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做馮婦】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二月自由都市地帶
「……情勢極度不妙,小弟身中奇毒,任人魚肉,盼昔日故友念諸舊情,親赴稷下,一
救小弟於水深火熱之中……」
閱讀完手上的信件,華扁鵲面無表情地一甩手,將這封求救信拋入旁邊的火堆,轉眼間
焚化殆盡。
「或許不應該成為青樓賓客的,它們的情報網雖然不錯,但是整日送來這些垃圾很煩人
啊!」
掌握全風之大陸情報的青樓聯盟,向來著意籠絡各方奇人異士,在目前的列表中,華扁
鵲既是天下有數的神醫,亦是極有可能已晉身天位高手的人選,當年在大雪山交換學生的教
程中,更曾鬧得雲夢古澤天翻地覆,令毒皇一脈面上無光,這樣的優秀人才,怎可輕易放過?
對於華扁鵲來說,能夠與青樓搭上線,往後做事也會得到不少便利,自然不排斥受邀成
為賓客。
只是,最近青樓信差除了送來最新情報,還頻頻送來韓特的求救信,看了實在是很礙眼
啊……
(不過……用太古魔道、魔導之術聯合製造出來的人造生命啊,這確實是滿吸引人
的……)
韓特在信中不只敘述自己的處境,也把對白起的觀察與資料搜集一併奉上,希望能引起
這冷面鬼婆的好奇心,前來稷下。只是,目前被手邊工作耽擱的華扁鵲,全然沒有離開住處
的打算。
將目光瞥向木桌上的一封信紙,上頭以魔法拼音文字,寫著一些殘缺不全的咒文,雖然
寥寥數語,但看在華扁鵲這樣的大行家眼中,卻是非同小可,也正是她連續多日逗留此地的
主要理由。
「……同為修習魔導之術的同志,你也想一窺黑魔法中五極天式的奧秘吧?只要能完成
我的請求,屆時便將蠱冥慟哭破、星辰之門兩式的秘訣傾囊相告……」
信尾端的簽字,是魔導公會主席蒼月草,看穿自己不受拘束的個性,沒有要求自己加入
魔導公會,反而以具有足夠引誘力的法術秘訣為餌,這實在是很聰明的手法。
五極天式,號稱魔法師對抗天位武者的最後兵器,這樣強力的黑暗咒文,說不動心是騙
人的,只不過,對方開出的條件委實不好辦到,相形之下,倘若只是要上升龍山屠龍,或許
還輕鬆一點……
「請將我派去的使者,在魔法上訓練成材」是蒼月草開出的條件,但一直以來,習慣獨
善其身的自己,並不是一個好的教師,更不像師傅山中老人那樣是個教育狂,對於調教他人
一事,委實感到棘手,也因此進度緩慢。
(不過這樣一來,五極天式什麼時候才能到手,就很難說了……)
想著想著,華扁鵲煩悶起來,斜眼睨視著一旁新收的學徒,冷聲道:「怎麼這麼久?搗
個藥而已,花這麼久時間,你不想要左手了嗎?」
「好了、好了……已經好了,照老師你的意思,把蒼蠅的眼睛、蝙蝠翅膀、蟾蜍油、史
萊姆的黏液……七種材料搗成一起,已經全部好了。」
「好了是嗎?那就喝個一半下去吧!我要記錄一下新藥品的反應。」
「啊?!喝一半下去?」
「你不滿意可以全喝,不過這次可能不是變成青蛙這麼簡單。」
聞言,可憐的雪特人學徒臉如土色,忙不迭地將手裡的混和藥劑喝了下去,心中悲歎自
己為何如此命苦。
本來在象牙白塔裡,過著飽食終日、混吃等死的日子,作戰什麼的全與自己無關,正樂
得享受,但卻給小草小姐勸說,覺得大家目前情形不妙,說不準隨時給趕出稷下,勸自己先
行離開,前往北門天關,安全一點。
離開稷下時,奉命繞道去自由都市送信,到了目的地之後,見著那所藥蘆的主人,心裡
就狂跳不已,大叫不妙,什麼人不好見,居然是見到這黑袍女巫,而看她閱信時面色陰晴不
定,最後更以一種詭異的瞇瞇微笑瞧著自己,有雪險些當場暈去,口吐白沫。
後來的事情也沒什麼好說的,在華扁鵲嚴厲的監督下,有雪進行了刻苦、非人道的魔道
修行,每天被逼著背誦咒文、辨識神明、調配魔導藥劑。暗無天日的生活,讓原本期望一趟
悠閒旅遊的他,如同身墜地獄,除了嘗試偷偷開溜之外,也數度被逼得鋌而走險,設法幹掉
華鬼婆,逃出生天。
無奈種種嘗試迄今無一成功,敵人不僅狡獪無比,更兼之心狠手辣,自己暗中下的毒物,
全給她一眼看破,最後逼得自己吃下,不知道是不是平常三餐中毒物吞得多了,有了抗體,
因此僥倖生存至今,不過上一趟,給這冷面鬼婆下「極樂合歡散」失敗,被逼著把那碗下藥
的紅燒肉吃光,那才真是慘痛的教訓……
(這一任的主席也真是怪人,居然想要把雪特人調教成魔法師,這又是哪門子的創舉
了?)
心中納悶,華扁鵲一時間也找不到辦法,只有整日把「好好練,你一天沒變成大魔導師,
我就每天剝你三層皮」掛在嘴邊,跟著忍受雪特人如同龜爬的遲緩進展。
無趣的日子,在不速之客的到訪下,有了變化。當感應到有人到來,華扁鵲推門出蘆,
看到自己最傷腦筋的一名訪客。
反戴著一頂鴨舌帽,壓住秀髮,楓兒穿著一襲貼身勁裝,明艷無雙地站在門外,等候著
主人的回應。
「死人面孔的,你在香格里拉有歌不唱,到這裡來又想做什麼?」
向師姐欠身一禮,以示尊重,楓兒曉得,此刻稷下傷亡眾多,單是大洗禮中造成的病患,
就不是輕易能處理妥當,若是能請到師姐親臨稷下,肯定大有助益,所以,不管怎樣困難,
都要請師姐與自己同行。
「師姐,無論怎樣,我今天都要請您與我同赴稷下,請您助我一臂之力吧!」
華扁鵲陰沉著一張臉。她對外界發生的種種全不關心,就算稷下人類全部死光,也與她
無關,但是,就連她也無法否認,這意志堅強的師妹,是個很纏人的對象,要怎樣才能擺脫
呢?
微一思索,華扁鵲有了主意,冷笑道:「要我外出看診嗎?可以啊!如果你肯跪下來扮
狗,對著我叫三聲,就是答應你又有何妨?」
太研院的大會後,小草離去調閱資料,希望能研究出兄長的力量之秘,蘭斯洛不便跟隨,
逕自回到白德昭提供的住所,等候妻子的消息。
對於白起的力量之秘,蘭斯洛確實是很感興趣。如果他真是像計算資料上寫的一樣,現
在就應該是一個病氣奄奄,整天躺在床上,常常發燒,身體虛弱的病人,全然沒有可能修習
武術。
但是眾人眼前的白起,不但武藝強絕,天位力量所向無敵,智慧更幾乎掌握著一切,越
是與他交手,蘭斯洛越是覺得自己每一個動作、想法都在他計算中,這感覺自是不好受,但
對於白起為何會有這樣的變化,則更是讓人好奇的一件事。
小草推測,應該還是與巫宮那邊有關。與黑暗神明簽訂契約,依其咒力所形成的咒禁武
學,很多時候常常有不可思議的效果,會造成如此變化並不稀奇。只是,這類武學往往需要
付出重大代價,損人不利己,小草覺得有必要知道,兄長究竟付出了什麼?
蘭斯洛心裡,還是有一事覺得不解。據小草所說,把自己從韓特劍下救回的,就是白起。
用乙太不滅體救人,這全然違反了乙太不滅體的運功法門,技術上近乎不可能,至少自己把
功訣來回想個幾十遍,還是不理解這名大舅子如何做到。
另外更值得納悶的一點是,明明彼此互為死敵,為何他要動手救人呢?只要他不出手,
自己當時可說在韓特手中必死無疑。會是要玩弄敵人嗎?怎麼想都不可能,那死矮子行事簡
單確實,絕不做半件沒有意義的事,玩弄敵人、講究武者尊嚴,這不是他的作風。
那麼……他出手救助,甚至破關參戰的理由是什麼呢?越想越是不明白了……
思索間,外頭傳來腳步聲,跟著便是敲門。
「呃……怎麼會是你們?」
打開門,蘭斯洛頗為訝異地發現,竟然是平素在酒店街的一眾酒友,十多個人攜同酒瓶、
酒甕,前來探病,塞滿了整間房。
「咦?怎麼才幾日不見,就變成獨眼龍啦!」
「你也太差勁了吧!說走就走,說退位就退位,也不來和大家打一聲招呼,太沒義氣
啦……」
「如果說你現在不是親王了,我們可以摸你嗎?」
眾人七嘴八舌,平淡的氣氛,反而讓蘭斯洛覺得舒適,放心地與他們閒談,而幾句聊天
話說過後,眾人互看一眼,由代表者從懷中取出一份卷軸。
「這是我們酒店街七千六百四十二人的連署簽名,嘿!我們都是粗人,不懂得什麼叫做
政治,但大概就是這樣統合很多人的意思吧……」
「連署的目的是?」
「我們希望你能重新回來,繼續擔任親王,來領導我們。」
雖然當他們拿出聯名書時,蘭斯洛就猜到了,但心裡確實有些訝異。
「你們有沒有搞錯,我可是背叛你們、捨棄你們的人啊?還讓我坐上王位,你們一個個
都不想活了嗎?」
「剛開始是有點寒心,不過想一想,換做是我們自己,在那種情形下,也不可能答應那
種要求,所以,你的決定沒有什麼不對……」
「倒是我們自己也有些不對,在這段時間裡,你幫稷下也做了不少,但是為了求生存,
大家就這麼軟弱地趕你走,這樣說起來,稷下的百姓也是出賣你的人了。」
「是啊!如果讓逼你自殺的那傢伙坐上王座,我們才真的是沒有活路呢!那矮鬼太可怕
了,聽說他對自己的軍隊都心狠手辣,如果統治了稷下,誰知道哪天會不會把我們都殺光?」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到最後,歸納出了一個共同的結論。
「所以,大家想一想,商量之後,還是覺得你當王比較好,雖然亂七八糟了一點,但是
在你統治稷下的這段時間裡,我們並沒有什麼損失啊!」
沒有才怪,蘭斯洛心裡想著,自己在稷下的這段時間,可說是錯誤百出,整天捅出財政
漏洞,現在只是因為白起給人的恐怖太過強烈,他們寧願選擇自己而已,這點自知之明是必
須要有的。
當初講說要離開,但現在顯然是走不了,又有人民慰留,答應他們的請求也不是不行。
然而,酒店街的人民和自己較為親近,所以推選自己為保護者,但其餘的人民呢?
一念及此,蘭斯洛想到另外一個問題:這裡雖非軍事重地,但也不是平民百姓能進,這
些酒友們是怎麼進來的呢?
「嗯!你們說的很有道理,但是這麼重大的事,光靠酒店街的大家,好像還不能代表稷
下百姓全體吧!光是你們連署,並沒有用啊!」
「那麼……就讓夠份量的代表來請求吧!」
一如蘭斯洛的預料與感應,這句話一說完,雷因斯宮廷派碩果僅存的大老白德昭,出現
在門口,向蘭斯洛拱手為禮。
這裡是白德昭的府第,如果沒有他的同意,平民百姓怎可能進得來?而他親自現身,又
代表著支持的立場,這點委實讓蘭斯洛不解。
「連德昭長老都出馬相請,我真是受寵若驚。」蘭斯洛道:「不過,我是個慘兮兮的失
敗者,當初答應大老們的三個條件,幾乎全部都沒有做到,這樣的我還繼續當親王,妥當
嗎?」
初入稷下時,蘭斯洛答應了大老們三個要求,為此縛手縛腳,之後隨著戰事激烈,三個
要求幾乎全被打破,依照當時的諾言,現在已經喪失角逐王座資格的他,應該被驅逐出境了。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會議上的見證者,除了我之外,都已經不在人世,再固執這些
條約已經沒有意義了。」
宮廷派的大老們,除了白德昭因為稱病在家逃過一劫,剩下的都已在早上給白起殺得干
乾淨淨,一個不剩,無法再為蘭斯洛的諾言作見證了。
「和我們這些老人說話大概很枯燥,所以,我就只問兩個問題。」白德昭道:「蘭斯洛
殿下,您會捨棄稷下的人民,獨自離開嗎?」
看著周圍朋友期盼與擔憂的目光,蘭斯洛臉皮再怎麼厚,也無法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
搖頭。
「那麼……您願意為了稷下人民獻出腦袋嗎?」
太過直接的問題,讓蘭斯洛幾乎變了臉色,最後卻仍是搖頭。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如果
會答應,在白起逼問時就已經答應,何必等到此刻。
「所以,我們沒有別的選擇,殿下你亦然,現在唯一的生路,只有我們重新奉你為王,
來與敵人對抗了。」
蘭斯洛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老人,他沒有說錯,稷下百姓既無力抵抗城外攻擊,又不可
能宰掉自己去求和,那唯一的生路,就只剩與自己合力抗敵了。
沒有半分的場面話,一切都是因應局勢不得不然,這樣子的合作,似乎比較穩當……
「好吧!我同意,以後就請你們多多幫忙吧!」
聽聞蘭斯洛允諾,一眾閒人大聲歡呼,紛紛衝出屋外,趕著將這好消息通傳。
門外傳來大聲歡呼,白德昭將門推開,只見大批人群不知何時已經湧滿庭院,朝自己歡
呼。
「親王殿下沒有放棄我們,他確實是個人物啊!」
「我們以前誤會親王殿下了,如果他沒有把菁英調去北門天關,一定已經傷亡在核彈攻
擊裡,親王殿下救了我們的兒女,他是一個高瞻遠矚的強人啊!」
「一直以來,親王殿下都在守護稷下,讓這樣的人成王,才是實至名歸啊!」
「請親王殿下領導我們,打倒那個邪惡的兇手吧!」
「正義必勝!雷因斯必勝!」
熱切的歡呼聲,不僅是庭院,甚至從圍牆外也大聲響起,看這情形,恐怕有數千人包圍
住這所宅院,在得到自己的允諾後,開心高呼。
會有這樣的結果,主要是在強大壓力下,人們別無選擇的結果。不久前蘭斯洛在稷下學
宮大會中,對愛菱高聲鼓勵的形象,多少也起了些作用,隨著愛菱的重獲擁戴而水漲船高,
同時,聽命於小草的魔導公會,也派人在群眾中吶喊兼施術,進一步左右人群情緒,產生了
這樣的場面。
盛情難卻,蘭斯洛站起身來,揮手致意,以實際動作撫平人民的不安。
若在半個月之前,他獲得這樣的真心擁戴,肯定作夢都會笑出來,引以為生平自豪。但
面對這些歡呼的此刻,他卻清楚記得,之前這些人是如何在台下噓著自己,大聲恥罵……
種種的感覺,讓他沒有半分歡欣,反而在掌聲中感到空虛、不真實。這樣的反應,算是
成長嗎?
大舅子啊!你想讓我看到的東西,就是這樣嗎?現在你已經如願以償地在這些人心中扮
演邪惡魔頭的角色了,如果說這就是你所期望的,那我就照著你的期望,和你來場正邪大對
抗吧……
不過……真是好空虛啊……
稷下學宮的大會後,太研院整體大權盡數落入愛菱手中,儘管沒有正式的文書認可,但
當眾多研究員將她高高拋起,大聲歡呼的剎那,她等若已實質地取得了太研院院長之位。
長久以來,稷下學宮等若是女王以外,雷因斯?蒂倫最重要的精神重鎮,其一舉一動立
即造成國內重大影響,而學宮內各派系,素來以太研院馬首是瞻,當學院長梅琳不在,太研
院院長確實就有著主宰整個學宮的能力,現在這位置落入愛菱手裡,單是政治意義便已非常
重大,更別說太研院本身擁有的強大實力。
原本估計此事會遭到代院長白軍澤的強烈反彈,但是回到太研院的白軍澤,面如死灰,
在眾人說話之前,搶先宣佈,由此刻起再不過問學院中事,將歸隱山林,栽花種草,一切大
小事務交由特別小組負責人處理。
事情會有如此戲劇化轉變,委實出人意料,研究員們多是以為這位長老終於體察民意,
曉得大勢所趨,主動退讓,卻不知道白軍澤是有苦說不出。
為了解釋那段播音誤會,白軍澤大費唇舌,向家主申辯,但坐回沙發椅上的白無忌,閉
目連說出一十二條罪責,斥責這位長輩的無能,多年來對太研院毫無建樹。
聽出家主語句中有改朝換代的意思,白軍澤仍不放棄,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希望能保
住目前的權位,並期盼家主念著同宗香火之情,勿讓太研院落入外人之手,一個銀髮老人,
跪伏在地,哀聲連連,這場面確實是教人不忍,無奈,負責做出決定的,是個從來不靠同情
心做事的辣手份子。
無聲無息,白家的最高領導人親臨現場,白無忌起身施禮後,等待兄長的裁決。
「不想摘掉帽子沒關係,就連腦袋也一起摘吧;不喜歡栽花種草也無所謂,明年自然會
有人去他墳頭打理花草的。」
光是想到當年白起在惡魔島上,幾乎殺盡所有白家長輩的辣手,就足以讓白軍澤冷汗涔
涔,現在本人站在他跟前,散發著強大壓迫感,怎不教他心膽俱裂?當下明白自己沒有抗辯
餘地,老實接受了最高領導人的裁示。
距離太研院院長之位只差一步,所欠者僅是正式任命,所有研究員自是希望愛菱能完成
這道手續,名正言順地管理太研院。然而,誰有權任命太研院院長之職呢?
以體制上而言,過去都是雷因斯女王欽點,但這些人事命令要能成立,最終還是得要白
家家主點頭,現下女王駕崩,眾人都是同樣意見,希望愛菱能夠取得當家主白無忌的認同,
穩穩坐上太研院院長之位。
愛菱對這點倒不是很在意,更何況本代白家家主她既不認識,也不曉得對方此刻在哪,
就算想做什麼也沒用,更何況,比起白無忌,她更想見師兄蘭斯洛,設法相助於他。
在自己最困苦的時候,是蘭斯洛師兄挺身而出,給自己指引了方向,給予勇氣,現在他
遇到了困難,自己若袖手旁觀,那還算得上人嗎?
而從實際層面來看,要在白起的威脅下存活,缺少蘭斯洛的力量是不行的,太古魔道兵
器尚未發展至可以獨當一面的地步,而直接與天位高手交鋒,只有暫阻一時三刻之效,沒多
大意義。
從研究員們的口中,知道師兄已經重登親王之位,要領導大家對抗外敵,這是值得欣喜
的事,目前的稷下,不能再承受內部對立了。
想著想著,愛菱尚未來得及出訪蘭斯洛,對方卻已先來到太研院,要爭取她的支持。
對太研院來說,蘭斯洛實在不是一個讓他們喜歡的訪客,但昨晚的廣播,讓他們曉得蘭
斯洛與愛菱之間的關係親密,愛屋及烏,至少在禮貌上,他們只得客客氣氣地擺出笑臉,不
僅如此,他們為蘭斯洛與愛菱準備的特別會客室,裝潢得富麗堂皇,正中間那張大床看了就
實在讓人很想躺上去。
「這些傢伙在想什麼啊?他們以為我是來這裡睡覺的嗎?」蘭斯洛皺著眉頭,納悶自己
所受到的待遇。
愛菱不發一言,自懷中掏出一枝鋼筆,在尾端一按,干擾電波發出去,登時聽見外頭的
連聲哀叫,這是上趟受到白三先生提點後的作品,不帶著這樣東西,恐怕在太研院的話每一
句都被人作成記錄。當初在看太研院藏書時,曾一度對他們的名人語錄如此完整而驚歎,卻
想不到那些每本厚得可以嚇死人的名人語錄,竟是如此記錄法。
兩人的談話,並沒有朝正規方向發展,由於想找一兩句家常話來寒暄,蘭斯洛提出了一
個問題。
「丫頭啊,你今早在大會上喊的那聲師兄,是指我嗎?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師兄了?」
這問題讓愛菱覺得訝異,隨即釋然,開始向師兄解釋理由。從林中相遇、旅行授藝,到
眾人共闖阿朗巴特山,全部講了出來,只是不敢提最後的結果。
「師傅曾說,擁有另外半面鐵牌的人,就是我的師兄,我要協助於他,現在蘭斯洛先生
你持有鐵牌,自然就是我師兄了,講起來真的很巧呢!不管是師傅還是你,都在我最需要幫
助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
萬萬想不到事情有此變化,蘭斯洛嘴巴大張,卻是講不出話。
「這麼說……你和那個死要錢的認識?」
「死要錢?我小弟韓特嗎?師兄你也認識他嗎?」
「你、你不會完全不知道吧?他替白天行當保鏢,圍城以來和我乒乒乓乓地不知道打了
多少次了,你怎麼會不知道?」
這回輪到愛菱吃驚了,她確實是不曉得。整日難得離開太研院,將所有時間投在研究工
作上,外界消息她沒有很去關心,雖然聽說白天行一方僱用了天位高手,卻一直把那人當作
是白起,沒有想到應該人在自由都市的韓特,會跑到雷因斯來當傭兵。
蘭斯洛心裡的驚訝更盛,怎樣也想不到,那個說話囂張、不可一世的臭老頭,竟然有這
麼大的來頭。
(日……日賢者皇太極?那老頭有這麼厲害?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以前在山上的時候,
他根本不像有天位力量的樣子啊……還有,這麼一來,我豈不是變成賢者的……的……了
嗎?)
難以為自己與他的關係下個定義名詞,蘭斯洛猛抓頭髮,心中卻委實百感交集,一下子
是自豪,一下子又是慚愧,自己之前還想要回山,向那老頭展示自己闖出的成績呢!以他的
眼界,如果看到自己只憑這麼點東西,就沾沾自喜,肯定會嗤之以鼻。
不過,這老頭還真閒啊!一大把年紀了,還陪著小女孩東奔西跑,精力也旺盛得過頭了
吧!
「喂!丫頭,你說,你們曾經一起闖過阿朗巴特山,在那之後,臭老頭上哪裡去了呢?
