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三日 雷因斯王都
黑暗,一個絕對黑暗的環境裡,四周瀰漫著冰冷、陰濕的感覺。長年不見天日,
青苔就肆無忌憚地到處生長,腐臭氣味直衝鼻端,異常森寒的溫度,在地上凍過一
層又一層的厚霜,不時又轉為白煙,冉冉上冒,惡劣的環境,就是一個極度險難的
地方。
而當冰封漸漸消褪,另一種異樣氣味,便掩不住地冒了出來。濃烈的血腥味,
刺鼻到幾乎中人欲嘔的地步,雖然在黑暗中無法目視,但若有人看得清楚,便會發
現地上滿是斷肢殘骸。
骷髏、手、腳,還有許多稀爛一片的部位,都是給一種極犀利的拳勁給轟中,
將整具軀體硬生生爆破,之後就擱置在此地,腐化為骨。而累積在此的屍骸,並不
全是人類,仔細觀察那些散亂在地上的殘肢,有些覆蓋著濃密獸毛,有些閃著青綠
鱗光,五指、三爪,甚至還有生著一張肉膜似的短翼。
九州大戰結束已兩千年,能見到這麼多「新鮮」的魔族殘屍,難道這裡是魔界?
不!
應該不是,但種種特異的氣氛,就讓這絕對黑暗的所在,充塞著一股與死亡同
在的氣息,一種不下於魔界,近似絕地惡魔島上的死亡氣息。
只是,除了遍地枯骨,還有數不清的碎紙,散落在地上,染濕之後,碎裂成片
片,縱是字跡已經模糊,但仍可以看出那是一張張的書頁,而若將上頭的文字還原,
則會發現,上頭所記載的,盡是各式各樣的武功秘訣。
在這血腥肅殺的死亡環境,那些足以令天下武者搶得破頭的武功秘籍,就是一
樣絕不協調的東西,然而,和那相比,還有另一樣更不協調的東西存在著。
「啪!」
一聲金屬輕響,淡淡光線擦亮了黑暗,投射出碧綠的影像。造成這立體投影效
果的,是下方一個人頭大小的金屬圓球。這是太古魔道高度技術的結晶,價值千金,
更屬於雷因斯的重度機密,而從這東西之所以出現在此,也約略能代表此地的所在。
光影不住閃動,變幻出一幕又一幕的景象。很驚人地,那竟是昨天一早發生於
基格魯,蘭斯洛與天草四郎的激戰實況,由潛藏在暗處的魔導公會成員所記錄,再
以特殊手法將心靈念寫轉為影像,第一時間傳到此地。
「唔…耶路撒冷的鎮魂曲,還有…這就是所謂的鴻翼刀啊…」
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幽幽地響起,也許這地方不利於大多數生物存活,但卻
不代表此地沒有「觀眾」。
沒有睜開眼睛,單純憑雙耳聆聽,黑暗中的他,就把蘭斯洛與天草四郎對戰的
種種細節,全數在腦海中慢動作演繹。
當蘭斯洛領悟王家刀法的心訣,一刀三勁,硬撼鎮魂音壁;黑暗中的他亦有了
動作。 左手揚起,刀訣幻化,鴻翼刀第六式「強虜灰飛煙滅」就出現在他手上,
強猛刀勁破空而發,將所有勁道集於一點,射往無邊無際的黑暗,緊跟著,七聲輕
微爆響連接而起。
單聽聲音,他這招鴻翼刀的威力不如蘭斯洛,但一刀七勁,這已近乎傳說中天
刀王五的「天刀一擊,傷敵八處」,若論起對鴻翼刀的掌握,在黑暗中的他無疑就
比蘭斯洛更為優勝,只是,這樣的發揮還未算他的完全實力。
鴻翼刀勁的爆響,迅速被另外一種聲音壓下。發自他的右手,在完全不藉助兵
器的情形下,天草四郎的鎮魂曲再現,一反先前的高亢遼闊,劍音爆發著尖銳怒響,
仿似鬼哭神號般的淒厲,凌厲音劍遠遠傳了出去。這是他對鎮魂曲的理解與演繹,
而他更知道,若雙方在同等功力下相鬥,自己該可以在三千招內挫敗天草。
兩大絕學聯合施展,沛然氣勁在斗室內震盪不休,爆破血冰,將滿地紙渣粉碎
成更細的碎屑,便算是堅硬骷髏也潰散成漫天靡粉。
「……唔,已能發揮九成半,半日後該可以徹底掌握精髓。」
之後,耶路撒冷的最強神功「三位一體」,也全被閉目的他所記憶、分析。直
到蘭斯洛莫名魔變,將天草四郎殺得節節敗退,他才睜開眼睛,增以視覺輔助地去
吸收天魔武技。
「…這就是天魔功嗎?它果然強啊!」
亦在他睜眼剎那,之前他為何一直閉目的理由,才約略為人所知。
左眼金黃,右眼紫紅,不同顏色的詭異眼瞳,像是神明的嘲弄般,分別烙印
在他左右雙眸。假如說金色眼瞳是魔族血統的象徵,那麼這樣一雙妖瞳所代表的,
就是他不應屬於這大地上任何種族的事實。
「……完美的戰意,完美的招數運用,勁道集中度堪稱完美,就連輔助殺傷力
的瘋狂都被控制在完美之內……」
觀賞蘭斯洛的作戰,他這樣低聲輕喃著。比起天魔功的無比威力,他更在意蘭
斯洛的完美戰法,用一種無可匹敵的完美,痛快撕殺面前的對手,也只有這樣的作
戰,才會讓敵人心膽俱寒,不戰自敗。
「……那麼,現在只剩一個問題……」
在將眼前所見全數吸收後,他再次閉上眼睛,開始對所吸收的東西分析、融會
與推演。
「若妹夫你重現這樣的完美戰體,有否可能接到我全力十招了?」
※ ※ ※
大宅豪院,寬廣的庭園,美輪美奐的華麗樓閣,都足以顯示宅第主人的豪闊,
雖然要與目前各大勢力的首腦人物相比,大有不如,但宅第的主人卻堅信著,自己
在不久之後將能與石崇、旭烈兀比肩而立的事實。
十一月的雷因斯,正是寒冷時節,天空飄著細微的雪花,冉冉落在池塘水面,
激盪漣漪,池畔花草仿似被披上一層白霜,晶瑩剔透,以雷因斯稷下學士最引以為
傲的閒雅風情,自然要邀上三五好友,坐在庭院賞雪煮酒,吟詠詩文,享受這天地
間至美的一刻。
不過,誠然美景醉人,杯中醇酒更是芬芳,宴會主人卻好象無心於此,令滿座
賓客感覺到他的情緒波動。
白天行,一個近來白字世家中人與所有留意白家的情報體系,都耳熟能詳的名
字。以族譜上的關係來說,只有極淡的白家嫡系血統,但卻利用本代家主無為無能
的事實,成功地統合了白家內心存不滿的人士,展露他的才幹,迅速崛起。
「白天行之心,路人皆知」,這話已經變成了一個稷下學宮內的俗諺。
白天行本人並不避諱這樣的形象,反而更大力鼓吹,應該讓更有能的白家人掌
握大權,重振往日榮光。
能夠讓他將此事光明正大地侃侃而談,除了白無忌本人的毫不在意外,雷因斯
開明的言論風氣,也是一大理由。但怎樣也好,假若他真的超乎言論範圍,以實際
行動高舉叛旗,那便是一件需要負擔嚴重後果的大事。眼下的白家人,都在等待,
看看這反對派的領袖,何時正式行動,也紛紛開始在心中選擇要支持的對象。
在白天行自己的估算中,單要推翻那無能怯懦、滿身銅臭的白無忌,並不算太
困難,但目前白家大權與雷因斯宮廷密切結合,如果得不到女王陛下的支持,自己
勢必會遇上許多阻力。但再怎麼想,莉雅女王都沒有理由放棄親生兄長,轉為支持
自己這不相干的外人。
所以,當花家家主花天邪,以稷下同窗的名字邀訪自己,一切就水到渠成地敲
定了。說是同窗有點可笑,其實只不過是一起修過兩門課而已,那傢伙眼高於頂,
什麼時候會將旁邊同學放在眼底。但總之是各取所需,自己負責牽制雷因斯內對基
格魯的軍事行動,他則在迎娶莉雅女王之後,助自己登上白家家主之位。少了女王
的阻礙,又多了花字世家的幫助,自己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失敗的理由。
(唔,花家與雷因斯女王結親之後,極有可能轉而威脅白家在雷因斯的霸權,
這點不可不防啊!)
知道今天便是招親之日,也就是整個計劃大功告成之日,白天行很難鎮定下來。
急躁的理由,不是擔憂失敗,只是單純地對將要到來的喜訊,感到心癢難耐而
已。在白天行的估量裡,既然其余五大宗門的首腦,已紛紛表示過無意參與,身為
一派宗主的花天邪,武功足以壓倒宵小,又有軍隊助陣,女王一行人勢單力孤,豈
有大事不成之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破賓客們的朗誦詩文,白天行喜悅的神情,在聽完心腹
僕從的報告後,轉為無法接受的震駭。
「招親一戰,花天邪慘敗,身受重傷,花家大軍已撤退回境,女王陛下日內便
會回歸王都。」
這簡直是當頭一記晴空霹靂,極度的震驚下,白天行根本無暇去想,招親的最
終勝利者,新任雷因斯親王究竟是什麼人?只是倉皇地想到,若女王回國,勢必徹
查今次阻礙救援行動的禍首,而縱使對白無忌心存輕視,但絕大多數的白家人仍是
忠於皇室,何況在雷因斯人心中,在繼位後便一直為人民犧牲付出的莉雅女王,就
是一位可敬的君主,在這情形下,自己若被迫發難,肯定討不了好。
但若不立刻高舉叛旗,奪來大權,當女王查出事實真相,自己豈不是只能乖乖
束手待斃?
先前所有的計劃,全被粉碎,焦急的心情,令白天行手中酒杯不自主地劇烈晃
動,酒液飛濺。在賓客們詫異的眼神中,他以身體不適為失態作解釋,並匆匆離席。
(這個花天邪,怎麼這麼沒用?嘴上講得漂亮,現在連我也被他害到了!)
在心中對花天邪大聲咒罵,白天行走入屋裡,要對今後的方向仔細思考。在進
去之前,他對守候在一旁,適才通報不幸消息的心腹吩咐,立刻召集參與自己行動
的幾名首腦人物,眾人要立即密談。
目送主人的背影進屋,那名心腹僕從立刻以最快速執行命令,但卻不是外出找
人,而是躲到素來行動的隱密處,確認無人後,自懷中取出一樣黑黝黝的輕薄物體,
按下按鍵,聽見嘟聲後,以規定的稱呼開始說話。
「喂,啟奏萬惡又萬能的當家主,這個想要造你反的窮賊,已經要開始行動
了……」
※ ※ ※
和負責王城治安的第三軍團長旭烈兀、長時間不回領地,只是長居王都的第一
軍團長石崇相比,艾爾鐵諾第二軍團長周公瑾,就是一位真正長駐邊境的軍人。
除非是緊急事故,不然便只有一年一度的元旦大典,才會令他踏進中都的城門。
因此,公瑾這趟未奉聖旨,突然回歸,確實是在宮廷內掀起一陣騷動。
大小官員無不心中揣測,究竟是為了什麼事?這位鐵面元帥會在三更半夜來到
王都,緊急要求面見主上呢?從以往的例子看來,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吧!隨著艾
爾鐵諾中央王權的衰弱,這些在王都工作的官吏們,也個個覺得自己前途黯淡,難
以有什麼樂觀念頭。
公瑾的回歸,的確不是為了什麼好事,而經過短暫的說明,在他的堅持下,事
情也有了結論。
「好吧!既然周卿堅持非這樣不可,那麼朕就照卿的意思,對雷因斯發表公告
吧!」
公瑾的要求十分簡單,他希望曹壽以艾爾鐵諾皇帝的身份,對雷因斯施以外交
壓力,用公告的形式,點數蘭斯洛的十大罪狀,讓雷因斯人民曉得這名賊頭的殘暴
不仁,並且在公告中表明,如若雷因斯意圖庇護這重大罪犯,艾爾鐵諾將不惜一戰。
語氣上不用說得太明,只要能傳達相當的威脅感便已足夠。要趕去基格魯,距
離上太過遙遠,即使能及時趕到,在對方準備充分下,也難以有什麼作為,還不如
使用其它管道的策略。
更換新君,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特別是在開明卻保守的雷因斯,想要推翻舊
有制度,不但會面對保守派群臣的竭力反對,開明的輿論更會鼓動人民,抵制此事
的發生。縱然是身為女王的莉雅,也沒有那麼簡單一手遮天,若她不忌憚這些必然
釀成的反對阻力,就不用躲避到基格魯進行婚禮。
縱然成婚,莉雅想要讓國予夫君,也必須回雷因斯王都舉行禪位大典,而這封
以艾爾鐵諾皇帝名義發佈的威壓告示,會更加鼓動反對派勢力,也許他們會對艾爾
鐵諾強橫的作法起反感,但無論怎樣,保守的雷因斯人就絕沒有可能,接受一位無
惡不作的盜賊為王,而且艾爾鐵諾的軍事威脅也絕不容小覷,幾樣因素加在一起,
營造出來的現實,該足夠阻止莉雅一意孤行了。
假若這樣仍未足夠,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要在雷因斯境內制造內戰了,姑且
不論實行度難易,這個策略的本身,就大大地不合公瑾初衷,只是最後若真是沒有
選擇,不管他再怎樣不喜,為了守護艾爾鐵諾,亦只能照這樣執行。
「可是,深夜干擾朕的睡眠,就是為了這種事嗎?雖說周卿忠心為國,但也該
有些分寸,今日換做是別人,朕說不定就…」
「陛下會如何呢?」公瑾冷冷道:「今日若換做是旁人,陛下會立即下旨拿他
問罪嗎?或是直接綁赴刑場問斬了呢?」
以臣子之身,向君主這般毫不客氣地質問,是足以構成大不敬之罪,立即下獄
的;但曹壽似乎深深忌憚這掌握重兵的鐵面元帥,更已在多次打擊他帝皇威信的事
件中,喪失了自信,只能在對方冰冷的視線下,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而公瑾的質問,答案應該是非常肯定的……
※ ※ ※
在燈火照映中,公瑾再次打量這自己應對其竭盡忠誠的「主上」。燈光本身不
是很亮,曹壽的面色看來就有些黯淡無光,更因為是在酣睡中被驚醒、匆匆披上外
袍地趕來,使他無法如往常那樣借著華服、化妝,來顯出帝皇神采。
少了外物遮掩,現在的曹壽,已再難掩飾由於長年縱情酒色,身體慢慢被虧損
淘空的事實。和前兩年相比,皺紋更深也更多了,肥胖臃腫的身體,動作亦跟著遲
緩,皮膚、眼睛呈現一種不甚健康的灰敗病色,這都說明了艾爾鐵諾現任皇帝的身
體狀態。
帝王之尊,如果曹壽有意學一些上乘內功,健體增壽,那不是什麼難事,更何
況艾爾鐵諾開國祖本來就是武將出身。但他似乎畏懼習武的辛苦,整天靠著食用大
量補藥,來維持身體狀況,然而,如果勤吃補藥,就能擁有真正的健康,那練武強
身就是個笑話了。
沒有經過什麼權力鬥爭,只是從同樣荒淫無度而早逝的父親手中,接過帝冠,
獲得白鹿洞認可後,成為艾爾鐵諾皇帝,曹壽的人生就是未經考驗地平順。才幹庸
碌並不是他的錯,只是這樣的人一旦成為君王,卻是所有臣子共同的悲哀。
傳國才不過第四代,曹壽已無復其先祖的才幹與魄力,在搞糟身體的同時,也
讓艾爾鐵諾被弄得一團糟。武煉的日漸叛離、地方勢力的嚴重割據、貴族與平民間
的沖突日烈、李煜事件、麥石戰爭…等一波波的考驗,令號稱第一強國的艾爾鐵諾,
實已如履薄冰,說得難聽一些,目前之所以能夠維持強國的假象,只是因為夠份量
的導火線尚未被燃起而已。
若蘭斯洛真成為雷因斯王,揮軍攻來,這個太過強烈的導火線,便會將艾爾鐵
諾一夕間炸翻上天去!
而自己是絕不允許這情形出現的……
但是,面對這樣的帝王,自己又確實地無能為力……
※ ※ ※
「呃……朕知道周卿鎮守西疆,勞苦功高,不過,整天這樣忙於軍政那也不好,
還是該偶爾放鬆一下,享受人生,這樣才不枉卿今日的功績與地位啊!對了,麥第
奇卿家明日要陪朕外出游獵,周卿也隨同前往吧!」
說到此處,曹壽好象想起什麼似的,拍掌道:「聽說周卿勤於軍務,從不近女
色,嘿,大概是邊境之地找不到好女人吧。剛巧石愛卿上月進貢入宮的十名上品秀
女,都仍是處子之身,不若都賞賜給周卿吧!男人啊……還是該有一兩個紅粉床伴,
這才不枉……」
話沒說完,公瑾已霍然站起,一雙目光如同冷電,直射向仍在說個不停的曹壽,
威嚇性十足的眼神,立刻令這艾爾鐵諾帝王噤若寒蟬,講不出半個字來。
雙方氣氛一時僵凝若冰點,假如有人在旁目睹,一定會懷疑那位面若寒霜的第
二軍團長,是否就要出手刺殺弒君了?當然,若他當真動手,這毫無抗禦武力的帝
皇,肯定立即化作一堆碎屍。
直過了好半晌,公瑾才再度開口,說出來的,是一種明顯經過壓抑的聲音。
「臣忙於軍務,無暇涉足風月雅事;夜已深,陛下可以歇息了,希望明日一早,
能見到陛下的告示……為了艾爾鐵諾的未來,也就請陛下好好保重吧!」
語畢,公瑾欠身一禮,轉身離開了兩人議事的御書房。直走出老長一段距離,
耳邊隱約聽見曹壽對侍從們的憤怒責備,大意是責罵他們為何放任臣子在半夜驚醒
帝王,同時也在抱怨,這鐵面傢伙不識好歹,遠沒有第一、第三兩大軍團長的知情
識趣……
身為帝王,卻連基本的識人之能也沒有。暫且先不論旭烈兀,和那居心叵測的
石崇相比,自己才是真正為曹壽捍衛他應有權利之人,要不是顧慮這庸碌的老淫蟲
遭逢不測,自己也不必將四鐵衛之其二留在他身邊輔助,怕他成了旁人奸計中的犧
牲品。
只是,每當想到自己必須袒護這樣的一頭東西,總是泛起一陣深深的無力感……
在曹壽身上,已經看不見艾爾鐵諾的未來;是時候把希望放在傑出的下一代身
上了。
不過,說來真是有些奇怪,看曹壽現在的德行,實在很難想象,他竟能生出那
麼優秀的子息?這難道是因為其子孫母系那邊血統的功勞嗎? 走出層層宮門,蔣
忠便一直守候在外,見到主帥的身影,欣喜地牽馬趕上。
「公瑾大人,今晚要留宿中都嗎?」
這並不是廢話。身為心腹,蔣忠知道主帥並不喜歡中都。除了一些不愉快的回
憶與往事,待在這裡,與一些惹人嫌的傢伙的碰面機會也相對提升,特別是那個鄙
俗的暴發戶石崇。
「唔……文告最快要一早才能擬好發佈,加上觀察事態變化,今次是要在中都
留上幾天了。」
公瑾沉吟著。自己不喜歡石崇是事實,因為自己一直在提防這來歷不明的狐狸,
也許他刻意裝出一副小丑佞臣的模樣,但觀乎這人行事,絕不可大意,否則又怎會
連一代武霸忽必烈也敗在他手裡?而石崇對於掌握重兵、代表白鹿洞,又與皇室關
系密切的自己,也一直深深忌憚,總是向皇帝進言阻撓自己的企畫。
他與曹壽近水樓台,又能投其所好,自己身在邊境,確實鬥他不過,這趟若非
顧忌石崇從中作撓,自己也不必特別從邊境趕回中都,親自面見曹壽,要求發表公
告。
不過,這次有點奇怪,自己入城已經老長一段時間,照理說,石字世家的情報
網該在自己入城前,便得知這項訊息;還沒進宮,石崇就應該已坐在曹壽身邊大進
讒言才是。為了能讓文告順利發佈,自己還特別準備了一番言詞,用以駁倒石崇,
說服曹壽,必要時甚至得與石崇私下達成協議,作些己所不願的利益交換。
哪曉得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見到這第一軍團長的蹤影,這實在不合石崇的作
風,是有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變化發生了嗎?
「那麼……公瑾大人,軍部已經為您安排好住處,請跟我來吧!」
善盡一名心腹的職責,在等候期間,蔣忠已經與軍部聯絡,備妥住處,只待主
帥歸來,便可決定今晚的著落。
「不過,還真是讓人高興啊!這次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看到那個讓人厭惡的
暴發戶……」
與主帥有同樣的心思,蔣忠毫不顧忌地批評第一軍團長,但在要將坐騎交給主
帥時,一陣奇異聲響,劃破深夜的寂靜,迅速地由遠而近。
已快要兩年沒有回到中都,蔣忠並不曉得這聲音正是近一年來中都百姓耳熟能
詳的新「市徽」,只是,當聽見那熟悉的詩文,他便明白了來者的身份。
「天∼朗日清,和∼風送閒,可歎∼那俊逸如我顧影∼自憐;瀟∼灑多金,文
∼武雙全,問天下∼幾人似我風采∼翩翩!」
隨著車子主人狂傲的詩句,全風之大陸唯一的一台勞斯萊斯轎跑車,風馳電掣
地飆至,一下履險如夷的急轉彎,車身打橫,穩穩地停在兩人身前,雪白車門「啪」
的一聲打開,作著友善的邀請。
「涼風美月,難得貴客遠來,更難得白無忌那廝終於送來燃料,不知二師兄可
有興致隨小弟乘車一游中都啊?」
第一次見到這種太古魔道的昂貴玩物,蔣忠著實吃了一驚,但更想不到的是,
那素來嚴謹自持的公瑾大人,一語不發,就往駕駛座旁坐了下去,車門一關,師兄
弟兩人絕塵而去。
他們兩位,大概是要商討什麼重要的大事吧?
