛龍騎
土見對方彈盡援絕,也發現蘭斯洛此招並無傷人威力,索性駕馭飛龍靠近,令火焰
更具威勢。
蘭斯洛亦發覺不妙,弟兄們漸漸出現了口吐自沫、嘴唇變色的中毒徵兆,自亦
感呼吸困難.,四十大盜申除自己之外,並無其它能與之柑抗的高手,妮兒與源五
郎外出未歸:顯然也遇上了麻煩,若不盡快把這兩頭不知從哪來的礙眼晰蜴了結,
恐怕就要重演伊格布爾的慘劇,不過,這兩個笨傢伙終於也中了自己的計,慢慢的
飛近過來兩頭紅龍分飛左右,自兩個方向分別吐出高溫火焰,試圖在這近距離之下
,一舉催破蘭斯洛的防禦氣網。不對!在後方旁觀,一股不對勁的感覺,令紫衫人
催策座騎,往這兒飛來。混蛋晰蜴,滾回你老家吧!蘭斯洛抖手一振,風華刀劃出
數個正反弧形,隨著他身形急轉,每一下旋身便多了一道回力於刀上,正是專門借
力打力的鴻翼第六式多情應笑我。
龍火雖是無形,終究是有質之物,在這一代天刀妙手偶得的奇招之下,給蘭斯
洛一週一帶不可思議她倒捲而歸,熊熊龍火,剎時吞捲向兩頭血紅巨龍。.
人龍一體的組合在這時發揮了作用,兩名飛龍騎士一面急速爬升,躲開火焰,
一面鼓勁出招,以龍族武學的﹁升龍氣旋﹂,將反噬而來的烈火打散卸去。可是,
除了熊熊龍火,也還有別的威脅繁跟而來,等待已久的蘭斯洛終於逮著可是了反攻
機會。趁著紅龍尚未飛高,蘭斯洛騰身而起。躲避過一記尾掃兩下爪撲,紅龍軀體
,腳尖連續踏在牠憂上,借力飛亂的龍甲騎士,對著郖名正自手忙腳亂的龍甲騎士
,一刀疾劈王八蛋死妳的吧什,那飛龍騎士絕對不弱、猛刀迎面,還能舉槍反擊,
可是蘭斯洛此時已是地界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風華寶刀更是鋒銳無匹生一聲脆響,
招破兵刃斷跟著便要殺生奪魄休傷我族弟兄能躲避過一記尾掃而起,躍至半空一聲
叱喝,勁風激起,阻住蘭斯洛攻勢,令他動作為之一頓,緊接著便是一截槍尖閃電
般直射腦後身在半空。周圍的二切彷彿全部停頓,蘭斯洛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自己
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奇異而龐大的力量壓制,難以動彈,這感覺在一年前也曾感受過
,那是義兄東方玄龍出手,以天位修為將自己硬生生定在半空的結果:來人是天位
高手?蘭斯洛大駭,而自己武功在這中年間大有長進,又事先有過多次經驗,曉得
磁對之法.,長吸一口氣,寶刀以一個玄妙角度,硬是不著力地突破封鎖,.迴旋
至背後,與那將櫚腦的長槍對上佔招。..
一聲暴響,火星四濺,蘭斯洛身上壓制盡破,胸口真氣一濁,伸手接回寶刀﹂
整個人便往下墜。落地還來不及站穩﹁槍尖化作千百流星,凌空下擊,殺得蘭斯洛
連滾帶爬,拼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撐下,蓄起全力,一刀劈在槍桿上,縱然對方
內力強己諸多,神兵到底是佔了便宜。哪知。這把失槍亦非凡鐵所鑄,被風華刀砍
上槍桿,只是出現一道小細紋,並未斷裂一股反震大力卻震得蘭斯洛手腕都麻了忙
亂一瞥,但見一名絮彩人傲立六尺半空中,著男裝打扮,衣袂迎風飄盪,眉目俊美
得紡彿神仙中人。卻含著一股冷肅殺氣我叫紫鈺紫衫人道希望你好好記住這就是今
日殺你之人的姓名。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天位奧秘】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日艾爾鐵諾北部在此之前,蘭斯洛與此人遠距離對
望,看不清楚對方的面目,此時一與這人近距離相對,第一個念頭,就是驚訝於對
方的絕俗俊美,毫不遜於源五郎,若是身為女兒身,必是風華那般的絕色佳人,今
年真是奇怪,怎麼所有的美人兒不是變成鬼,就是當了人妖!
跟著,在彼此雙目對望間,一股莫名的震撼,從天靈直震向整個腦袋。
自己是不是曾經見過這人?
如果沒有,為何這股胸痛的感覺這般熟悉?
蘭斯洛只覺整個胸口非常難受,充塞胸臆的情感,像是憤怒、怨恨、不甘,又
像是滿懷柔情,夾雜在那之中的,更像是……一股很深沉的傷心!像自己在暹羅城
中,目睹風華牆上絕筆留字那時的大慟!
對方的眼神出現迷惘,似乎也感受到了同樣的震撼。雙方一時忘了動手,無語
對望,數不清的畫面剎那閃過腦際,想要詳細抓住卻又模糊不清。
時間只足一瞬,卻像過了天長地久,直至身旁人聲大響,雙方才回過神來。
沒了蘭斯洛的屏障,兩名飛龍騎士在穩定身形後,立即馭龍下撲,噴出熊熊龍
火。這一次可沒有刀氣屏障,閃避不及的人給那能融化銅鐵的高溫血焰一卷,瞬間
便化作灰飛。
聽見慘叫,回頭正瞥見這驚人一幕,蘭斯洛心中大慟,刀勢失守,地界對天位
,根本沒有半點勝算,更豈容半點分神?給紫鈺的朱槍勁風掃過,胸口割裂出老長
的血口,險些就此喪命。
無視蘭斯洛的焦急,兩名飛龍騎士持續發動猛攻,急欲了結這早該完成的任務
。
然而,能在一年多的時閒裡縱橫於艾爾鐵諾,在苦戰中建立地位的四十大盜,
絕不是一群徒然托於首領庇護的無用懦夫,更不是如同他們所預期的好啃的軟骨頭
。
因為知道面對這樣罪夷所思的敵人,自己實力不足,當蘭斯洛挺身相護,眾人
很自然地匿於其後,研究破敵方案:但足當首領遇上了危機,就是自己該出力的時
刻了。
「保護老大!」
之前且戰且退的四十大盜,一反早先的柔性戰術,採取了近乎無謀卻絕對激烈
的反擊。成員中的夏耀權冒險從雪特人的火藥房運來火藥,配合著投擲機,朝紅龍
作投擲攻擊。
這不是什麼聰明主意,因為紅龍的火焰一噴,火藥在半空便已爆炸,而當火焰
席捲過投擲車,發生的爆炸反而立即造成多人死傷。可是眾人沒有選擇,因為在沒
有別的攻擊方法能奏效,這就是大家唯一能做的了。
在這股驚人的氣勢下,兩名飛龍騎士也感到棘手,炸藥雖然無法傷及人龍一體
的他們,但給一捆炸藥砸爆在身上,也不禁一暈。雙方以這種慘烈的方式,一時間
僵持住,然而,儘管眾人很努力,能做到這樣已是極限,卻也沒法突破過來幫助蘭
斯洛。
「你們四十大盜壞事做盡,彼此間倒還頗有義氣,誅滅你們之後,我自不會讓
你們曝屍荒野。」紫鈺的眼神回復冰冷,環視過整個戰況後,冷冷說道。
「你放什麼狗屁!」蘭斯洛勃然大怒,看見弟兄們出現死傷,心中更是悲痛不
已,連續幾記拚命的進擊招數,希望迫開眼前這人,趕去救援。
無奈雙方功力委實相差太多,對方甚至不需使用實招,僅把長槍隨意舞動,湧
來的大力便幾乎讓他吐血跪地,再怎麼精妙的攻招,沒了足夠的力量推動,全然發
揮不了作用。
眼見弟兄死傷漸多,蘭斯洛心急如焚,更是奇怪妮兒與源五郎不知遇到什麼危
險?若他二人在此,那定可敵住這人。
對方似乎也看透了他這層心思,冷冷道:「別妄想有援軍,我特地留下一批人
對付他們,現在大概也已經授首就地了。你刀法極佳,若是隨你身亡而失傳,倒是
憾事一件,還有什麼變化,趁你倒地之前盡量使吧!」
蘭斯洛這才明白,對力之所以不下殺手,是為了窺看自己鴻翼刀的秘密,他們
現在佔盡上風,這人確實有此餘力,若非如此,地界對天位,對方全力一槍,自己
又怎生接得了?
(我要怎麼樣才能擺脫這人?那除非我也有天位力量!可是,到底什麼是天位
的奧秘?)
這個問題,蘭斯洛已想過無數回,最後都是頭暈腦漲,得不到答案。源五郎說
這是必然現象,慢慢來,以自己的資質,必有一日會想通的;但現在情況危急。自
己恐怕等不到那一日啊!
自己是何進入天位的潛力的。源五郎這麼說、阿草這麼說、自己也一直這麼相
信著,現在正是最需要天位力量的時刻,假使弄在不進入,又要什麼時候才進入呢
?
「同是地界,那時已是頂峰,如今再強一倍,為何還是地界?」這是源五郎丟
下來的疑問,進入天位的奧秘就在其中,可是……那最關鍵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是什麼……紫衫人見蘭斯洛刀法大亂、臉色發白,出個三刀,更回手用刀柄擊
打自己腦袋,用力奇重,血流滿面,以為他久鬥不勝,發起瘋來,當下提槍預備隨
時一槍了結此人。
這廝刀法精奇,一身內力也渾厚到不可思議,地界之中委實無人能制,自己今
日若不將他誅殺,他日定是全大陸的禍害!
腦內急轉,千思萬念紛至沼來,激烈的思考讓腦子疼得像是要作裂開來,過去
曾想過的諸多念頭一個個掠過腦海,卻沒一個管用。
對手存心窺看刀法,未下殺手,蘭斯洛身上的傷口多半是自己弄出來的,刀柄
敲打在額頭上,鮮血飛濺,他卻恍若末覺。自己的弟兄正血流遍地,相救不得,這
麼一點痛苦又豈能彌補他們於萬一!
血沿著臉龐流下,失血同時,腦裡也昏亂起來,更無法有系統的思考,這時,
一個回歸原點而延伸出的疑問,排去了所有答案,佔住蘭斯洛整個意識。
地界頂峰的本身是什麼意思?
既然可以不住突破,毫無上限,那為什麼叫做頂峰?
還是說,所謂的地界頂峰,不是一種功力的限制,而是一項最低標準的界線!
以地界晉升天位的最低功力標準!
只要擁有那級數的功力,做出突破,就可晉升為天位,而不是指地界的修為上
限,否則為何有人窮究千年之功仍停留在地界;當年卻有人以十餘歲低齡,便能以
天位力量縱橫無敵?
當想通了這點,儘管腦袋依然模糊不清,思路卻整個明析起來。
人們都知道,突破地界頂峰,便是天位。可是,那是怎麼樣的一個突破法?肯
定不是勤修苦練,否則絕不會有像自己兩名義弟那樣的例子。
自己身邊出了不少天位高手,他們都說過些什麼呢?
妮兒說:「不要想太多啦!就閉上眼睛,你覺得想要用,就可以用得出來。」
花老二說:「別用腦子想,你們這些白癡的意識,又怎能理解天位力量的奧妙
呢?」
東方玄龍說:「天地造化是很奇妙的,有時候,當你把那些他媽的規條全部扔
掉,就會發現事情其實簡單得好笑。」
王五大兄說:「放下一切的武學知識,跟隨自然的風、水、氣息,自然會帶你
找到天地大力的根源。」
鴻翼刀法的八式,每一式都是天地造化所擬。為什麼這些天位高手每,個都提
到自然?每一個都強調別想太多?
