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蘇生水槽】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二月 雷因斯 北門天關
經歷一場激戰,北門天關可以說是處於極度的混亂當中,倘使有敵人趁隙發動攻
擊,情形肯定一發不可收拾。
連串事件的激烈變化,把當事人以外的相關人士全看傻了眼。原本的花家子弟兵
還好,畢竟身為降卒的他們,多少抱持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想法,冷眼旁觀這一切,但
來自稷下的貴族兵心情就很複雜。
長久以來,駐守在惡魔島上的五色旗,是雷因斯人民在國內武風不盛之餘的最大
榮耀,又因為宮廷刻意包裝,所以只要提到這群拋棄一己安樂,甘願在孤島上與魔族
對抗的英雄軍隊,雷因斯人無不衷心欽佩。然而,自從實際接觸後,他們發現這支傳
說中的英雄部隊,實力比想像中更強,但卻被層層黑幕所籠罩,越來越沒有「聖者之
軍」的感覺。
若說忠誠心,五色旗是絕對沒有問題。任誰都肯定,不管面對怎樣的強敵,這支
健旅都會悍不畏死,爭先完成任務。不過,他們效忠的對象究竟是誰?這就是個很大
的問題了,光是看他們兩次掉轉槍口的行為,就讓眾人驚疑不定。
「五色旗真是很強,這支軍隊沒有成為敵軍,是我們的幸運,不過……他們好像
也算不上友軍。」
當有人苦笑著說出這樣的感言,其餘軍官都只能點頭默認。而將秘密主義當作行
動準則的五色旗,則是一點解釋的打算都沒有,行動如常,就像之前的一切全然沒發
生過一樣。
只是,還是有一些事情,是沒法裝作沒發生的……
當稷下城被核子導彈大洗禮的消息,傳遍風之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北門天關自不
可免地接到了這個噩耗。五色旗的幕僚一致主張,必須要封鎖這個勢必會動搖軍心的
消息,以免大軍未戰先潰。
「這不是感情用事,或是流於無意義的人道精神的時候,這些新兵都來自稷下,
這消息若不封鎖,估計有一萬以上的新兵會叛逃回稷下。」
這份評估源五郎如何不知。擔任一名幕僚,他有足夠的冷靜與判斷,情知這個要
求的正確性,但他心中感性的一面,則排斥這樣的做法。左右沉吟,最後是理性取得
了勝利,他以自身智慧作出了最妥善的決定。
「這個提案很正確,但我想大家都明白,我並不是全軍主帥,僅是一名幕僚總監
,對於這個結論,大家沒有異議吧!」
「……」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麼我就把這項提案呈報主帥,由她來作決定,如何?」
「……」
結果就一如源五郎所料,負責為此事下最終裁定的妮兒,當聽見眾人有事求見,
起先是很不高興地表示「打擾少女美容睡眠的傢伙罪該萬死」,但聽完整件事始末後
,臉色大變,爆發了火山般的狂怒,人型暴龍的吼聲,響徹北門天關。如果不是因為
她傷勢不輕,猶自下不了床,肯定要訴諸武力解決。
「搞什麼嘛?大家不都是一國人嗎?為什麼要做出這種事呢?」妮兒氣急敗壞地
吼道:「敢作為什麼不敢當?既然有膽子作這種事,就不要怕被人知道!」
在少女的怒吼聲中,五色旗成員全都往外退走,只留下默默揮手致意的源五郎。
而當一輪發洩之後,妮兒自己也有些意外,這些人退走的姿態極為恭謹,卻看不出半
點落荒而逃的樣子,換言之,他們並非因為畏懼自己而退,那退走的理由是什麼呢?
自己可沒有傻到去相信這些冷血傢伙會認同自己的觀點。
「這個嘛!很簡單,因為你現在是主帥啊!」源五郎聳肩道:「白家人對於領袖
命令是絕對服從的,而妮兒小姐你已經正式被任命為五色旗統帥,別說是這個,就算
要他們去跳海,他們也不會反抗啊!」
給這樣一說,妮兒才想起來,昨日那個死矮子臨走之前,敕令五色旗,往後聽命
於己。就是這一點特別討厭,明明就是敵人,為什麼自己要領他的情呢?再說,自己
統領北門天關所有兵力的指揮權,是由兄長親自授權,憑什麼要接受他的任命呢?
越想越是生氣,偏生手上痛得厲害,兩條臂骨都給震斷,手掌根本是體無完膚,
好多處皮肉都被整塊削去,露出森森白骨,瞧來著實恐怖,打從擁有天位力量以來,
從沒受過這樣的傷,雖說天位高手肉體回復力較常人稍強,但沒有十天半個月,這些
傷肯定是好不了了。
心中氣惱,妮兒用裹滿繃帶的雙手抱緊枕頭,獨自坐在床上生悶氣。傷痛乏力,
少女的穿著顯得很隨意,一件花格子圖樣的睡衣睡褲,再抱著個大大的枕頭,看起來
實在很孩子氣。
一旁的源五郎心中有著惋惜。能得到妮兒信任,自由出入於她閨房內的男性,北
門天關內可是僅己一人,若是妮兒能像同年紀淑女那樣穿起絲質睡袍,對自己而言,
實在是一件賞心悅目的美事,不過……如果妮兒變成郝可蓮那樣的艷姬,自己恐怕會
很傷腦筋吧……
「你這個人真是沒用啊!打都不打就認輸,害得我們一敗塗地,丟臉死了。」
「沒有辦法啊!因為美麗的妮兒小姐變成了人質,沒用的我只好舉手投降啦!」
「所以才說你沒用啊!我和那個臭矮子打了那麼久耶,你如果早一點到,我們合
力戰他,早把那個死矮鬼扯成十八塊了!」
「嗯……如果他給我們這種機會的話……」一如以往,源五郎微笑著述說己見,
沒有直接頂回妮兒的話語。
長時間的相處,妮兒也聽得出話中另有所指,沉默半晌後,怯聲問道:「那矮子
……有這麼強啊?」
源五郎搖頭道:「不是強不強的問題。和我們比起來,對方非常地熟悉爭戰之道
,如果我在你敗戰之前趕到,他會立刻丟下我們,瞬間遠遁,不會給我們同時對付他
或是車輪戰的機會。」
「對嘛!我就這樣想,那個臭矮子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要不是忽然使那種陰
險怪招傷我的手,我昨天早把他撕成碎片了!」妮兒說得氣憤,在床板上捶了一下,
卻碰痛手上傷處,哀叫出聲。
源五郎微微一笑,輕拍著妮兒肩頭,柔聲安慰。
雖然資質絕佳,但心上人的戰鬥經驗還嫌不足,特別是對付殺手的攻擊模式!過
去在逃亡往基格魯的路上,雖然有遇過殺手,但一來雙方實力差距太大,二來有自己
從旁照應,並沒遇上什麼凶險,而恢復天位力量後更是無往不利,不需要擔心這問題
。
然而,一個戰鬥經驗豐富的武者,都知道一個常識:一名成功而傑出的殺手,往
往可以殺掉超乎本身實力十倍的高手!
把目標放在殺死敵人,和一心要擊敗敵人,兩種戰鬥模式截然不同,而那種絞緊
神經、把握住敵人每一分破綻,作最大限度的利用、看準破綻伺機一擊而殺的心情,
更是妮兒所無法體會的。
擁有天位力量的優秀殺手……光是想像就覺得一身冷汗啊!
妮兒不喜歡源五郎這樣的眼神。雖然常常斥罵他「世上最軟弱沒用的生物,就是
像你這樣的男人」,但心裡卻是明白,自己與這男人之間,仍有一段難以超越的距離
,那些恥笑僅止於玩笑而已,若是認真,自己就成為最可笑的笑話了,特別是被他以
這樣的眼神注視,總覺得自己好像一個頭腦簡單的小女孩,在接受大人惋惜兼莞爾的
安慰。
「如果兩敗俱傷也就算了,我們兩個人都傷得慘兮兮,卻讓那傢伙得意洋洋地全
身而退,讓哥哥知道了,我要怎麼向他交代啊!」
最讓妮兒火光的就是這一點。自從由源五郎送來的那個機械,目睹基格魯擂台之
戰的全貌,從中學到魔龍皇拳之後,自己便加意苦練,與自身天魔功結合,期待下次
與強敵交手時,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哪知道好不容易有了實戰機會,卻在敵人手裡
慘敗,練的武功一點意義也沒有。
「對上這樣的敵人,如果是老大自己,只會輸得更慘,所以你不用慚愧啦!」源
五郎笑道:「至於說他全身而退,這點我想應該不至於吧!」
「什麼意思?」
「妮兒小姐太小看天魔功的威力了,以你目前的修為,小天位裡沒有任何一人可
以硬接你這許多記天魔功之後,仍能毫髮無傷的。如果我沒有料錯,白起的兩條手臂
現在大概比你更慘,坑坑疤疤的血洞,加上潰爛、中毒,就算用乙太不滅體,恐怕也
要折騰個兩三天才能痊癒。」
源五郎回憶起對峙時的種種,自己固然心理緊張,但對方又何嘗不是在強撐?用
那樣傷痕纍纍的手臂連續催用核融拳,傷敵之餘,恐怕本人也快疼昏過去了吧,但這
傢伙卻能強行壓下各種痛楚,冷靜如常,不露痕跡,單是這份功夫與定力,就讓自己
不想與他為敵。
「喂!看你的樣子,好像還知道點什麼,說出來啊!」妮兒曉得源五郎原則上都
對自己很老實,但也有些事,自己不問他就不說,這時候就得要主動問了。
「嗯!其實是些蠻沒意義的事,我的資料不全,說出來意義並不大。」
從源五郎口中說出的,是有關於白起的身世與來歷。儘管不像蘭斯洛拿到的那份
資料一樣清楚,但綜合小草說過的隻字片語、青樓的情報、自己的推判,源五郎仍然
把大概事態掌握到八九成。
「用太古魔道作出來的人類?好噁心啊!」
「嗯……我想並不完全是人類。九州大戰後,太研院就在作一些禁忌研究,人類
的身體強度有限,如果要製作完美戰士,大概會同時混入精靈與獸人……甚至魔族的
血統基因,綜合這些種族的優點,製作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強悍生物!」
「惡,我雞皮疙瘩都要掉出來了,那根本就是大雜種嘛!」妮兒吐吐舌頭,道:
「早知道那傢伙是這種怪物,根本就不該笨得和他公平動手。」
「那該怎麼樣?」
「那種專門為了戰鬥而製造出來的天才怪物,我們正常人類和他交手太吃虧了,
應該讓我和我哥哥聯手,再加上你也行,我們一起圍毆,趕快把他了結,對這個世界
比較好。」妮兒道:「你看,他在稷下城裡殺了那麼多人,這種人留在世上,太危險
了!」
說著,少女想像著那種怪物的製造過程,多半是在製造時期,就已經用太古魔道
灌輸了一堆武功技巧和殺人手法進去,年紀小小,就已經懂得用刀子冷靜地分割人體
,這種怪物才真是應該早點被消滅,早死早超生。
「妮兒小姐也算正常人類嗎?我想很多人會對這個自我評價有異議喔!」急忙躲
過妮兒盛怒下重手砸來的茶几,源五郎沉吟道:「不過,天才戰士啊……有這麼簡單
嗎?我覺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什麼意思?你有話沒對我坦白喔!」
「暫時緩一下吧!因為這是連我自己也不確定的事,現在說出來,沒有什麼意義
,不過,或許連小草小姐也沒有發現就是了……」
「什麼嘛!神秘兮兮的。」妮兒皺眉道:「還有那個像小孩子一樣的女魔法師也
是,有這麼厲害的人,就應該早點出來啊!看著我們挨揍,很好玩嗎?」
源五郎啞然失笑。妮兒指的,當然就是梅琳老師,這位雷因斯的首席長老,就連
小草自己也指揮不動,她要作些什麼,是沒有旁人能勉強的。
「妮兒小姐有些事弄錯了。」源五郎道:「白起並不是因為梅琳老師的出現,才
賞臉地退走;梅林老師也不是因為要阻止我與白起對戰,所以才現身的。」
「呃!那是為了什麼?」
「因為阿草已經到了城外,為了避免事情進一步擴大,他們必須要讓這一戰就此
了結。」
「阿草?」妮兒楞道:「昨天……那個女人也來了嗎?」基於個人心結,少女並
非每一次都很坦率地稱呼嫂子。
「不,不是阿草小姐。」源五郎的笑容忽然變得充滿諷刺意味,「是阿•草•先
•生!」
在深沉的夜裡,少年偶爾仍會想到從前。一些雖然沒有刻意去遺忘,但卻不會主
動想起的過往,在這連星光都為之沉澱的深夜,會緩緩地自腦裡流過。
自己的過去,到底是由什麼元素組成的呢?依照太古魔道的學說,世上萬物都是
由一些肉眼無法看見的元素所形成,那麼,當把「過去」這樣東西作分析,會得到什
麼樣的元素呢?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記憶中,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都是待在蘇生水槽裡,那種特殊黏液的氣味,聞
久了像是某種屍臭,到現在還常常會嗅到。連續大半年都待在蘇生水槽裡,身上插滿
了各式各樣的管子與線路,旁邊則是住著一些奇怪的鄰居,左邊的那個魔物,身上起
碼有著十二條觸手,右邊的那個也很奇怪,毛皮、鱗片、肌膚、硬甲……這些構造都
可以在它身上發現。
一直看著這些東西,恍恍惚惚,就覺得自己也化身為其中之一,變得那麼樣的怪
異。而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就會看見水槽外的那些研究員,用一種看著魔界怪物的眼
神,在凝視他……那時候,他就有一種慾望,想要把這些人的眼珠子全挖出來……
「怪物」、「異種」、「魔物」這些稱呼,早在幼時他就已經聽慣,而在那些之
外,還有什麼印象深刻的東西嗎?
有!記憶中,那張大大的手掌,總是毫不留情地朝自己揮來,而伴隨而至的,則
是一句比「異種」更讓自己永烙於心的稱呼。
「你這不出色的東西!」
這句斥罵,每次都造成錐心之痛,因為如果不是一記耳光摑來,把頭骨打裂;就
是一記重腳,讓跪倒在地上狂嘔的他,以為肚破腸流,所有內臟全部流了出來……
並不是每一次都是那樣默默挨揍的,曾經有一次,雖然只有那樣的一次,但當時
仍年幼弱小的他,仍嘗試對面前那道過於高大的身影反擊。
「我有什麼地方作得不好?為什麼爹你要這樣打我?我、我是不是你的兒子啊?
」
相較於流著眼淚,嘴裡不停噴出血沫的小鬼,父親的回答則充滿了壓倒性威勢。
「兒子?這樣不出色的東西,哪有成為白家人的資格?你這讓我蒙羞的不良品,
別用那噁心的稱呼叫我!」
與這回答一同飛來的那記重腿,威力實在不簡單,說不定父親就是在這樣的過程
中,創出了光電腿的三絕式也不一定。
跟著,在每一次痛毆之後會出現的,總是那麼樣的一雙溫暖懷抱,將他摟在懷裡
,隨著那漸漸泛起的聖光,心裡慢慢變得溫暖,好像什麼痛楚都漸漸消失。
「乖兒子,沒關係,媽媽在這裡,媽媽疼你唷……」
「嘩啦」一聲,水花飛濺,整個蘇生水槽在乓然聲響中,迸裂成碎片,大量黏稠
的營養液,隨著強化玻璃碎片流往地面。
本來忙碌的眾多技術人員,聞聲全都放下了手邊工作,匆忙地趕了過去,安靜地
看著那從蘇生水槽中踱出的纖瘦身影。
將黏在身上的各種貼線扯去,一名負責監視各項紀錄數值的技術人員前來報告。
「大公子,您剛才的腦波很不穩定啊!」
「我心裡有數,有勞了。」
接過部屬們遞來的長袍,白起逕自披了上去。個頭不高,身材再好也有限,他並
沒有什麼興趣只穿著一條短褲,向部屬們展露自己實在不怎麼樣的排骨身材。
打從許久之前,白起就已經習慣在蘇生水槽裡冥想,用以代替睡眠。心靈在完全
安靜之下的休眠,比尋常睡眠效果更好,短短半個時辰就能回復所有疲勞,而自從習
慣這方式後,他就很少再作過夢了。
但是,最近的夢似乎多了點,當過去的鏡頭一一在腦裡重現,已經平靜的心湖再
次泛起漣漪,所以才會有夢的出現,才會再像平常人一樣,自夢中冷汗涔涔地驚醒。
只不過,為何讓自己驚醒的地方是如此特別而尷尬啊……
「奴隸甲到哪裡去了?」
不再把精神浪費於無聊思緒,白起向部屬查詢韓特的去處。一如所料,研究人員
僅是苦笑著回答,似乎是又偷偷躲起來,嘗試用天位力量解毒了。
這回答不算意外,以韓特目前的心情,一定是非常希望盡快解除身上毒素,跑離
雷因斯越遠越好,回復開開心心的賺錢生涯,怎麼也好過在這場內戰中越扯越深。不
過,白起非常肯定,今晚韓特只會再次解毒失敗,然後觸發潛伏「毒患」,明天早上
忍著疼得快昏過去的胸痛,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隨便他吧!我們還有其他的事要做。」
白起的指示極為簡單俐落。首先替白天行擬定講稿,對於稷下城內的人民進一步
施加壓力,同時整備武器,但也要預防有敵人前來突襲,破壞此地軍武。另外,壓力
也要直指太研院,讓那幾家收了重款的媒體,持續照這邊的意思發佈言詞攻擊。
「之前已經說過勾結了,這次要換點新東西,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點子,就直接照
他們的提案,說他們兩個人戀姦情熱,搞著不乾不淨的男女關係吧!」
聽到主帥這樣命令,旁邊的技術人員都覺得有些想笑,即使是瘋狂的白家人,對
媒體也從來都不抱好感,現在要以這樣的形式來作攻擊,那感覺實在是很怪異。
「對了,奴隸甲如果出現,立刻要他來見我。」將手上新到資料翻閱一遍,白起
皺皺眉頭,有了新的主意,在否決掉自己親自入城動手的必要後,他決定把這樣的苦
差事丟給韓特。
「不過……有點奇怪,我是不是忘記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勁爆醜聞】
稷下城的百姓,自昨日以來,便遇上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內戰進行至今,不管
他們心理擁戴的是哪一方,手上沒有任何力量的他們,根本無法對戰局產生影響,只
能被動地旁觀著戰局演變,不甘不願地成為戰爭中的受害者。
然而,現在卻出現了一個機會,讓他們能凝聚自己的力量,將這場戰爭結束。城
外的白天行發表了公告,只要獻出蘭斯洛親王的首級,出城受降,那麼這場戰爭就此
完結。
內戰持續良久,百姓們確實是覺得煩了,而在經歷過大洗禮的震撼後,稷下人民
更是強烈地厭惡戰爭,希望能早日結束這沒有意義的廝殺,只是,對方開出的條件委
實不易,就算現在局勢擺明了,蘭斯洛一方沒可能在內戰中獲勝,但面對擁有天位力
量的蘭斯洛,即使傾盡稷下的人力物力,也不可能殺死這樣的強人,更何況蘭斯洛若
是一心要走,城內又怎有人攔他得住?
想不出實際解決辦法,百姓們籠罩在一副沉悶難耐的氣氛中,特別是想到十多天
後,白天行即將發動第二次毀滅攻擊,所有人的心情就格外惡劣。
之前稷下學宮裡,曾有學者分析表示,稷下是雷因斯首都,包括象牙白塔在內的
眾多珍貴建築,更是雷因斯人的信仰,白天行便是向天借膽,也不敢進行大規模破壞
。而今,當白天行宣誓要屠城,沒有人會懷疑他的決心,當初自信滿滿做著那些分析
的學者們,早就與自己的研究報告在大洗禮中一同化為灰燼。
「稷下城沒什麼了不起,你們這群自以為是的臭蟲,在我眼中更是一文不值,若
是十五天後你們仍冥頑不靈,我就用核能導彈夷平稷下,讓你們與那偽王陪葬,然後
我另選其他城市當首都,你們則以無知愚蠢的形象,永留在我雷因斯的歷史裡!」
這是白天行在宣示文告中發表的話,曾與他有同窗之誼的稷下學士們都很吃驚,
不理解他為何會忽然變得這樣霸氣滔天,視一切若無物。而仔細想一想,等若已將雷
因斯全土掌握在手中的白天行,確實沒什麼好顧忌的,之前雖有人預測,他要取得稷
下的豐庶財力,不會放手破壞,不料白天行一出手就毀了價值最大的象牙白塔,充分
證明了決心。
現在的問題非常棘手,儘管已經有人開始覺得,蘭斯洛親王的為人,其實也還不
壞,但是再怎麼說,他都不像是歷代女王那樣,會為了百姓犧牲自己所有的偉大人物
,縱使他不眷戀權位,甘心退讓,也不可能自己把腦袋砍下來,當作求和禮物吧?
煩躁不安的氣氛,讓人民的心情極度惡劣。喪失親友的難過心情、十五天後大有
可能與亡故親友擁抱重聚的可能,讓稷下城內充滿著一股暴風雨前的寧靜,任誰都擔
心,大規模民變一觸即發。
即使沒有刻意挑撥,暴動氣息也已極為濃厚,何況這兩三天媒體一直傳送出讓人
側目的消息。那是有關太研院特別小組負責人愛因斯坦博士,其實是奉蘭斯洛親王之
命,潛入太研院,意圖將整個太研院納入掌控中的消息。
這些內幕越揭露越是荒謬離奇,先是指稱愛因斯坦博士的真面目,是一頭矮人族
的異種,而在這項謠言不攻自破後,又再度刊出了讓稷下百姓目瞪口呆的報導。
這份以「勁爆!皇室醜聞大揭秘」為題的報導,主要說明愛因斯坦博士與蘭斯洛
親王有不正常的男女關係,早在蘭斯洛還在艾爾鐵諾為盜時,他們就勾搭在一起,而
後一直流亡到基格魯,仍是戀姦情熱,兩人在夜裡互打麻藥後,進行極其不堪入目的
性行為,種種怪模怪樣的醜態,竟將無意間撞破此事的莉雅女王活活氣死,嘔血駕崩
於基格魯……
不知是真是假,但即使只有一成的真實性,那也委實非同小可,讓閱讀過這篇報
導的稷下人民,個個臉色凝重,面面相覷。
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稷下人民回答不出。蘭斯洛親王、愛因斯坦博士,對他們來說都是外來者,早半
年前,他們甚至不曉得這兩個人,現在要對他們的人品作出論斷,資料實在太少了點
。
不過,有幾件事是他們不會忘記的。姑且不論蘭斯洛,人們對於那個在大洗禮之
後,扛著沉重儀器,率領大批研究員,在稷下城內到處清除輻射影響的少女,印象非
常深刻。
從清除輻射,一直到挖掘救人,這個看來個頭不高、嬌怯怯的少女,最早到場,
一直撐到體力不支,才被部屬們強行架回去休息。除了指揮、使用儀器,每當發現有
生還者訊息,她第一個撲到砂石堆中,急切地守護著所有生命,雖然嫌沒理智了些,
但看在旁邊所有人眼中,卻都感謝著她的心意。
是像報導中說的一樣,這些作為都僅是在作秀嗎?
這就難以判斷了,不過,當有人拿這句話向太研院的研究生查詢,卻被他們憤怒
地將手套丟在面上。
「雖然我們還無法完全證明,但我們相信愛因斯坦博士的心意,有誰再說出這麼
下流的話,全太研院的手套都會丟在他臉上!」
根據貴族禮儀,丟擲手套,代表著要求決鬥,研究員們以這樣的姿態,全心支持
著敬愛的領袖,堅決的態度,震懾了所有登門採訪的記者。
不滿一個月的時間,竟能夠讓這些眼高於頂的研究員,這麼樣地愛戴,這個少女
的魅力可想而知。事實上,研究員們心裡不是沒有懷疑,但每個人都記得,當要進入
核爆中心工作時,他們都有著顧慮,即使穿上防護衣,處於那麼高輻射的危險地帶,
仍然是有危險,倘使真的被輻射毒物入體,除非是擁有天位力量的高手,否則任誰都
是無可救治。
愛因斯坦博士當然沒有天位力量,但她卻毫不猶豫地當先搶了進去。那麼嬌小的
個頭,卻作了這麼多的事,發揮著讓他們這些男兒漢都要低頭的勇氣,這樣的她,如
果還要被污蔑成故作姿態,那不是太沒天理了嗎?
