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聯內攘外】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艾爾鐵諾 海牙
位處艾爾鐵諾的極西之所,百多年前還只是一個小漁村的海牙,因為第二集團軍
的元帥府設置於此,多年來的建設,不但將此地變為一個船來艦往的繁忙港都,就連
週遭山景平湖都整治得美輪美奐,令遊人稱道。
掘泥清港,積土成丘,再遍植榕柏花草,便赫然成了一處海牙名勝,當繽紛春光
如水晶雨般遍灑而下,彩蝶飛舞,百鳥吟鳴,濃郁的春花香氣,薰得山上遊客如醉如
迷。
當臨登山頭,眺目遠望,見得遠方海天一色,碧藍海洋波濤萬頃,在陽光照耀下
顯得炫爛無邊,魚群在浪頭中浮沉躍動,白花花的浪潮,與濤聲、風聲一同拍上岸來
,單是這一幕幕變幻莫測的景象,便看得人目不暇給,忙不迭地為此地獻上讚歎。
一手規劃海牙建設的周公瑾元帥,本身是月賢者的得意高徒,更是白鹿洞史上出
類拔萃的傑出人物,橫槊賦詩,文武全才,他率軍抵達海牙後,立刻實際探勘地形,
對照地圖,修正錯誤,展開整建工程,在造艦調船的同時,疏通海港,掘深航道,讓
吃水甚深的大型船艦得以在此航行,以最快速度迎擊渡海來犯的絹之國海賊。
整頓地方無疑花了不少功夫,只是當掃平盜賊,擊退敵國艦隊,第二集團軍元帥
名聞朝野之後,公瑾卻並未因此而稍停步伐,持續進行各項改革,讓他的政績能傳承
得更遠更深。
由武煉的明瀨川引進魚苗,更親自將養殖技術傳授於民,開辦無息貸款,鼓勵百
姓參與,令這肉質肥美的八須銀鰻,自此成為海牙的一道名菜。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
農業上,因為周大元帥的高瞻遠矚,海牙從一介小漁村,發展至這樣的規模,其影響
甚至嘉惠整個西北地帶,也因此,周公瑾這三字,在艾爾鐵諾西北地帶就有著天神一
般的魅力。
這樣的氣氛、擁戴,身為公瑾心腹的蔣忠就絕對感覺得到。一直以來,蔣忠就是
以無比崇敬的心情,追隨著自己的主帥。不為名利,只是堅持一己理想,守護著艾爾
鐵諾這個國家,如果公瑾元帥有那個意思,要篡奪艾爾鐵諾並非難事,但他安於本分
,僅是到這西方邊境之地,做一名守衛疆土的軍人。
在天位高手連接著出現的此刻,僅擁有地界修為的主帥無疑顯得黯淡許多,但憑
著一己的才能,他仍能穩佔一席之地,甚至以地界之身,統領其餘的天位高手。
「在強者爭勝的時代,個人武力絕對重要,但除了武力,還有些不能被忽略的東
西,把握到這些東西,就有以弱勝強的機會……」
這是不久前公瑾對蔣忠的訓示,但在這天晚上,公瑾卻主動練起功來。身為第二
集團軍的元帥,公瑾平時即使忙於公務,每天也從不忘記修練白鹿洞神功,畢竟在這
重視個人武力的時代,若自身沒有強橫的實力,妄想身居高位,早就橫死街頭了。
然而,平日僅是單純靜坐吐納的公瑾,今夜卻反常地練起外功,將白鹿洞的劍法
一一施展,點點星雨,交織成光幕,劍氣縱橫,在精準的力量控制下,將練功用的石
板破裂潰散。
以地界看來,公瑾的力量極強,招數運用、力道控制,都精準得到了讓人讚歎的
地步,只是當他收劍還鞘,看著周圍如豆腐般被切割碎裂的石塊,眉宇間卻仍有一抹
化不開的憂色。
儘管著力克制,但心裡的負面情緒,焦躁、不安、困惑……仍是反應在自己手裡
,令得劍招出現不該有的破綻。這一點也許別人看不出來,但自己心裡卻是一清二楚
的。
至於出現這些負面情緒的理由,大概是因為迫於無奈,和一個本是敵人的人進行
合作會晤的關係。
長遠來看,現在最得帝皇曹壽寵信的第一軍團長石崇,自然是個危害國本的大毒
瘤,但當這個毒瘤的分支盤根錯節,深入整個艾爾鐵諾,驟然將他消滅,只會讓已經
弱體化的艾爾鐵諾加速崩潰,更何況……除非恩師親自出手,否則自己也不得不承認
,消滅石崇恐怕非己所能。
不知該說幸與不幸,石崇並不是一個蠢人。雖是佞臣,但他與那種只會單純逢迎
拍馬的愚蠢小人不同,以智慧控制一己的野心與貪慾,這才取得曹壽的信任,將國家
大事委之於他,也讓自己多年以來鬥他不倒。
自從趵花之亂結束,石崇來到艾爾鐵諾起,他與自己的鬥爭便持續進行,透過各
種不同管道,或明或暗,雙方較勁過無數次。數年前,自己成功剪除了他手下頭號大
將司徒星霜,與親附於他的數名皇族中人,雖然遏止了石崇往皇室扎根深入的行動,
但仍無法有效抑制石字世家在艾爾鐵諾的壯大。
倘若師弟旭烈兀肯與自己連成一氣,就可以聯合封鎖石字世家,更重要的是,有
著艾爾鐵諾皇家血統的旭烈兀,是個很理想的支持對象,本身又深得曹壽的喜愛,這
樣的內外夾擊,才有可能在對艾爾鐵諾最小傷害的情形下,消滅石崇,然而,旭烈兀
卻始終不肯明白表態,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也是讓自己久思不解的事。
與石崇之間的鬥爭,應該會一直這樣持續下去,不過權力鬥爭中最可笑的一件事
,也就是兩個誓不兩立的敵人,可能因為某個共同目標而暫時合作。對於那個統一雷
因斯,即將戴上至尊之冠的男人,石崇肯定對之忌憚甚深,畢竟在那篇宣言裡,蘭斯
洛表露了再明白也不過的敵意,石崇自身利益既是與艾爾鐵諾合一,自然也會注意到
這個即將成為心腹大患的敵人。
想來實在是令人懊悔,曾幾何時,蘭斯洛只不過是一個成不了大氣候的強盜頭,
因為枯耳山之役的影響,進入了天位,種下了與艾爾鐵諾為死敵的因子,而艾爾鐵諾
內的各大勢力,卻因為忙於彼此內斗與立場不一致,白白錯失了趁他羽翼未成前予以
剪除的機會,而今,這男人一再獲得成長,並在不久的將來,將會率領麾下的高手與
雄兵,直扼艾爾鐵諾的咽喉。
如果當初在西湖之畔,自己多費一番功夫檢查,將假死閉氣的他隨手殺掉,現在
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可是,胸中卻感覺不到任何後悔的感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
「公瑾大人,夜風很涼,您如果練功完畢,是不是考慮要休息了?」善盡心腹的
職責,蔣忠適時地說著該說的話,並且清楚主帥煩心的理由。
就在數日前,石崇遣來密使,雙方透過秘密管道進行水鏡通話。石崇表示,身為
艾爾鐵諾的忠實臣民,對於鄰國出了這樣的逆賊無法坐視,聽聞花家將要出兵北門天
關,願意協助共伐之。
一向只以自身利益為重的奸人,忽然大義凜然地說出這樣的話,結果自是沒人肯
信,而石崇也沒有浪費時間惺惺作態,直接開出條件,希望能在攻破北門天關,入侵
雷因斯後,對於擴張的新領地分一杯羹,即使拿不到土地,有鉅額的金銀珠寶也是可
以,而他會協助在曹壽麵前進言,確保此次進攻的正統性,並且派出世家高手參戰。
石字世家除了石崇本人,沒聽說有任何天位高手,但由他們金剛堂培養出來的戰
兵,確實是戰力驚人,得到這樣的助益,對戰局幫助不少,更符合公瑾致勝戰略中需
要強力特種士兵的一著,而得到了石崇協助,在整體物資運送上,也讓身在西方國境
的公瑾省了不少麻煩。雙方既然互有所需,又都不是為了個人好惡荒廢正事的愚人,
幾句問答之後,就確認了合作計畫。
對於這項自動送上門的好事,公瑾其實大感懷疑。如果照石崇所言,只要事成之
後以大筆金銀相酬,便於願足矣。問題是,就連蔣忠都看得出來,以奢華享受聞名全
風之大陸的石崇,雖然貪好權力財富,但在這等軍國大事上,卻絕不是一個可以用金
銀隨便打發的短視小人,他這樣子毛遂自薦,究竟作什麼打算,實在讓人想不透。
這場戰爭一旦爆發,對石字世家或石崇本人有什麼好處呢?他是真的想像自己奪
取雷因斯國土?亦或只是想促成這場戰事,讓白鹿洞、花字世家與雷因斯拚個兩敗俱
傷?說不定他是想趁花字世家因戰事而弱體化的當口,直接出兵將花家領地並入石家
勢力範圍?
太多的可能性,公瑾雖然在短短時間內想出了許多敵人可能的動作,但在可以評
判的資料嚴重不足下,他也無法肯定哪一樣猜測最接近事實。至少在表面上,除了領
地、金銀,石崇別無所求,就連戰爭的主導權,都以不擅兵學為理由,將全權交託於
周公瑾,連自己派出的金剛堂特殊部隊都不加過問。他唯一堅持的合作條件,就是絕
不等待,以最快速度兵發北門天關。
「我等俱是皇帝陛下的忠心臣子,豈能讓那奸人在雷因斯耀武揚威?讓他多存在
一日,我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絕對要馬上把他給消滅,公瑾大人想必也有同感吧
!」
彼此的精神與信念從沒站在同一邊上,公瑾當然不會和石崇有相同感受。誠然他
對曹壽有一份守護義務,但他奉獻忠誠的對象是艾爾鐵諾,以此為大前提,並沒有必
要對曹壽竭盡忠誠。
石崇的這些提案,應該是有他的用意,只恨自己一時間也覷之不透。以整體戰局
而言,毫不拖延地進攻北門天關,是有相當的說服力,若讓蘭斯洛成功將雷因斯國內
各資源統合完畢,興兵來攻,憑他麾下的高手與雄兵,輔以強盛士氣,雷因斯軍民一
心,這是一個光是想像就讓人皺眉的巨大威脅。
搶在威脅壯大之前,集合大軍將之消滅是兵學正道,但考慮到目前花家領地的狀
況,就讓人覺得這趟攻擊行動不是非進行不可。穩紮穩打,讓花家領地內軍民狀況回
復,再與雷因斯對撼,這也是一個很妥當的方法,公瑾曾數度為此遲疑,是不是應該
強行實施這雖有勝算,但肯定會造成重大傷亡的攻擊?
也許石崇就是看透了這樣的心態,所以才來催促交涉的吧!這項交涉促使公瑾下
了決定,而在他心裡的某處,亟欲守護艾爾鐵諾的完整,不願戰事在境內爆發的強烈
心情,也影響了他的判斷方向。
石崇還送來一個很有用的情報。或許不是什麼機密,因為公瑾一早就計算到,花
天邪之所以如此有恃無恐地預備進攻,多半是由於有「劍爵」天草四郎的背後撐腰,
而石崇送來的情報,則讓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根據我潛藏在花家的手下回報,花天邪這幾天悄悄離開,去聯絡天草四郎參與
攻擊了。」
「手下?石君侯在花家也潛了奸細?」
「呵,何必奇怪,公瑾大人不也一直作著同樣的事嗎?」
不是什麼有實質意義的對話,但公瑾也不得不承認這項情報的影響很大。自從天
位高手重現人間,實際參與戰事後,決定一場戰爭的關鍵就是天位戰,而環顧敵我雙
方,能夠與強天位高手對戰的人,應該是沒有的。駐守在北門天關的源五郎,一定也
料到天草會參與攻城戰,但縱然料到,恐怕也只有長聲歎息的份。
有天草四郎參與天位戰,自己又另有對付五色旗的策略,這場戰爭的勝算已經提
高到七成。但天草四郎喜怒無常,若有什麼變故,殘缺、可蓮只怕不易應付,所以極
需要一個實力堅強、能謀能斷的己方高手壓陣,以防不測,在仔細考慮之後,決定讓
師妹紫鈺擔任這樣的角色。
只是,這樣的考量卻無法事先說個明白,若讓紫鈺曉得此次戰爭中,她必須與龍
族死敵天草四郎並肩作戰,那不只是她不願意,龍族可能還會盡起高手,與這可恨仇
敵分個死活。結果是很肯定的,除非龍族完成了傳說中的黃金龍戰陣,不然以他們的
實力去對付天草,只會落個族滅人亡的下場。
也正是因為這樣,自己才竭力請出紫鈺上陣,之間使用的手段殊不光明,卻也是
無可奈何了……
「公瑾大人,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瞭……」說話的是蔣忠。主帥因為與石崇這樣
的對頭合作,心中自嘲自諷,而情緒低落的情形,他全看在眼裡,一向冷靜、不讓情
緒形諸於外的公瑾大人,竟然會在與石崇的談話中,數度面色大變,由此可知事情嚴
重,身為心腹的他既然不知道該怎樣才好,就只能試著轉移話題。
「紫鈺小姐貴為龍族的一族之長,無論是龍族或者她本身,都應該是我們要極力
爭取的對象,這次雖然我們成功地逼她下山參戰,卻想必也讓她極為不滿,以長遠來
看,其實有害無利。我記得您常常說,大丈夫要爭千秋,莫逞一時之氣,為什麼我們
不用柔和一點的方式,來保留紫鈺小姐對我們的好感呢?」
這個問題蔣忠想問很久了,當初知道公瑾聯合龍族長老,逼紫鈺下山參戰時,他
著實感到訝異,因為這不是主帥一貫的作風,當時還暗自猜想,是不是受到與石崇會
談的影響,心情惡劣下,採取的方法也強硬許多,現在則是好奇,主帥會如何解釋這
反常之舉。
「理由有很多,雖然我讓龍族長老們旁聽我和紫鈺的談話,但一直到最後我也在
考慮,要不要採用這樣的作法?」
「那您後來為何又……」
「讓我下決定的因素,是我發現紫鈺正在潛修龍族神功,雖然不清楚她練的武功
究竟是什麼,但以她的族主身份,還有修練後能夠隱隱衝破咒法禁制的情形看來,很
有可能是龍族兩大瑰寶之一的蒼龍心法。」
瞥向蔣忠,只見他面上一片茫然不解之色,顯然完全不知道那個蒼龍心法是什麼
東西,公瑾淡然道:「蒼龍心法、焚城神槍,一內一外,自古就是龍族的兩大鎮族神
功,兩者合璧,威力無窮。恩師曾告訴我,蒼龍心法已傳於海外,炎之大陸的軒轅氏
曾恃之建立不世功業。升龍山上雖說失傳,但應該仍有殘本留存,百年前升龍山曾遣
密使出海,前往炎之大陸,希望能取回全本,若是這樣行動終於有所結果,那麼身為
族長的紫鈺,開始修練蒼龍心法並不值得奇怪。」
聽完解釋,蔣忠若有所悟,道:「如果讓紫鈺小姐練成蒼龍心法,就有可能記起
前事,這樣一來對我方極為不利,公瑾大人您是因為顧慮這一點,所以才要逼紫鈺小
姐離山,不再讓她修練下去是嗎?」
對於這個質疑,公瑾並沒有馬上回答,僅是淡淡地看了蔣忠一眼,片刻後,蔣忠
才聽見一聲近乎歎息的低語。
「……總之,不能讓她再把這功夫練下去了……」
「請問您是……」
「風華。我叫玉簽風華。」
「我姓敖,敖紫鈺。聽見您的名字很久了,終於見到您了……」
在一間小小的牛皮圓頂帳棚裡,紫鈺與風華正式會面。本來在上午就相互察覺到
對方存在的兩人,因為風華忙於診治病患,延遲了會面時間,待得兩人終於能夠面對
面促膝而談,時間已經是深夜了。
紫鈺並沒有因為等待而顯得焦躁,在與花殘缺會面,雙方很快達成幾點共識之後
,她便來到進行義診的營地,收起朱槍、捲起袖子,幫著進行診治工作。
學識豐富,紫鈺也懂得醫藥知識,儘管比不上一眾醫道國手的通天手段,但至少
不會輸給普通的醫生,再配合她精純無比的龍族神功,很快就幫病患驅走體內毒素,
固本培元。周圍醫生對她的技術讚賞不已,紫鈺卻直盯著不遠處營帳裡風華的動作,
看得目不暇給,心曠神怡。
本來她就聽過傳聞,西王母、雷因斯女王並列為當代兩大醫道聖手。後者憑著獨
一無二的天賦聖力,輕易起死人、肉白骨,但在莉雅女王駕崩於基格魯之後,雷因斯
正統血裔已絕,世上醫道便以西王母為尊了。然而,傳說中西王母除了精擅各種神聖
魔法,會使用高難度的回復咒文外,好像還有些其他的特長,那些是什麼呢?