是不定因為和這整個浩瀚天地相比,個人再怎麼苦練,也不過是渺小一粟?唯
有忘卻自身,與自然造化融為一體,才能引用天地之力於已用,發出沛然至威!
所以,才別用腦子多想,因為大多的猜測、臆度,只會讓人心浮躁,離自然天
心越來越遠,無法領悟自然造化的軌跡。
蘭斯洛忽地一笑,靜靜站著,連手中神兵都拋得老遠,腦裡一片空白,什麼也
不多想。
他只用心去感覺。
感覺風、感覺雲、感覺日光……就像在很小的時候,那臭老頭每日清晨抱自己
到山顛上,教自已做的一樣。
在一片至靜中,他忽然有種感覺、有股野性的衝動,由身體傳達給腦部,訴說
著該如何去行動,該怎麼樣把那股不屬於人體的力量,藉由人體發揮出來。
天心流轉,融歸自然,渾然大忘,造化萬象!
蘭斯洛大笑,笑中閃過淚水,更伴著刀風與一股驚濤駭浪般的天地大力。
他已有領悟!
一切就只是這樣去他媽可笑的簡單!
與源五郎並肩而立,妮兒俏臉含煞,一凝神,天位力量已經凝聚體內,隨時可
以轟出。
忽然,一股酥軟感迅速麻痺四肢,全身癱軟得像是沒有半塊骨頭,連動根小指
頭的力氣都沒有,悶哼一聲,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倒地聲響起,側目望向滾倒在身邊的源五郎,只見他也是一副駭然欲絕的表情
。
幾名同伴的慘嚎聲在耳畔交錯響起,最後是一下長長的吸氣聲,跟著就是一陣
焚骨般的灼熱,兩頭巨龍朝自已這處,一齊吐出了朱紅火焰。
充斥於宇宙造化間的渾沌能源稱作天地元氣,以此能源演化,而衍生出風、雨
、雷、電、冰雪、日光……等自然現象。融會於生物體內,應用而出,當具天地造
化之大功,是謂「天位」。
憑著最原始的直覺,感受到天地運轉的軌跡,剎那間,天心流轉,忘卻自身存
在,以最純粹的本源,牽引沛然天地元氣人體,融合自身地界內力,天位力量由是
而生。
朗聲一笑,蘭斯洛左手畫了個小弧形,一股充沛氣流迴盪而出,直衝數尺外被
他棄諸於它的風華刀,將之倒捲而歸。
蘭斯洛空手大步奔出,衝至中途,風華刀已奇跡般重回到手中,整個動作渾然
天成,氣勢驚人流暢,下一刻,他已飛身半空,一刀向那紫鈺劈下。
頓悟、大笑、奔出、執刀、撈出,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紫鈺明明看到這男人發
癲似的以刀柄擊頭,踉蹌後退,方自冷笑,哪知他下一刻忽然像天神般出現在半空
,乃勢如充沛天河,倒洩轟下。
假如蘭斯洛一開始便展現這樣的實力,自己有所防備,當然不致為他所趁,但
是一名始終只有地界級數的敵人,忽然在戰陣上頓悟天位奧秘,瞬間爆發天位力量
擊來,這樣的變化神鬼難料,自已待要卸躲,已然不及。
這一刀,竟是以天位力量催動,而更駭人的是,在那強橫刀氣中竟還有一股莫
名異勁,開始腐蝕、毀滅接觸到的一切!
「金蠱化龍邪功!你是毒皇門人!」
錯認蘭斯洛的武功來歷,紫鈺驚呼一聲,百忙中朱槍千幻,組出層層槍影,護
在身前,稍阻敵勢,自己亦同時運起獨門身法,迅速後退。並非自己功力不及,只
是此時先機已失,對方的氣勢又強得可怕,若是硬拚,說不定一刀間就落敗受傷。
刀槍相擊,爆出燦目火花,在雙方功力相若的情形下,風華刀的鋒銳便佔了絕
大上風,脆響聲中,朱槍前鋒被水平削斷,刀刃勢如破竹劈下,速度較諸紫鈺後退
之速猶勝一籌。
紫鈺臨危不亂,朱槍再舞,一式焚城蹌法的險惡招數斜挑敵人右胸,但她也知
道,朱蹌折鋒後尺寸縮短,未必能一招斃敵,而對方若拼著兩敗俱傷,這一刀直劈
下來,輔以金蠱化龍邪功的腐蝕異勁,確有資格拖自己共赴黃泉。
一瞬間,紫鈺的雪瞳中終於出現了懼意。
這一幕看在蘭斯洛眼中,他感到一絲報復的快意,正要不顧後果地揮刀直下,
以洩開戰至今心中的悲憤與狂怒,忽然一股怪異感覺由小腹升起,迅速麻痺全身,
半點力氣都便不出來,刀勢潰然大亂。
完美無瑕的一刀出現重大破綻,也便因此,紫鈺的一槍才得以後發先至,饒是
這樣,那般腐蝕一切的天魔勁,到底是發了出來……先是腦後一輕,束髮荊環斷裂
,一頭長髮飄揚在風中,面部也覺得一輕,遮掩麗容的人皮面具碎裂,露出了一張
輪廓相似,卻美得更為細緻的女兒家俏臉,最後,胸口也驀地一涼。
蘭斯洛瞪大雙眼,不可思議地死盯著前方美景。先是那紫衫小子忽然秀髮飄揚
,跟著變出一張大姑娘的秀美嬌顏,然後在部分胸口衣衫碎裂紛飛中,一對雪白豐
滿的俏挺胸脯清楚地暴露在自己眼前。
「你!你……」
還來不及嚷出聲,蘭斯洛感到右胸劇痛,已被折鋒朱槍貫穿而過。人家大姑娘
眼中閃過羞憤欲死的怒色,也不顧春光外洩,猛地貼近過來,連續三記重掌,全擊
在蘭斯洛胸口。
「哇!」
慘嚎聲中,蘭斯洛一口鮮血激噴上天,整個身體像件垃圾般重重墜地,將地面
砸了個大坑。
塵土飛揚,眼前一片朦朧,勉強想撐起身再戰,卻驚覺周圍已是一片寂然。
為何沒有打鬥聲?正在激戰中的弟兄們呢?他們怎麼了?該不會……目光水平
游移,曾經與自己同甘共苦、闖蕩出四十大盜名號的弟兄們,此刻淒慘地屍橫遍野
。
鎝寧,那是打創立四十大盜就跟在身邊的老弟兄,現在被龍火燒成焦屍,散發
著臭味。
微﹒夏克,在四十大盜第三次招募成員時加入,一直以來給了自己許多好意見
,剛剛被巨龍一腳踐踏過去,已然氣絕。
夏耀權,從伊格布爾之役後入團,精明練達,平時總喜歡和雪特人鬥嘴,這時
只剩下被飛龍撕咬過的半邊身體,鮮血淋漓地晃蕩著。
其餘的還有許多人,刀疤雄、瘋狂小李、老唐、夢仔、傑利……七零八落地橫
屍在週遭,血流遍地。
從沒有任何一刻蘭斯洛感到自己敗得如此之慘,他甚至沒辦法救護任何一人,
就讓這些共同奮鬥的好弟兄死在自己面前,若非情勢仍然緊繃,說不定就會當場痛
哭出來。
可恨!若不是剛才手腳忽然沒了氣力,現在定然不會落得這般慘敗,至少也能
宰了那賤人,令死難弟兄感到安慰!
再移目,那紫衫賤人已經披了件袍子,飄然降身到自己跟前,臉上猶掛兩分艷
紅,顯然仍為著適才的意外而羞憤。
兩名飛龍騎士離得老遠,不敢靠近過來,生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蘭斯洛勉力抽出穿胸長槍,一手撫胸,血流如注,大口喘著氣。
那賤人剛剛說自己叫什麼來著……紫鈺?這名字好像有點熟悉,不過那都不重
要了,從此刻起,這兩個字會用仇恨之血深深刻在自己心頭。
「你最好祈禱真能殺了我,若我不死,今天這筆債我定會十倍討回。」蘭斯洛
鐵青著臉,一字一字地緩慢說著,不全是為了激動,自身傷重也是一個很大的理由
,他幾乎是每說一句話,就有大口鮮血隨之溢出。
饒是這樣,那般怨毒的目光仍是令承受他眼光的人,像是被一尾毒蛇盯住一般
不安。
(這個男人的確不簡單。)
紫鈺這樣想著,以重傷垂死之身,還能發出這麼凜冽的殺氣,緊握兵器不放,
這樣的猛獸,絕對值得自己注意,為了兔除後患,今日便該將他一掌殺掉。
只是,心裡好像有某個聲音在反對自己繼續傷害這個男人!自己似乎根本不該
與他一戰啊!
想不出是什麼理由,是為了武者的尊嚴嗎?不願意在此時殺一個因中毒而無法
發揮實力的武者,今日一戰,勝者本該是他……不行,絕不能心軟,只要留得這人
一命,他日必成龍神族的長遠惡夢。
深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不快感,她已做出決定了。
「你說得很對,現在……我再找不到不殺你的理由。」紫鈺舉手一掌,擊往蘭
斯洛腦門上。
百花酥筋散效應如神,天位力量一提運,至少有一兩刻鐘手足酸軟,這點昨夜
自己已測試過,絕對不假。因此,在與妮兒共同運使天位力量時,源五郎暗自扣下
幾分元氣,待百花酥筋散效果發作時,還有力氣英雄救美。
妮兒面露訝色,顯然藥效已發,整個身子亦癱軟下來。這時,飛龍吐火,熊熊
朱焰席捲而來。
「小心!」
源五郎拼著殘餘功力,以九曜極速向旁一撲,照預算,應該可以順利將人撲倒
,涼到安全範圍……哪想到,一撲過去,本該軟弱無力的佳人,竟厭惡地往旁一側
,還順勢補上一腳。
毒皇混蛋!那百花酥筋散的藥效一定有問題!再不然就是某人體質特異,不然
,為何自己手酸足軟,她還能踢出這麼重的一腳……九曜極速加上重腿,結果就是
失速。素來維持高雅舉止的源五郎像皮球般狼狽地遠滾出去,雖然一路上給碎石磨
得甚是疼痛,卻也滾出了龍火肆虐範圍。
少女藉著這一踹,自己亦倒滾出去,躲避開了龍焰,只倒楣了武功遠及不上兩
人的同伴,慘被龍火吞卷而過,化為焦炭。
三名飛龍騎士一擊得手,和另外一邊的同伴相比,這任務簡直容易得讓人想打
瞌睡,正要繼續追殺漏網的兩人,忽然那馬尾巴女孩的動作,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那女孩想做什麼?」
「好像是想撿石頭攻擊我們……」
「石頭?哈哈哈,好天真的孩予,真是可笑的念頭!」
但接下來的事卻不太好笑,特別是當少女將一塊及得上紅龍半個身子大小的巨
巖攔腰抱起,以她那不可思議的天賦怪力將之擲向半空時,三名飛龍騎士就沒有半
個人笑得出來。
彷彿人類初見飛龍時候的震驚,他們也不禁有種見到史前怪獸的錯愕,撇開那
俏麗外型不談,這名暴跳如雷的少女根本就是頭人形暴龍。紅龍雖強,刀槍羽箭不
傷,對魔法的抗擊力也極為優秀,但給這規模的巨巖一砸,卻也是禁受不起。
三人連忙駕馭飛龍閃避,為著自己被這種毫不台常理的攻擊所困感到恥辱,卻
莫可奈何;然而,當少女數擲之後,累得氣喘吁吁,而三名騎士完成人龍一體的擬
態化,戰局於焉回歸正龍。
(沒法再打下去了!這些傢伙怎會突然冒出來?啊!哥哥!)