對於那些喧囂的謠言,所有研究員都希望能夠早點厘清真相,然而蘭斯洛親王迄
今卻未作任何說明,由於象牙白塔被炸毀,親王殿下又忙得東奔西跑,一時間實在找
不到他究竟落腳何處?
當好不容易探清了他落腳的住宅,一處由宮廷大老白德昭暫時借出的宅院,眾人
趕了過去,卻看到愛因斯坦博士已經先到一步,正敲著那扇閉得死緊的大門。
「大郎先生!你出來啊!請你告訴我,你究竟是什麼人?你是不是真的只是在利
用我?」敲打著厚重鐵門,少女是那麼聲嘶力竭地叫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
出來見我?我在等你親口對我說話啊!」
少女腳邊,機械狗直繞著打轉,不時更助威似的吼上一兩聲。以卡布其諾一張口
便轟穿研究院合金障壁的火力,要弄破這扇門實在輕而易舉,但少女卻希望能讓被要
求會面的一方主動出來見面,因此並沒有打算動用武力。
距離消息被揭露,已有好一段時間,愛菱始終在等著蘭斯洛的前來,只是等來等
去,半個人影都沒有看到,最後實在按耐不住,查出蘭斯洛親王目前的行館,親自登
門造訪,卻是吃了個閉門羹,內裡的管家遲疑了一陣後,說親王殿下此刻外出,不在
府內。
怎麼聽,這都像是推卸之詞,愛菱也不顧路人奇異的眼光,逕自在門前苦候,久
了,更直接敲起門來,內裡卻來了個相應不理。
無論外界的說法如何、自己怎樣去猜想,事實的真相應該只有一個。在愛菱心中
,她仍努力地想要去相信一直協助自己的那位大郎先生,同時,她也不得不想到對方
身上的那半面鐵牌。
當日在阿朗巴特山,自己曾親口答應皇太極老爺爺,會全力幫助持有這半面鐵牌
的傳人,基於對已逝者的尊重,自己怎樣都不會反悔,即使是那個討厭的蘭斯洛親王
,如果持著那半面鐵牌來要求協助,自己縱是不願,也還是會去做,更何況現在蘭斯
洛親王可能就是大郎先生……
愛菱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她知道,政治這種東西,沒有自己所想像得那麼簡單,
很多時候,必須用一些己所不願的手段,她雖然厭惡,卻可以理解蘭斯洛先生的做法
,因此,即使證實對方有意利用自己,去謀奪太研院的支持,她也可以原諒,畢竟,
她曾經從這個男人身上獲得許多,而若沒有皇太極的栽培,她更是不會有今天……
可是,這些諒解都有個大前提,不管怎樣,她都要聽見蘭斯洛先生的親口解釋。
只要對方用著歉然笑容,低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說聲對不起,那麼她也可以寬大地回
以諒解的笑容。
(拜託,蘭斯洛師兄,只要一句話就好,為什麼你連這一句抱歉都不肯給我?)
對於愛菱的這個問題,蘭斯洛確實是沒法回答,不管他本人想說的是什麼,當他
根本就不在這間屋子裡,怎麼有辦法回答愛菱的質問?
與愛菱的關係一被揭露,蘭斯洛非常惱火,第一個念頭就是去放火燒了所有相關
報刊,不過,在民主風氣盛行的雷因斯,這種做法是不可能的,另外,城內此刻混亂
的氣氛,也讓蘭斯洛多所顧忌。
起先,他是想見見愛菱,和她解釋一下,一切的偶然,和自己的想法,不過因為
愛菱始終不離太研院,找不到適合的說話機會。到後來,他開始這樣想著。
相處過這些時間,那丫頭應該瞭解我是什麼樣的人啊?為什麼我非得去向她解釋
呢?她對我的信任,該不會這麼脆弱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蘭斯洛在解釋行動上就不是很積極,轉而處理其餘讓他困擾不
已的問題。一直到妻子揪著他的耳朵,把他給拉了起來。
「啊!痛,這樣會痛啊!婆娘,你在做什麼啊?」
「拉你去向人解釋啊!你這麼拖拖拉拉,要弄到什麼時候才去把話講清楚?」
「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說謊,當初她也是用假身份騙我啊!還有你這扮什麼白三
公子的人妖,要道歉你也要去。」
沒有直闖太研院的打算,兩人最後來到愛菱在酒店街的住處,進了那間小木屋。
本來,愛菱曾打算讓研究員們每日到此接自己上班,藉此強迫他們走入民間,多瞭解
一些他們平日不關心的事。不過,後來諸事紛至沓來,愛菱自己又常常在太研院忙得
頭昏腦脹,連又常常在太研院忙得
頭昏腦脹,連間回這暫時住處,那個構想也就隨
之泡湯。
「喂,那丫頭該不會整天不回來吧?」
「這個……老公你這樣問,我也不曉得啊!」
「你不是魔法女王嗎?隨便占卜一下,不就知道了嗎?」
「老公你還是天位高手呢!這麼想知道的話,用你的天心意識去感應啊!」
在小木屋裡枯坐了一個時辰,看著室內簡單的擺設,一張掛著蚊帳的破舊木床、
一張茶几、幾張凳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兩人都覺得煩悶,這時,提議買些點心回
來的小草,卻帶回了一份剛剛出刊的號外。
「什麼?居然說我是同性戀?我要殺光寫這篇號外的渾蛋!」
看了報導上的消息,蘭斯洛怒不可抑,死瞪著那再次被翻掀出來的醜聞,指稱自
己有著不正常的性癖,和手下的男性,從俊美的源五郎到肥胖的雪特人,都曾經有過
一腿,而平常在自己身邊跟進跟出的雪特人,最近之所以不見蹤影,是因為自己害怕
醜聞外洩,已經將他偷偷滅口了。
「混、混帳東西!到底是什麼人敢寫這種噁心謊話?」
「這個……好像是一種叫做狗仔隊的奇特生物……」
不像丈夫那麼明顯的反應,但小草也是盯著這份號外,對裡頭的描述感到吃驚。
「你看,這裡真是胡說八道,就算是和老婆你,我們每天晚上作的那些,是不堪
入目的行為嗎?是怪模怪樣嗎?呃……等等,現在想起來,好像還真有那麼一點怪…
…可是,至少我們沒有互打麻藥啊……嗯,那都不是重點啦!」
蘭斯洛把桌一拍,怒道:「要是本大爺還在當強盜,立刻就率領兄弟,砸破他們
所有門窗傢俱,再一把火把他們的狗窩燒得乾淨。」
「嗯,可是,至少有一點,他們沒有說錯喔!」小草凝望著紙上文字,頻頻點頭
道:「我確實是常常被老公你氣得要死,如果不是因為已經變成幽靈,說不定真的會
吐血身亡呢!」
看著丈夫一副愧疚的表情,小草笑道:「不用太介意啦,而且,這種事我以前就
常常遇到,那些媒體總想要挖王室的醜聞,找不到媽媽她的破綻,爸爸不在,二哥根
本是會走路的醜聞大合體,沒東西好挖,最後矛頭就通通指向我,一下子說我施打麻
藥,一下子又說我在稷下開亂交派對,還說我逼所有教授叫我女王,圖謀不軌……啊
!那段日子才真是不好過啊。」
「這麼過分?你忍得下?」
「當然忍不下啊!不知道有多少次,我在深夜拎一桶油,帶好火種,想要放火燒
掉他們的屋子。」小草吐吐舌頭,道:「不過,最後都是被梅琳老師逮個正著,說什
麼未來的女王不可以在半夜偷偷當縱火魔,然後就把我抓回去跪了。」
聽著妻子當年的糗事,蘭斯洛不禁微笑,忽然,他想到一事,笑問道:「那麼,
後來這些問題是怎麼擺平的?」
「是……」小草欲言又止,最後點頭道:「老公,你已經知道了吧?」
「嗯,是你哥哥幫你解決的吧?」蘭斯洛剛剛想到,在那時候,最適合幫忙妻子
解決這些問題的,大概就是財可通神的二舅子白無忌了。
「二哥那時候直接把這些東西全部買下,自己當了老闆,就沒有類似困擾了。」
小草的回答,也正代表著一件事。既然這麼長的時間裡,白無忌都能壓下這些荒
謬報導,那此刻這類東西的一再炒作,就說明了他的態度。或許是礙于兄弟之情,他
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大體來說,白無忌已然作出選擇,站在與妹夫相反的方
向了。
「傷腦筋啊,兩個舅子都是一看見我就打,我是這麼討人厭的一個傢伙啊……」
再次意識到自己的不受歡迎,蘭斯洛多少有點洩氣,特別是在白天行的威迫公告發出
後,遇到的人嘴上沒說,但都是用一種希望他自動退位的眼神,哀求似地看著他。置
身在這種環境裡,分外地讓他感到意志消沉,提不起鬥志去和敵人重新拼過。
「不要這樣嘛,這些並不代表什麼啊!」
「可是……」蘭斯洛的語氣顯得很遲疑,慢慢道:「小草,你認為,如果我不佔
據這個位置,你覺得會不會有什麼不好?」
小草心中一凜。大洗禮的事件,對蘭斯洛還是有所影響,畢竟,如果事情重來一
遍,他並沒有把握能夠阻止,還是只能眼睜睜地坐視事情發生。長久以來的自我懷疑
,當聽到敵人的攻擊預告,心裡終於產生了動搖。
假如蘭斯洛是個徹底自私的人,這時候的壓力他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只要死抓
著王權直到最後一刻就可以了,不過,雖然在某些方面的道德感比較差,但是面對這
種涉及萬人生死的重大關卡,他不得不開始學著思考大局,以大局為重。
「現在的事實是,如果我還一直呆在這個位子上,稷下百姓就會失去他們的所有
,沒錯吧?」蘭斯洛道:「從北門天關把妮兒和老三調回來,或許可以解決目前的困
境,但那也無法保證能盡快結束戰事,如果這樣繼續拖下去,給稷下百姓的傷害,我
想只會更深,甚至讓前兩天的那種慘事一再重演。」
小草聆聽丈夫的說話,充分感覺到了兄長對他造成的壓力。自己已經試著聯絡楓
兒,但是應該在自由都市的她,目前卻下落不明,聯繫不上,希望不是已經遭了兄長
的毒手。
「你那個老哥,實在是不簡單,雖然我不喜歡他,但是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非
常麻煩的對手,那份資料上面說,他學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看起書來也是一目十行
,身體不但百毒不侵,連魔法詛咒也拿他沒辦法。和這樣的人作戰,我總覺得敵人像
是靠作弊在贏,不過,我確實是拿他沒辦法啦……」
蘭斯洛續道:「要像他那樣心狠手辣,我做不到,可是,如果我做不到,大概就
沒辦法與他競爭,最後反而牽連到很多無辜的人。我這個人啊,最討厭的就是牽連無
辜,讓自己一輩子不舒服,所以,如果真的不行,我不想勉強支撐下去。」
小草為之沉默,像這樣關乎個人意願的抉擇,身為妻子、要與這男人共享未來的
她,並非沒有發言權,但是,這時的她卻希望以一個友人、知己的身份,讓蘭斯洛能
夠選擇最符合本身意願的道路。
「如果這麼做,對你會很抱歉,不過王位最終是由你大哥來繼承,對你們家來說
,也算交代得過去。」蘭斯洛道:「所以……如果我放棄王位,可以嗎?」
經過這麼多的努力,最後仍是做出這樣的決定,讓所有心血付諸流水,小草自是
有著遺憾。不過,這遺憾只是少許,對於丈夫能夠自己做出選擇的喜悅,足以蓋過那
些不快……
微微一笑,小草道:「沒關係啊,這世上除了當國王之外,還有很多職業可做嘛
!就算離開雷因斯,我們也是餓不死的,看你要做什麼都行,我們再去找個新的人生
吧!」
獲得妻子諒解,蘭斯洛心中如釋大石,輕鬆之餘,卻又有幾分意外地失落,無聲
無息地襲上心頭。
「那麼……既然人一直沒等到,我想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我們回去吧!」
小草站起身來,卻給丈夫牽著手拉住。
「怎麼了嗎?」
「你九叔公的那間房子,人多眼雜,回去以後,很多東西你不覺得很不方便嗎?
」
「不方便?不會啊,你覺得那邊會缺少什麼東西……哎!」話沒說完,一聲驚呼
,已給丈夫打橫抱起,整個人平放在後頭床上。
「不好吧?在這裡?」
「有什麼關係?這裡隱密,有沒有別人會來,難得已經有了決定,當然要做點事
情來慶祝啦……呵呵,你知道嗎?你穿男裝的樣子,看起來好俊俏啊!」
「你好變態啊!想要在這種地方……」
「呵,誰叫你不反抗?你要是不喜歡,可以尖叫讓人來救你啊……」
夫妻倆人貼面低語,相互調笑,在這間無人問津的小木屋裡,享受著不被打擾的
隱密時光,直至女方終於發出尖叫,打斷了本來的甜蜜氣氛。
「啊∼∼∼∼∼∼∼」
尖叫是伴隨著開門聲一同響起,兩者雖有先後之分,但蘭斯洛一時間還真弄不清
發生什麼事。
「你、你們……你們兩個男人在我床上……在我床上作、作什麼……」
忽然看到意想不到的東西,雖然室內光線昏暗,兩人身上衣著也算完整,但卻足
以讓哭累回家的少女,感到如五雷轟頂般的震撼。
「白、白三先生……為、為什麼你的胸口有……有那種東西?老天,你們果然不
是正常人……我、我要離這裡遠一點……」
顫聲說著已經語無倫次的句子,少女掉轉過頭,在機械狗的吠叫聲中,飛也似地
掉頭就跑。
「看吧!都是你不好,早就和你說不要了,這裡畢竟是別人的地方啊……」
「可是你又沒有強烈反對,而且,我們根本都還沒開始,誰知道她會那麼大反應
……」
「人家是純情少女啊!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變態色魔嗎?」
「唷,抱歉喔,你不覺得把你這個字換成我們會比較貼切一點嗎?」
「……」
由於出現意料之外的變化,蘭斯洛和小草因此忙著在附近到處找人。以蘭斯洛的
天心意識,要找到愛菱是很容易的事,但對解釋東西感到麻煩的他,卻不希望在這上
頭大費周章,因此並不運轉天心,故意放慢腳步,在酒店街漫步,希望由妻子先碰到
愛菱,兩人把話講得差不多的時候,自己再出面結尾。
那日轟炸稷下城的兩枚導彈,一枚摧毀象牙白塔,另一枚的落點離稷下學宮頗近
,因為距離、加上爆炸範圍被壓制的緣故,並沒有傷到酒店街這邊,反倒是日前蘭斯
洛與白起一戰所造成的破壞,弄塌了不少牆壁房屋,現在仍未修復,看在蘭斯洛眼裡
,又是一陣感慨。
或許是因為自身由太古魔道的技術所造,所以白起才會那麼冷冰冰地沒有人性吧
!又或者,他是因為根本就不把自己當人類看,所以才有辦法殺這些非己同類的生物
毫不手軟?
完美的天才戰士……或許這些以天才著稱的怪物,思考和個性都有異於常人吧!
這傢伙是這樣,自己的結義兄弟李老二,也是這樣的怪脾氣,一個比一個難相處,偏
生一個比一個強。這種人物的存在,對風之大陸上的生靈是好是壞,非己能評估,但
反正是弄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就是了。
雷因斯的王位,並不是非要不可,雖然就此放棄很是可惜,但既然自己不希望牽
連無辜,那就索性讓出位置。縱然退讓,白天行那蠢蛋是沒可能坐上王位的,下一任
雷因斯王究竟是大舅子還是二舅子,這個傷腦筋的問題,就由他們兄弟倆去決定吧…
…
想著想著,發現了愛菱的位置,確認她已經和小草碰頭後,蘭斯洛朝那方向走去
。轉過幾個彎,穿越幾條巷子,最後來到一條光線昏暗的陋巷,聽到兩人正在說話。
「我們那個時候只是在說話,沒有作不該做的事,你誤會了啦……」
「可是,白三先生,那時候,我明明看見你的胸口……你、你是女人嗎?」
「這個……」
「該、該不會你真的是人妖吧?」
少女驚恐的問話,讓小草為之莞爾,更想起當年的一段舊事,自語道:「說來也
是啊,我以前還常常被人叫做兔子呢!」
「兔、兔子的意思是?」
「不是什麼好意思啦,大體上,都是一些男妓、男娼、臠童之類的東西,是好孩
子不該知道的東西喔!」
陷入回憶中的小草,不經意地隨口回答愛菱,卻沒發現身旁少女瞬間蒼白了臉,
就連躲在不遠處牆後偷聽的蘭斯洛,都嚇得張大嘴巴,猜想妻子在與自己相遇前,究
竟是過著何等糜爛的頹廢生活?
沒有在這話題上繼續,愛菱向小草問起了自己的擔憂,還有說出自己的想法。
「……那天,我看到大郎……不,是蘭斯洛先生的那半面鐵牌,假如他確實是老
爺爺的親人,那他就是我的師兄了。」
這句話讓蘭斯洛全然摸不著頭腦,在他生命中有一定地位的老頭子,除了養父就
是義兄東方玄龍,聽愛菱的語氣,當然就是那個被自己丟在山上的臭老頭。然而,那
臭老頭到底曾幫過小愛菱什麼忙,讓她這樣死心塌地?
還有,那臭老頭雖然常常離山他去,可是怎麼也不像這麼有本事的人啊!大從師
兄王五、小至小愛菱,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受過他的恩惠,一直想要報恩呢?
「我答應過老爺爺,要幫助他的傳人,所以,只要蘭斯洛師兄親口向我證實,那
……那我就可以不介意之前的一切,繼續站在他這一邊……」
這句話倘若在一個時辰之前,讓蘭斯洛聽見,勢必大起鼓舞作用,但現在,他卻
覺得有些傷腦筋,果然,小草接著問話。
「可是,這樣一來,你會受到整個太研院的排斥,沒辦法再繼續你現在的職位,
這樣都無所謂嗎?」
以蘭斯洛與太研院目前的關係,若愛菱公開表示對他的支持,肯定會引起強大阻
力,研究員們也不可能接受表明政治立場的愛菱,繼續當特別小組首領,特別是,在
兩大陣營激烈鬥爭的此刻,蘭斯洛明顯落在下風,沒有足夠實力去支持愛菱什麼……
愛菱不得不沉默下來。她之所以表示支持,主要是看在彼此的交情、對皇太極的
承諾,可是這段時間與組員們的相處,真的是很愉快,甚至可以說是一生中最快樂、
最受人尊重的時光,忽然間說要捨棄,心裡實在是捨不得啊……
「把這些東西撇開不談,愛菱,你還打算繼續這樣子待在太研院嗎?」小草道:
「我想你自己應該也發現了,繼續用這面目待在太研院……很辛苦吧?」
「我……」愛菱回答不出來。儘管在太研院的生活很快樂,但是心裡確實存在著
一股恐懼,特別是每次自己照著鏡子,看著裡頭那張陌生的臉孔,總是不禁會問,這
個人到底是誰?
「有個故事,美麗的公主到了晚上十二點,就會變回自己原來的樣子,一個平凡
的雜役姑娘。」小草道:「時間的大鐘已經在擺動,雖然舞會還在進行,但是十二點
總會到來,愛菱,你打算怎麼辦呢?」
凝望著小草美麗的眼眸,愛菱無法回答這問題,特別是自己的心態……
「我……我討厭騙人,也討厭被人欺騙,可是,如果能讓現在的快樂繼續下去,
我好想一直繼續這個謊言,永遠也不要醒來。」愛菱低聲道:「但是,我又開始慢慢
地討厭自己,不喜歡這麼沒用的自己,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
「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無關好壞,人生有些決定,必須由自己來下,然後不
管結果是什麼,自己對自己負責。」小草輕拍愛菱的肩頭,柔聲道:「你的蘭斯洛先
生,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而你……就要試著找出自己的決定。」
這答案顯然不是現在的愛菱能夠答出,就在她們兩人對望無語的此刻,事情有了
新的變化。在一旁把所有對話聽在耳裡,既然自己已經決定離開,蘭斯洛便決定為小
師妹作一點事。
確定身後有二十多人往這邊靠近,感覺上都是太研院的成員後,蘭斯洛有了動作
。從隱身的暗處走出,逕自來到愛菱身前,也不多話,揪住她衣領往下撕扯開後,反
手再給了她一耳光,然後在兩名女子的愣然眼神中,朗聲道:「沒用的傢伙,本來還
期望你能進太研院,幫我做一點事,誰知道你這麼沒用,這點小事也辦不好!」
本來想要說些什麼的小草,在看見後方趕奔過來的大批人馬之後,也就沉默不語
,慢慢地退後,與兩人拉遠距離。
「大……蘭斯洛先生,你、你真是……」極度震驚,少女的目光集中在蘭斯洛身
上,甚至看不見他身後的東西。
「就是玩你了?你想要怎麼樣?你能怎麼樣?早知道就別浪費那麼多時間在你這
小賤人身上,白費了我那麼多功夫,真是……」
說完臨時想出的台詞,蘭斯洛慢慢回轉過頭,打算裝出一副很吃驚的樣子,看見
後頭一堆憤怒的臉孔,然後發怒拂袖而去。
「啪!」
「啪!」
「嘩啦嘩啦!」
雪亮的白光,此起彼落地交錯閃著,大批人馬手裡拿著奇怪的太古魔道工具,對
准著自己,不知究竟在幹什麼地操作著。洶洶來勢,將蘭斯洛整個看得呆了,一直到
不久之後,他才靠著妻子的解說,理解發生的事。
「什麼?不是太研院的研究員,是記者?他們手裡是……相機?那道光是……什
麼?鎂光燈?拍出來會像真的一樣……真見鬼,他們以前不是用畫畫的嗎?什麼時候
這麼先進了?嗯?你說可能是你哥哥們提供的設備……」
熾天使書城
【三章 惡魔島嶼】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二月 雷因斯外海 西西科嘉島
位於雷因斯外海東北方的島嶼群,名為西西科嘉群島,其中面積最大的主島,就
是風之大陸上無人不知的惡魔島。
九州大戰後,連結人魔兩界的空間隧道,都已經被封死,僅餘下幾處由於天然地
氣、磁場的強烈異變,無法以人力封閉的洞穴,持續作為人間界與魔界的聯繫,其中
最具規模、最大的一個,便是西西科嘉島上的惡魔洞窟。
激烈的地脈陰流、磁場波動,在這巨大、深邃的洞窟中來回撞擊,迸發出來的能
量流,能將任何試圖封鎖的結界與魔法瞬間摧毀,根據魔導公會在九州大戰前做的秘
密調查,他們認為這是當初神明創世時,一處廢棄的能量儲存地,換言之,倘使一切
成功,這個洞窟應該像傳說中的四大地窟一樣,具有儲存風之大陸上自然能量、調節
磁場變動的功能,只是不知道受了什麼破壞,最後就變成這樣一個預計之外的境界通
道。
這麼深奧的道理,大多數人自然不會懂,他們只知道,有大批的魔物不斷從這洞
窟來到人間,傷人毀物。為了防止這樣的破壞波及風之大陸本土,雷因斯•蒂倫在惡
魔島外張設強力結界,不讓千百魔物離島,更調派國內最精銳的五色旗,長期駐守於
島上,與試圖衝破封鎖的魔物激戰。
人頭鳥、骷髏怪、食人魔、哥布林……這些自惡魔洞窟中出現的異類生物,在五
色旗的專業眼光裡僅能算是魔物,尚不夠格稱為魔族,事實上,真正的魔族已經將近
兩千年之久未曾現身於西西科嘉島了。不過,當這些異生物成千上百地一次衝出來,
那場面非獨是有震撼性,光是想一想該如何阻擋,就讓島上的傭兵部隊感到一陣惡寒
。
自從島上成立傭兵部隊之後,五色旗就已經減少了工作量,把不少第一線工作交
給這些薪資低廉的外來者,更由於五色旗本身的保密、高度效率,以至於傭兵部隊往
往只能看到五色旗出動之後,遍地殘屍的戰場,沒能目睹戰鬥過程。
在惡魔島上生存絕對不易,自惡魔島的傭兵部隊退役,回歸大陸本土的戰士,之
所以能一亮出服役證明,便技驚四座,廣獲各方騎士團以高薪厚酬邀請入團的理由,
就是因為傭兵部隊的淘汰率、死亡率奇高,平均十個入團的新人,在第一天就會少掉
三分之一,之後逐次遞減,能夠安然活完三年役期,獲得認可證明的,不過是一兩個
人而已。
來到惡魔島上,與其說是參與戰鬥,不如說是玩一場生存遊戲,每個人都憑著自
己的武力、智力與膽識,竭力在這終日血肉橫飛的殘酷環境生存下去。
這是一直以來大陸人民對於惡魔島的印象,不過,這印象卻在最近有了改變。這
項改變的源頭,是身在稷下的蘭斯洛,發佈五色旗撤防惡魔島的命令,此舉令得風之
大陸百姓惶惶不安,以為世界末日要到了,但是惡魔島上的傭兵部隊,卻因為對外通
訊不易,完全不曉得這個消息。
他們只知道,那天,有一個貌不驚人的新手,配著一把無鞘鈍刀,背後背著一個
裝了過百本經書的大包袱,活像個落魄的推銷員,引人側目地申請加入傭兵部隊,跟
著就從那天起,許多維持了兩千年的紀錄相繼被打破。
首先,傭兵部隊的成員,別說獸人,就連半獸人也從來沒有。遠在西南武煉的他
們,會萬里迢迢地趕到大陸東北外海,來參加低薪水、低陣亡撫恤的傭兵部隊,本身
就是一件荒唐的事,因此,當傭兵部隊的長官,看到這樣一名新人混在一堆報名者中
,著實為之訝異不已。
報名表上填的名字是王虎,由於本人的懶散個性,字跡寫得歪七扭八,殊不符合
其響亮稱號。而對於這個罕為人知的本名,眾人自是瞠目不視,雖然說從姓氏與種族
上,推測他可能與王字世家有關係,武功或許值得期待,但當他真正出手,那情形仍
不是一句震驚所能形容。
一切就像是風……
這是傭兵部隊共通的印象。那天,當大批魔物自洞窟中飛嘯而出,傭兵部隊排好
陣勢,預備衝殺上去,老手們相互嘲諷一副緊張表情的新兵,估計今天晚餐只要準備
一半就夠的時候,呼呼風聲忽地在每個人耳邊響起。
不是那種輕輕拂面的細微春風,這陣忽然激起的高速氣流,像是數個颶風朝同一
個方向合併發威,強烈而急勁的強風,瞬間迫得人人睜不開眼,踉蹌後退,整支隊伍
亂成一團,隱約只看見前方有道人影,乘著強風所造成的高聳氣浪,像是與風同游一
般,隨意揮動著手臂,而陣陣激流刀風,便隨著他的揮手,席捲整片天地……
傭兵部隊的軍官,多半都是來自白家。能在惡魔島上待這麼久,自然不是無能之
輩,但在這股千里疾風之前,也只有閉眼後退的份,心中更是不勝訝異。
尋常高手要激起掌風、拳壓,並不稀奇,白家的壓元氣彈就是此類武功,但這陣
夾帶刀氣的罡風,雖然直若撲天蓋地,勢無可擋,但卻非常地自然,吹在身上也沒有
任何刮膚如刀的痛楚,反而極是柔和,曲折轉圜,自在如意,每一處微小地方都流轉
無礙,足見力量控制已到達爐火純青的顛峰。
而當眾人覺得風聲停息,能夠睜眼視物後,打量眼前的種種,則是難以置信地瞪
著遍地的魔物堆積老高,單是數量就已經數百近千,外表沒有半點傷痕,內裡也沒有
受到傷害,大部分甚至意識清醒,只是無法動彈,不住發出各種怪叫,在地上滾動掙
扎。
眼前的情形和被點住穴道類似,但每個人都知道,這些非人生物身上,並不適用
正常武術中的點穴,到底出手之人是如何在不傷到他們的情形下,將這些魔物全數給
定住,這委實是匪夷所思。
當天,惡魔島上「入隊新人在第一天肯定陣亡三分之一」的定律,就此被打破,
不僅如此,自那天以後,傭兵部隊罕有地不用每週開哀悼會,事實上,別說陣亡、受
傷,他們根本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看著一式式傳說中的神技,在眼前施展。
力與柔,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就在這人的刀裡全數包含,推到極限。這樣的刀
術,除了天刀之外,更有何名能夠匹配?