而透過風華的動作,紫鈺得到了解答。面對病患時,這名美得讓人憐惜不已的絕
色紅顏,伸出她白玉般的纖嫩手指,以雖然不快,但卻絕不拖泥帶水的精準效率,探
脈確認病情,跟著右手翻開桌上的布囊,眨眼功夫內,就是幾枚長短不一的銀針,分
別紮在病患身上。
眼前一花,似乎是數針同時發出,而在病患驚覺之前,數根銀針已經好好地紮在
身上,全然沒有感覺,無論速度之快、認穴之準,都已經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委實
讓人難以置信,這樣的神針,是由一名目不識物的年輕女子所發。
扎針之後,是緩緩地捻弄施力,透過銀針,將或寒或暖的內力透入穴位,進行醫
療。病患面上紛紛露出無限歡喜的神情,似乎正在享受極大的歡愉,而當銀針拔下,
每個病患都一掃原先的病弱神情,顯得精神飽滿,忙不迭地鞠躬道謝,讚歎醫師神明
般的奇跡手段,在領了藥方後離去。
紫鈺聽過這種醫療技巧,那是醫道針灸中的高等應用技術,幾乎可以列入神技的
一種西王母族秘傳,聖光普世針。當銀針紮下,內力以獨門手法透入穴位,開始刺激
患者本身的先天元氣,進行自療。
這個技術的基本構想,就是認為生物之所以會有病痛,乃是因為自身氣血窒礙難
行,淤積之下,而產生了不適與痛楚,所以要治理病痛,就必須先讓血脈暢通無阻。
使用藥草內服外敷,都是刺激血脈的一種方法,針灸更是其中翹楚,然而見效都需要
一段時間,唯有西王母族的聖光普世針,能夠微量刺激患者體內先天元氣,藉由能量
轉換,於極短時間內修補破損肉體。
要做到這樣的效果,必須要對人體的經脈穴道非常瞭解,而本來西王母族武學就
是專攻人體經脈的學問,曾修習過繞指柔紅的紫鈺,自是深知此事,但親眼見到,仍
是為著那份不屬於俗世的美感所驚懾。
不單單僅是為了那神乎其技的運針技巧,風華本身的美貌,也是讓紫鈺衷心讚歎
的一個理由。雖然一向不喜歡旁人太過重視自己容貌,而忽略能力,但既是女兒身,
紫鈺仍對著自己的美貌感到自傲。事實上,能與她在姿容上一較高下的美人,確實也
是屈指可數。
但當凝視著風華,紫鈺不得不心下驚歎,重新認識到原來世上真有這麼惹人憐愛
,一見之下就想將她摟過呵護,不讓她受任何傷害的嬌憐美人,造物之神確實是很神
奇啊。
兩人在營帳裡頭會面,雖然已經明白彼此的身份,但當兩位大美人兒對面而坐,
彼此都有一些不能適應的感覺。
這是初次見面,但感覺上卻好像雙方已經認識很久。燭火搖曳,紫鈺迎向風華的
目光,雖然那雙無神而黯淡的眼瞳看不見任何東西,但她仍可清楚感覺到,對方正「
用心」打量著自己。
以體型來看,風華嬌小纖瘦得多,但論起年紀,卻是風華比紫鈺年長而成熟,在
確認過這個事實後,紫鈺很客氣地道:「看不出來,風華姊姊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
會繼承了西王母之位……」
對於這份恭維,風華微微笑道:「我之前聽說的時候,也想像不到,升龍山上的
一族之長,會是紫鈺妹妹這麼美麗的人兒呢……」
說著,兩人都笑了起來。溫和的笑靨,卻帶著幾分苦澀之意。她們並不需要相互
詢問彼此的父親是誰,或是其他的無聊話,西王母與龍族族長,在數百年前兩族斷絕
往來之前,素來是世代交好,因為雙方都有著獨一無二的超然地位,甚至可以說,整
個風之大陸上,再沒有第三個像他們這樣型態的生物。
兩大聖地之外的俗人,經常都會猜想,西王母與龍騎士究竟是如何選擇繼位人選
、傳授神功秘技?面對這麼大的利益傳承,族內會不會起紛爭?然而,問題的答案卻
非常讓人想不到,因為不論是龍騎士或是西王母,繼位都是經過特殊指定,絕對不容
許族人有任何反抗。
指定繼承權的,並非上代族長,但卻非得等到上代族長亡故,新一代的繼承人才
會出現。理由很簡單,因為負責誕育出新一代繼承者的,是族中的神物與神獸,西王
母族的不死樹、龍族的聖母龍。
在西王母族所居住的崑崙山絕頂,有一棵參天枯木,古拙偉岸的枝幹向四面八方
延伸,在冷清月光下,旋舞著無數的螢光碧火,名為不死樹,也是西王母族的神木。
每一任西王母亡故時,靈魂會被不死樹所吸收,經歷若干時日,由神木所淨化後
,在不死樹底部的樹洞中,誕生一個嬰兒,是為新一代的西王母。
龍族族長的情形也差不多。每一任族長亡故時,將屍體帶回族中聖壇焚化,魂魄
會回歸天際,若干時日之後,龍族所崇拜的眾多龍神之一,聖母龍,會將新一代的龍
族繼承人誕育於升龍山上。
這樣的繼承人產生法,避免了兩族因為爭奪族主之位而內訌的危機,但也並不是
沒有出過問題。當前任西王母私自離山,並在人間界與男子婚配,生育後代而亡故後
,崑崙山就曾經出現不死樹毫無反應的危機。
即使是在龍族,當上任龍族族長重創於白金星的核融拳下,數月後傷發而死,雖
然族人將他的遺骸於聖壇上焚化,但射向天際的靈魂光束卻極為黯淡,之後,聖母龍
打破了過往最遲一年之內便會駕臨升龍山的記錄,整整延遲了數百年之久,這才將繼
承龍族的嬰兒誕育於升龍山。
也因為如此,西王母、龍騎士可以說是風之大陸上絕無僅有的兩個生命體。說不
上是人類,也難以歸入其他種族的獨特生物。
相似的背景、相似的成長環境,彷彿可以在對方身上看到另一個自己,嗅到相同
的氣味,明明是從不曾見過面,但又感覺對方一定很能理解自己。
「我……其實很久之前就想來見姊姊你一面了,但始終是碰不到您。」紫鈺打量
著風華。同為二聖之一,又都是女子之身,她一直便想與本代西王母會面,比較一下
高低,卻怎都沒想過一旦真的見了面,對方卻是一個讓自己完全興不起比較之心的淡
雅女性。
「我們住的地方偏僻了些,如果不是我離山行醫,是不太好找的……」
西王母族幾乎都由女子構成,平均戰力遠遠比不上人強馬壯的龍族,為免有強仇
上門,崑崙山的所在,素來便是一個大謎團,紫鈺當初有心拜訪,卻也不知仙鄉何處
。
彼此的生活沒有什麼交集,縱然抱著善意,但沒有多久兩人就沒有話好寒暄了,
風華不擅言詞,紫鈺也覺得對著這樣的一名女性,談論武功、吟詠詩文都是一件很俗
氣的事,頓時為之詞窮。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二聖會晤】
正當兩人默然無語,紫鈺思索著是否應該告辭,風華忽地淺淺一笑,挪動座位靠
了過來,紫鈺方自一愣,一隻溫瑩柔膩的手掌已經貼上了面頰。
手掌的溫度嫌冰了點,但肌膚的觸感卻很好,比任何絲緞更要柔嫩細緻,輕輕地
撫摸,掃過耳鬢髮梢。溫柔的動作,讓紫鈺在疑惑之餘,面上不禁一紅。
「你……辛苦了。」
沒由來地,紫鈺聽見了這樣的一句低語,心中陡然一震。親膩的語調,雖然聲音
不大,但卻讓人感受得到裡頭的真摯關切。而當紫鈺為著對方話語中那一絲抑制不住
的顫抖而驚訝,忍不住與她目光對視時,卻看到一雙水氣氤氳的晶燦眸子。
「真是辛苦你了啊……」
嬌嫩指頭在面頰上碰觸,微涼的體溫,卻不住為被碰觸的一方帶來溫暖;明明看
不見半點東西的眼眸,卻閃耀著比任何星芒更為明亮的淚光,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
在過去,紫鈺始終認為哭泣、落淚是一件很羞恥的事,就是因為有太多遇到困難
只會無助啼哭、坐待救援的女子,所以女子才會一直為人所看不起。然而,此刻對著
風華,紫鈺卻一點瞧不起的念頭都沒有,在這個女子身上,落淚並不是一種懦弱的表
現,她甚至覺得這些淚水彷彿一滴一滴全流入自己心裡,將原本緊緊鎖閉的心防逐漸
融開。
為什麼自己的心情會這麼樣地受到撼動呢?自己與眼前的她才認識沒多久不是嗎
?雖然因為共同的背景與成長歷程,讓兩人有著難以言喻的親近感,但是……為什麼
她能這麼樣地敞開心胸,毫不設防地將最真實的情感表露在自己面前?
恍恍惚惚,一直到那根手指收回去時拂過眼角,沾上了晶瑩的水珠,紫鈺這才發
現自己的失態,身為龍族一族之長,枉費修練了那麼多的神功絕學,現在卻還像一個
小女孩似的落下眼淚,而落淚的理由是為什麼呢?似乎不是悲傷,倒像是一種鬆了口
氣的舒適……
「有時候,別背負那麼多東西,會比較輕鬆一點,偶爾把自己真正的情感表達出
來,不是一件壞事啊……」
風華的微笑,與那溫柔語音一同撫慰著紫鈺的感官。從兩人促膝對談開始她就發
現了,這名美麗龍女肩上扛下的壓力,遠比自己為甚,毫無寄托的心裡,早已被名為
「疲憊」的大石,堆積了一道厚重心牆。
對於這個與自己立場相同的女子,風華想要幫上一點忙,但拙於言詞的她,並不
清楚自己究竟該怎麼說,才能讓與己相識未深的紫鈺理解自己想法,接受自己的關懷
。很多習武之人的通病,就是將自身的尊嚴與驕傲置於一切之上,以接受旁人關懷為
恥,這是很辛苦的想法,自身的「強」反而成了最大絆腳石。
當體認到紫鈺現在的處境艱辛,而又即將離開此地,前往戰場,風華想要多少協
助她一點。兩人並沒有什麼深厚交情,但如果再這麼拘泥於外表形式,風華擔心會造
成往後自己的悔憾,所以拋開交淺言深的顧慮,真心地做出表示。
無法訴諸言語的東西,卻能用超越言語的東西來表達。只有自己主動敞開心扉,
表達真心,對方也才會以真情回應,這是風華的想法與信念,而很幸運地,紫鈺感受
到了這份真心,並且為此深深珍惜而感動。
「風華姊姊,你自己……也不輕鬆啊,還這麼為我著想嗎?」
紫鈺當然感覺得到,自始至終,她在這營地裡都有受到監視的感覺。西王母族沒
可能讓風華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行醫,她周圍肯定是被西王母族的長輩與護衛所包圍,
在戒護西王母安全的同時,也嚴防她叛門私逃的可能,以免重蹈上代西王母的覆轍。
和自己相比,風華的處境並不見得就好到哪裡去,她也是囚徒,從出生起就被囚
禁在這樣一所無形的牢籠中,這樣看來,自己所得到的自由,可能還比風華多得多。
「妹子你現在所修練的,是龍族的蒼龍心法嗎?」
當風華問出這一句,紫鈺吃了一驚,蒼龍心法雖是龍族鎮族絕學之一,但失落在
外已數千年之久,數月前才被使者取回,送返升龍山,長老們祭祀解封之後,交由身
為族主的自己修練,是為龍族的最高機密,現在風華目不能視,卻一語道破自己所修
練的武學,怎不令紫鈺大為驚訝。
但稍稍一想,心內也就釋然,西王母族與龍族的交往,遠從九州大戰之前就已經
開始,之間曾有許多代,雙方首腦人物成為至交,若非族規所限,就是有人結為夫妻
也不稀奇。兩族的神功曾私下交流,自己因此學會西王母族的繞指柔紅,而西王母族
縱沒有人練成龍族絕學,但對於運使時的徵兆,肯定是極為熟悉,因此看穿自己修習
蒼龍心法,這並不足為奇啊。
「傳聞中蒼龍心法與天魔功齊名,威力無儔,是運使一切龍族神功的根本,妹子
修練的時間似乎還不長,但看來也已獲益良多,是嗎?」
即使看不見,風華仍是知道面前的紫鈺緩緩地點了點頭,隨即道:「而這樣神功
,龍族內除了妹子之外,可還有旁人修練?」
紫鈺搖搖頭。像蒼龍心法這樣的鎮族神功,機密程度較焚城槍法更有過之,除了
族主本人,就連資深長老也不得一窺,哪有讓別人同練的道理。
「失傳千年之久的武學,在搜集重整的過程中,難免有所誤謬,像這樣的神功,
一字一句,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這樣的危險性,妹子修練之前考慮過了嗎?」
考慮自是考慮過,但當翻開秘笈,細細閱讀裡頭的一字一句,深為內中神功之奧
妙而驚歎,思慮數日,雖然不敢肯定修練下去安全無虞,卻終究是忍耐不住,開始逐
頁修練。
身為族主的自己,有守護全族的責任,既然本身的實力不足,就必須尋覓他途來
增強自身,即使有些許風險,自己也得一肩承擔,因為這就是自己所不能逃避的責任
。更何況,蒼龍心法是龍族神功,如果自己不練,難道要落入外人手裡,讓其他人來
發揚光大嗎?那豈不是龍族之恥?