見著同伴慘死,心中極是難過,但念及兄長,驚見山的那頭隱有烽煙,少女心
急如焚,幾下跳躍,奔至唯一生還的同伴身邊,一手抬起他就跑。
仍末從少女敏捷行動的疑惑中恢復,源五郎吃驚地發現,少女那一身怪力並非
是倚仗天位力量的特果,而是真正的天賦神力,便因如此,在百花酥筋龍的麻痺效
果下,她幾眨眼內便恢復過來,行動無礙,雖然沒法與敵人正面對抗,但手提一個
幾十斤的重物仍跑跳如飛,總在各種攻擊及身前敏捷地避過。
計畫變更,既然不能救美,被美人所救他不失為一種親近法。
「妮兒小姐,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也不想,但是一時間找不到盾牌!」
「呃!盾牌……」
話聲未了,飛龍再次吐焰,妮兒在間不容髮之際閃過,但迫來的些許火勁仍或
多或少地阻礙著它的動作:這時,地想他不想便將手中之人往那迎去。
「哎呀!好燙∼∼∼∼∼∼∼∼」
一年前在遇羅,自己也是這樣拎著雪特人闖機關塔,現在這難道叫做報應嗎?
唉!被燒得那麼痛,就算不流淚,起碼也該說聲謝謝吧!早知道就不用那種笨
方法,直接用殘餘功力破空推入,就算失敗,起碼現在還有體力抗敵耍帥,不必像
垃圾一般給人提來提去,還給當乳豬一樣烤……三名飛龍騎士對於少女那連猿猴都
會為之驚駭的敏捷度亦感頭痛,不過,雖然他們一時還拿敵人沒辦法,至少也成功
地阻斷了它的去向,讓這女孩沒法趕赴山的那頭,去干擾那邊的戰局。
(哥哥!你千萬不能有事啊!)
妮兒目光望向上的那一邊,恨不得立刻插翅飛過去,卻偏偏苦無方法。而且身
邊的弟兄死傷殆盡,只剩下手上這個沒什麼用的人型垃圾。
看著長期悲歡與共的夥伴們屍橫就地,少女心中的悲傷絕不亞於山前的兄長,
只不過,對兄長安危的憂慮使她暫時壓下一切紛亂心情,全力找著突圍之路。
天上那三頭大怪獸行動靈活,飄忽不定,偏生攻擊起來又比任何重裝武器更具
威力,單只是在上空朝下噴火、撲擊,就叫人窮於應付,自己與石、花兩家正規軍
大小數百戰,可從沒碰過這麼棘手的東西。
如果有天位力量在身,要飛天擊破這些麻煩東西當然不難,可惜現在則全是另
一回事,此時此刻,可以用的方法似乎只有那一個了……源五郎一直在留心山的那
頭,殺氣與兵器的碰撞幾乎停了,顯示戰鬥亦已到了尾聲,該設法突圍過去,省得
連蘭斯洛都落敗身死,自己就真的萬死莫贖了。
空中的龍騎隊不好應付,但自已預先留有餘力,只要誘敵靠近,拼著三記星野
天河劍當可以把他們解決。
不過,這主意才一想,妮兒卻掉頭就跑,那三名飛龍騎士正全力防她突圍,壓
根就沒想到她會忽然往反方向跑,措手不及下,直被她跑出半里,這才因為少女的
停步而追上。
源五郎被隨手扔在地上,口中呻吟,心裡卻是大奇。妮兒此刻不管做什麼,目
的都一定是趕去援助蘭斯洛,可是,比速度,只憑天然體力的她再快也快不過飛龍
;比力量,她根本打不到那麼高的飛行物;要用詭計,那不太符合這丫頭的直線條
腦筋。既然這樣,她停下來目的就只有一個,要用某種快而直接的方法,一舉干掉
這三頭飛龍。
「對不起啊!大家,我應該幫你們好好殮葬的,但是哥哥現在很危險,我得要
立刻趕過去,所以……」
少女往同伴橫屍的方向看了看,喃喃說了幾句話,似乎在道歉著,情況危急,
無法保留同伴們的遺體。會這麼說,那代表她將要使用的心是波及範圍極廣的大型
攻擊戰術。
那會是什麼技巧?龍族的族民與飛龍配合,便是傲視大陸的夢幻兵種,九州大
戰時期,連魔族也畏懼三分,要以地界級數應付,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妮兒雙
胖微閉,兩手快速地結著法印,口中唸唸有詞,神情專注。假如它是個魔法師,現
在自然是在唱誦咒文,但源五郎知道,少女並不懂得魔導之術的相關知識,所以不
該是在唸咒行法。
然而,當他以唇語讀出了少女所念誦的東西,一張臉幾乎驚得白了。
(老天!這是……白家的雙重禁咒曲!)
七大宗門之一的白字世家,位於雷因斯境內,歷代高手除了鑽研太古魔道奧秘
,也自各類魔法中獲益良多。特別是雷因斯這樣的千年古國,對關於天位資料保存
得相當完善,雖然重要關鍵七零八落,但昔日天位強者的種種數據卻鉅細靡遺地記
錄了下來,成了白家的高度機密。
近兩千年的歲月中,憑著這些資料之助,白家確是先後出過幾位天位高手,只
是因為許多理由始終不為人知,就連同為白家的族人也不知。於此之外,則有更多
出類拔萃的人才,對於所謂的天位進行理論式的研究、整理,與模擬實驗。
由於資料不全,加上千百年來以訛傳訛,眾人對天位力量的推敲離事實越來越
遠,這些實驗的結果多數都成了垃圾,但也有極少數中的少數,反而開啟了另一個
武學新天地。好比白家六藝的武中無相,能夠以人心完美模擬出天心意識,儘管被
自家歷代高手公認是「不可能練成的垃圾神技」,但在第八代當家主白世情手裡,
卻將之簡化延伸成「無相訣」,造福無數白家子孫,為白字世家的地位打下穩固基
石。
在這樣的反覆實驗中,誕生了白家六藝的絕學,只是因為其中有半數屬於「練
成足以傲視天下,但能練成的機率比直接修練至天位還低」的夢幻武學,在不足為
外人道的心情下,白家六藝固然名震半邊天,但其全貌外人則並不清楚,所以,並
沒有什麼人知道,白家六藝中有一章「雙重禁咒曲」。
這套絕技的始創人本身並非武道高手,但在魔法與太古魔道上卻極具心得,他
研究天位奧秘時,由威力一項來著手:心想,資料中天位高手的一擊,威力能席捲
數里,那只要能做到這種威力,是不是就可進入天位了呢?
這個想法,當然與天位奧秘的真相差距甚遠,只是單純著眼於製造出強大的破
壞力,那位先人參考武煉引神入體、倍增功力的秘法,融入黑魔法的技術,於是創
出了雙重禁咒曲的絕技。
顧名思義,這套絕學的理論基礎,是先像施放黑魔法中的攻擊咒文一般吟唱咒
語,借助神明之力加強己身,再歸並本身內力,一同擊出,威力自然非同小可。這
套絕學簡明扼要,照說不難上手,但因為其中有幾大難關,解決技術需得同時兼併
武學、魔法兩大範疇,白家子孫中兼學二者之人固然不乏其數,卻多半只是修習最
簡單的回復咒文,未有皆通而大成者,而真正修成天位的高手,自對此模擬技術不
屑一顧,是以年復一年,這套雙重禁咒曲末有人實際練成過,就在白家寶庫的角落
中,乏人問津地流傳下來,直至如今……源五郎並不知道妮兒是怎樣學得此技,又
是如何破解了其中實行上的難關。據己所知,雙重禁咒曲的咒力來源多是向黑魔法
中的魔神借刀,製造出強大破壞力,就不知道她曾向哪一尊神明祈求?
比大海更深沉的憂傷,比天空更青藍的悠遠……聽見這兩句代表神明正體的開
端語,源五郎險些像金魚一樣凸瞪著眼。
竟是風之大陸的最大闇神,以無上黑暗之力統馭萬千魔神的深藍魔王!
就算是修煉數百年的優秀魔法師,也末必能與深藍魔王締結契約,進而借用其
力,這丫頭是怎麼修練成功的?
呃……那理由其實自己也大概猜得到。雷因斯的那位女王升下真是個足以媲美
深藍魔王的恐怖人物啊!
不過,這個亂七八糟的荒唐絕技,的確是自己所知道極少數幾個純以地界推動
,卻能造出近乎天位破壞力的招數;那也就是說……英雄救美沒機會了,先找地方
避難吧!
大海般的淡藍光輝,在少女週身鍍上一層氤氳光環,綁在腦後的馬尾無風自飄
,神異的氣氛籠罩四周。
三名飛龍騎士瞧出情形不對,呼哨一聲,同時策龍盤旋下擊。
大概猜到後果的源五郎則立即躲進妮兒身邊的咒語自護範圍,找好掩護。
自九幽地淵之底復現,我以自身鮮血為誓,傳承彼幽間之力,賜予所能觸及的
一切,彼之判決!
在最後那句「彼之判決」出口後,耀眼的光芒,猶如成千上萬的藍寶石齊放光
彩,瞬間將三道騎影捲入,似緩實快的往外擴張,夾帶強大能源的衝擊波摧毀著所
經過的一切,將方圓半里的大範圍全數吞噬在內……繼承神龍血脈,紫鈺也有著相
當卓越的第六感。此刻,這份第六感正不停地發出警告,如果對這男人下手,日後
必然為此而後悔莫及。
然而,和一向依從直覺行事的蘭斯洛不同,紫鈺寧願相信自己的理智。很明顯
的,在雙方血仇已經結下的此刻,這男人若是留下,定是重大威脅,甚至會危及族
人,只要念及這一點,理智便壓下了胸中的不安,毫不留情地擊下。
將要擊中,掌風甚至已經讓蘭斯洛額頭滲出血絲,忽然間蘭斯洛身形一矮……
不!不是閃躲,而是他整個身體忽然陷進地底,像墜入流沙般沒入地下。
(地底有人在動手腳!)
紫鈺大怒,重掌再發,這一記附上了天位力量擊在地上,可以把數丈內的地面
翻轉過來,敵人縱使再會藏匿,也難逃殺身之厄。
掌力末吐,右側忽地響起相微勁風,有人偷襲,而且掌力修為已經到了不能忽
視的地步,紫鈺無奈撤招,反手就與來人對上一掌。
雙方互碰,紫鈺動也不動,輕而易舉地將來人震潰而退。
「你們是什麼人?」
出手的是三個人,相似的眉宇,顯然是兄弟之親,身上穿著的服色正是四十大
盜中人。三兄弟聯手接下紫鈺一掌,現在三人的右臂都破裂溢血。
「帶老大快定!」
三兄弟中為首那人忽地大喝:「請大哥珍重,日後捲土重來,必為弟兄們雪今
日之恨!」
在這聲大喝中,地上有某處明顯一震,跟著便快速向外移動。紫鈺想要追趕,
但被這三人不顧死活地奮身擋住,一時搶不過去。
紫鈺皺著眉頭,這三人的武功雖不足道,但比起其餘的四十大盜那可高得太多
,又有一套奇怪約合擊方式,若是早先全力出手,自己一方猝不及防,定然要付出
極大代價,他們苦忍至今才露相,卻是為何?