「請問……您與王字世家的王五家主,如何稱呼?」
對於這個問題,自成名後就一直被人叫錯名字的當事人,有些困擾地抓抓頭髮,
點頭道:「武煉人並沒有用數字來命名的習俗,王字世家的族譜上,也沒有一個叫這
名字的。不過,你說的那個人,嗯……大概就是我吧!」
這個回答所引起的震撼,可不是簡單就能了事的,特別是當時還忙著與稷下聯繫
,要取得家主和最高領袖的指示,裁決三小姐駕崩後如何處理眼前變局的五色旗總部
,在聽到這消息的時候,等若是被憑空投下一顆大炸彈。
五色旗雖然強,但在沒有天位高手壓陣的情形下,並不足以抗衡「天刀」王五這
樣的強者,換言之,他在惡魔島上根本就可以為所欲為,不受控制。若是他發現了五
色旗的秘密,那裡之白家的存在,就會整個曝光出去,若是他直闖外島的太研院本部
,發現裡面正在做的各種邪惡實驗,白家……甚至整個雷因斯,都有可能變成大陸公
敵,可能不出三天,那位避世多年的月賢者大人就會親臨此地,將一切不該存在的東
西摧毀殆盡。
但是,人家遠來是客,又是有著無比正當的理由,五色旗無法也不可能將這位強
人驅逐出島,或是秘密幹掉,在一陣忙亂後,由家主親自裁示,滿足這位外來客人一
切需求,將之奉為上賓。
白無忌看得很準,遠道而來的王五,僅是單純為了一探西西科嘉島上的情形,雖
然察覺五色旗的動作詭秘,似乎有什麼不對,但是為了不多惹事端,也就不多加干涉
,在這一點上,白家人或許應該慶幸,個性閒散的王五,並不是一個有著強烈好奇心
的人。
有了這樣一位強者壓陣,傭兵部隊的工作量大減,除了厚著臉皮,每日央請王五
指點武功,剩下的時間,就充當搬運工,將每日被擊落下來的魔物中低智能、無法理
解人言的那些,一一送回惡魔洞窟,直接扔回家去。
至於有智能、可以理解人言的高等魔物,情形就比較悲慘了,雖然得以免於一死
,但是所面對的處境,或許反而讓它們覺得死了還比較痛快……
「……基於以上的理由,我不同意『某些生物生而就帶有侵略性和傷害性』這種
說法,即使大家的種族不同,但只要能相互溝通,應該就可以理解對方,和平共處吧
,大家認為呢?」
「……嗯?你說因為要吃東西,所以才襲擊人?這樣就不對了,如果是肉食性生
物當然不好勉強,但是在座的各位都是雜食性生物啊!即使吃素,也可以生存下去吧
,青菜並不難吃,只吃肉類對身體也不好,這樣吧,我們從今天開始來試試看吃素。
」
「……嗯?你說人肉比較好吃?不想改變?嗯……我不想說你不對,不過這個想
法的本身是有些問題的,我現在念一段經書,大家想想看,然後我們再來討論……」
自從王五到來,惡魔島上就出現了一幕奇景:數百頭形貌凶惡的魔物,圍成一個
又一個的圈子,在這個圈子的中心,則是一個盤膝坐著的漢子,由旁邊的經書堆中拿
出書來,不厭其煩地講解和平理論。
遠自九州大戰之前,人間界與魔界的生物相遇,都是毫不問理由地就進行殺伐,
這樣的過程反覆數千年,人們都以打倒魔物為英雄的殊榮,就他看來,實在是厭煩的
舉動。
出身於半獸人、獸人遍佈的武煉,加上自己也非人類,王五的眼界與想法,比一
般人類寬廣得多。在他的觀念裡,這些魔物與自己同樣都是生命,只是因為出生於魔
界,彼此立場不同,才造成了戰爭與對立,若是能夠溝通,協調彼此的不合,應該也
是能夠和平共處的。
這想法未必正確,只因之前從來沒有人做過。與其繼續待在大陸上,忍受著毫無
意義的權力爭霸,王五決定到惡魔島來,試著將這想法付諸實現。
可以肯定的是,無論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王五都有很長的一段旅程要走,對他
如是,對那群心不甘情不願,被逼著聽經、吃長素,如同生活在地獄中的魔物亦然。
就在這群吃素的食客逐漸增加數量、五色旗的主事們苦笑著將喪葬費轉為伙食費
時,惡魔島上又出現了新的訪客,與上趟背著大包袱來到的王五相同,這位訪客也同
樣讓港口的管理員看傻了眼。
同樣也是好大一件行李,足足兩人高的大木桶,寬度也需兩人合抱,內裡盛滿金
黃色的酒液,重量驚人,酒香更是滿溢。行李的主人,是一位任誰一看都會渾身熾熱
的絕艷麗人,要不是親眼見她行若無事地托著這樣一件龐然大物,以輕功渡海而來,
說不定還會有些太久不見女色的傢伙,過去討個幾句便宜。
這位麗人來到島上的用意,不是為了加入傭兵,只是單純地找人,而當看到她親
膩地與丈夫相擁,所有觀眾在欣羨之餘,不禁也泛起一股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
為什麼這樣絢爛的美人,當初會看上這樣平凡無奇的男子?這個問題,據說迄今
仍是武煉的一個謎,就連昔日的「武霸」忽必烈都為此扼腕不已。
「喂!你在這裡到底還要呆多久啊?把這麼漂亮的老婆一個人丟在家裡,小心她
空閨寂寞,一個放蕩起來,讓你頭上戴滿綠帽。」
「這個嘛……我個人是比較同情那些情夫啦!每天要當你的拳靶肉墊,白天揍完
不算,晚上睡姿又不好,不但會打呼搶被子,搶不到的時候,還會自動用天位力量踢
人下床,這樣算一算……他們大概沒過幾天就屍骨無存了。」
「你這烏龜!怎麼可以這樣說自己老婆?」將丈夫手中的酒碗搶過,一口飲盡,
公孫楚倩皺眉道:「就算是義務幫忙,也該夠了吧!看看這些資料,你那個師弟實在
是大有問題。」
王五正在看著妻子所帶來的各種資料,裡頭清楚敘述了蘭斯洛在稷下的種種作為
,其中有七成以上,都是笨拙或是足以列入醜聞的事跡,但通篇看完,他卻只是微笑
著,瞧不出有任何的不快。
「其實,我一直覺得,不但你這個師弟有問題,你整個師門都大有問題。當初皇
太極傳你武功,照我看就沒什麼好心,不然他為什麼傳得……」
「不用擔心,這些東西我都有分寸。」簡短一句,王五截斷了妻子的勸阻,道:
「還有,不要一直往那邊看,那座山的後面,是五色旗的駐紮總部,外人不許進去的
。」
「鬼鬼祟祟,一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我們一起去看看怎麼樣?」
「人家既然不想讓我們知道,為什麼一定要去揭開它呢?這樣會讓人家很困擾啊
!」王五搖頭道:「既然是為了幫助我師弟而來,我不想給他造成任何困擾。對了,
這個消息很有意思,花家總堡大火,是怎麼回事?」
明知丈夫是在轉移話題,公孫楚倩亦只能點頭道:「就是前兩天,北門天關那邊
有騷動跡象後不久,花家總堡發生大火,對外是宣稱意外失火啦!但組織那邊的情報
是說,被一個敵人闖進去殺人放火。」
「一個人?是天位高手?」由於妻子與青樓的特殊關係,他們夫妻手上向來不缺
各種機密情報,對於這人的身份,王五也已經心裡有數。
「應該是吧!最後是四鐵衛的花殘缺、郝可蓮忽然現身,與對方交上了手,才逼
退了敵人。聽說雙方都受了點傷……」說著,公孫楚倩目光一亮,喜道:「以一敵二
,還能打成平手,這傢伙武功不錯啊,好想幹一架試試看……」
「那你可得費些功夫了,現在將他列為決鬥對手的人,長得可以排到海外去……
」王五笑道:「委託你查證的那件事,有了結果嗎?」
「傳聞中有白家人嘗試修習五極天式的消息嗎?是有一些進展,可是意義不大。
」
自從白起出關,在惡魔島上的王五雖然沒說什麼,但卻私下委託妻子調查相關資
料,希望能給師弟一點幫助。在青樓聯盟的紀錄裡,曾有白家人嘗試修練傳說中的五
極天式,並將之轉為武學,以紀錄上那人的年紀來看,有可能就是現在的白起,問題
是,他成功了沒有?
「五極天式之所以被稱為魔法師對抗天位的最後秘技,除了它本身的強大威力,
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沒有魔法基礎的天位武者,絕對不可能練成。根據組織的研究,
基於某個我們所無法掌握的理由,我們認為基本上天位力量與魔力互衝,以至於連三
賢者那樣的修為,雖然能修習魔法,但沒能練成五極天式。」
公孫楚倩聳聳肩,道:「所以,如果那麼容易就可以把五極天式轉成武學,我們
早就作了……」
王五點點頭。這該是個很好的解釋,要論起魔法修為,九州大戰後沒有人類能及
得上三賢者,但世所共知,三賢者中並無人能修成五極天式,反而是武煉的一名武術
修為連地界中下級都算不上的小輩,顏龍靜兒,將之完成,這裡面應該說明了一些事
……
「正常情形當然是這樣,不過,畢竟是白家人啊……」
在世人眼中,白家早已沒落,但唯有清楚白家過往的人,才會始終對這一系血脈
維持敬意。儘管在私德上大有問題,但千百年來,這個世家的歷史上,沒有不可能的
事,任何的常規對他們都沒有意義……
「把這消息傳過去吧!不管是真是假,如果在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吃上大虧,那
就太冤枉了……」
在王五的委託下,公孫楚倩預備將這條得來不易的情報,轉傳給身在稷下的蘭斯
洛。
「不過,我還是很不喜歡這樣啊……」公孫楚倩凝視著丈夫,語氣轉成了少有的
嚴肅。
「你這師弟,我總覺得有些心術不正,你這麼義無反顧地幫他,難道就不怕自己
有一天會後悔嗎?」
被迫與自己立場一致,妻子是有權表示不滿的。對此,王五輕撫著妻子的臉龐,
微笑道:「嗯……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很想知道……」
端視妻子微帶哀淒的眼神,能回答這問題的,既不是眼前的她,也不是人在稷下
的蘭斯洛,而是已成為故人的一名英雄。
當初……在鵬奮坡上分出勝負的那一剎那,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你我結義時的
誓言……
雖然處於戰事頻仍的狀態,稷下的報業、雜誌行業是一點也不受影響,發行號外
的速度奇快無比,絕對第一時間把各式各樣的名人醜聞送到讀者面前。
蘭斯洛所說的話,被忠實紀錄,成為報刊頭條,雖然只有寥寥數語,但是配上旁
邊的數幅全彩相片:領口被撕裂,緊緊用殘破衣衫遮住裸露胸口的少女,面上滿是驚
惶之色,眼角泛滿淚水,左邊臉頰高高腫起,淤青顏色明顯可見,又是憤怒、又是傷
心的疑問眼神,看著身前一副囂張跋扈姿態的男人,作著無言的質問……
單是這一幕,就已經說明一切,任誰都不會懷疑,向來就惡行惡狀的蘭斯洛親王
,確實就是這一切事件的罪魁禍首,利用少女的純真與善良,心懷歹念地誘騙於她,
使她成為最無辜的受害者。
根據上頭的報導,蘭斯洛本來還欲趁著地方偏僻,對少女施暴,只是被記者和太
研院的研究員們所撞破,這才悻悻然地掉頭就走,毫無悔意地以天位力量飛離現場。
整個報導的最後,還附上一張全彩照片,那是披上組員們遞來的上衣,在鎂光燈下淚
眼斑斑的愛因斯坦博士。看她那麼一副傷心的樣子,任誰都會感到同情,並且相信她
的無辜。
可以想見,在事實真相公諸於大眾後,累積多時的民怨將會爆發,全數湧向邪惡
的施暴者,並且乘著這股民怨所激起的勇氣,將會有人民代表遞書予蘭斯洛親王,要
求他簽署退位宣告,離開雷因斯。
對於這些,當事人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真是的,什麼叫畏罪而逃,有天位力量的人需要幹這種事嗎?我如果真的
要非禮小丫頭,難道就不會先把你們這些礙事的全部殺光,然後再上嗎?用得著畏罪
而逃?你們應該慶幸是撞到我,不是撞到白家老大或李老二……」
看著手中的號外新聞,蘭斯洛直歎著氣。原本是以為有大堆太研院的研究員來到
,讓他們看到這一幕,就會同情愛菱,讓她可以高枕無憂地繼續待在太研院,怎知道
不但研究員來了,還有大批手持相機的記者,把自己的醜態全數拍照存證,公諸於世
,這下可真正是糗大,要是號外號到北門天關去,讓妹妹以為自己居然落魄到對弱女
施暴,那就真正是不用作人了。
「唉……沒辦法啦,打包、打包,準備被驅逐出境吧!」
一面歎氣,蘭斯洛一面作離開準備。事實上,除了一口風華刀和身上的衣服,他
也沒什麼東西可以帶走。象牙白塔早給轟成平地,現在住的地方是白德昭所有,多帶
了什麼,反而會給人多講閒話。
小草比較傷腦筋。雖然說幽靈沒行李,不用打包,但卻有一堆無形的責任。隨丈
夫離開雷因斯後,魔導公會主席的位置,大概就要讓出來,然而,一時間卻找不到可
以接手的人選,又聯絡不上梅琳老師,很是麻煩。至於雷因斯宮廷本身的各種機密與
資源,兩位兄長比自己還熟,橫豎他們兩人避不見面,自己就不必多事擔心交接問題
了。
「開溜以後,有很多麻煩事就不必做了。不必指揮城防,不必擔心白天行用太古
魔道兵器轟城,也不必擔心白老大高興起來又大洗禮一次……」等待著宮廷大老們的
通知,蘭斯洛已經開始往後的生涯規劃。
「等會兒可以委託青樓聯盟傳個訊上惡魔島,告訴我師兄可以回家了,一個人呆
在那裡怪無聊的。嗯,離城以後先去北門天關,路上可以和有雪會合,再把老三和妮
兒都帶在身邊,五色旗就回惡魔島去吧,然後我們去自由都市接楓兒,休息一下,再
來決定往後要幹什麼……」
蘭斯洛屈指算道:「我、老三、妮兒和楓兒,我們就有四名天位。有老婆你的鬼
點子,加上老三一肚子的壞水,不管走到哪裡都很吃得開,即使回艾爾鐵諾當強盜,
應該也沒人擋得住了,如果學李老二那樣直闖王都,雖然我們沒他那麼有氣勢,但這
麼多人一起上,要轟掉中都該不成問題,然後……」
忙碌著手邊文書工作,小草仍傾聽著丈夫的說話,只聽他然後然後說了幾句,似
乎仍然想不到該說什麼,方自一笑,卻忽然冒出一句驚人之語。
「嗯,然後我們就到杭州去……」
「去杭州?為什麼?」
「那是我們相識的地方啊!趁著有機會,去那邊度蜜月,你不覺得挺理想的嗎?
嗯,帶著一堆礙事的傢伙度蜜月,是有些不便啦……」
當丈夫的第一句話出口,儘管是幽靈之身,小草剎那間卻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躍
出胸口,急忙用理性抑制住險些脫韁而出的情感,告訴自己,丈夫僅是說著那段存在
而非實在的記憶。
「不過,既然到杭州去,那就順道上山去看看死老頭吧!他孤零零一個人被扔在
山上陪猴子,搞不好比師兄還可憐……」
說這些話的時候,蘭斯洛偷瞥著小草,似乎對於這個主意甚是靦腆,刻意裝作行
若無事。
「在艾爾鐵諾的日子、在雷因斯的這一段大鬧,最後是沒有什麼成績,不過也算
是轟轟烈烈幹了一堆事,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帶這些東西回去見老頭子,應該可以
好好向他誇耀一番吧!」
蘭斯洛淡淡說著,小草卻感覺得到他的興奮與緊張。早在自己和妮兒變成他的親
人之前,皇太極就一直以其獨特的方式,呵護著這名養子,督促著他的成長,儘管兩
人之間的關係,始終是互相對抗,但彼此卻都樂在其中。
對於蘭斯洛而言,那名教導他一切的無名怪老頭,是一個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存
在。
雖然,記憶中的他,僅是一個似乎有著顯赫的過去,最後卻一敗塗地,淪落到深
山裡隱居,只剩一張大口氣的壞嘴巴,在酒後緬懷著往日榮光的落魄老頭。但是,這
個老頭卻給了他所有,影響著他的每一個觀念,不知不覺中,蘭斯洛有了這樣的想法
。
(嘿!老頭,沒什麼好遺憾的啊!你那些來不及完成的夢想,就通通交給我吧!
我會幫你全部搞定的……)
或許連蘭斯洛自己都沒有察覺,但小草從旁將一切看在眼裡,確實是感覺得到,
丈夫有很多的人生決定,都受到其養父的影響。也因此,在蘭斯洛對自己成就感到滿
意的此刻,他不期然地有了衣錦榮歸的打算。
可是……
看著蘭斯洛這樣強自壓抑喜悅的樣子,小草實在說不出口,無法告訴他,那個曾
經在杭州山中等他回來的紅袍老人,如今已經不在人世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不羨雲吧】
一切的事都非常地水到渠成,當宮廷有意無意間,傳出蘭斯洛親王有意退讓,主
動棄位離開雷因斯後,稷下百姓立刻組成了代表團,由舊宮廷的眾位大老為領導,預
備向蘭斯洛遞交退位書。
內戰終於得以結束,對於稷下人民而言,自然是件舒了一口氣的喜事,儘管因為
之前的死傷,不好放炮慶祝,但人民心中確實是充滿喜悅的。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滿心歡喜,至少蘭斯洛就得裝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然
被逼退位還歡天喜地,恐怕會被人罵作不知羞恥。
相較之下,心裡最不高興的,大概是以受害人身份,在太研院中備受憐憫的愛菱
了。
沒等那幾張照片刊出,她是如何被蘭斯洛利用、欺侮、拋棄的消息,就已經傳遍
整個太研院。本著對她的支持,再親眼看見蘭斯洛的醜惡面孔,人人無不口耳相傳,
蘭斯洛是如何利用她的善良,蓄意隱藏身份地接近她,想要利用她的才能與身份……
儘管事情的細微關節處,是誰也說不清楚,但無分男女,人人繪聲繪影,被發揮
到極限的想像力,所編織出的內容,即使是編寫桃色緋聞的專業寫手也要為之咋舌。
帶著濃濃的同情,所有人都支持著她,曾經一度動搖的地位,重新穩固起來。感
受到眾人的關注,愛菱應該是要高興的,可是,她真的笑不出來,蘭斯洛說的那些話
,讓她心裡好難過;打在臉上的那一記耳光,更是讓她一直疼痛難消……
為什麼會這樣呢?