我不想以後找他找不到人啊……咦?你這是什麼表情?」
被觸及傷心往事,愛菱再也忍不住,低著頭,眼淚不停地流下,卻也知道終究是得把話
講出來,當下啜泣著小聲小聲地說著。
「師……師兄……你……見不到師傅了……他老人家已經……已經在阿朗巴特山過世
了……」
「什麼?!」
蘭斯洛驚得跳了起來,兩手抓緊愛菱肩頭,要她把話說清楚,卻在她描述最後那場大戰,
皇太極交代遺言、過世的種種情境時,一顆心猛往下沉,意識一片空白,渾渾噩噩,什麼也
看不見、聽不見……
(那個老頭子……怎麼可能就這樣死了……)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這打擊對蘭斯洛是超乎想像的沉重,而愛菱只能看著他,不停地掉
著眼淚。
種種情形,看在外頭偷窺的一眾研究員眼中,自是有著不同的解釋。無法竊聽,僅能看
到影像的他們,只有看圖說故事的份。
「喂,裡面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這還不簡單,女的講了一句話以後,男的整個人就呆在那裡,如果不是要結婚,那肯
定就是……有了嘛!」
「有了?他們兩個?嗯……這也難怪,每次見面就玩槍,玩過來玩過去,就算有了也不
奇怪,但是,為什麼愛菱大人一直掉眼淚呢?」
「這……如果不是親王殿下不肯娶她,就一定是要她……墮胎了。」
「什麼?這可不行啊!這樣殘忍的事,我們一定要設法勸阻啊!愛菱大人的孩子,一定
是一個很可愛的太古魔道天才,不能浪費啊!」
「那要怎麼做?發動全太研院聯名上奏,請他們不惜一切把孩子生下來嗎?」
「………………」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巫宮探秘】
「白天行那邊怎麼樣了?」
「你不是一向自認能掌握一切嗎?這麼簡單的問題,又何必找人問?」韓特全然不掩飾
自己不滿的心情,一句就頂了回去。
「要表示不滿,可以,但請你在打贏我之後再說,現在這樣講話,在我眼中,只不過是
一隻落水狗在咆叫而已。」
仍舊是這樣冷淡,坐在桌子上看設計圖的白起,甚至連正眼都沒往韓特瞧一下。
目前白天行的陣營,整個亂成一團。別說統御,光是把力氣花在壓平士兵們的不滿,不
讓他們叛逃離開,就已經節盡全力,另一方面,白天行一醒來,立刻就命令手下結集大軍,
討伐叛賊白起,只是連聲疾呼,換來的卻是手下們同情、憐憫的眼神,而當他怒極衝出帥帳,
大喊「子弟兵隨我來」,跑出十多步,卻發現所有人各行其是,沒一人肯跟著他送死,這名
可憐的獨裁者愣然跪倒,驚覺自己已經失去了所有大權。
白天行的心路歷程,如果寫起回憶錄來,或許也很引人入勝,不過至少韓特不會感興趣,
只把全副注意力緊盯在在眼前人身上。
那天,自己在進入密室後,因為過度驚訝,被這小子趁隙偷襲,又恥辱地給打昏了過去,
唉,從初次交手到現在,已經算不清楚有多少次自己在這小子手上一招戰敗,回憶起來,並
不會覺得自己無能,只能說這矮子把一切戰鬥因素運用到極限,營造出輕易獲勝的局面,一
招制敵。
他攻過來時,自己同時運起金絕、掌絕,同時斜步退開,自以為完美無瑕的應變,不管
攻來的是什麼絕招,都能安然接下,哪知他不曉得用了什麼手法,引發自己體內的毒素,剎
時間劇痛攻心,手上勁道大減,破綻畢露,就這樣被他一招擊倒。
想想是夠恥辱了,不過,丟臉次數多了,現在對於輸在白起手下已經沒有什麼感覺,反
而覺得碰上他,會贏才是奇怪……
但是,還是有一件事,讓自己頗為在意,是不是要再找個機會來試試看呢?
「奴隸甲,明天晚上,我要你潛入稷下,刺殺一個重要人物,你好好去準備吧!」
「重要人物?該不會要我去和那只死猴子打天位戰吧?贏也不是,輸也不對,假如不管
輸贏回來都要死,那我還是省點事好了。」
韓特擺明嘲諷白起的反覆無常,與蘭斯洛交手他並不畏懼,但在搞不清楚作戰目的的情
形下,他厭惡這種成為戰爭工具的感覺。
「不用擔心,我那短命的妹夫,我會親自去收拾,你只要執行任務就行了。」
「呃……是嗎?聽起來倒是挺容易的啊!」一面說,韓特緩緩靠近,卻不敢提前運氣,
怕引起對方警覺。
「如果偷襲的目的是置我於死命,你可以試試看,但我死之後,你體內的毒素無人可解,
縱是你多次寫信求救的華扁鵲亦不例外,這樣對你未必有什麼好處。」
還沒出手,聽見白起這段話,韓特頓時一身冷汗,不曉得自己究竟什麼地方露了破綻,
居然連寫信求救一事都被他知道。
「我可以答應你,八天之後,無論成敗,都為你解去身上毒素,隨你去留,這樣應該可
以讓你滿意。但如果你偷襲的目的是試探……」
白起驀地抬起頭來,冷淡道:「沒錯,如你所料,我的力量確實是不如從前,而且正在
逐步衰弱中。」
猜測獲得證實,韓特心中一凜,在硬挨白起那一記核融拳的同時,他就已經有所感應,
拳力雖重,但打在身上的痛楚,卻沒有過去來得強,在昏迷同時,腦裡泛起的一個想法,就
是白起的力量正在減退。
「就算我的力量不如從前,要勝過我,仍非中毒的你所能辦到,如果你有決心要動手,
那就放馬過來吧!」
語氣充滿威脅性,但韓特卻再次感到訝異。過去白起說話時,即使不刻意為之,仍是可
以在平淡語氣裡,感受到他強大的壓迫感,讓人手足無措,但現在這麼直接地表明威脅,自
己卻為何感受不到那股熟悉的壓力呢?
(沒錯,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這矮子現在的狀況很不好,理由會是什麼?他幾乎沒有
在戰鬥中受傷過啊……)
正面打倒白起,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特別是善於把握機會的他,永遠都是以己之強擊敵
之最弱,因此要擊倒白起,只能找他的破綻,比如說像此刻的良機,放手一搏,或許有勝利
的機會。
不過,韓特並沒有動手的打算,將鳴雷劍束回腰間,淡淡道:「你們白家真是專出怪人
啊!大家好歹也是同一條船上的,你這樣子出來大鬧,如果不是為了爭王位,最終目的到底
是什麼?至少應該告訴我一下吧!」
問題是很合情合理的,但白起顯然沒有回答的打算,冷淡道:「奴隸沒有資格過問主人
的計畫。」
「你們白家的人啊,為什麼就不能坦率一點呢?」
「不要你管!」
雷因斯•蒂倫的黑暗神殿,巫宮,是以祭祀五大黑暗神明為主,連帶其下數百中小神靈
的神殿。
原本這些黑暗魔神,是魔族的信仰對像,沒道理由人類來祭祀,不過對魔導公會而言,
如果不能修練黑魔法,培養不出黑魔法師,那等若戰鬥時有盾無劍,放棄了攻擊的能力,因
為眾所周知,修習光明魔法的祭司、神官,戰時並沒有什麼攻擊力。
九州戰後,在雷因斯女王的秘密授意下,搜集各地由魔族匠師所雕塑、開光的魔神像,
盡數運到此處,對外說是要集中銷毀,但暗地裡卻建立神殿,供奉神像,交由魔導公會打理,
並且立為禁地,設以重重掩飾,不讓外人發現裡頭的真面目。
為了查探兄長的力量來源,小草獨自來到巫宮。負責打理宮殿的魔導師們,渾然不受外
界戰爭的影響,進行各自的工作,見著主席到來,紛紛朝她彎腰施禮,作著魔導師間代表敬
重的手勢。
神殿的地下,是藉助太研院的力量合建而成,有座很深邃的地宮,供魔導師們進行種種
不便為人知曉的試驗與法術鍛煉。認真說起來,或許稷下的地底建築比地面上更為宏偉,像
牙白塔、巫宮、太研院……還有眾多公家建築的地下,都設有巨型地下室,甚至是地宮規模
的構造,如果通通串連在一起,就是名符其實的地下都市。
這些設計理念與九州大戰不無關係,稷下在戰時曾數次被大軍攻破城牆,進行巷戰,也
曾被捲入天位戰,不單轟破城牆,還將半座稷下城夷為平地,大戰結束後,魔導公會、太研
院痛定思痛,除了著手設計更具防衛性的強力結界、護壁,也開始設想,如果這些護壁失效,
稷下城再度半毀,用什麼方法才能讓稷下快速回復元氣,基於這些想法,於是就有大規模地
下化建築的出現。
黑魔法中的強力咒文,都是由術者與神明結訂契約,完成該咒文的試煉,然後方可使用。
訂約儀式通常都是在該神明的神殿舉行,因此掌管巫宮的魔導公會,有著很詳細的紀錄,標
示某人在某年某月完成某樣咒文,用以掌握弟子們的進度,小草此來,就是想查閱這份記錄,
看看兄長是與哪位黑暗神明結訂契約,得到力量。
照道理來說,能夠讓人一舉突破地界,晉升天位,這種力量最起碼也是五大黑暗神明以
上的級數。由於立場問題,統率五大黑暗神明的深藍魔王,巫宮中並無供奉,所以最後目標
仍只是那五位神明。假若這想法是真,兄長便極有可能練成類似五極天式的最終絕招。
調查的結果令人失望,似乎是因為母親的指示,巫宮中的正式記錄對此僅有寥寥數語,
召人來問,所知的也僅是在十多年前,大哥曾經孤身來到巫宮,數日之後,得到消息的無忌
公子趕來此地,兩人一同離開。
至於大哥在這幾日內究竟參拜了哪些神明,則是眾說紛紜,一下有人說他曾在某處出現,
一下又有人說他曾在某位神明的供奉室裡待上一晚,眾人說的神明中,甚至還包括五大神明
之下的中小神靈,也不知是否平常欠缺說話機會,眾魔導師們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小草是頭
大如斗,偏生得不到有用資料。
(到底是什麼?為什麼要這麼隱密?哥哥們到底想要隱藏些什麼?)
無數問句浮上小草心頭,一種強烈想要知道答案的慾望,讓她再次鎮定下來,一一分析
可用資料。
對於大哥,自己委實知道得太少,過去是不屑知道,但當對這名兄長開始抱著親情,想
要去靠近,卻發現他留下來的資料太少,而且像是蓄意在拒絕自己的接近。
自己冷眼旁觀所得到的結論,兄長是一個把每一場戰鬥控制在手中的人,當他認為只用
單純的核融拳就能了結此戰,寧願多花時間,也絕不會展露其他絕學,因此對上敵人時,永
遠有出人意料的強招,攻得敵人措手不及。目前雙方處於敵對關係,如果不先把他的底細挖
出來,交手時會非常吃虧。
除此之外……
(別開玩笑了,也許你是天才,但我可是天才的妹妹啊!你設下的難題,我一定能解開
的……)
在小草未及預料到的情形下,蘭斯洛無奈地承受了與養父的死別。過去,他並非沒有經
歷過生離死別,但從沒有哪一次,從聽到消息的那刻起,他整個人失魂落魄,呆得再沒有半
分意識。
當知道那老頭的身份,是大名鼎鼎的三賢者之一,自己成為賢者之徒,有許多念頭在腦
裡閃過。
那老頭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好端端的賢者不干,要隱姓埋名,一個人躲在荒山裡頭?
他這麼樣地撫養、栽培著自己,為的又是什麼?假如他就是皇太極,他會不會傳了什麼蓋世
武功給自己,只是自己沒發現?
數不清的念頭,在驚聞養父的過世後,全都化為一片空白。
在荒山上十多年,因為想到外面的世界,所以趁著他病發的時候離開,但心裡始終覺得,
當自己回到山上的那間小屋,會有個人一面大罵一面迎接著自己。
從有記憶以來,就待在山上,儘管覺得這樣太過寒酸,心中卻早將那間小屋當成是家。
仔細回想,最開始,自己是住在山洞裡,年紀大了點後,為了防止晚上被野獸攻擊,就
睡到樹上去,但有時候,好夢方酣時,那老頭會冷不防地出現,一腳踹在樹幹上,把自己震
翻下來,地上就算不是野狼群,起碼也是十來條餓到發昏的野狗,雙方就這樣大戰一場,那
時體力不像現在這般好,每次都是鮮血淋漓地殺出重圍。
一直到某一次,自己從猛虎堆中殺出重圍,見到那老頭好整以暇地在遠處燒火烤肉,隨
即挺起胸膛,忍著滿身劇痛,走到他面前,要警告他別再這樣擾人清夢,他卻站了起來。
在那之前,這老頭絕少像那次一樣,主動露出溫和的笑容,道:「嗯,做得不錯……說
來,我從沒送過你什麼東西,想要什麼禮物?」
在這之前從不知禮物為何物,讓他解釋一番後,腦裡唯一起的念頭就是:「我要一間屋
子,有門有窗有煙囪,裡面有床有桌椅,晚上野獸不會跑進來的那種。」
天曉得自己為什麼會有這主意,大概是在這之前,老頭子數度對自己說過外頭世界人們
住的地方,自己羨慕之下,偷偷試蓋,卻從沒一次成功,在缺乏實際方向、知識下,只弄出
一些不倫不類的怪東西,風吹即倒,只惹得老頭子不住訕笑。
這要求誠然古怪,但老頭子卻不假思索地答應,接下來的幾天,兩人不做任何訓練,合
力去搜集材料,由那老頭子畫出藍圖,問自己的意見,共同設計之後,便一片一片地由木頭、
茅草拼組成屋。
雖然是三賢者之一,但老頭子非但算不上巧匠,連作木工的基礎本事都差強人意,在蓋
好的屋子崩毀三次後,某天晚上,自己再次從睡眠中被從樹上踹下來,入耳的不是虎嘯,而
是一陣老頭子的狂笑。
「哈哈!小畜生,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吧!這就是你老子的本事!」
定睛一看,發現老頭子得意地站在前頭,終於達成目標,蓋了一間穩固的木屋出來,模
樣雖然有些可笑,卻是有門有窗的實際屋子,而一直到自己離山為止,那間歪七扭八的屋子
別說是倒,連半根茅草都沒有脫落過。
平時雨滴不進,沒有漏水之虞,最誇張的是某次八頭猛虎窮追不休,在自己於千鈞一髮
之際躲進屋裡後,撞在外頭壁上,木板沒有一絲破裂,反倒是那些老虎全昏了過去,看得自
己目瞪口呆,旁邊的老頭子一個勁地自誇手藝了得。
本來很佩服老頭子的通天手段,但現在想來,自然是這位一代太古魔道大師,為了自己
受挫於一間小小木屋,惱羞成怒,暗中作弊,蓋完屋子後,用天位力量強化,這才弄了一間
超級木屋出來。
搞定了屋子,有門有窗,但是傢具卻仍然是一件大問題,本以為老頭子會溜下山去採買,
卻沒想到他找來一堆木頭,老老實實地劈削琢磨起來,看他那麼一本正經的專注模樣,瞧來
心中委實是一陣暖意。
「有了這些,也就差不多了,將來你年紀大了,才不會說我什麼東西都沒為你做過,一
天好日子都沒讓你享受過……」
當一切完成,老頭子瞧著自己的作品,似乎甚感欷噓,但也是從那時候起,他把自己獨
自拋在山中,孤身外出遠遊,常常一走就是數個月將近半年,回來時再對自己說一些陳年舊
事,還有外界的故事。
日子過得很辛苦,那時自己整天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定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到外頭的花
花世界去闖蕩,從沒對這荒山有半點留戀。但是在心底深處,那間蓋得歪七扭八的木屋,卻
是自己最實在的「家」。
所謂的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一個可以棲身的住處,這並不能算是家吧!如果只是想找個地方休息落腳,任何旅店都
可以,但不會有人把旅社當家的。
當屋門推開,看見的只是桌椅床舖,空蕩蕩的一片,冰冷與寂寞會在剎那間把人淹沒,
這樣的地方,不會成為「家」。有雪曾經批評過,象牙白塔不是給活人住的,多少也就是這
個道理。
在與妮兒相認,與小草結婚後,自己才慢慢體會到,所謂的家,應該是某個歸處,當自
己推開那扇屋門,裡頭會有個人親切地說「歡迎回家」,這樣的地方,才能算是家。
過去自己一直深信,當自己再度回到山上,在那間小木屋裡,會有個人一如往昔地歡迎
自己,兩個人一起泡壺熱茶,說著在外闖蕩時候的種種。這個想法給了自己很大的動力與支
持,就某個方面來說,因為不想回山時在老頭子面前丟臉,所以才一直努力至今。
但此刻……會在那小木屋裡為自己開門的那個老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可惡!為什麼以前就沒有想到過呢?
人世間的事,是很難說得準的,生、死、聚、散,每一刻都不停地在人世間上演著,現
在還與自己促膝談笑的親友,一旦分別,沒有誰可以保證還有下次的見面機會啊!為什麼自
己會一廂情願地相信,老頭子會一直在山裡等著自己呢?
不管過去有多少的顯赫功業,現在的他,僅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又有病,為什麼
自己就沒有想到這些,只是仍像小時候一樣,在心中把他當成一個不會倒下的巨人呢?
(……媽的……臭老頭……就這麼一聲不吭地死掉,算什麼嘛!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我闖出了這麼大的事業,沒有給你丟臉啊……我還沒有來得及超越你……我還沒有來得
及………………孝敬你啊……)
如果說,基格魯的那一夜,妻子的死亡,幾乎將蘭斯洛的心撕成兩半;此刻驚聞養父的
過世,則是將他的心整個挖出,甚至可以說,所有童年的回憶、在杭州荒山上的那個自己,
一下子全被撕毀了。
過大的打擊,蘭斯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太研院的,只是下意識地來到酒店街,隨便
找一家,進去就狂飲烈酒。
狂飲中,好像有很多人來和自己說話,但自己沒有理會,也無法理會,只是一大碗接著
一大碗地猛喝著酒,當覺得這地方太吵,就起身離開,顛顛倒倒地換另一個新地方再喝。
一家換過一家,也不知飲了多少烈酒下肚,又吐了多少出來,腦裡的意識已經有些昏昏
沉沉,但那股不住噬咬心頭的悲慟,卻沒有絲毫減褪。
從來沒有想過,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已經再沒有地方可以回去,那感覺竟是這麼樣地難
受……
半醉半醒,剛想要再找一家新店再喝,卻忽然感應到妻子的氣息。小草沒有逛酒店街的
嗜好,那麼,是來找自己的嗎?那剛好,夫妻兩個可以一起大喝一場。
泛起這樣的念頭,蘭斯洛瞇著眼找尋妻子的身影,恰巧看到她出現在街角,剛要出口叫
喚,她已側身轉入旁邊巷子,顯然到此另有目的。
好奇心起,蘭斯洛跟在後頭,彎彎曲曲幾下轉折後,發現她進入了一家掛著歇業牌子的
艷情酒吧「不羨雲」。
(奇怪,她來這種地方做什麼?來釣男人?還是跳脫衣舞?我們沒有窮成這個樣子吧?)
心裡奇怪,但腦子卻昏了起來,靠在牆角歇息,待得酒意稍退,神智清醒了些後,隱約
聽見這間已經歇業的酒吧裡,傳來人聲,便即運起功力,隔牆聆聽裡頭發生的一切。
「……嘿!帥哥,要不要和我來一段下半身的交往啊?」
沒聽出小草語氣中的嘲諷意味,蘭斯洛只在聞言瞬間大吃一驚,酒意半醒,連忙湊近聆
聽,預備隨時破牆而入,卻聽見了一個不尋常的稱謂。
「二哥,今天請你把所有的一切告訴我……」
會被妻子稱做二哥的,世上應該只有一個人,難道自內戰爆發後始終避不見面的二舅子
白無忌,此刻就待在這間酒吧裡?
納悶起來,隨著聲音來源繞過去,在牆壁上弄個小洞,偷偷一看,驚得酒醒大半,裡頭
只有兩個人,除了妻子,就是那超級花花公子阿貓,莫非這人就是白無忌?自己可真是夠後
知後覺了。
為了怕被發現,加上身心狀態的疲憊,蘭斯洛沒有再刻意窺視,只是靠著牆坐倒,聆聽
裡頭的對話。
「大哥他是被製造出來的,沒錯吧?根據這上頭的數據,我大概能理解為什麼當年爹會
下令抹煞他的存在。對爹來說,無比自豪的自己,會有這樣的後代,是一件很屈辱的事,但
是,花了那麼多心血的改造計畫,怎麼會有這樣的大差誤?」
「從數據來看,大哥應該是根本就沒辦法修練武術的,他的天位力量是怎麼得來?我去
巫宮查過資料,發現重要記錄已經被媽媽和你下令銷毀,你們到底想要隱藏些什麼?有什麼
東西是不能讓我知道的?」
小草道:「哥,我們不是外人,我是你妹妹啊!我認為我有權知道這些,請你把這些事
告訴我吧!」
對於這些要求,白無忌的反應,是理所當然地冷淡。
「告訴你,然後讓你去警告你那吃軟飯的老公嗎?這樣我對大哥怎麼交代?厚此薄彼,
這可不是作兄弟的精神啊!」
白無忌道:「我妹妹莉雅已經過世在基格魯了,現在的你,就如你所願,是個與雷因斯
沒有關係的外人,有什麼權利要求於我?」
對於自己在基格魯的計畫,兄長始終是強烈反對,即使是現在仍心有芥蒂,這點小草不
是不知道,可是,事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不光是想要協助丈夫,心裡的某些方面,也希望
能多瞭解大哥一點,他的態度很奇怪,所作所為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單純,自己不希望再因
為無知而犯下過錯。
「如果……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死在那裡啊!死掉的感覺有多難受,哥哥你知道嗎?」
情勢所逼,小草說出了即使在丈夫面前,也從未吐露的感受。
「可是那時候的情形,如果我不這樣做,又能怎麼樣呢?當時在場的每一個人,我都不
想他們受到傷害,哥哥你告訴我,如果我不用那樣的方法,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可以讓大家都
活下去?你告訴我啊?」
當看到妹妹的臉上出現淚水,白無忌再難保持原先冷漠的表情,看著手中的酒杯,卻是
無言以對。
「如果哥哥你們真的覺得我有那麼重要,那……為什麼……為什麼那時候你們沒有來呢?
我曾經是那麼期盼你們會出現的,為什麼……你們沒有來救我呢?」
這句話並非謊言,儘管一手安排著基格魯的事態演變,但是當情形不受控制,自己陷入
危機時,確實期盼過兩名兄長的救援。特別是近日來看到大哥的絕世風範,如果基格魯之戰
時有他在場,眾人合力,莫說逆轉局勢,肯定能讓天草不得生離該處。
但是,明明有著那麼強的力量,在妹妹面臨死亡時,卻置之不理,這樣的作法,難道就
是親情的表現嗎?
而面對這樣嚴重的控訴,白無忌面上閃過痛苦的表情,在一聲長歎後,他頹然點頭。
「好吧!我就把一切告訴你吧!希望你聽了之後,不會後悔,也別把這些事告訴任何人,
因為這就是一件你原本不該知道的事……」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童年往事】
艾爾鐵諾歷四八七年雷因斯
身為白字世家的繼承人,白無忌有著一段相當多采多姿的童年。在四歲之前,他生長於
稷下,討喜的外表,令一眾宮女、貴婦人愛寵有加,沒等會走會跑,身上就整日掛著許多官
夫人贈送的金牌、金環,羨煞許多膝下無子女的雷因斯貴族。儘管不能繼承雷因斯王位,但
宮廷裡的大臣,仍是喜歡這清秀聰穎的小王子,特別是當別的孩子還在牙牙學語時,他就已
經能辨認數字,展示其不凡的天分,更是讓大臣們對於雷因斯的未來充滿期待。
美麗而慧黠的母親,雖然忙於公務,但每日定會把晚上時間空下來,陪兒子嬉鬧玩耍;
喜愛釣魚的父親,常常因為出海釣魚而多日不歸,可是每次回宮,都一定會記得帶些漂亮的
貝殼、珍珠,作為給兒子的玩具。
對於這時的白無忌來說,世界是美麗的,自己正被幸福所包圍,未來也是無限光明,要
說有什麼缺憾,就是身為獨生子的他,有時候很希望母親能再生個弟妹,與己作伴。
當然,此時的他,並不知道自己有個大兩歲的兄長,獨居在惡魔島太研院本部的蘇生水
槽中,過著供人觀賞的黑暗日子……
六歲時,父親答應帶他外出海釣。屢次被拒絕的要求,終於實現,連母親也一併前往,
坐在父親肩膀上的他,非常興奮地翹首直望,看看帶來的釣竿何時能派上用場。
目的地到了,釣竿與餌食沒有派上用場,父親卻送來了一條更大的魚兒:裡之白家的繼
承權。在西西科嘉島上,眾多白家子弟的面前,經過數年觀察、考慮的白軍皇,正式宣佈了
兒子成為自己的繼承人。
亦是從這天起,父親不再只是父親,白無忌開始感受到了「白軍皇」三字的名符其實,
身為家主的霸氣、領袖魅力,全都在踏上惡魔島之後璀璨綻放,當他親自前往惡魔洞窟,在
裡頭屠殺大小魔物,展示其驚世力量,更讓白無忌深深地歎服,原來自己父親竟是這樣了不
起的人物。
既然宣佈兒子為世家繼承人,白軍皇亦開始將白家六藝絕學傾囊相授,無奈,白無忌的
習武資質並沒有其文才、算數天分來得優秀,儘管練功甚勤,成效卻不明顯。
對於事事要求完美的白軍皇,這自然是一個挫折,但當白無忌以為自己會為此受罰的時
候,父親卻只是拍拍他的頭,露出微笑。
「我是百世無一的武學天才,你雖然優秀,但及不上我這也沒什麼好奇怪。人不可能什
麼都強,習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不是一事無成就好了。」
又因為他展露出的經商天分,白軍皇便在這方面著意培養,沒有在武功進度上逼得太緊。
白無忌一方面感到欣喜,一方面也覺得不解,因為這樣的作法,並不合父親的個性,而為這
疑惑揭曉答案的,是母親不經意脫口的一句話。
「人都是要受過挫折,才知道世事不能強求,你很幸運,你爹之前吃過虧,懂得收斂對
孩子的過渡期望,說來都是托了你大哥的福呢……」
白無忌聞言,只感到極度震驚。「大哥」的意思,是代表自己有同胞兄弟嗎?為何之前
都沒有聽說過,來到惡魔島後也未曾見過呢?