「讓開!我只要頭頭的腦袋!」
兩相權衡,取其重者。蘭斯洛為人救走,再不設法追蹤,恐怕就會讓這個危險
至極的男人死裡逃生……對方沒有退讓的意思,反而排成一行,以左手抵著前人之
背,擺出合擊陣勢。
紫鈺目光收縮,從這三兄弟身上感覺到一絲奇特的氣息。
「死士?指揮你們的人是誰?還有人在背後控制這四十大盜?」
這是歸納出來的結論,當然,對方並沒有承認。三人滿面悲壯之色,驀地一聲
大喝,站在最後頭的那人爆成血粉.將全身真氣狂升灌入前二人體內,跟著站在中
間那人亦同一命運,將三人的真氣集中於一人之內,激增至極限。
站在最前頭的長兄,因為真氣急速膨脹,渾身毛孔都滲出血珠,整個人化作一
道血箭,向紫鈺激射而至。
(好邪門、好霸道的倍增功力法!)
紫鈺眉頭一揚,朱槍灌勁筆直擊出,兩股勁道一觸,血箭炸成粉碎,紅珠漫天
,紫鈺亦悶哼一聲,手臂微酸。
這三人壓縮、激增功力的法門甚是獨到奇特,江湖中前所未見,自己一時失察
著了道,手臂氣血微亂,而給這一阻,要追蹤蘭斯洛就已晚了一步。
(可是還是得追,不能讓那個男人……)
正想尋覓,兩名部屬忽地大聲驚叫起來,飛龍們亦響起不安的低吼。
耀眼的藍光,夾帶著沛然無匹的沖聲波吞噬一切,往這邊席捲而來。
(莫非是天意!要我今日殺他不得!可恨!)
紫鈺憤然一跺腳,飛身而起,擋在眾人身前,天位力量灌於朱槍,漫天槍影幻
化中,朝那藍光迎上!
巨響聲中,爆作漫天塵埃。
艾爾鐵諾歷五大七年十月十日枯耳山上四十大盜全軍覆沒的消息,以最快的速
度,在大陸上各個情報網間傳遞。
儘管此事將造成的影響尚未浮現台面,大陸各方勢力也僅是以「通緝榜上排行
第一的盜賊團被神奇殲滅」的心態來看待,不過在各勢力的最高層卻都以不尋常的
高度重視,在搜集此事的相關資料。
不久,「陸游的關門弟子、本代龍騎士敖紫鈺,率領飛龍騎士團重現人間,輕
易殲滅四十大盜」的消息,由青樓的情報網散出去,立刻造成大陸上沸聲騰騰。
月賢者陸游的小弟子!
本代的龍騎士,龍神族一族之長!
身兼昔日二聖、三賢者的絕世神通於一身,在天位新秀逐漸嶄露頭角的眼下,
此人必是其中的佼佼者。
沉寂兩千年之久的龍神族再度踏足人世,輕易剿滅了令石、花兩家困擾許久的
四十大盜,展現其強橫實力。以這份強勢,會對當今大陸的勢力版圖造成多大沖擊
?這點是每個人都想知道的。
一時間,各大勢力無不絞盡腦汁,希望多獲得這個名叫「紫鈺」的神秘人物更
多一些的資料。
相形之下,四十大盜的敗亡,是否有殘黨?殘黨的下落?就是這片熱潮中被人
忽視的地方。橫豎已經被消滅,過去的顯赫功績再也沒人會去注意,這就是江湖定
理。
然而,在一般人沒注意、不曉得的管道內,搜尋四十大盜殘黨的工作,正如火
如荼地展開,搜尋工作分別來自數個源頭,其中之一,自然是花家大總管花天桐的
命令。
當日紫鈺殲滅四十大盜,臨去前只要人向花家放話,四十大盜已滅,可以來這
邊收拾善後。枯耳山上,樹拔土翻,滿目瘡痍,足以想見那一戰的慘烈,更慘的是
焦屍、碎肉遍地,莫說是收拾善後,就算要統計死亡人數,那也是極為不易。
不過,當手下的件件們辛苦地整理出檢驗報告,花天桐心中登時冷笑。那個什
麼叫紫鈺的傢伙,必也是想利用擊潰四十大盜一事抬高身價,所以就算有漏網之魚
,定也會秘而不宣。而在驗屍報告中,並沒有發現女子遺體,也沒有找到形似四十
大盜首領的那名男子;換言之,四十大盜最重要的兩名首腦並未死於該役。
找到他們,再予以誅殺,這是扳回顏面的唯一方法,不然,花家將因此而顏面
無存。和那暴發戶石家不同,傳家歷史悠久的花字世家,受不得任何的恥辱,所以
,花天桐發動花字世家的情報網,搜尋那兩名匪酋的下落。
然而,花天桐並不曉得,仵作團在向他提出報告前,其中已有數人將同樣的報
告經秘密管道送至香格里拉;而在他發動手下勢力搜尋的同時,青樓、石家、麥第
奇家,甚至艾爾鐵諾境外的三大世家,也分別為了不同的理由,透過管道積極搜尋
那兩人的下落。
大陸上七大宗門全力發動,找尋蘭斯洛、妮兒兩兄妹的下落,儘管不張揚,但
細密的程度快要將整塊大陸掀翻過來,然而,距離枯耳山之役已過四天,兩人迄今
蹤跡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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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蹤跡杳然】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四日雷因斯邊境基格魯基格魯位於雷因斯西方邊境
,再往西進入龍騰山脈百里,便以北門天關為界,與艾爾鐵諾相鄰。近一年來艾爾
鐵諾東方的大旱也影響到雷因斯西境,甚至導致無名瘟疫橫生,成千上萬的民眾因
此染病喪生。
此事令雷因斯朝野震動。千年古國的政治手腕到底不同於花家,除了大批糧食
、藥品以第一時間送至災區,現任女王莉雅﹒迪斯﹒拉普它,蒼月親自率領醫療團
往赴災區坐鎮指揮,在為百姓祝禱祈福之餘,也捲起袖子,親身加入救治行列。
眾所周知,莉雅女王在登基即位之前以刁蠻任性著稱,滿朝文武深以為憂。然
而,也許是歷代女王庇佑,或是諸神顯靈,莉雅公主戴上帝冠後,一反從前憤世嫉
俗的叛逆性子,展現出無比的仁愛與慈和,母儀天下,盡心照顧著各地人民,短短
數年間便贏得了極高的聲譽。
這樣的結果,當然令雷因斯宮廷無比欣慰。然而也有少部分讓人感到遺憾的地
方,昔日在稷下學富有「無雙才女」之譽的莉雅,即位後僅是忠實地執行政務,並
未實現當年倡言的政治改革,那份曾讓學富上下為之炫目的智慧,似乎就此消逝不
再……唯一讓宮廷上下隱約不安的是,莉雅女王時常出巡各地,像是想把所經之處
的病痛傷難完全洗去一般,把雷因斯女王所獨有的治癒聖力毫無保留地使用。人所
皆知,那份遠勝世上一切回復咒文的塑方,是上天賜給雷因斯女王的盛禮,但每次
使用的代價則是折損自己的壽命與健康。
歷代雷因斯女王中,幾乎沒有壽終正寢的例子,全是因為聖力耗竭了生命力,
病弱而亡。在這一點上,莉雅女王的聖力,完全是以驚人的耗損率在過度使用著,
照這情形下去,她絕對會打破過往記錄,成為雷因斯史上最短命的一任女王。
可是,眾人也知道,莉雅女王迄今未婚,自然更沒有子嗣,若她此刻暴病身亡
,雷因斯的王座勢必將後繼無人。
雖然荒唐,但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宮廷百官就為一種含帶驚愕的不祥感所
擄獲,他們屢次向女王上諫言:「國事雖重,然女王聖體康健乃一國之根本,宜多
保養,圖百年大業,勿急於一時。」但女王升下總是以一貫的慈愛表情,含愁輕歎
:「此理我亦明了,但念及天賦大任、蒼生苦痛,總是晝夜反側難安,總要讓天下
生民俱得安樂,才有我安歇之日。」
儘管當事人對於這段話在心中自嘲地冷笑著,不過聽在群臣耳裡,只覺得女王
殿下心境天下,為著眾生苦痛而深自憂愁,實在是一名聖母般的女性,所有勸諫自
然也就說不出口,只好轉而期望女王早日成婚,為王室留下繼承血脈。
對於這點,莉雅女王總是說,自己還年輕,登基未久,諸事尚未穩定,至少五
年之後再談婚事。面對這般說法,群臣也只有暗自留心人選,以待日後。不過,最
近事情似乎有了些變化……自從莉雅女王移駕至基格魯,一位自稱是女王殿下舊日
同窗的男子便時常造訪,殷勤跟隨左右,追求的企圖表露無遺。
這位男子的背景大有來頭,群臣對此喜慶參半,靜觀其變,但是當事人的心情
卻為此煩躁不已,只想盡快驅逐眼前這討厭的蚊蟲。
「花宗主,您來到這邊境之地已屆一月,沒有了主子在玄京坐鎮,花字世家的
政務不會有任何疑難嗎?」
太陽好大,又沒有水喝,做了大半上午的醫療工作,聖力連續消耗,好不容易
告一段落,現在腦袋昏昏、又累又渴,只想躲回小屋裡喝冰水、睡大頭覺,偏生有
一隻不識趣的蒼蠅在身邊繞來繞去,要不是顧慮女王形象,真想一巴掌就打死他。
「世家的事務井然有序,現有總管處理,並不一定非要我親自坐鎮。」
「可是,傳聞在家領地內近來有四十大盜橫行,又值大早饑荒,百姓生活維艱
,花宗主您不在領地內主持,似乎不合常情啊!」
「哈哈∼∼區區九流毛賊,跳梁小丑,何足道哉?只恨我來不及親自將他們逮
著。哼!他們被那白鹿洞的小子一舉殲滅,那是祖宗積福,若是落人我手裡……」
說話一頓,繼而道:「至於那些賤民既然無力侍奉我花家,活著也是多餘。我
繼任花家當家主以來,一直嫌他們人數太多,浪費米糧,這場饑荒適逢其便,倒省
了我不少麻煩……」
說話之人朗聲大笑,狂態畢露,正是本代花家當家主,花天邪!
自從去年花家老主人去世,當家主位置便落在他身上。就任後,他大力栽培新
人,清除舊勢力,鞏固自身地位,在本次的災荒處理中,他對待百姓的手段極為狠
辣,動輒血腥鎮壓,但在照顧花家自家人的心思上,卻說得上是盡心盡力,甚是得
到擁戴。
這出他接到消息,雷因斯女王殿下駕臨這邊境之地,便盡率親信高手離開玄京
,出北門天關,以送來救濟物資為名,駐紮在基格魯。一個月來,其圖謀已是人盡
皆知。
花天邪眼光斜睨了週遭災民一眼,嗤笑道:「莉雅,當初在稷下,你不也一向
認為由女王親身參與救災,是三流的政治宣傳;一流的為政者該運用整個體制的機
能來解決問題,毋須故作形象。言猶在耳,為何你今日仍有此迂腐作為,讓我好生
失望啊!」
笨蛋!因為我知道什麼東西叫做現實,不像你毫無成長,仍是用那顆幼稚的腦
袋看待事物!
莉雅淡淡道:「為政者親民愛物,總希望能為子民多盡份心力,說不上什麼迂
腐不迂腐。這看在花宗主眼中,想來是十分可笑了?」
「既是螻蟻之輩,要生便生,要亡便已,何須你我勞心勞力?」花天邪冷笑道
:「……再說,便算這班賤民死光死絕,此等小事,又怎值得我離開你身邊半刻?