為此,紫鈺甚至無法向恩師陸游求助,只能憑著一己的聰明才智,修練這已失傳
數千年的神功。儘管冒險,但成果卻非常地豐碩,不但自身實力有所提升,思慮亦有
所改變,雖然不可能說增添智慧,但卻讓本來迷濛的心神寧定下來,看清了一些本來
看不穿的東西,得到再次出發的機會。因此整體說來,修練蒼龍心法是利多於弊的。
「不愧是龍族神功,不用等到實戰,我也能充分感受到它的壓迫感與威力,如果
沒有什麼意外,它應該是風之大陸上最正統的伏魔神技……」
雖然知道風華沒有惡意,但把這段話聽在耳裡,紫鈺仍是覺得一陣不是味道。
風之大陸上的神明,能與深藍魔王並駕齊驅的,唯有龍族的祖先赤龍神,而相傳
由他所傳下的蒼龍心法、焚城槍法,在道理上也是最能與天魔功相爭鋒芒的絕學。西
王母雖與龍族族主並列為二聖,但基本上西王母族並非是善於戰鬥的種族,族中傳承
的武學偏重於制敵,殺性並不重,自也遜了龍族一籌。所以,當魔界皇族憑著天魔功
肆虐人間時,就應該是龍族族長挺身而出,以神功懾服妖魔,然而,從九州大戰以來
,卻總是龍族以外的外人擊退魔族,看在龍族人眼裡,也就分外不是滋味。
「妹子開始修練蒼龍心法,是族中長老們的堅持,是嗎?」
紫鈺點點頭,並不明白這個問題的用意何在。她並非笨人,略一思索,隱約覺得
自己修練蒼龍心法一事,似乎有自己意想不到的問題。
風華待要開口再言,身上陡然一緊,一股莫名壓力施加在身上,顯然帳外的隨行
長老們,已經覺得自己的言語超乎本分,要予以制止,然而,有些話自己還是得要說
。
「根據典籍中記載,蒼龍心法威力雖強,但龍族武學剛猛無比,在修練上卻有一
個禁忌,只不過兩千年來這個禁忌沒有機會實現而已……」
「有這樣的禁忌?為什麼我從來都不知道?」
紫鈺確實很訝異,龍族武學是她自小修練,如果有什麼缺陷,她沒理由察覺不到
,更何況,如果真有這樣的禁忌,又為什麼長老們從不告訴自己?
「是有的……」風華輕聲歎道:「龍族武學至陽至剛,先天屬性上就不適合女子
修習,過去在龍族史上從未有女子之身登族主之位,所以這樣的問題始終未曾出現,
我相信龍族也一定有神功傳子不傳女一類的規律,或許龍族先祖已經明白這個問題了
。」
「但是,我自小修練,運使上也從未出現過問題,這些……」
「病人常常會找到欺騙自己的藉口,去反駁醫者的論斷,我想,妹子你自己也知
道理由吧。」風華溫言道:「白鹿洞的柔性武學,有相當的防護作用,在許多方面確
實護住你的經脈,使你在修習焚城槍時不受傷害,但當蒼龍心法、焚城神槍兩大神功
合一,衝突也會更加明顯,屆時便不是單憑白鹿洞內功可以鎮壓得住。」
風華的好意,紫鈺可以完全理解,蒼龍心法自己修練到現在,有一段時間,雖然
偶爾會有一些氣息不順,或是胸口隱然作痛,但以龍族武學一向對身體負擔極大的情
況看來,並不是什麼值得訝異的事,因此自己也不以為意,可是,如果實際和人動手
,潛在的威脅整個引爆開來,身體是否能承受得住,就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了。
「特別是,當妹子你以天位力量運使蒼龍心法,體內陰陽兩氣的相互衝擊會更形
劇烈,在這麼重的身體負荷之下,與敵人動手是很危險的……妹子,我看你的身體曾
染過致命重病,雖然因為靈藥而洗髓治癒,但和常人相比,終究是……」
只能把話說到這裡了,蒼龍心法更深一層代表的意義,那與「殲天者」之名有關
的秘密,紫鈺似乎不知道,但如果自己說了出來,在外頭聆聽的長老們不會默不作聲
,若是讓消息傳回升龍山,打草驚蛇,只會提前傷害紫鈺。
而即使僅有如此,對紫鈺的衝擊也是非同小可……
「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長老們……」
這個問題,風華並沒有回答,紫鈺自己卻已經知道了答案。剎時,紫鈺的表情黯
淡了下來,不管有多沉得住氣,當理解這問題的答案時,心頭受到的打擊仍是很沉重
。
「原來……我這麼惹人厭啊……」
如果說長老們明明知道修練蒼龍心法的禁忌,卻故意不告訴自己,那麼自己在龍
族中就實在是個惹人厭的存在了。假使以女子之身運使蒼龍心法會造成生命危險,當
自己亡故,龍族就能順理成章地推舉一個新族主,重振龍族了。
念及此處,紫鈺在黯然之餘,只覺得滿心不甘。論實力與見識,整個龍族沒人能
與自己相提並論,自己就任族主之位以來,每一件事都認真去做,從來沒有抱著半點
私心;長老們交付的工作,也從未怠慢過,歷代龍族族主恐怕沒有哪個人像自己這樣
盡心盡力、毫無保留,為何自己就是得不到族人的認同?
老天又為何給自己這樣的一個出身呢?既然龍族的一切,都是為了男子而設,老
天又為何讓自己以女子之身誕生於龍族?假如自己只是個無才的平庸之軀,那或許還
感受不到心痛,但偏生自己就有著龍族中無人能及的才能與見識,曉得族人們欲走的
方向是一條險路。一個人的能力、個性與出身背景,會造成他的命運,造化若此,難
道是天意命定,要自己做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嗎?
若自己真的如他們所願,在此戰中一去不返,那對龍族有什麼好處呢?能夠看清
楚眼前局勢,以穩健步伐帶領全族的人,並不存在於族人之中。少了自己的守護,任
由他們自以為是地做出決定,參與大陸爭霸,恐怕沒有多久龍族就不存在於世上了。
萬般愁緒,掩不住的失落顯在面上,對著風華,紫鈺難以扼抑身心的疲憊,只能
一直提醒自己,兩人的談話仍在被西王母族長者監視,這才沒有將挫折情緒表露出來
。
「妹子……」
從週遭空氣中的波動,風華就「看」得到紫鈺的沉重心情,西王母族的慧眼神通
,自是有其不凡之處。將這件事告訴紫鈺,會對她造成的打擊,這點自己不是沒有想
過,但若等到她上了戰場才在肉體的痛楚、崩潰中發現此事,那就太晚了,所以怎樣
都要趁現在告訴她。
要怎樣勸慰紫鈺,風華委實有些憂心,然而,她確實太低估了眼前這位龍族主人
。當風華口唇微動,想要說些什麼,紫鈺忽然一抬頭,將垂遮額頭的瀏海爽快地撥到
一旁,面上重新泛起了那抹與她氣質相稱的溫雅微笑,眼神中沒有任何狂躁與激動,
甚至平靜得看不出情緒波動。
「妹子,你……」不明白紫鈺的反應,風華無法確知她的決定。如果可能,希望
她能從這場戰事中抽身,一來可以免得不測,二來……自己的私心,並不希望雷因斯
在戰事中區居劣勢。
「久聞西王母大名,還以為世間最具婦德、婦容的女性有多了不起,想不到是個
造謠生事、挑撥離間之徒,真是令人齒冷。」
寒著嗓音,紫鈺決絕的話語,讓風華為之一楞,卻隨即由對方緊握過來的掌心中
,感受到她無言的心語訊息。
『已經很夠了,風華姊姊,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了……』
外頭西王母族人的監視,全都逃不出紫鈺天心意識的掃瞄,既然知道是在這樣的
情形下面談,她又怎會不知道風華坦然相告所冒的風險。
『可是……你還是決定要去?』
『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不過……這些事是我所不能逃避的,既然我承諾了我
的族人要贏得此戰,任何事都等到此戰完結之後再說。』
風華沒有再傳來訊息,在她那秀美無雙的雪淨面容上,似是皺眉慨歎著,紫鈺感
到一陣歉意,剛要收手告辭,忽地手上一緊,跟著就是一陣暖意傳了過來,一種近似
於法咒的能量一閃即逝,閃電般傳入體內。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風華已經把手放開。淡淡燈光下,她本來水嫩無瑕的嬌顏更
是血色盡褪,任誰也知道,在剛才的行法令她大耗本身真元。
『風華姊姊。』
想要道謝,卻知道此時保持秘密比什麼都重要,雖不知道風華到底做了什麼,但
肯定是對自己大有好處而不便給他人知道的事,如果在這時候出聲道謝,只會給風華
帶來困擾,而且……這也不是一聲道謝可以回報的恩情。
忍下胸口將要潰決的情感,紫鈺冷哼一聲,轉頭就走。臨走時,很明顯地看到風
華面上掛著的溫柔笑意,說明她完全能體諒自己的無禮,在這瞬間,紫鈺真的有種感
動,明明只是一個初見面的外人,為什麼卻比與自己有血緣關聯的龍族人更要體貼自
己呢?