蔣忠這樣想著,獨自牽馬走向軍部安排的住處。雖然同樣是暴發戶,但比起石
崇,旭烈兀就討人喜歡得多,這是一件頗難解釋的事。
只是,蔣忠還是料錯了。天性中有一種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旭烈兀此刻就真
的僅是想找二師兄乘車兜風,這一點,公瑾就很清楚地知道。
「師兄你的運氣實在不壞,聽說石大軍團長剛剛本來也要進宮面聖,但卻忽然
感染無名惡疾,走到一半,就連人帶轎給抬回府裡去休養,沒辦法再來打擾你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但石崇又非虛弱文人,儘管有殘疾在身,但以他武功之強,
會這麼忽染惡疾,實在說不過去,真實的理由是什麼呢?
「誰知道,或許是在什麼地方做壞事,給人踢到痛腳了吧!」
旭烈兀大笑,也不管跑車奔馳的聲響,會驚醒兩旁百姓的睡眠,他就把油門踩
足,讓車子速度飆至最高,幾下流利的急轉彎,勞斯萊斯已經沖出城門,在中都城
外飛馳。
「師兄,這種太古魔道的玩物,真是有趣,比大多數的馬匹都要快,卻不用那
麼長的休息,和只要更少的補給就可工作,確實是經濟實惠呢!」
旭烈兀出現向往的神情,道:「在神話時代之前的那個文明,人們是不是都開
著這種東西,當作交通工具呢?我曾聽稷下的學者提過,在那個文明的末期,人們
開著一種叫做磁浮車的東西,漂浮在半空行走。連輪子都可省掉的車子,我真想看
看呢!」
公瑾看了身旁的師弟一眼。在陸游七大弟子中,旭烈兀最樂於追求新事物、新
改變,這是一種難得的特質,因為不斷地拋棄舊的所有,換取更新的未來,這就需
要莫大勇氣和準確眼光。
「雖然我們用輕功可以跑得更快,但乘著這東西,我就覺得自己有種化為風,
與光同在的快感。」
旭烈兀笑道:「師兄,別那麼死氣沉沉的嘛!軍務雖然重要,但適當的娛樂,
也是幫助強者們找尋真我所在的關鍵……或者,師兄您仍為著四十大盜余孽的事情,
在見怪小弟嗎?好冤枉啊!我在接到師兄來信後,可是立刻就與他們劃清界限了
呢!」
劃清界限?也許在旁人眼中是這樣,可是公瑾卻知道,這善於利用每一分資源
的六師弟,即使受自己威迫,斷絕對阿裡巴巴四十大盜的援助,仍作了最後的手腳。
那個「逐魔獵人」韓特,並非四十大盜一黨,是受麥第奇家委託,這才跟著四
十大盜的殘黨行動。旭烈兀將他一並列入通緝名單中,逼得這人無路可走,最後當
然只有和四十大盜一黨人利益結合。
資料上顯示,韓特已具有天位修為,換言之,旭烈兀就是送了一名天位高手給
四十大盜。既不必再付僱傭金,又可以達到同樣的效果,這一著應變的確是高明。
雖然在自己的眼中,旭烈兀某些地方還欠磨練,不過這樣子的他,要坐上艾爾
鐵諾的帝位,應該已經足夠了吧……
足夠把艾爾鐵諾治理好,不聽信佞臣讒言,盡驅外侮,對內也能一一消弭大小
問題,使得百姓康足,回到五百年前艾爾鐵諾初創時期。或許還可以做得更好,因
為艾爾鐵諾的創國祖,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傢伙,旭烈兀獨特的領袖魅力,要勝
過他是綽綽有余了…
沉著聲音,公瑾說出了令人震驚的話語。
「六師弟,你可願登上艾爾鐵諾帝位?取曹壽而代之?若你有意,我會傾所有
力量助你成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什麼嘛!大爛人一個,明明答應說要自願離婚的,那現在……現在她又……」
「是啊!洞房花燭,真不知道他們兩個在裡面搞什麼東西啊?」
「你……你不要用『搞』那麼下流的字眼!」
一口把突然冒出的話吼回去,妮兒這才發現源五郎已經悄然來到身後,正像以
前那樣笑吟吟地瞧著自己。
「要換成別的動詞啊!可是該說些什麼好呢?用『做』嗎?」
「與那個無關,你這小丑到這裡來,到底是想做什麼啊?」
「啊!果然是『做』嗎?妮兒小姐果然聰明啊!」
「沒事跑到這裡來,講這種無聊的笑話,你以為自己是說三流相聲的雪特人
嗎?」
怒氣一再被撩撥,妮兒忍不住對源五郎大吼出來,可是,響應這句話的,卻不
是始終保持笑意的源五郎,而是「刷」的一聲,由樹叢中站直身子的雪特人。
「反……反正我只是個會說無聊笑話的三流藝人……」
得意的謀生技被嘲弄,有雪似乎大受打擊,拔腿就跑。源五郎目送義弟的背影,
贊許地點點頭,如果他不識趣地跑開,自己就要花上清場的力氣,要是手勁太重,
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你們、你們在這裡干什麼啊?」
由於心亂,沒有發現有雪的藏匿,現在連源五郎也來了,只想自己靜一靜的妮
兒,又羞又氣。哥哥在甜蜜地洞房花燭,而看著那屋裡燈火幸福地搖映,自己的情
緒也壞到極點,本來想找一個僻靜所在,獨自舔舐悲傷的心情,不想讓其它人看見
自己狼狽的樣子,誰知道居然有一堆不相干的傢伙來打擾!
「傻瓜!你還不懂嗎?大家都在擔心你啊!」
「擔心?你們這些局外人,哪裡會知道我的心情,我……」
「啊!很難不知道吧!戀﹒兄﹒情﹒結的小丫頭。」
心事秘密被一語道破,妮兒顯然大為驚訝,這看在源五郎眼底,實在有點好笑。
古今男女皆一般,這種關於情愛心事的隱私,旁人全都看在眼底,卻只有當事人才
以為是秘密吧!呵,這樣說,自己是否也正流露著同樣的破綻呢?
看著妮兒沒有再說話,源五郎慢慢在她身側坐下,或許是因為心神疲倦,妮兒
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拳揍來,或是一腳踹開,任他坐在自己的左側。
「不用這樣難過啊!喜歡什麼人,討厭什麼人,都不是一件可恥的事,珍惜你
現在的心情,這樣,就算以後決定要放棄了,那也不會有遺憾。」
「我、我才沒有放棄呢!」妮兒道:「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放棄哥哥,讓那個女
人為所欲為呢?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我會……我一定會……」
沒有再說下去,妮兒保持著沉默。雖然覺得這死人妖很討厭,但也由於他的這
一陣插科打渾,心情好過不少,不然,自己本該在這裡獨自落下傷心之淚的……
「喂!人妖啊!」
「嗯,什麼事?」應了一聲,源五郎隨即後悔,這樣子答應,豈不是自認是人
妖嗎?算了吧!只要能讓她高興,人妖就人妖吧!真是的,男人長得美就是罪過嗎?
「我……還沒有向你說謝謝。」妮兒有些尷尬地道:「那天,如果沒有你,我
現在可能已經……」
回想到那日與天草初戰,多虧這人妖奮不顧身地照顧自己,之後,又留下來與
天草對戰,九死一生,妮兒著實對他感到幾分歉咎,聽說他到現在還身上帶傷,自
然也是受那一戰所累,這些……都是自己欠他的人情了。
「不用謝我。天草四郎是出了名的不殺美女,像妮兒小姐這樣的美人,他是絕
不會下手的,所以我也只是為了一己安危在拚命而已,可千萬別覺得欠了我什麼
唷!」
實情當然不可能是這樣子,妮兒還待再說,源五郎忽然笑著說了一句。
「可是……妮兒小姐,難道我就不行嗎?」
「咦?你說什麼?」
「妮兒小姐戀愛的對象,非得是老大嗎?」源五郎道:「是我……就不可以
嗎?」
收斂起微笑的表情,源五郎這時的眼神,無比地認真;更一反平時文弱的形象,
散發著凜凜男子氣概。對著這張面孔,妮兒一時間根本就傻掉了。 嗯……其實認
真看起來,這男人倒真是挺帥的,只是打初見面起,就對他心存厭惡,所以不願正
視這項事實而已。
他總是跟在自己後頭,大聲嚷著喜歡自己,講得難聽一點,還真像一頭髮了情
的求愛公狗,或許就是因為他整天把「喜歡你」這三字掛在嘴邊,所以反而聽起來
像句玩笑話,自己也只覺得這人以捉弄自己為樂。 可是,他到底是不是認真的呢?
四十大盜潰亡後,與他一起流浪的時間裡,這人妖待己委實不錯,那日與天草
四郎的一戰,聽見自己遭到不測時,出現在他面上的,是真正的憤怒,那時,他不
顧一切地與天草四郎拼個死活,那個樣子,是可以說明他的認真吧!
這個男人……
「你……你總是這麼說。」妮兒低聲道:「總是愛這樣講,愛拿我開玩笑,我
們認識也才沒多久,你會喜歡我什麼東西呢?」
「愛情與認識時間長短沒有什麼關係吧!我對妮兒小姐是一見鐘情啊!從我們
見面的一剎那,我就對妮兒小姐……」
「胡說八道!就算再怎麼一見鐘情,哪有人一見面就開口求婚的?」
「咦?可是這就是我表達愛情的方式啊!」源五郎笑道:「既然喜歡了,就不
要浪費無謂的時間,馬上求婚,如果妮兒小姐能答應我的話,我們就可以立刻過著
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你、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麼簡單!」妮兒一句話就吼回去。這種荒唐的理由,
一聽就像是在開自己玩笑,也就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無法確定這個男人的心意。
「我告訴你,我絕對……」
「我自千里之外而來,為你送上我的真心,美麗的妮兒小姐,你願意嫁給這名
為你迷失已久的卑微男子嗎?」
又是那種認真的眼神,不帶半分嬉弄,卻好象深蘊著某種自己似懂非懂的情愫。
對著這眼神,妮兒驟覺胸口一緊,沒辦法再像初識時爽快地一腳踢去。
「我……」
期待的話語,未能說完,兩人忽地聽見一聲嚎叫。叫聲中充滿憤怒、驚惶、不
安、恐懼,還有一種極深極痛的悲傷,像是一頭受傷的猛獸,為著失去所愛伴侶而
悲痛狂嚎著。
「哥哥!」
辨出是蘭斯洛的聲音,妮兒險些魂飛天外,腳下更不停留,飛也似地朝新房所
在奔去。
源五郎沒有什麼動作,因為這件屬於預料之中的事,就不值得他有什麼反應。
「唔!拖了半晚,終於還是撐不住了嗎?」源五郎低聲道:「這樣對老大倒是
不錯,如果能在這樣的心境中有所領悟,又或是創出什麼新武學,那就是恭喜之至
了……」
「看來,除了那妮兒丫頭之外,所有人在你眼裡都不算人啊!」 冷冷話語自
頂上傳來,抬頭一看,黑袍飄揚,梅琳已不知何時來到,正由半空俯視過來。
「如果可以,我還真不想與你合作啊……」
「但老師你卻沒得選擇。返魂大咒的凍結程序無比艱難,除非結合你的深湛魔
力、我對靈魂學的了解,否則絕無可能成事,若不想與我聯手,那恐怕你得深入魔
界,看看胤禛老兄願不願意和你搭檔了。」
「呵!叫我老師嗎?果真是個口是心非的東西……那就讓我看看盡得星賢者真
傳的你,究竟有什麼通天手段吧!」
艾爾鐵諾第二集團軍,實力絕不下於七大宗門任何一家,若與麥第奇家的第三
集團軍聯合,再加上背後白鹿洞的龐大勢力,要壓平石家、花家勢力是輕而易舉的
事,就算要對抗最強大的武煉王家,那也絕非難事。這樣的結合,要顛覆現今的艾
爾鐵諾,改朝換代,只是反掌之功。
只是,恐怕沒有人會想到,這樣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舉,竟然是由五大軍團長中
行動最低調的周公瑾率先提出。
而只要旭烈兀點頭,稱霸大陸五百年的第一強國艾爾鐵諾,由明日起將換上新
君。
跑車高速行駛,狂風呼呼吹過耳畔,車內氣氛一時間僵凝到極點,直到旭烈兀
的微笑,打破了原本的沉重。
(唉呀!又來了,真是傷腦筋啊!)
自由武煉流亡到此後,已經是第十七次被問到,旭烈兀一副極苦惱的神情。每
個掌握眾人生殺大權的英傑,都有一定程度的權力慾望,旭烈兀當然也欲權,只是
構成「旭烈兀」這人的靈魂中,有著連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一面。掌握無上權力固
然過癮,可是比起那個,自己卻還有更想做的事……那麼,這次該用什麼理由去推
辭才好呢?
該像初流亡到此時,回答說:「大逆不道!竟敢對陛下存有叛心!」 還是像
今年初那樣,回答:「饒了我吧!師兄你明知道我不是那塊料啊!」
再不然就是乾脆耍賴,回答:「二師兄,你可願登上艾爾鐵諾帝位?取曹壽而
代之?若你有意,師弟我會傾所有力量助你成事。」
儘管知道師兄為何會對自己提出這要求,但要不傷和氣地回答,仍是件極為傷
神的事。
最後,旭烈兀有了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
「咦?星星……掉下來了!」
一種無聲的心靈震撼,令兩人不約而同地仰首。東方夜空中,一顆明亮的流星
劃破天際,消失不見。
星殞人亡,但直接導致的後果,卻不是那麼簡單能一言而盡。
※ ※ ※
當蘭斯洛抱著妻子已冰涼的身軀,從新房裡發了狂似的沖出來,經過一陣混亂
後,眾人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仍是摸不著頭腦,為何好端端地一個人,無傷
無病,進新房時什麼問題也沒有,會忽然就了無生機?
剛開始,妮兒還以為是來了刺客,要立刻動身去追,但聽了蘭斯洛的敘述,她
也陷入一個更深的迷惑。
最後是楓兒拖著重傷之身趕來,這才解釋了眾人的疑惑。
為了擊退天草四郎,莉雅使用了她所無法操控的禁招,五極天式。在沒有足夠
力量召喚下,莉雅改以自己的生命力,去取代奉祀給黑暗神明的龐大魔力,這才成
功地擊敗天草四郎,保住眾人的平安。
但也因為這個犧牲,已經將所有生命力耗竭的莉雅,在當時便已是個死人,憑
著一些神奇術法極力拖延,這才能與丈夫共度最初也是最後的新婚之夜,卻仍是挨
不過天亮,就此溘然而逝。
「是嗎?居然是小草救了我們大家的命……而剛剛我卻沒有諒解她。靠著妻子
的犧牲才苟活下來,我……我真是一個最爛的男人……」
對蘭斯洛而言,這個打擊無比地沉重,特別是妻子在自己懷中逝世的感覺,就
深刻地印在他腦海裡。過於巨大的悲痛,讓一直抖擻著精神,勇於面對各種挑戰的
他,一時間死氣沉沉,像整個靈魂都被勾走了一般,呆呆盤坐在妻子的屍身旁。
「蘭斯洛大人,請……請您不要這個樣子,我想……我想小姐她一定也不希望
讓您……」
再怎麼強撐,話也只能說到這裡了,沒有以太不滅體的支撐,又一直在最前線
與天草激戰,楓兒的傷勢就比所有人都要重。莉雅由於生命力的透支,最後一次聖
力僅能稍微治療她頭部的重創,魔化體質雖然神奇,但在傷勢太過嚴重下,效果也
有限。
因此,聽聞噩耗而倉皇趕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楓兒,渾身繃帶裹得像個木乃
伊似的,勉強將該說的話交代後,大口黑色瘀血自嘴裡溢出,卻仍想再盡到職責,
多說幾句。
「我……我看你還是先回去躺吧!」有雪顫聲道:「你不覺得和那邊那個屍體
比起來,你比她更像是快要死掉的人嗎?」
和在睡眠中過世,表情恬靜祥和的莉雅相比,楓兒的確是一副快要斷氣的模樣,
而如果不是蘭斯洛強行制止她的說話,讓眾人將她送回休息,楓兒可能就此與莉雅
長伴。
「老……老大,你要好好保重,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知道也有很多
男人,從新婚之夜開始就想殺掉老婆,所以你這樣也還不錯……換個角度想想,老
婆落床就折了半價,你現在甩了她,立刻就可以找第二春,以一個男人來講,你還
真是幸福得讓人羨慕啊……唷呵……」
話只能講到這裡,與楓兒不同,有雪無法繼續說話的原因,是因為旁人的竭力
勸阻。雖然有雪是滿懷好意,以雪特人的積極方式,試著為義兄打氣,不過甫遭喪
妻之痛的蘭斯洛,情緒波動的危險不在李煜之下,要不是妮兒慌忙地把雪特人轟走,
難保失去理智的蘭斯洛,不會順手讓義弟陪同妻子上路。
另外一方面,對於事情急遽轉變的妮兒,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 頭號情敵的
突然消逝,究竟是值得高興,還是應該有別的情緒,她全然錯亂掉了。
看著蘭斯洛變得如此意氣消沉,妮兒也再度確認了,原來兄長對那女人所放下
的情感,竟是這麼樣的深…自己所無法比擬的深。 而那個女人又是如何呢?
在與天草對戰的時候,背後所傳來的低泣聲,原來是這個意思。她是知道自己
會死吧!但明明知道,她仍是這麼做了,為了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她連自己的生命
都無悔地付出了……
※ ※ ※
「為了我們共同所愛上的那個男人,求你幫我……」
當時莉雅是這麼說的。可是和她比起來,自己最後卻什麼也沒有做到,自始至
終只有旁觀,坐享他人的犧牲,然後存活下來。
對於這個樣子的自我,妮兒有著深深的厭惡感。
那個討厭的源五郎,這時候偏偏又不見人影。莉雅的死訊傳出,他大為詫異,
跟著說:「人死不能復生,請各位節哀順變,而悲傷也是無濟於事,請把目光放遠,
眺望美好的明天……啊!已經這麼晚了嗎?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回去睡了。」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有良心啊?」
「奇怪了,死老婆的又不是我,說說場面話就可以了,干嘛還真的掉眼淚。妮
兒小姐你才是奇怪,幹掉了頭號情敵,你應該很開心才對啊!呵呵,該不會……你
心裡正在偷笑吧!」
一記拳頭印在這沒良心男人的左眼眶上,跟著再補上一腳,把人踹飛,妮兒就
不想再聽這人妖說些擾亂自己心情的話。
她現在只擔心一件事,哥哥的頹喪模樣,會持續多久呢?
從來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是這麼軟弱無用的一件東西……
蘭斯洛苦笑著,凝視妻子的遺體。在送楓兒去休息的短暫離開後,當他再回到
由臨時禮堂改搭的停靈間,赫然發現莉雅的身體,被一塊長方菱形的巨型透明水晶
裹住,像是一具水晶棺材似的,讓死者靜靜地安眠。
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傑作,但大概和那些魔導師脫離不了干系吧!雷因斯女王也
是魔導公會主席,這點自己早有所知,現在女王駕崩,他們以這方式聊表心意,那
也不足為奇。
這個樣子……也好。
美美的棺材,最適合裝盛妻子這樣的美人。看著那巨型水晶映像光華,七彩流
轉交錯,讓棺中的莉雅看起來仿似天仙一般,聖潔無瑕,蘭斯洛就覺得這比任何的
化妝都要美。
伸手探去,將手掌貼著水晶棺,過了片刻,水晶好象變成液體一樣,讓自己能
夠把手伸進去,撫摸著妻子的臉頰。或許是因為有什麼咒術在運作,都已經兩天了,
莉雅的臉蛋仍輕泛起一層暈紅,摸起來也溫溫的。
可是蘭斯洛卻不會忘記……不會忘記妻子在懷中逝世的時候,那具小小的身軀
是如此冰涼!
「老公∼∼要是有一天,我死掉了,你會怎麼做?會不會好傷心?」
「男子漢大丈夫,會為這種事情傷心嗎?大丈夫何患無妻?我趕快把你埋了,
就可以馬上再找個女的暖床了。」
「啊!好過份,通常這種時候,男人應該哭著說:「這輩子就只愛你一個,再
不會愛上別的女人」;而我也才會很諒解地向你交代說:「別為了我而耽誤你的人
生,快點把我忘記,去尋找你新的幸福吧」,你這樣子我根本就講不下去了嘛!」
「可是,生活很現實,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啊!如果你不喜歡那樣,頂多我以後
和別的女人上床,腦裡通通想著你,邊做邊吼你的名字好了!」
「拜……拜託,求求你千萬不要這個樣子,好恐怖啊!當個厲鬼也就算了,但
是當一個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厲鬼,那才真是死不瞑目呢!」
※ ※ ※
這是以前四十大盜還在石家領地作案,一次自己和莉雅的枕畔對話。不管怎麼
聰明,女孩子總是有些奇怪的心眼,而被這一類問題問多了,掌握到她的弱點,自
己就能隨口一句,讓莉雅不敢再把話題繼續。
然而,說起來很輕松,事到臨頭,才發現一切竟是那麼樣的困難。自己非但無
法輕易割捨,就連站起來走下去的力量都沒有了。
為何非要到東西已經不在,才會領悟到它的重要性?
在這之前,若有任何人對自己說,自己會因為一名女子,而失意頹喪若此,自
己絕對會嗤之以鼻,卻想不到事情真正到來,自己卻只比預期中更要沒用。
當初在暹羅城與風華愕然訣別,自己並沒有這麼樣的傷心,這樣說來,是因為
自己對莉雅的情感更深?還是因為連續打擊之下,自己終於承受不住了呢?
莉雅靜靜地睡在水晶棺裡,那表情似乎還在微笑。能夠嫁給自己,想必她也很
開心吧!自從杭州結識起,她就整天嚷著要結婚,以她一國女王之身,何等尊崇,
卻只對自己這麼一個草莽強盜青眼有加,慚愧之余,也著實有幾分驕傲。
本來也在暗自盼望,婚後要好好努力,創一番事業,不讓喜歡上自己的她蒙羞,
怎知道自己與她的緣份竟然這麼短?莫非自己天生注定是一個不能給女人幸福的人?
風華也好,莉雅也好,都是甫約定終生,就已從此永訣。
仍是穿著結婚時的那件白紗,作著新娘打扮的莉雅,看起來就是那麼的美麗與
幸福,但白紗上卻有明顯的血漬,不知是攙扶自己時沾上的,抑或是她自身的鮮血。
染血的婚紗嗎?