」
把話講到這地步,意圖已是再明顯不過,這無聊男子索性更進一步,逕自握住
佳人玉手,不顧對方的掙脫意願,道:「莉雅,我到此已有一個月,這段時間朝夕
相處,你又何須冷冰冰地拒我於千里?論家世,能與雷因斯歷史相提並論,當世唯
我花家;論地位,我乃花家一族之主,絕對配得起你女王之身:講才學、比武藝,
你雷因斯國內的少年才俊,何人及我?你我七年同窗,筆硯相親,我不信你對我全
然無動於衷!」
話聲一停,陡覺手裡忽地一空,原本握在手裡的那只溫瑩手掌,像是化作了空
氣蒸發,再不存留半點殘渣。
這不是內力,而是某種奇異術法!
修煉暗器之人反應最是敏感,方自一錯愕,已被佳人抽身而退,拉開數尺距離
,而守護女王的女子親衛隊,也急忙橫阻在兩人之間,不讓他有進一步的唐突舉動
。
花家好手亦一擁而上,不讓家主落單,雙方對峙,情勢極為緊張。
「退下!小小場面,慌什麼慌!」
花天邪斥退手下,提氣朗聲道:「當今世上,相信只有我才是唯一夠資格擁有
你的男人。你一日不點頭,我們就在這裡多耗一日,且看你能耐到幾時!」
這次的行動拿捏得相當完美,趁著雷因斯女王簡從到此邊境之地視察時將她困
住,現在,花家的軍隊正在百餘里外與雷因斯軍隊對峙,順勢阻斷一切來自雷因斯
的聯絡,其格魯可以說是處在花家的完全封鎖下了。
所有局面都在自己掌控中,隨女王到此的親衛隊不過百餘人,莉雅不會武功,
又無高手隨行,難道還怕她會飛了嗎?
似是不願多作糾纏,莉雅揮手斥退親衛隊們,在幾名貼身親隨護送下,頭也不
回地進了棲身的小屋。
周圍的山顛之上,盔甲刀槍反射銀光,軍容壯感,赫然已有軍隊將此地團團包
固,教此地之人難以離開。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說討厭就是討厭,為什麼男人總是喜歡把女性的話多添
上附加意義?都已經這麼明白的拒絕了,還死不認帳,這算是什麼嘛!」
回到住宿的木屋,關上門,深呼吸兩口氣,莉雅大大地發起了少女脾氣,顧不
得穿著曳地長裙,相魯地飛起一腳,將那可憐的小茶几端得老遠。
時間彷彿倒流回三年前,自己仍是公主之身,驕傲、叛逆、任性而旁若無人,
一切喜怒憎惡毫不掩飾的自由歲月……籌謀、定計,繼任女王之後,為了自己所擔
負起的任務與責任,許多時候必須忍住,不能輕易讓人覷出自己的情緒、反應,所
以,只好整天掛著一副甜甜的笑臉,看在旁人或敵人眼裡,得到的結論自然就是不
定為懼或是深不可測。
整天過這種高壓生活,只要是人,絕對都會歇斯底裡、腦子有病,自己當然也
需要情緒上的宣洩,然而,能讓自己放心地忘記一切偽裝,用真面目去撒嬌的人,
這世上並不大多,幸好,此刻身邊就伴著一名……「小丫頭!這麼不喜歡的話,那
就打回去啊!不給這些花家人一點顏色,他們還真以為是自己在控制一切呢!」
發言人的相貌、聲音和這段話的內容顯得極不相稱。
小眉小眼、童稚容顏,身高只到莉雅胸口,從外表來看,她只是個幼弱女童,
穿著一身古舊黑袍,頭上戴頂尖尖的魔法師帽,過大的尺寸,讓帽子總是歪歪的,
看來有些滑稽。
可是卻不甘有人發出恥笑聲。
莉雅不會。這名從自己幼時便一直給自己種種呵護、教導的尊長,無疑便是世
上極少數能讓自己敞開心胸的親人,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有一股難言的溫暖充塞胸
臆。
躬身隨侍在一旁的四名魔法師也不會,他們幾乎是以一種連頭也不敢抬起的恭
敬姿態緊繃地站著。或許已沒有人認得這白髮童顏的女性,但隸屬魔導公會的每個
魔法師卻絕對聽過「梅琳﹒格林」這個名字,並曉得這名字代表的意義。
能夠讓連續三任雷因斯女王敬之為師,先後托孤於她,這樣的女性絕不會是一
個簡單人物!
「他們的軍隊包圍了這裡,我們人少,又沒有武學高手,翻起臉來會吃虧的!
」
莉雅說出顧慮,但眼中的笑意卻嘲諷著這句話的真實性。
「唉!故意給人機會困住你,卻又拒他於千里之外,好個壞心腸的丫頭啊!」
梅琳搖頭道:「這場鬧劇你預備演到幾時呢?別說你的鬼頭鬼腦,就算光論力
量,外頭那不成器的小子也及不上你啊!」
是的!一直以來眾人都忽略了,莉雅除了是雷因斯女王,也是以主席身份駕馭
魔導公會的王者。不像外表看來的嬌弱,她那從未展露過的魔法能力,絕對能令眾
武學高手忌憚三分。
「戲要開演,當然要等演員到齊。」莉雅側過頭,面上的神情已有著王者的嚴
峻,一種不同於她平素在王宮中展露的威嚴。
「有下落了嗎?」
被質詢的對象是四名隨侍在旁的黑袍魔法師,他們俱是魔導公會的高級幹部。
「稟告主席,占卜團、星象團已全力發動,但截至目前為止,相關情報仍十分
模糊,不能得到肯切的答案……」
沒有像青樓那樣的情報網,但是當隸屬魔導公會的上百位優秀魔法師對目標進
行占卜、觀測天象,反而更能夠得到一些人類耳目之外的情報;然而,他們所報告
的結果,也只與自己連日來所做的、來自青樓報告所說的相同:無法肯定目標現下
狀況。
「繼續追查,有任何線索立刻通知我。」莉雅道:「守住周邊的通訊,行動隱
密,伏藏在基格魯的人手維持高度警戒,明白嗎?」
被困在此地只是假像,雖然與雷因斯斷絕聯絡,但憑著魔導公會,自己便可遙
遙控制手邊的力量。
四名魔法師應聲去了,他們就像液體一樣,分別融化在空氣、暗影中,也唯有
他們,才能令以輕功、身法見長的花家子弟渾然未覺。
而在部下離去後,莉雅再度卸下心防,坦率地表露出一種深切擔憂的表情。
擔心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此刻不知下落的某人。
她有信心,自己的丈夫絕不是個那麼容易就被打倒的人。可是,儘管不斷地這
麼告訴自己,胸口仍然緊張得整日疼痛不已。
「我這次真是失敗……雖然可以料到他們的危險,也預做了準備,但結果四十
大盜仍是全滅,他下落不明,還又折損了白家三位優秀的人才。」
莉雅道:「糟糕的是,我沒想到這次竟是由紫鈺姊姊動手。有她牽涉在內,我
後面做的很多準備全被打亂,而且……他一定恨死她了。」
對面的人沉默無語。她曉得,這名小侄女正在向自己懇求,要已不問世事數百
年的自己再度涉足紅塵。
「我感覺得到,有好幾股勢力已經開始運作,開始對地做出追擊,結合起來的
力量,大得超乎尋常,再加上紫鈺姊姊,我的準備可能會不夠……老師。我知道這
很勉強您,但可以請您親自……」
話只說到這裡,因為聆聽的對象已然不在。
梅琳走得很安心,毫不掛慮莉雅會否因為自己的離去而遇到什麼危險。
這名小侄女向來計算精確,準備周全,從不曾將自己置身於險地,一次也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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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彼之判決】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月十四日艾爾鐵諾北部距離四十大盜潰滅後四日,花家
在離枯耳山最近的大城,龍梅都,將匪徒們的遺體示眾。
對於境內的百姓而言,這只不過是花家照例的殺雞儆猴,但看在知道內情之人
的眼裡,這無疑只是個老掉牙的圈套。
將首級、遺體示眾用以引出其同黨的伎倆,在歷史上反覆出現,儘管了無新意
,卻相當具有實用性。不過,為了要布這個圈套,花家也費了不少功夫,因為在一
片狼籍的枯耳山上,幾乎很難找到一具完整的屍體,若是不能辨認面目,捧一堆碎
塊示眾豈非引人發笑?
負責這方面工作的專業人員,花了兩天半時間尋找、縫補,這才拼湊出十來具
遺骸以供使用。這也是九州大戰時期,天位戰的必然結果,落敗身死的一方失去功
力護體,在旁人天位招數的強大威力下,瞬間就被打散肉體,屍骨無存。
「膽敢與花家作對,就是人民的敵人,今天的這副德行就是下場!」
在台上宣讀的文書官滔滔不絕地訴說死者罪狀,同時也對「令石家應付不來的
四十大盜,潰滅在花家領地內」著實自吹自捧了一番。
台下民眾各有反應。總體來說,由於蘭斯洛先前不欲張揚,許多賑濟災民的義
舉均未亮出四十大盜的招牌,百姓自無所知,然而花家卻是長期騎在百姓頭上的憎
厭對象,當文書官說出「就是人民的敵人」,多數人俱暗道:「人民的敵人除了你
們花家,還有誰?」
這句話自然不會有人直說,但場面也始終冷清,更沒有出現預期中的鬧場。最
後,文官官朗聲宣佈:為了使人民的敵人有所警惕,這些匪徒將於此曝屍三日!
官樣演講結束後,百姓四散回家,有一名令天下美人愧歎的美男子,緩緩在人
群中消失了蹤影。
之前曾刻意隱蔽行動,所以無論是花家、石家,有關四十大盜的資料裡都找不
到與源五郎相關的記錄,而他本身的氣質也讓人很難將之與草莽盜匪產生聯想,因
而可以自由行動,反倒是那副太過出色的長相引來旁人注目,成了意外的困擾。
枯耳山一戰,他與妮兒雖然脫困,卻也與旁人失去聯絡。這幾天,兩人走走停
停,進了龍梅都打探消息,休養傷勢。
當日一戰,兩人只受了點皮肉傷,未傷及筋骨,三兩下便已復原,只是那百花
酥筋散藥力糾結體內,怎樣都難以驅出。自己知道解藥配方,但此藥是兩千年前的
古物,解藥的藥方中有幾種植物如今已然絕跡,相信只有到了雷因斯,才能從其庫
存中找到。
不過,這只是自己向妮兒交代的說法:此時此刻,當然不能向她招認解藥是很
難配的,但這種在九州大戰前期被用到爛的過氣麻藥,當時的天位高手早開發出一
種法門,只要依法行功片刻,隨手便可將之解掉。
若非有萬全把握,怎敢貿然將這古董喝下肚裡,當時的情形,若是自己不喝,
不一起中毒,妮兒必定會窺破自己袖手旁觀,任四十大盜被滅,而恨己一世。
自己當然也有理由,但眼下這理由卻難以得到她的認同,讓她曉得更沒好處…
…倘若必要,就瞞她一世吧!
比較值得擔心的,是與己失散的蘭斯洛。
得不到任何有關他的消息,兩人俱是擔心。這天,聽到花家將同伴曝屍於城牆
上的消息,源五郎提議前往一觀,卻被妮兒以「事已至此,不去找活的,看死人屍
體有什麼意義。」而拒絕。
這段話當然是真的,可是,源五郎也知道少女拒絕的另一個理由:當目睹同伴
們的屍體,她沒把握失控的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縱然使不出天位力量,但那招「深藍的判決」其之瘋狂威力仍可令任何高手為
之一驚。
想起那一招的由來,源五郎不禁苦笑。
當年,白字世家除了「天才的白家人」之外,還以另一個稱號廣為人知,怪物
的白家、瘋狂的白家!