如果蘭斯洛先生是在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與己相遇,為了某些不得以的理由,這
才利用自己,那自己並非無法接受。可是,自己卻無法忍受,他明明已經作得不對,
卻仍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絲毫沒有悔意。這樣的高姿態,任自己再怎麼希望去
原諒他,都說不出口了……
由於醜聞的關係,長老們下了暫時的閉門思過令,讓愛菱不用工作,回家休息。
這是個很沒意義的命令,特別是在收到命令書的時候,愛菱才黯然地發現,能夠
被自己當作家的地方,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沒敢讓旁人知道,愛菱偷偷地再到了蘭斯洛的住處,遠遠地向他打了招呼,希望
能私下再談一次,但對方卻完全不理睬,反而表情冷漠地比了個粗鄙不堪的手勢。
不知道自己臉上是什麼表情,愛菱幾乎是再次掉著眼淚,跑離蘭斯洛門前。
稷下城裡,除了太研院,自己沒有其他熟識之處。太研院有著會關懷自己的人,
但此時此刻,自己並不想去,不想接受那些建築在自己虛假形象上的關懷,最後,找
不到地方可以回去的少女,失魂落魄地走回了酒店街。
以現在的心情,與蘭斯洛會面的那間酒館,並不是個好地方,自己不想再碰見那
人,再多受一次傷害。
如同初到此地時那樣,愛菱在外頭披著一件灰色斗蓬,渾沒意識地走著,心裡對
自己的虛偽外表充滿厭惡感,很想拋開以前的一切,到一些最骯髒污穢的地方去。
無奈,越是這樣子想,偏生一時間就是找不到什麼看起來很下流齷齪的地方,最
後,眼前出現了一個火紅色的招牌,上頭畫了個上空的裸女圖案,熱情四射地放送香
吻,招牌長匾上寫著「不羨雲」三個大字。
順著階梯走往位於地下室的酒吧,推開木門,立刻便是一片烏煙瘴氣,粉紅、碧
綠的燈光,煙霧繚繞,味道極是刺鼻,而眼前的種種,更讓愛菱以為自己進了另一個
世界。
左前方的那座舞台上,有數名舞孃正激烈地扭擺著身體,下身穿著用珠子串起來
的短裙,上身則是完全赤裸,種種帶著明顯挑逗意味的性感舞姿,讓圍在舞台下的酒
客們瘋狂叫好。
除了吧台,其餘地方用皮椅分成一區一區的座位,雖然看不太清楚,但看裡頭男
男女女勾肩搭背,不時發出一些讓人心跳加速的聲音,誰也知道裡頭大不尋常。
「嘿!帥妞,和我來一場下半身的交往,經過天堂,直衝地獄吧……」
裡頭的某個包廂中,傳來了這樣的話語,跟著就是一串女子的吃吃笑聲,愛菱皺
皺眉頭,覺得這話好像在哪裡聽過,卻一時想不起來。
雖然環境惡劣,但因為全然沒人認識自己,愛菱心中反而覺得輕鬆,逕自走向吧
台,褪下斗蓬頭套,才想要向酒保點杯東西,旁邊已經有客人主動道:「給這位漂亮
小姐一杯東西,我請客。」
遺傳了母親的美貌,愛菱本來就是一名很具吸引力的少女,又是孤身一人,才坐
下來就已經引起了周圍男性的注意,相爭向前攀談。
(呵……原來我也滿有魅力的啊……)
這個想法很是快慰,興致起來,愛菱全然忘記自己沒有多少飲酒經驗的事實,酒
到杯乾,連續四杯都喝得一滴不剩。初時,只覺得甜甜的很是好喝,但過了一會兒後
勁上湧,立刻便腦袋暈暈,說話也語無倫次起來。
見到少女露出醉態,那幾個一直勤於勸酒、小流氓似的幾名酒客,登時換了一副
表情。
「嘿!你不就是這兩天號外上頭的愛因斯坦博士嗎?聽說你和那個偽王搞過一腿
啊!既然他玩過你了,那也不差便宜我們一下吧……」
當這幾個人露出猙獰面目,慢慢逼近了過來,愛菱一點也不緊張。她的武功雖然
很差勁,但也不是這些市井混混所能及,兩三下便可打發。哪知,實際動起手來卻全
不是那麼回事,全身軟得像是一團麵粉,手腳一點力氣也沒有,甫一抵抗,就給人打
下了座位。
身上痛得要命,而隨著這三個人逐步靠近,週遭的人卻視而不見,一股恐懼更襲
上心頭,偏生全身沒有力氣,只能坐視局面漸漸惡劣下去。
所幸,在最壞的情形出現之前,救星現身了。三隻飛砸過來的酒瓶,不偏不倚地
打中這三人後腦,令得他們頭破血流,哇哇大叫。
愛菱腦裡一片昏沉,慢慢沒了意識,但在她昏睡過去之前,看到那三名兇徒吼叫
著往丟瓶子的方向跑過去,之後,她只聽見了這樣的一句:「要打我嗎?可以啊,有
種的話就朝著我的臉打,不過……這樣一來,你們就等於是和這條街上的所有女性為
敵喔……」
(好……好無恥的人啊……)
心裡浮起這樣的念頭,愛菱昏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仍坐在吧台,
嘴巴裡像是給人塞了幾百支辣椒一樣,又辣又麻,一股股滾水般的熱氣,燒灼著喉嚨
與口腔,不住從口鼻間往外噴,當下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尖叫。
「很有效吧!這是我老哥的獨門配方,天府麻辣汁,聽說原本是用來拷問魔族,
後來意外發現瞭解酒用途,不管有多爛醉,或是像你這樣中了輕微迷藥,只要少少一
杯,立刻回復清醒……」
伴隨著話,身旁有人遞來一杯冰水,愛菱接過後一口飲乾,這才開始打量旁邊的
人。
那是個長得很帥氣的青年,斯文的外表,卻給人一種不受任何羈絆的閒適感覺,
而自己對這人似乎有點印象……
「啊!我記得你,上次卡布其諾就是一直追著你在咬……」
「嗯!說得沒錯,那頭笨狗呢?如果有它在,你就不會遇到這種麻煩了吧!」那
人說著,目光斜瞥向酒保。
「真……真是抱歉,不曉得原來是阿貓公子的朋友……」酒保滿臉尷尬地陪笑著
,像這一類的酒店,為了生意,有時候會應熟客的要求,在酒裡加入迷藥或麻藥,剛
才愛菱喝的酒裡頭,自然是另外參了東西。
「我……我剛剛喝的東西裡頭有迷藥!」
「沒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什麼都不知道就來這裡瞎混,陌生男人點的飲料問也
不問,拿起就喝,這樣子能生存到現在,倒也是異事一件。」
阿貓沒好氣地說著,對自己的作為大感不滿。以自己的立場,並不適合對這笨女
孩施以援手,在兄長那邊很難交代,不過,如果像往常一樣冷眼旁觀,恐怕這女人的
下場……一個太古魔道的上好人才,如果以後在自由都市嫖妓時撞到,那確實是很傷
腦筋……
「你想要作什麼?心情不好,就想要故意當壞孩子來發洩一下嗎?真是幼稚!不
屬於這裡的人,不要隨便到這邊來混。變壞的代價很高,不是你這種好好學生負擔得
起的。」
起初,愛菱很訝異,不明白這人怎麼會這樣瞭解自己,但聽得久了,一股火氣直
往上衝。
「幼稚又怎麼樣?誰知道你們這些男人會……會作這種事,人家不過是來喝點東
西,就壞心地在裡頭下藥,這麼做難道就是對的嗎?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就不要亂講,
你、你們這些男人都只會對女生有不良企圖,利用我們來得到滿足嗎?」
不知不覺,愛菱把對蘭斯洛的不滿,也一起發洩了出來,但卻沒能引起眼前人太
多的反應。
「對與不對,我從來就不在意,我的家族也向來不管這種無聊事。」阿貓搖頭道
:「但有一點你倒是說對了,男人本來就會對女人有不良企圖,不會對漂亮女人有企
圖的男人,那才叫做不正常。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有能力的男人,自來就是利用女
孩子來混飯吃的,怎麼?你因為找不到肯利用你的男人,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意義嗎
?」
愛菱生平所遇到的惡人與毒言,恐怕就以此人為最了,看他這麼忝不知恥地說著
這種話,少女打從心裡憤怒起來,看見旁邊有一杯水,順手拿過來,就要往他臉上潑
去。
哪知,對方卻似早知有這一著般,已經先拿好一個桶子在旁,愛菱的水潑過來,
他舉桶接過,跟著連同酒桶裡的酒液,順手之至地往少女當頭罩下,嘩啦一聲,若說
這和被一盆冷水澆下有什麼不同,那就是灑了滿地的酒液確實是香得多。
「你以為你是第一個想要潑我水的女人嗎?哈!來來去去都只是這幾招,我早就
有準備了。」
從頭上摘下木桶,渾身濕淋淋的像頭落湯雞一樣,狼狽到了極點,身心俱疲,適
才酒醉引起的頭暈與反胃,又不住翻湧作怪……少女失魂落魄地呆坐著,表情一片迷
惘,不久,小顆小顆的淚珠,自臉上滑落,混著酒液,也看不出到底是酒珠還是淚滴
,只是她微微顫動的雙肩,說明了一切……
「玩不過人家就只會哭,所以我才討厭這種對手……」
阿貓嘀咕著。儘管他已經熟識女性的各種抗爭動作,卻唯有這最原始的一招,始
終讓他感到棘手,特別是眼前這個丫頭,總不能像平常那樣直接吻過去,把她吻得意
識不清,然後直接拐上床去吧?
為什麼自己要坐在這裡,違背立場地與這女孩說話,還多管閒事呢?大概又是天
性作祟吧!看到漂亮女孩子就忍不住湊近過去,想多看一些她們的情緒反應,久而久
之,就對撩撥她們情緒的技巧特別拿手,卻又總在她們認真落淚時感到愧疚,也許自
己並不是個當花花公子的好人才呢……
忽然間,阿貓不禁啞然失笑,雖說發生在愛菱身上的事,在自己看來,連拿來當
笑話一哂的價值都沒有,但這個女人卻是認真地為此感到困擾。唉!女人這種生物,
不管在理智上有多聰明,為什麼在這方面就特別笨拙呢?
「聽說,那個沒良心的猴子親王利用過你,發現你沒利用價值後,又把你一腳踢
開。」阿貓搖頭道:「不過是被利用一兩下,用得著這樣大呼小叫的嗎?有些人打從
來到世上,就一直被人利用,整個人生都亂七八糟,真要抱怨,也輪不到你啊……」
「什、什麼意思?」雖然打定主意不想再和這人說話,但話題扯到自己,仍是忍
不住接口,愛菱忍著反胃嘔吐的感覺,疑惑地看著這個男人。
「算了,人蠢也該有個限度,就那麼幾句話,就把你騙得昏頭轉向,你這女人腦
筋也太簡單了吧!」阿貓道:「那頭猴子利用你的時候,有沒有要你幫他這樣……然
後再這樣……然後要你騎在他身上,和他一起這樣……」
連番比喻,讓愛菱整個聽到傻掉,慌忙地搖頭,臉紅說沒有。
「這些事通通都沒作,那算是什麼利用?你和他都太小兒科了,要玩陰謀把戲,
遠遠地不夠格啊!」
「可是,那天是他自己承認的,我親耳聽見,所有旁邊的人都聽見了呢!」
「是啊!所有稷下人都聽見了呢!可是,明明只要你和他曉得就可以的事,為什
麼要讓所有稷下人都知道呢?這種三流的開脫把戲,言情小說讀多的人一眼就看穿了
,大概……只能耍到你這種蠢蛋吧!」
阿貓搖頭道:「故意擺出笑容,裝作一副善良模樣的人,絕對不可以相信,不過
故意裝出一副凶巴巴模樣的傢伙,一定也很有問題。喂!看你這副沒人要的樣子,小
時候有沒有和小男生交往過啊?」
「沒……這不關你的事吧!」
「那就是沒有了,難怪你不知道。男生在小時候,是一種很笨拙的生物,明明喜
歡一個女孩子,卻不好意思說出來,只好不斷地惡作劇,裝作凶巴巴的樣子,把女孩
子弄哭,來引起她的注意。即使是長大了,有些沒人緣的猴子男人,仍然是只能用這
種方法來和女人交往啦……」
「真……真是這樣嗎?你是說,蘭斯洛先生他……」
「這種問題沒必要問我吧!你們兩個不是朋友嗎?還是說,所謂的朋友,也就不
過如此?你對你朋友的信任,只有如此而已嗎?」
直接了當的說話,讓愛菱若有所思。這反應看在面前男人的眼裡,卻連訕笑的念
頭都懶得有,這麼簡單的伎倆,就可以把這女的弄得又哭又笑,看來這兩師兄妹的白
癡程度有得拼,自己實在沒必要陪他們玩家家酒下去。
「嘿!阿貓先生。」愛菱道:「如果照你剛才說的,那你一直對我凶巴巴的,就
是想要追求我嗎?」
就愛菱一向的口才,這不失為一個凌厲反擊,但若她以為這能讓對方有一絲窘迫
,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對方只是側過頭,邪邪地笑道:「是啊!我和你說話,就是
希望能夠搞你!漂亮的小姐,有沒有興趣和我來一晚下半身的交往啊?我可以讓你穿
越地獄,直達天堂喔!」
這樣露骨的挑逗,愛菱根本不敢回答,訕訕地低下頭,知道自己沒法在這話題上
與人競爭。
忽然,一個念頭從她腦裡閃過,讓她猛地抬起頭來,低聲問道:「阿貓先生,你
……你是不是為了讓自己不去在意一些東西時,才會這樣講話,平常……或是你遇到
自己真正關心在意的人的時候,你的態度不是這樣的,對不對?」
這實在是一記極為高明的突襲,因為對方剎時間表情一愣,呆了片刻後,斂起原
本那副不耐煩的冷淡表情,本來就極其俊朗的面孔,曲線變得很柔和,嘴角綻放出來
的,也是一抹讓女孩子非常心動的溫和微笑。
這微笑是代表獎勵嗎?
當他的手輕撫著少女髮絲,愛菱瞬間感到一陣悸動,可是,她並沒有來得及確認
答案,因為一陣強烈的反胃感,刺痛著食道,讓她再也忍不住,俯身狂吐起來。
這樣的位置與距離,可以想像,自然是吐了對方一身,起初周圍的驚呼聲,頭暈
到眼冒金星的愛菱並沒有聽到,直至她神智稍清,這才被週遭的尖叫聲所驚醒,發現
自己正處於一個極尷尬的姿勢。
因為彎身嘔吐,兩手找不到東西扶,待得自己驚覺,卻發現雙手正按在對方大腿
上,他的手仍按在自己頭上,而自己竟然就這麼埋首在他胯間狂吐不休……
滿心的尷尬與愧疚,愛菱膽怯地慢慢抬頭,預備看到一張憤怒的臉龐,誰知道,
頭抬到一半,陡覺左邊銀光閃爍,剎是刺眼,原姿勢不動偏頭看去,只見那邊不知何
時來了大票記者,每個人手拿相機,鎂光燈直閃個不停,而在昏暗的燈光下,自己和
這男人的尷尬姿勢……想也知道明天的號外新聞會是什麼了。
沒有多說什麼,在歷經多次
沒有多說什麼,在歷經多次處之泰然,只是
簡單撂出一句:「我懶得解釋了,想怎麼寫就隨便你們吧……」
望著前面表情肅穆的人們,蘭斯洛不禁啞然失笑。以角色而言,自己應該是最緊
張的人,可是看著這些人民代表人人謹慎恐懼,似乎擔心自己隨時會動手殺人的模樣
,就覺得很想笑。
「不用那麼擔心,我既然決定了,就不會動手傷人,嘿!因為自己的喜惡,隨便
傷害過萬人民,這種事我還真是作不出來。」
微微一笑,蘭斯洛在退位承認書上簽下名字,將之遞還前,他搖頭道:「不過別
忘記一件事。記好你們今天的選擇,是因為稷下百姓要我走,所以我才離開,而我衷
心祝福你們,希望在這樣的統治者之下,你們會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吧!」
對於自己最後這段話,蘭斯洛自己實在很懷疑。不管怎麼看,他都不覺得那個死
矮子會把萬民福祉……甚至最基本的生死放在心上。讓這種人成為領導者,雷因斯人
恐怕不會太好過……
不過,擺在眼前的事實是,如果自己再爭下去,以這矮子下手之辣,死傷只會更
多。在自己並無力保護稷下人民安全的情形下,退讓是一個比較好的辦法。
縱然手段毒辣,但無可否認,白起是一個計算絕對準確,將整個大局考慮周全的
人,由他來主宰雷因斯,怎樣都比自己要妥當,加上他是妻子的親戚,以血緣來說,
讓雷因斯回歸到他們家手中,也說得上是物歸原主。
剛剛收到了師兄的秘密傳訊,要自己小心,白起武功的真相,很可能是某種藉助
魔法力來完成的神奇武術,尤其是融會五極天式後,對天位武者有相當的克製作用。
隨信附上了一份秘密記錄,照時間上看來,是有一名推測該是白起的少年,曾秘
密進入雷因斯•蒂倫的暗黑神殿,並與裡頭的邪惡神明訂定契約。
對於師兄的好意,蘭斯洛很感激,不過在自己打算退讓的此刻,這些東西是用不
著了……
但做到這裡已經是極限了,自己沒有什麼可以再退讓的餘地,要是做到這一步,
仍無法讓對方接受自己的善意與付出,那唯一所能作的,就只剩拚死一戰而已了……
蘭斯洛親王宣佈退位的消息,以最快速度傳遍稷下。短短數個月時間,發生了許
多事,講起對這位親王的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想到他就此被驅逐出境,在鬆了一
口氣的同時,卻也感到一絲悵然,然而,怎樣都好,讓人民感到痛苦的戰爭,終於可
以告一段落了。
而對這消息最為歡喜的,自然是敵對陣營的白天行。心腹大患終於放棄王位,甘
心離國遠走,對白天行來說,再沒有什麼消息比這更棒了,只是,還沒開始享受勝利
滋味,他就已經皺眉開始動腦,思索要如何排除異己,拔去那個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
白矮子……
蘭斯洛將要退位的消息,也在五十萬大軍之中引起轟動。戰爭實在是一件令人心
疲憊的事,一直緊繃著精神的他們,也已經快要到崩潰的邊緣,特別是在大洗禮發生
之後,遙想著城內的種種,精神負擔實在是很重。
同樣收到這個消息的太古魔道技工小組,也開始作著撤退準備。原本他們就是為
了支援白起,特別從惡魔島上被調來的好手,現在一切事情有個底定,雖然仍不知道
最高領袖有何打算,但應該是不會讓裡之白家的實力久現人前,該準備撤退回本部了
。
不單單僅是他們,就連韓特也開始收拾行李。蘭斯洛既然主動退位認輸,要離城
他去,這場戰爭肯定是沒有搞頭了,自己撈錢也已經撈夠,就算接獲新命令,要繼續
追殺蘭斯洛,那也是離開稷下才能辦的事,收拾行李是必要的。
人人都在忙碌,唯獨不見身為最高領導的白起。事實上,這兩天一直找不到他的
蹤影,也不知他究竟上了哪裡去,直到眾人在忙著打包,他才再度出現在眾人面前。
(奇怪……總覺得我把一件很重要的事給忘了,到底是什麼呢?)
一面搖頭,白起一面想著一件記不起來的事,走了進來,見到眾人忙著收拾封箱
,不由得一愣,皺眉道:「你們這是在作什麼?」
「耶?不會吧?怎麼你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嗎?」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目前自是
僅有韓特一人。他詫異地走了過來,將蘭斯洛表明退位的種種,全讓白起過目一遍。
(這樣就說要退位……沒出息的傢伙……)
沒人猜得到這位白家最高領導此刻心中的想法,只曉得他將資料放下後,面色嚴
峻地說道:「因為他說退位,你們就要撤退了嗎?」
「仗沒得打了,敵人也跑了,就算要追擊也得轉換陣地吧!」韓特聳聳肩,打從
一開始,他就不認為白起會就此善罷干休。
「那不是重點。我當初在宣告裡說的是什麼?宣告裡有要求他退位嗎?是不是一
個個都聽不懂話了?」白起冷笑道:「嘿!你們該不會把我講的話全當作廢的吧?」
聽見他這樣說,所有人都感覺到一陣寒意,儘管不明白他想要作些什麼,不過明
天的受降典禮,肯定是難以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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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出爾反爾】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二月 雷因斯 稷下王都
蘭斯洛簽署退位書的隔天一早,負責在他住處服侍的僕役們,發現已經找不到前
親王殿下的身影,也找不到一向負責處理各種事物的首席幕僚蒼月草,看來是已經連
夜離城而去,不想再多添恥辱。
這消息自是讓人一陣心安,為了安排稷下新主白天行入城的手續,諸位宮廷派大
老、人民代表們,組成了代表團,預備向白天行遞交蘭斯洛的退位書,還有承認他為
雷因斯正統王權繼承人的文件。
為了標榜開明,雷因斯一向就有專供女王諮詢的人民代表,讓民意直接參與國政
,話雖如此,普通的平民並沒有能力參選成功,能夠成為人民代表的,往往都是一些
沒有貴族血統的富商土豪,藉以謀取官職。
負責統領這個代表團的,本應是首席大老白德昭,不過他昨晚忽染急病,今早臨
時向代表團宣告不克前來,因此另外選了代替者。
白天行列軍城外,自己也特別換上了禮服,要在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表現出
王者風範,讓所有雷因斯人民都拜服在自己的泱泱大度之下。
為了讓受降的這一幕永留青史,他還特別找白起商量,希望能藉助他在太古魔道
方面的技術,讓所有雷因斯子民目睹這偉大畫面。白起沒說什麼,卻依照他的要求,
成立轉播小組,再設置兩百五十個轉播站,讓雷因斯各大都市都可以看到受降大典的
立體影像轉播。
想到成功終於掌握在手裡,白天行雖是坐在馬上,卻歡喜得幾乎要手舞足蹈起來
。
儘管城牆在大洗禮時崩壞不少,許多人民仍紛紛站上城頭。稷下的代表向城外征
服者遞交降書,這是連九州大戰時都未曾有過的醜事,但由於是內戰形式,百姓感覺
不到什麼屈辱感,只是安靜地旁觀。
在眾多觀眾中,只有一人顯得特別,他並非站在城頭,而是獨自倚坐在城牆角落
,手裡拎著酒瓶,斜眼望著慢慢走出城外的代表團。這個慣以阿貓為名,流連在酒店
街的白家家主,今天難得地出現在這樣的場合,看情形,他只是想要靜靜地旁觀,無
奈煩人的訪客,總在不適宜的時候出現。
「哥!」
能夠在此時找到他的蹤跡,並且大膽湊上來說話的,自然是只有妹妹莉雅了。對
白無忌而言,自己妹妹並不是那個叫做蒼月草的陌生女人,這麼說或許很奇怪,但卻
是當事人一個難以解開的心結。
穿著斗篷,遮掩住形貌,小草毫不避諱地在兄長身邊坐下,拿過他手裡的酒瓶,
就這麼喝上一大口,當她還沒登基時,兩兄妹就常常這樣子嘻鬧,在這世上,他們是
彼此所剩不多的血親,不管是什麼理由,都沒有必要鬧得像是仇人見面。
「我家老公要走了,嫁雞隨雞,我也要跟他一起離開,雖然不可能說永遠不回來
,不過總有一段時間不會出現在雷因斯了,所以……一切就拜託哥哥們了。」
與其說是臨別委託,其實只是走之前來見兄長一面的道別。對於兩位兄長的動作
,小草自然不至於會認為他們是為了奪取雷因斯王位,而支持白天行,主要成分應該
還是由於對自己夫婿的不滿意,但正是因為這樣,自己才更要堅持,兩位兄長已經連
成一氣,若自己不站在丈夫這邊,那還有誰會幫他呢?
對於妹妹的道別,白無忌沒說什麼,遠比妹妹更瞭解兄長的作風,他壓根就不認
為妹妹今天走得了。
「哥,有一件事,我想知道。」小草道:「大哥當初……是不是真的進去過巫宮
?」
所謂巫宮,那是指稷下的一處禁地,專門供奉各種黑暗神明的宮殿。雷因斯本身
的立場,是不該供奉任何與邪惡力量有關的黑暗魔神,但是魔導公會那邊的黑魔法研
究,又不可能完全不接觸相關知識,兩相無奈,只好將巫宮設為禁地,平時由魔導公
會管理,未得女王許可,任何人都不得入內。
昨天聽丈夫所說,小草立即調閱了巫宮的訪客資料,果然在裡頭發現了極為可疑
的一筆,約莫百多年前,兩位兄長曾先後來到巫宮,目的不明。通常會到巫宮去,就
是為了和黑暗神明締結契約,預備修練黑魔法,或是作一些邪惡祭祀,自己以前因為
忌諱那裡的邪惡妖氣與本身互衝,平時絕少涉足,只有在修練五極天式的時候,才會
造訪巫宮。
紀錄上,大哥曾經到那裡去,一待就是四十九天,這麼長的時間,除了修練黑魔
法,還會有什麼別的事?
對於這位兄長,小草實在知道得不多,又因為當年的一件憾事,兄妹兩人在那之
後幾乎沒有見面。印象中,那座祈願塔是女王祈禱之地,以前曾囚禁了一些魔物於其
中,借助女王祈禱時的靈氣予以鎮壓,後來大哥不知為了什麼,把自己關在塔內,若
非母親和二哥主動提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位親人。
對於大哥為什麼那樣厲害,能在魔震之前,憑一己之力突破天位,自己一無所知
;除了曉得他精通太古魔道技術,擁有天位力量,還練成白家六藝中的武中無相之外
,卻不明白他的力量真相。唯一的猜測,只有白家的技術部門實在厲害,能製造出這
樣一個傑出的完美戰士,以其獨一無二的天賦,輕易衝破這些常人難以企及的難關。
但也就是因為這樣,自己以前才對他有種潛在的厭惡感,總覺得他只是用太古魔
道製造出來的非人生物,並不是自己的血親,即使是現在,那種感覺有時候仍會浮現
胸口。
聽母親說,大哥曾在一件事之後,武功突破天位,照那件事的時間來看,正好與
他來到巫宮的時間吻合,換言之,他是因為與黑暗神明訂定契約,修練某種類似天魔
功那樣的禁咒武學,所以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突破天位嗎?
這實在有點怪異。雖然不知道兄長當時的武學進境,但是以他這樣完美戰士的資
質,想必已極其強橫,只是沒法突破天位而已,但白家絕學本身就已經非常強橫,他
有什麼理由要再學這種魔族武學呢?難道是為了盡快勝過變態的老爸,發動政變,所
以才兵行險著嗎?