將這份疑問向母親提出,她只是搖頭不語;將這問題向父親查詢,他面色一沉,怒得立
即拂袖而去。當天晚上,父親與母親激烈地爭吵,雖然不知道理由,但從對話內容,多少還
是聽得出一些東西。
父親對於母親的洩密,極度不滿,認為她不該重提此事;母親也對父親對待「那孩子」
的方式,極是不以為然,覺得這有失為人父的責任。
「為人父?這是什麼笑話?我的孩子只有無忌一個,那種失敗的實驗體怎能算是我的後
代?這點我絕對不承認。」
「為什麼不是?雖然是做出來的,但起兒仍然是你的骨肉,是我懷了十個月,辛辛苦苦
生下來的,不管從哪個部份來看,他都是我們的孩子,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樣排斥他?至少,
你也該給他一個機會,他很尊敬你,希望你能把他當成真正的……」
「夠了,我不是沒給過他機會,是他自己沒能力去把握。要他練武,練了幾年,連壓元
功最粗淺的部份都練不成,找條狗來練都比他有成績;要他學魔法,天生又是一副那樣的體
質;這樣的一頭廢物,要不是你堅持把他留著,我早就一掌殺了。」
「你也體諒一下那孩子的心情好嗎?他是那麼樣的敬重你,希望獲得你的……」
「人類以外的東西,沒資格談心。根本就是太古魔道做出來的作品,有什麼心?你以後
也別再偷偷去看他了,那個地方不太安全,外人隨便進去很危險。」
「這你可管不了,誰叫你不肯把他帶回雷因斯,我只好親自來看,你不認為自己是父親,
我可不曾放棄過作母親的責任。」
在白無忌的印象中,父親和母親都是擁有高度智慧的人,幾乎沒有什麼事需要以口頭爭
執來解決,但那天晚上,兩人確實吵得不歡而散。
後來,白無忌留心著母親的行動,沒多久,他發現母親在夜間獨自外出,心知母親目的
地的白無忌,偷偷地跟在後面,在走廊裡迂迴繞折後,到了只有高級研究人員才能入內的禁
區,進去了最裡頭的一間研究室。
「媽媽,你又來了,我好高興喔!今天也要唱歌給我聽嗎?」
「是啊!你聽媽媽的話,乖乖的,媽媽只要一有辦法就會來看你。」
裡面的對話,讓外頭的白無忌直皺眉頭。雖然事前曾猜想過,自己的大哥究竟長什麼樣,
但聽這聲音,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說是自己弟弟都很難接受,怎麼會是自己哥哥?
房裡傳來輕柔的歌聲,白無忌從來也不知道,母親的歌聲這麼動人,自己聽得懂四種語
言的大概,卻認不出這首歌的方言,只覺得心裡和緩舒適,忍不住從門口探頭窺視,只見一
個瘦小的孩童,身上僅裹著毛巾,正坐在母親腿上。
母親輕輕擁住,摸著他因為長期受放射線照射、所剩無多的頭髮,柔聲唱著不知名歌曲
時的表情,是那麼樣的關注與憐憫,任誰一看都會曉得,她把整顆心都放在懷中這孩子身上,
為他祈禱、擔憂,毫無保留地將每一絲母愛傾注在他身上。
看到這樣的表情,白無忌感到一陣妒意,因為母親對待自己,從來露出這樣的表情,自
己的表現是那麼傑出,為什麼母親會比較喜歡這個孩子呢?
「起兒,你最近過得好嗎?」
「還好……有的時候在水槽裡一直被外面的叔叔和阿姨觀察,心裡會忽然變得很生氣,
但是想到媽媽教我的東西,就安靜下來了。」
「嗯,乖,記得媽媽告訴過你的。覺得不舒服的時候,就把這一切當作在玩遊戲,外面
的叔叔和阿姨都是在和起兒玩遊戲喔,玩一種叫做觀察實驗的遊戲,只要你配合他們去玩,
你就……就……媽媽就會找機會來陪你唱歌。」
「可以聽媽媽的歌,好棒呢!媽媽,如果我玩得好,以後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裡,到外頭
去呢?我好想再看到爸爸,還有弟弟,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他呢……」
聽見這話,白無忌心頭一震,再朝裡頭看去,卻看見母親抱住那孩子,肩頭微動,似乎
在哽咽。
「媽媽,媽媽你為什麼在哭?我讓媽媽不高興了嗎?」
「不、不是這樣。起兒,你乖乖的,媽媽會想辦法,只要有機會,就會把你帶出去的,
現在你先待在這裡,乖乖的陪叔叔阿姨玩遊戲,好嗎?」
「嗯,好。」
看著房裡頭的情景,白無忌仍然弄不太清楚,誠然他遠比同年紀的孩子聰明老成,但要
猜到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仍然是不可能的。只是,看母親那麼難過,他想要試著幫上一點忙,
不管怎麼樣,裡頭那人是自己的……哥哥嘛。
第二天,白無忌來到父親面前,主動要求禮物。聽見兒子在沒有立功的情形下要求獎賞,
白軍皇皺起了眉頭,但當他聽清楚禮物的內容,在略作沉吟之後,大笑著允諾。
「好,有意思,不愧流著我白家的血,不愧是我白軍皇的兒子!」
白無忌的要求很簡單。從之前父親的話,要直接要求放人似乎不可能,不過,白家人似
乎對血親互鬥這種事很感興趣,因此當他說希望收被監禁起來的那個孩子當奴隸,覺得有趣
的白軍皇便答應了。
妮妲女王似乎是不贊成此事,但想到兒子終於可以離開實驗室,到外界生活,所以並沒
有強烈反對。當外出日久,不得不啟程回雷因斯時,她滿心擔憂地囑咐兒子,要好好善待兄
長,兄弟間和睦相處。
(哥哥?那個智障東西哪裡像是我的親戚?他……根本就不像是白家人啊!)
作了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白無忌卻仍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疑惑,之前已問過父親,而父
親的回答很含糊「勉強算是你哥哥吧,雖然是個用太古魔道製造出來的東西」,更讓他摸不
著頭腦。
而那個哥哥……應該是叫白起吧!以實際年齡來算,他八歲,自己六歲,但是不知道是
不是因為被關得太久,這傢伙的智能實在讓人懷疑他有八歲,因為碰面以後,他除了問一句
「你是我弟弟嗎」,就一直興奮地傻笑。
「哥哥?我才沒有那麼白癡的哥哥,看在媽媽你的份上,我會負責照顧她,您就先放心
一下吧!」
忍著心頭的不快與厭煩,白無忌這樣向母親承諾著。而看出了兒子的想法,妮妲女王沉
默了一陣子,在離去時,只是留下一個疑問。
「那麼……無忌啊,對你來說,親人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白無忌沒有理會。母親離去後,為了成為傑出的繼承人,白無忌的生活非常
忙碌。父親是個文才武略俱皆傑出的人傑,對於身邊人的要求也是極其嚴格,為了不讓父親
失望,白無忌在各方面苦練不輟。
收奴隸的構想,只是想做些事來讓母親開心,至於對這個腦子怪怪的兄長,白無忌根本
沒有理睬的興趣,整日忙於各式訓練就已經精疲力盡了,根本沒力氣管多餘的事,假如那家
伙還要自己唱歌給他聽,那可真是精神崩潰了。
不過,這個擔心並沒有實現,那孩子在母親離去後,擺出一副可笑的架子,說「我是你
哥哥,媽媽不在,我就要負責照顧你、保護你」,主動地幫著打掃房間、整理環境。
白無忌為之啞然失笑,卻也由得他去,看他每日在房間裡忙著進進出出,手腳笨拙的模
樣,還真是有些可笑。而當他第一次拿著書本,到弟弟面前來,也不是要求說故事,而是請
求指點武功。
「無忌,你可以教我核融拳的練法嗎?」
身為白家少主,白無忌當然也在學六藝神功,看這兄長一副面白肌瘦的病弱模樣,傳些
武功給他強身,倒也不錯,只是這傢伙實在差勁,連最基礎的壓元功都練得一塌糊塗,也難
怪父親會討厭他。
撇開這些不談,每天勞累回來,看到房間裡有個人,那感覺倒是不討厭,只不過在晚上
入眠時,總會聽到一陣小小的咳嗽聲,有點吵。直到某次半夜醒來察看時,白無忌才曉得,
咳嗽聲之所以小,是因為那孩子用好幾團布塞在嘴裡,不讓聲音發出來的關係。
「你、你這是在做什麼?」
看著已經咳得臉色雪白的他,白無忌非常訝異。這傢伙生病了嗎?為什麼不說出來?如
果就這麼病死了,到時候自己怎麼向母親交代?
近距離一看,赫然發現許多端倪,這人瘦弱的樣子,不像是單純的營養不良,反而像是
感染了某些長期疾病的模樣,需要特別照顧,但是,如果病得那麼不舒服,為什麼他不說出
來呢?
「再怎麼不舒服,待在這裡,我會比較好過,如果講出來,可能又要回到實驗室去,我
怕一進去,就再也見不到你和爸爸媽媽了。」
「就算是這樣,那你也應該……」
「你是我弟弟啊!我關心你、照顧你,不應該再多給你負擔的,如果讓你知道了,你會
很困擾吧?」
伴隨咳嗽的說話,只讓白無忌大感煩躁,為此困擾不以的他,皺眉吼道:「你這麼沒用,
本身就已經是個負擔,什麼叫做不想給人添負擔。少講那種笑死人的話了,要當我哥哥,你
有什麼地方勝過我?憑什麼當我哥哥?」
對方似乎不敢回嘴,卻在短暫沉默之後,於咳嗽中露出了羞愧的神情,低聲道:「我……
沒有比你強,但是,成為兄弟這種事,和誰比較強,並沒有什麼關係。作你的哥哥,當你比
我強的時候,我由衷地為你高興,並且當你不再強的時候,我也絕不會因此而捨棄你,所謂
的親人,不就應該是這樣嗎?」
這個回答自然不可能為白無忌所接受,只讓召來手下醫師後,立即轉頭離去。
正統白家的教育,是百分百地重視個人能力,屏棄一切依賴心理,崇尚自立自強,絕不
讓自己淪落到要接受外來的施捨。除了自己的力量,世上一切殊不可信,所有的常規,都有
突然崩壞的可能,親如父子兄弟,也可能會忽然變成從背後捅來一刀的敵人,為了要在這樣
的競爭環境裡生存,自己的實力就要變得無比強大。
一隻強大的獅子,不會需要兔子的憐憫。這是白軍皇對兒子的教育,他曾說:「帝王沒
有兒子,只有繼承人,我對你的愛護,是因為你有資格繼承我的一切,若哪天你不再具有這
樣的資格,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宰掉你。」
注意到兒子的表情變化,白軍皇大笑道:「不喜歡爹這樣對你嗎?沒關係啊!只要你有
打倒我的實力,你可以訂下自己的遊戲規則,繼承的方式未必只有世襲,當年你爺爺對我這
麼說的時候,我就知道,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摘下這老廢物的腦袋,哈哈哈……無忌,別輸
給你的老頭子啊!」
危機感向來是白家菁英自我鍛煉的要件,自從踏上惡魔島之後,為了趕上父親的期望,
白無忌繃緊每一根神經,務必要把表現做到最好,為此,他對那廢物的話嗤之以鼻,因為相
信他的話、依賴所謂的親情,這種感覺只會讓自己軟弱下去,很快地被淘汰。
時間過得很快,對外宣稱與父親出海旅遊,白無忌在惡魔島上接受教育,四年光陰就這
樣飛逝而過。
四年間,在學習上,儘管及不上父親當年的閃耀光芒,但白無忌的表現亦是相當傑出,
獲得族中長老一致讚賞。被誇讚的感覺很好,只是某些時候,也會有疑惑,這樣緊繃神經過
日子的生活,在面臨挑戰、無暇思及其他時,並不覺得有什麼,反而還有輕微的興奮,但當
深夜獨處時,一股莫可言喻的孤寂,克制不住地泛上心頭。
成功時的顯赫,成為站在最頂端的優秀人才,受人注視、讚美,確實是讓自己有強烈的
快感;但要是有一天自己面臨失敗,這些人會毫不留情地將己捨棄、倒捅一刀的壓力,卻會
常常讓人自夢中驚醒,儘管父親將這視之鞭策自身進步的動力,而樂此不疲,但想到往後的
人生通通要過著這樣的日子,很多時候,真的是很疲憊。
「無忌,你知道葬禮的意義是什麼嗎?一個人有多少的價值,從葬禮上有多少真心的眼
淚,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呢!」
這是母親妮妲曾說過的話。在勝敗直接關係生死的情形下,自己或許很快就有辦喪禮的
機會,而在自己的喪禮上,能有多少真心的眼淚呢?這實在是一個難以面對的問題啊……
也只有在這時候,白無忌會感到困惑。如果照父親所說,如此傑出的自己,應該擁有很
多東西,不會感覺到什麼缺憾,但為什麼……當自己遇到疑惑,想找個人談談時,卻發現根
本沒有一個適合的人可以說話呢?
將自己這一切情緒看在眼底的,恐怕只有那個不知所謂的哥哥,假如給這人發現了自己
的脆弱,不是很不妥嗎?一個成功的領袖,是不可以示弱於人前的。
其實,偶爾也是會想,除了父親與母親,世上就以他與自己血緣最接近了吧!倘使兩人
換個時空背景,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如果不是生在白家,以尋常兄弟的方式相遇,那會是
怎樣的一個畫面?
這些問題,白無忌並沒有說出來,就連偶爾想到,都立刻會用理智壓下去,拒絕這種會
讓自己軟弱的無聊想法。只不過,那一句「當你比我強的時候,我由衷地為你高興,並且當
你不再強的時候,我也絕不會捨棄你」,卻在夜晚獨眠時,與那越益頻繁的咳嗽聲,一起在
耳邊響起。
看過醫生,吃過許多藥,甚至白無忌還積極指導他修練壓元功來健身,但效果卻很不顯
著,對于兄長的怪病,白無忌也束手無策,再加上諸事繁忙,並沒有多少時間可花在上頭,
另外,由於父親見到兄長會非常不高興,也不好大張旗鼓找名醫來治療,只好讓他就這麼咳
下去。
兄弟兩人的關係發生變化,那是在十一歲那年的春天。為了視察五色旗實戰情形,白軍
皇帶著兒子來到戰區,忽然,大批魔物自惡魔洞窟中湧出,與本已被困在包圍網中的魔物呼
應,登時令五色旗措手不及。
混亂的情形,將白無忌捲入實戰。武功並沒有其頭腦來得出色,被大堆魔物圍攻的白無
忌,應付得相當吃力,特別是當幾頭巨型魔獸逼近過來後,情勢更是危急。
驚覺少主遇險,五色旗慌忙分兵來援,但卻被白軍皇舉手阻止。
「不准去!讓他一個人應付。無忌,這麼一點小場面,身為白家繼承人,你沒理由應付
不來的,把這些雜碎宰光了再回來!」
「不、不行啊!爹,我應付不來的,數目太多了,我……」
「我當然知道這超乎你的能力,不過強者之所以會強,就是因為能在生死關頭自我突破。
發揮你的潛力,宰光這些東西輕而易舉,要是你真的作不到,就證明你不過如此而已,這樣
沒用的繼承人,我不需要,給我死在這裡吧!」
無視於兒子在魔物群中的險狀,白軍皇下了極冷酷的決定。而知道父親不是說笑,白無
忌拼了命想要求生,只是,並非什麼事都是只要努力就作得到,他的兵器已經折斷,彈藥也
消耗殆盡,對著那些殺傷力強大的巨型魔獸,全然沒有還擊的力量,只能以輕快身法躲避,
越來越是危急。
憑著強大火力,五色旗很快地結束外部戰爭,消滅魔物群,但在家主嚴令之下,所有人
都僅是冷淡地旁觀,並沒有哪個人甘冒大不諱,膽敢出手救助已經快要沒命的少主。
一直以來只專心鍛煉自己的能力,當自身能力不足以作為依恃,這才發現自己除此之外
一無所有。
為什麼沒有人肯過來?直到這時候,自己才真的體認到,強者之路並不好走,獅子不是
每一刻都那樣強大,人生中總是有些時候,會很希望旁邊有人來幫忙一把的。
假如照母親說過的話,自己一定是個很失敗的人吧……
當這些想法在腦裡浮現,死亡陰影籠罩住身心時,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快速貼近,將
面前正撲過來的人面鳥炸成粉碎,跟著又是一陣刺耳的機槍掃射聲,密集的子彈瘋狂射來,
將侵犯過來的魔物一一打得渾身洞穿。
驚愣地往一旁看去,從五色旗軍官手中奪過武器,一面快步跑來,一面用機槍攻擊魔物
的那個身影,看起來是那麼樣的熟悉,卻又無比陌生,因為實在很難想像,那個總是咳得臉
色蒼白的他,會有這樣威風凜凜的一刻。
只是,當手上槍枝的彈藥用光,周圍軍官仍沒有救助動作,而剩餘的魔物仍朝弟弟攻擊
時,他毫不猶豫地掉頭就跑,往反方向跑去。
病弱的他,沒有那麼好的身手,連光是這樣快跑都很吃力的身體,不可能在魔物攻擊前
趕到,即使趕到,也無濟於事,但像這樣一面朝反方向跑,一面割開手臂,讓血灑在地上,
強烈的血腥味,就夠讓這些本能強於理智的魔物掉頭追過來。
計畫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無奈沒跑出幾步,就被後頭的魔物趕上,一爪在背上抓出猙獰
血痕。但這樣一下耽擱已經足夠,從兄長的突襲學會方法,解除危機的白無忌飛快從一旁軍
官手中奪過武器,朝魔物群猛烈掃射,在魔物們將兄長分屍之前,搶先將之消滅殆盡。
事情就這樣解決,勉強算是考驗通過,白軍皇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但因為兒子畢竟是憑
著自己的雙手,自這次考驗中生還下來,在道理上沒有什麼好挑剔的,只不過,這種通過考
驗的方式,距離以自身武力,輕易屠殺魔物,在所有人之前立下下任家主的威儀,實在有段
距離。
除此之外,悉心栽培的繼承人,在緊要關頭,居然要靠那個失敗品的幫助,才能克服問
題,這一點讓白軍皇的能力潔癖相當不悅,儘管沒有訴諸言語,但不滿的情緒,卻是顯而易
見。
如果是過去,白無忌必會對此大為擔憂,可是生平第一次在生死關頭走過一趟後,他對
很多事有了不同的看法。就連白軍皇也不知道,在他兒子的心中,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
變,一種注定父子雙方日後分道揚鑣的大轉變。
「為什麼……為什麼那時候你會來呢?」
從醫護人員的口中,白無忌知道了一個驚人的事實,兄長的體質特異,所有藥物全都起
不了作用,醫療人員所能做到的,也只有包上繃帶,先行止血而已。
這就難怪一直以來他的病治不好,藥石如果無用,身體本身又弱,病怎麼可能會好?這
些事兄長自己都知道,一旦參與戰鬥、受了傷,會有什麼結果,他肯定都知道,那為什麼還
主動跑出來呢?在所有人毫無反應的時候,他這麼一個根本不能上戰場的人,卻挺身而出,
這些……
而在幾乎被包裹成木乃伊模樣的兄長前,白無忌顫抖著聲音,提出了這個疑問。
答案他早就已經知道了,而對方會怎樣回答,他也猜得到,只是,當病床上的那個人,
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平和地說著「因為……你是我弟弟啊!在弟弟有危險的時候,挺身保護,
這不是哥哥應該盡的責任嗎」時,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克制不住地從眼角簌簌留下。
這種會讓自己軟弱的行為,應該是要制止的,但在這一刻,他一點也不想壓抑自己,就
在病床上的兄長面前,少年全然拋開了所有戒律,像個十一歲少年應該做的那樣,用手腕頻
頻擦著眼淚,大聲地哭了出來。
原來,不管是哭與笑,能夠毫不掩飾地放開自己情緒,全然不用擔心示弱於人的感覺,
是這麼樣的舒服……
媽媽……現在我可以對你說,當有一天我死掉之後,肯定會有一個人在葬禮上為我真心
的哭出聲來,這樣的我,開始算是有價值的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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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血濃於水】
在那一天之後,兩兄弟之間的關係明顯有了改變。一反之前的輕視,白無忌對兄長表示
得非常尊重,不論是什麼,一定把自己所有的東西與兄長分享,甚至還刻意多分給兄長一份。
對照之前的態度,他這樣刻意表現出兄友弟恭的急切修好模樣,在旁人眼中或許很可笑,
但對於情感走向極端的白家人來說,有時候也會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只有依循一
般的常規。
由于兄長體弱,無法習武,所以白無忌堅持,所有文課的研習,兄長都必須要跟隨在旁,
享有等同白家少主的待遇,此舉自是引人側目,白起也不習慣這樣的待遇,只是因為弟弟的
堅持,最後還是跟著弟弟一起上課。
兩人獨處時,白起提出要求,希望能多學一些武功,白無忌不是很贊成,因為白家六藝
純以壓元功為基礎,若是沒有足夠的內力基礎,練起來傷及自身的機會很大,但在兄長堅持
下,仍是將壓元功、核融拳口訣傾囊相告。
「嗯,無忌,你看看這一招飛翼零式,如果配合壓元功的渦輪息法,威力與回氣速度都
可以增強三倍以上,好像很不錯喔!」
「你那是紙上談兵啦!壓元功對身體的負荷已經很重了,再用這樣的強迫增壓,還沒出
招人就累垮了,沒有實用性的。」
由於不能真正練習,兩兄弟只能對著秘笈,作著口頭討論。對于兄長的一些意見,白無
忌只能大歎,兄長一點戰鬥天分都沒有,他的提案雖然有理論根據,卻是完全不考慮現實狀
況,總歸起來,就是可行性很低。
「哥,人生並不是只有武功而已,能夠發揮自己價值的方法有很多種,和我一起充實自
己吧!將來我們一起坐上家主位,幹一番大事業。」
希望能把兄長帶到更開闊的人生領域,白無忌與他同進同出,一起接受太古魔道的教程。
兄長的記憶力強得簡直恐怖,許多複雜東西他看一遍就能記在腦裡,但實際到了考試時,一
個小小變化就讓他腦袋轉不過來,全盤皆錯。
「哥,有時候我真懷疑,白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子孫……」輕拍兄長的肩膀,白無忌歎
氣說著。他的頭腦靈活,學什麼上手都快,考試成績當然遠遠把兄長拋在後頭。
不過,有時候看見兄長半夜卯起來苦讀的樣子,心裡確實很佩服,因為那是自己作不到
的事。無論是天才、才子,都很難體會經由刻苦努力而獲得某樣東西的感覺。
「無忌,你知道嗎?我比較喜歡當笨蛋喔!」
「呃,為什麼?」
「因為,被叫笨蛋,聽起來比怪物、怪胎、異種要舒服啊!」
「胡說!誰敢這樣叫你,我立刻把他大卸八塊!我哥哥是個好端端的人,哪裡怪了?」
嘴上這麼說著,白無忌卻有一種無力感,因為縱使壓得下所有人,但把這些辱罵說得最
大聲的,卻是自己父親,那是自己所無法阻止的。
可是,他真是無法理解,誠然兄長身體不好,因為某種遺傳疾病,有這種藥石無用的體
質,頭腦也遲鈍得不像白家的天才份子,但這些都不算怪啊!千多年來的近親婚配,許多白
家人都有一點遺傳病變,為什麼父親會把兄長叫做異種、怪物呢?