凡是傳家長遠的門閥,必然極重視自家血統、輕視外姓,白家、花家、東方家
都有這樣的傾向,而今日的花家、大災變之前的白家更是將這一項發揮得淋漓盡致
,為了維持自家優秀血統,而採取繁密的近親婚配。受此影響,白家連續多代盡出
生天資驚世的才子、才女,可是若非短命,就是有極其嚴重的內訌傾向,加上太古
魔道的研究本就是一門極易入迷的學問,在世人眼中,白家人所作所為,不是玩世
不恭,便是驚世駭俗。
本代白家當家主白無忌,就是個出了名的浪蕩子,擅於文學、長袖善舞,卻對
家傳武學不屑一顧,白字世家今日的衰敗,除了當日的大災變,與當家主所任非人
大有關係。而白家人那天才與瘋狂的智慧,就完全表現在他們的武學上。
白家六藝中的數門,被自家內部公認為「創這武功的是瘋子,只有怪物才能練
成它。」雙重禁咒曲便是其中一門。
正常情形下,一位魔法師要施放某個源自於黑暗神明的咒文,便要經過儀式與
那位神明締結契約,然後才可以向其借力。越厲害的咒文,掌管的神祇便越高階,
締結契約時的試煉也就越危險,只要一下魔力不足、心念稍偏,隨時都可能遭受反
噬,從此便如行屍走肉一般。
在黑魔法中最廣為人知的數個強力破壞咒文,都是向掌管兵殺、災禍、病痛…
…等事約五位黑暗神明祈求借力。由於其試煉的高困難度,使之幾乎成為僅存在於
傳說中的秘咒,只在九州大戰時期,曾由某些天位魔法師成功使用過。
但再傑出的魔法師,也從不曾試圖越級向凌駕於這五位黑暗神明之上,統率風
之大陸一切閻黑力量的深藍魔王借力。對於這個鯤侖四大闇神之一魔中之魔,沒有
任何魔法師知道它的故事、來歷與真面目,只曉得他除了擁有無上力量,更對一切
生命深惡痛絕,要與他締結契約,那無疑便是向死神招手,久而久之,連代表他正
體的兩句召喚真言也失傳而不為人知。
莉雅女王曾經提過,在雷峰塔底見到不少現今已失傳的東西,或許就是在那裡
得到了這兩句召喚真言吧!但是,那還是不足以解釋為何妮兒能夠使用這一恐怖絕
招?
關於這點,自己事後曾問過妮兒,她只是沒好氣的回答,記咒語太麻煩,所以
雙重禁咒曲裡她只會這招「深藍的判決」,其餘一概不知道。換言之,她對魔導之
術根本一竅不通,能使用這從未有魔法師將之實現的夢幻招數,實不知是白家的雙
重禁咒曲太厲害?還是這丫頭總在創造奇跡?
不過,妮兒學武的過程,本身就是一項奇跡。蘭斯洛說,與妹妹相認重聚後,
她整日纏著自己傳授武學,迫於無奈,只好將那半本經書上的句子念給她聽,本來
的打算是,她聽不懂之後,自會知難而退,哪知道妮兒自顧自的練起來,幾天之後
,便來纏著問下一部分的口訣。
經文上所載的深奧道理,蘭斯洛當時全然不懂,對於人身穴位、氣脈運轉的相
關知識也僅一知半解,更不可能教導妮兒,被纏得煩了,又不肯丟臉說自己不會,
索性將所有經文念給她聽,一勞永逸,卻怎也沒想到這麼做所造成的後果。
時間是三年前,阿朗巴特魔震後不久,眾人正在自由都市活動,某天下午,妮
兒把蘭斯洛叫到一旁,展示自修的成果。
「哥哥,你看,這樣大小的石頭,我可以一拳就擊碎喔!」
妮兒天生神力,常常扛著重物到處跑,這是眾人皆知的事。但看著那顆小山般
的巨巖,在她用力一擊之下,灰飛煙滅,蘭斯洛仍是驚得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天魔功的腐蝕奇效,需得在修煉者擁有天位修為後,威力方顯。少女僅憑自修
,赫然便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天位,驚見如此威力,蘭斯洛臉色發青,卻終是扯不
下面子向妹妹求教,只有整日暗暗歎氣。
源五郎知悉此事後,這兩天迂迴套問,結果問出了一個驚人的答案。
「什麼氣海、百會、天地不仁……這些東西我全聽不懂,可是聽過之後,就自
然有股熱氣在身體裡面轉,有種感覺在教我怎麼去使用它,然後……我覺得自己應
該會,就會了!」
這是什麼話!覺得應該會,就會了!倘使這話傳了出去,恐怕天底下大多數的
習武者都要一頭去撞死;那個正在海外旅遊的李大劍仙,肯定呆到摔進海裡!
源五郎有了一個想法。妮兒不像是武學天才,至少……和李煜、紫鈺、蘭斯洛
那樣學一年抵旁人十年的驚世之才不同。可是,傳說在許久之前的神話時代,人類
並不懂什麼武功,只是單純地發揮肉體潛能。
因為相信自己可以飛,所以會飛!
這話現在聽來荒謬,但卻是神話時代人類確信不疑的事。因為他們知道,自己
的身體確實有這種能力,雖然不太明白怎樣去用,但只要相信自己,身體就會自然
地找到方法。
而這也正是天位力量的關鍵處,回歸自然,開發出本來就屬於人類的能力,天
心一現,其力自成。從這觀點解析,妮兒的不著外相形跡,反而是最符合天位力量
的修練法……而自己就只好悲歎,為何老天不也給自己一份優異天資!
想著想著,已來到兩人暫時棲身處的民房。青樓那幫傢伙居心叵測,這趟飛龍
騎士團來襲,他們就沒有送來警訊,立場未必是站在自己這邊,為了安全,不僅要
行蹤保密,自己甚至還沒有與莉雅女王聯繫,以免反被第三者追蹤。
走近民房,隱約聽見低微咽嗚,四十大盜的全滅、兄長的生死不明,對少女的
打擊確是很大,只可惜自己還得不到人家的信任,沒法讓她放心對己表露情緒。
「誰?」
「是我。」
「可疑的傢伙!光說是我,誰曉得你是什麼東西!」
「好吧!那團會呼吸會走路的垃圾探聽消息回來了。」
木門「呀」的一聲被推開,露出少女微帶憔悴的俏美容顏。之前約三天,因為
使用「深藍的判決」,妮兒的長髮、眼瞳盡數轉成一種瑰麗的藍色,直至今日早晨
才緩緩褪去。
唉!老天真是偏心,別人會因過度耗力被吸成肉乾的恐怖招數,她大姑娘只要
染染發就沒事了,難道長得美真的比數佔便宜?呃……自己好歹也是個美男子,是
不是也可以……「有我哥哥的消息嗎?」
「很遺憾。」源五郎道:「一如預期,今天看到的殉難兄弟中並沒有大哥;人
群之中也沒有發現大哥或其他兄弟的蹤影。我猜大哥他吉人天相,必能……」
話沒說完,人家已用力關上了房門,彷彿得不到兄長訊息,站在這裡的自己比
件垃圾更不值得注意。
「我有個想法,現在我們與大哥分散,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裡,但假如他沒事,
一定也急著在找我們……」
挑對話題,木門重開,妮兒皺眉步出,道:「那又怎樣?你有什麼方法能找到
我哥哥嗎?」
「我們現在勢單力孤,沒法借助任何情報網,唯一可恃者,就是我們的武功,
只要不碰上天位高手,想來也沒人能奈何我們。」這是源五郎的習慣,他總會先把
自己手邊的籌碼列出,據以策劃。
「單憑兩個人,要找大哥絕對不易,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大哥來找我們。」源
五郎道:「只要我們連續做些撼動視聽的大事,消息遠遠傳出去,讓大哥知道我們
的所在,只要他沒事,必然會設法與我們聯絡。」
這主意不愁小丫頭不答應。四十大盜破滅的仇恨、兄長下落不明的擔憂,還有
……被迫與厭惡之人同行的氣憤,她的情緒應該也已緊繃到邊緣,如果不盡快讓她
發洩一下,說不定自己今晚就被當頭落下的巨巖活埋地底。
妮兒瞪著源五郎沉默半晌,道:「就這麼辦,明天行動!」跟著又是一聲重重
關門,躲回房內。
呃……就丟下這麼一句,誰知道明天要怎麼行動啊?
反正不是自己倒楣就好,源五郎暗自揣測妮兒可能的動作,只期望明天別鬧得
太過火了。
真是天不從人願,十月十五日這天的行程非但是過火,對於敵我雙方而言,還
都是多災多難的一天。
近午時分,負責執行任務的官吏再次朗誦四十大盜的罪狀,這時,怒氣勃發的
少女出現城頭,二話不說,立刻發動了猛烈攻擊。
儘管只有地界功力,但對著一眾兵丁,妮兒幾乎不化什麼功夫,就把他們殺得
落花流水。本來還預期她為了搶救同伴遺體,動作會稍微受到牽制,怎料她一迫近
,立即拋出幾隻特殊火種,將屍體盡數焚化。
塵歸塵、土歸土,作盜賊這等偏門營生,早就有了隨時殞命的準備,人都死了
,難道還計較葬身之所嗎?
這是蘭斯洛教給四十大盜的想法,過去他們也是以火化的方式處理同伴遺體,
只是這次,在妮兒焚化同伴遺體的動作中,源五郎感受到了一種絕決,代表著她已
下定決心,要用連續激烈報復來作為獻給同伴的往生祭禮。
本來也打算在這次突囊中一展身手,好好發洩一下胸中積鬱的悶氣,但當他感
應到妮兒的心情,源五郎就曉得自己今日只能扮演壓抑者的角色……與推測相去不
遠,花家確實派了數十名高手伏藏四周,預備對付四十大盜的漏網之魚。圍捕著兩
名敵人,這份戰力是頗有看頭的,但當敵人能以天心意識推動自身內力,營造出來
的殺傷力就遠非這區區數十人所能及。
特別是,當敵人開始潰逃時,誓要誅盡所有仇敵的妮兒再一次屏氣凝神,長髮
無風而動,藍色光芒縈繞週身……老天!這裡可不是荒山!這麼大排場的攻擊招數
,真是想拖全城人陪葬嗎?