果真是一件不吉利的東西啊!
已經兩天了,這兩天自己就是像現在這樣坐著。感覺上,似乎不是傷心,也沒
有什麼哀痛,只是像整顆心落入泥沼似的疲憊,什麼也不願想,什麼也不願做,如
同根沒有心的枯木,漠視時間的流動,與此地同朽。
外頭的大家,應該很擔心吧!妮兒剛才已經進來鬧過一次了,她敲擊水晶棺木,
憤怒地叫著。
「你不是答應過會給我大哥幸福的嗎?那為什麼現在把他丟下,自己一個人跑
了?這樣子就是你所給他的幸福嗎?你這個女騙子!不許睡,給我起來!!」
水晶棺很堅固,但也不能讓妮兒這樣騷擾。最後,是自己讓妮兒出去的,只是
事情也不能這樣下去,就算自己還想在妻子身邊多待一點時間,但總不能一直干擾
亡者的入土為安吧!
默視棺中遺體良久,蘭斯洛驀地割破手指,沾著熱血,便在水晶棺上疾指奮書。
相識以來的往事,歷歷如在眼前。每次受傷時,她輕輕地把傷口舔乾淨,再裹
上傷布;覺得失意時,也是她一直用著各種方法為己打氣;不管是什麼事,她總是
先顧到心愛的男人。
漫漫長夜,枕畔私語,夫妻情義,莉雅對自己的意義,遠超過一名妻子、一名
知己……
「如妻如妾,如兄如弟!」
短短八字挽聯,是蘭斯洛贈與妻子的臨別禮物,內中蘊含的深意,只有兩人彼
此方知。
※ ※ ※
「我一直都是這樣孤伶伶的一個人,除了老頭子、妮兒,我唯一的親人就只有
你了。我有好多的話,想要對你說,可是對著一個不會回答的人,講話實在沒有意
義,而且既然你已經變成這樣了,那麼就算我不說,你也會知道吧……當然了,每
次都是我才講幾個字,你就知道我在想什麼了。」
站了起來,蘭斯洛凝視水晶棺,向妻子做最後的告別。
「……你們女人好象都喜歡一些無聊話,仔細想想,我好象也沒有哄過你什麼。
既然現在沒有別人,那就讓你這婆娘死了也笑一下吧!喂!我愛你唷!」
雖然是沒有旁人,但蘭斯洛仍把這最後一句話講得飛快,除了難為情之外,也
是怕自己在情緒過於激動下,做出難看的動作。
可是,這句話才講完,旁邊立刻也補上了一句。
「你是說真的嗎?」
熟悉的甜美語音,跟著便是一雙柔軟玉臂纏上頸子。
「老公,我愛死你了!」
緩緩側過頭去,一切恍如夢境,虛幻得不像真實,莉雅的身影就貼在自己旁邊,
親暱地勾著自己頸項,並且吻上面頰。
「兩天不見了,有沒有好想我啊?」
蘭斯洛答不出話,一時間弄不清楚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他緩緩地看著旁邊微
笑的莉雅,跟著再猛然轉頭,看見自己那仍然熟睡在水晶棺中的妻子,這時候,應
有的反應才在他身上出現。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有、有鬼啊∼∼∼∼!」
距離暹羅事件一年又八個月,曾經回響於暹羅城的淒厲慘叫,如今在雷因斯邊
境的基格魯,原音重現。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第三章 繼位人選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五日 雷因斯邊境 基格魯
「……總之,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地解釋一下,現在這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呃……這個……」
「唔……那個……」
「我想……」
「我覺得……」
「不要給我打哈哈!」
瞪著牽頭的妻子與義弟,蘭斯洛怒氣勃發,起手就拍碎了桌子。
要清楚說明這混亂的一晚,著實不是容易事,因為在大多數人尚未從震驚中回
復,又滿腦子疑惑時,眾人便對眼前的一切滿頭霧水。
當蘭斯洛的慘叫聲驚破夜空,首先有反應的,是始終在不遠處徘徊的妮兒。她
聞聲大驚,生怕哥哥遇上什麼兇險,第一時間就往靈堂沖去,卻在衝到一半時,聽
明了哥哥喊的字句,心頭大惑不解。
未及細思,她已經沖進靈堂,這時所呈現在眼前的東西,是已驚愣得呆住的兄
長,還有那淡淡身影若隱若現、在哥哥身旁飄過來飄過去的新嫂嫂,雖然說同樣都
是雙腳離地的漂浮,但妮兒卻絕不會把這當成運使天位力量的徵兆。當然,她也沒
有忘記往水晶棺瞄上幾眼,確認應該長眠在裡頭的東西,有否不翼而飛?
看看那抹幽影,再看看水晶棺,重複這個過程數次之後,妮兒面上浮現了瞭然
的表情。
「什麼呀!原來還是真的……」
不愧是兄妹,兩個人的反應實在相去不遠。妮兒的話只講了一半,還沒能把那
個禁忌字眼說出,立刻便轉過頭,大步狂奔而去,速度之快,遠逾平時,便算是身
懷九曜極速的源五郎,也必然會大為贊歎。
雪特人的反應,堪稱簡潔有力,步入靈堂,急促的說出兩個字:「鬼呀……」,
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經過兩天療傷,傷勢已經痊癒九成的楓兒搶進靈堂,見著眼前景象,莞爾之余,
實是有著說不出的狂喜。
早已預測到自己的死期,莉雅在數年以前就苦思對策,除了設法躲避這未知的
災厄,也開始為「如果真是非死不可」留下退路,但構思多時,那退路委實有許多
難度,一直到最後,成功把握也僅有兩成……如今大功告成,雖然說不上恭喜,但
起碼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忍著好笑,楓兒喚醒蘭斯洛。只是在清醒之後,當理智重新運作,儘管還弄不
清楚發生的一切,蘭斯洛卻有強烈的被愚弄感覺,而在正式發作之前,他的直覺更
告訴他一件事……
※ ※ ※
為了施行秘中之秘的返魂術,不眠不休地忙碌了兩日兩夜,當法術完成,縱然
是梅琳、源五郎這樣的傑出人物,也已經累得只有大眼瞪小眼的力氣,這時,在源
五郎所暫棲的木屋裡,兩人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憤怒而快速地奔來。
「哇!死老大,直覺該靈的時候不靈,這種時候卻特別靈光!枯耳山的時候,
你要是也這麼厲害就好了……」
抱怨甫起,另一邊的梅琳已經有了動作。二話不說,黑袍晃動,這令眾多天位
高手不敢小視的雷因斯長老,已然破窗而出。
「啊!老師,你不覺得自己這麼做太奸詐、太不顧同伴感受了嗎?」
「我又不認識那小子,要解釋也是你去解釋,關我什麼事?」
緊跟著,蘭斯洛已經碎門而入,在他揪著義弟衣領把人拉起時,源五郎只能堆
起獻媚的笑臉,小心道:「老大,不要那麼緊張,我保證,這一切都能有個合理解
釋的。」
「所以,現在……你們兩個把事情好好的交代一下吧!」
對著前方俱是一臉曖昧表情的妻子、義弟,蘭斯洛覺得自己就象個捉姦在床的
綠帽龜公,有氣無力的問著。
其實,真的要講起來,兩人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應該被人這樣怪罪,頂多
也只是沒把施行返魂術的事告訴蘭斯洛,但是這種術法難度極高,甚至可以說是從
未有人成功過的傳說秘法,要是預先告訴了他,到時候法術失敗,那豈不是讓蘭斯
洛再傷心一次?
呃……真正要說有什麼過意不去的,那大概就是,兩人心中都不約而同地有著
想看人家鐵漢流淚的柔情場面,源五郎的壞心眼就不用說了,莉雅也是覺得,好想
多看一次丈夫表露真情的感人場面,而且假如法術失敗,那他真的為自己傷心,這
也不為過啊!
不過,對著正壓抑自己的憤怒的蘭斯洛,這般心思當然不能直說出口。
「你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啊。」莉雅低聲道:「我只曉得那時候在你身邊閉
上眼睛,然後再醒過來,就看到你守在我的水晶棺旁邊。中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也
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這當然也是事實,一部分的事實,莉雅確實不曉得這兩天裡發生了什麼事,但
是在這兩天之前的部分,那就……
有技巧的說話,將所有責任委推得一乾二淨。知道這是莉雅對先前一戰的報復,
源五郎只能面帶笑容,肚裡開始詛咒雷因斯歷代女王,為何生下這麼個刁鑽的後代?
當蘭斯洛懷疑的目光瞄過來,源五郎清清嗓子,緩緩道:「因為看到老大你過
於傷心,作兄弟的當然要為你分憂解勞。我和魔導公會的一些長老有交情,於是和
他們商量應付的辦法。要起死回生,這已是件沒有可能的事,但經過一種叫做返魂
大咒的法術,卻可以讓莉雅女王的魂魄,以這樣的靈體狀態繼續存在,雖然說不上
重生,但起碼也免去了天人永隔的傷痛。」
講起來是這樣,做起來可沒那麼簡單。只不過這並非是解釋的時候,源五郎決
定盡快讓大事化小,把眼前困難擺平再說。
無疑的,莉雅和源五郎的解釋都合情合理,讓蘭斯洛完全沒有抗辯余地,只能
心平氣和的接受事實,可是,在他心裡,還是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是什麼地方
有問題呢……
「等等,我想到了!」蘭斯洛疑道:「這麼重要的事,事前為什麼不通知我一
聲,該不會……你們該不會是存心要看我出丑的丟臉模樣吧?」
一語中的,對面的兩「人」面色都有些古怪,腦裡急速尋找開脫方法。
莉雅是十分聰慧的,而她的聰明也在於她曉得不要用智慧去處理所有的事,特
別是夫妻相處之道,許多事只能講情,不能講理,只要雙方情分常在,多荒唐的歪
理都可以接受。
「好……好過分!」
一層氤氳水氣,在莉雅眼眸泛起,雖說無法理解幽靈會不會掉眼淚,但她如此
刻看來,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
「我是這麼樣的想念老公你,即使是死掉了,當我感覺到有機會能再看著你、
陪著你,就拼了命地努力想要回來。死掉的黃臉婆變成幽靈回來,這件事這麼讓老
公你困擾嗎?如果你覺得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我在你身邊煩你,那……那我現在就
再死回去好了……」
這樣純以情感為訴求的說話,並不合莉雅的個性,只是挑對場合、斟酌使用,
效果就是出奇的有效。早已對妻子懷有深深歉疚,看著莉雅說這番話時的悲傷表情,
蘭斯洛整顆心都糾痛了起來,而當他發現莉雅身影越來越模糊,像是要就此消失時,
哪裡還敢耽擱,慌忙湊了上去,握住妻子微溫的手掌,慌忙表示諒解。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只是覺得就這樣難過了兩天,好像是大傻瓜一樣。
能再和你在一起,我怎麼會不高興呢?是人也好,變成幽靈也無所謂,就算你變貓、
變豬、變狗,你是我的妻子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
只打算混過尷尬場面的撒嬌,卻換到向來拙於表達的丈夫通紅著臉,低聲下氣
的深情告白,莉雅由衷感動,摟著蘭斯洛頸項,深深依偎在他懷中,只看得旁邊源
五郎贊歎不已,心中著實納悶:如果是變豬、變狗,老大你真的會娶一頭豬狗來當
老婆嗎?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啊!
(好厲害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子就可以混過去了嗎?嗯……那我
也……)
「老大,其實要怪我是很沒道理。我也是這麼樣的在為你們夫妻著想啊,只不
過因為一時通知不及,所以才會有些許讓你不快的誤會發生,如果你覺得不喜歡這
樣,那我……」
沒有估量好自己的地位,就盡講一些不適當的話,代價就是一只正中面門的拳
頭。蘭斯洛的重拳,轟中在演說得滔滔不絕的源五郎,把這倒霉的義弟轟倒在地。
「我他媽的當然不喜歡!越想越覺得你是存心看我的好戲!」
(嗚……差別待遇……見色忘義,有異性,沒人性啊!)
「老婆,你說我這一拳打得怎麼樣?」
「非常的好,無比帥氣,同樣是一拳,天底下再沒人帥得過老公你了!」
(新人拜過堂,媒人扔過牆,你們這對夫婦……好沒良心啊!)
看著人家摟摟抱抱,恩恩愛愛,捂著左眼眶的源五郎,只有倒在地上悲歎自己
的不幸,直至他忽然感應到某樣東西,想起一事,這才不得不輕聲咳嗽,打斷那猶
自沉浸在甜蜜對望中的兩人。
「尊貴的女王陛下,您不覺得還有一件事,很需要向您的王夫坦承相告嗎?」
聞言,蘭斯洛再度懷疑地望向妻子,莉雅則是拍一下手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
樣,跟著「啪」的一聲輕響,整個人瞬間消失不見..... 幽靈便是有著幽靈的好處,
在這種想要逃避的時候,開溜速度無人能及。
也在莉雅消失後不久,大惑不解的蘭斯洛,忽然感應到一股自己熟悉之至的氣
息。雖然在枯耳山之役後,並沒有多少重遇的機會,但那股深深烙印在心頭的感覺,
仍是令他立刻認出了敵人。
舉手一掌轟穿屋頂,透過破洞,可以清楚地看到,作著男裝打扮的紫鈺,漂浮
在天空,冷冷地與自己目光相對。
(唉!為什麼我總是要負責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是壞事作太多的報應嗎?)
源五郎實在是很想歎氣。以他的立場,現在是不能讓蘭斯洛與紫鈺再戰起來的。
這當然不是為了蘭斯洛,而是為了勢單力孤的紫鈺,一旦打了起來,就站在蘭斯洛
旁邊的自己,可沒有不出手的理由。便算蘭斯洛為了武者自尊,要單對單地與紫鈺
一戰;正在繞基格魯快跑一圈的妮兒,也差不多要回來,當她聞聲趕至,可不會管
那些東西,若是再連現下潛伏在旁的楓兒也動手,以四對一,便算以紫鈺號稱小天
位第一的實力,也只有慘敗一途了。
結果,這個想法好像是多慮了,這一戰並沒有能打得起來。紫鈺也有衡量局勢,
對方單是一個高深莫測的源五郎,自己已未必能勝,更別說還有蘭斯洛和另外一位
急速靠近的天位高手。再說,當心裡已經半承認源五郎是自己大師兄,她便不願與
這位相處不多的「陸游首徒」同門相殘。
此番前來,主要是昨日乍聞雷因斯女王駕崩的消息後,心中極度愕然,等待一
日,觀察動靜後,決定親身前來查探。以龍族與雷因斯的友好關係,若雷因斯女王
真正薨逝,自己也該前往悼問。而以自己的實力,若是不主動求戰,那麼便算是數
名小天位高手夾攻,也有全身而退的自信。
凝望下方的水晶棺木……人果然是過世了。紫鈺不發一言,稍稍整理一下被風
吹亂的頭髮與衣衫,在空中欠身三禮,向死者致意。
看看水晶棺中女王的模樣,的確是一位美人,可惜天不假年,芳華早逝啊…….
行禮完畢,紫鈺並沒有動手的打算,只是有一件事必須要確認一下。
「比武招親已經結束,我對四十大盜的緝拿,雷因斯方面不會再干涉了吧!」
這句話其實問得很怪,因為在下頭的三個人裡,兩個活人俱是四十大盜的余黨,
而具有雷因斯人身份的那位,偏偏又是個不會說話的死人,所以紫鈺這番問話,等
於是沒有說話對象。
但是紫鈺仍是問了。因為女王過世兩天,雷因斯方面卻沒有派半個使者進入基
格魯,這是件絕對不合理的事,唯一的解釋,就是這裡早已有了雷因斯的人。
「他媽的,這關雷因斯什麼事?你要打的話,本大爺立刻奉陪,把你這婆娘千
刀萬剮,不過我和雷因斯可沒半點... 」
蘭斯洛的怒罵聲被源五郎打斷,他停住蘭斯洛的話,朗聲道:「要我雷因斯不
干涉此事,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同時我也要請紫鈺小姐措辭客氣些,因為在你面前
這位無比尊貴的人物,就是現任的雷因斯王,蘭斯洛陛下!」
一直該講而找不到機會講的話,忽然說出,那效果就是絕對地驚人。不只是半
空中的紫鈺,包括身邊的蘭斯洛、恰於此時奔到的妮兒,都給源五郎這番驚駭聽聞
的說話,當場呆愣住。
「你……你說我……我……我是……」
太過震驚,蘭斯洛瞪著源五郎,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話語。
相較於他的慌亂,源五郎流暢地說道:「贏得比武招親,擊退心存不軌的花家
一黨,成功營救出女王陛下,立下無比功績,而讓莉雅女王委身下嫁的,便是這位
蘭斯洛親王。莉雅女王日前不幸過世,在沒有任何繼承後嗣的情形下,蘭斯洛親王
以王夫身份接掌王位,成為我雷因斯的國王陛下,關於這點,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嗎?」
當然有問題,而且是天大的大問題。蘭斯洛像是嘴裡被塞了十顆雞蛋一樣,張
口結舌,瞪著眼前這正向自己鞠躬行禮的義弟,腦裡兀自不能將身為強盜頭的自己,
與那新頭銜聯想在一起。
「哥哥... 要當雷因斯王?」
驟聞此語,妮兒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這一定是幻覺、幻聽,因為自從剛剛
撞鬼以後,什麼事都變得不對勁了。
畢竟是事不關己,紫鈺最早回復鎮定,並且第一時間飛身離去。比起立即動手
發難,回去重新思考步調才是現下該作的事。這個驚世駭俗的消息,肯定會在不久
之後,嚴重地衝擊整個風之大陸。
本來在見面時,預備要與這仇敵拼個你死我活的蘭斯洛,這時卻連紫鈺的離開
都沒有察覺,只是傻傻地看著源五郎,癡呆狀況之惡劣,不下於先前驟悉妻子噩耗
的時候。
「不……不是開玩笑吧!我……這樣的我……要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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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莉雅女王亡故的消息同時也對另外一名強人造成影響。
因為行政作業的遲緩,當文書官大費周章地擬好文告,已經是四號正午,為了
顧慮裡頭的用字遣詞,曹壽還特別請提案發起人周公瑾入宮共同參詳。
這樣沒有效率的作法令公瑾感到氣結,這篇文告重要的應是迅速完成,立刻發
布,才能得到先發制人的時效性,但對於缺乏足夠認知的艾爾鐵諾宮廷,這些籌謀
無疑對牛彈琴。
假如這時候石崇在就好了……
單從會有這種念頭出現,就足以代表公瑾此刻的懊惱心情。儘管石崇一直視己
為眼中釘,但他並非蠢人,應知唇亡齒寒的道理,在這種事關艾爾鐵諾安危的大事
上,或許能相助自己,而憑著他讓曹壽言聽計從的本事,文告可能不用一刻鐘便能
發表。
無奈,連續兩天,一向在皇宮出入頻繁的石崇,反常地連露面都沒有,更謝絕
一切會客,向皇帝告了病假,在府中調養,據他府中的僕從所說,石大元帥這次的
病可真是不輕……
不過,公瑾仍是奉旨入宮,希望能盡快讓文告發表,只是當他才把文告接過,
未及細讀,匆匆跑進來的宮廷官吏便向陛下與帝國重臣報告了這巨變的消息。沒有
多說些什麼,公瑾就明白地曉得自己手中的這張文告,已經變成了一張廢紙。
莉雅女王真的死了嗎?不,自己並不這樣認為。誠然天草四郎無比厲害,但那
個已經被自己認定為宿敵的小女人,應該不是這般容易死的,何況,在沒有親眼去
確認之前,公瑾不會相信這些任人編寫的「官方消息」。
但真正麻煩的,是她死亡這件事本身。既然女王駕崩,又沒有血裔後代,那麼
與女王舉行過合法婚禮的蘭斯洛,就能以法定繼承人之身,坐上雷因斯王座了。當
然這之間仍有許多困難,但在有心人拱助之下,蘭斯洛成王加冕的一日已不會太遠
了。
之前雖然曾經設想過莉雅可能采取的手段,卻仍是沒有想到,她居然會做到如
此徹底,完完全全捨棄目前身份。這是一著險棋,但卻成功地將雷因斯眾臣逼到一
個沒的選擇的窘境。
現在發表文告……不,就算文告在兩天前就發表,也無濟於事,因為失去了主
要的抗議對象,這篇文告就少了一半的意義,雖然仍可造成壓迫感,但卻不能有決
定性的影響。
因為此次事件,蘭斯洛會以救援女王的英雄身份,廣為雷因斯民眾所知,建立
良好形象,大大有助於成王之路。
事情真的是越來越棘手了啊……
「周卿家,那……這篇文告還要不要發表?」
自從剛才聽完通報,公瑾便陷人沈默,在他面前的曹壽,顯出一副不安的樣子,
等待著他的回答。
對於主上的心態,公瑾也覺得十分不滿。曹壽一方面對那個曾經痛毆他的強盜
憤恨有加,常嚷著要將之碎屍萬段,但另一方面,平庸的他又抱著「息事寧人」的
姑息心態,不怎麼想發表這篇可能令雷因斯激烈反彈的文告。
這樣的心態實是自相矛盾,但身為臣子,公瑾只有在心中歎著氣,盡他所能地
去輔助。
「照樣發表吧,但是更改掉開頭的部份,語氣再緩和一點,和對雷因斯的哀悼
文一起發表。」
或許是因為又可以多拖一段時間,曹壽顯得松了口氣,這反應看在公瑾眼裡,
自然是直想搖頭。
「陛下,雖然臣可能是杞人憂天,但從現在起,請您開始作一定程度的軍事預
備。」
當然,這絕不是杞人憂天,只是看著曹壽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公瑾就知道自
己說了沒意義的廢話。
於是,最後他也只能默默地行了個禮,請曹壽盡速發表文告,跟著便從皇宮退
出。這想必會讓曹壽松口氣吧,因為對著那戴著半邊鐵面具,又不解風情的死板軍
人,光是對坐,就足以令艾爾鐵諾皇帝渾身不安了。
也在公瑾離開不久,後頭立刻響起絲竹管樂之聲,似乎要藉著這樣的形式,驅
逐討人厭傢伙的氣息。這是十分可笑的做法,但假如不是帝皇之身,曹壽可能直接
用灑鹽的方式付諸行動了。
曹壽並不喜歡他,這點公瑾也知道,所以當初才會聽石崇的建言,將自己罷官
遠黜,但曹壽似乎也還有點小心眼,不久後他也發現,如果想要穩穩坐在艾爾鐵諾
的帝位上,自己就是一個不可缺的存在,所以又重新起用自己為第二軍團長……
局面會變得這樣麻煩,公瑾實在覺得很傷神。蘭斯洛要登基為帝,仍有許多外
在困難,不過最後應該都能克服,而當他坐穩帝座後,揮軍艾爾鐵諾,報復之前所
受到的一切,是十分合理的事,所以自己必須開始構思這方面的準備。
和曹壽提這些,其實是滿沒意義的,因為艾爾鐵諾皇室已不能有效掌控軍隊,
真正負責國防重任的,其實還是五大軍團長。
唉!這時候就很遺憾,為何雷因斯不是在艾爾鐵諾的西邊呢?如果是的話,就
算蘭斯洛傾整個雷因斯的力量來攻,也有自己擋住,難成大患。但負責艾爾鐵諾東
部的第四軍團軍,卻是掌握在花天邪的手裡……
一支將領與士兵都不值得信賴的部隊啊……
雷因斯的兵力不足為懼,那頂多與一個集團軍相若,但素質上則遠為不如,雖
然傳說中駐守惡魔島的五色旗驍勇無雙,但卻沒有可能擅離駐地,而且人數也極少,
難以影響大局。
即使蘭斯洛立即建軍,開始拓展軍力,也需要一兩年的時間才能派上實戰用場,
以花天邪的個性,在那之前恐怕就已經主動攻擊雷因斯了。
何況阿朗巴特魔震後,與其在意未成氣候的軍隊,倒不如留意蘭斯洛一方的天
位高手。在莉雅的努力之下,已經有不少天位高手聚集到蘭斯洛的陣營,聽說東方
家主東方玄龍也與蘭斯洛交情匪淺,如果這些力量全結合在一起,那便是一股莫大
的威脅啊!