麻煩的是,極度重視家人情感的兄長,一直希望能獲得父親的重視,總是要求與自己一
起去見父親。但是,以父親在言語上對兄長的憎惡程度,兩人一見面,父親總是一拳一腳就
打了過來,要是刻意去見他,他隨時可能翻臉下殺手,到時候可大糟特糟。
雖然有些環節自己不清楚,但主要的問題所在,還是能力吧!
白家雖是太古魔道世家,但歷代家主的普遍想法都一樣,太古魔道只是輔助工具,真正
的稱雄爭霸,還是只有個人實力。篤信這些東西的父親,沒可能在武道上發展的兄長,兩人
的道路注定是背道而馳。
「放棄吧,哥,爸爸的腦子轉不過來,你不一定非要獲得他的認同不可啊,有我和媽媽
就夠了吧!」
「謝謝你,無忌。可是啊,媽媽以前曾經告訴過我,太古魔道中有一種質能不滅定律,
一樣東西雖然形體改變,但它的能量仍會以某種形式恆存在世上。人也是一樣,不管是什麼
事,只要我們肯付出,耐心等候,總有一天種子會開花結果的。所以我相信只要等下去,總
有一天爸爸會喜歡我的。」
「你白癡啊!這是媽媽用來敷衍你的啦,我們那個魔鬼老爹哪可能這麼容易就被感動啊?
你要是能感動他,我頭給你。」
「一定可以的。無忌你以前和我的關係也不好啊,現在我們不也像兄弟一樣了嗎?」
「傻瓜,我們本來就是兄弟。」
熱切地拍著兄長的肩膀,白無忌心中委實擔憂父親的反應。自從和兄長同進同出後,自
己便不再習武,專攻文事,雖然將父親交給他的一條航線轉虧為盈,展現商業才能,但看在
父親眼中,自己的表現只有自甘墮落四字能形容。聽說父親已為此極為火光,就是不知道會
以什麼形式發作出來。
果然,沒有多久,白無忌就接到了父親召見的命令,看到上頭要自己與兄長一同前往,
白無忌就知道事情不好解決了。
「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去見爸爸了嗎?」
兄長對這似乎很高興,不過遠比他更熟悉父親個性的白無忌,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禱,希
望這趟見面不是見最後一面吧!
果然,雖說人的想像力有個極限,但是情況的發展,往往比之前想像得更加惡劣。
當自己滿懷不安,與兄長一同來到父親面前,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被他一掌摑在臉上,
跟著就是一腳踹在兄長的側腹,整個人向後倒飛丈餘,倒地時從口中嘔出的,是大片怵目驚
心的厲紅。
「我有什麼地方作得不好?為什麼爹你要這樣打我?我、我是不是你的兒子啊?」
耳裡嗡嗡作響,兄長似乎是這麼向父親抗辯著,但卻立刻被父親又一腳踹飛了出去。
「兒子?這樣不出色的東西,哪有成為白家人的資格?你這讓我蒙羞的不良品,別用那
噁心的稱呼叫我!」
「爹,夠了吧!就算你再怎麼不喜歡大哥,好歹也是你和媽媽的兒子,他是那麼樣地敬
愛你,你多少也該給他……」
「兒子?可笑,不過是用太古魔道作出來的人偶,一個虛假的工具,無忌你根本就搞錯
了,為了一個假的哥哥,荒廢掉你的大業,值得嗎?」
數十張資料紙雪片般灑來,記載著當初製造計畫的所有過程,當從這些資料裡知道了大
概,白無忌瞬間驚愣當場。
(哥哥……是用太古魔道作出來的?)
這個念頭令他極為震撼,過去的種種,在心中流過,他明白父親為何會這樣憎惡兄長,
也理解兄長為何會有那樣的體質。秘密的揭露,對白無忌確實有影響,但如果說他有什麼疑
惑,那也全在看見兄長滿是不安、難過,甚至帶著自卑的神情時,消失無宗。兄弟之間的情
感,讓他很快就掌握住了方向。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我哥哥。)
毫不遲疑地奔向前去,趕在父親那一掌殺手轟下之前,擋在兄長前方。
「無忌,你……」
白軍皇緊急將掌勢一偏,沒有打在這唯一重視的兒子身上,怒道:「你瘋啦!我以前是
怎麼教你的。你是我最重要的繼承人,為了這樣一頭異種以身犯險,值得嗎?」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老頭子,別侮辱我哥哥啊!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他是奮不顧
身來幫我的人,不是反把我往危險裡推的人,如果要說有什麼東西是假的……老頭子,你這
老子才是作假的。」
兒子並未悔悟,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叛逆姿態,向自己挑戰,白軍皇怒極,一掌揮出,凌
厲神威往旁掃開,將房間轟掉半邊,土飛石碎,聲勢駭人之至。
「無所謂。看看老頭子你是想要廢掉我繼承人的位置,或是直接把我和哥哥宰掉,全都
隨便你。軟弱的日子我過得很快樂,你的那一套,再也與我們無關了。」
或許是看開一切,縱然身上冷汗涔涔,身穿白衣的白無忌,卻是掏掏耳朵,滿不在乎地
說著。
在這同時,本來倒地狂吐的白起,也在弟弟旁邊站起身來,擺開了核融拳的架勢。儘管
知道即使兄弟兩人聯手,仍沒可能接下父親一擊,但光是看這樣,白無忌就感到一陣激昂,
毫不畏懼地與兄長並肩而立。
「何必轟屋子洩氣呢?真要殺我,一根指頭就夠了,沒有實際殺意的威脅,一點都嚇不
倒人……真奇怪,老頭子,我一點都不怕你了……」
面對兩個兒子的反叛與敵對,白軍皇雖然面上仍是怒氣騰騰,心中卻猶疑起來。
這兩個不成氣候的小鬼聯合起來,對自己的威脅性等於零,但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們兩
人並肩而立,卻有一種壓迫感,緩緩壓倒了自己的氣勢,讓自己覺得不舒服。
要幹掉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只是舉手之勞,但真的要動手嗎?連番喧鬧已經將
不少人引來,若不出手懲戒,自己往後如何立威?但若真的下了手……
一個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世上最親密的血親,如非必要,白軍皇並不想對兒子動手。
另外一個……真是古怪,明明曉得他沒有半分殺傷力,但那眼神……卻讓自己感到一陣
寒意,若非體質上的限制,有這雙眼神的人肯定會成為一流的武者。
當諸多念頭在腦裡盤旋,白軍皇感到一絲悔意,他不願動手,只是此刻已騎虎難下……
「停手吧!親王殿下,我接受女王陛下的委託,要把這兩個孩子帶回去。」
在這緊要關頭忽然現身的,是雷因斯首席大魔導師梅琳•格林。白無忌離開雷因斯已經
許久,為了不想大臣們起不必要的疑心,她接受妮妲女王的委託,要將兩位王子帶回雷因斯
去。
於情於理,白軍皇沒有攔阻的理由。母親要見兒子,這是再正當也不過的理由,就使者
人選來說,這位實際年齡遠遠超過其外貌的魔導長老,過去曾數度有大恩於白家,這個面子
非賣不可。
即使白軍皇的怒意衝破理智,要動武攔截,他也不可能不顧忌到,第八代白家家主白世
情,那位將武中無相簡化為無相訣,而後更創出白家第六絕的強人,曾經留下的警告,一份
縱使後代子孫晉身天位,不到萬不得以,不得與梅琳導師敵對的嚴厲警告。
對白軍皇而言,這樣也是最好的結果。若他不想立刻動手,處死兩個兒子,現在這樣就
是最理想的下台階。
於是,白起與白無忌,隨著梅琳一起離去,離開惡魔島,回到雷因斯。
「哥,你不用不開心,不管怎麼樣,我們兩個還是兄弟啊,脫離了老爹之後,以後就自
由了。你還沒有到過大陸本土,那裡有好多很有趣的事情喔!」
在船上,白無忌努力安慰著兄長。因為被父親那樣對待,又在弟弟面前被揭露自己最大
的心病,白起的情緒極度低沉,變得極度沉默,又因為身受重傷,一直待在床艙中調養。
傷勢實在很重,在草藥、回復咒文全沒法派上用場的情況下,梅琳也僅能盡速將他帶回
象牙白塔,由妮妲女王親自施救。
女王聖力,本可輕易痊癒這樣的傷勢,然而,白起的抗魔體質,卻會讓他對聖力產生抗
性,效果一次不如一次,為此,妮妲女王並不希望對兒子使用聖力,減少他的救命機會,但
此次已經沒有選擇,比強力回復咒文還強上千倍的天賦聖力,遲緩卻有效地痊癒傷患。
極其幸運的保住一命,之後,為了歡迎王子由海外歸來,象牙白塔舉行了盛大的慶祝,
但為了避免過於刺激白軍皇,有關白起的存在仍被隱藏,沒有公諸於世,就連宮廷內也沒人
知曉,這名跟在王子身邊的侍童,就是王子的兄長。
慶祝宴會當晚,白無忌掛念孤伶伶一個人的兄長,特別包了大包甜點,開溜回住處。
對於目前的生活,他感到相當滿意,儘管缺少了父親,但母親、兄長與自己,一家人和
樂相處在一起的感覺,比在惡魔島上的生活愜意得多。每天晚上,母親都會抽出時間與兄長
獨處,陪他唸書,唱著那動聽歌謠,看他們那一副親匿模樣,有時候還真讓自己感到妒忌呢!
宴會一直要進行到深夜,兄長絕對不會料到自己在這時候回來,這樣嚇他一跳,與他一
起享用點心,這樣才算得上真的慶祝。
然而,正如同兄長沒料到自己會這樣早回來,自己也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東西。
在月光下,兄長對著一根柱子,專心練著核融拳,面上的表情,讓人曉得,那已經不僅
是專注,簡直就像是把所有一切寄托在拳頭裡,毫無保留地轟發出去。
氣勢確實是不錯,但威力卻幾乎等若是零。沒有內力輔助,那麼瘦小的拳頭根本就不可
能有什麼殺傷力,這麼一拳一拳地打在石柱上,沒多久,就皮破見血,斑斑朱痕,全數印在
石柱上。
白無忌驚得呆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立刻衝上前去,把兄長拉開。這件事並不太難,
雖然兩兄弟年紀有差,但發育到現在,白無忌已經比兄長高一半個頭,胳臂也較為粗壯,加
上習武較久,要制服兄長根本輕而易舉。
「哥,你這是在幹什麼?老頭子不在了,我們沒有必要這麼辛苦地練功啊!」白無忌用
手帕幫忙兄長包紮拳頭,道:「你受傷痊癒的時間,比一般人要慢好幾倍,自己要小心啊。」
在弟弟身邊坐了下來,靜默地接受他的包紮,自從來到象牙白塔之後,白起便變得很沉
默,不像以前那麼會主動說話,對於這一點,白無忌是有些擔心。
「我……想要把武功練好,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誰說你沒用了,我們不是約好了嗎?就算不練武功,還是可以在別的地方找我們的路
啊!人生又不是只有練武才是唯一,就算不會武功,我們還是有很多別的事可以做啊!像我,
已經決定再也不練武了,不是一樣過得很快樂嗎?」
白無忌很賣力地在安慰兄長,但說到最後,白起緩緩道:「無忌,我是沒辦法像你一樣
的。」指著胸口,他道:「在我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自己要變強,一定要變強。如
果我這麼一直弱下去,什麼都不會改變,永遠也不可能得到幸福……」
「怎麼會?你還有我這個……」
「無忌,你的安慰,讓人很舒服,可是……我不想一輩子都只能被你這麼安慰著。我……
希望能變得強些,這樣,我就可以改變自己,或許也就可以改變別人對我的感覺。」
所謂的別人是指誰,白無忌當然知道。怎也想不到,明明兩兄弟已經和父親正式鬧翻,
兄長仍是不放棄地想要獲得父親的認同。
(哥哥他……是想要變成有用的人吧!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他一直想獲得爹的認同,
希望變成一個獲得爹重視的兒子……)
唉!還真是選了很困難的一條路啊,要獲得父親的認同,非得在文武兩方面都有傑出表
現,特別是武道,以兄長這樣的身體,根本就沒有希望。但是,看他那麼認真的樣子,要出
口攔阻他追求自己的尊嚴,這話又實在說不出口。
命運實在是很會捉弄人,為何在自己已經放棄從前的價值觀,對目前生活感到滿意的時
候,兄長卻不顧一切地蹈向自己已捨棄的那條路呢?
時間就這麼不停地輪轉著,對于兄長的情形,白無忌感到很憂心。越來越沉默的兄長,
氣質上確實變得成熟,很有兄長的樣子,但這卻不是自己所期盼的東西。
自己和母親多方嘗試勸解,卻不見起色。這也難怪,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有了主見,
旁人能影響的程度也越來越小。母親仍是每日抽出時間,陪兄長唱歌、談天,但大概是因為
兒子長高了,唱歌時已經不再把他抱在懷裡,而是兩人面對面、拉著手。
而兄長心房越來越封閉的其中一個證據就是,聽著母親唱小曲時,他不再像以前那樣開
心地拍手笑著,而是閉上眼睛、靜靜地聆聽。
有時候自己真是搞不懂,兄長為什麼那麼死腦筋,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執著
去追求一些不可能得到的東西呢?勇於自我追尋固然是不錯,但安於現在的平和,不也是另
一種幸福嗎?
無法勸說,只能每天陪著兄長,看他在無人處苦練那毫無意義的核融拳,白家的外門武
學有個特點,每一招一式,都會造成很大的體力負荷,所以必須練好壓元功,才有足夠的力
量去承受這些負荷,這些兄長全部沒有。
照理說,練習時全身肌肉骨骼都會造成劇烈痛楚,但從臉上表情,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只是把全副精神集中在手上,彷彿每一拳揮出,都在揮發光彩。
這種努力的精神,自己是無從理解了,畢竟即使是自己最勤於練功時,也不曾認真傾注
到這種地步。
而不久之後,自己才知道兄長為了想要變強,曾經付出過的努力,遠比自己所知的還要
多。
某次與母親談到兄長以前在惡魔島上的生活,母親提起了兄長曾參與過的一個實驗方案。
除了基因改造之外,太研院還有一樣計畫,將日賢者昔日設計的微處理系統,植入生物腦部,
如果成功,可以把該生物的潛能百分百發揮,無論神經處理速度、反應速度、記憶力,都會
大幅度強化。
該項研究計畫一共使用了二十七種生物,最後只有兄長存活,儘管如此,這個存活的實
驗體,卻是個上不了戰場的失敗作,與原意不合,成功了也沒什麼意義,不過是多一台人形
電腦,無法在實際設計、創作方面派上用場,他所能做到的事,太研院主系統全作得到,還
作得更快。
這大概就是兄長那異常記憶力的由來,不過,讓白無忌感到驚訝的是,這項移植計畫實
行前,不但取得兄長同意,他本人甚至還強烈希望能擔任實驗體。
「需要做到這樣嗎?現在這樣子不好嗎?哥哥你既然重視家人,那麼就應該珍惜現在所
擁有的東西啊,你這個樣子,我和媽媽都很擔心啊!」
某次練功時,白無忌這樣不安地對兄長說話。停了動作的白起望著弟弟,片刻後,他緩
緩地說著。
「想要變強、想要改變自己的聲音,到現在仍在我心裡頭,不曾消褪,我不想放棄,不
想一輩子這麼樣地活著。」
「那也不用這樣固執啊!我說過,發揮自己價值的方式有很多種啊,如果哥哥你需要舞
台,就來幫我好了,打理生意很缺人手啊!」
「去那邊幫你提公事包嗎?不,我沒有你那樣的天分,只能做這種靠著努力與付出,來
超越才能的東西。」
拍著弟弟肩頭,白起道:「無忌,有一天你會懂的。在人的一生中,有些事你如果不去
做,你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
小時候,自己不知有多少次向神明抱怨,為什麼年長兩歲的哥哥言行舉止這樣幼稚。這
情形終於在今天有了改變,但為何卻讓自己更加不安呢?
距離那晚對話沒有多久,母親為了想開解兄長,特別與自己、兄長一起偷溜出宮。母子
三人坐著馬車,在稷下城內到處兜風,一路看著景物,說著她小時候的種種糗事,度過了很
快樂的一天。
在回程的時候,透過馬車車窗,白無忌看到了一座神殿,遙遙座落在城北一角,建築樣
式與自己所知道的不同,好奇之下,詢問這是供奉哪位神明的廟宇。
「那是巫宮,供奉著黑暗世界的神明,是稷下的禁地,魔導公會以外的人,是不可以進
去的。」
母親搖著食指,正色道:「即使在魔導公會裡,也不是每個人都獲准進入巫宮。黑暗的
力量非常強大,裡頭有很多的邪道,不是憑著努力與天分,而是靠著犧牲、出賣靈魂來換取
力量。那些方法非常危險,損人又不利己,媽媽很不喜歡,所以這些年來管得很嚴,不讓人
隨隨便便進入巫宮修練。」
聽著母親的話,白無忌吐吐舌頭,遠遠看著那座宮殿,詭異的感覺,讓他心中有種不安
的沉重。
回去之後的當天晚上,兄長就失蹤了,自己怎麼找也找不到他。花了七天,稷下城內大
街小巷都跑遍了,卻沒有半點收穫,最後才想起來,那天經過巫宮時,兄長眼神中似乎閃過
一絲奇異神色,難道他……
錯不了的,如果他這麼想要力量、想要變強,又無法經由苦練來獲得,那麼巫宮裡的邪
道,肯定對他有很大的吸引力。
匆匆稟告母親後,白無忌快馬趕往巫宮,想到傳聞中的強力黑魔法,藉由出賣靈魂、犧
牲人生的一部份,來換取超人力量,但使用者往往下場悲慘,生不如死,白無忌便為之憂心
不已。
(哥哥,你別亂來啊……)
以最快速度趕到巫宮,出示女王諭令後,魔導師們都說沒有外人來此,但不排除有人私
自潛入的可能,如果攜帶了由強力術者製造的破結界符令,那即使潛入巫宮,魔導師們也不
會知道。
憂心如焚,白無忌逐間搜索,最後果然在魎魅的祭壇前,發現了兄長的身影,他蜷曲著
身體,手抱著頭,坐在角落,模樣看來相當疲憊,隱約還聽到陣陣笑聲。
兄長為什麼在笑?他已經完成了訂約儀式了嗎?獲得了什麼強大力量?又付出了什麼樣
的代價?
想到這些,白無忌的心臟不受抑制地狂跳起來,走到兄長面前,發出的聲音是如此乾澀
沙啞。
「哥,你……還好嗎?」
「哈……哈哈……沒有神明要……祂們沒有一個肯要……」
微弱燈光下,兄長抬起頭來,臉上淚水縱橫,交織出一副傷心到極點的悲痛笑容。
「祂們說……我是做出來的……我的靈魂是假的……祂們沒有一個願意和我交易……哈
哈哈,無忌你說好不好笑,我……我果然是個假人……」
聽著兄長那幾乎已經理性崩潰的間歇笑聲,白無忌只能沉默地站著,什麼話也說不出
口……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閉關祈願】
艾爾鐵諾歷四九五年雷因斯
與兄長一同由巫宮返回象牙白塔,白無忌的心情非常沉重,但卻更擔憂身邊的兄長。
一直以來,兄長都努力地爭取認同,父親、母親,還有其他的人,即使當個傻瓜也好,
兄長為了成為人,一直在努力。
但這一次在巫宮所受到的打擊,卻是直接命中他心中最脆弱的一點。
「你不是人,沒有真正的靈魂,交易契約無法成立。」
幾天裡頭試過數百位神明,無論大小,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由黑暗神明的口中,直接
說出這無比殘酷的話語,對兄長的傷害之大,可想而知。
一路上,兄長半句話也沒說,靜默得讓人感到害怕,自己雖然想說些什麼,但卻找不到
適合的話語,有些事情已經超越言語能撫慰的程度,自己實在是有心無力,唯有希望母親那
邊有辦法。
才踏進象牙白塔,一直坐在前庭等待的母親立刻奔了出來,向迎接在外玩耍遲歸的孩子,
要自己與兄長梳洗之後預備用餐。這樣的態度,或許是比較好的應對方法,看見兄長的表情
變得和緩,白無忌稍覺安心。
沐浴之後,白無忌偷偷躲到一旁,讓母親與兄長獨處,希望這樣能讓兄長的心情好過一
些。當看到母親將兄長摟在懷中,輕輕笑起來,唱著那讓人心境平和的小曲,白無忌吁了一
口氣,溜了出去。
離開象牙白塔,在稷下學宮裡一處占卜攤子前休憩,腦裡閃過許多念頭。白無忌實在不
能理解,兄長的個性為何如此固執?這樣對一件沒可能完成的事鑽牛角尖,有什麼意義呢?