尋覓多年,期望被填滿的孤寂感覺,好像在今夜稍稍得到了補償啊……
內戰告一段落,雷因斯回復本來的和平狀態,各項修復工作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作為雷因斯•蒂倫的行政中心,象牙白塔即使在夜裡依然燈火通明,聚集於其內
的一眾大小官僚們,以親王殿下的直屬秘書蒼月草為首,幾乎是日夜無休地進行各種
工作。
稷下本來就是雷因斯的頭號文教區,又有稷下學宮這樣的人才庫,雖然數月前因
為女王駕崩,不少宮廷、行政官員紛紛棄官而逃,或是隱匿民間,或是改投白天行一
方,不過當政局穩定,新政府以蘭斯洛親王的名義下召,聘回原本散失在外的人才,
整個體系重建的速度就很快了。
不管是做什麼事,都是有人有錢好辦事。有了做事的人,在白字世家源源不絕的
金錢支援下,各項行政事務很快就上了軌道。本來在內戰期間,小草就盡力維持行政
事務的起碼運作,讓大小事不至於停頓荒廢,現在行政體系重建起來,她每天就是忙
著分配工作,同時藉這次官僚人才回流的機會,吸收新人,為本來的體制注入新血。
世上的事無分好壞,只要懂得利用機會,都能帶來商機。這是白字世家的傳世格
言,也是白無忌奉為圭臬的信條,小草當然也知道這些道理。戰爭不是什麼好事,這
趟內戰在白起的全方位操作下,幾乎沒有什麼深遠的後遺症,但仍是對雷因斯的國力
造成傷害,小草現在就只有利用這次內戰造成的影響,盡可能將結果導向好的一方面
。
白起、白無忌兩兄弟的攜手合力,整場內戰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龍捲風,瘋狂地掃
過了雷因斯,將許多舊體系、舊勢力連根拔起。倘使要實施新政,預期中會形成阻礙
的反對勢力,幾乎都已經被消滅殆盡。
這其中當然牽涉到許多不光明的手段。白無忌對於各個或潛在或浮現的敵對勢力
,向白天行一方發出誣告信,而潛伏在白天行左右的「親信」就趁機建言,將這些叛
國份子一一逮捕,而當後來白起一手掌握軍政大權,更是毫不手軟地開出抄家令,讓
這些貴族、神官、土豪一個個家破人亡,財產歸諸國庫。
這些處斷多數都有惠於民,只不過當人民漸漸從「惡霸受到制裁」的喜悅中覺醒
,發現血腥與殺戮超過了必要程度,局面也慢慢開始失控,而發出質疑之聲時,成為
罪魁禍首的白天行已然倒台,新政府則宣告會摒棄白天行時期的所有惡習,重還大家
公正而穩定的局面,讓民眾的心情重新安定下來,齊聲稱讚新領袖的偉大。
一切的罪行,都隨著戰犯的敗亡而失去控訴對象,誰也不會把責任套在白字世家
的頭上,至於成為雷因斯人新偶像的的蘭斯洛親王殿下,身上的光彩更是聖潔得刺眼
。
假如是以前,蘭斯洛一定會對這樣的做法不能認同,會在象牙白塔裡大跳大叫,
甚至直接拋棄這個骯髒的王座,去追尋他所認定的正義、符合義理的生活方式。
不過,從連串報告書中推出事實真相的他,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聳聳肩就閉口不
語,對這個問題的回答,他更直接表露在平時舉止上。這個因為尚未舉行加冕之禮,
而仍是維持親王稱號的准國王,一言一行,就像真的自以為是戰爭英雄一樣,對此洋
洋得意,既不對白字世家表示謝意或憤怒,也不對「坐享其成」的處境感到羞恥與不
安。
「大舅子做了很多事,而這是我們唯一能對他表示感謝的方式了……」
某天夜晚,當小草迂迴地談到蘭斯洛最近的改變,他低沉著聲音,這麼樣地回答
著。
真的是很奇怪,當聽到丈夫這樣回答時,小草不期然地有種感覺,就好像如果白
起哥哥在這裡,他一定也會這樣回答的。明明相識時間較己為短,不是血肉至親,彼
此間除了動手死鬥,也沒有別的交往,但是丈夫與大哥的交心程度,竟似比自己還要
深。
這就是他們所謂的「男人的心情」嗎?或許就像男人捉摸不住女兒家芳心一樣,
身為女性的自己,也實在無法理解,這些男人的腦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
坐在桌前,轉著筆桿,小草像是一頭精疲力盡的貓兒,無力地將頭垂趴在桌面上
,對著那一堆處理完畢的公文乾瞪眼。
那天在祈願塔裡看到的畫面,對心頭所形成的震撼,實在是非比尋常。那麼強的
兄長,看來卻是這麼樣地軟弱無助,自己想要留下來照顧,但卻被二哥拒絕,給趕出
塔外。
「大哥不會希望你在這裡的,回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二哥的意思,大概是要自己回去,繼續過「幸福快樂」的生活,別再多管不相干
的事吧。就像丈夫說的一樣,這是自己唯一能幫兄長做的事了,只是,到了最後,怎
麼總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始終被排除在圈子外頭啊……
「獨自一個人去幸福,這樣的幸福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嘛,在大哥二哥眼裡,我
永遠都只能當個小孩嗎……啊啊,好煩啊……」
兩眼無神,像是夢囈一樣的低語,小草真的覺得很疲憊,特別是看到旁邊一份源
五郎送來的提示公文,裡頭對於當前北門天關可能爆發戰爭的雙方實力比詳細分析,
並作出結論,表明若然天草四郎參戰,己方將全無勝算,希望象牙白塔方面仔細斟酌
。
「真是的,告訴我,我也沒辦法啊,妮兒小姑已經派出去了,我也不可能親自上
場,就算是讓老公以援兵身份趕去,如果碰上天草四郎,嗯……怎麼想都沒勝算啊。
」
這是很正常的思考方向,而這些東西源五郎也該早就考慮過了才對,他之所以會
把這份幾乎是廢話的公文以急件送來,目的就只有一個了。
「傷腦筋,真不想這麼做,可是……真是沒有選擇啊……」
仍然是一副疲憊到快要睡著的模樣,小草將一封密函以魔法書信的方式送了出去
,目標是正在艾爾鐵諾境內的某人,請她設法協助處理這場戰爭。
「老師,這是雷因斯王家對您的請求,一切就拜託您了……」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天關會戰】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艾爾鐵諾 北門天關
各方勢力的運作,矛頭直指向北門天關,就當事人而言,這實在是一個讓人極度
懊惱的狀態,無論是攻方或守方,都並不希望這樣大張旗鼓地引人注意,只是順著事
態演變,成了這樣一個無奈的狀態。
不管怎麼說,連玄京的販夫走卒都知道近日內要對北門天關用兵,對統籌戰事的
花家臨時軍部來說,這就是一件不樂觀的事,非但做不到兵貴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勢將敵人摧毀,還搞到運兵計劃人盡皆知,軍心渙散。雖然軍官們一直鼓勵麾下,
這次出兵有很大的勝算,若然攻破北門天關,趁雷因斯尚未從內戰混亂中回復過來的
空檔入侵,將會獲得莫大益處,屆時會以大量金銀珠寶犒賞官兵。
餌食看起來誠然誘人,但對於在連續挫折失敗中喪盡信心的士兵來說,這些東西
已不足以讓他們提振士氣,儘管長官們一再堅稱此戰有很大勝算,連番鼓勵,但提不
出確切證據的他們,自然不為士兵們所信服,人人都是以懷疑與不信的目光投射過去
。
當知道這場戰事勢在必行,難以逃避時,很多花家子弟兵都開始向家人交代後事
,預備在戰場上一去不返。
這樣的情形,透過青樓使者的報告,鉅細靡遺地傳入源五郎耳內。與那些忙著准
備後事的傢伙不同,源五郎並不認為公瑾會作徒勞無功的事,即使他人被迫待在海牙
,也該會為這場戰事做出規劃,絕不可能在勝算極低的情形下,讓花家大軍前來送死
。
也許被自己的奇襲給打亂了手腳、又因為白起的破壞活動延誤本來計劃,但公瑾
既然敢在這樣情形下堅持來攻,就代表他一定有所依恃。這一點源五郎試著歸納,雖
然得到了許多可能的結論,卻沒有一樣能讓他肯定。如若易地而處,自己手上會有些
什麼資源呢?
周公瑾不會不知道,即使他有辦法壓制住五色旗,能夠決定整個戰局的關鍵,仍
只在於天位戰。周公瑾麾下擁有兩名天位高手,若神秘的四鐵衛之首也擁有天位力量
,那就有三名,以這實力來硬攻北門天關,雖說吃力,但自己仍可以嘗試接下,可是
他既然與花家連成一氣,又怎麼會忘記花家背後的天草四郎這著厲害棋子?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以小天位力量迎敵,自己加上妮兒,再有整個五色旗的配合
,這樣的實力,能與天草四郎一敵嗎?
答案恐怕再明顯不過了,對上強天位的天草,單憑手邊目前的力量,是很危險的
,若周公瑾再把手邊力量一起發動,那麼這場戰爭自己已經輸掉七成了。
稷下那邊的人可別還在醉生夢死啊,戰事勝負的比數絕沒有想像中樂觀,佔上風
的一方是周公瑾而非己方,如果搞不清楚這一點,驕傲地去作戰,最後結果肯定會輸
得淒慘落魄。
幸好,在這裡的五色旗士兵,沒有一個會小覷敵人實力,當源五郎巡視軍伍,向
士兵們詢問此戰勝負如何時,五色旗士兵們的回答都很一致。
「你們覺得這一仗的敵我優勢如何?」
「敵人佔有天位優勢,我方屈居下風,但實際開仗起來,我們有信心能取得最後
勝利。」
「唔……只是有信心,不是有把握嗎?」
「以地界迎擊強天位,會有把握就是白癡。」
「……」
當聽見這樣的回答,源五郎也只有苦笑搖頭的份了。這些人實在是很恐怖,無論
是肉體上的強,或是心靈上的堅實,都到了幾乎無懈可擊的地步,一萬多人看起來就
像是同一張面孔、同一種表情,撇開心中的些許佩服不談,感覺上還真是有些噁心,
實在不曉得白起是怎麼訓練出這樣一支軍隊的。
妮兒那邊也是讓人很頭大。身為全軍統帥,一天到晚都不在北門天關裡頭,盡往
外頭跑,不但不主持軍務,連自己想要找個時間摸過去,增進一下雙方感情都沒機會
,想起來真是扼腕啊。
天候仍寒,要在這種嚴冬下發動戰事,對花家的騎兵隊來說,是很大的負荷,加
上北門天關位處狹窄山道,用騎兵作戰實在是很不利。不過……花家騎兵隊上趟給白
起重創馬匹來源,即使他們想發動攻擊,短期內也該做不到才是。
那麼,公瑾是不是把一切賭在天位戰了呢?但若是如此,只要讓幾名天位高手直
接殺過來即可,在高機動性的情形下,完全可以做到攻擊情報不外洩,他現在這樣大
張旗鼓地整備,是不是想要掩飾一些什麼呢?
沒有答案,源五郎抬頭望向天空,只見數排鴻雁人字型地朝東方飛去,輕而易舉
地穿越北門天關,消失在天空盡頭。
「在這種天氣飛行,辛苦了啊……」
說著慨歎的低語,源五郎將目光投向西南方,在那邊的山上,有一個讓他非常在
意的人……
感覺到源五郎的視線,他微微笑了起來,再將目光轉向眼前一臉不快的花天邪。
「好難看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你有求人的誠意啊。」
「我是要求你實現當日承諾,並不是哀求你,沒有必要特別低頭。」
似是習慣了對方一貫的無禮,對於這樣的頂撞,天草四郎僅是微笑道:「如果是
在日本,對我這樣說話的人早就給碎屍萬段,為什麼我卻從不會對你感到生氣,總是
拿你這小子沒有辦法呢?」
「因為這裡不是你的地頭,不是能由你為所欲為的地方,因為你天草四郎就是一
個無膽匪類,只敢和比你更弱的人作戰,欺壓弱者,而不敢面對比你更強的人。」
「唔……雖然這裡不是日本,但換作任何其他人這樣說,我保證他會橫屍就地。
奇怪,我又不是你的老頭子,為什麼我要這麼忍你呢?」
天草四郎有些懊惱地抓抓頭髮,對於自己全無怒氣的心情感到不可思議,也再次
為了無法對眼前這狂妄小子發脾氣,感到自嘲與譏諷。
天上鴻雁迢迢東飛,看在地上天草四郎眼裡,有著十分特別的感觸,在他漫長的
人生旅程中,像現在這樣的感覺,並不是經常出現的。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也不算是一個好脾氣的人,為何此刻能夠容許這無禮小
子在面前放肆呢?
只會挑弱者來欺負……原來在這些後生晚輩的心中,自己的行為是被這樣解釋的
。可是,很無奈啊,能夠與自己互爭勝負的人,在這世上並不多,其中多數是和自己
同輩份的老不死,不是彼此間有交情,就是另有人情糾葛,不是那麼簡單說戰就戰的
。聽說有個劍仙李煜,是年輕一輩的後起之秀,劍法通神,本來也想找他交一交手,
哪曉得竟全然找不到他的蹤影,向青樓聯盟查詢之下,才知道這小子竟然遠颺海外,
真是氣煞人也。
又聽說武煉有個天刀王五,武功殊不簡單,想來或許也是個可以一戰的對手,誰
知道這人竟然無聊到跑去西西科嘉島,這下可大大不妙,要是自己追著他出了海,可
沒有把握能夠重新回到大陸本土,要是連西西科嘉島都找不到,這下可就真是有大麻
煩了。
現在想來還真是有些後悔,當初與魔族神明締結契約時,用方向感來當契約條件
實在是虧本了點,但若非如此,自己也不能長時間保有肉體年輕,早就像西納恩那廝
一樣成了白胡老頭。
自己是個熱愛武學的人,和各式各樣的武者交手,是自己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做的
事,只不過當自身武功日強,能夠匹敵的對手越來越少之後,到處找人動手的嗜好看
來就變成了欺侮弱者,自己聽來實在是很可笑,但卻沒有必要向眼前這小子提出解釋
。
對他生不了氣的理由,自己後來也發現了。從雙方第一次在日本會面開始,這眼
高於頂的狂妄小子,就一再嘲諷、頂撞於己,無理至極的言語,卻讓自己感到一絲莞
爾。在日本,敢這樣對己說話的人,除了那個冷血沒人性的傻徒弟之外,就再沒有別
人了,忽然出現了這麼樣的一號人物,在些微怒氣消逝後,還真是感到有趣。
不過這並不是饒他一命的原因。在雙方第一次會面的時候,天草四郎就感覺到了
,花天邪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氣,與自己少年時頗有相似之處,也就是這樣一份不把一
切放在眼裡的狂妄,這才讓自己遭到同儕所忌。現在想來,還真是對自己當時的無知
感到可笑。
也因為這樣,自己才會對花天邪一再破例協助,希望這個與自己少年時氣質極為
相近的人,能夠有個好的收場。所以當他毫不客氣地諷刺或是挑釁,自己總是苦笑著
難以生氣,感覺上,就像看到一個舊時的自己,作著愚蠢可笑的事情。
這個做法或許錯了,雖然曾經當過神職人員,但自己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導師或是
指導者,在這樣縱容的心態下,花天邪的狂妄,已經到了無藥可救的地步,只希望他
還有起碼的理智,不要做出一些會讓他自己在日後悔恨莫及的蠢事。
(不過……現在這樣說,好像是遲了一步啊……)
眼前花天邪的模樣,給人一種很不對勁的感覺,雖然他把大半身體隱藏在斗篷裡
,但露出來的一兩絡紅髮,眼神中閃爍著的邪異感覺,都與自己所知道的他有所不同
,而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濃烈妖氣,更是強得瞞不住人。
(這可不是自然變化……嗯,他的功力似乎大有長進,這段時間裡頭他練了什麼
功夫?)
天草四郎感到訝異。花家武學的源頭,是傳自星賢者卡達爾,這個所謂的秘密,
他看一眼就認出來了,但因為花家的一堆蠢人,沒能力領悟星賢者的招數之所以變化
萬千、難以捉摸,是因為有絕頂天心意識為基,只是徒然捨本逐末,得其變化而不得
其巧,久而久之,當然武功一代不如一代。花天邪本身是有才氣,但如果沒有突破那
個迷思,繼續鑽研花家武學,只會更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離天位境界遙不可及。
也因此,如果單單靠花家武學,短時間內花天邪不該有什麼進步與突破,這是自
己的估算,然而,現在花天邪給自己的感覺,雖然仍然滯留於地界,但確實比先前強
上許多,若不是服食了什麼倍增功力的靈丹妙藥,就是修練了別派神功。感覺上似乎
是後者,但也不排除兩者皆是的可能性。
(但不管是哪一個,都不會平白無故冒出來,這小子是從哪裡得到秘笈或是神藥
的?該不會……這愚昧的小子已經被某個人利用了?)