一切都想不通,這些所謂的武者,有時候還真是讓人難以索解呢……
「是沒錯,大哥和我都曾經進去過。你想要問什麼?他是不是曾經向黑暗神明訂
定契約,修練武功?」白無忌笑了,那是一抹充滿譏嘲的笑容,自己的妹妹誠然聰慧
,但某些事她卻並不瞭解。
「如果你的問題是這個,我的答案是:沒錯,大哥確實是這樣修練過。擔心你的
沒用老公會因此沒命的話,就要他好好小心吧!」
兄長的態度古怪,小草皺起眉頭,方要再問,場中已經發生異變,令得城頭上百
姓鼓噪不已。
沒等代表團與白天行接觸,在這為數百餘人的代表團之前,出現了白起的身影。
個頭不高,但森寒的眼神,散發著強大壓迫感,讓所有人知道他來意不善,而當城頭
上百姓認出他就是那日大洗禮的元凶,更是為之騷動起來。
白起目光橫移,自左由右,每個與他目光相觸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確認過
一遍之後,他冷冷道:「求和可以接受,不過在那之前……我方之前開出的條件呢?
」
不明白這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看他敢搶在白天行前頭說話,可見地位不低,眾
人不敢怠慢,一名宮廷派大老拱手道:「蘭斯洛親王已經退位,這裡是退位宣告還有
我們承認白天行殿下王權的證明……」
「王權這種東西,不需要證明的,如果拿了證明就可以命令他人,你們又怎麼會
這麼狼狽呢?要求和,就拿點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出來。」白起道:「偽王的首級呢?
身為戰勝者,我們要求追究戰爭責任,要血祭引發此次戰爭的罪魁禍首,為了和平,
請別包庇於他。」
「可……可是……這種事……我們實在是……」
代表們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儘管當初的宣告要求交出蘭斯洛首級,但是這種
根本沒可能辦到的要求,任誰都只以為是外交上的交涉技巧,沒有認真在意,認為只
要逼蘭斯洛退位,就能滿足求和條件。
不只是他們,就算是白天行,也沒有想過真的要以蘭斯洛的首級來當和談條件,
與其說是不想,倒不如說是不敢,他終究是個沒有天位力量的凡人,就算當了雷因斯
國王,若是往後日日夜夜都要提防天位刺客,那也是了無生趣,能夠逼蘭斯洛自行退
位遠走,可以說是最理想的結果,這時看白起跑出來橫生事端,大搶主帥風采,心中
怒不可抑,只是顧忌著現場轉播,不願貿然失態斥罵。
「該不會說交不出來吧?我們的和談要求就只有這一條,連這唯一的一條都沒辦
法做到,我實在懷疑你們求和的誠意。」
「但是……蘭斯洛親王已經離開,我們就算想……也找他不到啊!」
「那是你家的事。」蠻橫無理的一句,白起徹底粉碎了代表團的希望,冷淡道:
「今天我已經決定血祭,既然你們交不出偽王的腦袋,那就只好用你們自己的代替了
,不過……光是你們,好像太少了些……」
說話同時,白起已經出手,起先人們以為他的目標是眼前代表團的成員,但聽到
轟然崩響,連帶大批驚惶慘叫,這才發現他把目標放在城頭上的無辜民眾。一式核融
拳的導彈勢,重若千鈞地轟上城頭一角,天位力量肆虐下,立刻造成數十死傷。
「看熱鬧這種事,很有趣嗎?這麼喜歡看熱鬧,就表演點東西讓別人看看吧……
」
由左至右,核融拳機槍勢的連射攻擊,橫掃城頭,強大的殺傷力,哪有人能接擋
下來,雖然恐慌的人們狂奔竄逃,一時間也不可能跑得掉,連串爆響中,數百具支離
破碎的屍體,再次為稷下城頭多添上血痕。
「住手!」
同時間高喊這兩字的,分別來自幾個不同方向。代表團中喊出這兩字的四名代表
,瞬間便炸成了一堆碎肉;在馬上喊出這兩字的白天行,給一道遠距離氣彈打得昏了
過去;在城牆下喊出這兩字,並預備挺身而出的小草,給身後的兄長拉住手臂,停下
腳步。
「哥,你們不應該……」
「沒有什麼該與不該。莉雅,大哥現在要作的事,你別去干涉,有話等到事情結
束之後再說。」
「可是……」
「如果你堅持下去,這次我不會退讓,你要與我這個白家家主正面敵對嗎?」
兄長的表情異常嚴肅,讓小草一時間猶豫起來,沒法果決地做出判斷,這時白起
已經改了方向,隨手揮動,代表團中三分之一的人數,成為這一擊之下的犧牲者。
「給我住手!」
如雷吼聲,來自從天而降的蘭斯洛。因為不想給人發現他在旁觀,所以他躲在極
遠的高空,以天心意識探窺下方一切,前幾次白起動手時,他已急速趕來,卻是遲之
一步,在這時才殺至白起面前。
他所慣用的風華刀,在大洗禮時與韓特的戰鬥中失去,之後一直沒能找回,據推
測是給敵人收了去,現在也不管這許多,手刀灌力,逕自往白起身上劈斬過去。
「這麼慢才趕來,如果指望你,稷下城裡還有活人嗎?」
嘴裡譏嘲,白起卻沒有正面迎戰的打算,兩臂一旋,一式太極纏絲勁已將旁邊的
一名代表拉過,以一個無法閃避的絕妙角度,讓他在鴻翼刀勁下四分五裂。
「你!」
情知對手陰險,但是面對這樣下賤的戰術,蘭斯洛仍是不知如何應付,勉力招架
住白起發來的一記核融拳,藉勢退了開去,冷冷地瞪視著這一再逼迫於己的大敵。
「姓白的,這是我給你的最後警告。」蘭斯洛忍著怒氣,道:「之前看在大家是
親戚的份上,我已一再退讓,你這矮鬼別不識好歹,把我給惹火了。」
蘭斯洛並不知道,數日之前,在北門天關源五郎也曾說過同樣的話,但相較之下
,在白起眼中蘭斯洛的威脅實在不夠份量。
「不識好歹?我確實不懂得怎麼分辨好與歹,你是想要教育我嗎?」白起彈指一
動,又殺了兩名拔腿想逃的代表,鎮住餘人,道:「哎呀!我剛剛又宰掉兩個傢伙,
這麼做會讓你很火大嗎?把你惹火了又怎麼樣呢?」
「我宰了你!」
蘭斯洛真的是火大了,長久以來累積的憤怒,都在此刻爆發。他不明白,為何在
自己已經表明退讓的此刻,對方仍然要咄咄相逼?彼此並非有什麼深仇大恨,為什麼
非要弄到死戰的局面呢?
不過,這個問題一時間是得不到解釋了,面對蘭斯洛的洶洶來勢,白起冷靜如常
,腳下幾個圓形弧步,將他攻來的刀勢全然化解,更遊走在代表團中,順手再推兩人
過去。
爆發天位力量,還得要控制好不傷及無辜,蘭斯洛已經頗感辛苦,這時看見兩具
人體飛來,雖是早已有備,但將他們卸開的同時,仍不免露出空隙,被白起一拳轟退
。
盡速拿穩勢子,卻發現剛才拋來的那兩人,一開始就已經被核融拳勁震死,自己
白挨一拳,卻是什麼也沒救到,全然落在白起的計算中,心頭一陣氣餒,怒意卻是更
盛。
「火大了之後,你決定趴在地上滾給我看嗎?果然是威風凜凜啊!」拳勁中含著
怪異力道,讓蘭斯洛一時間難以答話,白起則毫不客氣地嘲弄,囂張的姿態,讓不遠
處旁觀的韓特感到訝異。
白起的戰鬥模式,是絕對的冷靜與精密,沒有半分差誤,也不作任何多餘的事,
像這樣子囂張的放話,並不合乎他的個性,他這樣刻意做作,為的是什麼?
韓特心裡感到很複雜。某方面他著實慶幸,白起沒有叫自己上場動手,雖然說自
己並非人類,又習慣了為錢賣命、拋開是非的思考模式,對於這樣的屠殺尚能壓抑自
身反應,但若白起命令自己攔住蘭斯洛,讓他放手大殺,甚至命令自己屠盡在場的所
有百姓,這仍是一件很讓人反胃的任務。
幾名高階將領接近韓特,低聲請問應該如何應變,韓特一方面奇怪為何自己會成
為詢問對像,一方面也做出建議。
「情形不太對勁,我建議你們立刻把軍隊往後撤,別參與此事,你們家最高領袖
的樣子很怪,等會兒要是發起瘋來,說不定會把在場的所有人類全部幹掉……」
聽起來很瘋狂,但韓特與其餘人都知道,白起並不是一個可以用常理局限的人,
在這建議之下,各方將領忙著安撫旗下士兵鼓噪的情緒,慢慢開始將軍隊後撤。
而在這同時,一個疑問慢慢在韓特心中成形了……
另一邊,白起與蘭斯洛的對峙仍在繼續,原本蘭斯洛期望,趁著自己纏住白起的
時候,這些讓自己展不開手腳的人質,能夠趁空逃逸,哪知道他們一個個全呆站在那
裡,再仔細一看,卻是全被點了穴道,想動也動不了。
「你這混蛋,有種就把這些人都放開,我們兩個來決一勝負!你不是與魔神訂約
,練成了什麼融會魔法的絕招嗎?夠膽的就使出來比較看看!」
「你會這樣要求,是因為有把握在正面交戰中勝過我吧?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
那麼聽話啊?就算我把他們放開,你難道就會自在一點嗎?」白起微微一笑,核融拳
再發,左手阻擋蘭斯洛攻勢的同時,右手的主力卻已經轟上城頭,慘叫聲中,又是過
百死傷。
「放了他們又如何?這裡可以拿來要脅你,讓你心亂的東西太多了,若我直接沖
進稷下去,見人就殺,你可以阻止我嗎?我現在轉身,開始殺這票吃飯不做事的軍隊
,你阻止得了我嗎?」
「可是……他們是你的屬下……你……」
「那就讓他們死得其所吧!犧牲個一、兩千人,為你製造破綻,讓我可以在一刻
鐘內把你了結,這不是很划算嗎?」
冷酷的語句,偏生說來如此簡單,蘭斯洛完全理解,眼前的敵人已經進入一種無
可理喻的狀態,心中怒火狂熾,偏生就是想不出辦法,該怎樣擊敗他。
「你、你是雷因斯人不是嗎?這些人是你的同胞,你為什麼下手這樣殘忍?」
「呵,用不著說得這麼激動,這些人又不是你的同胞,幹什麼你又這麼關心他們
?當自己是王五嗎?如果你真的那麼偉大,那就為這些人類犧牲自己吧!」
也不知白起是如何辦到,當他再次伸出手來,風華刀已經出現在手上,扔在蘭斯
洛面前。
「一切戰爭的起源,都是因為你,只要你用這把刀斬下自己的頭,這些人類就可
以活下去,雷因斯不再有戰爭,艾爾鐵諾也可以維持和平,嘿!一個人的犧牲,可以
換到這麼多東西,他們大概會為你建個紀念館,在各大都市鑄造你的英雄銅像來紀念
吧!」
風華刀就插在面前,白起的話語字字入耳,卻讓蘭斯洛思潮如湧,一時間呆呆望
著眼前的神兵。
被人威脅著自盡,這並非是第一次,以前與楓兒並肩對戰郝可蓮時,也曾被她這
樣威脅過。那次,自己曾經很慷慨地把風華刀交給楓兒,讓她來作決定。
就某層意義而言,那是自己的逃避。但這一次,能作決定的人只有自己,沒有退
避的地方了。
「為了讓這些人類不受傷害,你不是已經主動放棄王位了嗎?好了不起啊!做事
做徹底,你就把自己的命也放棄了吧!不然,在他們眼中,你仍只不過是個口是心非
的卑鄙東西。」
經由漂浮在空中的攝影機,白起與蘭斯洛對話的立體影像,在包括稷下的各大雷
因斯都市播放。即使沒有親眼目睹,蘭斯洛仍是感覺得到,一股千夫所指、萬人注視
的沉重壓力。
該如何抉擇呢?
在心裡,答案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就算再怎麼大方,但是為了一群全然不認識的
人,就要自己去死,這點實在是不願意啊……
之前,以師兄作為行動楷模的自己,始終是這麼深信的。為了一己的自私,牽連
眾多無辜,是莫大的罪惡,所以儘管非常恥辱,自己仍選擇像尾縮頭烏龜一樣地退讓
。
要挺身作戰是很容易的,但若是因為自己的莽撞血氣,導致無辜之人血流成河,
那才是悔憾終生的事。源五郎雖然在許多方面有問題,但至少在這一點上,他教會自
己這個觀念。
但現在這觀念卻面臨重大考驗。要往前跨一步並不難,但這樣一來,所做的自私
抉擇,不就把自己之前所付出的努力全摧毀了嗎?
「你不是一直想要模仿王五嗎?學他的武功,學他的為人,學他勇於退讓的作風
,如果是大仁大義的天刀,應該會很高興地為人民犧牲吧!別猶豫,勇敢地去死吧!
」
如果師兄在這裡,他會怎麼做呢?在自己的觀念裡,師兄是那種願意為人民犧牲
與付出的人,但如果這麼容易就能要脅於他,他怕不早已死了千百遍,哪有可能變成
天刀?
這是第一次,王五的形像在蘭斯洛腦中受到動搖,令他深切地感到無所適從。
「怎麼?怕得連刀都拿不起來了嗎?膽小、怯懦、自私,你學的是哪門子天刀?
」
「你給我閉嘴!」
諸多念頭在蘭斯洛腦中盤旋,讓他難過得無法思考,最後只剩下極度的憤怒,還
有在這激憤下斬出的如雪刀光。
「呵!既然到了最後也是為了一己自私,拋棄你的人民,那之前又何必裝什麼偉
大?戴什麼假面具?到頭來,你也不過是個凡人而已,一個自私、充滿慾望的普通人
……」
「閉上你的狗嘴!」
盛怒之下揮斬出的一刀,除了激憤,更還有一種因為羞愧所燃起的痛楚,白起的
話,一字字都烙在心頭,被迫打破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蘭斯洛真的很痛,特別是想
到所有稷下人都以鄙夷的目光,在譴責自己的自私,心裡怒意狂熾,化作雪崩刀浪,
直往白起湧去。
狠惡來勢,即使用人質阻攔,仍會受到傷害,白起不得不先行退避,綢繆反擊。
光電腿的妙絕身法,在蘭斯洛的刀浪中穿梭無礙,卻也因此離開了人質範圍,讓蘭斯
洛無所顧忌,刀勢更強。
每個天位高手,都有他們不同的戰鬥模式,對蘭斯洛而言,氣勢是很重要的一環
,只要給他在戰鬥中搶了氣勢,他就會越戰越強,讓敵人一敗塗地,這點白起非常清
楚,所以在過往的戰鬥中,他都一開始就打斷蘭斯洛的氣勢,不讓他有發揮全力的機
會,這次自也不例外。
當退避到理想的距離後,白起右手的五指,快速地飛動起來。並不是核融拳的拳
招,而是某種太古魔道的精密計算,憑著這一記後著,他要在瞬間壓倒蘭斯洛。
緊接著,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一道璀璨電光從天而降,頃刻間化作千道金蛇,瘋
狂地集中打在蘭斯洛身上。
是當初愛菱提供給白天行的軌道光炮,自從白起出關,白天行因為想留住手上這
樣秘密武器,沒有把使用方法與密碼交給白起,也因此不再使用,卻沒想到被白起私
下破解所有密碼,拿來使用。
「又想耍這種小伎倆?你以為每次都會有用嗎?喝!」
在試用秘密機括無效後,蘭斯洛大喝一聲,護體天位力量爆發,竟將擊打下來的
光柱全數拒諸體外,沒有分毫能夠及身,更不給白起偷襲的空隙。
看到這一幕的韓特,著實一驚,因為當日與蘭斯洛交手,雙方都被這避無可避的
天降光炮鬧得手忙腳亂,此刻蘭斯洛卻能以護身氣勁輕易將之擊潰,可見確實在這上
頭下了苦功,研究過破解之道。
「在天位決戰裡,這些火器根本沒有任何的影響能力,你到現在還想藉助器械,
就注定你今天要輸!」
過百炮柱,在蘭斯洛方圓一尺不住爆成燦爛煙花,電光亂竄,剎是好看,而乘著
這股氣勢,他斬出的「強虜灰飛煙滅」更是威不可擋,如怒濤裂岸,直捲向白起。
對著這擊,白起卻沒有退避的打算,右手五指在一陣快速彈動後,食指在那不存
在的鍵盤上輕敲了一下。
(老頭子,瞪大眼睛好好看吧!讓我瞧瞧你在偷窺見這技巧後,能夠造些什麼東
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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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平凡英雄】
一處遠離戰場的孤絕高空,那座飄移在天上的軌道光炮,忽地強光暴熾,炸成星
塵粉碎,但在爆炸的同時,一發直徑超過之前三倍的光線炮,筆直擊了下來,轉眼間
穿越萬里雲層,準確無誤地擊中蘭斯洛。
強韌的護身氣罩,竟脆弱得連稍稍抵抗的能力都沒有,在蘭斯洛滿是不信的眼神
中,他大口鮮血噴出,胸腹之間給轟出一個烏黑血洞,散著嬝嬝輕煙。
(怎麼可能!)
這個想法同時出現在蘭斯洛、小草、韓特的心中,與無力說話的當事人相比,小
草臉色蒼白,韓特更是驚得連手中鳴雷劍都掉了地。
這個驚訝並非無因,兩人都感覺到了,適才那記炮擊之所以能那麼輕易就將蘭斯
洛打倒,是因為除了本身威力之外,更夾雜著其他的東西……天位力量。不是小天位
,是等同強天位高手天草四郎全力一擊的洶湧出力,在敵人大意、未有閃避的情形下
,輕易地將他一擊而倒。
使用天位力量的關鍵,是以自身天心意識,組合天地元氣而成,內中過程玄之又
玄,即便是天位高手本身,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講不出個大概,更別說在體
外運用。
但這遠自九州大戰前便無人能解的難題,卻終於在人才輩出的此刻,給白起克服
。他適才所做的事,非常簡單,以無比精妙的計算,抓住了宇宙元氣的流向,將之組
合融會於光炮內,由於這份天地元氣的質與量,都遠非地面上所能比擬,故而迫發出
強天位力量,一擊制敵。
簡單的理論,要實現起來卻近乎沒有可能,韓特敢肯定,即使是強如三大神劍,
也做不到這種事,即使是當初號稱正道第一人的星賢者卡達爾,也未必能有這樣的計
算能力。能夠不憑感覺,而將天心意識予以數據化計算,這死矮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
場內一時間震懾無聲,卻只有白起自己才曉得,這記後著的聲光效果雖然驚人,
但卻沒什麼實用性,對上真正的強天位高手,並不具實際殺傷力,而每次發這樣的一
擊,自己必須花上一刻鐘的計算時間,發炮時累積能量的時間過長,又因為承受不了
後座力,發炮後炮台必毀,若非之前讓蘭斯洛輕敵,不閃不避去接這一炮,其實根本
傷他不得。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前次與妮兒作戰,手傷未癒,後來再挫敗郝可蓮、花殘缺
的時候,也受了不輕的傷,自身真元大量消耗,不宜再使用對身體負擔極重的乙太不
滅體,只得以這方式行險取勝。
「哼!現在你還道我的火器對你沒殺傷力!妹夫,你大錯特錯了。」
靠著實績,白起冷淡的說話,再次造成強大的壓迫感,讓所有人感受到他掌握一
切局勢的實力。
蘭斯洛著實傷得不輕,此刻創口肌肉快速蠕動,正自狂運乙太不滅體,催愈自身
傷勢,但是那一擊的能量太過巨大,迄今仍在影響催愈過程,傷勢復原沒有那麼快。
這時,他發現白起雙手因為袖子被刀風弄破,露出滿滿纏著的繃帶,外頭滲血,顯然
是傷口破裂,心中登時一凜。
(這矮子……他身上有傷?他是帶著傷和我打?)
處於劣勢,自己並沒有資格說些什麼「我不欺負傷者,下回再戰」的話語,但一
個從沒想過的想法,卻忽然在腦裡出現。
(他……他會乙太不滅體啊!為什麼他不用?)
在這想法的同時,蘭斯洛將傷口癒合六成,立即舞刀再上。就這麼輸掉,他絕對
不甘心,即使刀法不夠,他還有天魔功,將這兩樣東西合併,沒理由勝不過這死矮子
。
「唔!天魔功嗎……好差勁啊!連你妹妹都比你強得多呢!」說到這裡,白起露
出猛然想起的表情,道:「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前兩天去過北門天關,見過你妹妹與
義弟,老實說,你那個妹妹還真是……」
以下出現的百餘字,是對女性極盡污辱的骯髒字眼,再配上對方輕舔嘴唇的猥褻
動作,看起來就是絕對的噁心。
「你、你把妮兒怎麼樣了?」
「你是怎麼樣,她當然也就是怎麼樣了。」
這話的效果,就如同一枚炸彈在腦內轟開。如果說之前的恥辱、奪目之恨,蘭斯
洛都能忍下,現在白起的話,則是真正觸到了他的底線。
(難怪……這兩天往北門天關聯絡,都找不到妮兒和老三……)
就像是暴風雨前夕一般的平靜,聽到妹妹的壞消息後,蘭斯洛面上,竟出奇地沒
有一絲表情。
想到敗在白起手下的妮兒,不知會受到白起怎麼樣的侮辱,從剛才白起嘴巴吐出
的骯髒字眼,令蘭斯洛愈想愈怕,愈想愈憤怒,情緒已到達臨界點。
儘管內心洶湧奔騰,但表面上蘭斯洛卻是一臉漠然。
空氣就像是繃緊了的弦線,氣氛異常險惡。
驀地,蘭斯洛大喝一聲:「白起!你給我去死吧!」
緊握著風華刀,蘭斯洛疾衝上前,朝白起狠狠斬下。
從平靜的氣氛一轉而為滔天巨浪,現在的蘭斯洛,以出閘猛虎般的氣勢,完全不
顧自身安全的打法,將局勢扭轉,一直佔盡上風的白起,被他的狂態壓我節節後退。
此刻的蘭斯洛,雙眼通紅,青筋暴現,神情說不出的猙獰恐怖。這種忘我的震怒
,竟將一直壓抑住蘭斯洛實力的心鎖打破,拋開一切枷鎖的蘭斯洛,實力就絕對的可
怕。
殺殺殺殺殺殺殺!眼前的人,傷害了妹妹!殺!
現在的蘭斯洛,只知道盡情的痛宰白起,什麼原則、什麼道理,已經在他腦海裡
消失。完全忘我的攻擊,大出白起的意料之外,一時間被蘭斯洛的超水準表現壓迫,
只能左閃右避。
可惜的是,不顧自身的打法,破綻必大。
估不到片刻的沉靜之後,蘭斯洛的刀勢竟會充滿壓迫感地攻了上來,殺傷力極強
,內中卻有老大破綻,這點卻非戰之罪,換做是韓特,甚至是白起自己,在挨了剛才
那一記炮擊之後,肯定已經倒地不起,絕不能再像他這樣勇猛再戰。
(憤怒加強了威力,但卻不能保持冷靜,毫無意義……不過,了不起的生命力…
…妹夫啊!你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嗎……)
只是,嚴重的傷勢終究對蘭斯洛產生了影響,當白起運起了壓元功,令自身功力
兩倍增壓後,仍是輕易全身而退,並看準破綻,一伸手就拍夾住風華刀刀刃。
斜眼睥睨蘭斯洛手中的風華刀,白起搖頭道:「老實說,我滿失望的,鴻翼刀這
樣大的名頭,在你手上卻不外如是,坦白說吧!你的鴻翼刀……根本沒有原創者的神
髓。」
非獨蘭斯洛,便是一旁的韓特,也是感到一震。鴻翼刀無為無定的飄逸模式,是
在王五手中揚名天下,並恃之青出於藍,在鵬奮坡斬原創者忽必烈於刀下,因此所有
人都知道,王五的鴻翼刀更勝於忽必烈。但是,對於修練相關武術的他們,卻有一個
很重要的問題被忽略了。
在原創者手上的七神絕與鴻翼刀,究竟是什麼模樣?