緩緩走出宮門,公瑾猶自沉思著往後的佈局。親信蔣忠牽馬迎了上來,道:
「公瑾大人,事情已經辦好了嗎?」
「嗯。」
「那麼……我就看開始做回程的準備了。」
「不……我想沒有那麼快。」
公瑾的回答,讓蔣忠大感吃驚,他記得主帥十分不喜歡中都的氣氛,既然事情
已經處理好,那便應該沒有理由想要逗留在此啊!不過這不是自己能幹涉的事,既
然主帥這樣說,那就要繼續處理在此的住宿事宜了。
「傳令給殘缺、可蓮,在北門天關聚集,等候我的到來。」
「咦?」
蔣忠大吃一驚,公瑾說的話大出了他意料之外。將四鐵衛中的兩名強人聚集在
北門天關,又說他本人會親自趕赴,莫非……公瑾大人打算要出關他往?那目的地
就只會是……
「對你真是抱歉啊,蔣忠。我們這趟出來,歸期只怕要比預料中遲多了。」目
光遠遠地眺望著東方,公瑾緩緩說道:「準備啟程吧!不親自到雷因斯走一趟,看
來是不行的了。」
公瑾誠然睿智冷靜,但或許是因為太過集中於蘭斯洛將帶來的威脅,他忽略了
一項蘭斯洛要成王的重大障礙,且是內部障礙……蘭斯洛的個人意願!
※ ※ ※
「……總之,你們兩個,給我好好地解釋一下,現在這樣子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媽的,為什麼短短時間,我要把同樣的話,用同樣語氣再說一遍!啊!你們兩個,
不要給我笑得像姦夫淫婦一樣!」
對蘭斯洛來說,生命中最驚濤駭浪的,大概就是這三天了。互訂終生的未婚妻,
忽然變成了尊貴的女王陛下、新婚之夜,老婆忽然暴斃、守靈第二夜,老婆又忽然
回魂,變成了幽靈……現在就更加精彩了,幾個人一起指著自己鼻子,異口同聲地
說著:「不要懷疑,你就是下任的雷因斯王啊!」
真是精彩,自己所熟知的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呢?
「還有,把話講清楚,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身為妹妹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妮兒也很急躁,要不是繞基格魯跑步耗去不少體力,她的態度一定會更加火爆。
「丈夫繼承已故妻子的東西,這是很正常的事吧!」源五郎笑道:「在女王陛
下已經過世的現在,由老大繼承王位,這沒什麼說不過去啊!」
「這不是說不說得過去的問題,我老婆她明明就還在,為什麼要由我來繼
承……」
「啊……我現在的狀況,好像不能算是還『在』吧!」一旁的莉雅出言反駁,
而為了讓人家明白她已身為幽靈的事實,說話時,她還惡作劇似的表演特技……下
半身完全透明……
「夠了,我要的是討論,不是變魔術。」蘭斯洛實在覺得很無力,特別是莉雅
看準他這個心病後,又表演二度特技:上半身完全隱形,講話聲音依舊傳來……
蘭斯洛兄妹都對鬼魂這種事非常沒有抵抗力。像是此刻,蘭斯洛對於妻子的惡
作劇直想歎氣,妮兒更是一副快要奪門而出的表情……
這情形看在源五郎眼中,實在是很好笑,不過若不是在這樣的氣氛中,蘭斯洛
的怒火勢必一發不可收拾,要與他冷靜的溝通就有困難了。
「我覺得,這樣的未來,對老大、對我們都是最好的。」源五郎道:「因為四
十大盜的作案,我們已經被艾爾鐵諾通緝,雖然回復天位力量的我們不必懼怕任何
的追捕,但如果不想下半輩子盡耗在與他們的糾纏上,我們就必須考慮改當一個嗜
殺成性的狂人,或是建立自己的勢力,在這一點上,妮兒小姐應該已經很有體會
了。」
回想起這一路上受到的騷擾,妮兒大有同感地點點頭,如果要她一輩子都得應
付貪圖賞金之人的襲擊,那種日子可真是了無生趣。
「憑找們現在的力量,要建立勢力不是難事,但也要費相當的時間與精力,並
且不可避免地會與舊有勢力發生沖突,既然這樣,那麼奪取一個現成的舊勢力加以
整頓,是最合算的作法。」
源五郎道:「老大,你也想對艾爾鐵諾報復吧?可是當對手變成一個國家,單
憑個人力量並不足夠,你會需要別的東西。」
蘭斯洛對義弟的話感到困擾,他之前並沒有想到這麼多,雖然想報復艾爾鐵諾,
但應該也是集中在為首之人的身上,那樣子只需自己武功有成,殺進去宰人就行了
吧!
「可別告訴我,你是打著只想誅滅首惡就算的念頭喔!」源五郎搖頭道,「想
想看你的對頭都是些什麼吧!與四十大盜為敵的,是整個石家與花家,他們的首領,
則是艾爾鐵諾最顯赫的軍團長,支配他們的是艾爾鐵諾皇帝,如果用三角錐的等級
來比喻,他們全是最頂端的那一部份人,要動這些人,你以為白鹿洞會默不作聲嗎?」
蘭斯洛和妮兒全答不出話,他們全都沒有想過,這關白鹿洞什麼事?
「負責守護艾爾鐵諾的白鹿洞,不可能放任老大你去傷害艾爾鐵諾的重臣……
不只這樣,殺害我們弟兄的兇手,正是白鹿洞的大人物,照這樣算,白鹿洞也是老
大你的仇家了。李二哥這麼樣高強的武功,對上白鹿洞仍是這樣收場,老大你認為
我們會有勝算嗎?」
復仇是絕不會改變的初衷,但白鹿洞委實是個不能忽視的存在,特別是那個號
稱天下第一人的「月賢者」陸游,一想到他,就算是妮兒這樣膽大無畏的個性,也
不由得擔憂地望向兄長。
「撇開這些不談,老大你對自己的人生,有什麼規劃呢?只想要終其一生都當
個強盜頭嗎?」
當初會選擇當強盜,是因為這是建立自我勢力的捷徑,名聲、金錢、人才……
都可以快速累積,當積蓄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正式建立勢力。不過後來好像有點樂
在其中,忘掉本來目的了……
可是,累積足夠實力後,自己會想要做些什麼呢?
是也曾經想過建國之類的構想,不過現在這樣,太過倉促了吧…… 人生並不
是這樣隨隨便便就能決定的啊……
「如果老大你實在覺得不滿,那就再聽我一句話吧!」源五郎看準情況發動了
最後一擊。
「莉雅女王已經死了,而她是為什麼死的,相信你我都很清楚……看在她死因
的份上,難道你不覺得有責任擔下妻子未了的工作嗎?」
這句話令蘭斯洛渾身劇震,側偏過頭,看到的,卻是妻子充滿期盼的目光……
※ ※ ※
「老大睡覺了嗎?」
「沒有,托了你的福,我想好好靜一靜了。」
「所以你也才會跑來見我啊,也對,我們是該談一談了。」
源五郎看著前方忽隱忽現的幽影,緩緩道:「你我目的應該是一致的,可是你
似乎不大欣賞我的作法啊?」
「我沒有任何理由會欣賞吧!」莉雅道:「利用感情去迫他做不喜歡的事,這
並非是我的初衷。」
「總好過為了選擇手段,縛手縛腳,到頭來什麼事都沒做。」源五郎搖頭道:
「你的心太軟了,而且想的也太多了。喜不喜歡是一件很難說的事,也許他現在覺
得無法適應,但只要實際作上一段時間,肯定會喜歡上掌控權力的感覺,到那時候,
我們現在所采取的手段就是正確。」
莉雅知道,源五郎講的很對,也就是因為他什麼事都把握著正確性,所以他的
話才讓蘭斯洛和自己無法反駁。可是,人類並不是這麼簡單的生物,即使什麼理由
都正確,仍然會有許多困惑,沒法輕易地做出抉擇。
「你要明白,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比武招親的結果,已經為眾人所知,我
們的敵人也開始集結,如果不在他們行動前做好預備,我們會非常吃虧。」源五郎
道:「這件事的討論就到此為止吧!明天一早,要開始運靈柩回雷因斯,這一路上,
老大他會有足夠時間去作決定的。而現在,我想研究一下另一個問題……」
話說到此,源五即忽地閃身不見,用著九曜極速的身法,他眨眼間就來到莉雅
身前,一記劍指筆直轟出。
招數威力無疑強橫,手臂輕易洞穿莉雅「身體」,但卻是半點效果也收不到。
這是很正常的,對一個只有虛體的幽靈,物理性的武術改擊,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麼
效。
所以源五郎的第二重攻擊,在這時爆發。神色一緊,一種專門攻擊魂魄的蝕魂
術法,已在他右臂上運起,然而,尚未發動,一股奇異的波動,將他尚未成形的術
法全數抵銷。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嗎?人妖先生?」
「呵,已經找到了。」
源五郎撤招退後,道:「術法比想像中的還要成功,你仍可以像生前一樣,使
用那令天下術法無效化的獨有異能,那麼,雷因斯女王的天賦聖力呢?」
「好像也還在。」莉雅道「不過不像比前,沒有了生命力作支撐,現在最多一
天使用三次。」
「真是得天獨厚啊!」
源五郎實在很想歎氣。一如妮兒的武學天份,莉雅目前的狀況之良好,只能說
是奇跡。
令莉雅現在以靈體狀態存在的返魂大咒,是雷因斯流傳已數千年的咒術,人人
都曉得有這樣一門咒術存在,也約略曉得施行的方法,但長久以來,卻從未有人能
試驗成功。
與其把這當作傳說中的神話禁咒,在雷因斯,更多魔導師認為這僅不過是一個
笑話傳說。因為當「生老病死無法被突破」的觀念深入人心後,魔導師們就放棄相
信這術法的可能性,認為這不過是三流幻術師行騙的最佳題材,事實上,在九州大
戰結束後,連「天位」一事是否存在,都成了莫大疑問時,起死回生就只是個荒誕
的笑話。
黑魔法的一些咒術裡,可以役使骷髏、殭屍,也有一些其他術法可以暫時召回
魂魄,但那都不算真正的重生。基本上,人死之後,魂魄離體,前往冥府,就是一
個無法變更的程序,不管多高明的魔導師,都無法抗逆。
直到近六百年前,武煉三十六蠻族中的玥族,出了一名傳聞具有西王母族血統
的奇人,統合族內長久以來對於靈魂的研究,參以其他的黑魔法而大成,在創出諸
多充分發揮靈魂特質的殺著後,更提出所謂的「天魄」學說。
以多重的特殊術法,將自身靈魂鍛煉、昇華,形成一種更高層次的靈體「天
魄」,當生命力耗盡,魂魄歸往冥府之時,人就能以天魄的形式繼續存在,不受自
然規律所拘束,得到一種新形式的生命。
詭異的學說,但到最後亦沒有機會實現,為了要守護心愛的家園,這位奇人在
術法未有大成前,率軍抗敵,強弱懸殊下,最終亦令其與手下將領全數死在戰場,
創出的一切術法盡皆失傳,一直到最近幾年,才又在那身份不明的黑袍人身上,離
奇重現。
源五郎並不懂黑袍人所用的術法,但卻曾在機緣巧合下,偶然獲得了那奇人的
手卷遺稿,從中得窺有關天魄的資料,經過整理與研究,令他幾乎成為舉世第一的
靈魂學者,並在此次大派用場。
過去兩天,他與梅琳就只在做一件事:利用梅琳的強大魔力、自己的知識,將
莉雅本應消散的魂魄,轉為天魄。過程是極度艱難,但最後仍被他們兩人克服了所
有問題,大功告成。
目前的結果,莉雅的狀況遠比預期中更理想,不但可以運使雷因斯女王的天賦
痊癒聖力,就連她能令一切魔法無效化的獨有異能亦可運使,這樣一來,雖然並非
無敵,但她卻變成了一個近乎是不敗的存在:物理性攻擊無法傷及幽魂,法術攻擊
會被她的異能抵消,天魄本身對魔法亦有一定的抵抗力,在這情形下,又有誰能傷
她分毫?
「雷因斯女王的聖力,是唯一能對天位高手奏效的催愈技巧,非常寶貴,而
且…… 身為第一幕僚,往後想謀奪你生命的人一定很多,與其費時間練武,不如
這樣子比較好。」
源五郎道:「而且,這樣一來,一些舊有的肉體限制就沒有了,對你會方便些
吧?」
仍然保有強大魔力,卻不再受肉體拘束,換言之,莉雅便可以直接修習具有強
大破壞力的黑魔法了。
幾項考量,都是對蘭斯洛陣營極為有利的福音,基於這些利益,所以在早先一
戰中,源五郎選擇冷眼旁觀,讓莉雅耗竭生命力地死去。
「沒有錯,一切都如你所說,我可以改行當黑魔導師了。」莉雅微笑道:「所
以,美麗的人妖先生要小心呦!因為下一次,舫穗之月的鐮刀,說不定就是斬在你
身上了呢!」
純以利益考量,源五即所做的絕對是正確。但是人世間很多事,並不是正確就
不會受到埋怨,有時候,便是因為事情的正確性,才分外顯得殘忍。
但是,莉雅也明白,身為一名決策者,自己的行事欠缺冷徹決斷性,明知是該
作,卻下不定這個決心,這種時候,為了整個團體與大局的維持,便需要源五郎這
樣的角色。
源五郎也是曉得這一點吧!相信他原本也不是這樣的個性,只是為了情勢需要,
他必須讓自己冷血起來,徹徹底底扮演好他的角色,一個冷靜去判斷要如何犧牲、
犧牲什麼人去度過難關的討厭角色。
自己是不應該責怪他的,因為如果連自己都不能地解,那他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可是,明知是這樣,憤怒、悲傷的情緒仍是禁不住一波波地拍擊心扉……
「我很抱歉,犧牲了你身為女人的許多幸福。」彼此沉默良久,源五郎忽地彎
腰,向莉雅深深行禮,這才是他此次私下會面的主要目的。
「對於你……我無法做出任何的補償,請你諒解……不,不能諒解也無所謂,
對於一個扼殺掉你往後幸福的人,你就這樣一直憎惡著他,會比較好過……」
「往後,我的作法不會改變,或許還會變本加厲也不一定,總之……總之……」
重複了幾次,源五郎並沒有把話說下去,也始終沒有把頭抬起來,這是他對莉雅的
道歉,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對象,他才允許把自身情緒表露出來。
「我不想原諒你,因為你也知道那些所謂沒意義的小東西,對身為一個女人的
我,對於愛著他的我……是多麼重要的夢想。」
莉雅靜靜地說著,聲音經過壓抑,卻也是一種難得的情緒表達。既然彼此都有
一定程度的智慧,戴假面具的客套話已沒必要。
「但也正因我愛著他,所以在大局上,我沒有選擇,往後我會繼續與你合作,
所以,從現在起,請多多指教吧,人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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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美國家】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六日 雷因斯邊境 基格魯
雖然蘭斯洛的心裡尚未準備好,不過翌日,雷因斯的使者快馬來到,隨行的還
有百餘名地方官吏,在源五郎的指示下,開始移動女王靈柩、保管女王遺書。
「女王遺書?什麼時候有那種東西的?」蘭斯洛吃了一驚,隨即明白自己問了
蠢問題。果然,源五郎悄聲答道「嫂子剛剛弄早飯的時候,順便寫好的。」
在使者們來到時,眾人也才驚訝地知道,在婚禮時擔任執禮神官的源五郎,真
的是具有雷因斯神官的資格,而且級數還相當的高,令那些看來有一大把年紀的白
胡子老頭,對他又彎腰、又行禮。
「老三!你什麼時候變成雷因斯神官的?」
「這沒什麼難的啊!通過幾次考試,還有經過長老會的認證、評等,很容易就
可以考上了。」說著只適用於自己的標準,源五郎笑道:「現在是多元化、多證照
的時代,我多考一個資格,做起事來會更方便一點啊!」
「雖然我不太懂,但是像神官什麼的,不都是一些年高德助的老頭嗎?你到底
幾歲了?」
「也有很年輕的特例啊!你看我皮膚保養得那麼好,年紀再大也有限吧!別忘
了,我年紀可比老大你要小呢!不然你怎麼會當到老大呢!」
「說得也是……呃!青樓的賓客、雷因斯的神官、陸游的大弟子……講得這麼
好聽,該不會你有一天突然告訴我,你是石家金剛堂的長老吧!妮兒已經將這一路
上所聽到的,全告訴兄長,在蘭斯洛眼中,這個本就來歷不明的義弟,又倍添了神
秘感。
「喔呵呵呵,這怎麼可能呢?老大,你要相信我啊。」源五郎笑著混過去,卻
終究是沒有正面回答。
出發前,妮兒捧了一束花,放到嫂子的靈柩前,低聲道:「我不服氣,但是這
一次我的確是輸了……不用離婚了,人就暫時寄放在你那邊吧!但總有一天,我會
再把他贏回來的……」
說話時,背後吹著涼涼的陰風,可以想見,這番話對方是有在聽的。而遠遠看
著妮兒說話的樣子,就算聽不見她的聲音,蘭斯洛與有雪也知道她大概會說什麼。
「真是傷腦筋啊……」蘭斯恪只能這樣尷尬地說著。
「是啊!有的人多到不想要,有的人想要又要不到,老天真是不公平啊!」源
五郎這樣說著,但不知為何,聽在蘭斯洛耳裡,總覺得這話有點不懷好意的感覺。
在開始移動靈柩的重要時刻,身為女王最忠心的秘密護衛楓兒卻不見蹤影,這
點讓蘭斯洛覺得很奇怪,因為早上楓兒過來辭別後,跟著就不知去向。
「我有一點事情要去辦,得先離開個一陣子,但無論如何,在蘭斯洛大人抵達
王都登基之前,我就會趕回來的。」
為了這點,蘭斯洛後來向莉雅查詢,究竟楓兒到哪裡去了呢?
「喔!這個啊……大概是自由都市那邊吧!沒有辦法,檔期排得太滿了,她在
我們這邊耽擱那麼多時間,青樓那邊都已經要跳腳了……」
「不明白,能不能再說得清楚一點?」
「一個女人,有時候也會有兩種不同面貌。簡單來說,就是秘密任務啦!」
神秘的義弟、秘密的妻子,結果蘭斯洛這天早上盡是遇到一頭霧水的事情,令
他歎息不已。
但雷因斯使臣的心情,可不只是單單地驚駭而已。在來此之前,他們便已聽說,
女王生前已經和拯救女王的勇者成婚,但卻想不到這最後一任的雷因斯親王,會是
這麼樣的一個人,俗鄙粗魯不說,而且還是艾爾鐵諾通緝的強盜頭子。
會讓這種人擔任招親人選,難道當時真的已經沒人可選了嗎?比較起來,眼前
這個具有秘密神官資格,溫文儒雅的俊美男子,才該是雷因斯親王的適任人選啊!
雷因斯使臣們不約而同都有這樣的想法,但當他們看到源五即追在一名綁著馬
尾巴的俏麗少女身後獻花,卻被對方一顆大石砸在臉上,原本的想法立刻煙消雲散。
(原……原來只是個被虐狂,果然是物以類聚!)
結果,在蘭斯洛的摸不奢頭腦、雷因斯使臣的萬分驚愕中,開始運棺回返王都,
而女王成婚的詳細情形,則是用特別快馬,搶先送到王都,讓文武百官參詳。
四十大盜的作案範圍,主要是在艾爾鐵諾境內,還有部分的自由都市,卻從未
涉足雷因斯。關於這千年古國的情形,他也只是約略聽人提過,從未親眼見過,現
在以這樣特殊的身份,進人這國家,心中竟難得的有些惴惴不安。
運送靈柩這種晦氣工作,沒必要趕路,眾人大可放慢步伐。起初兩天,尚是國
境邊的偏遠地帶,見不到什麼東西,第三天起,正式進入了中等規模的都市,雷因
斯﹒蒂倫的風貌,才慢慢展現在眾人眼前。
整齊的街道,打掃得很乾淨,一間間白色房舍雖然不大,卻十分典雅。和艾爾
鐵諾、自由都市相比,這裡的公共建築少了豪奢華麗的氣派,卻多了一份素淨高雅
的感覺,屋瓦、窗台上的幾何圖形,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
一般的民房,沒有那麼多的綴飾,卻也戶戶栽花種草,讓翠綠籐蔓垂屋而下,
五顏六色的小花,在窗台的花盆中吐著芬芳。
人們的衣著,以寬鬆的白袍為主,盡是輕便舒適的款式。據源五郎的說法,領
導雷因斯一切流行風尚的,是位於王都的稷下學宮,百姓們都以傚法那裡的學子,
學習裡頭的風氣為榮。這點和艾爾鐵諾大有不同,在艾爾鐵諾,領導服裝流行的,
起先是王室與貴族,近幾年則由一個開著跑車,在中都四處晃蕩的自戀狂,獨領風
騷。
俗語說,三代看吃,四代看穿,當一個世家富有了五代以上,氣質上頭的差異,
就是非常明顯的。九州大戰後,雷因斯在女王掌政下,兩千餘年之久的和平日子,
人民生活富足,所培養出來的文化與氣質,確實不是大陸諸國能相提並論的。
進入這樣的國度,不僅蘭斯洛,連妮兒也受到影響,動作變得拘謹,卻大感新
奇地左顧右盼。
有雪則是一反先前的活躍,自離開基格魯後,就躲在馬車裡頭,不曉得在弄些
什麼東西?