想到這一點,天草四郎就警惕許多,看了花天邪一眼,對方仍是那一副愛理不理
的倨傲模樣。
「你的作戰計畫,我大概理解了,聽起來確實是挺有成功希望的,但我奉勸你不
要小看敵人,北門天關裡的那個源五郎,不是普通人物,貿然小覷他,會付出很大代
價的。」
從來到北門天關一帶後,天草四郎就將注意力放在敵人主將身上,因為舊傷尚未
痊癒,加上對敵人的觀察欲大於作戰欲,所以沒有主動挑起戰端。最早察覺到這件事
的是源五郎,看得出來,為了不讓妮兒遭遇危險,他平日刻意迫發出一些特殊氣勢,
好引來天草四郎的注意。
而一段時間之後,天草四郎對此人的評價是「無懈可擊」,若然雙方以小天位實
力交手,自己肯定尋找不到此人的身心弱點,以現在來說,也只有憑著強天位實力正
面將之擊倒,沒有取巧成分。要花天邪與這樣的敵人對上,難度實在是高了些。
「這些話都是無稽之談,等到我兵發北門天關,將所有反對者踏平,那時候再看
看是誰被小覷了。」
雖然對這回答不意外,天草四郎仍是感到無比的刺耳。花天邪做出這樣的回答,
可以說是理所當然,但自己明知如此,還對他大說廢話,看來肉體雖然長保年輕,但
腦子還是會得老年癡呆的。
「之前你曾經答應過,會從日本調派你的得意弟子來此,人呢?」
「沒看見,發信號找人也沒結果,如果不是迷路,大概……大概就是找到新的飼
主了吧。」
說來還真是有點糗,因為自己完全忘記了與那冷血徒兒的約定之處,現在他說不
定仍一個人在苦等自己,只不過小傢伙脾氣古怪,如果實際到了這邊,可未必會對花
天邪一方產生助益。這小傢伙人見人愛的本事世上少有,就算淪落到某個角落討飯,
也是餓不死的,自己完全不用替他擔心。
斗篷遮掩,花天邪的臉色看不太明顯,但原本預期中的一位小天位高手缺席,他
似乎無動於衷,僅是點點頭,跟著就要轉身離去。
「等一下!」
應著身後人的叫喚,花天邪轉過頭來,不解地看著天草四郎。
「就這樣就想走了嗎?你來這裡應該是有些話要對我說吧?要求人,頭就要垂得
低一點。」
「被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記起來了,關於這次的會戰,我確實是有些事要拜託你
……」
終於也等到了這一句,天草四郎早就料到,要是沒有自己,花天邪攻佔北門天關
的成數大減,早晚他也要來請求自己出手。
「當我們發動攻擊,天位戰爆發的時候……」
「那時便如何?」
「那時便麻煩你讓在一旁,靜靜地看,不管看到什麼東西都不要出手,不要妨礙
我們的作戰。」
「什麼?」
過去號稱風之大陸第一要塞的北門天關,其實並沒有經歷多少戰爭磨練,因為處
於關卡另一側的雷因斯,素來與龍騰山脈西方的勢力保持友善往來,以至於這座兵家
險要之地,欠缺了實用性。
也因為這樣,日後各方史學官將這場具備幾樣歷史特殊性的戰爭,以「北門天關
第一次會戰」之名,紀錄在戰史上。
如果一切依照預期進行,那麼在去年年底這場戰爭就該爆發,花家騎兵團以雷霆
萬鈞之勢,出北門天關,將雷因斯大半西北部都踐踏在鐵蹄之下。只不過因為眾多人
為與非人為的因素,這場被延宕多時的戰爭,以一個截然不同的形式發生。
在戰前,雙方的首腦人物都在為己方軍隊增添、儲備實力,也在打聽對方情報虛
實時,付出了很多的努力,試著掌握敵方的軍力動向。對於周公瑾來說,可能比較輕
松,因為身在遠方的他,在研判過敵方主動出北門天關迎擊的可能不大後,他便授權
部屬們便宜行事,畢竟藏在北門天關裡的敵軍是個不會移動的大目標。
源五郎也花了很多心思,從敵方的行軍路線,到可能發動的攻擊形式,都一一仔
細推算。對於周公瑾的才能,他不敢有絲毫輕視,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紮實
的準備,但另一方面也在顧慮對方會不會使些什麼奇招。
無論是明樁或是暗樁,情報系統傳回來同樣的訊息,花家開始緩慢地行軍了。北
門天關距離玄京並不遠,如果是花家的鐵騎隊,只要快馬奔馳半日,就可以抵達北門
天關。然而,花家這次來攻的隊伍,卻是包含步兵在內,而且少量騎兵配合步兵,一
起緩慢地朝北門天關前進。
這實在是很詭異的安排,應該是用來高速突襲的騎兵,和動作遲緩的步兵雜亂地
分配在一起,拙劣的配置甚至讓人看得傻了眼,源五郎甚至無法肯定這究竟是花家人
單純的愚蠢,抑或是周公瑾刻意安排的妙策。
「嗯,什麼都有可能,不過實在難以肯定……」
包括五色旗的幕僚團在內,眾人皆沒有個肯定答案,不過,聽到敵軍朝此而來的
消息,他們並沒有多少緊張感。
如果單就台面上的情形來看,北門天關位於龍騰山脈中一條貫穿東西的狹長谷道
,當有軍隊來攻,狹窄的地形會限制敵軍人數,縱然是大軍,也將被迫擠成長長的一
條隊伍,只有在最前方的軍隊能夠攻擊敵人。
對守軍來說,只要準備一些投石、投火、毒物之類的防禦武器,從城頭胡亂地彈
射出去,很容易就可以將敵人打得焦頭爛額,即使有人能攻上城頭,那也只是強弩之
末,不具有任何威脅。
照正常的兵學,以重裝騎兵、戰車之類的強力軍隊,盡快突破狹長谷道的距離限
制,直衝城門,這或許是個不錯的主意,但卻不是當前花家所做得到的。倘使他們真
的以現在的實力攻來,騎兵會被步兵限制速度,沿途被各色城防武器削減人數,當好
不容易有人抵達城下,預備作戰,恐怕有四成兵力已經在谷道裡頭屍積成山了。
這還是一般的狀況,只要看看左右士兵的預備動作,源五郎就知道這根本不是一
場平等的戰爭。
「填裝彈藥,快!動作太慢了!」
「把炮台架好,做最後檢測,每一顆螺絲釘都不可以怠慢。」
「掩體也要做好,讓那些只懂得騎馬射箭的原始人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新兵們在五色旗老手的指揮下,開始架設高射炮台,堆積炮彈;城頭預備了一排
弓箭手惑人耳目,但是在城頭的隱密槍眼處,卻有更多的機槍裝設、填充完畢,只要
敵人一逼近,立刻朝下瘋狂掃射,保證是有打有中,絕不落空。這還不算埋藏在谷道
沿途的地雷、毒氣彈,如果戰爭真的照預期情況打下去,當敵人能接觸到城門時,死
傷絕對不只是四成,能有兩成人保有戰力就很不錯了。
「雖然比不上最高領袖在稷下的城防設計,不過抵擋眼前的攻擊是沒問題了。」
身為副手的白千浪報告道:「一般的戰鬥準備完畢,至於超越一般水準的,就要看五
郎先生您的裁決了……」
五色旗士兵的價值所在,就是他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不會高估自己存在的必要
性,也不會妄自菲薄,因為他們原本就是為了應付、支援天位戰,而接受過無數假想
訓練。所以他們都知道,雖然己方佔有這許多優勢,但真正要決定戰爭勝負,卻非這
些優勢所能擔保。
源五郎一方面很高興屬下軍官有這等認識,讓自己不必多費唇舌,去說服會認為
「天位高手有這麼厲害嗎」的白癡,一方面也費盡心思,確認敵方天位高手的人數。
用天心意識掃瞄是理所當然的方法,但若敵人高手刻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天心
掃瞄就未必可靠。青樓的情報網也是一項重要資訊,然而,為了兩邊不得罪,青樓聯
盟一定不會把所有資料送來,手上收到的情報訊息雖然可靠,但卻要估算可能被青樓
隱藏起來的消息。
統帥全軍的是花天邪,這點對源五郎來說,實在是一件幾乎可以說是獲勝王牌的
喜事,雖然這人的存在與天位戰沒什麼關係,不過只要他能拖累底下的軍隊,源五郎
就心滿意足了。
花殘缺、郝可憐,肯定會隨軍而來,問題是以周公瑾的精明,說不定會有什麼讓
自己「驚喜」的預備,其中最有可能的是……算來也該出來了,升龍山可不是什麼名
勝觀光區啊,自從基格魯的最後碰面,到現在也幾個月了,在這種重要戰役上,周公
瑾不可能讓這著厲害棋子投閒置野。
假使只有這三人,那倒是還好,用五色旗牽制,自己與妮兒全力迎敵,在沒有意
外的情形下,是可以拚個平分秋色。最大的問題是天草四郎,雖然仍感覺到他的氣息
在左近山區中隱匿著,沒有移動的跡象,但當戰局進入白熱化,他就會現身參戰吧…
…其實這有點怪異,若是自己來策劃攻擊,一定讓天草四郎打頭陣,其餘天位高手配
合,以強悍威力先將北門天關的防禦設施摧毀得七七八八,再讓大軍進攻,這是損失
最少、最有效果的戰法,但似乎花天邪並不這樣想……
不管這些了,若天草四郎真的參戰,那也就只有期望稷下那邊已經做出了決定,
有足以應付的援軍,不然只好下令緊急撤退,免得被這無人能及的劍爵殺得片甲不留
。
除了這些之外,值得擔心的事就只有一件了……
「喂!你們有誰看見妮兒小姐了?」
一個問題問得眾人齊搖頭,看他們的表情,源五郎實在想吞塊豆腐自殺。誠然自
己之所以在此操勞,是為了讓妮兒能夠輕鬆地過活,但再怎麼說,身為一軍統帥,在
這種緊急戰時居然跑得不見人影,這實在說不過去吧!
「再派一個緊急傳令兵到基格魯去,妮兒小姐應該在那裡,把她給請回來。」
妮兒的天心意識沒有好到可以由基格魯進行心語對話,只得派個緊急使者去,把
人召回,不管她怎樣鬧情緒,現在是需要她力量的時候,敵人已經逼近,天位戰隨時
有可能爆發,如果她不在這裡,那豈非要自己以一敵三?
她這幾天好像在基格魯過得很開心,匆匆幾次簡短的碰面談話中,妮兒曾表示在
那邊遇到好可愛的孩童。自己一直是認為讓她接觸孩童,多少能洗滌去因為血腥戰鬥
而累積的疲憊身心,所以樂見其成,但要是洗滌得太過頭,讓她一見到戰爭就想逃的
話,自己就只能對五色旗成員自殺謝罪了……
在隱約的人馬行進聲逐漸擴大後,敵人的隊伍進入了可視範圍。等待已久的敵軍
終於到來,人人都是慎重以待,新上戰場的兵丁們,對於即將到來的殺戮感到緊張;
五色旗的士兵們,雖然抱著獅子搏兔用全力的慎重想法,但要他們對這種實力與己方
不成正比的敵人,打起十二萬分警誡,這又似乎不太可能。
「敵人進入射程了嗎?」
「還沒有。我們這邊可沒有配備渾沌火弩啊……」
簡短地一、兩句交談,源五郎運足目力,審視敵軍的隊伍。一如先前得到的情報
,騎兵與步兵排列得雜亂無章,明顯地拖慢了整體的速度。騎兵與步兵的人數比約莫
是一比十,至於敵人的總兵力,從來自青樓聯盟的情報和自己的感測,大概十五萬上
下,是己方的數倍。
人數上是對方多出許多,但卻感覺不出什麼威脅性,大氣中雖然有著肅殺的氣氛
,但並不至於讓人緊繃到喉乾、流鼻血的程度,敵人那邊的軍氣,也讓人覺得很散漫
,士兵顯然個個都無精打采,只要前方一潰敗,後段大概很快就會開始竄逃。
敵方天位高手的氣息,就像自己預估的那樣,是很明顯的三人,一時間感覺不到
他們的動態,殺氣與戰意也不甚明顯,難以推知他們的出手時機。
「源五郎大人,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敵人開始通過地雷區,依照原先的計劃,當
敵人過到一半時,我們就會引爆地雷,開始攻擊。」
「嗯……這樣啊……」源五郎苦笑著,看看周圍左右的同儕,道:「有資格對各
位下令的,只有身為統帥的妮兒小姐,但她現在不在此處,我想各位不介意我暫時代
理指揮官的職權吧?」
理所當然,源五郎得不到任何回答。反正從一開始就是由他在執行指揮者的工作
與任務,現在問這句話只是多此一舉。
「那麼……就請大家預備了。」
將要對一場大殺戮下執行命令,源五郎心中的感覺實在很複雜。若是情形不變,
等一下開火之後,就是一面倒的屠殺攻擊,即使手下留情,估計敵軍也會有個數萬名
的死傷,那些死者幾乎都是被逼迫而來,十分地無辜,如果自己當初沒有答應繼續效
忠蘭斯洛,現在大概會想盡辦法阻止這場戰事的發生,但現在擔任這個職務,只有冷
血地下達該下的命令了。
沉默以待,讓敵方軍隊緩緩靠近,整個環境一時間靜默異常,只剩下軍隊前進時
發出的步伐聲。騎士們還維持了起碼的武裝,身上盔甲在陽光下反映出銀色光輝,但
步兵的裝配看起來就寒酸很多,部分的人有穿著軟甲,但也是零零落落,很不統一,
雖然手持長槍、腰間配劍,但是臉上毫無生氣的表情,卻讓人感覺不到他們應有的激
昂戰意。
「嘿,你看看他們的表情,那應該說是已經看透生死的覺悟嗎?」
「沒那麼厲害吧,我看是根本就放棄了……」
「初次上陣就碰到這樣的對手,還真是不過癮呢……」
相較於五色旗士兵的老練,新兵們的情緒波動就比較大,他們原本就多是稷下的
年輕貴族,在確認敵人軍隊沒有什麼威脅性,自己處身於絕對安全的銅牆鐵壁中,等
會兒的任務只是打落水狗後,驕縱自大的心理就從緊張中解放出來。
而當這樣的聲音傳入源五郎耳裡,一件令他始終無法釋懷的事,再次浮上心頭。
像這種讓己方士兵無益死傷的事,敵人應該是不會犯的,那麼,他們究竟有什麼奇招
,來逆轉戰局呢?