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哼起歌來。出口的樂曲,是母親唱給兄長的那一首,雖然不知道歌
詞的意思,但從小到現在,聽過片段的機會委實不少,再加上記性不錯,早就把歌記了下來,
這時想著母親與兄長,緩緩低哼,希望回去時母親已經把兄長開導成功,可以省去自己的一
番牽掛。
「臭小子,我為什麼要變強?不想算命就回去,別老在這裡打擾我做生意。」
唱沒兩句,就被擺攤子的梅琳老師一記扣指敲在腦袋上,打斷了唱歌。自己與梅琳老師
可以算是舊識,出生時,她就曾經親自為自己祝福過,去惡魔島之前,也和她處得不錯,從
惡魔島回來後,也常常和兄長到她在學宮裡擺攤的地方廝混,像這樣被她當頭敲來一記。
「老師,好痛啊!有我這麼帥的小孩在這裡唱歌,是在幫你招攬生意啊,怎麼可以恩將
仇報呢?」
「唱歌是可以,唱咒文就不必了,雖然你沒魔力,咒語效力不強,但是在耳邊響過來響
過去的,還是很煩人啊!」
梅琳的語意,讓白無忌呆了一下,意會不過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想到了她話裡
的意思。
「老師,你說……我唱的……是咒文歌?那裡頭的歌詞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意思你也唱?真是亂來。歌詞的意思一直在重複:要變強,要變得很強,只要
變強了,就可以得到幸福……這麼差勁的洗腦技術,倒很合你父親的個性,是他教你唱的
嗎?」
聽著這段解釋,一些想法在白無忌腦裡慢慢成形,整體仍相當模糊,無法抓住一些確切
概念,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怖感覺,讓白無忌打從心底發起惡寒。
「這……這首歌……」白無忌乾嚥了一口口水,沙啞的聲音,幾乎讓他聽不清楚自己的
話語,「這首歌是媽媽從小就唱歌哥哥聽的,我曾在旁邊聽過,老師你說……這是咒文歌?」
「啊……」
聽見白無忌的回答,梅琳驚呼一聲,似乎懊悔自己太過多話,但終究在少年注視而來的
目光下,歎道:「唉……傷腦筋啊,當初教她編寫咒文歌的時候,不是要她拿來這樣用
的……」
梅琳之後似乎還說了些什麼,但白無忌卻已沒有聽到,以最快速度回奔象牙白塔。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如果那是咒文歌?歌詞裡的意思又是那樣,這樣子的
話,豈不是……豈不是代表……)
許多事都在剎那間流過腦裡。兄長曾經說過,他心中一直有個聲音,不斷地要他變強,
只要夠強,就可以改變一切。因為這樣的聲音,鑄成了他百折不撓的堅韌毅力,幾乎是拼盡
一切,試著將理想實現。自己一直也以為那是他脾氣特別固執,旁人勸不聽而已,但是……
但是……
(不會的,事情不可能會是那樣子的,一定、一定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我們是一家人
啊……)
整件事的輪廓,在腦裡越來越清楚,只是白無忌仍是無法相信,更是不願意去觸及這將
會把他所有價值觀顛覆過來的恐怖想法。
能夠對此事做出解釋的,只有母親了,白無忌以最快速度趕回象牙白塔,到了母親居室
外,卻聽見一陣悅耳歌聲,隱隱約約地從房裡傳來,登時心頭大震,整個人靠在牆壁上,卻
是不敢去伸手推門。
(不、不會吧,如果那真的是咒文歌,為什麼……媽媽你現在還要唱這首歌?這不是火
上加油嗎……)
歌聲若有若無地傳進耳裡,白無忌眼前彷彿出現許多年前的那一幕:冷月清輝下,母親
將孩子摟在懷裡,滿心愛憐地摸著他的頭髮,柔聲唱著悅耳歌謠,撫慰他的孤獨與悲傷,臉
上的表情,是如此和藹與溫柔;被籠罩在母愛中的兄長,曾讓自己是那麼樣地羨慕……
但為什麼……同樣的歌聲未變,從門縫裡看去,母親的表情也還是那樣充滿愛憐,可是
自己卻止不住由身心最深處不住湧現的惡寒感呢?
「喜歡媽媽的歌嗎?」
「嗯,謝謝媽媽……」
「別那麼沒有精神嘛!一次、兩次的失敗,並沒有什麼關係啊,媽媽教過你,有志者事
竟成,只要你能堅持下去,一定會成功的,付出過的努力不會白費,只要你能持續努力,最
後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喔!」
(媽媽……你……你在對哥哥說些什麼東西……)
「不過,即使一直是現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起兒你並不是完全沒有長處的,和一
般人比起來,你還是有遠遠超過他們的地方。知道嗎?你和媽媽一樣,都有兩千年以上的正
常壽命呢……」
聽起來,母親是在安慰兄長,但不知道為什麼,陣陣冷汗不住從皮膚上滲出來,白無忌
靠著牆,被一陣難以形容的恐懼感緊緊攫住身心。
「天賜恩澤,雷因斯王家本來就有長壽的血統,雖然這項遺傳只出現在女性身上,但以
太古魔道的觀點,男性也一樣有這份基因。以前,在設計你的生命因子時,曾經特別找出這
個環節,將它轉為顯性。所以,也許你找不到其他長處,但你卻有可能變成全大陸最長壽的
人喔!」
摸著兒子的頭髮,妮妲女王微笑道:「有這樣的遺傳,卻又不必因為聖力而消耗生命,
你會活得比任何人都要久,可以一直陪著媽媽,媽媽也會很高興有你陪在身邊的。」
(媽媽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從門縫裡看去,母親對兄長勸慰的樣子,仍然是那麼溫柔,聖潔的微笑裡,又帶著慧黠
的靈氣。這樣的母親,總是那麼讓自己為之自豪,但為何此刻在自己的感覺裡,她就像一個
以甜蜜言語腐蝕人心的魔女,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讓自己不寒而慄。
(哥哥有很長的自然壽命?為什麼媽媽你以前從來不說?還有……在痛苦的情形下長壽,
那根本是折磨啊!媽媽你在這時候講出來……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激動的心情,令得眼前一黑,再也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但理智仍在運作,許多事飛快地
串組在一起,答案也慢慢浮現了出來。
巫宮是魔導公會的重地,有多少心懷不軌的魔導師,想偷偷入內修練,卻都被森嚴的警
備捕殺當場,兄長這樣的身體,只憑一張偷來的破結界符,就能潛入巫宮達七天之久,沒被
人發現,這種事合理嗎?
唯一的合理解釋,自然是母親已經先行下令,讓巫宮的警備人員視而不見,給兄長充裕
的時間在裡頭結定契約,但卻沒料到所有黑暗神明都拒絕與兄長訂約,功虧一簣。
與兄長一起從惡魔島歸來後,母親為何只公佈自己的回國,隱瞞兄長的存在?當初說的
顧慮是因為不希望太過刺激父親,可能的猜想之一,是一個由太古魔道製造出來的王子,對
雷因斯來說並不光彩,但真正的理由,是母親需要栽培一個不為人知的高手,來做一些不便
為人知曉的事吧!
只是,從現在的情形來看,母親的計畫可以說是完全失敗,不管從各方面來評估,兄長
的可利用價值都是零,母親仍然堅持的根據是什麼?
但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想到事實的真相是這般殘酷,胸口就疼痛得無以復加,好像過去
自己所熟悉、深深喜愛的那個世界,正一片一片地剝落,粉碎四散。
不知不覺,白無忌發現自己已淚流滿面,獨自站在門外泣不成聲,房內對談似已結束,
兄長已由另一邊的房門離去,只剩母親獨自坐在梳妝台前。
「無忌嗎?在外面站了這麼久,怎麼不進來?你應該有些話想要問媽媽吧?」
聽到母親的召喚,白無忌推門進房。原來母親早就發現了在外頭窺視的自己,可是,她
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剛剛?一刻鐘前?八年前?還是打從最開始的那個夜晚,她就已經知道躲在門外偷聽的
兒子,會在隔日去向父親提出要求,然後用漫長的時間,一步一步地將她的計畫付諸實現?
仍然哽咽著,白無忌慢慢來到母親的面前。他不想這樣軟弱,像個無助的迷失孩童般啼
哭著,但在此時、此刻,淚水卻怎樣也無法止住,深刻的悲傷,令他怎樣也壓制不下想哭的
衝動。
而這份悲哀並不是針對他自身而發的……
「媽媽……你……你唱給哥哥聽的歌……」
「嗯,那是為了進行洗腦,特別編寫的咒文歌,從幼兒期就開始使用,會與深層意識同
化,效果加倍。」
「你……你不讓哥哥的身份公開……」
「要對抗你父親,將白家勢力吞併入雷因斯王廷的掌握,不能使用正面的策略。要使用
暗影裡的謀略,就要有生存於暗影中的人才。」
「然後……哥哥他之所以能進入巫宮……是……是因為……」
「是我下令給魔導公會,別干擾他在巫宮中的修行,雖然你發現得早了些,但七天時間,
差不多可以把巫宮中大小神明查遍,效果已經達到了。」
「在……在你的心裡……哥哥他……他是……」
「那當然是……」妮妲女王微笑道:「花費我十年心血籌畫、設計、製造,又痛了好久
才生出來……一件最棒的秘密武器呀!」
相較於白無忌的情緒失控,妮妲女王的態度始終是那麼平和、從容不迫,絲毫不見計畫
被揭開的慌亂,那抹閒適的微笑,甚至一直在唇邊美麗地綻放,與平常和兒子說笑談心的模
樣毫無二異,但說出來的話語,卻重重擊打在白無忌心坎上,粉碎他最後一絲期望。
「你、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哥哥他……他是你兒子啊!從小他就那麼敬愛你、喜歡你,
你怎麼忍心對自己兒子這麼做?!」
「嗯嗯,媽媽確實不忍心啊,所以從小不是對你特別好嗎?從心理學的觀點來講,這或
許也算是補償作用喔,你真是賺到了呢!」
不知算是嘲諷還是俏皮話,這樣回答兒子的問題後,妮妲女王神色轉冷,正色道:「白
字世家與雷因斯宮廷的權力鬥爭,彼此都想要吞掉對方,這已經不是一百年兩百年的事,之
間曾經被利用、犧牲的人,早就不知道有多少,這一代當然也不例外。無忌,你和你哥哥都
是好孩子,要說你們有什麼不對……就是你們生錯了家庭,生錯了父母……」
氣憤難當,白無忌再也聽不下去,掉頭就走。
「無忌,你要去哪裡?」
「我要和哥哥一起離開,也許我們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但至少從現在起,我可以選擇
不再當你們的鬥爭工具。雷因斯的王子、白家的繼承人,這種身份我們高攀不起。」
眼中仍閃著淚光,白無忌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憤怒地對母親說話。他怎麼能不憤怒呢?
如果不在此時表達自己的態度與堅持,他怎麼有資格再做那個人的兄弟?
「媽媽你太冷血了,無疑你智慧無雙,事情發展到現在,全都照你預期的發展,但這並
不代表我們就該被你當作工具。你知道嗎?你這種作法比爹更殘忍啊!」
父親雖然憎惡、鄙視著兄長,但卻從不掩飾自己的想法,相反地,整天說著「起兒和無
忌是我心肝寶貝」的母親,心中卻比父親更為冷酷地將兄長當作利用工具。遭到背叛的傷害
往往大過一切,如果讓兄長知道從小最親愛的母親,竟這樣設計自己,真不知他會如何地傷
心欲絕。
不只是這樣,倘使沒有母親自小便使用洗腦手段,兄長的人生想必可以更具有彈性與柔
性,不必固執於毫無意義的「強」,可以廣泛地追尋自我的人生,找到屬於一己的幸福。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兄長的人生,根本就是被母親毀得一塌糊塗!
「媽,你多保重。」轉身出門前,流著淚水,白無忌搖頭道:「往後你和爹如果真有孩
子,唱搖籃曲的工作,還是交給別人去負責吧!」
「現在去,太遲了喔……」
「什麼?」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只感受到裡頭的不祥意味,白無忌驀地轉過頭來。
「現在才去,已經太遲了啊……」緊握雙手,妮妲閉上眼睛,一反先前的冷靜從容,面
上有著掩不住的悲傷與堅決。
而見著母親這樣的表情,白無忌整個身體像是浸在冰水裡,腦裡一片混亂。
事情發展至今,只有一件事他想不通。從開始到現在,母親的計畫可以說是錯誤連連。
為了要吞併白家大權,她需要一名足以與丈夫相抗衡的強力武者。但特別取得強者血脈、又
用太古魔道技術精心製造的完美戰士,卻是一個既沒有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更無法習武的
窩囊廢物,甚至連巫宮裡的黑暗神明都不屑與他交易,令得計畫破碎。
但母親卻沒有放棄,花上大量心血,從小對這失敗品作心靈控制,牢牢將他掌握,又冒
著提早讓計畫曝光的風險,強行自丈夫手中奪回兩個兒子。如果這一切的理由不是因為「母
愛」,如果這一切不是誤算,所有事情演變仍在母親的計畫中,那代表了什麼?
那只代表,在母親的推算中,百無一用的兄長,仍有變成絕世強者的可能,而包括巫宮
在內,迄今發生的一切失敗,都只是實現最終目的的過程。
可是,母親這麼肯定的把握在哪裡?無法修練魔法、武術,這樣的兄長有什麼人所難及
的特長,能作為他蛻變重生的本錢?
「……和一般人比起來,你還是有遠遠超過他們的地方。知道嗎?你和媽媽一樣,都有
兩千年以上的正常壽命呢!」
當這段話閃過腦際,白無忌瞬間如遭雷殛,明白了母親的籌碼所在。
「你、你這個冷血的女人,這種事你怎麼作得出來啊?」
白無忌焦急、憤怒地奪門而出,耳邊卻迴響著母親的輕聲歎息,「這叫一步錯,步步錯,
就像你一樣,要回頭已經太遲了啊,我的兒子……」
母親的話語裡,是否透露著一絲悔意,這點白無忌已經不關心了。他只想盡快找到兄長,
在一切變得太遲之前,去阻止兄長的抉擇。
第一目標是巫宮,魔導師們推說不知道,在自己威脅「若我成為白家主人,必將血洗魔
導公會」後,他們才坦承兄長並沒有重返巫宮。之後的運氣也不好,連續撲空幾個所在後,
才想到兄長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象牙白塔中央的祈願塔。那裡是歷代女王閉關、為國祈福的
所在,母親曾說過,裡頭刻有祖先們留下的種種魔法秘訣,還有如何引導、強化聖力效果的
心得。
所謂的聖力,是一種將自我生命力,化為肉體催愈能量的轉換,但這種技巧所能發揮的
效果,卻比尋常魔法的回復咒文強大千百倍。世上至理殊途同歸,同樣的技術,轉換成魔法
力是效果驚人,那轉換成內力呢?
自己能想到這一點,兄長當然也想得到。對於一心想要改變自我的兄長,這無疑是黑暗
中最後的一絲曙光了,不管抓住這道光線的代價是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
在祈願塔門口,與戒備於斯的導師師發生衝突,最後是因為母親的警急命令,他們才開
門,陪同自己進去。然而,好不容易找到兄長所在,到了那間靜室的門前,卻在那扇施了重
重結界防護的鐵門之前,被攔住了去路。
「無忌,請你不要阻止我。」
用力敲門,大聲喊話,最後兄長有了反應,微弱卻無比肯定的聲音,卻從鐵門後清晰地
傳了過來。
「我並不期待得到你的支持,但是請你明白,對我來說,這是最後一個找到存在意義的
機會,我不想失去它……」
「哥,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出來吧!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堅持呢?幸福這種事,和強
不強根本就沒有關係啊!」
「因為,人生裡有些事,是想忘都忘不掉的。我是你哥哥,我應該要有能力保護你的,
可是一直以來,我什麼也作不到,只能單方面地接受你的照顧,拖累著你。你往後是要繼承
白家的偉大人物,爹和媽媽都在期待著你,我……不想一輩子都在當你的弱點與負擔。」
「哥,難道說,我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反而成為了你的負擔嗎?讓你這麼痛苦嗎?別說
傻話了,哥,你快點出來啦!世上不是什麼事,都是只要努力就一定有回收的啊!」
「一直到現在,我仍然相信物質不滅定律。付出過的努力,也許現在看不到,但一定會
以某種形式累積起來。如果說,我之所以得不到成果的理由,是因為我的努力不夠,那我就
用我的痛去彌補。加倍的努力、加倍的痛,我一定會成功的!」
雖然語音聽來是那麼微弱,但其中流露出來的堅定意志,讓門外所有人聳然動容。白無
忌大聲敲打著門,淚水再度狂湧而出,彷彿覺得若自己不能在此時阻止兄長,他會就此與己
越行越遠,但理智上卻又明白,一切已經太遲了。
怎麼有辦法阻止呢?讓他繼續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母親陰謀的成果,
告訴他包括他的出生、成長在內,一切都只是一個虛偽的謊言,徹底嘲笑、否定他存在的意
義?那兄長會有什麼反應?自己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無忌,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以後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留下這麼一句,鐵門後的白起沒有再說任何話語,就此沉寂下去。白無忌敲著門,卻是
再也沒得到回音……
在這之後,居於祈願塔中的白起,專心研究白家神功與塔內歷代女王的心得微言。俗稱
為「生命力」的先天元氣,與後天內力不同,無法經由修練來增補,當體內的先天元氣耗竭,
生物亦隨之死亡,由於是那麼樣地寶貴與危險,當將之付諸實用,所揮發出來的能量,也是
非同小可的鉅量。
將生命力轉化使用,風之大陸上最有名的一個例子,便是雷因斯王家的血脈,數千年來
的傳承,歷代女王竭力思索著「如何在最小生命力的消耗下發揮最大聖力效果」,累積起來,
對於使用生命力的研究,當世無出其右。
沾了近水樓台的便宜,太研院本部在數百年前由十多位長老合力,開發出白家六藝之一,
一種藉由使用自身先天元氣,百倍加速肉體新陳代謝,達成催愈傷患的危險招數:乙太不滅
體。
將這些資料反覆研究,白起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儘管內力修為上沒有太大進展,但
當他找到將先天元氣轉為內力使用的法門,他便有了足以與任何地界高手相抗的能力。
這些並不足夠,武功之後,白起還需要招數與武學經驗。憑著毅力與腦中的微處理系統,
他將白家庫存的所有武學資料,全數一點不漏地深記腦中,再花許久時間,將這無比龐大的
資料,做數千萬次以上的模擬對戰,一一沙盤推演,計算出每一種武學的破綻與可能性,進
而歸納出最後的武道。
如果是正常人類,不管將潛能怎樣發揮,都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但憑著自身特殊條件,
在付出重大代價後,白起完成了白家六藝中,唯一從未有人將之付諸實現的夢幻神技:武中
無相。
在兄長閉關的同時,白無忌也做了不少的努力。兄長的練功已然有所成就,自己唯一能
幫上忙的,就是設法減少他的戰鬥機會。以目前而言,雷因斯並無外敵,兄長會出手的理由,
就是為了協助母親,奪取白家大權。
儘管不願意這份過於陰暗的工作,白無忌仍只能將一己心力投注,一面與父親修好,一
面趁機在白家內部建立自我實力,等待時機,一舉成事。
父親白軍皇,是白家史上少有的傑出英才,雄才大略不在金星祖先之下,自己更是難以
望其項背,然而,他狂傲自大、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的個性,卻給小心翼翼、絞緊每分神經
尋找破綻的自己一絲機會,提高政變的成功可能。
所有的計畫,在妹妹莉雅出世時水到渠成。為了讓政變能穩當成功,白無忌投下手上所
有實力,另外請出梅琳老師親自壓陣,要在父親離島時,清除所有反對勢力。然而,這項計
畫卻刻意瞞著塔中的兄長,不希望他參與這場大規模戰事,鉅量消耗他的生命。
只是,當戰事爆發,五色旗分裂成兩派,預備下令照計畫攻擊的白無忌,只聽到一聲
「為什麼不通知我」的低喝,跟著就是一道身影高速掠過,直撲向以強猛火力掃射過來的敵
人,掀起陣陣腥風血浪。
實在是難以想像,兄長當年曾經是那麼樣地弱不禁風,他對敵時的速度、威力、戰術,
甚至包括作戰精神在內,都到了人類體能的極限,教旁人歎為觀止的地步。彷彿化身修羅,
以最有效的簡潔方式,將死亡迅速地大量散佈,幾乎只是眨眼功夫,在血浪翻掀的同時,支
離破碎的屍體就堆成了一個個小丘。
由父親一手強化起來的五色旗,應該是勇猛果敢,對上任何敵人都不畏懼的,但在兄長
第四次衝殺來回,激起掀天血浪後,居然為其氣勢所攝,戰意崩潰,四下竄逃,讓己方有殲
滅他們的機會。
在這一戰中的領悟,武中無相的效能大幅提升,當掌握到以自身先天元氣組合天地元氣
的法門,兄長成功地突破地界,晉身天位。或許正是因為驚歎於兒子的覺悟與付出,在稍後
的對峙裡,父親首次對兄長露出了笑容,輕輕歎息後,大笑離去。
那真是很危險的一戰,雖然與兄長並肩而立,但父親的武學進境委實強得出乎預料,才
一對峙,自己就知道今日有敗無勝,兄長已然體能耗竭,倘使梅琳老師仍不願出手,情勢將
危險之至,但……想不到父親會自行放棄。
「一代新人葬舊人,這是白家的好傳統,我的兩個兒子能做到這個地步,我很高興,世
代交替的方法並不是只有繼承一種,這裡的一切就交給你們吧……」
離去之前,除了這一句,父親似乎對兄長說了什麼,自己沒有聽見,但當他像幼時一樣
拍著自己頭髮,說的那段話,自己卻是不會忘記。
「兒子,你要小心你的母親。雖然說是雷因斯女王,但幾代以前就開始與白家通婚,她
體內也流著白家的血。」
白軍皇平和道:「我們白家人啊……個性都像是雪,冰冷絕決,一旦決心要做一件事,
不管再怎麼痛心,都會狠下來去做,在手段中忘記本來目的,到最後發現自己所想要的東西
其實很沒意義,卻已經來不及了。這是一種自毀的傾向……你的母親,並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只是……她也管不住自己吧……」
這些東西,白無忌隱約想到過,但是縱然明白,心裡仍是難以釋懷。後來,他與兄長留
在西西科嘉島上,共同整編、強化新一代的五色旗,主要的練兵工作由兄長一肩擔起,子弟
兵對兄長是既敬且畏,整頓起來的效果也很好,但是,當武中無相的反噬作用,隨著功力增
強而加倍出現,看見兄長病發模樣的白無忌,又氣又悔,回到象牙白塔,作著沒意義的理論。
「我記得當初我們約定過,白家事務由我全權負責,為什麼要請大哥出來?」
「只憑你一個人,沒有能力與你父親相抗衡,若你哥哥不參戰,當日你們只有慘澹收
場。」
「有梅琳老師壓陣,我們的勝算很高,我不明白為什麼非請出大哥不可?」
「梅琳老師答應為我們出手的次數有限,我認為應該使用在其他更有意義的項目上,特
別是……我希望能為你妹妹多留一點資源。而由起兒出戰,最後不戰而勝的可能性較高,基
於這些考量,我認為我的作法並沒有錯。」
抱著尚在襁褓中的莉雅,妮妲女王與兒子單獨會面,當莉雅向面前的哥哥興奮地揮動小
手,白無忌胸中的怒氣迅速平復下來,然而,當想到這可能也是母親計算過後的效果,儘管
怒氣不再,胸口卻有更深的悲哀慢慢沉澱。
「也就是說,勝利比兒子來得重要,這就是媽媽你的選擇……」
「我認為我作的決定沒有錯,以事實結果論,這次戰役對我們幾乎沒有損失,所有人都
平安無事地歸來,資源也妥善保留。你有什麼方法,比這樣更穩當、結果更好嗎?」
白無忌答不上話,因為母親就是說出了事實,以自己看來,確實沒有什麼答案比這更好,
只是,這並非是他所期待的答案……
「所以……媽媽你又再次讓我失望了……」
「你是想把責任全推在我身上嗎?可是不管怎麼看,兒子你都是我的共犯啊!」
「什麼?!」
「當年你有過機會阻止你哥哥的。即使他已進了祈願塔,只要你能堅持,以你的腦筋,
難道就沒有其他?」
聽見這段話,對白無忌的心裡造成了極大衝擊。確實,不只是祈願塔,在之前與之後,
如果自己堅持,全然漠視兄長的個人意願與感受,那仍有著太多機會,不讓事情走到現在這
樣,那麼……自己確實是與母親共謀了?