「咦?這個是……」
蘭斯洛側偏馬頭,到旁邊的一家店舖買了東西,跟著也不管隊伍仍在進行,逕
自在馬上閱讀起來。
「果然是報紙啊!真是想不到,這麼樣一個小地方,也會有…」
在艾爾鐵諾,公家機構會印行所謂的「官報」,對像是各類大小官員,在這之
外,只有一級的繁華大都市,才會發行報紙。除了經濟因素外,官方壓力也是一個
理由,遇上石家、花家這樣保守的當權派,根本不可能讓底下人民有一吐所言的自
由。
在自由都市,也是少數幾個大都會,才能有系統的發行報刊,就如今的風之大
陸而言,報紙的存在,就是經濟、文化、自由……高度結合的代表,也因此,當蘭
斯洛在這不算大的城市裡,見到報紙的出現,心內對於雷因斯立刻再起敬意。
只是,僅僅粗通文墨的他,當看到報紙上駢四儷六的文句,便立刻感到頭痛。
「渾球!寫成這個樣子,誰看得懂嘛!」
結果,是在源五郎的幫助下,他才理解了報紙上刊載的消息。大體上而言,由
於女王新喪,過半數的版面都是寫滿追悼文字、相關消息,但也留下一定篇幅,報
導稷下與雷因斯各地的重大消息。
雖然是初到雷因斯,但聽源五即翻譯報上的新聞,多半是些聽起來很不錯的好
消息,蘭斯洛便感到由衷地高興。
關於未來的方向,他尚沒有決定,可是,因為知道這是妻子的故鄉,對於孕育
出莉雅的這個國度,蘭斯洛便想試著去喜歡。
「真是個很不錯的好地方呢!富裕、自由,又有氣質,真是一個完美的好國家。」
在開始接觸雷因斯之後,蘭斯洛發表了這樣的第一感想。
源五郎微笑道:「完美的好國家……原來這就是老大你的感想啊。」
「呃?有什麼不對嗎?」
「不。沒有什麼不對。」
「你這個人真是很奇怪耶!講話都只講一半的。」
「呵呵,當作是我的壞毛病吧」源五郎微笑,悄聲道:「不過,老大,你認為
我們是不是應該回到隊伍裡頭去了呢?」
運送靈柩的隊伍,充滿著哀淒的氣氛,正自莊嚴肅穆地行進,卻因為死者丈夫
這樣重要角色的突然跑開,整支隊伍錯愕地停了下來,呆愣地瞪著跑到一邊買報紙
的蘭斯洛與源五郎。
「扮演一個未亡人的角色,老大你的表情應該更凝重、悲傷一些,這樣才能爭
取認同啊!如果這一路上你都掛著眼淚,雷因斯百姓會對你有好印象的。」
「沒有辦法啊!我心裡明明在笑,你要我怎麼哭得出來?」
作偽不合蘭斯洛的個性,雖然他也會對人行詐,可是裝哭落淚這種事,他卻實
在做不來。明明妻子就好端端地在身邊,甚至還不時用些讓旁人看不到的隱身,與
自己嬉鬧,這樣子還能裝出眼淚,那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虛偽之人了。
但是,有一件他所不知道的事,正在發生。十數名打扮各異的雷因斯人,在街
角朝這邊注視過來,手裡不停地在寫著東西,蘭斯洛注意到他們的視線,卻不以為
意,源五郎心下明白,卻沒有提醒義兄的打算。
除了他們之外,妮兒亦是一個搶眼的目標。淺藍色的緊身勁裝,勒裹出結實挺
翹的美妙曲線,短裙長靴,俏麗馬尾隨風飄揚,當她策馬急奔在前,後頭的男性就
一個個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
(唔……雨花神劍第四式……)
「咦,老三,你在想什麼東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的眼神,好像李老二一樣
陰沉耶!」
儘管在雷因斯官員的眼中,這個僥倖一步登天,和女王成親的強盜頭子,實在
是不倫不類之至。妻子死了,乘馬行在運棺隊伍裡,卻沒有半點哀淒之情,還和人
有說有笑,可是,蘭斯洛也實在是有苦衷的。
「嘿!老公,你看,我可以在這上頭轉圈圈喔!步子輕盈得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所謂的掌上可舞,大概也就是這樣子了。」
「是、是,我知道了,拜託你,想跳舞也選擇一個適當的地方好不好?在自己
的棺木上頭跳!看起來很詭異耶!」
「那有什麼關係嘛!嘿!你看,我還可以倒立,只用一根指頭耶!」
「你……你以前沒那麼無聊啊!你該不會當幽靈當得很開心吧?」
蘭斯洛把手裡正在擦拭的風華刀放下,走到水晶棺旁,握住妻子手腕。變成靈
體之後;一般的觸碰,都只會從她身體穿過,但蘭斯洛卻仍可像生前一樣,直接碰
到她的肌膚,感覺上也不冰冷,雖然比正常人涼,卻仍算得上有微溫,據莉雅的說
法:「因為我只想讓你碰到。」
這其實也沒什麼稀奇,因為當初在暹羅城,同為幽靈的風華,也可以隨意控制
自己的形體。
「喂!我有話想跟你談一談。」蘭斯洛道:「你覺得怎麼樣?」
「嗯?」
「你的意願呢?也像老三一樣,希望我接掌你的位置嗎?」
莉雅微微一笑。丈夫會來找自己一談,是預料中事,讓他獨自思索兩天,累積
的迷惘也該到極限了。
「如果非要有人來接掌,我會很希望由你來坐上王座……但不管如何,我不會
有與你背道而馳的想法。」
希望丈夫能坐上雷因斯帝位,雖然目前使用的手法有點趕鴨子上架,但無論如
何,莉雅也要給丈夫一個抉擇的機會,若他最後選擇是不願,那即使之前的準備前
功盡棄,莉雅也不想讓他覺得難受。
「 這個樣子啊……可是……我……」蘭期洛沉吟半晌,道:「嗯!假如是你
的國家,我倒是願意來試試看。」
幾乎已經是允諾的話語,莉雅不由得大奇,雖說自己與源五郎都估計,蘭斯洛
最後終會答應接掌雷因斯帝位的要求,但是才短短幾天,他便已有了決定,這委實
是自己意料之外的事。
「嘻,為什麼你會答應呢?可以把理由告訴我嗎?」
「問這個干嘛?我會想些什麼,你不是一向都算得清清楚楚的嗎?」
「可是,對於自己的丈夫,我想多了解一些。」莉雅笑道:「我也不想整天猜
你的心意啊!說說看嘛!你的老婆想要知道呦。」
結果,禁不住莉雅的一再懇求,蘭斯洛開始了他極不擅長的心理自白。
「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剛聽到說莫名其妙有個國王可以當,心裡真的是在暗
爽……」
「咦?會這個樣子啊!」
「當然會啊!你想想看,當國王耶!數不盡的黃金,至高無上的權力,不管我
作什麼,都是神聖不可侵犯,高興起來,就把那些大臣叫過來踹,誰敢觸怒我,立
刻就斬了他,每天都可以吃香的、喝辣的,蓋座漂亮的後宮,搜羅幾百個年輕貌美
的少女,連嫖妓的錢都可以省掉……你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我請老實話而已,正
常的男人都會這樣想。」
「既……既然這麼好,那你干什麼考慮那麼久?」
「因為當皇帝很麻煩也很累,我剛剛說的那些事,當強盜也一樣能做,何況又
是接你的國家,要是弄得不好,你對我就有恨了。」
「才不會呢!如果真是那樣,我早就一個人超生去了。既然我還在你身邊,一
切煩人的東西,你都可以推給我,雷因斯的政務、軍務,就算艾爾鐵諾興兵犯境,
我也有信心應付,你就安安穩穩地享樂好了。」
莉雅說著,仍在等待丈夫的後續話語,因為定然有個自己所不知道的理由,才
令他拋開一切,早下決定。
「我應該曾經和你提過,在暹羅城外,我遇到師兄的事……」
在一年多前的暹羅事件中,蘭斯洛機緣巧合,遇上了當代天刀王五,並蒙他授
以鴻翼刀法的絕學。當時,蘭斯洛只知道王五與教養自己的那死老頭,有很深的淵
源,並且對王五的風采武功極是欽佩。
一直到離開暹羅城,見聞日廣後,他才知道當日自己錯疑為武煉酒家大老闆的
那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人物。
知道得越多,蘭斯洛對王五的了解也越進一步。想像王五無憑無藉,在阿郎巴
特魔震前獨力進入天位,那是何等神功?而每當練習鴻翼刀,回想當日暹羅城的結
識,從不願屈居人下的蘭斯洛,罕有地產生了一種敬慕之情,主動尊敬這與己藝出
同門的男子為師兄,並悄然將他當成自己努力的目標。
「我常常在想,師兄他這樣了得,我要怎麼追趕才能離他近一點呢?」
蘭斯洛道「他現在是武煉的一方之主,如果我能掌握雷因斯,在地位上就算並
駕齊驅了。雖然還是差很多,但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學習,或許能學到一些非坐
在那個位子上才能領悟的東西也說不定。」
莉雅微微一笑,心內著實有著些許訝異。丈夭不是會輕易流露內心想法的那種
人,過去雖然也曉得他對王五的尊敬,卻想不到這份敬意已經增長到足以影響他人
生選擇的地步。
「我以前曾經聽人說過喔!」莉雅笑道:「雖然忘記是聽誰說的,不過好像有
人說過,一個男子漢總是看著另一個男子漢的背影而成長……」
「傻瓜!那是我說的啦!」蘭斯洛道:「……是我小時候,那個死老頭對我說
的話啦!」
「我覺得這樣子很好。」莉雅道:「把雷因斯當道具也無所謂,你就好好利用
它,去追趕你師兄的背影吧!我相信在這過程裡,有一天,你的背影也會為某個男
人所追逐的。」
「交給我吧!」蘭斯洛道:「可是……這麼完美的一個國家,我看來看去,好
像找不到什麼是我能做的耶?」
莉雅的動作忽然停頓了一下,跟著,她像早先源五郎那樣微笑起來,道:「完
美的國家啊……老公,這就是你眼中的雷因斯嗎?」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自從李煜闖皇城,誅殺曹彬,由旭烈兀遞補其第三軍團長之職後,麥第奇家便
大興土木,將總堡遷於中都。
由於當家主旭烈兀的喜好,總堡的建築非但是金碧輝煌,更兼具相當的藝術性。
關於這一點,麥第奇家眾子弟實在頗有微詞,因為建築總堡的那段期間,當家
主恰好對抽像藝術青睞有加,委託專人設計,結果就弄到總堡裡到處都是莫名其妙
外型的房舍,看著那作成鼻子模樣,直衝半天的煙囪,眼睛卻畫在嘴巴下方,通體
漆成墨綠色的議事堂,彷彿是通往異世界的入口,讓所有麥第奇子弟經過時,身上
都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
好多次高級幹部們建議拆除,可是比起堡內其余更多惡形惡狀的建築物,僅僅
拆除這一棟毫無意義,所以便擱置了這項提案。
不過,今天他們非常幸運,因為一名來自遠方的不速之客,從天而降,不由分
說,夾著炫目電光的強橫一劍,立刻便將那畸形的議事堂,劈炸成一堆碎磚木屑。
「旭烈兀!你這不要臉的薪水小偷賠我錢來!」
樹大招風,麥第奇家的敵人當然不少,但旭烈兀長袖善舞,揮金如土,交的朋
友遠比敵人更多,加上麥第奇總堡戒備森嚴,高手如雲,這些年來幾乎已經沒什麼
刺客,膽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闖進來。
不過今天的狀況比較特別,認真說來,眾人甚至有著「啊!終於來了」的想法。
自從看到家主宣佈與此人斷絕一切關係的告示,眾人就有嚴防刺客的預備。以這人
的個性,半毛錢都沒拿到就被宣告惡性倒閉,豈肯甘休?
以情勢而言,目前的麥第奇家並沒有天位高手可依恃,處境與花家相同,花家
前陣子被妮兒與源五郎鬧得天翻地覆,所以現在被天位高手殺上門來,眾人應該沒
有抵禦力量才對。但很奇怪地,只要當家主旭烈兀還在,不管面對什麼樣的局勢,
眾人就總覺得最後必能大笑著度過。
說來或許荒唐,但領導麥第奇家走過槿花之亂陰影的旭烈兀,在眾門下子弟的
心中,就是這麼樣一個信心來源。
「該死的東西!連我的薪水也敢欠,你韓特大爺來要遣散費了……」
看見一個天位高手,怒氣沖沖地揮劍闖進堡來,麥第奇家子弟都有些心虛。當
家主早有訓示「當然是可以直接把黃金丟在門外,讓他自己撿完快滾,可是這樣未
免太沒面子,而且都不打就把遣散費奉上,這樣子不合我的美學啊!」
居於下位者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的事。眾麥第奇家子弟悲歎目己地位低微之余,
韓特則揮起他的鳴雷劍,將眼前一棟棟畸形建築物劈爆成滿天碎屑,以示威脅,卻
不曉得這動作看在眾人眼裡,實是有說不出的賞心悅目,要不是礙於立場,說不定
就有人要大聲鼓掌,叫起好來。
亦直到身為堡內總管的紅髯、藍眉兩大總管親自趕來,在他們指揮之下,眾人
才將韓特包圍起來,預備作戰。
說是包圍,其實是一支萬余人的部隊,在兩名長老的叱喝中,迅速動作,此來
破去,結成陣勢,將韓特圍在陣中。
「大膽小輩竟敢擅闖我麥第奇總堡,今日要你來有路、去無門!」
「囉哩巴唆的老鬼!還我錢來……」
受到句尾四字鼓舞,韓特氣勢更增,隨手一劍,將躍起攻來的兩名長老掃了回
去,跟著便舉手一劍,夾帶強烈勁風,往陣勢缺口斬去。
「對付天位,人多就有用嗎?看老子破你的鬼陣!」
這一劍使了七成力,加上精準的力量控制,韓特估計在劍勁未到之前,就能以
強大衝擊波將阻擋之人掃飛,減少不必要的傷亡。
但是,當自己發出的劍勁,像是撞著一層無形的鐵壁,被反彈倒震而歸,韓特
這才發現不對。
「是傳說中忽必烈的七冥鴻翼大陣?」
對於這只曾耳聞的奇陣,韓特大為驚愕。眼看這萬余人全然不做攻擊,只是自
顧自地奔跑,運作陣勢,自己對於兵法行陣一竅不通,看不出他們穿插來去的運作
奧妙,但周圍大氣的變化,確是明顯可以感覺得到。
連出三劍,勁道一次強過一次,卻都被那無跡可循的鴻翼氣網擋住,弱化之後
反彈過來。應付起來不算困難,只是當勁道已催至九成半,仍無法有效地斬出破綻,
韓特便不由得大感佩服,忽必烈不愧是一代奇人,他所創出的陣法,居然在阿朗巴
特魔震後的今日,仍能對天位高手產生制肘!
「可是終究是有弱點,雖然出力不變,但我若從空中斬下,配合鳴雷斷空,你
們這些傢伙還擋得住嗎?」
心念一動,韓特立刻舉起鳴雷劍,預備施展鳴雷斷空。以他此時天位力量,雷
電幾乎是隨招隨至,但見一道電光疾打在劍身,爆燦出黃金色的閃光流竄,威力萬
鈞,一劍橫掃過去。
「鴻翼,老子現在就把這鬼陣的翅膀全部斬斷!」
「小子別把自己當作是李煜,想一劍攻破鴻翼大陣,你遠遠不夠資格啊!」
麥第奇家的紫電功,當年馳名天下,化雷電為武學者無出其右,既然知道韓特
會來犯,又深知他的絕招,旭烈兀豈會沒有針對準備?他鳴雷劍方舉,兩名長老立
即揮手示意變陣,眾子弟將手掌按在前方一人的肩頭,內力連結互輸,鴻翼氣網登
時產生異變。
當韓特的電劍斬下,變化過的鴻翼氣網,竟不可思議地產生類似絕緣的效用,
讓韓特的電勁無從施其技,跟著便像早先那樣,將他的劍氣反激。
但這樣的威力,卻委實超出了鴻翼大陣的負荷範圍。運作陣勢的萬余子弟兵,
人人面色脹紅,身形搖晃,若韓特趁勢再補一劍,必能攻破鴻翼陣;所以,一個計
算情勢已久的人,就把握機會出手了。
白影飄動,瞬間閃到陣勢中央,兩臂一伸一繞,便將受到鴻翼氣網所阻,即將
消散的電勁全數重新集中,以自身紫電功為引,歸並體內,發出強橫無比的一招。
「鴻翼破喉刺!」
招數是鴻翼刀中的變化,以睥世七神絕中的腿絕發出,勁道全集中足尖一點,
踢在敵人咽喉。強大電勁狂湧而入,衝擊各處經脈,由韓特喉部開始,皮膚表層浮
現無數血筋,隨時都會漲裂爆破。
「要我命沒這麼容易!老子就用你自家的功夫來對付你。」
一聲大喝,韓特身上金芒暴熾,麥第奇家的護身金絕,及時發揮作用,迫發出
沛然勁道,平復經脈氣血之余,更將入體異勁全數逼出。
「護身金絕用得不錯啊。可是拿我家的功夫,來對付清楚七神絕破綻的我,吃
虧的就只會是韓特你自己。」
七神絕中的腿絕!同時也是第一流的輕功身法。白影飄閃的速度,瞬間增至幾
乎肉眼難辨的地步,轉飄至韓特身後,瞅准他不及回防的空隙,一擊便攻了出去。
「鴻翼斷頭刀!」
這次是由掌絕所延伸出的刀絕。將殘存電勁一次爆發,針對護身金絕的弱點,
這一刀就能趁虛而入,轟潰所有護身氣勁,把韓特打得跌飛了出去。
只是動手的旭烈兀也絕不好過,高明的戰術、精準的力量控制,旭烈兀締下了
漂亮的戰果,越級襲擊成功,將力量與他有天淵之別的韓特擊飛出去,單憑這點,
已證明他確實是在花天邪之上。但不管怎樣,他僅有地界級數是事實,勉強將借來
的天位力量傷敵成功後,雖未內傷,卻也一陣氣悶,頭暈眼花。
這時候,韓特已然殺回。適才那一擊,雖然輸得難看,但卻無法對他造成什麼
實質傷害,看準旭烈兀的虛脫,他一劍凌空橫斬,要討回敗招之恥。
「卑鄙小人!為你的吝嗇和無恥付出代價吧!」
「呵!說得好,但韓特你卻沒可能做到!」以腿絕的巧妙身法,旭烈兀緊急避
過一擊,但卻落入更不利的位置,無從閃避韓特連接而來的斬擊。
「做不到?我可看不到這一劍斬你不死的理由。」
「因為我的智慧,因為你的愚昧,還有因為人質,你今天注定是要無功而返
了…… 」
聽著旭烈兀的話,韓特瞬間一凜,但腦中掃過一遍,卻全然想不出有什麼可以
拿來威脅自己的人質,毫不停手,加速斬下。
「呵,不停手嗎?人質就要沒命囉!」
旭烈兀是一個極度講究美學的人,所以並不會像石家一樣,隨便到街上抓一票
孕婦嬰兒的來當人質,可是他這樣一再重提,用意何在呢?
這時,在旭烈兀後方的老遠處,韓特看見了一幕景象。那是一個和真人一樣大
小的大金像,被高高吊起,下方是一個大熔爐似的建築,從那不住冒起的煙,可推
知裡頭定在熾熱地燃燒,而此刻,吊著那金像的繩索斷裂,金像就筆直往下掉落。
「哇!千萬不要浪費啊……」
旭烈兀早先將韓特擊飛的漂亮身手,讓目睹的眾子弟佩服、震驚不已,但這時
韓特的動作,則更加讓他們看得目瞪口呆。
發出哀嚎,韓特緊急收劍,捨下旭烈兀,就往掉落的金像掠去,看得出來,他
曾想以劈空掌之類的功夫,將金像轟開,卻終究是遲了一步!跟著,他就奮不顧身
地一躍,跳進那熔鐵沸鋼的巨大熔爐裡。
想當然而,他才沒入熔爐,上方一個以特殊法咒鑄成的鐵蓋,就把熔爐蓋上,
整個封成一體,不讓裡頭的天位高手輕易破爐而出。
當初建造這個陷阱時,旭烈兀戴著工程帽,親自監工,對著身旁的紅髯、藍眉
二老說道:「二師兄還有點起碼的義氣,留下了這東西。這個陷阱的外部,是用白
鹿洞的仙道術施咒強化,就算天位高手也得花上點時間才能脫困,而在那之前,爐
裡的百種毒素就會產生作用,加上高溫,如果雲夢古澤的那票傢伙沒說大話,就絕
對可以把獵物的反抗力減至最低!」
看著家主自信滿滿的樣子,同樣被逼著戴上工程帽的二老,面面相覷,「家主,
如果天位高手的力量真如傳說般高強,您這個『請君入甕』的陷阱恐怕效果不大。」
「說的對。面對天位高手,這樣一個小小的陷阱,當然效果不大。」旭烈兀笑
道:「但是當他連闖幾十個之後,你認為他還有突破鴻翼大陣的體力嗎?」
將目光投向正在趕工的一整排熔爐,兩名長老的心中只有一個問題: 會有人
蠢成這樣,連續幾十次往陷阱裡頭跳嗎?