「還有……你這算是哪門子功力,昔日天下無敵的武功,被你使得簡直不知所謂
。」似乎不願當眾說出天魔功之名,白起刻意省略了這個名詞,直接撤手,一拳轟往
蘭斯洛。
以刀劈拳,對蘭斯洛來說是一件頗值得羞恥的事,但是以白起拳腿功夫的厲害,
空手與他對戰只是自尋死路。以蘭斯洛的內力、刀勢,即使是白起也不願正面攬其纓
,但這一次,他卻罕見地採取硬攻,一隻白皙秀氣的拳頭,正面與蘭斯洛的刀刃對撞
。
拳是核融拳的導彈勢,但內裡卻含了些不尋常的東西,在兩人接觸的瞬間,蘭斯
洛明顯感到,一股凌厲之至的吸蝕異勁,伴隨著核融拳勁一起湧至,與鴻翼刀勁激烈
撞擊著。
(這是……天魔功!沒可能的,他怎麼可能學會?)
連續兩個天大疑問,在對方迅速回氣發來的第二拳,得到充分解答。
運起了劍拳訣,配合壓元功的三倍增壓,爆發出來的已經不是劍拳,而是當日白
軍皇所獨創,最鋒銳的核融拳劍。當這柄拳劍蕩漾著黝黑魔氣,吸蝕週遭一切予以增
力,快速攻來,蘭斯洛的刀勢全然沒有抵擋之力,風華刀再次脫手。
切割、爆炸、吸蝕,三種不同的殺傷力合併,小天位內僅有韓特的睥世金絕或可
一撐,餘人肯定沒有招架之力,蘭斯洛胸腹間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再次破裂,整個人
往後飛了出去,再沒有起來的力氣。
能維持清醒,可以說是最大努力了,蘭斯洛凝運乙太不滅體,可是傷口產生的吸
蝕作用,令得乙太不滅體效果大減,癒合甚慢。
但這也證實了,對方使的……確實是貨真價實的天魔功……
「為、為什麼你會……」
「沒什麼好奇怪的吧!和你們兄妹交手多次,任何天位高手都可以用天心意識模
擬出來,有什麼好稀奇的。」
白起輕描淡寫地說著,蘭斯洛只覺駭然,卻遠不及一旁的韓特,幾乎連下巴也掉
了下來。
(騙鬼,任何天位高手都可以模擬?那為什麼我從來就沒成功過……)
同樣與蘭斯洛兄妹多次交手,恃之護身的睥世金絕,在他們的金蠱化龍功手上屢
吃大虧,韓特早就試著模擬學習,但卻總是失敗,這才明白,世上有些高深武學,確
實是無法用天心意識模擬的……至少小天位不行,像自己的七神絕,就不是天心意識
能輕易模擬。
正當他已經放棄的時候,卻見白起已經模擬成功,怎不令他目瞪口呆?
(那發炮擊、現在的金蠱化龍功……這矮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是小天位,
為什麼他專門就能做到些我們做不到的事?)
韓特不解的問題,同樣也在蘭斯洛、小草心中回盪,而白起在取得勝利後,卻沒
有立下殺手的打算。
「妹夫,說實在的,你還真是一個專門讓原創者蒙羞的庸才,所有武功到了你手
裡,都走了模樣。」
這話當然不實在,夠資格稱蘭斯洛為庸才的,世上恐怕只有那獨一無二的武學天
才妮兒,但在某些方面,蘭斯洛確實不理解,自己所修習武學的原貌為何?
「好好看吧!你那套功夫,本來應該是這樣用的……」
踱步來到被封住穴道的代表團之前,白起隨意便拎起兩人,雙手微一施力,天魔
功獨有的吸蝕異勁發出,只聽得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嚎,已將兩人吸蝕殆盡,跟著又抓
起兩人……
吸化旁人內力、血肉的毒功,在風之大陸並不罕見,毒皇的金蠱化龍功便是其中
翹楚,但卻沒有任何一門憑靠毒物施展的邪功,能像白起現在這樣,直接吸蝕受害者
血肉精華,其軀體潰爛、萎縮,幾乎只是眨眼間,一具好好的人體,便化作空氣,什
麼也沒留下來。
陰狠毒辣的手法,非獨是在場所有人,透過轉播,更傳往雷因斯各地,掀起一陣
又一陣的怒罵與痛斥,卻也將恐懼深深地植入人們心中。只有韓特一人,看見了不同
的東西。
(這……這不是金蠱化龍功啊!能夠把人吸到什麼也不剩,該、該不會是那樣東
西吧……沒可能的啊!為什麼它會落到人類手裡?)
韓特不願承認,但體內的恐懼感,卻沒有別的理由可解釋。數千年來,這武學在
魔界至尊無上,屠殺千萬魔族,將那份俯首聽命的恐懼感,深深植入魔族的基因裡,
世代相傳,以至於韓特一想到這念頭,就覺得渾身冷汗不斷。
(果然是……天魔功……)
與先前的震驚不同,韓特現在是真的感到恐懼,身為武者,他竭力抗拒這種可憎
的感覺,但汗珠卻不斷地從額上流下……
目睹兄長使用天魔功,小草同感吃驚,便是一旁的白無忌,臉色也是極度地沉重
。
另一邊,白起揮灑如意,當把第十個受害者化為空氣,他兩臂一振,所有繃帶碎
裂紛飛,露出內裡已經完好如初的手臂,連續吸蝕多人所凝聚的血肉精華,竟讓他的
手傷痊癒無痕。
「看到了吧!如果你也能這麼用,你……」
「別把我當作和你一樣,我還有起碼的人性……」
「人性?你所謂的人性,是用什麼東西當作標準,愛與正義嗎?」
白起的嘲諷,被後頭的聲音打斷。出奇地,代表團中竟然還有幾人能夠動彈,雖
然只能爬行,卻是試著逃離此地,在被白起發現,曉得逃生無望後,張口斥罵:「怪
物!冷血魔鬼!」
「這名詞聽來不太過癮,換一個吧!」隨手一揮,也不知用的是什麼手法,已將
那人切成十餘段肉塊。
「饒……饒命啊!英雄,我……」這聲求饒仍然沒有好結果,同樣是成為十餘段
碎塊收場。
「妹夫,你想要當的英雄,就是這樣東西嗎?我把他的同伴都快殺光了,他還不
是一樣叫我英雄。」冷淡嘲笑,白起將目光移向下一名倖存者。
「住、給我住手……」蘭斯洛認得白起目光瞥的那人,一名年紀很大的宮廷派大
老,家裡算得上兒孫滿堂,雖然平常對己多所刁難,但看他拖著老弱的身體,掙扎地
往後爬,心中確實是老大不忍。
「你、你這怪物……」
似乎是因為知道在劫難逃,那老人索性破口大罵。
「你既然那麼厲害,既然想要他的腦袋,直接把他殺了不就成了嗎?為什麼要牽
連無辜?稷下的百姓,他們全都是無辜的啊!你、你會遭到神罰的……」
蘭斯洛心裡,確實是想過希望白起只把目標針對自己,別傷及無辜的想法,可是
聽到這老頭直接這麼說,多少還是有些不是味道,方自焦急,卻聽見白起大聲地鼓掌
起來。
「神罰?說得好,不愧是宗教國家的官僚,臨死放話都這麼有水準。什麼叫做無
辜?無辜的人是指誰?」
「因為你們軟弱無能、因為你們沒辦法在戰時派上用場,所以你們就是無辜的嗎
?所以平民就是無辜的嗎?別說笑話了,就為了這個理由,你們總是躲在最安全的強
者背後,推別人出去承受災難,以前是女王,現在是這個冤大頭,他有什麼理由要義
務替你們犧牲?為什麼不是你們通通去死?」
「總是期待有個強人出現,會在危險關頭拯救你們,這樣的事,每次都會那麼有
效嗎?自己放棄了守護自己生命的努力,把一切交給偶像,當這偶像撐不住了,你們
和他一起滅亡,很公道吧!」
這番話在蘭斯洛心中起了不小的撼動。並非因為認同,而是在這番話的背後,他
好像感覺到一點這個死矮子的真心想法,一點平時看不出來的東西……
「我、我們……誰像你們這些天位怪物,你們那種力量,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比得
上啊……」
「做不到這句話,是只有實際做過的人才有資格說的。平凡與天位之間的距離,
真有那麼遠嗎?」
「強詞奪理!你們這些練武天才,怎麼會理解我們平凡人的難處,我們也很想…
…」
「不用說了,無能守護自己性命,就是你的死因。」隨手宰掉老頭,白起道:「
自己的國家、自己的性命,要靠自己守護,既然你們只懂得推人出來,那麼當這人倒
了,你們這些傢伙就無辜地把性命賠上吧!」
還剩下六名倖存者,正隨著白起的走近,嚇得口吐白沫,稷下城內寂靜無聲,但
想像得到,肯定是每個人都盯著這一幕立體景象,咬牙切齒之餘,也渾身發顫。
白起手上再度繚繞起黑氣,似乎打算再度運起天魔功,但在出手之前,後頭風聲
響起。
(哼!只有打死不認輸,還有這股蟑螂般的生命力是人所不及……)
傷重的蘭斯洛應是強弩之末,沒法發揮原貌的天魔功、欠缺領悟的鴻翼刀,沒什
麼威脅性,趁著他傷重,該可以將他一擊而下。
(什麼?)
機槍勢的一拳四勁全數落空,蘭斯洛瞬間的身法妙到顛峰,雖受傷勢拖累,卻仍
將白起的攔截攻擊避過,眨眼間便到了他身前。
(這是……光合作用踢?在這種情形下,沒有什麼功夫比這一招更好用了,曉得
做這樣的判斷,他很不錯啊!)
微一吃驚,這一招後半式的氣縛,已經開始箝制白起的動作,只是,遠比蘭斯洛
更清楚此招奧妙,他身體一斜,微退半步,從死角中脫身出來,跟著就要以核融拳反
擊,在那雷霆萬鈞的一腿發出前,搶得先機。
只是,蘭斯洛也知道自己僅餘一招之力,所以將一切賭在這招上頭的同時,也做
了變招,完全放棄了靠著那一腿之力扭轉勝機的念頭,蘭斯洛將融合陽光、水分、大
氣能量所提升的功力,全數加強在氣縛上,舖天蓋地般地將白起鎮壓鎖住。
「你!」
「喂!還要命的就趁機快逃吧,我拖不了多久的……」
情知自己傷重之餘,無法在招數變化上與白起競爭,但純內力比拚,小天位內無
人能及上自己,應該可以困住白起,在自己不支之前,讓他無法動彈。
而趁著白起分身不得,殘餘的倖存者開始努力逃亡,也有人從稷下城中奔出接應
。
「白起,你確實是個戰鬥天才,但只要我沒倒下,任何人也不能當我是件廢物!
」
白起驚怒交集,卻無法震開蘭斯洛的鎖縛,雙方的天魔勁僵持不下,面對這種取
巧不得的純力量對拼,不願多消耗自身元氣的白起,一時間確實沒有脫身之法。
「你以為這麼做會有用嗎?我先殺掉你,等會兒再追進城去宰光他們,一切仍是
沒有改變。」
「殺我嗎?這問題我剛剛一直在想,在這之前,你明明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的,
雖然都是敗在你的奸計之下,讓我很不服氣,但如果你真正下手,我早就沒命了……
」
蘭斯洛喘息道:「所以,我得到一個結論。也許你是不想讓你妹妹難過,或是有
什麼其他理由,但總之……你並沒有殺我的打算,對吧?」
被問到這個問題,白起的臉色顯得非常難看,而在他有機會回答之前,一名不速
之客,打破了兩人的對峙。
驟覺胸口一痛,蘭斯洛低頭一看,一截帶血劍尖裂胸而出,其勢未止,帶著切割
開一切的鋒銳刃勁,將傷口血肉不住剖開飛濺,幾乎就要把整個身體從中破開了。
「住手!這傢伙我要單獨對付!」
「嘿!為什麼要我住手呢?單打獨鬥不合你的個性吧!橫豎我們兩個都看這猴子
不順眼,現在就一起把他宰了吧!」
動手的是韓特。這一戰中,白起始終未對他下過命令,但他卻仍然出手了。而他
可不是鬧著玩的,蘭斯洛全副精力都放在白起身上,對韓特毫無抵抗之力,傷重之下
,連運乙太不滅體都不及,立刻就處於半昏迷狀態,這樣下去,幾下子就可以將他真
正殺掉。
斬殺無還手之力的敵人,韓特甚至露出了奸惡的獰笑,心中卻惶恐不已,為了測
量某人的真正心意,他只好冒險賭上一賭。
傷勢重得無以復加,蘭斯洛再沒有力氣封鎖白起,雙手一鬆,心裡卻委實擔憂那
些好不容易才獲得逃生機會的倖存者。
重傷昏迷之前,他感覺到白起脫出束縛,一股大力往自己支離破碎的胸口直擊而
來,同時還有一聲極度憤怒的吼聲。
「韓特!你竟敢……」
蘭斯洛再醒過來,是不久之後的事。一如白起所欣羨的,他的生命力與肉體強壯
委實舉世無雙,短短一個多時辰,就從這樣的重傷中清醒過來。
看看天花板,有些疑惑自己的置身之處,跟著才發覺仍待在白德昭提供的那所暫
時居處。身上的傷已經不見蹤影,除了左眼猶自不能視物,其餘的重傷完全看不出痕
跡。
(嗯……小草呢?)
自己昏迷時乙太不滅體無法自愈,即使有所動作,痊癒這等傷勢所消耗的元氣,
肯定讓自己醒來後有如整個人被吸乾了一樣疲憊。現在身體完好,精神更是前所未有
地充沛,除了妻子的聖力,沒有其他解釋。
「醒了嗎?肚子會不會餓?」
發現丈夫清醒,小草從桌上端過一碗蓮子羹,在他眼神示意下,一匙一匙地餵進
嘴裡,讓他趁機享受傷患特權。
風華刀好端端地擱在桌上,這是與自己另一名妻子的定情之物,不管怎麼樣,蘭
斯洛也不想失去,除此之外,還有一束淺紫色百合花,放在桌上。
「老公,你還挺受人歡迎的嘛!有人送花給你耶!」
「嗯,是提前幫我上墳的意思嗎?以現在的情況,稷下裡頭希望我去死的人一定
很多……」
在與白起的戰鬥中,露出了許多醜態,特別是在生死抉擇的關頭,直接了當地拒
絕了犧牲美德,儘管明知這要求強人所難,但人性自私,看到自己這樣表示,稷下人
心裡,一定對己唾棄萬分。
「關於稷下的事,你別想太多,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小草道:「不過,這束花
是青樓聯盟的信使從外地送來的,照時間來看,應該是得到你將要退位的消息,特別
送來鼓勵你的喔!」
蘭斯洛接過百合花,與旭烈兀喜好的香水百合不同,這束百合花上淡淡的香氣,
讓人覺得很舒服。淺紫色的百合花,並非是正常物種,記得在自己入主象牙白塔時,
也曾收到一束沒有具名的紫色百合,沒有署名,只是用一張小卡片寫上「節哀 珍重
」四字。
當時自己不以為意,只以為是哪個貴族拍馬屁的動作,又怕被妻子和妹妹恥笑,
隨手就把花扔了,沒想到在自己落魄的此刻,仍會有人送花來。
之前是錦上添花,現在就該是雪中送炭了吧!打開上頭的小卡片,仍然是沒有署
名,只是寫著「不要放棄啊」五個清秀字體,蘭斯洛不期然有一陣感動,原來除了親
朋好友,自己在稷下的種種作為,仍然是受到人肯定的啊……
「小草,知道這是從哪邊來的嗎?」
「不知道,等我回來再說吧!」小草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喂!喂!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想丟下重傷的丈夫上哪去啊?」
「我剛才逼二哥答應了,他會帶我去見大哥,彼此把話講清楚。」小草道:「大
哥這次做得太過火了,我不能再坐視不管,把話說清楚以後,我就和老公你聯手,一
起教訓他吧!」
蘭斯洛也想去,一直以來,他和白起只有在戰場上相遇,從沒有其餘的碰面機會
,但是,現在的情形去碰頭,肯定又是一場死戰,還是將一切交給妻子吧!
「對了,小草,多謝你啊!這樣催動聖力,你自己也很累吧……」
「不,我其實……」小草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仍欲言又止,微笑地離開。
蘭斯洛看著百合花,心中百感交集,方自沉思,外頭傳來敲門聲響。
「奇怪……又是誰啊……」
「媽的,好痛,那傢伙到底是把誰當作敵人啊?」
在白天行的陣營裡,韓特看著鏡中鼻青臉腫、淤傷處處的自己,悲歎著自身的不
幸。
白天行猶自昏迷未醒,由各部將領負責處理事務,同時安撫麾下士兵的情緒,今
日白起公開的屠殺,讓軍隊裡頭群情激憤,更有不少人生出了離開的念頭,現在維持
住整個軍隊完整的,是各部將領的極力安撫,還有白起回來時撂下的一句話。
「要逃軍可以,扣掉鎮守各地的十萬軍隊,在這裡還有四十萬人,跑掉兩萬,我
就殺光剩下的三十八萬。」
被這句話給鎮住,大軍一時間彼此監視,誰也不敢妄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用
恐怖主義來控制的軍隊,必然無法持久,分崩離析只是早晚的事。
(哪有人這樣統率的?這傢伙一點為將之道都不懂啊!)
韓特這樣想著,卻也明白,對白起而言,他根本就不在意這些軍隊的存在與否,
一切的實力只靠自身,只要他還能行動,他有信心做到一切,毀滅一切。
回想戰場上發生的事,委實讓人不寒而慄。也讓自己開始猜測,現在白起所展示
的實力,到底是這座巨大冰山多少比例的一角?
在自己將蘭斯洛斬得傷重垂死之際,始終保持冷漠的白起,赫然爆發了前所未有
的狂怒。假如說之前蘭斯洛聞得妹妹、義弟受到傷害,非常憤怒,那麼現在白起的怒
更熾十倍。
左核融、右魔龍,兩式強絕拳招以壓元功的三倍增壓擊出,當日妮兒的得意招數
,再度重現。更讓韓特驚訝的是,這股透打而來的勁道,竟是完全對準了自己金絕運
行的空隙,電光石火之內攻入,使得護身勁道大減。
放棄攻擊蘭斯洛,憑金絕勉力接下這一擊,已經感到頭暈眼花,隱受內傷,還沒
能喘口氣,黑影晃動,白起已經來到上方,乘著燦目陽光,一腿踢來。
(光、光合作用踢!)
這想法已來得太遲,臉上被一腳踢中,所有護身勁道全部潰散,幾乎是五官溢血
地往後飛去。
另一邊,白起已經將墜落下來的蘭斯洛接住,兩手貼住他血肉模糊的胸口,立即
施展回天手段。
(第二封印,解開!第三封印,解開!第四封印,解開!進入特級模式,肉體機
能百分之百支援!)
(乙太不滅體,反向極限運轉!)
飛沙走石,耀眼的強光,以蘭斯洛為中心,整個爆散出去,觸及之人均是捂著眼
睛,蹲下叫痛,除了韓特、小草,沒有人可以看見強光裡頭發生何事。
即便是韓特,也只看到蘭斯洛的身體在強光中以驚人高速癒合,所有傷患消於無
形,卻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技巧?白起神情無比專注,但隱約間,韓特好像見到他雙
瞳變色,左眼金黃,右眼紫紅……
而當強光消失,韓特掙扎著起身,白起扔下蘭斯洛,朝這邊走來,韓特還沒來得
及說什麼,就被白起冷不防地一拳擊中,當場恥辱地昏去,轉醒過來,已經回到技術
小組的工房,幾名技師傳達最高領袖的命令:在這裡等!
韓特可不打算乖乖聽命,過去曾從摯友白飛口裡聽過,乙太不滅體只能自療,不
可能用以療人。即使是白起,強行突破這禁制,肯定要付出重大代價,自己趁機下手
,說不定就可以取得解藥,從此脫離這惡魔的掌控,這樣就不枉自己今日冒險一行。
在這工房裡,有一間密室,是白起平時休憩所用,擅入者格殺勿論,韓特現在自
是不管這些,靠著平時留心的細節,他穿越層層太古魔道防衛機關,進了那密室。
(天啊!狗屎東西!一進門就是廁所?這傢伙是怎麼設計房間的?)
不單是廁所,而且還臭氣薰天,一看就知道,剛才有人在這裡大吐特吐過,至於
那人是誰,則是想都不用想了。
(身為天位強者,居然吐成這樣,傳出去肯定被人恥笑一輩子啊!不過,如果他
身體狀況真的不好,下手起來就很方便了……)
前方隱然傳來呼吸聲,並不似負傷的粗重氣息,韓特不敢大意,掣起鳴雷劍在手
,慢慢走了過去。
(風水輪流轉,現在終於輪到我報仇了……)
連推門都省下,直接破門而入,蓄滿勁道的一劍未發,韓特卻在目睹內裡情景的
同時,如遭雷殛,什麼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難言之隱】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二月 雷因斯 稷下王都
披著斗篷,用頭套遮住面容,小草隨著白無忌來到白天行陣營的技術工房。本來
她在戰鬥一結束,就立刻逼著二哥,一起去拜訪長兄,但白無忌卻堅持要等兩個時辰
,因為自己也對丈夫傷勢放心不下,所以只好等上兩個時辰。
見到家主到來,眾多技工沉默卻恭謹地彎身施禮,在白無忌的示意下,全數離開
。
「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一如往常,白起坐在平素指揮眾人的那張方桌上,臉色陰沈地瞧著一雙弟妹。
沒有看見韓特,或許是又被派了出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了。
凝視兄長的面孔,小草的心裡有點不安。兄妹兩人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碰面了
,對於這名長久以來自困於塔中的長兄,自己似乎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不敢與他碰頭
。
自從真正懂事以後,回思過往,雖然已經記不太清楚當時的情況,但心中隱隱有
種愧疚,覺得大哥之所以變成這樣的個性,與己不無關係。
詳細的情形已經記不得了,或許是對此有罪惡感的自己,不願去回想吧!只記得
,那年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毫不客氣地嘲笑兄長:「你這頭性無能的噁心怪物」。
以前在太研院的記錄中讀過,類似騾子、獅虎、兔鼠,這樣雜交而成的生物,因
為基因問題,並無法繁殖下一代,那時候知道這名長兄是用太古魔道技術作出來的後
,就直接想到這理論,拿來對他嘲諷。
那時,場面一度緊繃,大哥身上散發的森冷氣勢,讓自己由衷後悔,以為馬上就
要被殺掉了,後來……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因為二哥搶先攔在自己身前袒護,才讓大
哥掉頭離去,從此兄妹兩人幾乎沒有碰過面了。
當初在杭州,聽二哥說,自己逃家時,大哥曾出塔在城頭上揮手致意,這讓自己
一陣感動,想要趁機修復兄妹間的關係,但是之後進祈願塔,卻吃了閉門羹,問二哥
,他只淡淡地說:「現在,大哥不會想見你的……」之後,就是現在的兄妹會面了。
「沒事的話,就離開吧!不要說些沒意義的東西,來浪費我的時間。」
白起下了很清楚的逐客令,但小草卻不打算這樣就退縮。
「請放心,我不是來找你話家常的,把該說的話說完,我自然會走。」小草道:
「也許大哥你做事有自己的理由,但你實在做得太過火了。之前你大洗禮的時候,我
已在忍耐,但是這一次,為什麼你要那麼咄咄相逼呢?那些人都是無辜的,為什麼…
…」
「沒有什麼無辜不無辜,這點我已經說過。」白起淡淡道:「至於該死不該死,
既然他們身為代表,今天就是得死。另外,對於主動捨棄王座,拋棄底下人民的你,
我倒是很好奇,你是用什麼立場說這些話?」
這問題確實讓小草為之語塞。從公主到女王,在自己的生命裡,對雷因斯這個國
家,實在是沒有任何好感,生而具有聖力,代價是為了這國家的人民,不斷地付出生
命力,轉換成治癒一切的聖力。除了生命之外,連整個人生也被壓搾殆盡,從出生的
那一刻起,就注定關進了一個看不見的牢籠,一代接著一代,同樣的宿命重複了數千
年,沒有人知道,歷代女王平和的微笑之下,卻隱藏著極深刻的怨恨。
與雷因斯女王並列為人類兩大聖女的西王母,在距今數百年前,曾有過該任西王
母棄族私逃,一去不返的例子。這樣的勇氣,卻是雷因斯歷代女王所無,只是把自己
的希望,不斷地放在下一代身上。
累積數千年的期盼,終於在這一代有了回應,說得明白一點,包括小草兩名兄長
在內,妮妲女王的三個孩子,根本是繼承了歷代女王的恨意而生到世間。
當兄長在宰殺代表團時,從他所說的話,小草便體驗到了他的心情。自己是沒有
資格說話的,但再怎麼樣,自己對雷因斯所做的,只是捨棄,並非主動加害,兄長這
樣的作法,實在是令己難以忍受。
「哥,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子毫無理由的殺戮,一點意義都沒有。」小草搖頭道
:「你這種純破壞不建設的作法,和一個因為討厭上課,就動刀子殺掉老師、放火燒
學校的小鬼,有什麼不同?」
如果對方是蘭斯洛或李煜,可能就會不知如何回答,但白起之所以成為白起的理
由,便是即使在此時,他仍冷淡道:「我有天位力量,他沒有,這就是最大的差別。
一個軟弱無能的小鬼,只會因為自己的愚蠢,在失敗後成為訕笑的話題,但一個擁有
毀滅一切實力的小鬼,卻可以消滅所有阻擋在前面的東西。」
「你就只懂得殺嗎?世上強者眾多,哥哥你真能天下無敵?就算你無敵了,大地
上悠悠眾口,你要把所有人都殺光嗎?」
「見一個殺一個,我不相信世上的人個個不怕死!」
冷淡語句,伴隨著決絕口氣,自有一股壓倒性的威勢,讓小草難以為繼,正如兄
長所言,任何一個相信這套理論的獨裁者,都注定了可笑的失敗結局,但若這名獨裁
者擁有壓倒一切的恐怖力量,什麼歪理都可以被貫徹實施,灑開一條血腥之道。
而她也十分明白,單憑巧舌詭辯,是無法阻止兄長的,要令他止步,只有倚賴能
將之壓倒的強大力量。
「我明白了,既然我無法說服你,那麼我們就在戰場上碰頭吧……」說著這些,
小草不禁有些黯然,為何當自己努力克服心結,想要重拾手足之情的時候,卻遭到這
樣的對待呢?