應該不是的,然而,自己卻無法肯卻地說出否定的理由。除此之外,母親的聲音不似之
前冷靜,有著一絲明顯的情緒波動,這點他也察覺到了……
回頭與否,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啊……
「媽媽你說得沒有錯,要討論責任,我確實是你的同謀,這點我不會否認。但即使是這
樣,我仍是無法認同你的作法……」
將抱在懷中的妹妹交還給母親,白無忌搖搖頭,掉頭離去,在走出房門時,他回過頭,
看著母親,甚是依戀不捨地微微一笑。
妮妲女王身軀一顫,似乎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是點了點頭。這樣的結果,早在許多年
前她便已料到,卻仍是控制不住地迎接這結局的到來。
「有事就找我吧!我不會讓媽媽你失望的,不過,像我們這樣相處不良的關係,還是少
見面比較好……」
揮揮手,這位本來便極其俊美的白家主人,在門外陽光的照耀下,動作是那麼樣地瀟灑
自在,而他最後的道別,則在白衣飄揚中,隨風傳進房內。
「別了,媽媽,直到你臨終之日為止,我想……我們母子這輩子不會再見面了……」
不到黃泉不相見,在白鹿洞典籍記載中,這可以說是母子反目後最惡毒的詛咒誓言。在
心底,白無忌其實不想說這樣重的話,但此時此刻,他卻克制不住地這麼做了。
或許就像父親說的一樣,白家人就有這樣地自毀傾向,明明知道不該,明明知道還有其
他更好的方法可用,卻仍是採用最決絕的方式,激烈地傷己傷人。
這點白無忌不是不明白,只是就像他的祖先,就像他的父親、母親,他也是管不住自
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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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突擊神隊】
「……在那之後,一直到媽媽過世為止,我們沒有再碰過面。」搖晃著手中酒杯,白無
忌的笑容,是小草從未見過的苦澀。
「我想你多少也發現了,雖然我和媽媽掩飾得不錯,但我們從沒在一個地方同時出現,
這是事實。」
「我是覺得奇怪過,問你你也不肯說,但我……我不知道事情是這個樣子……」
「理所當然,這是哥哥和媽媽共同的意思,有些事你知道並沒有什麼好處,少知道一些
無聊事,你可以活得比較開心。」
白無忌道:「我希望你別再怪大哥了,他從來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武中無相造成的後遺
症,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負擔,病發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那一次……大哥整整九個月失去
意識,直到我們接獲你遇害消息後的一天,大哥才回復意識,卻已經晚了一天。為了這件事,
他已經非常難過,所以,我希望你別怪他了……」
「我……我怎麼會怪大哥呢?這些事……我根本都不知道。」
小草顫聲說著,不知什麼時候起,淚水已在面頰上橫流。兄長所說出的往事,令她方寸
大亂,怎也不曉得,有那麼多事自己完全被瞞過,若是早知道這些,自己就……就……
「我、我一直以為,大哥很厲害,是我們白家最強的天才……」
「天才?天生廢人這才是真的。大哥所擁有的一切,沒有一樣是天生就得到的,在白家
數千年的歷史裡,他是最強的普通人。」白無忌搖頭道:「說這些很沒意義,大哥如果知道,
一定又要怪我多嘴了……」
「哥,請你再帶我去見一次大哥。」
「不行,大哥不會想要在這時候見你的,如果讓他知道我今天對你說的話,一定又要怪
我多事了。」
「哥,你是不是……還瞞著我什麼?」純粹是個直覺,小草發現兄長隱瞞了一些東西沒
有說出,而從他的表情,更證實了這個想法。
「如果有什麼事,你不要袒護我,直接告訴我啊!我不是你的妹妹嗎?為什麼我總是被
排除在外呢?」
擦著眼淚,小草對兄長要求道:「我是個成年人了,可以承擔和負責自己的作為。如果
我作錯了什麼,請告訴我,我……我不想重複同樣的錯誤了。」
舊事重提無補,白無忌本來不想多言,但基於妹妹的要求,他長歎一口氣,說出最後的
一小段插曲。
時間是十二年前,在西西科嘉島上練兵的白起,因為身體負荷到了極限,不得不閉關調
養,在安排好繼任的五色旗大統領之後,孤身返回雷因斯。
擁有當時世上無雙的天位力量,白起仍不怠謝,在惡魔島上過著勤修苦練的日子。在孤
寂與病痛的壓力下,他將自身實力一再提升,但給人的感覺卻是越來越冰冷、肅殺。
親自到港口迎接兄長的白無忌,在面對兄長身上散發出的凶獸氣勢時,亦不禁暗自心怯,
和以前比起來,兄長的變化太大了。對於自己這真心關心他的人來說,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現在既然他放下所有工作,回來休息調養,或許是一個重新讓他打開心扉、從此遠離戰場的
機會。
自己當然不會蠢到要兄長多與母親接近,這作法等若是與虎謀皮,但除了父親、母親與
自己,兄長在世上還有另一個親人……
「哥,歡迎回來,對了,你還沒見過莉雅呢!這次你回來,剛好可以看看我們小妹,一
個很活潑可愛的丫頭呢!」
「小妹……她好嗎?」
「好得不得了,宮裡沒人制得了她,大家很傷腦筋呢!」
「是嗎?」
看見兄長面上露出久違的柔和微笑,白無忌知道自己沒有作錯,打從一開始,守護家人、
得到家人的認同,就是兄長奮鬥的原動力,對這個打出生以來,只見過照片與立體影像,卻
從沒抱過摸過的小妹,兄長肯定是關心已久。
打從小妹四歲之後,母親一年中有大半時間都花在祈願塔裡,再不然就是忙於處理國事。
撇開立誓與她不再相見的兒子不談,她照顧女兒、與女兒相處的時間實在很少。
莉雅小小年紀,正是最需要父母關愛的時期,無奈母親態度冷淡,父親又早已「暴病身
亡」,雖然物質環境無比豐裕,但心裡卻是非常孤寂難耐。結果,反而是白無忌代替了父母
的角色,給妹妹溫暖的親情。
冰雪聰明,卻得不到一個良好的成長環境,對於當時的小莉雅來說,兄長的存在,無疑
是維持她人格沒有劇烈偏差的保險樞紐,但這畢竟不夠,所以九歲的她頑劣無比,憑著聰穎
的頭腦,將宮廷內外鬧得是日夕不安。
白無忌自是知道這樣的情形,但一來對她心存愧疚,二來覺得妹妹實在是很可憐,所以
並沒有多管,只把這當作是小孩子的淘氣,放縱於她。這次兄長回來,多了一個親人的關懷,
對於欠缺親情的小妹來說,是最好的安排,對兄長而言,也是適得其所。
為了造成驚喜效果,時間選在三天後,莉雅十歲的慶祝會上,畢竟個性嬌蠻的莉雅最近
常常蹺家,要找她不太容易。生日宴會她一定會到,而根據往例,母親會出席的機率則是太
小,那麼在這時候,讓其他的親人來遞補母親位置,應該是個很好的構想。
為了準備慶祝宴會,兄長和自己一起打扮,看到他戴上那頂笨拙的尖頂帽,滑稽的模樣,
彷彿幼時的情景重現,而當自己哈哈大笑,兄長搖搖頭,像以前那樣有些靦腆地苦笑著,自
己確實充滿信心,覺得這天會是一個最棒的轉捩點。
結果,事與願違,這場慶祝宴會成了白無忌一生中最後悔的幾個抉擇之一。
或許是因為兄長不想破壞氣氛,刻意收斂起了一身氣勢,看起來十分人畜無害的樣子,
讓一向聰明的小妹察覺不到眼前人的危險,所以她老實不客氣地將蛋糕打翻,更以一副鄙夷
的模樣,說出了最刻薄的嘲諷。
「你這頭性無能的噁心怪物!要亂認親戚走遠一點吧,用太古魔道作出來的西貝貨,學
人類玩什麼家家酒遊戲?聽說你生平殺人如麻,有沒有膽子與我過幾招啊?」
在兄長神功漸成,武藝日高,替母親執行一些暗殺工作時,就已經不太有人膽敢侮慢於
他,而自從惡魔島上政變成功,所有人對著兄長都是戒慎恐懼,別說嘴上,就連心裡都不敢
有半分輕視意念,因為誰都知道,這位最高領袖的目光準得怕人,他與人一眼對望,立刻就
能洞悉對方的想法。也因此,十年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嘲弄他的舊傷口,一言一語,
盡打在他最不願記起的地方。
久違的感受,沒法自控地瞬間湧回心頭,情緒激盪下,一股極度肅殺、凶殘的冰冷氣勢,
瞬間籠罩住左近,門外守衛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就站在原地失去意識。
從小胡作非為慣的莉雅,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迫近的威脅,渾然忘了剛
才踢人一腳、口出挑戰的勇氣,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或許是數年分別的生疏,失去了過往對兄長的信任;或許是對小妹的關心,一時間亂了
方寸。白無忌第一時間攔在妹妹身前,擺出了守護姿態,但在瞥見兄長眼神中一抹驚愣、黯
然神色迅速閃逝的瞬間,猛然驚覺自己的錯誤,回身揚起手臂,要給這口出不遜的妹妹應有
教訓。
「住手,無忌,平常沒有好好教導,只在有事的時候下重手處罰,這樣就是你作哥哥的
責任嗎?你真是讓我失望……」
白無忌幹著喉嚨,說不出話來,揚起來的手臂給一種無形氣流當空鎖住,沒法揮下去;
不明究裡的莉雅,見狀只是哭得更大聲,小拳頭用力地敲在哥哥腰間。
「她沒有受罰的理由,因為我們的小妹就沒有說錯,我……只是一頭噁心的怪物而
已……」
摘掉了慶祝生日的尖頂帽,朝弟妹看了一眼,白起微微一笑,輕聲說了句「生日快樂」,
就沒有再回頭,朝外頭走了出去。
當年與母親誓言永訣時,母親看著自己的背影,心裡是什麼感受呢?白無忌覺得自己或
許知道了,就像現在一樣,當小妹對著兄長的背影吐舌頭、作鬼臉,凝視兄長身影漸漸消失
的自己,心頭是無比的痛……
「……哥哥當天就進了祈願塔的密室,試著把武中無相推上更強的顛峰,有沒有成就我
不清楚,因為他沒有多久就發病了,這期間病情好好壞壞,我與他見面的機會並不是很
多……」
重新在杯子裡倒滿紅酒,白無忌道:「這就是你父母、哥哥們的故事了,不管是媽媽、
大哥,都認為這些事你不知道比較好,看見你開開心心的,我們也很高興,並不希望你背這
些不屬於你的往事給拖累。」
「我……我以前真的做過這麼……這麼……」
小草呆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儘管記得自己有一段時間很胡作非為,但卻已經記不得犯
過的每一件錯事,特別是,自己當初根本就不把這些事覺得有什麼了不起,自然也就不會去
記。
然而,這個錯可不是一聲對不起就能解決的啊!為什麼自己當初就不能像是個普通一點
的小女孩呢?有人端蛋糕過來,開心地接過,吹熄蠟燭,這樣不就好了嗎?為什麼要作一堆
多餘的事呢?
人在反抗期的時候,做事還是應該小心一點,不然就像現在,後悔得要命,卻是來不及
了。
「哥,我想……」
「你不用特別跑去見大哥。事情已經這麼多年了,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更何況,大
哥從來也沒有怪過你。」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更要……」
小草的說話,被一聲震天巨響給打斷。爆炸發生在遠處,傳過來的聲音已經很小,但還
是可以感覺到地面的輕微搖動,小草立刻就確認了爆炸發生的位置。
(是太研院?有什麼人對那裡發動攻擊了嗎?)
這個答案實在是太簡單了點,太研院這兩天在愛菱的執掌下,變為一個很成功的媒介,
開始統合稷下人心,對於城外的敵人來說,當然是一件不妙的事,理所當然,會挑時間發動
襲擊。
(能這樣子攻進來,目標又是太研院,一定有天位高手隨行,動手的人是大哥嗎?)
泛起這個念頭,小草再不停留,向二哥辭別,朝著太研院的方向匆匆趕去。
這時的太研院,正自亂成一團,以防衛系統的嚴密程度來說,這裡該是稷下最堅固的幾
個地方之一,但在不久前,幾道奇怪的電波侵入主系統後,整個防衛程式就宣告完蛋,連預
警都沒有。
當幾枚小型火箭彈爆破了門戶,入侵者冷不防地殺了進來,研究員們雖然個個武功不弱,
但是仍是措手不及,給鬧得手忙腳亂。
進攻者看來像是白天行一方的士兵,手持著機槍、軍刀,在一陣瘋狂掃射後,就拿刀近
身肉搏。動作看來是拙劣無比,但是力道卻是大得嚇人,配合著幾招專門配合的招數,饒是
眾人實力堅強,也給鬧得陣腳大亂。
一名研究員接應不下,正險些要給敵人砍中時,一道掌勁將敵人轟得破窗而出,消失蹤
影。
「你們在搞什麼?這麼一支小小的突擊隊,都應付不了了嗎?」來的人是蘭斯洛,他聽
見爆炸聲響,立即趕了過來,剛好幫忙解圍。
「他們哪是普通的突擊隊啊?這根本就是敢死隊嘛!」
「啥?敢死隊?」
蘭斯洛很快就明白了這話的意思,因為這票突擊隊的眼神,一看就知道精神不正常,狂
熱、焦躁、嗜血欲狂,受傷不痛,被打退了也馬上衝過來,加上那身不正常的怪力,肯定是
給灌藥加上精神控制。
「不要緊,我來幫你們打發。」要不傷人命地將這些敢死隊制服,確實也只有蘭斯洛有
這份實力。
「不,院長不在太研院,可能回去休息了,敵人大舉行刺,請親王殿下先去保護院長的
安全吧!」
蘭斯洛想想也對,在確認眾人有能力應付後,匆匆趕去尋找愛菱。只是,他覺得很是奇
怪。敵人的攻擊是作得不錯,但是,如果真的要刺殺,何必動這麼大的陣帳?只要白起親自
出手,以他的身法、武功,根本不可能有人發現他,輕而易舉就可以致愛菱死命,幹什麼用
這些麻煩手段呢?
想不太出理由,蘭斯洛在愛菱的小木屋裡頭找到她。因為師兄聽見養父的死訊後就不見
人影,愛菱一直在擔心,又發現太研院發生爆炸,剛想要回去,卻剛好遇到蘭斯洛闖了進來。
「師兄?」
「喂!丫頭,你沒事吧?」
愛菱搖搖頭,全然搞不清楚狀況,剛剛看見師兄那麼失魂落魄地跑了出去,一副整個靈
魂都被勾掉的樣子,心裡還非常擔憂,哪知道他一下子功夫就回來,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師兄,你……你沒有什麼事吧?如果覺得難過,不要強忍,大聲哭出來沒關係啊!」
「胡說八道,我會哭給你看嗎?」蘭斯洛扣指在愛菱頭上敲了一記。確實,不久前自己
的心情還非常低潮,因為驟聞養父的死訊,對什麼都提不起勁,只想立刻放棄這裡的一切,
回到杭州山上的那棟小屋,期望所有東西仍能像以前一樣……
可是,剛才聽到的那些事,所造成的震驚,卻把自己從本來應該會持續很久的悲傷低潮
中帶了出來。
怎麼還能夠消沉下去呢?在聽到了那樣的往事之後,頓然發現,自己實在是太值得慚愧
了。
和那個人相比,自己到底作了些什麼呢?雖然有著優秀的武學天資,一直以來受到親友
們的擁護,也練成了天位力量,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不時有親朋好友伸手援助。
相形之下,大舅子可以說是完全和自己相反的類型。被所有人捨棄,什麼都只能靠自己,
卻仍是從最絕望的深淵裡,一步一步地攀爬了上來。
上次在戰場時,白起曾說過「做不到這句話,是只有實際做過的人才有資格說的。平凡
與天位之間的距離,真有那麼遠嗎」,當時聽來只像是嘲諷,可是現在想起來,這才是他真
正的心聲,因為他就實際做過,從一個比平常人更不如的處境,一點一點地縮短了平凡與天
位的距離。
如果與他易地而處,經歷過他的那些事,自己可能早就瘋掉了。想到他的毅力與意志,
在和自己戰鬥時背負的壓力與痛楚,蘭斯洛就覺得很慚愧。
雖然雙方為敵,但是像他這樣子的敵人,實在是太讓自己佩服了,可是,這樣一來,再
與他對上的時候,自己根本就沒辦法和他交手了……
「小心!」
才在失神,忽然驚覺一道猛烈衝擊波自外襲來,蘭斯洛連忙摟著愛菱一滾,在半棟屋子
給炸成碎屑滿天的同時,躲開了攻擊。
本來應該要起身作戰的,但卻發現動手的敵人似乎被什麼東西纏到,發生戰鬥,反而離
這邊越來越遠了。
(這感覺……不是大舅子,是韓特那傢伙嗎?)
剛要說話,忽然發現胸口給什麼硬硬的東西碰著,感覺上像是火燒一樣,但卻不會痛,
方自錯愕,愛菱已經從胸口掏出一條煉子,末端是半塊鐵牌,正是皇太極的遺物。
「師兄,這是師父留下來的東西,你……你也有一塊吧?」
看著蘭斯洛把東西握在手裡,愛菱剛要說話,卻吃驚地看著蘭斯洛忽然兩眼翻白,跟著
整個身體就重重地栽趴在自己身上。
「哎……師兄,不行啦……你不可以在這裡就……咦?」
通紅著臉,卻發現身上的男人沒有動靜,再仔細一看,他居然就這麼直挺挺地失去意識,
昏了過去。
「師……師兄,你怎麼了?」
身上不見外傷,也不像是在剛剛的閃避裡受了傷,那麼,究竟是怎麼了呢?
越想越是不解,剛要把人扶起來,又因為他體重太重,重新又砸回身上,痛得嚷出聲來。
「哎……肚子好痛……」
這句話才一說,陡然聽見一片嘩啦嘩啦的聲音,周圍碎裂的木片都被撥開,一大批人自
四面八方包圍了過來,全都是太研院的研究員,在擺平院內的襲擊後,立即護主心切地趕了
過來。
自然,看到眼前的這一幕:親王殿下兩腿大張地壓在院長大人的身上,而院長大人說的
最後一句話是……
「哇!博士,您不可以這樣亂來,雖然我們已經承認您與親王殿下的畸情,但是您也不
能在這裡就……」
「是啊!就算您不為自己想,也要為肚子裡的孩子想一想啊!」
「是啊!懷孕的人,不可以作激烈動作的,您要小心啊,我們已經預備好補品和嬰兒用
品了,也計畫要訓練專門的育嬰人員。」
「唉呀!大事不妙,你們看,親王殿下他……他趴在博士身上暈過去啦!」
「什麼?他馬上瘋了嗎?趕快叫專門的醫護人員來!」
看著一批的研究員在身旁大呼小叫,驚惶失措,說著自己聽不懂的話,好像比敢死隊沖
進太研院破壞更緊張,愛菱只能瞪大眼睛,什麼話都講不出口。
「隨便你們怎麼想吧,我……我已經不想解釋了……」
察覺到那木屋裡似乎很吵鬧,韓特沒有多管,畢竟他負責的僅是聲東擊西,實際殺人工
作是由白家老大親自擔下,正好樂得輕鬆。
只不過,自己這個誘餌雖然成功發揮了作用,但被釣上來的,究竟是一條什麼樣的魚啊?
「原來是大陸第一獎金獵人,鬼手韓特先生,幸會了。我是蘭斯洛親王的首席幕僚,不
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見識一下您名震當世的七神絕?」
感覺很怪,特別是這個用頭髮遮住半邊臉龐的小美人,看來雖然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但是那抹與白老大極其相似的笑容,卻讓人感到不安。
無所謂,橫豎白老大馬上就要過來了,麻煩的敵人就丟給他吧……
「要領教我的長處嗎?那你還等什麼?放馬過來吧!」
期望著讓白起扛下重擔的韓特,注定是要失望了。能夠讓一心趕去消滅目標的白起,不
得不停下腳步的對象,並不是很多,但這時候就碰上一個。
「讓開!」
「不……我想我沒辦法答應您。」
在白起面前,少女摘下了頭上的鴨舌帽,將散落下來的頭髮綁好,露出她美得讓人既愛
又憐的嬌顏,眼中的堅定神彩,渾然不輸給面前的敵人,跟著,一柄輕薄針劍已經出現在她
的玉腕中。
「雖然您是大少爺,但如果您的目的是要在這裡傷害什麼人,我就無法讓您過去。」
「那你還多說這些作什麼?來戰吧!東方紅。」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幻象荒原】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二月 雷因斯 稷下王都
無垠無盡的荒原大地,沒有樹、沒有花草,看見的地方全是一片灰暗,空氣中蕩漾著腐
敗的臭味,天上也看不到陽光,厚厚的灰色雲層,以反常的高速移動著,觸目所及,除了自
己,沒有任何的生命。
大地上,蘭斯洛正在和一個對手作戰著,更以壓倒性的力量,把對手打得沒有還手之立。
「去死吧!你這沒用的二世祖!」
使出光合作用踢的絕招,輕易穿過花天邪的腿法,把他的頭顱無情的轟破,蘭斯洛旋身
下降,對著臥倒地上的屍身如此說。
「人是打贏了,可是這裡怎麼還不消失啊?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獨自走在無人曠野中,蘭斯洛對自己的處境茫然不解。記得不久前碰觸到了那半面鐵牌,
腦子裡忽然一痛,好像有什麼東西大量地從裡頭流洩出來,跟著眼前一花,就發現自己置身
在這個鬼地方。
接著就是一大堆老虎、獅子,乘自己搞不清狀況的當兒,湧了上來。將老虎、獅子們打
倒之後,接下來出現的就是流氓之類,越到後來對方等級越高,暹羅事件時的勁敵石存忠,
後來是那個沒用的二世祖花天邪都出現了,這兩個傢伙不知怎麼有了天位力量,但招數與力
量控制毫無長進,動起手來沒過幾招,就被自己了了帳。
「嗯……這種對手,就算打贏也不值得高興,不過,有點奇怪,怎麼我好像變強啦?」
再怎麼弱,對手也是天位高手,打起來應該很吃力的。但是,剛才在交手的時候,他們
一招一式的破綻極為明顯,簡直就像是故意露出空隙來找死,被自己趁隙而入,輕而易舉地
便將他們了結,特別是當自己用光合作用踢破去花天邪腿法,一舉將他腦袋踢爆的時候,真
是非常地有成就感。
這樣說來,雖然在內戰中自己一直處於挨打的局面,但是和韓特、白起彼此以性命為賭
注地戰鬥,連續多次後,武功確實有所提升,畢竟是在戰爭的最前線,那種氣氛與感覺,很
能刺激武道修行。
「可是……要怎麼才能從這裡出去呢?」
置身在這種無盡荒原,天地茫茫皆不見的悲涼感覺,讓蘭斯洛覺得很難受,而頭又再次
痛了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大量外流。
(是記憶嗎?有什麼東西……在抽取我的記憶?)
這個念頭泛起的同時,前方空間出現了一片朦朧濃霧,裡頭更傳來敵人的感覺。有花殘
缺、郝可蓮與韓特,當蘭斯洛體認到有一場艱苦的硬仗要打,握緊風華刀要往前衝過去時,
由朦朧霧裡散發出來的敵人氣息,忽然全部消失了。
「怎……怎麼回事?」
隱約開始想到,自己處身的這一切,可能只是個幻象,蘭斯洛仍感到摸不著頭腦,弄不
清楚自己到底該作些什麼。
朦朧霧裡傳出來的敵人氣息,迅速出現而又消失,在韓特之後,甚至有過源五郎和妮兒
的氣息。感覺上,似乎是有人在為自己篩選對手……
「我究竟在哪裡?要怎麼樣才能離開這裡……我應該是要這麼問的吧,可是啊……」自
言自語著,蘭斯洛狂笑了起來,跟著擎刀向天,揚聲高喝。
「臭老頭子,人死了就要瞑目,不要冤魂不散地給後人留麻煩,聽到了沒有?快點讓我
離開這裡,你個老混蛋!」
語氣一點也不客氣,但是能重新接觸到養父的東西,蘭斯洛確實是滿高興的。然而,他
的呼叫並沒有得到回應。
片刻之後,隱藏在霧裡的東西,終於有了決定,瞬間,蘭斯洛便感受到一股打從骨子裡
發寒的壓迫感,彷彿被什麼東西居高臨下地斜視著,不由自主地渾身發寒著。
(混蛋!不許退後!)