而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總之,在眾麥第奇家子弟的眼前,連續突破三十九道陷
阱,滿身金屬稀液,冒著白煙,幾乎耗盡體力的韓特,拄劍大口喘息著。
重新集結的鴻翼大陣,這次轉變為攻擊陣形,殺氣騰騰地圍了上去。
「我……我投降可不可以……」
「你這個人也真是麻煩,一早直接把錢拿出來不就好了。和我打打殺殺了那麼
久,最後還不是得把錢拿出來。」
「講話客氣一點好不好?你可是階下囚喔。」旭烈兀歎道:「我也很無奈啊。」
我們雙方已經切斷關係,要是我把錢付給你,二師哥那邊我就很難交代了,另
外,你說要錢我就給錢,那我豈不是好沒尊嚴?」
韓特投降認輸之後,淪為階下囚的他,就暫時被監禁在一個特殊囚室。面積大
得不像話,所有擺設富麗豪華;漆得雪白的牆上,掛滿富有藝術氣富的畫作,雖然
不是名畫,卻是旭烈兀親筆的寫生作品;足夠讓十個人暢泳的浴池,冒著氤氳蒸汽,
池水清得不見一絲雜物。
這個囚室,是旭烈兀在槿花之亂下獄時的構想,到中都興建總堡時,順道命人
依圖建造,卻直到今次,才真正發揮了囚室的用途。
戰鬥流汗之後,洗一場暢快淋漓的熱水澡,是再好不過的,旭烈兀這麼交代著,
然後就與囚犯共同進入這豪華囚室。
在絕對沒有人監聽的情形下,兩個人得以安心談話,從韓特口中說出的,是一
連串的埋怨、諷刺與討債,對此,旭烈兀只是苦笑著,將熱烘烘的毛巾覆蓋在面上。
「喂……怎麼你這麼閒?」韓特道:「你和石崇不是都忙著對曹壽諂媚的嗎?
怎麼有空在這裡和犯人泡澡?」
旭烈兀道:「冷夢雪在香格裡拉開年末演唱會,老頭子弄到了票,又和石大元
帥微服出游去了。最近事情那麼忙,我可沒空跟去。」
兩人的談話沒有敵意,說得明白一點,打了一架消氣之後,就是好好坐下來談
的時候。或許旁人難以理解,但在長久的交易往來中,韓特與旭烈兀之間,也是有
著一定程度的友誼。
「該付給你的東西,我等一下會付的,至於你要求的醫藥費,就和你破壞這裡
的修繕費互抵吧。」旭烈兀道:「我也不想和你這野蠻人毆鬥啊!不過現在天位高
手那麼多,麥第奇家和花家一樣,都沒有天位高手的守護,我必須在子弟們對我產
生懷疑之前,證明我的能力,想來想去,只好挑你來動手了。」
「以你的能力,要進天位應該不困難吧!天曉得你在搞什麼鬼?」說到這裡,
韓特突然有所領悟,忙道:「等一下!你的最後一句話……為什麼會挑中我?難道
你認為我是現在天位高手中最差勁的一個嗎?」
「呵,難道你還沒有那樣的自覺嗎?」旭烈兀道:「天位中越級挑戰是不可能
的,而同級數的小天位高手,要快速分出勝負,就必須加強自己的優點,讓天位力
量、天心意識之一,不正常地高度提升. 」
必然尚未晉升天位,但旭烈兀卻能把天位法則一一剖析,聽在韓特耳裡,這實
在是件不可思議的怪事。
「你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識相當平衡,但這也就代表你的不突出。在我看來,
你甚至沒有發展性,當別的高手修練自身絕學,逐步增強自己時,你卻無所依恃,
必須把重要的時間花在摸索上,或許兩三百年後,你能有所成就。但這樣子下去,
你變成天位的墊底,只是遲早的事。」
旭烈兀說的話,一字字敲在韓特心頭。較諸別的高手,自己沒有任何的背景與
師承,從出道起,陪伴自己的就只有一把鳴雷劍,還有祖傳的天亟劍法。
和白鹿洞、龍族絕學相比,天亟劍法算不上什麼一品武學。鳴雷斷空一式,說
穿了其實只是憑劍上法咒,召喚定量的雷電,轉而傷敵;地界決戰時,誠然威力萬
鈞,但進入天位戰後,發招速度雖然變快,威力卻沒有提昇,對天位高手的威脅委
實有限,已算不上有效殺著。
往阿朗巴特山的旅行中,赤先生交付的一本秘籍,令自己功力大幅提升,但是
那並不能算是有系統的武學,只是一些易懂易學、配合天亟劍法特性的法門。
換一言之,雖然進入了天位,但自己的未來真是非常黯淡,武功、智慧均算不
上頂尖,也沒有可以迅速提昇自己的武學傍身,必然的命運就只是等待被人超越。
不,或許現在就已經是墊底的份了……
如果肯徹底變成青樓的人,就能自她們那裡得到不遜於世上任何絕學的武技,
但那樣子的演變,卻並非自己所願。
「我聽魔屋中的那位女士提過喔!」
「什麼?」
「上次到香格裡拉的天香苑,我謁見了魔屋裡的女王,偶然談到了你這麼急著
賺錢的理由:是為了借用青樓情報網的力量,找尋某個重要的人吧?」
「真是個多話的死老太婆……」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惜嗎?」旭烈兀道:「天位是一種難得的力量,任
何擁有天位力量的人,就有著顛覆整塊大陸的可能。已經進入天位,卻只能過著黯
淡無光的人生,這樣難道不是浪費嗎?」
韓特沉默半晌,道:「你對我說這些東西,有什麼用意?」旭烈兀不會說沒意
義的話,更沒理由突然對己分析這些,既然他已把話挑明了講,那彼此也就坦蕩直
言吧!
旭烈兀的回答,簡單扼要之至。
「啪!」的一聲,一本書冊扔蓋到韓特頭上,倉促間,只看到上頭盡是人體裸
像,還有一些看不清楚的文字。
「呃……裸體人像?你一邊洗澡一邊看春宮圖?啊……還是男人,你果然和傳
說一樣是同性戀吶!我居然還和你泡在同一個池子裡?!」
「不用急著跳出池子,把東西看清楚一點吧。」
把書拿得遠一些,翻閱之後,從裡頭熟悉的部份字句,韓特確認了這本書的內
容。果然沒有錯,雖然字句有些脫落,又有缺頁,但正是當初旭烈兀曾拿給自己讀
過幾遍,學得睥世金絕的七神絕秘岌。
「睥……睥世七神絕!」
「是啊!我死鬼老哥的著作,字寫得還不錯吧?」旭烈兀哂道:「早就已經看
到會背了,放著發霉也沒意義,橫豎你已經練了七分之一,就拿去多補一補吧!」
「把這種東西送給我,你有什麼陰謀?」槿花之亂時,七神絕秘籍在戰火裡殘
缺不齊,交到旭烈兀手上已非原貌,因此這本七神絕殘本,可以說是最接近原貌的
正版,雖然仍有殘缺,但價值已逾萬金重寶。
「別這麼說,只是看著一堆傢伙把不像樣的武功當寶,有點不服氣而已,你就
把這東西拿去,當作往後賺錢的資本吧。照我的預側,雷因斯那邊應該會亂個一段
時間,把功夫練好,應該能在那邊好好賺一票喔!」
「把這東西拿回去,接受惡魔的贈禮,最後不會有好結果的。」
「哦!可是惡魔的贈禮所值不菲喔……」似乎早知道韓特的反應,旭烈兀扔來
了秘籍的再版品。
當黃金書頁、白金絲串縫為字的秘籍,在手上添加重量,韓特面上雖然出現激
烈掙扎的表情,卻仍舊抵抗失敗地把書收下。這時,他才看見秘籍下方的一行小字:
「睥世七神絕補完版。旭烈兀﹒麥第奇」。
「我……我告訴你,雖然我拿了這東西,但可別想我幫你做什麼事,而且欠的
錢也一定要還我。」
「知道啦。你有夠囉嗦的,要相信我們之間的友誼、友誼啊!」
彼此都不是太囉陵的人,雖然對旭烈兀贈送自己這樣的禮品,這樣的舉動還有
些不安,但既然對方都已準備得如此「周到」,好像不收下不行啊!
「不過,拿這樣的東西給我,要是傳了出去,你對白鹿洞很難交代吧?聽說那
個鐵面元帥很難應付啊。」
要不傳出去是不可能的吧!?當自己修習之後,開始使用七神絕對敵,這專屬
於麥第奇家當家主的武學,必然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白鹿洞興師問罪起來,旭
烈兒要怎麼交代呢?
「唔……確實不好應付。」旭烈兀道:「不過看在我家老頭子的面子上,二師
兄大概不會立刻宰了我吧?!」
旭烈兀若無其事的語氣,讓韓特頓時呆住,驚訝的程度比先前接過七神絕時猶
有過之。旭烈兀的父親,就應該是上上任麥第奇家的族主,可是一個已經死去多年,
生前也不怎麼出色的平凡角色,能對白鹿洞產生什麼牽制作用呢?
那麼他這樣說,唯一的解釋就是……
這時,一個迄自槿花之亂,至今仍在江湖上沸聲騰騰的傳聞,閃過他的腦際。
「不……不會吧!曹壽真的是你老爸!?」
「……呵。」
有雪曾向源五郎問了一個問題:「新婚燕爾,便遭喪妻之痛,這種事情倒是很
常見,可是你有沒有看過什麼人,再遭喪妻之痛,卻仍然新婚燕爾的?」
對於這個不合正常邏輯的問題,源五郎也只能苦笑了。
自從莉雅以天魄形式存在的第二天起,就與蘭斯洛享受如膠似漆的新婚生活。
當沒有需要避諱的外人在場時,兩個人就是在一起說說笑笑,摟摟抱抱,親密
得羨煞眾人,從這點來說,也就難怪蘭斯洛無法裝出難過模樣,畢竟此刻身在幸福
中的他,真的是滿心喜悅。
在一眾同伴眼裡,有雪自然是欣羨不已,源五郎則是苦笑兼歎氣,至於身為小
姑的妮兒,那個神情只能用「張牙舞爪」來形容。
早上起來,莉雅雖然不擅庖廚,但卻會習慣地為丈夫沏上一壺早茶,這是個不
錯的開始,只不過當莉雅隱去身形,讓這個茶壺懸空漂浮!自行倒出茶水的景象,
看在旁人眼裡很是詭異而已。
有生以來,可以說是首次過著這樣安逸的生活,蘭斯洛大感新奇,暴躁的火氣
也消弭了不少,然而,到了這天卻有轉變。
初接觸雷因斯的一切,蘭斯洛預備由閱讀報紙,來吸收有關這國家的資訊。這
天一早,侍從人員用怪異的眼神,遞來了剛購來的報紙,蘭斯洛一看之下,火氣立
刻爆發噴湧上來。
「他……他媽的!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自己文墨不行,但看看報上的大標題,再把內文看過兩遍,大概意義還是可以
知道。整個頭版都在描寫記者們終於接觸到新任親王,卻意外地發現這個以盜匪之
身榮登親王寶座的男人,冷酷無情,對妻子的死亡沒有半點哀傷,是個差勁到極點
的人。
內文中則是闡述,記者們跟著喪儀隊伍,發現這個男人一路上言笑不禁,根本
沒把應有的禮儀放在眼裡,還在馬上看著報紙,與同行的嬌艷美女交談。
版面上附有數幅由專業畫師繪成的圖像,都是蘭斯洛和同伴說話的模樣,還有
離隊跑去買報紙的素描,單以畫面來看,倒是將他那股容光煥發、開心嘻笑的神情
捕捉得十足,只不過配合旁邊的文字,就讓人分外覺得這傢伙的可惡。
後頭幾頁也是大同小異,只不過作者更深入的敘述。撰文者下筆毫不留惰,痛
批新任親王的表現,字裡行間的感覺,把蘭斯洛說成一個心存不軌,只是逃避艾爾
鐵諾追捕,恰巧在基格魯逮著機會一步登天,預備到雷因斯大享榮華富貴的卑鄙之
徙。
「混帳東西!什麼也不知道,居然敢這樣子給我胡亂寫!」
極度憤怒,蘭斯洛重重一掌,將桌子拍得迸裂四散,跟著便大聲叱喝,要召開
家庭會議。
一刻鐘後,有雪、源五郎,還有猶自睡眼惺忪的妮兒,全都聚集到房裡,共同
觀看這份報紙。
「呵!終於開始啦,我還奇怪這些記者的動作為什麼變慢了呢。」源五郎道:
「早點習慣吧,這就是雷因斯的名產之一,輿論力量。」
「什麼意思?」
「就像老大你之前說的一樣,雷因斯是個自由的國度,人民的言論自由受到保
障,對於政治人物、官員,這種程度的批判根本是司空見慣,既然老大已經決定要
在雷因斯稱王,為了你以後的生活著想,最好早點習慣。」
妮兒道:「可是這根本是亂寫嘛!哥哥他哪是這樣的!?」
源五郎道:「但是看在其他人眼裡,老大的行為就只能這麼解釋了。我先前已
經說過,在這方面要小心,無奈沒人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結果就是這個樣子了。」
「哦?看到我出糗,你好像很開心啊!」蘭斯洛道「你自己看看,被寫成這樣
也無所謂嗎?美女。」
「哎呀!好過份……居然把我寫成女人!我最恨一再被誤認性別,男人留長髮
也錯了嗎?」連說了幾句,在眾人挪榆目光中察覺失態,源五郎輕咳兩聲,道:
「總之,在雷因斯由於言論、新聞方面的管理自由,宮廷又必須維持開明政治,輿
論力量遠遠大過艾爾鐵諾,若是處理不好,結果很麻煩的。」
「你講的倒是容易,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很謹慎的人,要我小心翼翼去注意每個
環節,這種事哪有可能嘛?」蘭斯洛幾乎是苦著臉道:「才不過是離隊去買個報紙,
就被批得禽獸不如,要是以後都得那麼提心吊膽,那不如死了算了!」
源五郎拍拍他肩膀,笑道:「放心啦!我早就和女王陛下商量過了,這種程度
的報道,要扭轉過來是再容易不過了。雷因斯的政治人物也不是聖人,長久應付這
些媒體,靠的不過就是包裝美化。今天行程結束後,在邸館會辦個晚宴,到時候就
麻煩老大你上台念稿子了。」
妮兒奇道:「不會吧?要哥哥上台演講?這哪行啊!」
源五郎道:「可以的。稿子是我精心撰寫,保證賺人熱淚。考慮到老大的困擾,
你上台唸稿子時不用太偽裝,也不必掉眼淚,只要板著一張臉,別笑出來,那樣就
已經很有效果了,在這之後,我們會藉助白字世家的力量,去影響輿論,重新為你
塑造一個完美形象,一個解救人民苦難的俠盜……當然,你本來也就是啦。等明天
早報一出來,全雷因斯人民都會知道你是一個深情內斂的正直鐵漢。
「可是……這樣子做不是在騙人嗎?」做慣搶人的買賣,蘭斯洛卻對源五郎的作法
有幾分不適,低聲問道。
「是騙人沒錯,所謂的政治,本來就是騙術,只是看你騙得高不高明,雷因斯
的這些媒體,說穿了就是為政者行騙的道具,要不是靠它們,你以為歷代女士是怎
麼把形象塑造成聖母一樣?」源五郎笑道:「報上對你的敘述,難道就是真正的你
嗎?橫豎都是不實的東西,與其當壞人,把你寫成大好人豈不是更棒?」
被源五郎一陣搶白,加上想不出什麼更好的主意,蘭斯洛只有保持沉默了。
「對了,我老婆呢?這種時候她跑到哪裡去了啊?」
「嫂子說有事要查,把茶泡了以後就跑得不見了。」
「真是的,正想要找她的時候……」
蘭斯洛懊惱地搖搖頭,卻忽然發現到在一旁的有雪自從進入雷因斯之後,好像
一直沒有什麼活力,尤其是此刻……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扭轉形象】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 雷因斯
聽過影響蘭斯洛抉擇的理由,莉雅頓時知道,王五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比自己
所估計得更高,為了往後起見,她調來有關王五的資料,預備再做一次研究。
統領王字世家,雄霸武煉,又身為艾爾鐵洛第五軍團長之尊。撇開陸游不算,
王五就是近五百年來新生代的武林領袖,無論是黑白兩道,對於他的仁俠風範都是
欽敬有加,以能夠與之結交為榮。
崇高地位必須有強橫實力作為根基,自從多年前槿花之亂,親手將威風不可一
世的「武霸」忽必烈斬下,王五就未曾認真與人動手。雖說皇城之戰,他與李大劍
仙的勝負之論,迄今仍引人爭辯不休,但無論怎樣,他仍是九州大戰後的武者裡,
最堪與三大神劍並駕齊驅之人。
根據手邊收集回來的資料,槿花之亂前,王五是該任當家主的第五子,當時,
王家在武煉雖是兩強之一,卻遠不及今日的聲勢,而王五由於天性使然,從不積極
參與任何軍政事務,只是過著睡覺、親近自然的閒散日子。
那時候的王五,就不曾展露出任何的才華,王家低輩子弟雖然個個與他交好,
卻是從不認為他有什麼傑出的武藝與才幹,若真要說王五有什麼特異之處,就是平
凡無奇的他,竟能與當時武煉第一人、鋒芒萬丈的忽必烈結為異姓兄弟;又橫掃包
括忽必烈在內的眾多情敵,贏得武煉第一美人公孫楚倩的芳心,委身下嫁。這兩件
壯舉,真是令武煉人嚇掉下巴。
跟著是槿花之亂的爆發。一直到現在,忽必烈為何突然發難的理由,仍是一個
謎團,雖說以麥第奇家在武煉的聲勢,政變奪權是早晚的事,但該次發難的時間太
過倉促,令得多方面配合不及,是麥第奇家失敗的重大原因之一,而以忽必烈的能
力,是沒理由犯這等錯誤的。
政變當天,武煉皇室舉辦宴會,忽必烈帶兵赴宴,迅雷不及掩耳地控制了王都,
本人則憑著不世武功,在宴會上技壓全場。身為武煉左大丞相的王家家主,連同赴
宴的七子,於五招內盡數死在忽必烈的睥世七神絕之下。
武煉皇室,被忽必烈幾乎斬盡殺絕,跟著他更以新掌權者的身份,通令武煉三
十六族做出選擇:不前來為新皇慶賀者,夷族!
失去了當家主,大部分夠資格的繼承人,不是死於該役,便是立刻變節投靠忽
必烈,王家子弟群龍無首下,推選了王五為當家主,希望憑著他是忽必烈義弟的身
份,能讓王家在這場動亂中安穩無事。
只是,面對忽必烈的宣告,王五並沒有立即會應,反而收容了武煉皇室的遺孤。
這個動作嚇壞了王家人,雖然與之交好的低輩子弟矢志支持,但是大部分的高階將
領卻拋下職務,連夜投奔忽必烈陣營,這使得原本就情勢不利的王字世家眾弟子分
裂兩派。
之後兩天,王五陷入亢長的思考,他思量的範圍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
兩天後,當他有所決斷,要出來對眾人宣佈時,艾爾鐵洛皇帝遣使來到,除了宣佈
任王五為第五軍團長,掌握武煉兵馬大權,討伐叛賊忽必烈,更贈與「天刀」的稱
號。
以當時的情形而言,對於鋒芒未曾一現的王五,曹壽會如此慧眼識英雄,實在
是不可思議,當然也有人說,這是另有高人指點的結果。事實真相怎樣,一時是不
得而知了。
王五凝視著那由曹壽親筆御賜,通體為黃金鑄成,寫著「天刀」二字的巨匾,
良久,驀地出刀,豪邁刀勁破空而過,將天字最上頭的一橫砍去,號令部屬,為維
護正統王權,王字世家由此刻起,討伐武煉國賊。
王家的表態,令武煉三十六族正式分裂成兩邊,彼此對立;忽必烈原本就著意
籠絡各族族長,才幹與霸氣也素為武煉人民所知,相較之下,王五這邊陣營只能用
黯淡無光來形容。
然而,不知是否得意忘形,忽必烈對於麾下各族采取了高壓的鐵腕管理,且更
於政變時發表宣言表示,當穩定武煉之後,要立刻興兵討伐武煉大敵艾爾鐵諾,不
斬曹壽誓不罷休。
以忽必烈的才幹,若給他兩百年時間,沒有人會懷疑他能完成這份霸業,但在
自身根基未穩時,做如此大膽宣告,正面對上強於武煉聯軍的艾爾鐵諾,這就是一
件相當不智的事,一個以忽必烈的智慧不該犯的錯誤。
亦因如此,許多仍在兩大陣營間搖擺不定的部族,甚至還有已經投靠忽必烈的
部族紛紛改變心意,轉而投向王五一方,令其聲勢大振。不過關於此事,大陸上有
一則未經證實的傳聞,就是有青樓勢力為大刀王五周旋……
把握敵方的戰術錯誤,將手邊的情報、各項資源發揮到極限,勝利女神就與王
五同在,數十次大大小小戰役,鴻翼刀敗盡各族高手,卻將傷亡減至最低,「天刀」
之稱,由此奠定。
之後的一場決定性戰役,兩軍對峙,殺伐震天,激烈的戰術攻防,瞬息轉變,
迄今仍是風之大陸戰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頁。戰況如火如荼,勝利的歸屬則沒有
人能預測,這時,隸屬麥第奇家陣營的一支石姓小部族突然倒戈,由背後偷襲麥第
奇家本陣,使得防線出現了無法彌補的破綻,面對王五指揮的強力猛攻,麥第奇家
兵敗如山倒。
兄弟間的璀璨決戰,鴻翼刀彼此對拚,最後,王五斬義兄於鵬奮坡,率軍掃蕩
叛逆余黨,若非旭烈兀臨危繼位,帶領族人北遷,麥第奇家說不定就此覆沒。
擊敗忽必烈,成為武煉的實質新主,王五的聲勢直比天高,大陸上各方勢力無
不期待,想知道這顯赫無比的武煉新主人會續創出何等霸業?但王五卻在戰後宣佈:
王字世家不參與大陛爭霸。並幾乎半隱居似的,在武煉過著不問外務的生活。
對王五而言,卷入戰爭,是一件不得已且大違心意的事,只不過為了守護武煉
百姓,不得不制止已經陷入瘋狂的義兄,兄弟對決,因此,就算取得了全面勝利,
在他眼中,自己仍只是一頭最失敗的東西(??,請coocle兄補正)。
這樣的心情,慢慢為人所知之後,王五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就一再提升,加上
他淡薄平和的處事,重視道義的個性,雖然不干涉武煉之外的事務,卻仍被尊為新
一代的正道領袖。
「厭惡戰爭,不想涉及大陸爭霸,那麼,也不會對艾爾鐵諾有什麼忠誠了……」
莉雅關上手中宗卷,在腦裡整理資料中的訊息。
「似乎是個很重視故園鄉土的人,換言之,只要不去侵犯到武煉,應該不會與
他有什麼沖突才對。」
訊息歸納到最後,只剩一件事,莉雅仍有不解。
「那麼,槿花之亂的起因是什麼呢?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單純,假如那傳聞是
真……麥第奇家兩兄弟都是艾爾鐵諾皇帝的秘密私生子……那樣的話……」
源五郎所說的晚宴,使如預定中的舉行了。那是雷因斯宮廷為了追悼女王所辦
的小宴,順便也想與成為親王的蘭斯洛有個接觸。話雖如此,但是作為宮廷代表的,
卻只是幾個小官小吏,讓人清楚明白雷因斯宮廷對這個新任親王的歡迎程度。
「唉呀呀!我似乎成了個討人厭的傢伙啊……」蘭斯洛摸著下巴,這樣喃喃說
著這是意料中的事,莉雅說過,輔佐女王統治雷因斯的,大半都是些年高德劭,放
進火葬場很快就可以燒起來的老傢伙,那樣的人肯定處事保守,會對自己這強盜頭
子有好感,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咦?老公,你在想我嗎?」彷彿心有靈犀,正在幫蘭斯洛著裝的莉雅笑著問
道。
「沒……沒有啦!我咧,還真的活見鬼」蘭斯洛嘴裡念著,一面打量自己身上
的昂貴禮服。
類似軍裝的正式禮服,墨綠色筆挺的外套,肩頭配飾金色發邊,赤紅色腰帶配
著雪白長褲,領口結上白色領巾,腰間再褂上風華刀,威風凜凜,就把蘭斯洛的神
采完全襯托出來。
只是,這樣的穿著,看在藍斯洛自己眼裡,卻只覺得非常拘謹與不協調,領巾
像是吊死人的繩索一般勒住脖子,氣悶非常。這樣的想法,在看見源五郎時分外明
顯.