「那就在戰場上再見吧!警告你那沒用的老公,我開的時間還剩八天,八天之後
,如果交不出他的人頭,就拿稷下的所有生命換他一個吧!嘿!還有太研院的那個小
丫頭,愛惜生命的話,趁早讓她離開稷下吧!」
毫不動容,白起如此回應了妹妹的開戰宣言,之後,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這個令他
厭煩的話題,掉頭就往房裡走。
「等一下!」
小草本來打算離去的,但是兄長的話,卻讓她感到一陣憤怒。或許是因為牽涉到
丈夫,讓她不自禁地開口。
「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成這種個性,但是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吧!比起你和
魔神結訂契約,獲得力量,我覺得像他那樣憑自我修練來變強,才是真正的強大。」
聽見這句話,白起稍稍停了步,但最後仍是加快步伐,朝裡頭走去。
「當初我說的那句話,對你真有這麼深的影響嗎?我在這裡向你道歉,可是,如
果真的是個大人物,就不該那麼小家子氣,哥,你實在……」
「啪」的一聲響,讓小草沒能把話說完,而是驚愣交集地撫著面頰,瞧著這名痛
摑了自己一記的二哥。
「說夠了沒有?滾吧!婊子!」
與長兄同樣冷淡的表情,白無忌下了極為嚴厲的逐客令。小草真的是傻掉了,二
哥雖然是出了名的浪蕩子,但是在自己面前,向來表現得很溫文穩重,從沒說過任何
重話,更別說粗言侮辱,這次為了向兄長表示支持,他竟做到這樣的地步?
想要還口,但卻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絲堅決,要自己什麼也別再多講,盡快離開
此地。
不明白用意為何,小草卻因此冷靜下來,曉得這不是該太過堅持的時候,點點頭
,朝外走去,一出門口,立即消失了身影。
確認妹妹離去,白無忌立刻搶進內裡的密室,卻不急著開門,而是先倒了杯水,
默數時間後,這才敲了敲門。
白起走了出來,接過清水,慢慢飲下,順手帶上了門,單從那陣氣味,白無忌就
曉得,兄長剛才又對著馬桶大吐了一場。
冷汗打濕了瀏海,沿著額頭涔涔滴下,臉色像是抹了一層灰蠟似難看,白起斜倚
在牆角,緩緩坐下,虛弱無力的樣子,全然無復適才的半點威勢。
白無忌在兄長身前坐下,自懷中取出預備好的繃帶,拉起袖子,赫然見到本來已
經痊癒無礙的腐蝕傷痕,再度迸發,不停地淌著黑血,腥臭氣味更是中人欲嘔。
「唉,幹什麼這麼勉強呢?你自己也該知道,你的體質不能那樣子用天魔功的啊
!」
早上見到兄長使用天魔功,吸蝕盡生人血肉精華的時候,白無忌就知道會有這個
結果了。像那樣的吸蝕手法,雖說是天魔功的原始用法,但卻非人人可用,有時候會
產生排斥反應,在兄長以前的試驗中,早證實了這一點。
不把這些吸納的血肉精華立即排出,而是強行導入體內,配合乙太不滅體,催愈
傷勢,當時雖然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回來之後卻肯定連場大吐,直至將吸納入體的
東西排出殆盡,而原本恃之催愈的傷口,也會在排斥作用的影響下,變得更加嚴重。
就因為知道這些,所以自己當時的表情才如此凝重。而看兄長適才急急往內走去
,知道他是難以克制排斥反應,料想他絕對不願莉雅知道此事,所以才幫著出言趕跑
妹妹。
「不要再管閒事了,那小子如果想要當王,就讓他去當吧!如果要讓給白天行也
可以,看不順眼再幹掉他就行了,真的找不到人,就由我來接下王位吧!你別再管了
……」
聆聽的一方,沒有回答,只是慢慢搖著頭,身上彷彿要把全身水分全數排出似的
,汗量驚人地濕透了衣衫。直過好半晌,白無忌才聽見兄長的聲音,若讓其他人聽見
,肯定不會相信,一直在戰場上叱吒無敵的他,會這麼樣懦弱地啜泣著。
「無、無忌……我真是沒用……真是太沒用了……」
低著頭,白起的目光直視腳下地面,悔恨的淚水在啜泣中不住流下。
「媽媽當初交代的事,我、我連最基本的一件都做不到……沒有好好保護小妹…
…讓她死掉……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可恨啊!如果我那時候再強一點,再多給我
一點時間就好了……」
「這不是大哥你的錯啊!小妹的死,是她自己的選擇……一切非戰之罪,怪只怪
時不我予,如果事情再晚一天……」
自基格魯招親以來,白無忌不只一次慨歎過命運的無常,一天之差,就足以令一
切改變。
母親臨終時的畫面,現在仍清晰在目,當時妹妹莉雅未及回歸,但自己卻陪在身
邊,迴光返照之際,母親的意識極為清楚,但在交代完大概後事後,卻是欲言又止,
靜靜地看著自己。眼神中顯示出母愛與理智的衝突,向自己徵詢意見。
(媽,夠了吧!就算是件工具,總也有個使用年限,讓他休息吧……)
母親應該是同意自己的想法,以一個身為人母的身份做出決定,所以沒有再說什
麼。本來一切應該就此結束,但這時應該身在塔中的兄長,卻似旋風般地飆了進來,
握住母親的手,激動地說:「媽,你放心吧!我無論如何都會守護無忌和小妹,不管
發生什麼事,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不會讓他們受到半點傷害,請你放心吧……」
得到這樣的承諾,母親顯得很安心,但望向自己長子的眼神中,又帶著深深的哀
憫,就在這樣的矛盾中過世。
作為一個智慧更勝女兒的謀略者,母親是否後悔過自己的作為呢?這點白無忌回
答不出來……
「大哥,算了吧!做到這樣已經很夠了,放下手來,和我一起去逍遙一段時間吧
!」
「不能。也許我的眼光看不見太遠的東西,但我仍感覺得到,敵人正在暗地裡注
視著我們,等待破綻,要一舉毀滅我們。他們的強大,讓我感到一種焦慮與不安,現
在放手,我們的實力還太弱,只會給敵人機會……」
白起搖頭道:「還要再多一點時間。在男人的世界裡,有些東西,不透過生死之
間的傳承,是無法深入人心的……」
白無忌說不了什麼。兄長表示得很清楚了,雖然以自己的情報網,搜索不到任何
能毀滅白家霸權的東西,但兄長絕非無的放矢之人,會有這樣的預感,肯定是有些情
報網無法掌握的東西存在。
「無忌,我很高興。」看著地面,白起淡笑道:「媽媽以前常常擔心小妹,怕她
進入謀略者的世界後,會冷冰冰的,現在她會生氣、會為了自己心愛的人失去方寸,
這樣很好……這樣的心,是人類最貴重的東西,媽媽一定會很安心。」
小草細密的思考、豐富的才學,讓她有勝任一名優秀謀士的本質,這點妮妲女王
許久之前就看出來了,在慶幸後繼有人的同時,身為母親的心理,也讓她擔心著女兒
成長後,若整天只懂得算計,將一切化作最冷徹的計算,在贏得所有勝利之餘,會不
會也覺得人生乏味呢?
這份顧慮,白起與白無忌都清楚,而很幸運地,小草與蘭斯洛相遇,讓她的心得
到溫暖,在有所寄托的情形下,並未走向母親生前所顧慮的道路。
可是,比起妹妹,白無忌現在更顧慮兄長。母親臨終前,望向兄長那一眼的意思
,自己非常清楚,因為從某方面而言……自己也是母親的共謀者。
(孩子啊!媽媽看得到,莉雅的將來,會有個人發自生命地愛著她、守護她。可
是……你呢?會不會有人真正地瞭解你、愛著你呢?還是……你就注定只能這樣一直
走下去?媽媽真的很擔心……)
這是母親最後的擔憂,或許該說是懺悔,但一切已來得太遲,正如此刻,自己明
白,兄長的決心已無法阻止,僅能放手讓他去完成。
「無忌,你今天打小妹的那一下,很不應該,不管有什麼理由,別再有第二次了
……」
「呵!是嗎?老實說,我也很後悔……」白無忌歎道:「如果我十多年前就打了
這巴掌,也許一切就會不一樣了……」
這是真心的感歎,只是身旁的人並沒有回應。白無忌笑著一記拍在兄長肩膀上,
道:「放心吧!這次我不會見色忘義的……」
「卡布其諾,是你啊!」
開門一看,蘭斯洛見到機械犬搖頭擺尾的樣子,頗為錯愕,四下張望,沒發現它
的主人,卻在他口中發現一張信帖,上頭約自己明日傍晚到酒店街的小木屋一敘。
收下便條,對這事感到疑惑,卡布其諾卻已搖著尾巴離去。當妻子回來,蘭斯洛
說起此事,本意是找妻子一起去,但卻得到了奇怪的回應。
「我才不去呢!你想想看,上次碰面,你對她做了那麼過份的事,她應該氣得一
輩子都不想見你了,現在卻又約你,你說是為了什麼?」
「有道理啊!那是為了什麼?」
「如果不是準備了陷阱要幹掉你,那就是……要向你求愛。」
「向……向我求愛?」
「當然羅,你也不想想自己上一次,不但撕破人家衣服,還擺明一副要侵犯人家
的惡狼模樣,除非人家女孩子心裡喜歡你,所以可以不在意,要不然,正常情況都該
想要把你千刀萬剮的。」
小草的戲言,卻讓在這方面極為直腸子的蘭斯洛,認真地傷起了腦筋,只是這份
擔憂,隨即便被小草講述與兄長會面的經過,給引走了注意力。
「是嗎?代表團無一生還啊……」努力拯救的對象全軍覆沒,蘭斯洛多少有些感
歎,「已經沒有退路了,現在能做的,也就只剩全力一戰了……」
講是這樣講,但自己能有多少戰意,則是一件讓人擔憂的問題。連續挫敗在白起
手上,對戰意有著一定程度的影響,可是真正讓蘭斯洛覺得提不起精神的,是在今天
交戰時,對方的態度。
(奇怪,我應該很憤怒的,為什麼總有氣不起來的感覺?還有……那死矮子說什
麼無辜不無辜那些話的時候,態度好囂張,可是……為什麼我會覺得那像是一個小鬼
在哭呢……)
一些困惑在腦中盤繞,一時間沒個主意,想要聯絡妮兒,看看她情形如何,但是
北門天關那邊拒絕通訊,看來是這丫頭死要面子,不願讓自己知道她在白起手上吃了
虧,但應該也沒有什麼大礙吧!
「既然沒有什麼事,就讓老公你開開眼界吧!」小草取出了一支銀槍,在丈夫眼
前晃動。
「這把針槍,是太研院本部的秘密產品,大陸上目前只有三把,分別在我二哥、
我、稷下分部的手裡。你看,底部裝設著藥囊,內裡的藥物注射後,會對輻射產生抗
體,核融拳之中,含有一定的輻射毒質,打一針清血比較好,我調整了藥物成分,現
在還增多了強身健體的保養功能喔!」
「打針這種事,我可不喜歡啊!」就算不用太古魔道儀器,蘭斯洛也對打針這種
事沒有好感。
「大男人還怕打針?剛使用的時候會有些不適,但過一下就好了。」小草笑著,
貼近丈夫身前,冷不防地拉開衣襟。
美景乍現,蘭斯洛眼放紅光,野獸般盯著前方誘人的景象,直到左臂一痛,才知
道已給妻子打了一針。
「別忘了我生前是幹什麼的,害怕打針想逃跑的,你以為你是第一個嗎?」
對著妻子嫵媚的嬌笑,蘭斯洛只是沉默地向她討來針槍,收了起來。
「為什麼想要?你希望我下次再這樣幫你打針嗎?」
這當然是一個很重要的理由,不過蘭斯洛嚴肅著表情,說了另一個更重要的理由
。
「不,其實,我怕你像這樣幫別人打針……」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實況轉播】
沒有實際去到戰場,但透過立體影像的轉播,太研院的眾研究員,仍是將整件慘
案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受到極大衝擊,其中自然也包括愛菱。
(好人壞人已經不重要了,我要阻止這個人,不能再讓他濫殺無辜下去,可是,
憑我自己一定不夠,那……就要藉助蘭斯洛師兄的力量了!)
那天非常幸運,本來會出現在號外報導上的超級醜聞,意外地消失了。那群得到
自己行蹤消息,衝進酒吧狂拍照的缺德記者,在看清楚阿貓先生的相貌後,一個一個
臉色蒼白,二話不說,抽出相機底片,道歉之後,像夾著尾巴的喪家之犬,掉頭就走
。
不知是什麼理由,那件醜事就這樣被擺平了。這兩天,愛菱則是想著要怎麼樣取
得太研院的認同,一起與蘭斯洛師兄對抗外敵。
這兩日白軍澤活動頻頻,以其在太研院的地位,聯合稷下城內的仕紳,將在明天
於稷下學宮舉行大會,讓百姓入場,一起決定往後的方向。如果要澄清蘭斯洛的清白
,定要搶在這之前,畢竟,如果沒有天位高手的輔助,對抗敵人根本是白日夢。
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消除以前的惡劣印象,讓太研院同仁明白,這位親王殿下並
非一無可取。為此,愛菱有了一個計畫,先派卡布其諾送信給蘭斯洛,自己花了大半
天時間調整,接通各種線路之後,她獨自來到小木屋中,等待著傍晚的約會。
「有人在嗎?」
嚷了一聲,蘭斯洛推門而入,便看到愛菱坐在茶几邊,若有所思的模樣,見著自
己進來,明顯地大是緊張。
(他來了,機會只有這一次,我一定要好好把握……)
愛菱緊握雙手,滿心不安地想著今晚的計畫。
在這之前,她已經接通太研院內的線路,只要啟動身上的傳送儀器,這間屋子裡
的聲音,就會傳到太研院的那套播音系統,強行播放。
所以,自己的工作,就是設法讓蘭斯洛師兄說一些真心話語,讓太研院的人明白
,他其實沒有那麼糟糕。想法是很簡單,實行起來卻不容易,她想了好久,都還沒有
想到要說些什麼,才能誘出對方的真心話。
「我……我沒有準備什麼東西,請先喝杯茶吧!」
愛菱緊張的模樣,看在蘭斯洛眼裡,自然就是心懷不軌的最佳證明,特別是在她
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一副很著急的樣子,更讓蘭斯洛覺得不安。
(果……果然沒錯,這個女人……她、她想殺我!)
「蘭、蘭斯洛先生,請問你還記得上次見面的事嗎?」緊張之餘,愛菱的口氣很
生疏,這是她第一次稱呼蘭斯洛的本名,而且,自從上次的事件後,她與蘭斯洛就一
直沒有碰過面。
(為什麼特別提起上次的事?她想要興師問罪?)
「蘭斯洛先生,請……請你與我……請你對我……」
(為什麼這樣結結巴巴?她要我對她怎麼樣?她真是想向我求愛嗎?)
凝望對方面上越來越嚴肅的表情,愛菱的心情也是非常緊張,她已經想好了一個
句子,只要蘭斯洛順著這句話去講,就一定可以打開僵局的。
為了激勵自己的勇氣,愛菱抬眼看了看蘭斯洛,一面按下腰間的機括,一面說話
。
「蘭斯洛先生,請……請你對我……」
隨著愛菱機括的打開,太研院登時一片混亂,整個播音系統,被她預先留下的設
定所佔據,開始播放著她身上麥克風所收錄下的所有聲音。由於當初的設定是,只要
使用這一套播音系統的地方,都會接到訊息,所以即使研究員在地下深處的研究室裡
,也能從身上的個人通訊器裡收到這些聲音。
愛菱的思慮可以說是相當周全,然而,在全然不知情的情形下,她仍是犯了幾個
過錯。
其中最大的一個,就是使用這套播音系統的地方,未必只有太研院……
「有一束外來的強力電波,正在佔據我們的系統,該如何處理?」
白天行陣營的技工小組內,眾人為著系統的異常而訝異。由於最高領袖坐在桌上
,閉目養神,似乎不便被打擾,眾人唯有自己拿主意。
「有這樣的事?那是病毒嗎?」
「不,看起來好像是某種聲波傳訊。」
「嗯……接到播音系統上去。」
經由眾人的判斷,很快地,愛菱與蘭斯洛的聲音流洩出來。
「蘭斯洛先生,請你向我……請你向我道歉。」
「什麼?向你道歉?你在作夢嗎?」與預期中的要求不同,蘭斯洛吃驚之餘,口
氣也不怎麼好,「憑什麼要我向你道歉?我有做錯什麼嗎?」
「你當然應該道歉,那天我們見面,你撕破我的衣服,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胸……
胸口,想要對我做那種事,你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錯嗎?」
「我哪有錯?每個正常男人都想看女人胸部,看一兩眼又怎麼樣?以前又不是沒
看過沒摸過,這麼大驚小怪。」一本初衷,蘭斯洛自然不會改口,「不過,對你這種
沒身材的小鬼,別說露胸部,就算脫光了對男人也是沒吸引力啦!」
「胡……胡說,是你自己不懂得欣賞而已。」要求道歉被拒絕,又給這麼樣地嘲
諷,愛菱也氣起來,想找話反擊,而實例似乎只有一個,「前兩天我在酒吧裡,就遇
到一位阿貓先生,樣子長得比你帥,又斯文又有氣質,他一見面就說要搞我呢!」
「搞、搞?!呵,呵呵,她剛剛說了什麼字眼?我們是不是聽錯了?」
發出驚呼的不是蘭斯洛,而是此刻聚集在播音設備旁的眾人。聽到這麼刺激的對
話,他們互望一眼,曖昧地笑著,不約而同地催促著調高音量。
「阿貓?那傢伙長得一副娘娘腔模樣,怎麼能算正常男人?嗜好當然與一般人不
同,媽的,居然對這樣的小女孩動手,他戀童嗎?」
「我不是小女孩,是少女!人家那樣哪裡會不正常?不正常的是你吧,不但自大
、蠻橫,而且……而且居然還喜歡男人……」
「我喜歡男人?你別胡說八道,哪有這種事?」
「你想不承認嗎?雜誌上都說你與手下和雪特人有不正常關係,而且那天我親眼
看到,你和白三先生一起在我床上,衣服脫掉一半,正、正在……啊!他有胸部,那
就是說……你、你和人妖一起……」
「不要散播不實的謠言!」
透過播音設備,蘭斯洛的怒吼極為驚人,但在這之前,眾人就已經為著聽見的東
西震驚得反應不過來。
「聽見了嗎?看不出他那樣一個健壯漢子,居然和、和人妖一起……果、果然不
愧是白家的女婿啊!」
「不,比起那個,你們不覺得應該重視另一個問題嗎?為什麼那傢伙會和人妖一
起在另一個女孩子的床上?」
「難道他們三個人……」
眾人交頭接耳,對這八卦實況轉播討論得甚是熱烈,卻仍不忘催促調高音量,同
時進行錄音。只是,或許是因為太過專心,他們並沒有發現,坐在後方桌子上的最高
領導人,雖然仍是雙目緊閉,卻是皺起了眉頭。
不似其弟白無忌的閱歷豐富,白起在某些方面的常識遠遠不如,此刻儘管心中充
滿疑問,卻是不願開口發問,只是一面繼續閉眼,一面在心中納悶。
(他們……他們兩個人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啊?)
透過播音設備,愛菱與蘭斯洛的對話,同樣也在太研院內掀起騷動,只是,因為
今天早上太研院曾接到前親王幕僚蒼月草的傳訊,表示敵人可能行刺愛因斯坦博士,
要加強保安的消息,眾人得訊後,卻又發現博士已經不假外出,不知去向、聯絡不上
後,登時大為恐慌,擔心在這兵荒馬亂之際,為敵所趁,中了刺客暗算,沒敢通報長
老們,組成搜索隊,在稷下城裡到處找尋愛因斯坦博士的蹤跡。
「每個人打開傳訊系統,一有消息,立刻回報。」
原本研究員身上,就隨身攜帶著具有通訊功能的小型器材,現在只要把頻道打開
,就可以接受傳訊。在分好個人區域後,他們開始搜索的行動。
搜索行動進行得頗不順利,特別是當每個人身上的通訊器,毫無預警地大聲響起
來,就在大街之上,把蘭斯洛與愛菱的對話,全無保留地傳送出來,大驚失色的研究
員,慌忙想要關掉通訊器,但一來怕失去愛因斯坦博士的訊息,二來他們發現這訊息
被強制執行,無法關掉,只能面紅耳赤地躲往一旁,在民眾的驚訝眼神中,聆聽對話
的繼續。
(博士,求求你,在這麼重要的關鍵時刻,可千萬別再鬧出緋聞啊!)
在一陣爭吵後,跟著是一串吵雜聲音,像是打翻了桌椅、茶杯砸碎,當眾人正在
好奇,那兩人究竟在做些什麼?一句讓人不解的奇怪話語,從通訊器裡頭傳了出來。
「啊!你的那裡……有一支槍!」
與少女的問話同時,研究員的驚叫聲響起,卻隨即被兩旁民眾的嘩然所掩蓋,每
個人腦裡都閃過一個念頭,卻又用理智否定這想法的可能。
「你為什麼帶這支槍在身上?」
「這支槍是我老婆會不會到外頭去鬼混的關鍵,當然要帶在身上!」
驚呼聲伴隨兩人的談話響起,曾經一度被理智否定的想法,重新又在腦裡活躍起
來。
「這槍的模樣,好特別啊!比平常的要大、又比較重……」
「有身份地位的人,當然會有些比較特別的配備。告訴你,這槍的真正用途,不
是射擊,是用來打針的。」
「打針?不會吧!」
聽見愛菱充滿好奇的問句,研究員們險些魂飛天外,急著想追溯訊號的來源,趕
去現場,阻止事情的發生。
(博、博士……這個男人太下流了,居然用這種伎倆騙善良少女,你可千萬不能
上當啊!)
無視於研究員們的心急如焚,蘭斯洛的聲音持續響起。
「你看,槍前頭尖尖的,藥平常裝在底部,要用的時候就會從這裡注射進人體,
這麼按、這麼用力就行了……對了,你應該說是一把槍,不該說是一支槍,用詞錯了
。」
「為什麼?」
「因為槍是可以握的,當然應該叫做把,用支來當單位不是很怪嗎?」
「說得也是,那我來握握看。」
聽見這些,研究員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卻又要尷尬地躲藏周圍民眾訕笑的目
光。而在這時,更重的一擊再度攻來,人群中有一個小男孩,不解地向母親發問。
「媽媽,大哥哥和大姊姊在做什麼?」
「傻孩子,他們正在玩槍。」
「嗯……媽媽,什麼叫槍?」
童稚的問話,讓研究員們如遭雷殛,人人掩面蹲下,心中狂叫。
(啊!拜託,孩子,別再問了,夫人,求求你,別用這樣譴責罪人的眼神看著我
們!我們是無辜的啊!)