這個懷疑,讓源五郎始終感到不安,雖然他已經防範到任何正常兵學下可能的變
化,但只要想到敵人有可能利用新技術攻擊,他就實在很頭痛。
「全體聽令,發動……」
攻擊命令沒有完全發出去,一種很不對勁的感覺,刺激著源五郎的天心意識,頃
刻之後,他知道敵人在作些什麼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奇兵奇計】
身為一軍主帥,但卻在最重要的決戰時刻不能與士兵同在,就算因此被大加指責
也是沒話好講,雖然說正面臨攻擊的北門天關守軍沒什麼人在乎此事,但感受到西方
不住傳來的肅殺軍氣,妮兒就忍不住開始責備自己。
(我……我也很想去啊,只是現在被困住,根本就跑不了嘛!)
儘管定義上有點問題,但妮兒現在確實是被困在此地,沒法趕回北門天關。
「宗次郎啊,姊姊現在有急事,可不可以先離開,等到事情辦完了,再回來陪你
玩呢?」
「不要!」
強硬而毫不妥協的口氣,再次粉碎了妮兒的小小希望。
因為知道今天大概會爆發戰爭,在這樣的情形下,別說等待戰事完結,要是直接
死在戰場上,那就永遠也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因此,妮兒一大早就溜了出去,到基
格魯與宗次郎話別。
依照往常,妮兒帶了一些小麵點,看著宗次郎慢慢地把東西吃完,又幫他梳理了
一下頭髮,就想要趕回北門天關,哪知道卻被宗次郎攔住。
相處以來的習慣,讓妮兒很熟悉這幾乎可以說是宗次郎招牌動作的摟抱。不發一
言,冷不防地從後頭一把抱緊腰部,整個人撲了過來,就像是某種籐蔓植物一樣緊緊
黏住,讓宿主無法掙脫。
「宗次郎,拜託啦,姊姊是真的有急事,你鬆開手,讓姊姊先離開好嗎?」
「不要,如果一鬆手,姊姊就會跑掉,我可能再也看不到姊姊了。」
對著那張依戀不捨的俊美臉龐,妮兒還真是不忍心將他用力推開,只是,當時間
慢慢過去,曉得已經不能在這裡多耗,想要推開宗次郎,趕去參戰的時候,妮兒才驚
訝地發現,那雙緊緊抱在腰間的瘦小手臂,力氣竟是大得異常,讓自己無法將之扳開
。
自己是天生神力,宗次郎小小年紀,沒可能力氣比自己更大,最可能的理由,就
是他運氣而增加的力道,雖說早聽說他有習武,但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像是有多強,
卻估不到他這樣有力氣。
嗯,想起那天他用木棒痛毆那頭蝙蝠貓的力道,就覺得亂恐怖的。除了力氣,宗
次郎的個性也大有問題,從那天的事情之後,自己就漸漸接觸到他溫和外表下的另一
面。
雖然平常一副很可愛很可愛的樣子,但這孩子卻有著與外表不符的激烈個性,這
麼說或許有點奇怪,但是妮兒注意到,宗次郎的情緒落差非常大,前一下子還是高興
,後一下立刻切換成憤怒、哀愁等不同的情緒,落差之大,簡直就像是之前的情緒反
應全不存在。
當自己說些有趣笑話,他很快就露出了笑臉,前彎後仰地笑得十分開心,但當自
己跟著說一些心裡話,他也立刻露出憂愁的表情,像是很為了自己擔心一樣,幾乎要
落下眼淚。這些反應都沒有表錯情,但感覺就是很奇怪,人是有感情的動物沒錯,可
是也因為這樣,一個正常人是不可能這麼又哭又笑,情緒急遽變化,而且還非常認真
。
因為這樣,妮兒感覺很不對勁,越是與這孩子相處,越是感到一股說不出的怪異
。她當然不會因為這樣就把宗次郎當作是敵人,但卻因此而多了兩分戒心。原以為這
樣的戒心沒有必要,但當與男孩水晶般澄澈的眼神一接觸,她就對自己的先見之明暗
自慶幸。
「小姊姊,你要丟下我……一個人跑走了嗎?」
兩手緊緊摟著妮兒腰部,男孩的表情顯得無限依戀,像是一頭捨不得母親的小羊
兒,任誰看了都會愛憐不忍,但正是因為妮兒與他有過一段時間的交往,所以才會看
見一些別人看不出來的東西。
儘管表情還是那麼可愛,但是那雙眼神卻似曾相識,妮兒不會忘記,上趟蝙蝠貓
抓傷宗次郎手臂時,他也露出了同樣的眼神,而在這樣的眼神之後,他做出了什麼事
。那種保持著輕輕微笑的感覺,卻把貓兒打得遍體傷痕的畫面,從此讓妮兒深深地在
心中警惕著。
(宗次郎是個好小孩,不過有些時候可能比恐怖份子更危險,講話上還是小心一
點,不要太得罪他……)
正自煩惱,卻苦無良計脫身,卻看到那頭被稱作「小雷」的蝙蝠貓,趾高氣昂地
在前方走來走去,一雙金黃色的眼瞳,很得意地瞥視過來,似乎在嘲弄說「死心吧,
只要被這傢伙一抱,沒有人能跑掉的」。
(開什麼玩笑,連貓都可以笑我了嗎?如果是打仗遇到強敵那還有話說,被一個
小鬼給困在這裡,這太丟臉了吧!)
沒法有什麼動作,妮兒索性擺出一副笑臉,對著蝙蝠貓招手。宗次郎很重視這頭
壞脾氣的蝙蝠怪貓,把它弄過來,分散宗次郎的注意力,自己就有機會可以開溜了。
「小雷,過來這裡,你可以坐在漂亮姊姊的大腿上喔……」
妮兒本來就以自己的一雙美腿而自傲,如果是誘惑源五郎,肯定他會像一條餓犬
一樣流著口水撲上來,但對於一頭不具審美觀的動物,妮兒就不是那麼有自信。因此
,當那頭蝙蝠貓慢慢踱步靠近時,妮兒真是感到莫大的成就喜悅。
(啊!即使是在貓兒眼中,美人依舊是無比燦爛。女性的美麗,就是這世上所有
生物的共通價值觀啊……)
這個明顯是自我陶醉的想法,不但欠缺證實,而且實在是高興得太早了,妮兒方
自欣喜,靠近身來的貓兒,忽然露出一種詭異的笑容,眼神中更出現了那種極度嗜血
的凶戾之氣,總算妮兒早一步察覺,兩手急拍地面,整個人趁勢急急後飛出去,勢道
之急,甚至還撞斷一根樹木,若非如此,她那截細緻光滑的粉嫩大腿,絕對不只是一
陣熱辣辣的摩擦疼痛,而是被利爪勾出血淋淋的傷痕。
「臭貓!動手這麼歹毒!」
逃過一劫,妮兒又急又氣,剛剛想要過去教訓這頭不識好歹的畜生,腰間忽然一
輕,宗次郎已經放開了手,閃電般一抓,將那正快速向外竄躲的貓兒抓回。
「小雷,我以前告訴過你很多次,你這麼粗魯的做法,一點教養也沒有,很不好
喔……」
聲音說得輕語細氣,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像是好友間的諄諄告誡,但襯著一聲
聲骨頭在巨大壓力下即將迸裂的脆響,就讓旁聽的妮兒不寒而慄。
(不正常。這兩個傢伙太不正常了,宗次郎的樣子也很怪,好像不是在懲戒,而
是又逮到可以虐待小貓的理由,所以才一副高興的樣子……)
貓兒烏溜溜的皮毛上,開始滲出斑斑血漬,妮兒瞧得不忍,想要出聲勸阻,轉念
一想,這頭蝙蝠貓如此凶惡,活著也是傷人,還是早死早超生,而宗次郎現在把全副
精神都集中在那頭貓兒身上,無暇顧及自己,正是開溜的好時機。
屏住呼吸,妮兒慢慢地後退,一步、兩步、三步……退到適當距離後,略為吸一
口氣,正要施展天位力量破空而去,陡然聽見一陣高速破風聲,腰間一緊,跟著就是
一股大力撞來,讓她站不穩身子,連帶後頭撲來的人,一起滾倒在地。
腦子有點昏,好不容易寧定下來後,發現一雙細瘦手臂僅僅環抱住腰間,又再度
給那打死不放手的男孩給纏上了。
「小姊姊,你要去哪裡?這樣子一個人偷跑的動作,很不好喔……」
說話的口氣,眼神中反映出的神采,就像先前與小雷說話的那樣,而腰間幾乎形
成痛楚的壓力,讓妮兒心中狂叫不妙。
(不成,再這樣下去,真的跑不掉了……)
勉強鎮定下來,妮兒道:「宗次郎,姊姊現在有事要忙,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姊姊和你約定,只要事情一忙完,立刻回來看你,好不好?」
男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摟緊了雙臂,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看著那將要
拋下他遠去的無情女子。
(你這個小惡魔,明明最恐怖的就是你,還敢裝出一副完全無辜的樣子,啊!你
還把那頭笨貓抓在手上,它都掙扎成這樣子了,你……你難道完全沒發現,被你掐在
手裡的那頭臭貓已經快要斷氣了嗎?)
勸宗次郎把貓放下,險死還生的小雷並沒有什麼謝意,反而像是自尊受到傷害一
樣,惡狠狠地瞪了妮兒一眼。這點妮兒當然也不意外,那頭怪貓簡直是世上最不可理
喻的生物,自己可不敢奢望會得到它的感謝,更不會再笨到把身體任何一部份靠近它
。
「小姊姊要去的地方很危險,如果讓姊姊去了,說不定就再也回不來,以後就沒
有人陪宗次郎了。」
這話說得沒錯,但妮兒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差勁。論力量,還有反應,自己在戰
場中有足夠的生存條件,所以她開始努力地勸服宗次郎。
「姊姊看起來雖然不怎麼樣,但其實是很厲害的喔,嗯,就好像那邊的那棵樹,
你看到了嗎?我只要隨便一掌,就可以把它打得稀巴爛喔。」
好不容易哄得宗次郎放開了手,妮兒到預備發功的目標物前,隨手一掌擊在樹幹
上,為了炫耀,她刻意運起天魔功,讓整棵樹由接觸部位開始,迅速地被腐蝕、潰爛
,頃刻間便片片碎裂在地。
「看到了吧,宗次郎,小姊姊其實也是很……」
話說到這裡,便拖成了長長的尾音,妮兒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看著宗次郎伸出
他白皙的小手掌,貼在旁邊的一棵樹上,緊跟著,那棵因為嚴冬而枝葉盡褪的枯樹,
快速地重生綠葉,從些許嫩芽開始,只是眨眼功夫,翠綠的葉子便繁密生長,推去積
雪,讓整棵樹重新籠罩在一片生意盎然中。
「這是什麼功夫?是超能力嗎?」
聞所未聞,妮兒只是瞪大眼睛,懷疑自己看到的東西,而這綠意並不長久,因為
當宗次郎把手一拿開,整棵樹便立刻像是被強腐蝕性液體潑中一樣,出現坑坑巴巴的
凹洞,逐漸擴大,一如妮兒早先做過的那樣,潰爛成片片碎枝。
技巧上,兩人可以說是不分高下,但宗次郎多了開頭的那一段變化應用,這點就
非妮兒所能及,而且看碎落在地上的木塊,宗次郎的碎屑比妮兒更小,顯然功力更深
一籌。
「小宗次郎,你……我都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厲害……」
驚訝的事還不只是如此,因為原本棲息在一旁的小雷,看到兩人這樣一番表演,
似乎也被激起了好勝心,不甘示弱地靠近到另一株小樹旁,兩隻貓爪「嗶波嗶波」地
在上頭抓弄幾下。
更讓妮兒驚駭的事情發生。雖然速度不像妮兒、宗次郎那麼快速,但那棵樹確實
是出現了皸裂、腐蝕的跡象,並在不久之後,碎裂成無數細小木屑,但與兩人不同的
是,這些木屑即使已經脫離樹幹本體,仍沒有停止腐蝕程序,幾下子就成了飄散在空
中的細細木粉,被風一吹,轉瞬間無影無蹤。
對於看到的東西極度震驚,妮兒差點就跪倒在地上。
(嗚……怎麼會這樣?我的天魔功,居然連一頭蝙蝠怪貓都比不上,甚至可能還
輸給宗次郎……我、我的武功到底是練到哪裡去了啊?)