心裡這樣告訴自己,蘭斯洛壓下了後退的衝動,但卻也知道,儘管沒有發抖,身上皮膚
卻已經出現了雞皮疙瘩,那是一種面對強力敵人時的難過感受,而且根據過往的經驗,這一
類的敵人都是壓倒性地強大,會讓自己毫無還手之能的強大。
一個人影慢慢從濃霧中踱步出來,步子是那麼地悠閒從容,但每一步卻都壓迫住自己的
精神,要自己跪地認輸。單是竭力抗拒這種壓迫感,就已經讓體力大量消耗,汗如雨下,而
對方身上更傳來一種熟悉的感覺,劍的感覺,一種類似李煜身上散發的劍氣,卻是更為渾圓
老辣,光是這樣,蘭斯洛已經有了個很壞的預感。
敵人的形象越來越清晰,那是個作著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穿長袍,腰間配劍,長巾束
發,鬢角有著幾絡白髮,相貌看來甚是俊朗,一雙眸子神光內蘊,很是有一種儒衣劍聖的難
言氣派。
「不枉兄長多年心血,世侄果然是人中龍鳳,令老夫驚羨不已……」
說話的嗓音很好聽,但蘭斯洛可不認為對方之所以現身,只是為了和自己閒話家常,根
據剛剛的經驗,想也知道他會要作什麼,而根據目前感應到的雙方差距,會認為動起手來還
有勝算就是白癡,這種情況下,自救的方法只剩一種。
無視於眼前人的存在,蘭斯洛仰起頭,對上方的虛無高空破口大罵。
「喂!你他媽的臭老頭,要打也應該換一個級數近一點的吧!就算要我越級挑戰,起碼
也應該把你的功力通通傳給我,然後再打啊……」
如果養父在此,會不會回罵一聲「你這沒出息的東西」,是很難說了,但在他大罵的同
時,面前的敵人已經抖劍出手。完全看不見是如何出劍,也看不到那究竟是什麼樣的劍招,
只見大片雪白光華,如浪如濤,瞬間席捲了過來,待得自己發現劍鋒何處,肚腹上已是一陣
劇痛。
血灑長空,刺破肚腹的劍氣仍然強勁,似乎要將人攔腰破成兩段,蘭斯洛給遠遠地震拋
了出去。
(呃……混蛋,要越級挑戰,也換個輕鬆一點的對手嘛……)
稷下城中的戰鬥仍然繼續,白起表明戰鬥意願,甚至以那個已被忘記的名字來稱呼對手,
卻沒有得到預期的回應。
楓兒沒有搶步向前,反而後退了幾步,針劍穩穩地護在身前,預防敵人以迅雷不及掩耳
的高速,瞬間搶攻得自己措手不及。武者尊嚴對黑暗世界的自己並不適用,如果因為敵人的
兩三句挑釁,就氣瘋了殺上前去,那麼可是會被旁觀者恥笑的。
(她沒打算進攻……是因為顧忌什麼?還是想要拖延?)
在白起策劃下,隨之潛進稷下城,製造破壞的約莫有千餘人,每一個也經過意識控制、
體能改造,雖然不耐久戰,但是作為單方面的破壞用途,卻已足夠。
衝入太研院的部隊已經被消滅,但還是有不少人在附近這一帶大肆破壞,以本身的武力
配合上火器,應該可以造成慌亂騷動,便於行事。然而,自己現在卻感覺到,這批部隊的氣
息快速減少,顯然正在被殲滅中。
(這麼快又這麼有效率地作戰,稷下守軍不可能有這種能力,世上有這樣能力的部隊也
不多,雖然有點欠缺組織性,但下手準確,又無聲無息,這麼說……)
無比精準的估算,白起已經料到敵人的來歷背景,不禁對眼前這女子感到驚歎,能成為
妹妹心腹的女人,果然不是只會盲目使用天位力量的蠢蛋。
「當斷則斷,需戰方戰,你……很不錯啊!」
「能得大少爺金口謬讚,是楓兒的榮幸。」
楓兒微微頷首,不失禮數,卻仍謹守著防禦體勢,不敢大意。雖然自己近日來武功有所
長進,也在對青樓那位女士的威逼利誘後,擁有了引導勝利的底牌,但是根據青樓搜集白起
數次戰鬥的資料,一旦正面衝突,自己的勝算實在是不高。
特別是,如果可以不戰,她實在不想和這個散發著與自己相同氣味的人作戰……
「只憑你,夠嗎?」
「大少爺神功無敵,只憑我當然是不夠,所以,我也懂得搬來救兵。」
看見前方美人的臉上浮現一抹奇異笑意,白起頓然驚覺另外有一股氣息隱藏在附近,與
楓兒身上散發出了的熾熱炎勁不同,這人散發著極為陰森的冰寒感覺,雖然不知道確切身份,
但肯定擁有天位修為,而直至此刻自己才發現此人,對方若非是來自青樓,就是與楓兒同樣
來自大雪山的高手。
以一敵二,縱是自己現在功力衰退,白起也有取勝的信心與把握。然而,這一戰絕對不
輕鬆,在兩個殺手型而非武者型的戰士夾攻下,自己要謀定後動、搜集資料一舉制敵的機會,
肯定少很多,那麼……
「能出動大雪山的殺手部隊,這是代表大雪山的表態支持嗎?」
白起冷淡的問題,楓兒並沒有回答,仍是有禮地報以一笑。白起掉轉過頭,轉眼間便飛
身掠去。
幾經努力,終於將這一場戰事化消,楓兒鬆了一口氣。彼此的想法相近,作戰態度相同,
能夠不戰、沒有把握的仗,他們是不會搶著打的,靠著手上實力準備周全,這次是將這人逼
退了,但是……下一趟呢?
「師姐,這次多謝你了。」
「不用謝,就算你們打起來,我也並沒有打算要出手,只是那死矮子自己心虛,自己給
嚇跑了。」悠然自藏身處走出,華扁鵲搖搖頭,可惜沒能看到剛才險些開打的一場戰鬥。
(這女人是什麼來頭?感覺不像是很厲害的樣子……)
正在與敵人對峙中的韓特,困惑於眼前人的身份。蒼月草的名字自己曾經有所耳聞,知
道她是蘭斯洛手下的首席幕僚,甚得倚重,幾乎所有大小政事都是由她處理。
一個女人會這樣得一個男人的器重,以韓特的想法,怎樣都不會相信這兩人沒有一腿。
但那並不是重點,根據蘭斯洛對外的宣告,蒼月草自從四十大盜時期就跟隨著他,枯耳山後
與他一同來到雷因斯,協助處理事務。然而,根據青樓的機密情報,在枯耳山之役前,肯定
四十大盜中並沒有這號人物,她是從蘭斯洛等人離開基格魯時,才忽然蹦了出來,在這之前,
沒有她的任何相關資料。
一個能在青樓情報網中榜上無名的人,單只是這一點,就足夠讓韓特戒慎在心。現在自
己與這女人對峙於長街上,周圍沒有旁觀者,而自己並無法從這女人身上感應到任何東西,
天心意識轉過幾遍,亦是毫無所獲。
(這個女人身上……感應不到天位力量,甚至連最基本的氣也感覺不到,該不會……她
其實不會武功?那她憑什麼站在這裡與我對峙?)
捉摸不到對方虛實,韓特一時間反而不願輕舉妄動。雷因斯畢竟是魔法王國,自己曾數
度在魔法奇術上吃過大虧,對於不明朗的狀態,還是別亂來比較安全。
「韓特先生的大名,我久仰了,堂堂大陸第一獎金獵人,能令自由都市的黑幫聞名如見
鬼,現在為何這般狼狽?像條忠狗一樣地聽命於人呢?」
「聽命於人?那是因為我倒楣,被人趁昏迷時下了毒,你以為我願意嗎?」
「哦?是什麼毒呢?」
「廢話,如果知道的話……」講到一半,韓特忽地驚覺,自己怎麼毫沒由來地接這女人
的話說下去?八成又是中了什麼奇術,當下不再多言,鳴雷劍在手,一劍就朝那女人劈了過
去。
轟然巨響,地上給劈出一條長長裂痕,直迸裂到街角,但卻沒砍中主要目標,在劍刃臨
頭之前,敵人像是溶解一樣消失在空氣中。
「鳴雷劍確實鋒利,不過女孩子家不適合打打殺殺,我們可以再談談嗎?」
聲音自後頭響起,蒼月草已經站在適才自己所站的地方,對於這樣的身法,韓特心中一
凜。
(是像源五郎那樣的高速身法?還是魔法的瞬間移動?)
不管是哪一種,能練成的人絕對不好應付,韓特握緊鳴雷劍,打算認真動手,剛剛那一
聲肯定會把人吸引過來,如果不趁人潮出現前結束戰鬥,對自己會很不利,這女人身法如此
靈動,若是閃入人群中,總不成先殺光所有礙事的人再找到她,另外,白老大一直不見蹤影,
入城的特殊部隊又迅速減少人數,看來這一仗是失敗了。
「要戰了嗎?好啊,聽說當初在麥第奇總堡,旭烈兀家主以金人作餌,就能請君入甕,
這樣的把戲,今天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呢?」
在嬌笑聲中,一片閃亮亮的金光,自纖手中閃了出來,毫無準頭地紛飛四散,看清楚這
些東西是金幣的韓特,連遲疑的停頓都沒有,本能地立刻以滿天花雨手法將金幣全部接下,
二話不說就放入懷中,待得驚覺這些東西可能有毒,卻是已經晚了一步。
(不怕,我有金絕在身,只要不是毒皇的高級幹部出馬,什麼毒我都不怕……)
腦裡泛起了這個自信的念頭,韓特忽然聽見一連串布帛撕裂聲,剛覺得奇怪,卻看到那
個神秘兮兮的怪女人,撕裂了衣衫,露出大半條右手與光滑肩頭。
「喂,你這是在幹什麼?想色誘我嗎?」
對方沒有回答,只露出一個「請稍安勿躁」的奇異笑靨,深深吸一口氣,跟著……一聲
幾乎可以把韓特耳朵震破的淒厲尖叫,劃破附近幾條街的夜空。
(她……她想要作什麼?聲波攻擊嗎?好厲害啊!這麼會叫,怎麼不去找天草學音波
劍?)
耳朵猶自嗡嗡作響,忽然附近響起大片腳步聲。先是打鬥,再來是女子尖叫,附近左右
本來忙著救火、收拾的稷下民眾,全都被吸引過來,看到那個手綁繃帶的稷下公敵,凶神惡
煞地站在那頭,對面是一個蹲坐在地的女子,衣衫凌亂,雙肩聳動,很悲傷地啼哭著。
經過太多桃色醜聞洗禮的稷下百姓,一看到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義憤填膺之下,
紛紛湧了上去。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這……這個歹徒,他、他說要非禮我,還要殺我滅口……」
「什麼?好大的膽子,就算是什麼天位怪物,難道就可以在稷下城裡為所欲為嗎?」
「我們稷下人,有熱血、拳頭與志氣,絕不會向惡勢力屈服,鄉親們大家上啊!」
如果嚇掉下巴可以表示驚嚇,韓特的下巴現在已經快要碰到地面了。在天位高手中,有
些人單憑本身散發出來的冷澈殺氣,就可以讓敵人不戰自潰,恐懼地後退,但自己似乎不像
那樣的人,至少此時不像,所以在幾百個人從前後左右包圍過來,而原本又沒有打算大開殺
戒的情形下,韓特心中產生退意。
「喂!大家不要這麼激動,有話慢慢講……」
這話才出口,卻看見上方一道白影迅速飛飆而過,正是棄戰折返的白起,看到這樣,韓
特便知道今晚作戰計畫中止,左手往懷裡一掏,打算用些什麼煙霧來開路,趁機逃逸,怎知
道……
(咦?為什麼會軟綿綿的……一件、兩件、三件……這九件內衣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
在我懷裡?)
這天晚上連連遇到疑問的韓特,一時間是找不到這問題的答案了,當他呆呆地看著那九
件尺碼不一、款式各異,由自己懷中掏出來的女性內衣,呆若木雞時,周圍的群眾已經憤怒
地大叫。
「內衣小偷!」
「淫賊啊!原來這傢伙因為獵人生意不好改去當採花淫賊的消息是真的,難怪最近發生
的幾件採花案,受害者都說是他幹的!」
「本來是柳一刀,現在是韓特,會不會……是這個韓特假扮柳一刀作案?」
「不對!這個韓特根本就是柳一刀!大家上啊!」
「等等,大家請聽我說……」
弄不清楚狀況的韓特,先行將場面喊停,想要解釋個兩句,卻忘了自己手裡拿的東西,
結果,隨著那幾件色彩鮮艷的女性內衣上下飛揚,群眾的怒氣也被點燃,升高到極點。
「大家上啊!」
「婦女鄉親們,打死這個壞我們清白的淫賊!」
百口莫辯,韓特只有掉頭逃命的份。火把、菜刀、棍棒,實在不是什麼具有威脅性的東
西,而韓特自己也不是以仁愛為習武宗旨的人,但是,在這陣子跟隨白起作戰後,殺人的數
目、見到的血腥,已經累積到讓他覺得厭倦的地步,此刻即使是拔足逃命,給大票人追在後
頭,他也沒有想拔劍動手的打算。
只不過,堂堂的大陸第一獎金獵人,居然在這裡被當作內衣小偷、淫賊,像是被追殺的
姦夫一樣,在稷下城裡跑給人追,這實在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
「蒼月草,你這個惡毒的賤女人,給我記住!我一定會報仇的∼∼」
早已隱沒在人群中的始作俑者,聽到這聲充滿憤怒的吼叫,只是吐吐舌頭,很輕鬆地一
笑。
自從嫁為人婦之後,已經沒有做過這麼荒唐的事了,不過,今天與二哥談話之後,心裡
忽然很想作些壞事來消解這樣的鬱悶心情,所以……
(大哥,這是對你的謝禮。請讓我這個不成材的妹妹見你一面吧……)
腹部劇痛,如此強勁的劍氣,卻似乎僅是對方的隨意出手,看他長劍仍在腰間,好像只
是輕輕一彈指,便將自己重創,武功之高,實在是強得駭人聽聞。
與比自己更強的敵人動手,這點並非沒有過,當初面對天草四郎,自己也能憑著不退斗
心去奮勇作戰,然而,現在卻是弄巧成拙,明明知道這些可能不過是一個幻象,欠缺了一種
真實感,那種生死之際的激昂鬥心,就是迫發不出來啊!
(不行,不行,不行……就算是假的,我也不能輸,將來早晚會對上的,如果我沒有辦
法應付,以後不也是死路一條嗎?)
隨著這個念頭泛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慾望,重新給了蘭斯洛激昂戰意,然而,這當他打
算拚死反擊的時候,腹部忽然又更痛了起來,假如說剛才只是外傷,現在的這個疼痛,則是
腸子、胃部的每一處都痛得像是要碎裂了。
(媽的,死老頭子,你不能設定我在想拉肚子的時候和強敵作戰啊!刁難成這個樣子,
太過份了……)
心裡叫苦不迭,但突然間,事情又發生了變化。並不是由自己的意志所主宰,右手忽然
舉了起來,朝那道破腹劍氣一敲,本來澎湃強勁的劍氣,登時碎裂片片,輕易破招。
(奇怪?到底是怎麼搞的?我好像沒那麼厲害啊!)
腹部的傷口好像消失了,但是痛楚仍在,像是要把自己肝腸全部腐蝕掉的痛楚,不斷地
在腹間翻湧,同時,周圍的一切也在起變化,天上雲氣的流動更快,但眼前的朦朧景象卻產
生變動,出現了山、石、樹林的輪廓,還有更多的人影,而剛才與自己動手的那人,相貌也
開始改變,鬢角白髮轉黑,變得年輕許多。
(開玩笑,年老力衰就這麼厲害,如果變得年輕,那怎麼打得過?老頭子要地獄特訓也
不能這樣子啊!會死啦……真的會沒命的……)
蘭斯洛的震駭並非無因。跟著出現的幾個身影,都散發著非比尋常的強大氣勢,每個也
擁有不凡的天位力量,雖然全部都未曾見過,但感覺起來,水準肯定超出現今世代的高手。
(咦?那個人怎麼這麼像老頭子?雖然年輕了點,但確實是他,真看不出來……這乾癟
癟的老鬼年輕時候居然是個肌肉猛男?等等,如果這個肌肉男是他,左邊那個是陸老兒,右
邊那個討人厭的小白臉不就是……他要我一個人和三賢者單挑?他以為我是大魔王嗎?!)
三賢者旁邊還有一男一女,男的活像一塊悶聲石頭,女的卻美得像是哪間青樓出來的紅
牌,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既然會和三賢者一起出現,肯定並非易與之輩,以自己的力量,
根本是場一面倒的戰鬥。與之前身體感應到的怯戰感不同,這次光是理智上的思考,就讓蘭
斯洛不想打下去。
如果是天位對戰,自己一個人去挑三個妮兒那樣級數的對手,叫做兵行險著;一個人去
挑三個白老大那樣的對手,叫做瘋狂;但現在,如果自己會以為這場仗一開打,自己不會被
人秒殺,那就叫白癡!
「老頭子!把這個東西給我關掉」,蘭斯洛本來是要這樣喊的,但喊出口的話語,卻是
一句令他魂飛魄散的「全部一起上吧」。那並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卻又依稀有些耳熟,想不
起來曾經在哪裡聽過……
緊跟著,他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整個身體,再不由他主宰,沒法自控地動了起來,再
一看,自己的手臂、胸腹,整個軀體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籠罩在一套漆黑如墨的鎧甲中。
(這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念頭在蘭斯洛腦中浮現,很快地得到了證實。那個長得像是石頭一樣的漢子,舞槍
來攻,無數槍影化作龍痕,瞬間將自己籠罩。凌厲的槍法,路數與紫鈺相差彷彿,但爆發出
來的威勢,卻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掀天、破地,夾著龍族獨有的爆裂氣勁,在周圍將空氣引爆起火,化作一條威凌怒龍,
裂胸而來。面對險招,蘭斯洛在讚歎之餘,卻全然想不出應對之法。
這麼樣剛猛的一槍,以自己的功力,即便是以鴻翼刀全力卸勁,氣勢此消彼長之下,絕
沒有可能接住,唯有憑著天魔功,以硬碰硬,強行與對方拚個兩敗俱傷,但是看對方的來勢,
剛猛裡更蘊有柔韌餘力,自己便是拚命一搏,多半仍是難逃落敗身死的下場。
(太強了……龍族武學果然不簡單,那個紫鈺的武功是不是全練到狗身上去了?)
情勢惡劣尚不止於此,因為在那位龍騎士動手的時候,所有人都一起配合攻擊,有劍、
有拳、有指,還有那兩條上下飄飛的絲帶,看似嬌柔無力,但如果被纏上,蘭斯洛毫不懷疑
自己的脖子瞬間就會被扯成兩段。
雖然身體不由自己作主,但蘭斯洛仍是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辦法,在這槍勢下全身
而退?
答案確實是有的,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就是破解這一擊的答案。
「鐵木真,納命來!」
就是這麼簡單的三個字便足夠,因為自從兩千年前的圓月夜,那場孤峰之戰後,這個名
字的主人,就成為天下無敵的同位語。
似是疾逾星火,又似慢如老牛,蘭斯洛感覺到「自己」向外揮拳,明明只是最單純的出
拳動作,但卻在拳勁發出時,產生各種不同的速度變化,以硬碰硬,以柔化柔,恰到好處地
封死了狂湧而來的各方攻擊,令五大強者的殺著無功而返。
不傷敵、不傷己,將天魔功的猛烈殺傷力化為柔和,彈指挫敵,更是在體內劇毒亂竄,
需要以大量內力與精神鎮壓的情形下發出,讓所有人清楚地明白,若他有意大開殺戒,這些
所謂的強者、勁敵,早已灰飛湮滅矣。
近五百年內,風之大陸上強人倍出,若談起眾人心中的最強者,武霸忽必烈、天刀王五、
劍仙李煜都是極受推崇的強人,足以和地位牢不可破的三大神劍一爭長短。然而,若排行起
神話時代以後,風之大陸史上的最強者,不管是問哪個人,那毫無疑問地就只有一個名字,
大魔神王鐵木真。
現在,蘭斯洛就很清楚地見識到這個事實。他曾聽過,九州大戰時由於鬥爭激烈,所有
武技都直接由生死存亡來考驗淘汰,故而當時武者的實力之強,遠非現今可比。
這話並非虛言,陸游刺來的劍,誠然不辱劍聖之名,盪開一片又一片的清泓光網,如同
冷月舖灑地面,無孔不入地搜尋著破綻、死穴,撞擊在黑魔鎧甲上,迸發出無數星火。
臭老頭的拳頭,是自己生平僅見的重拳,一招一式,激發難以言喻的大氣勢。乾陽大日
神功輪轉之下,每一拳都像是個小太陽一樣,燃燒生熱,烈焰飛竄,令得自己難受之至。
而傳聞中號稱三賢者中最強的星賢者卡達爾,雖然沒有什麼強勁的攻擊威力,但是由他
所發出的一種奇異柔勁,卻增強了同伴殺著的威力,同時將自己發出的攻擊效果大幅度轉卸。
不僅如此,他的小天星指像是一條刁鑽的毒蛇,儘是看準自己氣脈運轉的空隙襲來,令自己
的招數發至一半便給打斷,倍感吃力。
三個人所展現的武學,比什麼花家、石家、東方家武術,高下相差甚遠,聯手起來的威
力,就是無比厲害。然而,這卻仍及不上另外那對男女。
不愧二聖之名,龍騎士與西王母的世襲神功,雖然欠缺三賢者純粹自創自學的靈動,但
運用上卻更見穩健,蘭斯洛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近乎沒破綻可尋的絕世武學。
以一個局內人的身份,卻又能做到旁觀者清,蘭斯洛看得是血脈賁張,無法置信世上竟
然有這樣的神功絕技,睜大眼睛,留心觀看每一個細節,希望能多記下一些。
只是,正是因為敵人聯手攻勢的狠辣強勁,他才有機會理解到,什麼是天下無敵。
沒有使用任何實招輔助,僅是單純地揮拳出去。簡簡單單的一個拳頭,在間不容髮之際,
連續對上日賢者的拳、月賢者的劍、星賢者的指頭,甚至還與龍騎士的焚城槍尖正面對撞。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像是一種反璞歸真的純粹,然後由這最純的一點中,衍生出
無數變化。明明是一起擊出的拳勁,卻在與敵人相對時,產生了種種不同的作用。有時瞬間
加速,搶先轟潰敵人劍招、有時卻像讓空間停頓一樣,將敵人槍尖威力封死,再趁其弱敗之、
有時候卻像是將拳頭擱在那裡,散發力場,當那兩條絲帶進入範圍時,立刻就粉碎紛飛。
面對數種風之大陸上最強的絕學,他僅是隨手揮拳,就將這些攻擊盡擋,每個動作都是
那麼行有餘力,揮灑自在。而在這些看似簡單的擋架動作中,是無數魔族神功的綜合。
因為是這樣的狀態,蘭斯洛可以很清楚地感應到「他」的想法。龍騎士、西王母的武功,
無疑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但當「他」運轉天心,那些所謂完美的武學,都變成最呆板
的樣式,而使用者的動作更是破綻大露。
以龍騎士、西王母之強,蘭斯洛一眼看去,仍是輕易看到七八個破綻,至於三賢者則更
是不堪,簡直就是錯誤百出,渾身都是致命空隙,動作更慢得像是烏龜爬行,只要有心,隨
手一擊就將他們了結。無怪天位差距這樣難彌補,原來在天心意識差距過大的情形下,就算
敵方人多勢眾,看起來也像是一堆泥塑木雕的土偶,根本不堪一擊。
在每一次發拳時,天心運轉,數種不同的魔族神功便包含在拳勁中同時發出。爆靈魔指、
皇璽劍印、天魔金錐……眾多與天魔功相應配合的外門技巧,口訣密要瞬間便在蘭斯洛心頭
流過,每一樣也是非同凡響,必須要花大量的時間與心血去苦練,才能有所成就,也因此,
對於「他」能夠輕而易舉將這些魔功合併,不拘形式,隨手隨用,蘭斯洛簡直佩服到五體投
地。
天魔功的運用,也堪稱神乎其技。過去蘭斯洛不是很喜歡使用天魔功,因為這門功夫毒
辣霸道,殺傷力的強大,一旦錯手,再沒有任何回頭機會。可是,現在他卻瞭解到,原來天
魔功也可以使用得如此平和、不帶一絲狂戾氣氛的靈動,這是之前沒法想像的事。
所有敵人的身心狀況,全數暴露在自己的天心掃瞄之下,半點虛實都隱藏不住,這種百
分百控制局勢的感覺,確實讓人有一種至尊無上的優越感,然而,在透過天心意識、快速吸
收各式魔族神功秘訣的同時,蘭斯洛卻也感覺到,這個人的心非常地痛。
為什麼他的心會這麼痛楚呢?二聖、三賢者,都是當世之雄,能夠這麼輕易地應付他們
的圍攻,天下無敵這評價可說毫不誇張。擁有蓋世神功,又身為大魔神王之尊,為所欲為,
無人能擋,照理說是再也沒有任何不開心的事了,為什麼他會這麼樣地心痛呢?