在當事人不知情的狀況下,這場風波所引起的災情持續擴張。在酒店街的某處,
一家名叫不羨雲的酒吧裡,愛菱與蘭斯洛的對話也傳達此處。
因為是舉辦大會的前夕,太研院的最高長老白軍澤,紆尊降貴地來到這間低級酒
館,忍受惡劣氣氛,試圖說服家主白無忌與己同一立場。並不知道家主在此地的化名
,白軍澤自然不會瞭解,周圍陪酒女郎聽見「阿貓先生」之名時為何偷偷嬌笑?
對愛菱的放蕩生活怒不可抑,更兼之把握大好良機,白軍澤不住數落著這根眼中
之刺。
「這對淫賊!妖女!忝不知恥,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家主,為了不讓我太研院
的聲譽遭到玷污,請您下令,將他們……」
白無忌半瞇著眼睛,對這些指控渾不在意,只是聆聽由白軍澤身上通訊器發出的
聲音。
「……這樣的一把槍,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有的,你以前就沒看過吧?」
「才怪,軍澤代院長的身上就有一把,比你的這把更大呢!」
「什麼?我不相信,他……他怎麼會讓你看到的?」
「是真的,那天我和辛西雅、可兒麗、巧鵑一起送報告進去,就看到軍澤代院長
在玩他的槍,看到我們,還特別展示給我們看,說為了改造他的槍,太研院花了不少
人力和經費……他那把比你的還大喔!」
像是耳邊幾十個霹靂同時響起,白軍澤呆坐在椅子上,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看周圍穿著暴露的酒女,相互掩笑低語,輕蔑、不信的目光直瞧過來,而對面家
主的眼神,則是越來越森冷怕人。
「好你個老屁精!」桌子一拍,白無忌怒道:「原來你平常就是這樣子在花我的
經費,還敢搶在我之前做這種讓人羨慕……不對,是敗壞我白家聲譽的卑劣舉動,我
要立刻啟奏最高領袖,將你這下流丑類剝皮處死!」
「哇!冤枉啊!家主饒命……家主饒命啊……」
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間整垮了最大敵手,醉心於太古魔道機械而忘卻本來目的
的愛菱,仍在與蘭斯洛討論那柄注射針槍,渾然不曉得自己的說話,正為在街頭搜尋
的研究員小隊造成天大困擾。
(博士,你醒一醒吧!別上了這種騙小孩的當,這男人對你意圖不軌啊!)
滿心焦急,研究員們既要承受兩旁圍觀民眾的壓力,又要向老天祈禱,純潔的愛
因斯坦博士,不會成為男人污穢慾望下的餌食,無奈,事情的發展似乎越來越不對勁
。
「這麼大的槍,打起針來很痛吧!」
「不會啦,開頭會有點痛,但是適應以後,打這種特別針會對身體很有好處喔。
」
「真的嗎?」
「你要是不相信,我們現在就來打一針試試看吧!」
研究員們幾乎要哀叫起來了,他們竭力想阻止這件悲劇的發生,卻苦於無法找到
事發地點,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時,只聽得一聲布帛撕裂聲,跟著就是少女驚
呼。
「你……你為什麼又撕我衣服?」
「打針之前都是要這樣的,我和我老婆也都是這樣做的,有什麼好奇怪?」
最糟的事態正在發生,重大的心理壓力,已讓眾研究員覺得自己的身心就要化灰
而散,但老天卻仍無情地再發一擊。
「媽媽,大哥哥和大姊姊要做什麼?」
「傻孩子,他們正要搞。」
「嗯……媽媽,什麼叫搞?」
天真無邪的問話,擋不住地傳入耳內,眾人幾乎想當場切腹自殺,以示懺悔。
(老、老天,我們錯了,讓我們死了吧……)
為了怕信號太弱,愛菱在製作播音器時,是以「超強力」作為標準,而也正是因
為這個理由,傳出去的信號,甚至飛越海洋,到達雷因斯外海一處使用與太研院同樣
系統的所在。
自從被訊號強行侵入後,太研院本部所有的擴音喇叭全開,朝全西西科嘉島作實
況轉播,不僅是傭兵團,就連那批被迫作著素食講經座談的魔物們,都對裡頭對話的
玄機茫然不解。
「唉呀!流血了!」
「第一次難免都會這樣的,等一下就好了……不過你也真是沒用啊!學了那麼久
的太古魔道,居然還會玩槍玩到流血。」
「這麼小的東西,我當然不熟悉啊!我、我以前都是用炮的……」
過去,愛菱孤身一人在人間界闖蕩的時候,包袱裡總是藏著一支小型的陽電子光
炮,但這一點旁人自是不知,也因此,那名面露尷尬笑容的男子,在靦腆地抓抓頭髮
、皺皺眉毛後,向身旁豔麗無倫的妻子問道:「她說的那個炮……不知道是什麼尺碼
的啊?」
這個略嫌不莊重的問題,立刻換來妻子在頭上重重一拳。
「那種事我有可能會知道嗎?笨蛋!」
這天晚上,實在是稷下的狂亂之夜,直傳城內外各處的實況演出,不停地掀起陣
陣嘩然聲浪,就連原本待在房裡查資料的小草,都在聽見通訊器傳出的內容後,讓手
裡資料掉了一地。
被所有觀眾一致指責過程不夠激情的兩名當事人,渾然未覺自己做出的錯事,直
到愛菱想起自己的本來目的。
這個省悟已經太遲,因為當少女竭力想把話題導回正途,卻發現身上的傳聲器已
經用光能源,無法運作了。
(嗚……怎麼辦?今天晚上作白工了啦,太研院的同事一定已經聽得莫名其妙了
……)
在無法對自己行為做出交代下,這場會面不了了之,愛菱狼狽離去前,只能叮嚀
蘭斯洛,明日的稷下學宮大會務必到場,之後就匆匆趕回太研院,慚愧地面對所有同
事驚疑不定的目光。
「今天的事,給大家帶來困擾了,非常抱歉……大家應該沒有聽見什麼很糟糕的
東西吧?」
「沒、沒有啊……」
不知道好不好認真回答,眾人只能尷尬地陪笑著,而無法析辨他們笑容真相的愛
菱,最後也只能笑著混過去。
天亮之後沒有多久,就要在稷下學宮舉行預定的大會,當徬徨的仕紳、百姓,紛
紛聚集在學宮前的大廣場,宮廷派僅存大老白德昭親自到場,但大會的舉辦人,太研
院一方的代表白軍澤,卻遲遲沒有出現。
眾人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位太研院的代院長,此刻仍為了昨晚的誤會,正費盡唇
舌向當家主乞求活命,擔心之下,甚至有人猜測,白軍澤已經私自逃離稷下城了,為
了避免人心動搖,太研院必須另推代表,唯一的選擇,自然就只有特別小組的執行長
,愛因斯坦博士了。
「那麼,我們請愛因斯坦博士,為我們說明今天大會的主要目的……」
在掌聲中上台,愛菱深深吸了一口氣,對她來說,這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昨晚
雖然失敗了,但現在老天再給了自己一次機會,重新挽回一切,這一次,非得要讓稷
下人重新接納蘭斯洛師兄不可,因為唯有蘭斯洛師兄的全力配合,面對白起,眾人才
有一線生機……
聽了昨晚香豔火辣的實況轉播,台下群眾均是有所揣測,認為這名代表太研院的
天才少女,與前親王之間的關係並不單純,由她來主導大會,不知道會如何發展?
果然,她上台後,凝望底下群眾,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就令得台下嘩然一片。
「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希望,大家能重新看待蘭斯洛親王殿下,他其實沒有表面
上那麼糟糕,如果與他合作,我相信大家能……」
這段話尚未說完,已讓台下整個喧嘩起來,很明顯地,這並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
提案。愛菱自己也明白,同樣的騷動同時也發生在自己身後的研究員們,剛想要再說
,台下前排的群眾已經將不滿化為行動,不知道是由誰帶頭,撿起地上的東西就往台
上扔。
猝不及防,愛菱給泥巴扔了一身,退了幾步,又有一大灘水,用力地從台下潑上
來,將她淋了一頭臉。太研院的研究員們雖然搶上護衛,卻是晚了一步,暗暗自責若
扔上來的是毒物,現在已經太遲,正想與博士說話,卻見到一幕讓人怵目驚心的景象
,全體呆在台上,作聲不得。
「大家……我沒事,別擔……」
將臉上的泥巴抹去,拭乾水漬,少女抬頭向同儕們說話,但接觸到的,卻是一雙
雙驚訝、震駭、憤怒、不信,與些微哀傷的眼神。
(怎、怎麼了呢?)
一股被遺忘多時的恐懼,驀地從心底深處直湧了上來,這樣子的眼神,少女曾祈
禱一輩子也別再遇上,為何此刻這惡夢會重現呢?難道……
一點、一滴,從身上滴落、慢慢積聚在地上的水灘,少女看見自己容顏的倒影,
尖耳、紅瞳,是她在重入太研院後已經捨棄的本來面目,卻在這重要時刻,如影隨形
地又出現在她的生命中。
命運的指針走到了十二點,在美麗魔法消失的這一刻,少女彷彿聽見了被宣判的
鐘聲,整個人全然呆愣,慢慢地聚集胸口的一點勇氣,望向台下的人群。
底下的群眾全然呆若木雞,無法接受地瞪著適才還站在台上發表演說的太研院領
袖,忽然變成了一個尖耳紅瞳的異種少女,過大的衝擊,一時間台下數千人寂靜無聲
,針落可聞。
「很、很抱歉,我欺騙了大家,可是,我有我的理由,我……我真的很喜歡太古
魔道,也希望能藉這個機會,為大家……」
這番話無疑是起了反效果,喚醒了本來呆愣住的群眾。連日以來的逆境與壓力,
他們的心情本就極度惡劣,現在見到太研院的主事就如之前號外報導一樣,是一頭異
種怪物,那所有的謠言,肯定都是真的了,當下怒由心起,憤怒的喝罵,響遍整個大
會場。
千夫所指的壓迫力,委實非同小可,如果太研院的研究員仍站在愛菱這邊,或許
有可能鎮住這場面,但是受到極度震驚的他們,此時也全然不知所措,一股被欺騙的
憤怒、偶像幻滅的挫折感,緊緊攫住他們的身心,儘管有人往前踏了一步,最後卻仍
是站了回去。
泥巴夾著大小石頭,一起扔上台,愛菱努力抓住麥克風,想要再說些話,卻給碎
石砸中,鮮血橫流,在天崩地裂般的指責喝罵聲中,只能緊緊抓住麥克風,眼中溢滿
淚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自己應該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在經歷了那麼多事,統御太研院一段時間後,自
己應該比以前更堅強、更能承受打擊了啊!
可是,為什麼這一刻,自己心裡仍是那麼地孤獨無助?前一段時間所感受到的歡
笑、光榮,只是一套美麗掩飾魔法之下的假象,當魔法消失,所帶來的虛假歡樂也隨
之破滅,無復存在。
在少女的眼前,她所重視的世界,正一片一片地剝落崩毀。曾給過她友誼、協助
的太研院同儕,這時卻是那麼冷漠地站在一邊,旁觀著她的孤軍奮鬥,沒有半點反應
,如果說,這就是努力付出後所得的成果,那麼,難道自己不可能獲得任何人類的認
同嗎?
不,應該還是有一個的。即使知道自己的異種身份,他還是寬大地接納了自己,
與己同一陣線,全心全意的幫助自己,而自己卻在太研院功成名就後,忘記他的恩情
與心意,懷疑起他的動機……
就如同自己有苦難言一樣,當初的他,一定也是有些說不出來的苦衷,為什麼自
己之前沒有更寬容地去接納他呢?
在這一剎那,少女赫然發現,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是那麼樣的重要,也因此,
當她好不容易鼓起聲音,對著麥克風大喊,出口的卻是這樣無助地求救。
「師∼兄∼∼我該怎麼辦∼∼∼」
雖是透過麥克風,但在群眾沸騰的怒湧聲浪下,這聲求救很快就被掩蓋,令得台
上的少女,陷入更深的絕望與悔恨。
「混∼蛋∼∼∼!」
不帶憤怒的感覺,一聲大喝,如同長空揚帆,突破重重聲浪而來,壓下了群眾的
怒叫,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裡。
「就做你自己最想做的事啊!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要向這些笨蛋低頭?你難道
認為自己做錯了嗎?你並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這些人啊!」
在最絕望的處境裡見到曙光,少女驚喜地抬起頭來,越過層層人海,在人群彼岸
,看到了那偉岸的身影,正站在大會場邊緣的圍牆上,對己揮手高喊。
「不是人類又怎麼樣?你做得比任何人類都要好啊!因為偏見而不肯用你,是他
們的損失,你用不著這樣低聲下氣啊!」
「變裝是你的錯嗎?就算偽裝,你也是堂堂正正,從來沒有想過要害什麼人啊!
救災的時候,你沖在所有人前面,救到的人比什麼都多,這些人類如果對你忘恩負義
,你根本沒有必要道歉!」
「種族只是一種外型,在你的心裡,喜愛太古魔道的熱忱,不輸給在場的任何人
啊!」
連續的吶喊,一字一字都深深烙在少女心房。場面與入太研院時,給人潑水在頭
上,大聲奚落的情況相同,但這一次,有個人在後頭毫無保留地支持自己,給與自己
勇氣,讓那顆因為孤獨而冰寒不已的心,重新感到溫暖。
高聲喊叫,蘭斯洛反而成了民眾宣洩憤怒的目標,大批人群湧了過去,與他發生
推撞,在不願運功傷人的原則下,他不但忘了飛到天上躲避,還給人群推得節節後退
。
「丫頭,你不要怕,如果失業了,我就推薦你到東方家的技師小組去,那邊一定
很樂意用你的……明白嗎?你不是異種,你是天才啊!丫頭,挺起胸膛,你應該對自
己更有信心的!」
本來就在邊緣位置,連續推撞之後,蘭斯洛被擠出了會場,看著台上愛菱猶自呆
住的樣子,不放棄地做著最後的喊話。
「喂!丫頭,你不要認輸……我啊!就是喜歡你對事情堅持,永不放棄的傻樣子
,你……」
看著師兄逐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少女熱淚盈眶,手掌握得死緊,心頭蕩漾著
暖意。
(謝謝你,師兄,你並不知道我今天要說什麼吧?但你還是來了,到了最後,還
是只有你一直在幫我……我……不可以再讓你和老爺爺操心了!)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場內的壓力仍在,但心裡卻已經沒有半點恐懼、不快
的感覺,受到呵護的暖意,充滿了整個胸臆,讓少女只想做些事,來回報關心自己之
人的心意。
「卡布其諾,過來!」
一聲令下,始終跟在身邊的機械犬,搖著尾巴,飛快地跑到腳邊,愛菱在抹乾眼
淚的同時,按下愛犬背上掣鈕,由它口中射出的雪亮光炮,瞬間摧毀了半座看臺。
「底下的笨蛋們!給我住嘴!」
當初獨闖太研院的勇氣,又回到了體內,乘著摧毀看臺的聲勢,少女的怒吼,透
過麥克風,震撼每個聽眾的聽覺,洶湧而來的氣勢,直追北門天關的人形暴龍。
「光炮的威力,你們已經見識到了,現在開始閉嘴,聽我把話說完,不然我發下
最終命令,引爆太研院裡的所有核能火弩,把稷下轟上天去!」
氣勢加上實際威脅,剎時間場內一片寂靜無聲,所有人瞪大眼睛,看著台上兩手
拍擊在演講台上,高聲說話的少女。
「沒有錯,我是靠改扮進入太研院的,在這之前,我只是院裡一個洗廁所的垃圾
妹,可是現在,我再也不要戴著假面具做人了。我是異種,我的父親是矮人,我的母
親是人類,我體內流著兩種不同種族的血,對於這樣的血統,我從來沒有自卑過,讓
人覺得奇怪的問題反而是……為什麼你們會覺得異種很可恥?」
少女道:「構成雷因斯中下層的勞動力,有許多都是你們所謂的異種。你們的建
築、宮殿,難道不是矮人工匠的作品嗎?要一個國家強大,就不能劃地自限,拒絕吸
收其他優點的機會;要做出大事業,就不能只看事情的表面,忽略內在的真實。」
一反平時的拙於言詞,少女在數千聽眾前侃侃而談,這些話都是她平時想了很多
遍,卻不敢訴諸於口,現在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
「我並非人類,這是事實,但是說起對太古魔道、對生命的熱愛,我不輸給這裡
的任何人,這是真實。我改扮之後進入太研院,是希望能在這樣的時候,盡我的力量
,用太古魔道的技術來幫助大家,減少傷害,這是我的心願,請大家給我完成這個心
願的機會,請大家不要只看我的臉……」
指著自己的胸口,少女緩緩道:「請看著我的心……這顆心,它的跳動、它的旋
律,與大家是一樣的。今天我敢說自己是異種,就是希望大家能正視,即使是異種,
我們和人類也是有著同樣的心情。」
激昂真摯的言詞,明顯地開始打動人心。太研院的研究員們,逐漸想起了這段時
間以來,在這少女的領導下,他們是活得多麼充實而有意義,眾人曾是那麼樣地竭誠
擁戴於她,那種感覺,如今只因為她不是人類,就要放棄,這是對的嗎?這樣值得嗎
?
台下的群眾裡,漸漸有人回想到,在每次救災時,這女孩曾是那麼不眠不休地奉
獻己力,奮不顧身的態度,就像是瓦礫堆中的天使,如果說這樣的她也算是污穢,那
什麼樣的人才算聖潔呢?
從場內氣氛的改變,愛菱曉得自己正獲得支持,但種族歧視畢竟太過根深蒂固,
此刻只要有一個人鼓噪起來,辛苦建立的情勢,就會毀於一旦。
這份擔心,並不是多餘的,因為她馬上就看到前排有一名地痞流氓模樣的男子,
嗤之以鼻地朗聲道:「什麼心?異種還想……」
話只說到這裡,他身邊一名相貌平凡的瘦小少年忽然出拳,隨手一記便將他的頭
顱轟成一團碎末,向愛菱點頭示意,要她再往下說。
雖然無法認同這不知名協助者的手段,少女卻只得把握時機,繼續說下去。
「今天的雷因斯,有著很嚴重的問題,需要強而有能的人來解決。拘泥於種族、
血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作法,只有讓有能之人居於能發揮能力的位置,才能解決目
前的問題,在這一點上頭,我敢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比我更勝任我此刻的職位,如果
有人自信能比我做得更好,自信在排斥所有異種的同時,能開創出更理想的未來,請
站出來,我願意退位讓賢。」
這是事實,也是向來能力至上的白家人,所無法忽視的鐵則,當注意到這一點,
眾研究員們慢慢朝愛菱身後集結。
「挑起一個組織的重擔並不容易,今天的雷因斯,有著很嚴重的問題,需要強而
有能的人來解決,從此刻開始,這就是我的責任。」深深吸了一口氣,少女說出她日
後被編入雷因斯名人語錄的經典名言,「我是隆•愛因斯坦,稷下學宮太古魔道研究
院第三十七任院長。」
一句話講完,場內仍是寂靜無聲,過大的震撼,讓群眾反應不過來,沒有指責、
沒有掌聲,只是呆呆地望著台上。
一口氣把想說的話全說了出去,看著數千人鴉雀無聲,少女慢慢心虛起來,擔心
起演說失敗後的反動。
驀地,一個男子從旁邊研究員的隊伍走出,愛菱認得,那是當初自己進太研院時
,用水灑在自己頭上,口出不遜的那人,種族歧視極其強烈,現在,他要說什麼呢…
…
「我叫皇甫平,是太研院特殊小組的一份子,聽到博士這樣地勇於承認,非常感
動,有一些事,想要告訴台下的各位。」
「我們平常雖然忙於研究,無暇娛樂,但其實……每個月有七天,我和我的同事
會一起到酒店街的『不是猛龍不過江』俱樂部玩女王遊戲,請裡頭的人鞭打我們、凌
虐我們、拿蠟燭插我們的……(消音),號外雜誌使用的相機,也是我們流出去的,
因為我們喜歡在玩女王遊戲的時候被人拍照。」
比起愛菱的說話,這段告白的衝擊效果實在不簡單,台下的群眾個個嘴巴張大,
兩眼圓睜,一副吸入了大量毒氣的表情,全然不能理解,這個人為何要當眾宣佈他的
特殊嗜好。
「我想要告訴大家的是,儘管我極度憎惡異種,但剛剛想一想,我們自己的很多
作為,有時候比異種更為下流,這樣子的我們,有什麼資格視異族人為低等的存在呢
?我想太研院裡有很多人的心情和我一樣,除了博士,我們不接受任何人的領導……
」
這話一出,後頭的研究員們登時起了騷動,人人搶過麥克風說話。
「博士說得對,我們再也不要戴著假面具做人了,我……其實大家都不知道,我
有女裝癖,我現在身上就穿著女人內衣……」
「我……我喜歡很幼齒的小妹妹,每次看到她們天真無邪的樣子,我就覺得好興
奮……」
「我、我是喜歡小弟弟……」
「我喜歡搜集女人內衣,前一陣子院裡的內衣失竊案子,通通都是我幹的……」
「我……同事們都不知道,我一直也不敢告訴別人,其實我……以前是個男人!
」
雖然表達的方式很特殊,但群眾確實可以感覺到,太研院全體對這異族少女的熱
烈支持,雖然有些奇怪,可是眾人開始覺得,接納這樣的一個異族人似乎也不是什麼
壞事。
「喂!太研院到底是什麼地方?今天又是什麼日子啊?」
「一群變態爛人的聚集巢穴,至於今天……世界大解放日吧!」
場內氣氛急速改變,大聲歡呼響遍每一個角落,身為主角的愛菱,甚至被研究員
們高高拋起,以表示對新領袖的擁戴。
從此刻起,愛菱才算真正取得了太研院的上下支持。而當她再瞥向台下,並沒有
看見蘭斯洛師兄,而剛才那名幫助自己的少年,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好丫頭,幹得真是不錯……)
人在場外,聽見愛菱成功地擄獲了群眾的支持,蘭斯洛由衷地高興。
由於小草估計,白起定會趁著這個大會作一些破壞活動,所以今天大會一開始,
蘭斯洛就已經躲在人群中,作著預防,只是仍晚了一步,沒有想到會有人以破除偽裝
術法的藥水,潑向愛菱。
聽見少女叫著師兄,蘭斯洛並不知道那是叫著自己,只是覺得有必要現身協助,
之後,看見事情能這樣結尾,他打從心裡地高興。
(這樣結束……很好……咦?)
無法置信,蘭斯洛瞪著前方不遠處一閃即逝的背影,心中詫異。
(是那死矮子!他來這裡作什麼?)
想要追趕過去,後方卻傳來小草的呼叫,她一早說要用太研院的儀器計算些東西
,這麼快就趕過來,是有了結果嗎?
「老公,事情有點不對……不、是很不對勁……」
小草手裡拿著一疊報告,那是日前愛菱把白起的基因資料輸入太研院主系統,計
算得出的東西,被小草發現,對裡頭的內容極為吃驚。
「有什麼不對?這份報告上寫了什麼?」
報告上所解釋的,是太研院第一零九號極密計畫的失敗推測。如果依照這個計畫
去製作、改造,確實是可以完成本來的目標,造出一個超絕天賦,過目不忘、具有萬
中無一的抗魔體質,世上的魔法對之不能產生作用、百毒不侵,一切毒素都不能傷之
於他的完美戰士。
但是完成這些目標的同時,這個實驗體將會非常地衰弱,儘管有著優秀的學習力
,但卻沒有足夠體魄去承受學武、戰鬥所造成的傷害,一次感冒便有可能讓他致命。
另外,雖然學習、記憶力遠超常人,但估計他創造力與聯想力極差,無論是學武或是
學習太古魔道,都無法有什麼成就。
百毒不侵的同時,會造成百藥無用的附帶效果,一旦出現受傷、染病的狀況,任
何藥物都不能起作用,更由於強大的抗魔體質,該實驗體沒可能修練魔法,也無法接
受回復咒文的治療。
若真的照這計畫去付諸實施,得到的結論就是:製作不能!完美戰士成功製作率
為零!製作不能!無法評估實驗體之任何實用性!
假使照著報告上的說法,這個被製作出來的白家長子,現在應該是一個整天躺在
病床上,常常發燒,連偶爾下床運動都極為困難的沒用廢物,怎也不可能與在戰場上
縱橫不敗的天位強人聯想在一起。
「老……老公,為什麼……大哥他……事情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
凝視著妻子的眼睛,這是蘭斯洛所無法回答的問題。
《風姿正傳》卷十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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