厭惡自己所感受到的無力感,妮兒甚至不敢抬起頭來,耳邊只聽見宗次郎在恥笑
小雷,因為儘管它有心賣弄,但小樹的下半部全然無損,這點就暴露了它功力未純,
又急欲表現的膚淺心態。
(不行,和這兩個怪物在一起,早晚我會瘋掉,要馬上找機會開溜才行,我……
)
腦裡才掠過這個主意,忽然聽見宗次郎「咦」了一聲,小雷也像是發現什麼東西
一樣,與他一起往上方看去。
妮兒抬頭一看,只見數排鴻雁排成人字形,正由北門天關的方向,朝這邊飛過來
。
「啊……季節到了,這些雁兒也要回家了吧,在這麼冷的天裡頭飛行,辛苦它們
了。」妮兒喃喃說著,看宗次郎和小雷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隊雁兒,好像有什麼
東西隱藏在那裡頭一樣,沉吟道:「不過,是有點奇怪,這幾天一直有雁兒飛來,往
年也有這麼多的雁兒從這裡回去嗎?」
宗次郎沒有回話,只是靜靜地盯著天上的鴻雁看,直到它們飛過正上方,片刻之
後,宗次郎伸出手來,接住某樣肉眼難以見到的東西,握在掌心。
「宗次郎,怎麼了嗎?」
不明白個中玄虛,妮兒不敢冒冒失失地打擾,而當宗次郎在片刻閉目後睜開眼睛
,將手掌平平攤開,本來空無一物的掌心,現在卻赫然多了一個三角形的摺紙。
褐黃色的紙,摺成三角形的立方體,上頭用紅字寫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與圖形,看
起來很是有一種詭異莫名的感覺。而即使妮兒不清楚這東西是一種東方仙術系統內的
法器,她也感覺得到,有一股力量波動,正透過這張符紙在運作,隨著力量越來越強
,符紙縈繞在一層氤氳紫光中,像是要引發什麼後續效果。
「這是……這到底是什麼……」
妮兒的問句還沒說完,旁邊的小雷卻有了動作。在符紙的紫色光華煥發到最高時
,它猛地撲躍了上來,一口就將符紙吞入口中,妮兒方要有所動作,卻看見大量的鮮
血,不住從小雷的嘴邊溢了出來,驚人的出血量,絕對超過了一頭貓的全身血量。
接觸到鮮血之後,小雷的一雙貓瞳中,散著碧油油的綠光,像是因為再次飽?生
人血液,而感到雀躍的狂喜。眼瞳一瞪,背後翅膀一拍,就朝西方飛躍過去。
「小雷,我不許你隨便亂吃東西,你答應過我的!」
宗次郎嚷了一聲,隨後追了過去,也當他開始全力奔馳,妮兒才再次驚於這孩子
的實力,竟似不遜於己,而在力量運用上,甚至比自己更高一籌。
一步、兩步,當第三步跨出,宗次郎已經從妮兒身邊掠過,速度更是陡然倍增,
像是一枝離弦之箭,筆直地朝小雷去的方向追了過去。這樣的速度,在看習慣源五郎
九曜極速的妮兒眼中,並沒有多稀奇,但在宗次郎從身邊飆衝過去之後,一股強烈沖
擊波也隨之飆起,勢道之猛,妮兒不及防備之下,給迫退了一步,必須要提起功力,
這樣才站穩步子。
「只……只跨出兩步,怎麼會有這麼強的衝擊波?」
同樣的事,妮兒自己雖然也能做到,但那絕對是在全力奔馳起碼一里後的現象,
要像這樣短短兩步之內,就把功力提運凝定,那可萬萬做不到。而當她再搜尋宗次郎
的身影,只看到周圍樹林像是被颶風席捲過一樣,殘枝斷樹,原本被白雪覆蓋的地面
,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凹槽,筆直往前延伸出去,兩旁則是堆起了一道高高的雪壁。
「這……這到底是怎麼弄出來的啊……」
「五色旗,以白千浪為首,分一半兵力,開始掃蕩潛入城內的敵人!」
沒有等到攻擊命令,眾人卻聽見源五郎下達這樣一條匪夷所思的指令。以北門天
關的防守之嚴密,照理說不該有敵人潛伏進來,若真的有敵人潛入,又怎麼會搞到現
在才發現?
但對這個指令,五色旗士兵並沒有什麼猶豫。對於源五郎的能力,他們絕對信任
,而且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可是既然指揮官下了命令,那麼他們就全力去執行,
戰場上可不是問東問西的地方。
「五色旗!所有單數編號的五色旗士兵,跟著我來!」
沒有多問半句,白千浪振臂一呼,受到點召的五色旗士兵立刻行動,跟著他趕赴
城中重要防禦地點。源五郎不會信口開河,為了肅清潛入進來的敵人,要動到一半的
五色旗兵力,敵人一定非同小可,說不定就是天位高手,眾人要有犧牲的準備。
也當他們開始行動,源五郎口中的潛在敵人,慢慢地在城中現形。約莫有個四、
五千人,全數穿著黑衣,每一個看來都是無比壯碩,身材是常人的兩倍高,幾乎要讓
人懷疑他們是不是人類。
這些人的現身極為怪異,事先毫無跡象可循,忽然出現在城內的各個角落,零零
散散,沒有聚合在一起,實在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潛入城內的。
「這種進來的方法……空間轉移嗎?」
「好像是吧,沒有其他可能的解釋了,原來除了我們和魔族,還有其他組織也掌
握了這種技術啊。」
「這也難怪,我們有魔導公會,他們的背後也有白鹿洞撐腰啊!或許是東方仙術
那邊有這樣的技術吧!」
「這麼重要的事,事先一點預告都沒有,如果老家主還在,情報部門全部應該切
腹負責了。」
一點都沒有被眼前的變化嚇到,五色旗的幾個分隊長立刻判斷出與事實最接近的
答案,並將麾下隊員組織完畢。長年在惡魔島上作戰訓練,有無數的突發狀況,像這
種對尋常軍隊高難度的隨拆隨組,對他們來說根本是家常便飯。
敵人現身之後,並沒有要與分散在各處的友方聚合,反而是立即開始破壞週遭。
不使用任何武器輔助,赤手空拳,將四周觸及的一切給搗毀,剛猛之至的拳威,看得
五色旗皺起眉頭。
「不好應付啊!沒想到會在大陸本土碰到這種具有魔族水平的敵人,白鹿洞什麼
時候有這種東西的?」
「威力不弱,但一個個的動作活像殭屍跳舞,該不會是太研院本部弄出來的強化
戰士吧!」
「什麼話,論生體改造,太研院的強化殭屍……戰士比這些傢伙靈活多了,咱們
可是惡魔的家族啊!」
在眾人從容不迫地交談中,迎敵策略已經確定了。敵人的戰術很明顯,雖然成功
潛入城內,但並沒有聚合在一起的打算,而是各自開始破壞,換言之,只是藉由這樣
的破壞,讓北門天關守軍分散集中力,不能全神應付前方大軍的敢死隊而已。
如果是一般的將領,一定會將各小隊分派出去,分頭阻擋各部分的敵人破壞,但
在五色旗軍官的眼中,這種做法只會犯上兵力分散的錯誤,以敵人的聲勢,士兵們單
對單之下,未必能穩操勝卷。與魔族對戰兩千年,他們汲取的經驗可不是一般軍隊比
得上。
「我們別的不行,工兵部隊的重建速度可是一等一,什麼設施都不用管了,家主
會提供充裕的重建經費。」白千浪下令道:「將北門天關劃分成十六個區域,所有兵
力集中成四小隊,重武裝部隊居前,開始掃蕩敵人!注意重點,絕不能讓半個敵人越
過警戒線,騷擾源五郎大人的指揮。」
「攻擊!」
源五郎一聲令下,本來埋藏在地底的地雷,轟然一聲引爆炸開。地面破裂,塵土
翻天,大量泥沙夾雜著破碎血肉,筆直地炸成沖天高柱,向四面八方灑落。
慘叫、哀嚎聲並起,卻沒有掩住大軍衝鋒的殺伐聲,地雷所造成的影響,比預期
中更低,而源五郎立刻發現了原因,那顯然是敵人也派出了特殊部隊,到地底掃雷。
(土遁術?花家士兵不可能做到這種事,白鹿洞也沒有專門的道術部隊,那麼…
…果然是忍軍嗎?周公瑾是怎麼和他們連絡上的?)
驚訝於自己的發現,源五郎向旁邊下了幾個命令,自己展開九曜極速,就往廝殺
激烈中的戰場奔去。既然敵人實力比預料中的更強,那就不能讓天位戰在城頭上發生
,所有的事,通通在戰場上來個解決吧……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戰場妖姬】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艾爾鐵諾 北門天關
負責掃蕩城內敵人的五色旗士兵,遇上了超乎預期的大麻煩。由於特殊需求,在
源五郎重修北門天關時,就曾考慮過巷戰的可能性,特別在北門天關內加裝各色機關
,也因此,當敵人開始破壞的時候,隨便打斷一兩根柱子,就是弩箭亂飛,或是一不
小心便失足落入酸液池裡。
厲害的機關,如果是用在一般人身上,早就把來犯敵人全部消滅了,但對於這批
不請自來的侵入者,卻嫌不太足夠。明明弩箭鑽身,給射成了刺蝟一樣,這些人卻恍
若未覺,繼續頂著箭雨奔過來。
「好厲害,這些傢伙真的是人類嗎?」
「……顯然不是。」
從酸液池中痛呼爬起的入侵者,證明了這個事實。稍微一發勁,身上的單薄衣服
就被脹破,露出內裡覆蓋著皮毛、鱗甲的壯碩軀體,一個個都是獸頭人身,踏出來的
腳步,在地上印出蹄痕不一的足印,把事實展現在其餘人類的眼底。
「原來如此,是獸人啊……」
獅頭、虎頭、豹頭、象頭人身的獸人們,一齊仰天發出怒吼,雖然分散在各地,
但海嘯似的怒吼聲,卻籠罩整個北門天關,而當他們發現敵人所在,大喝著急奔過來
的凶猛姿態,給人一種彷彿戰車衝鋒而來,即將壓倒一切的強大震懾力。
「策略採取對了,如果不以多擊寡,這場仗不好打,我們的損失會不小喔。」
即使是有不錯修為的武術好手,人類與獸人對上,仍是大為吃虧。先天上的體能
差別,獸人族的蠻力與勇悍,本來就是讓他們能縱橫於戰場上的本錢,對人類會造成
致命威脅的刀槍羽箭,除非是用機弩投射,或是有武學好手運氣增力而發,否則根本
就難以砍入他們結實的肌肉。
力量之外,這些不同種族的獸人,反應速度也遠在人類之上,如果正面交鋒,根
本就沒有什麼勝算。
「真是想不到,在正常的世界也能碰上這水準的戰爭,看來我們不能太大意啊。
」
「奇怪,獸人們的棲息範圍應該是在武煉啊,為什麼會翻山越嶺,跑到這種地方
來呢?」
這是每個人共有的懷疑,然而現在不是執著於這問題的好時候,在各支部隊的迅
速動作下,他們在獸人兵之前擺開了陣勢。薄弱的部署,既沒有彎弓撘箭,也沒有准
備弩箭機座,獸人們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前頭的幾個索性從旁邊屋子拆下樑柱當武器
,狂揮著衝了過來。
「好勇氣,不過在不把敵人放在眼裡這一點上,我們也是一樣。」
一聲令下,五色旗士兵們手中出現一種黑黝黝的鐵塊,跟著,從那漆黑的槍口中
,無數火花迸射出來,每一發都伴隨著吵人的聲響,而主動朝敵人衝殺過去的獸人們
則發現,一種遠比羽箭更具威力的鐵彈兵器,輕易地打穿了他們的肌肉,在鮮血濺出
的同時,不少同伴因為重創而倒下。
「光靠肌肉是敵不過腦的,如果笨到赤手空拳和你們作戰,我們還算得上是萬物
之靈嗎?」
「嘿!當家主一定很高興,這些傢伙比魔族好對付多了,最起碼子彈不必特別用
銀子打。」
面對敵人,五色旗士兵們顯得游刃有餘,輕輕鬆鬆,然而,他們實在是高興得太
早了些。
「吼!」
「嗥!」
「嗚!」
不同種類的獸嚎,再次響徹了北門天關,那些受到槍擊倒地的獸人們,重新站了
起來,連同毫髮無傷的同伴們,再次朝守軍衝了過去。機槍聲連續響起,子彈如浪潮
般洶湧射出,但這一次卻發揮不到什麼效果,在狂吼聲中,獸人們的肌肉變得更為壯
碩,而且也更為堅實,一根根體毛全數如針豎起,子彈與肌肉接觸的瞬間,閃出火花
,跟著就在金鐵相鳴中被彈開,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雖然久居海外,眾人仍然對大陸本土上的武學與術法有一定認識,知道這是什麼
東西,只是想不到會在這群獸人身上出現而已。
「大地金剛身啊……」
「這樣想也就難怪了,石家本來就是從武煉崛起,如果說石家裡頭有獸人,那可
一點都不值得意外啊。」
「這麼說,這些練了大地金剛身的獸人異種,就是石家金剛堂改造出來的秘密戰
隊羅?」
「可惡,白鹿洞和石家居然偷偷聯手起來了!」
推出了最接近事實的答案,對於眾人來說,並不見得就會比較輕鬆一點,因為局
面正在往更糟的方向逐漸演化。
「報告!敵人人數又增加了,估計又增加了一千人!」
五色旗全力偵測下,總算發現了敵人潛入此地的方法與媒介,一種肉眼難以辨識
的符紙。照推測,是將製作完畢的符紙,以物質變化的術法縮小,再透過不明方法遍
灑入城內,而將這些散在地上的符紙作為信號接收器,敵人的特殊部隊就以空間轉移
咒法傳送進來,從這點來看,現在在敵人的大後方,肯定有一批道術部隊正在施咒。
在與魔族的戰鬥中,五色旗最忌憚的對手,不是那些擁有超強破壞力或防禦力的
魔物,而是那些明明已經傷重,卻會吸收敵人或同伴血肉、精氣,進而療傷復原的怪
物。對於這種有著近乎無盡回復力的怪物,五色旗就感到十分棘手與疲憊,白家前輩
就是因為這樣,潛心創出乙太不滅體這套優勢武學。
現在的情形也類似,如果不先破壞敵人的潛入途徑,任由他們這樣不斷地補充援
軍,無論五色旗再怎麼樣強大,也一樣是會承受不了的。
「媽的,重建工程的時候,應該加入防止空間轉移的術法才對的。」
「不是沒有,但只能防止一些粗淺的術法,現在敵人一定是在城裡放了某種媒介
,才能使用法術,我們必須找到這種媒介才行。」
「沒有直接遮斷外界連線,將媒介與外頭的聯繫全數遮蔽的結界嗎?」
「聽說是有這個設計,不過本來是打算二期工程才追加的,誰會料到敵人有這麼
先進,居然會用這種技巧!」
「如果今天不死在這裡,以後要把石家列成特殊觀察對象。」
眾人交相對吼著,而握緊手上機槍,看著前方的獸人們無畏槍彈,大步奔馳過來
,如怒濤般洶湧的聲勢,每個人都有心理準備。
(回到大陸本土,卻碰上更加荒唐的怪物,世上怎麼有這麼荒唐的事?這一仗…
…真的是有夠衰了……)
儘管早已預測到當戰爭開打時,會有天位高手衝殺過來,但當實際遇到,花殘缺
、郝可蓮仍是吃了一驚。
過去在稷下交手時,他們曾經領教過源五郎九曜極速在狹窄空間之內,發揮出無
比靈動的變化效果,但這一次,明明雙方相隔里許遙距,九曜極速仍是有著縮地成寸
的奇效,只是眨眼功夫,源五郎就已經迫近過來,更準確地發現了兩人的位置。
因為考慮到會進行天位戰,一開始指揮權就已經交託給信得過的將領負責,不過
,由於整體大局都是由花天邪操控,估計旁人也做不了什麼。花天邪並非無能,只要
把天位高手這個因素排除,像現在這樣單純地戰術場面,正好是他發揮才幹的時候,
如果能夠充分配合公瑾的計畫,那麼要奪取勝利,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迎著朝這方向射來的源五郎,兩人一同飛身攔截。北門天關的的天位高手,是山
本五十六和眼前的人妖男,雖然不曉得那頭怪力暴龍女跑到哪裡去了,但如果能趁這
機會,以二敵一,將這棘手敵人先給解決,那即使最後攻不下北門天關,也划得來了
。
在與敵人接觸之前,花殘缺已經運起花家腿功,夾帶著急勁狂風,更在最尖端形
成錐體,令腿招威力更形集中地往敵人攻去。這一腿可以說是相當傑出的一記攻擊,
然而,當前所有天位高手中,再沒有哪個人比源五郎更熟悉花家武學的破綻。
(把我當成第一目標嗎?傷腦筋,我可不想被人看成是軟柿子啊!)