「在我之內……的陌生人啊……」
聽見這一句心語,蘭斯洛渾身一震。他想起來這個聲音在哪裡聽過了,基格魯比武招親,
在與被天草四郎附身的花天邪決戰失敗時,曾經聽過這樣的聲音,可是,為什麼一個兩千年
前就亡故的大魔王,會在自己面臨失敗時,顯靈相助呢?自己與他並沒有任何關係啊!
是因為天魔功嗎?對於這半捲來自老頭子的秘笈,自己並不清楚來歷,只是後來源五郎
曾提過,這是魔族大魔神王的鎮族神功,威力強大,九州大戰時曾縱橫人魔兩界無敵手,但
是因為仇家太多,使用時避免招搖。難道是因為自己修練天魔功,才會受到這位大魔神王的
援助?
「如果需要力量的話,你就好好去學,去得到你需要的力量吧……」
在這說話的同時,眾多天魔功口訣、魔族神功的修練法門,全數在蘭斯洛腦裡飛快地閃
過,讓他得到最完整的版本,能夠輔助他原本的天魔功,發揮出最大威力。
「不過……得到我魔血力量的傳人啊,請你也把這句話傳承下去吧!無敵的力量,並不
是幸福的依據,反而是悲哀的泉源……」
「等一下,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可不可以再多告訴我一點?我……希望能多知道一點
有關你的事……」
「那麼,我的傳人啊!你就去尋找吧,在傳承我武學的同時,請將我的意志也一併繼
承……」
以心語直接對話,蘭斯洛就能充分感應到對方心靈的純潔與偉大,雖然不明白一個大魔
王怎麼會有這樣的人格,但卻希望能與這位偉大人物多接觸一些。
只是,局面忽然發生了變化,先是身體一震,得回了身體的控制權,但體內力量筆直下
降,跟著,天上濃密的雲氣往旁快速移開,露出了點點星空,九顆主星閃閃連輝,迸發出一
道耀眼星芒,直射而下。龐大的天地元氣,將自己壓迫得動彈不得,一時間什麼動作都作不
了。
(媽的,可惡,什麼人用這麼卑鄙的招數?)
五名強敵一起出手,重重擊打在身上。蘭斯洛感覺到多股不同類別的強大破壞力,在體
內怒馳疾走,但憑著天魔功的剩餘威力,應該還可以鎮壓一陣,等到星力囚鎖減弱,再行反
擊脫困。
無奈,一聲刺耳尖嘯聲飆起,一道披髮黑影自雲端急掠而下,牽扯週遭的雲氣,直往蘭
斯洛腦門攻來。被星光束縛,蘭斯洛根本就無從抗拒,被那人一記重掌正中頭頂,天魔功的
強大吸蝕勁,像是要將整個頭顱鑽破爆開一樣,筆直灌了進來。
劇痛難當,蘭斯洛大叫出聲,眼前一黑,面頰更是沒由來地一痛。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回到未來】
「媽巴羔子的小畜生,你被蛇咬屁股了嗎?鬼叫鬼叫的,起床啦!」
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蘭斯洛臉上,讓驚愣不已的他,自惡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發現
自己躺在床上,似乎已經回到白德昭提供的那所府第內,衣著整齊,什麼戰鬥受傷都只是幻
夢一場,而面前坐在椅子上、粗魯地翹著腿的那人是……
「你個老色鬼,沒事為什麼打我耳光?當人義兄很了不起嗎?咦?愛菱丫頭到哪裡去了?
她應該和我在一起的啊,喂,你可別趁機對她作一些很奇怪的事啊……」一開口便連續問了
這許多問題,而對方顯然沒有什麼耐性,一巴掌又揮了過來,蘭斯洛偏頭想躲,但不知怎地
竟沒能躲過,左面頰上熱辣辣地一痛,又給打了一記耳光。
「混蛋小畜生,才不過到外面混了一段日子,就這樣沒大沒小的,誰是老色鬼?你哪只
眼睛看見我好色了?」
話意不對,粗魯的動作也不對,義兄東方玄龍不會有這麼蠻橫的舉止,也不會這樣老實
不客氣地見面就打,那麼……在這世上,還與義兄有著同樣一張面孔的人是……是……
不敢置信,蘭斯洛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一切。月光從窗戶裡照進來,房子裡的所有景
物,一桌一凳,看來是那麼的熟悉,那只缺了蓋子的破茶壺,仍像當初自己離開時一樣,放
在門旁邊的凳子上,還有自己編來玩的虎牙項煉、撿來釀酒的蜂巢,全都放在記憶中的位
置……這裡,正是杭州山上的那間小屋,自己度過生命中前十九年的家。
「老……老頭子,真的……真的是你?」
回答這句問話的不是言語,對方的壞脾氣就像記憶中那樣,臭烘烘的大腳直接就踹了過
來,踢中額頭,重新撞躺回床上。
「死小畜生,從小就告訴過你不知多少次,是師父,什麼死老頭子,沒大沒小……去你
媽的,養條狗都比你聰明啊!」
仍然是這樣不客氣的謾罵,但聽在耳裡,卻有一種讓人懷念不已的溫馨。老天爺對自己
實在是不錯,在一切的事情已經無可挽回後,仍肯給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機會,去彌補當初
沒能完成的遺憾。
「老頭子,你不是……我聽愛菱丫頭說,你已經……」
「嗯,丫頭並沒有說謊。」
月光下,皇太極的表情變得和緩,試著表現輕鬆,卻又有幾分掩不住地遺憾。
「其實呢,當你看到我在這裡和你說話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是不在人世了。」
「老頭子,你不覺得自己這麼說很奇怪嗎?你明明就站在我前頭啊!而且,就算是變成
幽靈了,你的嗓門還是大得嚇人啊。」
「閉嘴!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一口吼回來蘭斯洛的疑問,皇太極道:「你現在所看到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我。是我用
最後一分力量,把我的精神烙印複製在鐵牌裡面,配合太古魔道的技術,用來再給你這笨蛋
一點指導的最後機會。」
即使沒有這麼說,蘭斯洛自己也知道,這次見面後,將與面前這個老人永訣,然而,親
口聽他說出最後兩個字,仍不禁感到一股難言的悲傷,襲上心頭。
「少露出一副這種倒楣臉,去你媽的,你現在就要哭墓了嗎?」
「呃……老頭子,我聽愛菱丫頭說,你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嘴巴好像沒那麼壞……」
「愛菱丫頭是個可愛的小小姐,和你這小畜生怎麼相同?養你就是為了心裡不爽的時候
有個東西可以叫過來踹,還用得著客氣嗎?」
這話當然不是真的,不過,這樣子的對談,對蘭斯洛而言卻是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的安
心,漸漸地也沖淡了憂傷氣氛。
「看你這副跩樣,在外頭好像也混出了些名堂,說出來讓我聽聽吧!好的、壞的,都無
所謂,讓我聽聽你在外頭幹了些什麼。」
對著坐在前頭、翹腿抖腳,一副揶揄笑意的老人,蘭斯洛慢慢說著自己下山以來的一切。
「……在暹羅城裡遇到我義兄的時候,真是給他嚇了一跳,真想不到世上居然還有人與
你那張醜惡嘴臉一模一樣……」
「……枯耳山上那一戰真是好險,突然那麼多蜥蜴怪物一擁而上,殺得我們屁滾尿流,
還有那個臭女人,枉費臉長得那麼漂亮,下手竟然這樣毒辣!喂,老頭,你那個結拜兄弟未
免也太不夠意思,我不過在艾爾鐵諾幹了幾票買賣,他居然派徒弟來砸我的場!」
「……王五師兄真是個好人啊!在我老婆的告別式上,他還親自來這邊幫我祝賀。老頭,
他和你到底有什麼關係啊?」
「……小愛菱是個很棒的女孩子,老頭你怎麼會遇上她?還有,你太不夠意思了,大家
都說你是太古魔道的大宗師,可是我跟了你這麼久,半點屁都沒有學到,丫頭跟了你才多久?
你就把一切都傳她,你這下流老頭一定是見色起意、有異性沒徒弟……」
蘭斯洛不停地說著,有時興奮地比手劃腳,有時慨歎垂首,但面前的老人卻始終維持著
那樣一副微笑表情,靜靜地聆聽自己的訴說。
感覺上,時間彷彿倒流到許久之前,在自己的童年,還是個毛頭小鬼的時候,每當作了
什麼事,總會立刻跑到這唯一親人的面前,高興地報告自己的成就,抓到一條大魚、找到一
片四葉幸運草、發現了蝌蚪群聚的清澈水潭、拿到了可口的蜂蜜……
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當自己滿心歡喜地向養父訴說,當時身體已經不好的他,
總是一面咳嗽、一面摸著自己的頭,以示嘉獎,而臉上流露出的和煦笑容,就與現在毫無二
異。
自己不曾有過父親,也失去了為人父的機會,所以無法理解,所謂的父親,究竟是一個
怎麼樣的存在?
與這個老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也讓自己很迷惑。是師徒?是父子?還是朋友?三者都
很像,卻又不只是那樣。自從知道自己身上擁有強大的內力,極可能是來自於他的傳功,他
絕不只是一個普通老頭之後,每當夜闌人靜,心裡也會有一種莫名的疑問:倘使老頭子這麼
厲害,為什麼要孤伶伶地隱居荒山?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內力傳給自己,卻又隻字未提?
特別是在聽見白起一生的故事時,更有一個恐怖的念頭襲上心房。會不會……老頭子只
是想要利用自己去作某些事?
這個想法曾讓自己很不安、很難受,然而,直到此刻,重新面對養父,自己才明白一件
事。
所謂的父親,到底應該作哪些事呢?仔細想來,大概就是老頭子曾經為自己做過的這些
事吧!假如說,對孩子抱以期望、呵護、教育、磨練,這些是父親應盡的責任,那麼他一件
都沒有少作啊!這樣的他,是應該被自己視為父親對待的,而就算他想要利用自己些什麼,
為了過去曾經享有過的那些溫暖回憶,是可以不用去追究的……
如此說來,這會不會也是白起的想法呢?自己並不認為他會蠢到完全沒發現母親的計畫,
但他顯然從未對母親有個任何怨恨……
「在想什麼?一副快要掉眼淚的表情,你老爸死啦?」
老人以一副嘲笑的表情說著,但蘭斯洛卻知道,養父並非是視男人流淚為恥辱的人。對
自己的教育中,他一再強調要作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然而,他的觀念雖然很大男人,但卻
具有很高的柔性。
他一直是這麼說:「為什麼要去壓抑?想笑的時候就笑,想哭的時候就哭,這樣才是這
正常的啊!在想哭的時候拚命忍住,裝出一副了不起的酷樣,這樣不叫男子漢,叫做孬種。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只有當你勇敢地去面對自己的軟弱,這樣才是一個男人。」
不知不覺地垂下了頭,蘭斯洛低聲道:「對不起啊……」
「對不起什麼?一個男人講話不要婆婆媽媽……」
「那天……我不該用石頭偷襲你的,害得你……真是太對不起你了。」
當日之所以能偷溜下山,主要是因為趁著老頭子似乎生了點病,盤膝調息時,拿塊石頭
從後砸了過去,將他打倒,一溜煙地跑出去,這才得以開溜成功。
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十九年來,自己為了離開這鬼地方,不知道偷襲過他多少次,比這
更大塊的石頭都不知道砸過多少次,這老鬼半點傷痕也沒有,這次趁他生病,狠心砸一下,
石頭還特別選沒尖沒角的,頂多昏一下,根本不會怎麼樣。
然而,當自己正式習武,開了見識之後才明白,那日養父面上又發青又發紅,渾身冒煙
的樣子,是習武者最凶險的走火入魔,他年事已高,在這緊要關頭自己居然從後偷襲,那根
本沒有任何抵禦之力,後來他過世於阿朗巴特山,說不定就是因為自己這一砸的影響。想到
這一點,心中內疚得無以復加。
「胡扯什麼?小王八羔子,你算是什麼東西?我可是堂堂的日賢者,你那點只能拿來打
螞蟻的力氣,能傷得了我這無人能比的絕頂高手?你發夢等下輩子吧!」
「可是……」
「沒有可是!不許有可是!」不容反抗的魄力,老人的手掌拍在蘭斯洛肩頭,嚴厲的神
色慢慢和緩,沉聲道:「你是個年輕人吧?既然是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朝氣,不要想一
些無聊事,去耽擱自己的人生。」
「但是……」
「沒有但是!不許有但是!」像是一個無理的暴君,老人再次駁回了蘭斯洛的話,肩頭
上的手更加了力道,「作人不要老是想著過去,你明明活在現在,卻又硬要背著過去的包袱,
這樣你不會有未來的。你還有很多的朋友,可以與你共有未來,不要把那些無聊事放在心
上……」
蘭斯洛還想說些什麼,但卻被老人的強勢給攔住,他嚴肅起表情,緩聲道:「其實我很
不滿意,你到外頭混了這麼些時間,為什麼這麼樣地窩囊?我當初要教你的東西,並不是這
個樣的……」
即使養父不說,蘭斯洛自己也知道,下山以來雖然作了不少事,練成武功,擁有常人夢
也夢不到的天位力量,成為大陸之名的風雲人物,但是在心裡,也覺得這樣子並不足夠。
自己與師兄王五的距離並沒有拉近,而和大舅子白起相比,自己所立下的那些顯赫功業,
就像是頑童胡鬧一樣地可笑。這樣的自己,確實是很窩囊啊……
「你在顧忌些什麼東西?畏首畏尾的,不成樣子,以前你在山上的時候,不是很肆無忌
憚嗎?那個從來不把我的規則放在眼裡,只照自己意思去進行一切的你,到哪裡去了?我皇
太極的徒弟,怎會被人欺負成這個樣子?」
老人邊說邊搖頭,面上神色除了失望,更有著怒氣,要不是還給這小子幾分顏面,立刻
就是一記耳光過去了。
「你雖然這樣講……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在意啊,做事如果這樣子,會傷害到很多人的,
還有……如果我真的這樣橫行無忌,到時候很難和師兄交代的。」
「放你媽的狗臭屁,是你師兄大還是我大,和他交代會比對我交代更重要嗎?整天只想
到對人交代,你有沒有想過怎麼對自己交代?看你這副烏龜模樣,我啊……可是一點都沒有
想到,辛辛苦苦教大的徒弟會變成這副德行。」
「啊,放屁!你養大我有很辛苦嗎?還不是每次都把我趕出去,食物自己找,還要連你
的份也一起找,這樣也算辛苦?」
「這……我是恨鐵不成鋼啊!再說你每次出去,我也都很焦急地在屋裡等你回來啊!」
「好像不是這樣的吧!要是我被老虎獅子吃了怎麼辦?要是我死在外面,沒辦法回來,
那又怎麼辦?」
「不怎麼辦,那樣的話,那天的晚飯我就自己煮……」
「混蛋!那不是重點,你這個罔顧人命的死老頭!」
「你才混蛋,會因為這麼一點小事就死在外面的飯桶,沒資格當我皇太極的徒弟!」
老少兩人一番對吼,氣氛卻因此緩和許多,當不可免地仍要面對原先的話題,蘭斯洛拉
拉頭髮,歎道:「為什麼你們一個個都講得那麼輕鬆呢?你們對我的期望,我可以理解,但
是要什麼都不在乎,全憑自己意志來做事,不是那麼容易的啊……」
「…………」
「人要懂得自製、自律,這樣才是成長的道路。盲目地胡亂衝撞,不但傷害自己,也會
讓周圍的人受到傷害,我……不想因為自己而讓身邊的人受傷,老頭子,你為什麼想要進入
天位的呢?你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嗎?」
「我不像你小子這麼麻煩,生命對我來說,是一件再簡單也不過的事,我需要力量,因
為只有擁有破除一切束縛的力量,才可以讓我不用照著旁人的規則來玩,可以殺一切順眼與
不順眼的人,可以干一切想幹的女人。」
「你也太過直接了吧……」
雖然已經垂垂老矣,但當老人這麼說的時候,蘭斯洛確實感覺到了這名日賢者當年不可
一世的滔天霸氣。雖然說,人類居然會把這種人當作賢者來崇拜,實在是不可思議,但是,
能夠像他那樣旁若無人的活著,確實是很帥氣啊!
「小子,你……確實是成長了,你剛剛講話的那個德行,和我那優柔寡斷的三弟簡直是
一個樣子。」
老人口中的三弟,指的便是星賢者卡達爾,這讓蘭斯洛感到一陣欣慰,看來三賢者中,
畢竟還是有人像個賢者的樣子嘛!
「可是……單單是善良,並沒有什麼用。三弟當初也和你一樣,什麼人都不想傷害,他
顧慮得很多,可是到最後,就因為他的優柔寡斷,結果傷盡了所有人。世上的事就是這樣,
當你想要作一件事,總會破壞原有的某樣東西,雖然我們盡可能希望兩邊都別失去,但事實
上,我們往往只能在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老人搖頭道:「不論你願意與不願意,你現在位居領導者的位置。一個領袖的道德標準
與價值觀,沒必要與常人相同,重視道義、仁民愛物,這是一件好事,但在一個領袖的身上,
卻不是一個好特質,若非如此,當日鐵木真也不會飲恨孤峰……別想東想西的,你還記不記
得,當初你師兄與你分手時,送你的四個字?」
蘭斯洛一呆,那四個字他當然記得,只是這臨別贈言與師兄為人太也不相符,自己一直
以為那是開玩笑,難道……師兄王五是認真的?如果真的是這樣……
隱隱約約間,蘭斯洛若有所悟,儘管還不是很清晰,但他知道自己現在該作些什麼了。
老人似乎感到不耐煩,又是一掌揮了過來,但這一次,蘭斯洛卻舉臂架住。
「夠了吧!老頭子,如果你真的希望我把一切放開,那麼,為什麼我要在這裡聽你大放
狗屁?我根本沒必要照你的規則來玩的……」
顯然沒料到會被這樣反駁,老人頓時一呆,而後,當看到徒兒眼中的自信與神采重新點
燃,更不自禁地朗聲大笑。
「真是的,你們這些傢伙,一個個唯恐天下不亂。」抓著頭髮,蘭斯洛道:「讓天下維
持現在這樣不好嗎?我心裡也不是沒有慾望,一旦徹底放開手去作,這些慾望會失控到什麼
地步,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話雖這麼說,蘭斯洛卻沒有退縮的意思。於情、於理,此刻的自己都找不到退閉的理由,
倘使一頭猛獸注定是不能被囚於牢籠裡,那麼管他後果是什麼,現在就是讓這頭野獸獲得解
放的時候了。
「好好地去大玩一場吧!如果有一天玩累了,疲倦得想要死掉了,那麼就像以前一樣,
回到我這邊來吧,不過,在那一天之前,你什麼都不用顧忌,把這塊大陸當作你的遊戲場,
什麼人你看不順眼,立刻就宰了他;什麼女人你看得順眼,立刻就幹了她。所謂自古英雄本
好色,你……」
「可以啦!你死回墳墓去吧!算我拜託你,好歹也是個賢者老頭,不要講話像個拉皮條
的一樣,你是在教徒弟還是在拉客啊?」
能這樣和養父說話,感覺真的是很好,為什麼自己以前不多去珍惜呢?
天已經漸漸亮了,雖然這並不真實,不過……也是代表分手的時候到了吧!
老人站起了身,在逐漸透入窗戶的晨曦中,那襲破舊的紅袍輕輕飄動,看來是那麼的瀟
灑,卻又那麼地淒涼。
「等一下!」
凝望養父的背影,蘭斯洛出聲叫喚。他還有最後的一個問題,並非是困惑,而是想要再
確認一次,來肯定一些事。
「如果說……如果說,為了自己重視的人與事,和既有規則起了衝突,甚至有可能危害
到千千萬萬的人,那時候應該怎麼辦?我應該怎麼選才對得起你?」
這確實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至少在天位高手中,源五郎就為之苦惱至今,而老人面上
也露出了凝重之情,一陣沉吟後,他招招手,要蘭斯洛附耳過來,密授機宜。
「我現在要說的話,你仔細聽好,這是我兩千年來苦思所悟,或許能夠幫得到你……」
蘭斯洛側耳傾聽,不敢漏掉一字,然而,當日賢者大人以十成功力的獅子吼功夫,大聲
吼出「干你娘親」四字粗到極點的粗話,猝遭襲擊的他,險些七孔流血地倒回床上。
紅袍冉冉飄起,當皇太極高舉右臂,赫然便有一種毀天滅地的強霸氣勢存於其內,狂猛
罡風急速往四周飆去,木屋瞬間就爆成灰飛。
「不要撒嬌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我怎麼可能幫你作選擇!」
「等一下,老頭子,我……我不想這樣就和你分開,我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啊!」
強勁威力未止,隨著招式的凝運,沖激這整個空間,令得外頭景物漸漸剝落,化為一片
又一片的虛無。
給勁風逼得睜不開眼,蘭斯洛只能盲目地大喊。然而,對於這個要求,老人面上露出了
苦笑,帶著幾分落寞與遺憾,他緩緩地揮下了手臂。
「……老天沒有對我作什麼好事,但如果說,我這一輩子曾經對神明有過什麼感謝,那
就是謝謝祂們,在我人生的後半段時光,能夠有你這樣的一個繼承人……」
剛猛無儔的一擊,轟在腦門頂心上,雖然沒有殺傷力,但狂飆疾走的能源流,卻讓蘭斯
洛幾乎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好好幹你的大事去吧!兒子。」
仍是躺在床上,蘭斯洛睜眼醒了過來。窗外明月在天,周圍環境雖然灰灰暗暗,卻仍可
以知道自己正處身在白德昭提供的那所親王府裡。
毫無疑問地,夢,已經結束了……
手摸上了面頰,赫然發現本來被白起所廢、一直無法用乙太不滅體催愈的那隻眼睛,不
知何時竟已完好如初,沒有半點傷痛不適。
呆呆地坐在床上,沉默良久,當天色出現曙光,蘭斯洛終於有了動作。
兩指一併,鮮血飛濺,出於一個沒人能理解的理由,蘭斯洛再次戳瞎了自己的左眼。盡
管痛楚,但面上卻沒有一絲狂噪與恐懼,他並不是因為一時衝動而這麼做的。
靜靜地顫動著肩頭,鮮艷的紅血,伴著滴滴淚水,落在雪白床單上,印下一個又一個赤
色圓印。
雖然說,現在的自己並不介意落淚,但是……這樣也該夠了。
「你多多保重,永別了,爹……」
《風姿正傳》卷十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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