自己絕非是個心慈手軟之人,但為了不想少女事後懊悔,就非阻止她不可,要
疏散人群已經來不及了,那只好使出渾身解數,以全力自反向壓制,將「深藍的判
決」
的爆發威力鎖在五十尺內。
縱是抑制住大半威力,結果仍是非常可怕,所波及到的一段厚巖城壁摧枯拉朽
般地崩碎殆盡,在這範圍內的花家高手給此招威力觸及的瞬間,便血肉扭曲變形,
散得乾乾淨淨,連渣也沒剩半點。
當所有餘勁散去,只剩下拄地喘息的兩人,這麼大排場的攻擊招數,耗力自是
超乎想像的龐大,五天內兩度施展,饒是妮兒天賦異秉也吃不消,至於源五郎更是
險些累趴在地上,他所長的戰鬥是憑著絕頂精妙的計算,尋出做人破綻,再以最小
出力一招破敵取勝:或是利用種種優勢,不戰而屈人之兵,但像這樣純粹硬碰硬的
耗力比拼確非他所擅,心中不知叫了多少遍命苦。
「妮兒小姐,這樣的招數,希望你以後能有所限制……」
妮兒無語,但儘管嘴上不講,心裡卻有很深的悔意,如果不是這個男人,自己
可能會為此愧疚一世。她隱約感覺得到,自己修煉的武功裡有很大的殺性,但一直
以來,自己也抑制得很好,可是在四十大盜被滅以後,這股激憤便不是那麼輕易能
被抑制,更有時一出手便怒得忘了所有,渾像要殺滅掉世間一切。
「這麼大範圍的招數,必然會牽扯到無辜的人,妮兒小姐事後一定會很難過,
所以,希望你能節制使用……」
「囉唆!你又不是我,怎麼知道我會難過!你想討打嗎?」
源五郎微笑,當然知道少女不會老實向自己坦承。自來天位高手部有輕視人命
的傾向,當每一次出手部驚天動地,波及里許,顧忌良多就只是一種束縛與破綻,
話雖如此,自己仍希望妮兒能保有現在這樣子,會為著傷及無辜黯然神傷,而不是
如自己這般的早已麻木……即使在兩人離去後,他們所造成的恐怖破壞仍令觀者為
之色變,四十大盜有生還者的消息,不脛而走,達成了絕佳的宣傳效果。同時,為
著盡快把消息傳出去,在源五郎的建議下,兩人開始襲擊花家在附近的分舵。
四天之內,連續挑掉花家七處分舵,藍發魔女山本五十六的名字,比先前四十
大盜集體行動時更響亮。
而在這數天的聯手攻擊中,兩人總算建立了些許默契。
源五郎曾感到奇怪,因為自己一直稱呼少女作「妮兒」,但以四十大盜女首領
之各遠揚大陸的卻是「山本五十六」這個名字,這之間有什麼典故嗎?
當源五郎問起為何有這名字時,妮兒頗不高興,卻沒動手打人,道:「問哥哥
啦!都是他取這種怪名字,阿裡巴巴也是,這個什麼山本也是……」
妮兒解釋說,當哥哥做著兒時記憶找尋,與居住在故鄉的她重逢,她便希望能
跟在哥哥身邊,一起闖蕩江湖,打出一片天下。
「妮兒這名字太土氣了……要闖蕩江湖,就要有個好名字,一個夠威風、又容
易記住的名字,這樣才能盡早成名。」
對于兄長的提議,少女毫無異議,因為這全然面生的偉岸男子,給她的血親感
覺是如此強烈,令她毫無保留地接受與相信他的一切話語。
「對啦!就是這個名字,又聰明又帥氣,既威武又好聽。」蘭斯洛重拍妹妹肩
頭,無限榮耀的說這:「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叫做「山本五十六」。」
瞬間,少女有著自己誤入歧途的感覺,儘管事後為此吵鬧過無數次,但對自己
命名相當得意的蘭斯洛堅持不肯更動,結果,尊敬兄長的妮兒使用這怪裡怪氣的名
字對外行動,卻在每次破人提到這名字時,便氣得像是爆發的火山。
聽到這個典故,源五郎大歎倒楣,自己竟然在與她初見的重要時刻,毫無所覺
地犯上這忌諱,真是個有夠失敗的開始。然而,四十大盜的名字又是怎麼回事呢?
「也是哥哥啦!說什麼要作盜賊,就要取個讓人害怕的名字,一亮字號就讓人
手軟腳軟,乖乖拿錢出來,不戰而勝。」
武威四十大盜、窮兇極惡盜賊團、戰無不勝騎士團……眾人本是粗鄙武夫,當
然不會有什麼文雅命名,而商討了半天,仍未能令蘭斯洛滿意。這時,剛剛調製完
斬火藥的有雪哼著歪歌,前來參與討論。
「啦∼∼啦∼∼插你爸爸,插你爸爸是個快樂的青年∼∼啦啦∼∼」
蘭斯洛兩眼一睜,彷彿得到了極妙的靈感,拍掌道:「決定了,我們的集團就
叫插你爸爸四十大盜!」
眾人先是一愣,繼而在某人威脅的目光下,大聲拍掌叫好。負責記名的妮兒既
無法改變兄長的命名惡癖,又不願在往後亮字號時,讓敵人笑到滾倒在地,無力作
戰,於是提筆寫下了「阿裡巴巴四十大盜」的定名。
(真恐怖,白癡果然是一種要不得的絕症……)想像當日命名的情形,源五郎不
禁感到一陣惡寒,倘使與人敵對時,要自己報上「我是插你爸爸四十大盜中的╳╳
╳」,那不如當場自殺算了。
「我哥就是這樣子,又笨、又粗魯、又很頑固,可是……他還是我的哥哥,我
……」
講到蘭斯洛,少女的表情又陰沉了下來,源五郎只覺頭大。自己的方法應該是
沒有錯,蘭斯洛要是聽見妹妹安然無事的消息,便會趕來相會,或是做出類似的回
應,但連續幾天都沒有消息,那便代表著,他正處在一個無法得知外界消息,或是
無法回應外界消息的情況。
自己拿手的占卜得不到結果,天象亦晦暗不明,儘管可以肯定蘭斯洛並未亡故
,但肯定也不是什麼良好狀況,這些推測自然更不能對妮兒說,只是徒增困擾。
正要設法轉開話題,哄得少女破涕為笑。妮兒忽地抬頭,冷冷地道:「我要去
殺一個人!」
呃!我們這幾天殺的人難道還少了嗎?要殺一個人,也不必說得這麼嚴肅,莫
非你是想宰了公子我……「馬福林德!要不是這個雪特人,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妮兒恨聲道:「我要殺了這個雪特人,為大家雪恨!」
源五郎聳聳肩。反抗生氣中的女人,是最愚蠢的事。橫豎不是要殺自己,你大
小姐要宰誰我都沒意見。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沉玉禪香】
打理北方領地事務的花天桐這幾天感到非常頭痛。四十大盜被滅後,一個叫做
馬福林德的雪特人,呼天搶地向花家要求庇護。
以花家的高傲,自然不屑與這雪特人打交道,但當那兩名盜匪連續挑掉花家七
處分舵,這雪特人又四處張揚花家無力保護於他。為了世家聲譽,花天桐縱使不願
,亦只有通令部屬,將這雪特人嚴密保護。
調兵遣將,花天桐預備再集好手,做出重點圍捕,以免再像先前那樣被各個擊
破,直至此時,他仍有自信,對方再強,不過區區兩人,只要數十名好手一擁而上
,儘管會有損失,但仍可收拾得下來。
這時,一名親信緊張來報,後山禁地的清華園中,溢出了檀香氣味。
「當真?」
花天桐大喜,連忙撤去後山所有人手,自己亦快步趕往後山,那為著某個理由
遍植玫瑰的清華園。
一個花字世家的高度機密,只限幾名首腦人物知情。百年前,上任花家當家主
在位時,曾在一個偶然機緣下,救了一位異人的性命,讓他在花家後出花園的小屋
中療養。
基於對這位異人的尊重,花家未有一人踏入小屋,只是隨著老當家主,尊敬地
稱他為「隱先生」,並應他的喜好,在清華園中遍植各色玫瑰。沒有人知這隱先生
的真面目,也沒有人知這隱先生會不會武功?修為有多高?
花家人只知道,這位隱先生是個絕對值得尊敬的人,他對花家所做的建議從來
沒有錯過,均能使花家避過危難,或是獲得重大利益;老當家主也受隱先生指點,
功力攀升至地界頂峰,他的每一句話,對花家首腦而言比神諭更值得信奉。
隱先生傷癒之後,離園他去,但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回到清華園,他隨身帶著
一種叫做「沉玉禪香」的異種檀香,而把守後園的花家子弟只曉得,一聞到這種檀
香,就要立即傳報當家主。
而今,花天邪不在,花天桐便代理著當家主職務。他急忙趕進清華園,以子侄
之禮拜見隱先生,將目前花家的營運說過一遍,聆聽指示。
對於花家處理災旱危機的手法,屋子裡的男人不置可否,但在花天桐提到當家
主率領世家一流高手出北門天關行動時,隱先生開口了。
花天桐望著紙窗上那男子黑影,每次看到,就有一股敬畏之情油然而生,為了
表示尊敬,自己站的地方離小屋有段距離,但隱先生溫和低沈的嗓音,依然清晰得
如在耳邊。
「立國之利者萬!若此行功成,花家大有可能入主雷因斯,屆時聲勢大振,從
此穩立七大宗門首位,然而,這著險棋確實也險了些啊!」
隱先生道:「此事暫且按下,對於世家目前正在圍捕的兩人,撤去所有包圍網
,召回所有高手。」
「為何?這兩人……有何特異之處嗎?」花天桐訝異的是,莫非這兩人是隱先
生的親故?否則對於連挑上處花家分舵的仇敵,花家沒有可能善罷干休。
「在沒有同級數高手壓陣下,對那兩人的圍捕只是沒意義的犧牲,我不希望花
家因為這樣招致覆滅危機。」
「怎會?這一對男女乃無名之輩,三流毛賊,現在只是一時囂張,又怎……」
花天桐說到一半,立即住了嘴,這麼當面質疑人家的吩咐是很無禮的事,但他
實在不相信,若是三大神劍那級數的高手自然沒話說,單憑這兩名小輩,怎有資格
危及花家?
所幸,隱先生並非是個因為自己的話被質疑,便會暴怒如狂的俗人。儘管知道
夏蟲不可語冰,但為著整個大局,他仍然做出解釋。
一個足以撼動現今江湖的解釋。
「除了白家、青樓聯盟,現今七大宗門所謂的家傳絕學,分別傳承自昔日三賢
者。亦是有著三賢者的傳授與暗中扶植,人間界才能在九州戰後迅速回復戰力……
」
花天桐驚得呆了。三賢者的名頭他知之甚詳,幾乎是人類守護神一樣的存在,
卻怎地想不到,自家武學會與他們有關,那所謂創立花家武學的偉大先相,豈非只
是笑話一件?若非這話出自隱先生之口,他必將之視為對花家的重大侮辱,可是現
在……「花家絕學傳自星賢者卡達爾,在內力修為上稍有欠缺,但心法變化的精微
之處,卻是最能探究天心奧秘的一門,若能得其真髓,晉升天位有望,但這兩千年
來,大陸上高手凋零,七大宗門裡亦沒有什麼人能在自家武學上得到突破,晉升天
位,雖說憑著世家勢力仍足以稱霸一方,但當阿朗巴特魔震造成突變,天位高手重
現人間,一切便將改觀。」
溫和低沉的嗓音自木屋中不住傳來,花天桐未能全然理解,只有用心記下每一
字一句,隱先生行動無定,可能說完這席話立即遠逸,自己必須記住他的指示,轉
述於當家主。
「天位高手結合天地元氣於自身,一拳一腳,俱足以震天裂地,對著他們,你
固有所知的戰鬥方法已不適用,假使圍攻便能取勝,當日秦淮血戰便不會給李煜得
勝。眼下花家並無天位高手壓陣,與此類強者對戰有損無益,對方又掌握主動權,
若仍是這麼分批赴戰,後果只是將整個花家推上覆滅絕境。」
「那……那該怎樣才好?對方已經挑了我們七處分舵,要是不做反應,那花家
的聲譽……」
「眼下有兩個方法。首先是列出高額重賞,只要報酬豐厚,自有全大陸為錢賣
命的殺手與獵人,替花家追殺敵人。天位高手誠然力量無雙,但從早到晚殺伐不斷
,還是會受不了的。」
花天桐喜這:「好計,這樣一來,人們也只會以為花家不屑為盜賊出手,無損
於花家聲譽了。」
「其二,解鈴這需繫鈴人,這次的行動,白鹿洞實有重大圖謀,現在留此困擾
,你便遣人通報白鹿洞,相信他們會於最短時間內做出回應。」
花天桐仍有顧慮,道:「可是這樣一來,花家的尊嚴……」
「此事再也休提!」隱先生歎道:「若非花家千多年來徒重虛榮,末肯好好自
我鍛煉,又何至今日高手一空。要是此事之後你等仍執迷不悟,花家覆亡之禍,便
在眼前。」
聞此重話,花天桐不敢多話,靜聽隱先生示下。
「白鹿桐實力堅強,但千多年來亦染腐化之風,對付天位高手的責任,相信最
後仍會落到周公瑾身上。此人文武全才,能在大陸上屹立這許多年,他座下的四鐵
衛更絕不好惹,以他與花家的淵源,當他正式參與後,相信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說到此處,隱先生的聲音逐漸悄然,花天桐默候片刻,直至沉玉禪香的氣味隱
沒,他才肯定屋中的男人已經離去。
急步回拜議事堂,為著遣使往白鹿洞做出準備。饒是如此,花天桐仍有著懷疑
,就單單對付兩個人,真需要那麼大陣仗嗎?