同樣款式、不同色調的衣著,穿在源五郎身上,就是高尚與優雅,假若平常的
他,已有著吟遊持人一般的文雅舉止,那麼這套衣服更讓他像一個教養良好的年輕
貴族,一舉一動,簡直可以當作禮儀教材的範本。
「穿得那麼帥,如果換做是你當親王的話,那些老頭子一定會很高興吧!」
「老大你別這麼說嘛,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假神宮,你曾經看過披頭散發、挖
著鼻孔的神官嗎?」源五郎笑道,「如果穿得帥就能當親王,那旭烈兀早就成為大
陸之主了。」
這倒不是謊活,旭烈兀愛好舖張、奢華的排場,全大陸人盡皆知,如果今天是
由他出席宴會,禮服一定比這昂貴十倍,而且滾邊、流蘇的比例大增,隨從起碼過
百,講台上更絕對少不了滿滿的香水百合。
源五郎笑道:「不必太過擔心。就是上台念稿子,不用特別裝表情,也沒有叫
你把稿子背下,對老大你已經夠好啦。」
「知道啦!我會照著念的。」
覺得氣悶,趁著宴會開始前的些許空當,蘭斯洛到外頭的庭園獨自逛逛,松一
口氣。路上碰著了一些參加宴會的地方仕紳,他們朝著蘭斯洛頷首致意,但卻看得
出他們眼神中的詫異與不安。
「呼!這樣的打扮,果然和我不配啊!」
獨站池塘邊,蘭斯洛看著池中倒影,有這樣的感慨,就算換上了華服,草莽氣
太重的自己,仍無法像源五郎那樣斯文、自然。
「沒有這樣的事啦,我覺得老大你這樣穿很帥的啊!」
有雪忽然從旁冒出,手裡拿了一個酒瓶,似乎是躲在池塘邊偷喝灑,看見蘭斯
洛出現,過來說話。
「是你啊……咦?宴會就要開始了,怎麼你還不換衣服?」
有雪露出了尷尬的表情,道:「那種場合……不太適合我,而且老三對我說等
一下的宴會,我最好不要出現,會給大家添麻煩……」
「什麼?」聞言,蘭斯洛的怒氣直上湧,「死老三,他把我當作是什麼人了?
飛黃騰達之後,把朋友用得老遠,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我蘭斯洛會做嗎?你放心,
等會兒我會找老三理論,幫你把這筆帳算一算!」
遠處傳來叫喚的人聲,宴會要開始了,有雪好像還想講什麼,蘭斯洛不由分說,
拉著他一同離開,要他換件好看些的衣服,盡快來參加宴會。
「老大,你跑哪裡去了?你要在宴會一開始就致詞的啊!」
「等一下再和你算帳!」惡狠狠瞪了源五郎一眼,蘭斯洛快步走上台去。
演講稿以很巧妙的方式藏在台上,只要瞥個兩眼,抬頭念出,便不會有人發現,
也不必呆呆地拿著念。稿子內容說得上是文情並茂,雖然與事實有些偏差,但蘭斯
洛自己看看也覺得感動,無怪源五郎對這份稿子如此自負。
站在台上,環視下方的眾多賓客,那些士紳名流之類的人,自己是很熟悉的,
只不過以前多半是掠劫的對象,現在自己卻得努力贏得他們的好感。
那就試試看吧!人生的每一階段,都有著不同的挑戰,試試看自己能力的極限
在哪裡,也是一件頗有趣的事呢!
蘭斯洛想微笑,但記起源五郎的交代,僅是肅穆地鐵著一張臉,瞥了一下稿子,
深深吸口氣,預備要開始念稿。
忽然,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有什麼事在外面鬧了起來,賓客們大感詫異,
紛紛探頭外望。
身為半個主人,加上如果能把外頭的糾紛妥善處理,自己在眾人眼中的評價也
會提升,一念及此,蘭斯洛當先往外走,與眾多賓客一同至會場外探究騷動的來源。
入眼的景象,令蘭斯洛極是驚訝。穿著禮服的有雪,正與幾名僕役毆鬥在一起,
雪特人的五短身材不利於戰鬥,對方又人多,當然挨揍的全是他。
「該死的雪特豬狗!你以為變裝就可以混進場了嗎?」
「這種高貴的場合,哪是你這雪特豬狗能來的?想偷東西嗎?滾遠一點吧!」
「給我住手!」
驚怒交集,蘭斯洛上前喝止眾人,詢問詳情。僕役們七嘴八舌,交代大概情形,
簡單來說,就是發現了一個行蹤詭異的雪特人,想要混進宴會不軌,雙方發生爭執,
就此打了起來。
雪特人在大陸上受到排斥,這點蘭斯洛是知道的,但想說只要換上華服,顯出
財勢,就可以像在艾爾鐵諾一樣通行無阻,沒想到雷因斯這邊規矩嚴了些,混不過
去。
幫有雪拍去身上塵土,正待向眾人解釋,已有打算要巴結蘭斯洛的賓客,上前
奉承:新任親王果然宅心仁厚,民胞物興,連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雪特人也一樣關懷,
實在是了不起的胸懷。
「不是那個樣子,其實我們……」
一句話未說完,賓客中的雷因斯官吏驚奇問道:「我們?親王大人該不會認識
這個雪特人吧?」
有雪對這話的反應極大,立刻搖手道:「不是的!我與這位大人從來就不認識,
我不認識他的……」邊說話,邊往後退,只是被打算搜身的僕役攔住,走不出去。
「我就說嘛,親王大人怎麼可能認識那種低賤的種族……」
「幸好不認識,要是和雪特人有過交往,卻可是一輩子的污點呢!」
「這麼說……果然是進來想偷東西的!連這麼高貴的宴會都敢潛進來,這雪特
人真是膽大包天啊!」
「這些雪特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混進城來的,真像蟑螂
一樣,趕也趕不盡,城內的治安該好整頓一下了!」
賓客們你一言、我一語,雖然都是壓低聲音交談,可是聽在蘭斯洛耳裡,卻令
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再看到有雪一昧地想往外躲,心頭更是沉重。
「我想各位大概有點誤會,這位雪特人朋友名叫有雪,是我蘭斯洛的好兄弟!」
將有雪拉了回來,拍著他的肩膀,蘭斯洛自豪地向眾人介紹。
只是,事情的發展卻與預期中頗有不同,話一出口,蘭斯洛就立刻發現眾人的
神情驟變,就連那些原本想要巴結自己的人也一樣,變得厭惡、鄙夷,像是捏著鼻
子,看著一坨臭屎一樣地朝自己望來。
幾十雙這樣的目光一齊集中在身上,縱然是蘭斯洛這樣的粗線條,也感覺到強
烈的壓力。看來,雷因斯對於種族方面的歧見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源五郎大概也
就是知道這點,才要有雪別在宴會上露臉。
現在自己該怎麼辦呢?源五郎說過,這個晚宴是很重要的,就因為雷因斯人的
保守,所以必須盡快把形象建立,減少成王之路的阻礙。以此為大前提,現在應該
做的事就是……
可是,側過頭,卻在有雪的眼中看到一絲隱約的期待……
「干什麼?有個雪特人的弟兄不行嗎?你們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雪特人有什
麼不好?」
蘭斯洛在有雪肩上重重一拍,朗聲道:「對我來說,這個雪特人是最重要的兄
弟,當我在枯耳山受重傷,被艾爾鐵諾軍追捕的時候,就是他拖著我逃亡,從艾爾
鐵諾翻山越嶺,一直到自由都市去。能和這樣的雪特人結拜兄弟,是我蘭斯洛的榮
幸.」
或許是被蘭斯洛這篇慷慨激昂的陳詞所感,有雪也難得地挺起胸膛,非常榮耀
的樣子。
在眾人眼前,這兩兄弟變成一個非常耀眼的存在,而隔著人群,蘭斯洛看見源
五郎的身影,在自己聽見外頭有異聲要出來時,他似乎曾試著阻止,而現在,他將
那份稿子拿在手裡,搖頭歎氣。
這場宴會,最後自然是無疾而終了。當蘭斯洛表明立場,所有賓客都不願意與
雪特人共處一室,認為這是莫大的恥辱,並且將自甘墮落承認自己與雪特人為友的
蘭斯洛,當成是異端。
從賓客們一哄而散的情形,可以想見,明日一早肯定有一場大騷動,不過今晚
的風暴也不小,實際說來,是正在爆發……
「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重重一拍桌子,蘭斯洛道:「這麼重要的事,
應該要讓我知道啊!」
「我也覺得奇怪,難怪從離開基格魯以後,有雪都躲在車子裡頭, 原來是因為
這樣!」妮兒搖晃著馬尾長髮,道:「你這樣做把我們當成什麼?有了榮華富貴就
拋棄兄弟得人嗎? 」
「早點說出來又怎麼樣?要我直接告訴你們,雷因斯是大陸上種族歧視最嚴重
的國家嗎?」承受連番炮轟.源五郎揉著太陽穴,緩緩道:「那樣的話老大你會有
什麼反應?讓今天的事提早發生嗎?」
「那也不能這樣子對待老四啊!難道你想讓他一直這樣躲著不見人?」
源五郎搖頭道:「不是一直躲著,只要進了稷下王都,或是登基大典之後,就可
以出來活動了,這之間他受到的精神損失,我也已經答應他給予豐富的報酬來補
償。」
「混帳!你把人當成是什麼?以為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來擺平嗎?」
「呃……老大,你千萬不要這樣講,基本上,如果能用大量金錢來補償,就算叫我
去吃大便,我也很高興的!」
「你看吧!明明連他目己都很高興的……」
講話得不到支持,蘭斯洛怒道:「你們兩個都是混帳!講這種話,不是和那個下
流而又無恥的鬼手韓特一樣了嗎?就是因為這樣,雪特人才被看不起的……啊!我要
說的不是這個……」
旁邊的妮兒道:「我也很不喜數這種作法,就算哥哥真的當了雷因斯王,用這
種態度對待舊弟兄,那和說書故事裡那種豬狗不如的傢伙有什麼不同呢?」
嚴厲的轟擊,讓源五郎只能疲憊地望著桌面,慶幸此刻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此背黑
鍋的角色,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同與不同都無所謂,老大……」
「干什麼?」
「你是真的想要在雷因斯稱王吧?」
「是沒錯,那又怎樣?」
「那就始做心理準備吧!雷因斯.蒂倫,沒有你預期中的那麼好!」源五郎道:
「雖然擁有悠久的歷史與文化,但是雷因斯的種族歧視、階級問題也是大陸諸國中
最嚴重的,除此之外,也還有很多積俗難返的弊端,都已經累積到像山那麼高。」
「等一下!」妮兒訝然道:」這和我們聽說的不一樣,那個什麼稷下學宮,不
是號稱大陸上最開明的……」
「稷下學宮的學風,確實是號稱大陸最開明、自由的。」源五郎道:「但是你
們似乎不曉得,稷下學宮的學生七成以上是貴族出身,剩下的也多半擁有貴族血裔,
或是出身富家。平民子弟除非真是極度優秀,獲得地方神官推薦,不然是沒指望進
入稷下學宮的。」
「這……這種作法和艾爾鐵諾有什麼不一樣?」
「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同,世界上的事,走到哪裡都是一樣,是你們自己過度理
想化而已。如果想要改變,那就只能靠自己了,自己去建立一個喜歡的理想國吧!」
源五郎道:「在你上次要我準備的治國方略裡頭,有設法改變種族隔閡的相關
事宜,但要實行這一切,都是等你成王之後才有的權力,在這之前,如果你真想要
改變這些,那就要把目標放在如何成王上頭。今天你出面袒護老四……作英雄當然
是很容易,但最後你卻什麼也改變不到,歧視老四的人只會連你也看不起,結果你
和老四就一起被踢出雷因斯。」
「說我這個樣子不對,難道你這種作法就是對的嗎?」
「對與不對不是我做事的準則,如何讓大家獲得最後勝利、最大利益,這才是
我應該關心的事。」源五郎淡淡道:「老大,你是真的想在雷因斯成王吧?」
「是沒錯,為什麼你一個問題要問兩遍?」
「因為當你告訴我們,你的目標是成王,但卻一直做著與這方向背道而馳的事,
身為幕僚的我會很困擾。所以我要再確認一次,也希望你自己再確認一次。」
源五郎道:「很多時候,能作大事的人不是真有什麼特殊才幹,而是他們能壓
下原本心意,去作一些自己所不願意做的事。」
「…… 」
「成王之路並不容易。有我和女王陛下的輔助,這條路可以讓你走得無驚無險,
但那卻需要你的配合。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你想要藉助雷因斯的力量去對付艾爾鐵
諾,艾爾鐵諾那邊一定也會有人警覺到,開始采取措施。最壞的打算,在你甫登王
位,一切還根基未穩的時候,艾爾鐵諾就會兵出北門天關,攻向雷因斯﹒蒂倫。」
源五郎道:「要防止這一切,讓你盡快登上王座,穩固權力基礎,建軍防御,
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只是完成這些計劃都要時間,我現在的目標,就是幫助你在最
短時間之內,把這些事情完成。」
這番說話,令得眾人啞口無言!但從蘭斯洛與妮兒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他們並
沒有多贊同源五郎的論點。
「我仍是那樣的一句話:要作大事,就要做很多你不喜歡的事。為了你的未來,
現在只能忍耐。」源五郎道:「你曾經對我們說過,希望自己能與王五更近一步,
現在你的確是做到了,因為你開始要面臨與他相同的苦惱。」
話題到此已沒辦法再繼續了,眾人都需要一些時間冷靜。當眾人分別離開後,
源五郎就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屎坑旁邊的石頭,又臭又硬,給人厭棄地扔在陰暗角落。
「傷腦筋,我也不想整天盡是干這種事啊,這樣子會離妮兒小姐越來越遠
的……」
「辛苦了,喝杯熱茶解解悶吧!」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杯冒煙的香茗,還有端著茶盤、穿扮作侍女服飾的莉雅。
「就好像前頭由火山一樣,那個蠢傢伙還是傻傻地跳下去……」
「因為,在那噗噗冒煙的巖漿裡頭,有他的朋友在裡頭啊!」
「到最後沒辦法把朋友拉出來,還連自己都要被巖漿吞沒,你真的覺得這種行
為值得贊賞?」
因為女王猝薨,雷因斯的王都稷下整個沉浸在一片哀淒氣氛中,失去賢明君主
的悲傷、對未來的旁徨,雷因斯的人民著實感到深深的不安。
只是,在眾多哀悼者中,也有人像蘭斯洛一樣,非但難以掉下眼淚,甚至還幾
乎打從心底想笑出來,那個人便是目前白家家主的頭號候補者,白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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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幾天,白天行的心情就像溜滑梯一樣,忽上忽下,劇烈起伏不定。
如果女王還都,追究起基格魯事件的責任,當事情真相被揭發,自己身敗名裂
不說,更肯定會被捕下獄,處以極刑。只是,老天對自己實在不錯,即使花家行動
失敗,莉雅女王卻莫名其妙地死在基格魯。
這下子,眼前的局勢豁然開朗,不但不必擔心死厄臨身,白天行的前方還出現
了一片新天地。
莉雅女王死後,雷因斯就沒有了正統的繼承人。當血脈傳承不再行得通,那麼,
王位的取得就在乎實力了。
環顧當前的雷因斯,能影響王位繼承問題的,除了宮廷大臣之外,就是勢力根
深蒂固的白字世家。而眼下真正能操控白字世家的,便是人望與實力俱高的自己,
像白無忌那樣的角色,根本就不值一提。時勢造英雄,假如自己能把握住這個機會,
一朝躍龍門,那麼自己所能得到的,將不再只是白家家主的寶座,而是雷因斯之主
的帝冠。
為了這個理想,當女王死訊傳回稷下,白天行立即召集平素一起行動的同志,
開始各種策劃。同時,他也與宮廷裡的各個大臣密切往來,除了能夠盡快獲得最新
消息外,加意籠絡的意圖更是明顯。
宮廷派大臣也是十分彷徨,從這幾天的頻繁往來中,可以充分感受到他們的不
安。長期以來侍奉的對象忽然不見了,又不可能找到正統繼承人,不管怎樣處理,
都會有很大瑕疵,一場巨變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了。要如何在這場政治風暴中,保有
他們如今的既得利益,那就是他們現在最關心的事。
沒有正統繼承人,那麼帝位就將由有能者憑實力獲得,目前最能影響雷因斯政
治走向的,仍是白字世家。自從女土驟薨,當家主白無忌始終保持低調,未曾發表
任何言論,說得正確一點,他似乎毫不關心,每天仍是晃蕩在稷下學宮,肆無忌憚
地亂搞男女關係。
白無忌這樣的態度,讓眾大臣頓失方向,既然這樣,那麼身為白家家主頭號候
補的白天行,就是眾人的新希望了。失去了女王支持,白無忌家主的地位也會受到
動搖,假如在這時捧白天行登位,再由掌握白字世家的白天行去鞏固眾大臣如今的
利益與地位,那會是一筆很合算的交易,因此當白天行稍微表示了自己的意願露出
招攬之意,雙方就一拍即合。
數日來的頻繁會晤,白天行自信,已經成功與五成的宮廷派大臣達成協議會極
力支持自己。
另外還有一件可喜可賀的事。不知是否因為鴻運當頭,還是高官厚祿的刺激奏
效,幾名平時沒什麼貢獻的幕僚與同志忽然表現傑出,頻頻提出極獨到的觀點與分
析,切中問題重心,對於掌握局勢大有幫助。極度欣喜,白天行除了許以極高的官
祿報酬外,也信心大增,要在未來的變動中取得最終勝利。
根據幕僚與同志的分析,由於沒有合法的正統繼承人,那無論何人上台,都會
有人不服,在這情形下,可以預見武力動亂的發生。換言之,誰能掌握最多的武力,
在戰爭中迅速壓制所有對手,就是下一任的雷因斯王。
針對這項建言,白天行迅速行動,在最短時間內,與掌握雷因斯地方兵權的將
領聯繫,尋找同志。雷因斯在地方上沒有常規軍,主要武力便是警備自衛隊,他雖
然沒有掌握王都是個令人扼腕的遺憾,但雷因斯國內的十二省中,他已經掌握五省,
當動亂發生,這籌碼已經是非常雄厚的實力。
「接下來就是聯絡外援了……」
要迅制壓制雷因斯,還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沒有外國勢力介入……不,有外
國勢力介入也無所謂,只要站在自己一方就行了。
與雷因斯相鄰的部份,自由都市的青樓聯盟、東方世家,是沒理由參與雷因斯
內戰的,艾爾鐵諾一方,花家雖然行動失敗,但基本上還算是同志,為此,他已遣
使花家,能盡快在這方面達成協議。
只是,自基格魯一戰之後,花家亂成一團,當家主花天邪仍未從重創中回復,
而且據使者回報,花天邪就像是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整個人頹喪不堪,渾無半點
生氣,根本無法處理花家事務。
「哼!真是個沒用東西,傲得像是什麼一樣,出了事卻比條死狗還不如……」
對於花天邪的狀況,白天行極是氣憤,早知道就不該與這種人結為同志,不過
這樣子也還好,只要花家不能行動,艾爾鐵諾一方就不會參與雷因斯內戰了。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只是這時候,有樣東西讓白天行覺得很是滑稽。
聽說莉雅女王在過世之前,與一個像是猿猴般的強盜頭結親了。從這幾天搜集
到的情報,那強盜頭是個粗蠻不知禮數,只想攀龍附鳳,一步登天的傢伙。
這真是太可笑了,連這樣的一名盜賊,都想伙眾到雷因斯來趁機撈一票嗎?
雖然覺得可笑,但白天行仍不敢掉以輕心,密切關注那支隊伍的相關訊息,畢
竟,那封尚未有人知道內容的女王遺書,是個不可忽視的重要東西,甚至該盡可能
早一步弄清裡頭的文字。莉雅女王聰慧無比,更在雷因斯聲望崇高,若是在遺書中
指定了王位繼承人,又或是留下了對付自己的話語,那便大大不妙了。
只是,這頭猿猴實在是個不自重的傢伙,當王都報社傳來最新消息,新任親王
與卑賤的雪持人稱兄道弟,令得所有士紳唾棄,白天行慶幸得大笑不已。
勝利實在是來得太容易了。
如同源五郎所預料,半個版面是他和有雪並肩而立的畫像,另外半版是把昨夜
晚宴的每個細節,全數報導出來。寫出來的東西是事實沒有錯,但以惡意的主觀觀
點下筆,看起來就是一整篇惹人發火的東西。
後面幾版的追蹤報導,連帶社論,全是一面倒地對蘭斯洛不利。剖析他是如何
的腦子不正常,與雪特人稱兄道弟,這自甘墮落的傾向,解釋了他為何以一個身體
健全的大好之身,居然從事盜賊行業。
「說我之所以變成這樣,是因為小時候受過心理傷害,導致成長後人格扭曲。
什麼嘛?又不是親眼見過,這樣子亂講話!」
蘭斯洛一頁一頁翻過去,報紙後頭的報導言語批評更加嚴厲,那已經脫離了本
次事件,開始質疑整個基格魯招親的問題。
婚禮進行當時,在基格魯的雷因斯人員,只有身為秘密神官的源五郎一人,換
言之,並沒有太多人證能證明莉雅女王的真正死因,在這種情形下,就算女王的死
亡另有隱情,那也不足為怪,甚至有可能是某些心懷不軌的歹徒,以卑鄙手段謀害
了女王,再嫁禍給天草四郎,想藉機實現他們的陰謀。
整篇報導,並沒有明白地指名道姓,但矛頭直指蘭斯洛一行人的意味,是十分
明白的。
本來就脾氣不好的妮兒,連續拍壞了兩張桌子,要不是有雪攔得快,那就不只
是第二張桌子被拍爛,而是大小姐她要沖出去找人算帳了。
相較之下,應該更加氣憤難當的蘭斯洛,卻沒有什麼激烈反應,只是翻著報紙,
不住地苦笑。
寬容這種事情,和蘭斯洛兄妹的個性不和,應該是有仇必報的人,忽然變成這
種態度,看在旁人眼裡,就顯得非常地無精打采。
不過那也只是妮兒等人在擔心而已,因為晚宴中的事件,在隔天的報導後,整
個連柩儀隊的人馬,都用怪異眼神看著蘭斯洛一行人,如果不是必要的接觸,就根
本不願意與他們接觸。就連原本行情最好的妮兒,都一下子掉到冰點,不過,將注
意力全放在哥哥身上的她,倒是完全不在乎就是了。
連續幾天的乏味行程,委實令人難受,但另一波帶來驚駭的浪潮,卻又在毫無
預兆的情形下,吞沒了蘭斯洛一行人。
當嚇到白了臉的侍從人員,慌忙地跑來告知源五郎此事,源五郎的表情,是相
當詫異的。
幾份在自由都市發行有相當規模的報紙,不約而同地對蘭斯洛事件大書特書,
更大膽臆測女王遺書的內容,認為裡頭可能已經寫明,由其新任夫婿接掌王位。
由於先前女王的亡故,已經啟人疑竇,所以此時遺書的真實性,便更加叫人懷
疑,倘若由蘭斯洛接掌王位的推測是真,那麼極有可能,是這來自艾爾鐵諾的流亡
盜匪,利用解救女王的恩惠,蠱惑女王所寫下,甚至根本就是他們一行人謀害女王
後,偽造了這封荒唐的遺書。
既然是自由都市的報章,因為沒有太多顧慮,下筆更是毫無忌憚,以最辛辣的
語調,將蘭斯洛這個人攻擊得體無完膚。
可以想見,這份報導傳入雷因斯後,曾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如果之前已經
造勢成功那還好,在蘭斯洛整體形象大壞的此刻,這消息會帶給雷因斯人民強烈恐
慌,進而發生動亂。
不過有一件事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報導出現呢?
旁人或許不明白,但在源五郎與莉雅的眼裡,這怎麼看都像是青樓聯盟的情報
操作。這種程度的報導,要是沒有青樓聯盟的認可,根本就不可能在自由都市流通。
那麼,遺書的內容,他們是怎麼會知道的呢?
在四十大盜流竄作案時期,莉雅的行蹤極度保密,即使是青樓聯盟無孔不入的
情報網,也應該是不曉得她與蘭斯洛的交往才對。要是沒有這項惰報,他們推測莉
雅會傳位於蘭斯洛,那就毫無道理。
再說,會這樣主動地發起情報攻擊,並不合一向與各勢力維持友好的青樓聯盟
作風。儘管有許多不確定因素,蘭斯洛與妮兒的天位實力,就是一項莫大的資本,
加上知道莉雅會傳位於他,青樓聯盟沒理由這樣早壓注啊!
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有某個人料到此事,並且開始以他的影響力,讓青樓聯盟
做出這一連串動作。
這樣的人,當然是蘭斯洛的敵人。那麼,會是莉雅口中的那個白天行嗎?怎麼
可能,那個連自己身邊間諜滿佈都搞不清楚的傢伙,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洞察力,就
算有,他也不夠格與青樓聯盟做交易……
能讓青樓聯盟偏袒這種程度,委託書起碼也是武煉王五那樣的大人物,若是某
個集團,那大概也是艾爾鐵諾或者白鹿洞的層次……
一念及此,源五郎大概料到幕後主使者的身份了。怎麼那傢伙還不回海牙去啊?
難道是工作太悶,和曹壽一起到香格裡拉去聽演唱會嗎?
「老大!不能再拖了,這是最後的機會,要不要將王座掌握在手中,請您好好
下個決定。」
又隔幾天,源五郎來到已連續數日顯得沒精打采的蘭斯洛身前,進行溝通。
在各方媒體推波助瀾的炒作下,情形越來越不妙,雷因斯百姓對這最後親王充
滿懷疑與不信任,雖然說能備受各方矚目是件好事,但當稷下學宮的學子都發動游
行,要封閉王都的城門,不讓蘭斯洛一干人入城,情形就已經急到了迫在眉睫的地
步。
這些情形,蘭斯洛也感覺得到,只是心中仍在迷惘的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
樣采取行動。
「要用和平的方式,最短、最快地將問題解決,重塑造你的英雄形象,明天就
是最後的機會。」
源五郎道:「明天傍晚,我們會抵達雅各,後天就進入稷下,假如照目前的情
勢發展,大概只有女王靈柩與儀隊可以進去,你則理所當然地被拒諸門外。雷因斯
宮廷預備在明天幫你安排一場演說機會,用意大概是讓你再丟臉一次,好讓反對聲
浪名正言順,所以明天的演說,也就是你最後一次扭轉局面的機會了。」
方法仍是與先前一樣,成功動人的演說,加上連續造勢。影響傳媒的力量,白
字世家亦有,只要演說得體,人在稷下的白無忌便會通過各種管道,去發揮他在學
宮內的影響力,讓蘭斯洛一行人得以運柩還都。
若是成功控制了王都,取得正統繼承權的認可,再將各方聲浪一一平復,就不
是一件大難的事。
「可是先決條件是老大你的配合,如何?要我去回報雷因斯宮廷,開始進行演
說場地的預備嗎?」
「恩!去做吧……」
「那我就去通知他們了。」
源五郎應聲便要離去,蘭斯洛忽地抬起頭,問道:「老三,你以前說的那句話,
是真的嗎?」
「呃……哪一句?」
「你說,人如果想要爬高,就必須捨棄很多不必要的負擔,這是真的嗎?」
「負擔越少,爬得越高,這基本概念應該是沒有錯的。」源五郎道:「雷因斯
人娶小妾、養情婦的不少,但當出任官員時,都會被要求清理掉身邊的桃色關係。
為君者必須符合人民期望,以這點來說,回應雷因斯人民的想法,並不算錯。」
「……」
入夜後,蘭斯洛獨自來到庭院的池塘邊,看著水波映月,心中思潮也是起伏不
定。
「唉!傷腦筋,成王這件事沒有想像中的容易啊!」
這麼認真地思考,不合他的個性,但為著往後的未來,是該好好去思索一下了。
大家都很關心自己,所以才會幫自己設想了那麼多東西。源五郎尤其是深謀遠
慮,如果照著他的企畫案去做,一個月內可以完全壓制雷因斯,一年內建軍,跟著
就可以攻向艾爾鐵諾。在這之外,計畫中也把自己的形象維持得極為完美,只要好
好照著做,不難想像,自己會以什麼「賢王」、「聖君」的名義,流傳後世吧!
唯一的缺憾,就是那麼做讓人覺得很拘束,就像早先穿上那件禮服一樣拘束,
可是,本來人的成長,就是要學會忍耐一些不得不忍耐的事物,自己這樣子是不是
太任性了呢?
這等重要的問題,當然也與妻子商量過,但這兩天她似乎在忙著某些事務,面
對自己的疑問,她僅是點頭笑道:「計畫很好啊……如果能照著實現,一定能減少
很多麻煩的。」
想著想著,心頭委實混亂,不久,腳步聲響起,是妮兒與有雪一起拎著酒瓶,
來找他喝酒。
妮兒的表情明顯已有醉意,顯然在這之前已喝了不少,這幾天,看著兄長的無
精打采,她亦是非常煩悶的。
在這個時刻,蘭斯洛出奇地也想狂醉一場,舉瓶便飲,匆匆幾巡過後,三人飲
酒敘話,感覺上好像回復到枯耳山之役前與四十大盜眾人一起相處的時間。
「老大你還真是笨啊!這種事情想那麼久。」有雪大著舌頭說道:「干什麼那
麼固執呢?只要講幾句謊話、做做樣子,你就可以登上雷因斯的王位了,那時候再
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嘛!」
「不是只為了你而已,其他還有很多因素,反正沒有想像中單純啊!」蘭斯洛
轉頭問道:「妮兒,你希望哥哥當雷因斯王嗎?」
「只要哥哥你高興,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麼,我都會……」
「換個別的答案吧。」蘭斯洛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為我著想,但是每個人都
這樣講,我反而更加無所適從了。你把你真正的意見說出來吧!」
「嗯,其實……」因為哥哥的堅持,妮兒考慮半晌後,道:「我希望哥哥你能
當上雷因斯王。在前一陣子的旅行中,我覺得不管武功練得怎樣強,假如只有一個
人,還是有很多事是做不到的。所以如果哥哥能當上雷因斯王,我們就有自己勢力
的立足之地了。還有,就是因為這些雷因斯人士都狗眼看人低,所以更要把他們踩
在腳下,這樣才痛快啊!」
「是啊!如果老大你當到雷因斯王,妮兒小姐就是公主,我也可以撈個大官來
噹噹了。」有雪笑道:「老三不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嗎?輕輕鬆鬆,你就可以當王
了啊!」
「傻瓜!不是像你想得那麼容易的。當王要愛民如子,要負擔全部百姓的幸福,
責任很大的。」蘭斯洛道:「而且,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當然照老三計畫的那樣去
做,我的未來會比較好走,可是,如果只想著未來,那現在的我又算什麼呢?我不
討厭現 在的自己,也覺得這樣子很不錯,比起想著未來,我覺得重視現在的自己
更重要……」
妮兒沈默無語,她感覺得到哥哥的困惑與苦惱,非常地想要去幫忙,可是這種
不是力量能擺平的心理問題,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幫。
出乎意料,打破沈默的,是已經喝得半醉的有雪。
「誰說當王一定要愛民如子的?你們人類的皇帝,十個有九個都是混蛋,做的
還不都是些狗屁倒灶的事,看看現在艾爾鐵諾的那個曹壽,他愛民如子了嗎?他為
老百姓的幸福著想過嗎?就算怎麼不稱職,難道老大你會輸給他嗎?」
「老四,你……」
「喜歡自己有什麼錯?老大你是真情真性的人,為什麼要學那些人類一樣假仁
假義呢?你本來就不是這國的人,要去愛他們如子,講的這是什麼屁話!這種鬼話,
連你自己都不會相信吧!記清楚你自己是誰吧!老大,你是強盜啊!不是聖人,一
個強盜還學人家講什麼愛不愛的,強盜要幹的事只有一種,那就是搶劫!要是你能
成功 登上王位,那就以雷因斯全體人民為對象,好好來大干一票吧!」
「……」
「我一直覺得老大你是條漢子,你也說,男子漢要堅持自己的路,既然這樣,
那你就去做啊!如果你覺得維持現在的自己比較重要,那你就更自私一點吧!人活
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可能不傷害別人的,你又什麼時候這麼在意別人感受了?」
「夠了!」
連續的激烈話語,說得蘭斯洛完全沉默,講不出話來,是旁邊的妮兒擔心兄長
心情,輕聲喝止了有雪。
其實講不講也差不多,看他一副快要醉倒的樣子,大概也弄不清楚自己剛剛說
了什麼。
妮兒擔憂地看著兄長。蘭斯洛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水面,緩緩思索,好半
晌,他輕聲笑了起來。
「強盜嗎……說得是啊!成王的方法,本來就不只是繼承而已……」
說著一句意義不明的話,蘭斯洛忽然把頭埋進水裡,浸了一會兒,才在大笑聲
中站起身來。
「哥哥,你……」
妮兒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兄長,也沒有看過他這樣子的大笑,只不過,那種恍
然大悟、充滿生氣的笑聲,應該是一種值得欣喜的象征吧!
「老四!」
「呃……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辦法聯絡你的雪特人同伴嗎?要快!」
「我……我想大概是可以吧。」
「妮兒,要你的幫忙喔!」
「嗯……只要能幫到哥哥,什麼我都願意干的。」
蘭斯洛點點頭,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微笑。
「好!讓我們一起去幹大事吧!」
感受到新的動力,蘭斯洛三人開始分頭行事,不過,仍有一件事是蘭斯洛所不
知道的。
「聯絡附近的雪特人嗎?好,你所需要的一切,我會協助你準備的。」莉雅將
幾張巨額銀票往前推,道:「這是答應你的謝禮,用這些銀票,你可以在大陸各地
兌換成金幣。」
「哈哈,那我就卻之不恭啦!真好,跟隨老大到現在,終於有錢可以撈了。」
收下巨款的,是與蘭斯洛分別不久的有雪,他將銀票急忙收入懷內,道:「不
過,小姐你也真是奇怪,你們是夫妻,這些話你為什麼不自己告訴老大,要我來說
呢?」
「對男人來說,有些話可以和兄弟說,卻不方便和妻子討論吧!」莉雅道:
「而且……我好像做錯了。」
「咦?」
「這段時間我看他的反應,忽然覺得,我的作法大概是錯了。」莉雅歎道:
「比起怎麼安排對他最好,我應該更重視他真正想做的事……現在說這些可能嫌晚,
不過就從現在開始放手吧!」
「我們是不是應該向老三說一下啊!他還在那邊埋頭若干,辛苦地整理計畫書
呢!」
「其實他的作法並沒有錯。我的丈夫是個笨頭笨腦的人,如果不是因為受到了
這樣的壓力,他可能無法發現自己真正的想法吧!」
莉雅道:「往後的路會更不好走,為了這點,以後也請你對他多多支持吧!」
「還是那樣的一句話,只要給我好處,叫我吃大便都行啊!」有雪道:「不過
呢……那天老大在宴會上,說我是他兄弟的時候,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覺
得……當個雪特人其實也不壞……」
哀悼會是在雅各城的大廣場舉行,地方士紳、各個媒體的采訪者,還有雅各城
的百姓,將廣場擠得水洩不通。甚至連自由都市的傳媒都到場采訪,預備只要哀悼
會一結束,就立刻將所有過程通傳到大陸各地。
基本上,與其說眾人期待這場哀悼會,倒不如說,眾人期待那位將在哀悼會上
發表致詞的新任親王,會鬧出更大的丑聞,貽笑大方。
亦是因為這種心態,本該莊嚴肅穆的哀悼會,台下的氣氛卻顯得頗為詭異,群
眾不住竊竊私語,沉重壓力令台上的雷因斯官吏為之不安。
一反前幾日的沒有精神,蘭斯洛這時顯得十分神采飛揚,將身上的禮服整理一
遍,微微一笑,便要往演講台上走去。
反常的表現,讓他身後的源五郎,感到一陣不安,低聲道:「老大,妮兒小姐
為什麼不見了?」
「不清楚,大概是因為不喜歡參加這種拘束的場面吧!」
「很可疑的感覺……老大,你該不會打算作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哈哈哈,當然不會,我怎麼會在這種時候作奇怪的事情呢?」蘭斯洛笑道:
「就像你說的一樣,現在是最後機會,最後機會了啊!」
上台的時刻已到,蘭斯洛拍拍源五郎肩頭,大步往講台走去,後方的源五郎,
嗅得到某種不尋常的氣息,卻不知道這名義兄打算作些什麼。
站在台上,可以很清楚地眺望遠方,而凝視天際如火夕陽,斜雲抹金,淒艷無
比,蘭斯洛心裡就十分歡喜。
「天就快要黑了,這樣很好。」 下頭的人,都在等著自己說話,看看藏好的
講稿,蘭斯洛靜默了一會兒,忽然低聲道:「真是抱歉啦!大家……」
聲音很小,只有最貼近他、武功又高的源五郎才能聽見,跟著,蘭斯洛從懷中
取出一物,那是一張薄薄信紙,他抖手一揚,朗聲說話。
「莉雅女王在前些日子亡故,在她死前,她要我接下這個王位。」
蘭斯洛取出莉雅的「遺書」,念出上面的內容:殯天後,讓國予夫君蘭斯洛。
「所以說,從現在起,本大爺就是你們的主了,雷因斯的帝王了。」
蘭斯洛仰天一笑,忽然甩手把遺書震得粉碎。台下群眾為之愕然,而台上的他
則是出奇地平靜、傲然,朗聲道:「女王的遺書,現在還有意義嗎?反正也沒人相
信,我也不在乎你們信不信,我說要當就是要當了,誰要和我搶位子坐,那被我一
腳踹下來,就是他唯一的收場!」
運上功力,蘭斯洛的怒喝絕對驚人,只是他接下來說的話,卻更加使人魂飛天
外。
「既然你們不信莉雅女王的遺命、更不相信你們面前的我,本大爺就該一腳把
你們踏扁。但看在我死鬼老婆的份上,我仁慈地作了決定。從現在起,我就是雷因
斯王,你們的子民、兒女,從此就是我蘭斯洛之子女,唯我蘭斯洛之命為從。我要
放棄以往本國的和平方針,正式參於大陸爭霸,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掃平其他勢
力,統一風之大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聽著他的宣告,台下鴉雀無聲。
這……這人是瘋子嗎?沒有軍隊、沒有城地,竟然妄想一步登上帝位?
太過震驚,以至於這麼多的群眾,一時間沒有發出應有的反應。
感應到全場聽眾的震驚,積壓多日的蘭斯洛只覺心中有說不出的痛快,續道:
「你們可以不喜歡,也可以不服,不過那最後通通都沒有意義,因為征服就是我從
現在起,會一直進行的工作。你們可以在追隨我的腳步,共享大陸霸權,或是愚昧
地反抗,最後被我消滅,二者之間選擇其一。要是對本人的治國方針有意見,那就
用實力來把我打倒吧!」
將這長篇話一口氣說完,蘭斯洛停了停,給台下群眾反應的時間,但在反應出
現前,他補上最後一句「本大爺的帝號,就是『我意』,我的道路只由我的意志
主宰,不受任何人的拘束,而雅各城則非常榮幸,能成為我意王傳說的起點!子民
們!你們就預備歡呼吧!」
這句話才說完,「歡呼」聲就開始了,聲浪如同要掀翻雅各城一樣,轟然爆發,
人民的憤怒、斥罵,直衝台上,許多泥塵土塊給扔了上來,只是被蘭斯洛以護體真
氣隔空攔住,雷因斯官吏匆匆湊上前來,想要把這個胡亂髮言的狂徒拉下台,以免
被憤怒的群眾撕成碎片。
如果一切就這樣繼續,那麼這次演說倒是可以讓群眾如願以償,觀賞到雷因斯
史上最大的一次政治丑聞,只是 ,當騷動的程度要再升高時,一股奇異的尖嘯聲,
令眾人停下動作,極度震駭地望向廣場四周。
一大批雪特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現,手持連弩,箭頭上綁了腐蝕性箭頭,
或是燃燒性極高的火布,占領了所有制高點,控制住廣場周邊,更還有近百個冒著
白煙的沸油鍋,只待一聲令下,立刻便是血腥大屠殺的場面。
如果是在艾爾鐵諾,這樣的陣仗還不足以產生震嚇作用,但在和平已經太久的
雷因斯,雖然只是雪特人,但手上拿的武器卻是貨真價實,這便讓原本鼓噪不安的
廣場,剎那間只剩死寂一片。
「成王的方式,不只是繼承,篡奪也是一種。我剛剛說過,你們可以在追隨我
的腳步,或是頑抗被消滅之間選擇其一,我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太
高估我的理性。」
蘭斯洛的聲音,往寂靜的廣場上回響。
「雅各城現在已經被我的部隊所控制,我妹妹也已將各方城門關閉,不許任何
人進出。不過,我可以給各方傳媒一個機會,讓你們在一個時辰內離城,然後把今
天發生的事通告全大陸.」
說話間,蘭斯洛在台上漫步,竟然像踏著一道無形的階梯,緩緩上升。
天位力量!
對於一直固封自守的雷因斯王國來說,親眼見到天位力量,無疑是足以震駭群
眾的。
高高在上,蘭靳洛俯視下面的人民,冷冷地道:「順便加上本大爺的勸告,要
稷下王都明天打開城門,迎接它的主人,不然我就強行敲開它!」
隨著蘭斯洛的宣言,便是他散發出來的無比霸氣、威勢,顯示出他說的話絕對
有實力的支持!
只是對於這篇宣告,台下沒有半點反應,作出回應的,反而是在台上。
「咚!」
一聲回響從後頭傳來。
「喂!快……快來人啊!這個傢伙好像腦溢血了……」
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十二日,尚未登基的「我意王」蘭斯洛,在雷因斯
的雅各城,發表了他空前絕後的暴虐演說,作為其傳說的第一步。
隔日,在稷下王都開城門迎接,並承認其正統王權的消息傳出後,雷因斯於焉
分裂,七省聯合叛亂,向新王宣戰。
請續看《風姿正傳》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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