是需要的。
特別是當所謂的花家好手兵敗如山倒,全然不堪敵人一擊的時候。
對於花天桐的撤退令難感心服,或是對於鉅額賞金心動,仍是有著花家子弟聚
眾而來,要與敵人一決高下。
花家的腿功、暗器快絕天下,特別是連續多代當家主精心改良,捨棄掉家傳武
學中無用的累贅變化,一心求快求狠後,終臻大成。
儘管內力上有所不如,但面對石家的硬功、東方家的雄渾火勁、王家的剛刀,
花家子弟均能以快打慢,靠著高速身法、奇幻攻招,先發制敵,這是花家之所以能
在大陸上雄霸一方的理由,也是花家予弟一直相信的東西。
只是,這個相信卻仍有崩潰的一天。
「前輩們看了,一定非常心痛。當日的絕世武學流傳至今,怎地變成這樣不知
所謂的東西?」
一個令人驚歎的美男子無聲無息地出現,跟著就對眾人發動攻擊。
「沒有堅強實力作基礎,一昧耍快耍狠,在天位重現的此刻,花家就只是七大
宗門裡頭的垃圾門派。」
妮兒展開輕功,一開始便往內裡大宅奔去,追殺馬福林德,守在外圍的花家戰
士待要攔截,卻被源五郎的話所激怒,紛紛朝他殺來。
但這男人卻沒有說錯,漫天灑下的暗器網被他揮手一蕩,便散落如雨;欠缺了
深厚內力作基礎,又顧忌著世家榮光而不肯用毒,在內力遠勝他們的對手前,這票
暗器只是徒具聲光的小孩玩意兒,當日蘭斯洛已能用鴻翼刀勁一刀斬落,如果源五
郎有那個意思,他甚至可以將這漫空暗器全數倒震而歸。
比身法,花家「幻魅凝光」身法在七大宗門裡無疑快絕,但碰上了世上無雙的
九曜極速,便像白家乙太綿身對上乙太不滅體那樣的分別,展開身法變幻攻敵的花
家子弟,只能驚愣於對手鬼魅般緊躡自己身後的神速。
最後他們只有出腿,卻碰上了一雙獨一無二的指頭,刺中腿骨關節,跟著便是
一股莫名劍勁,讓數十名花家高手在片刻後,抱著雙腿滾倒在地上。
挫敗花家子弟對妮兒來講,那也不過是「垃圾只有在掃垃圾的時候比較威風」
的小功勞,但若妮兒看到此刻的源五郎,對此人必將重新評估。
不再掛著平時的溫雅微笑,冷冷目光,沒帶半絲情感地掃視過眾人,俊雅相貌
給一股無機的冷澈感籠罩,使他們絕不懷疑這人確實有將自己殺滅的念頭。
「真是難看,或許我現在就應該把你們全部殺掉,但……好好記著今日是怎麼
失敗,日後你們就有希望重振花家。」
源五郎轉身追銜妮兒而去,儘管花家子弟展露出的實力令他歎息,而有了將這
班礙眼垃圾一次清除的念頭,但最終仍是沒有出手,期待他們由失敗中記取教訓。
重新掛回那抹笑意,他往後樓追去,期望在自己到達前,那女孩沒有再來一發
深藍的判決吧!
雖然沒有,但那也是極力克制耐性之後的結果,瞪著眼前這麼一大票人牆,妮
兒真的有股衝動再次祭出深藍的判決,把這些擋路的礙事傢伙全轟上九霄雲外。
百餘名在最短時間集中過來的獎金獵人擺好架式,預備對付眼前的少女。他們
之所以會出現在此,除了花家在日前公佈了鉅額賞金,馬福林德這雪特人亦開出了
重賞,一柄價值非凡的古劍。
眾人曾經看過那柄無名神兵,外型比一般長劍稍長,古銅色的劍刃,蕩漾著水
波光紋,寒氣撲面;劍柄上,一頭古怪異獸的刻紋,栩栩如生。
馬福林德是這一帶雪特人的首領,他說這是雪特人數百年的傳族之寶,這話當
然沒人相信,千之八九又是從哪弄來的贓物,但自從阿朗巴特魔震之後,大陸上高
手輩出,原本的光劍技術頗有些不堪使用,除了特別製作的高級光劍,一流的實劍
神兵更是身價暴漲,在艾爾鐵諾的拍賣場,像這樣的兵器已經飆漲到三十萬金幣的
高價,為了成為這柄神兵的主人,眾人就願意替雪特人賣命。
「他媽的,大家快給我上,把這臭婊子千刀萬剮了,誰殺了她,我這柄寶劍就
給誰啊!」
馬福林德竭力大叫著。他知這這名女羅剎的厲害,白鹿洞的人真是沒用,殺光
四十大盜,卻漏了這最重要的一名,這不是擺明要自己好看嗎?沒關係,先用這票
蠢才去擋,自己這房子設有秘道,只要從後頭那堵牆一轉,逃入秘道,就不信這女
人還追得土來!
不用他唆使,百餘名獎金獵人已經瘋狂湧上,儘管聽過對方的名氣,但少女俏
麗的外貌卻讓人意識不到那份危險,反而還有許多人瞪著她那雙修長美腿大吞饞涎
,打著不正當的主意。
「要錢不要命是你們的選擇嗎?那我就成全你們好了。」
妮兒躍起,希望能從人群上空飛躍過去,看得出來那雪特人有逃跑的打算,他
們這狡猾的種族在逃生設備上極有一手,要是給他利用機關跑了,未必還追得上,
是以怎樣都要先下手為強。
對她來說,殺掉這雪特人,與其說是復仇,倒不如說是一種儀式。
四十大盜的弟兄死傷殆盡,他們都是與自已共享悲歡喜樂的親人,但當他們遇
險,自己既不能保護他們,連屍骨也沒搶救出來,還在事後遭到花家的折辱……現
在,殺掉這卑劣的背叛者就是自己對他們的補償,要是連這都沒法做到,自己就什
麼事都沒有幫他們做了。
是以,少女堅持她一定要親手殺掉這雪特人,不計一切代價。
面對阻擋人群,妮兒皺起眉頭,使不出天位力量,她所學的武學中,並沒有什
麼一次幹掉幾十個人的大招數,當下連出兩腿,踢飛兩人,卻又被人群攔截住,正
自氣惱,一把輕柔好聽的嗓音適時響起。
「不成啊!要是讓雪特人溜掉的話,妮兒小姐會拿石頭砸我出氣的!」
大地爆裂,泥土受劍氣牽引,化作數十根巨型尖錐,參差錯落地往上邊射,眾
人哪來得及閃避,瞬間便讓成重大死傷。
妮兒心中一驚,倒是想不到那個娘娘腔還有這麼好的功夫,未及細想,眼角卻
瞥見那雪特人往土牆狂奔,顯然是要逃跑。
「不許跑!把命留下!」
妮兒急起直追,踹倒兩人,借力飛射出去,眼見雪特人已奔至牆下,面上露出
得意笑容,心中一沉,已預備祭起深藍的判決,管他什麼逃生機關,直接把方圓半
裡全轟了!
「臭婊子,咱們後會無期!」
馬福林德大呼一聲,開啟土牆下的秘這機關,正要躍入,驀地,牆的另外那邊
傳來悶哼,跟著便是土牆炸裂,一道寒光射過,這雪特人什麼都還來不及弄清楚,
便已身首異處。
「去你個香蕉西瓜,老子的劍你半毛錢沒付,也敢拿去當獎品,該死!」
咒罵聲裡,一個黑衣青年大步踏入,長相算得上人模人樣,只是一條右臂從肩
頭到手指,纏著密密麻麻的繃帶,引人側目,雖然正在氣頭上,但渾身一副滿不在
乎的氣質,教人印象深刻。
「鳴雷啊鳴雷,好一陣子沒見,樣子沒什麼變,身價可是暴漲啊!」
黑衣青年自馬福林德身上取回尋覓多時的愛劍,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股凌厲
殺氣忽地籠罩下來。
「你殺了他,我就殺你!」
簡單的八個字,似懂又非懂,黑衣青年方自愣然,妮兒的猛烈訝招已經迎面而
來。
「搞什麼?這邊還沒收拾完,那邊為什麼幹起來了?」
瞪著那邊莫名其妙的戰況,源五郎也不禁咋舌,舉手擊斃一名來犯敵人,順這
在地上轟出個一尺凹坑,嚇阻餘人,正要趕去探看,一道冰涼的危機感讓他停住動
作,不露半分空隙地望向天空。
「哎呀!體積還真是不小啊!這個洞可能不夠埋唷!」
「無聊的小丑,把你自己連同那三流笑話一起埋了吧!」
半空中,一人駕馭飛龍,手持朱槍,紫衫飄揚,正是紫鈺聞訊而來。
東方石家領地外緣,通往自由都市的一個小鎮,近日湧入大量來自花家領地的
難民,裡頭包含著各階層的平民,當然也有如雜草般在大陸各地留下痕跡的雪特人
。
「……所以呢,就是這個樣子,從此以後,他們就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雪特人謀生的方法素來就是那一種,在酒樓飯館裡說書、雜耍,然而這裡不比
大城市,一輪賣力,連說帶唱,也沒人賞幾個銅幣,最後,是負責打雜的幾個伙計
,見這雪特胖子說得嘴也乾了,送他杯水的同時,也順便給他幾塊廚房裡剩的狗餅
。
並沒有多說什麼,雪特人喜形於色,看他一身衣衫襤褸,當然不會有什麼好日
子過,從花家領地來的人有塊餅吃就彌足珍貴了。
雖然露出一副饞樣,雪特人卻沒立刻進食,而是將餅揣入懷內,飛奔而去。一
頓飯的功夫後,他跑到鎮上一處僻靜暗巷,確認左右無人後,走進巷裡,有一輛勉
強拼湊的破爛板車,在草蓆覆蓋之下,躺著一具人體。
「老大、老大……你看,餓了幾天,我們終於有東西吃了……你……你別擔心
,我怎麼樣都會把你送到雷因斯去,只要找到阿草小姐,她一定有辦法替你治傷的
……」
草蓆掀開,腐臭的氣味裡,蚊蠅嗡嗡飛繞,中人欲嘔。
曾經健壯的身軀,現在瘦得幾乎不成人形,半人半鬼,如果說胸口的起伏代表
仍有生命的象徵,那雙木然望著天空的眼瞳,卻已找不著半分有意識的活動。
胸口一處猙獰血洞,不像是兵器傷痕,反而類似某種野獸噬咬,皮肉噁心地外
翻,被血糊封住。
空洞的胸口一如那被破開大洞的精神,他無神的眼睛多日以來從未閉上,彷彿
在作某種控訴一般,直直地瞪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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