(紫微玄鑒,為我找出敵人的破綻吧!)
不用刻意閉目,當天心意識開始運轉,在源五郎眼中的敵人,就像是被切畫成無
數個細小區塊,而在這些區塊中,數十個細小部位開始放大,讓源五郎將敵人招數的
威力所在、破綻位置一目瞭然。
雙方正式接觸,花殘缺想不驚訝是不可能的,儘管事前對這個貌似女子的美麗男
子有很高評價,但怎也想不到,他的武功竟比上趟在稷下交手還要高得多,輕輕幾下
旋身,就將腿招威力全數避過。
花家腿功以敏捷神速見長,但遇上九曜極速卻相形見絀,源五郎合併劍指,出手
如電,在與花殘缺近身接觸的剎那,連續在他右腿上十餘處穴位點過。
(這股力量……不是單純的指勁,是劍氣!)
結論並沒有錯,花殘缺還想鼓勁護身,以白鹿洞內功抵禦敵人的點穴,爭取回復
時間,怎知源五郎不僅是招數靈動,連內勁亦是無比刁鑽,入體之後立刻分頭鑽去,
準確地截停花家腿功的運氣穴位。
「這麼說滿不好意思的,不過你和我的程度相差太多了,我只要認真起來,你這
樣的武功根本就不夠看。」
如果碰上源五郎以外的小天位高手,還可以多支撐一會兒吧,然而,環顧小天位
眾高手,在韓特、妮兒、蘭斯洛紛紛有所提升的情形下,這數月來沒有什麼進步的花
殘缺,確實已經變成小天位高手中最末的一人。
只是,任他們事先怎樣估計源五郎了得,也計決想不到花殘缺在他手裡連一招也
接不下。沒有下殺手,在破去腿招同時,也用「小天星劍」暫時封死他體內氣脈運行
,跟著用犀利言詞刺激,讓本來就真氣渙散的花殘缺,更加難以凝聚功力,大叫一聲
,狼狽之至地往下墜去。
「搞定一個了,現在……美麗性感的郝可蓮小姐,你不覺得比起生死相搏,我們
應該去做一點更符合我們氣質的事嗎?」
原本在出擊前,郝可蓮與花殘缺有商議過兩人聯手夾擊的策略,結果現在夥伴一
招落敗,郝可蓮心中不能說不受震撼,但在表面上仍看不出半絲動搖。
「嗯,說得也是呢……那麼,絕世美男和無雙艷女,有什麼事是我們應該做的呢
?」
聲音又嬌又嗲,配合那一副既嗔還怨的美艷容顏,真是會讓人看到心神蕩漾,不
能自制。不過,當美人兒招招奪命,誘人肢體在晃動同時,也散出陣陣不只是醉人鼻
端,更爛人皮膚的劇毒香氣時,要欣賞這朵毒花的妖艷美感,就要相當的本事了。
「這個嘛……有很多事可以做,不過都不適合在這麼煞風景的地方,可蓮小姐如
果願意,我們兩人找一個四下無人的僻靜之所,私下研究研究如何?」
敵人的招數極是詭奇,絕非正道武功,源五郎見識雖廣,一時間也難以判別,只
好打起精神,見招拆招。
(唔,紫微玄鑒,把她的破綻找出來吧……)
比起天心意識,小天位內幾乎無人能及的修為,是源五郎的對敵利器,只是當他
再次運起紫微玄鑒,想像擊敗花殘缺那樣地重施故技,卻驚訝於郝可蓮這女子的不簡
單。
天心意識之間的差距,如果被發現破綻,那往往是當事人未能察覺,也難以防禦
的致命破綻。經過天心掃瞄,源五郎看出了敵人十餘處破綻,比花殘缺要少,這並不
值得奇怪,古怪的是,她好像也明白自己武功破綻所在似的,雖然限於功力,無法防
御補救,卻以莫名毒物安置其上,讓想要趁隙攻之的人心有所忌,不敢放手攻擊。
而她體內的毒物確實是極為厲害,自己冒險沾染了微量,卻發現無法立刻化解驅
出,若是重重擊中她一下,或是被她重擊一記,看來都不是輕易可以化解的。和這樣
的敵人交手,幾乎等若與天魔功高手對戰,所不同的是,由毒物造成的腐蝕效果,雖
然沒有天魔功那樣侵經蝕脈,卻有其他暈眩、手腳不聽使喚的作用,實在是很不好應
付。
(奇怪,要能夠看出自己的天心破綻,除非是她在隱藏實力,真正的武功比現在
展露的要高,再不然……這女人背後有高人指點?)
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更忌憚這女子一身毒物,源五郎提高警覺,與郝可蓮拉開
距離,憑著破空劍氣,打起距離戰。
「怎麼越打越遠了呢?好不容易遇到天野公子這樣的好男人,奴奴可是很期盼呢
!」
「所謂蓮者,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我這是遵從聖賢遺訓啊!不過,我很想向可
蓮小姐請教一個問題。」
「有話為什麼不直說?難道天野公子的性格真是一如長相嗎?」
「我想請問,明明是上戰場,為什麼可蓮小姐還穿得這麼美艷撩人?難道周大元
帥的迎敵之道,就是讓部下半裸以待嗎?」
身在戰場,這位絕世妖姬的打扮依舊是性感無比。細肩帶的胸兜,露出胸口大片
雪白乳肌,外頭披著一襲嫩綠色的薄紗,在風中更顯得輕柔飄逸,肌膚如玉;下身雖
然穿著青色長裙,卻是從旁開出一條高叉,結實光滑的大腿,隨著長裙掀動若隱若現
,性感迷人的姿態,看得人不禁暗自吞一口饞沫,對照下方殺聲震天,血肉橫飛的修
羅世界,給人一種奇異的非現實感。
(嗯,真的是好棒的魔鬼身材啊,如果妮兒小姐也能這樣穿,那我豈不是……要
倒大楣了!)
雖然難以想像妮兒會做這樣的撩人打扮,但如果妮兒整天穿得像這絕代妖姬一樣
,自己或許會看得眉開眼笑,但卻肯定要對露出同樣表情的其他男人警戒有加,活像
頭髮情公牛一樣終日赤紅眼睛瞪人,什麼形象都毀於一旦了。
「天野公子這樣說就錯了,找尋一個好男人,是好女人無時不刻都在努力的事,
我這是有備無患,希望在戰場上也能遇到好男人啊!」
郝可蓮纖腰一扭一擺,長裙搖擺出無限迷人的美姿,將源五郎射來的小天星劍避
過,隨即也還發三掌。以天位力量為基礎,這種相隔十數尺的距離戰對她來說並不困
難,以她所修練的毒功,體內蘊含大量毒質,平時於己無害,作戰時只需運起功力,
兩兩相配組合,自然就化為犀利毒物,或爛人肌理,或迷人心智,或散人內息,變化
萬千,不足而一。
只不過,在戰前她也曾受人叮嚀,萬萬要當心這個美貌男子。星賢者一脈武學,
最擅長的就是以天心意識尋人破綻,以神奇技巧困人氣脈,讓敵人在無法反抗的情形
下,一招被擊倒。因此,郝可蓮也暗自保留幾分力量,要在敵方奇招突出時,能夠以
純力量破招。
雙方一來一往,一時間難以分出高下。底下的攻城戰已經展開,槍林彈雨,殺聲
震天,無數旗幟飄揚著又倒下,花家士兵們雖然衝殺到了北門天關之前,但是給城頭
上密集的機槍一掃射,慘叫著倒在血泊中,疊成了屍堆。
整體說來,防禦一方似乎佔了優勢,這點也讓源五郎稍稍寬心。他希望爭取時間
,盡快將郝可蓮料理掉,免得在妮兒不知去向的此刻,敵人再冒出生力軍,自己陷於
以一敵二的窘狀;另一方面,他也不敢全力出手,天草四郎肯定潛伏在左近,雖然不
知道他為什麼沒有出手,但如果自己的表現太過「精采」,誘得他手癢現身,那就很
不妙了。
「天野公子真是奇怪,很少有人見到奴奴能夠不動心,難道奴奴對您一點吸引力
都沒有嗎?」
「哈,你是在作戰?還是在挑老公?老實說,不是沒有吸引力,不過單是我身邊
就有兩個比你更美的美人兒,最難消受美人恩,我可不敢再多招惹啊。」
「兩個?一個自然是讓天野公子像頭沒骨氣哈巴狗一樣跟在後頭的山本小姑娘了
,不知道另外一位是何方名媛秀女啊?」
「不敢當,正是我每天照鏡子都會遇到的那位仁兄。」
兩人嘴上調笑,手裡可沒有一絲一毫地放鬆,雖然雙方隔著一段距離,又互相扣
下幾分實力,但彼此都是以快打快,迭遇險招。
終於,在源五郎一記小天星劍被毒氣障壁抵散威力後,郝可蓮腳下神奇地一轉一
挪,避過擦面而過的餘勁,連原本披在身上的薄紗,都在動作中落下,飛飄遠處。香
風吹拂,一具衣衫幾乎包裹不住的豐滿胴體,就往源五郎這邊跌來。
「哎唷,這可萬萬使不得。」
叫得狼狽,源五郎閃躲的姿勢也不好看,雖然九曜極速擅長在狹窄的方寸間騰挪
換位,但郝可蓮在接近同時,將身上的耳環、細小墜飾,大堆叮叮噹噹的配件一鼓腦
地射了過來,每一件也沾染了劇毒,更有些肉眼難見的毒粉、毒氣參雜在其間,讓源
五郎大費功夫才閃躲過去。
(讓這些東西掉下去,那可不得了,下頭肯定會變成疫區。)
抱著這樣的想法,源五郎將小天星劍如雨暴散,一絲絲劍芒猶若星雨,將每一個
擦身而過的毒物銷毀殆盡,不留半點痕跡。無論力量控制或是準確度,這一手都妙到
顛峰,只不過,當他多費力氣銷毀毒物時,郝可蓮也貼近過來,縱然九曜極速迅捷無
比,但在適才閃躲中被封死位置的源五郎,已經沒有騰挪遁走的空間了。
「天野公子,奴奴終於有機會和你來個近身接觸了。」
軟語溫言,一雙輕飄飄的玉掌先後拍來,單看那隱約泛著藍色的掌心,就知道中
掌之後的下場是什麼。
(想迫我和你打近身戰嗎?你不見得就能佔到便宜啊,可蓮小姐。)
天心意識的直覺,源五郎知道這一掌並不簡單,說不定有些自己想都想不到的厲
害毒物,但他也並無畏懼,小天星劍運於指端,正面迎向對方掌心,要以劍勁先破毒
掌弱點所在,逼得毒質倒流,不傷己身。
「接觸嗎?可蓮小姐若是有興致,可到稷下一遊,有位無忌公子肯定願意與你來
一段火辣辣的全身接觸。」
雙方正要接觸,源五郎陡然想起一事,心叫不好,再看到這女人泛著藍色的掌心
瞬間變色,散發著碧綠青光,週遭溫度更瘋狂地遽增,登時印證了最壞的想法。
(差點忘了,這女的是炎系武學高手,她會把火焰當作最後武器,想必對這很有
自信吧,可惡,應該早點想起來的……)
現在發現已經太晚了,雙方即將短兵相接,源五郎再無轉圜餘地,雖然他不認為
自己會落敗,但在這種情形下對拼,肯定會受一定程度的傷,而他並不願意受傷……
(想這些已經沒用了,既然沒有退路,就只有拼盡了。星野天河劍,給我出來!
)
絕世鋒芒重現,在這一刻,郝可蓮眼中也流露出驚詫、恐懼的神情,她沒有想到
敵人有這樣厲害的一記招數,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但迸發出來的鋒芒與威脅感,較先
前強逾十倍,將自己釋放出的第一波火勁輕易刺破,直攻掌心而來。
只是,郝可蓮她身為一個武者的價值,也在此時表現出來。對著這絕世鋒芒,她
全不退避,更將碧火勁熊熊催起,燃燒體內毒質,朝源五郎攻去,只要能將這人擊傷
,後頭自然有人會將他解決,勝利並不是非由自己來完成不可。
眼見兩股力量就要對撞,形成兩敗俱傷的局面,一道黑影由正上方遮蔽住兩人,
更帶著凌厲之至的壓迫感,居高臨下,朝兩人直轟下來。
「怎……怎麼搞的?」
敵人拿捏的位置十分巧妙,如果郝可蓮執意發掌,那麼敵人拼著連源五郎也轟進
去的危險,配合源五郎的劍指,可以一擊便制她死命。雖然願意以己身創傷換取勝利
,但連性命也賠進去,這就不划算了。郝可蓮當機立斷,撤掌後飛,在千鈞一髮之際
,躲開了被兩大高手合擊的絕境。
「喔,這一下實在做得太好了,妮兒小……」
「小你個頭,你這姦夫,我離開一下,你就和這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上,兩個人
在戰場上卿卿我我,還連衣服都脫了,不知羞恥!!」
厲聲嬌叱,任誰也感覺得出山本大美人的憤怒,可憐源五郎連張口為己分辯的時
間都沒有,就給妮兒一記擺腿,重重一腳踹在臉上。
「嗚……怎麼這麼倒楣……」
鼻血噴出,適才郝可蓮一直努力而無法做到的事,被妮兒輕易完成,這一腿踹得
源五郎眼冒金星,而她大小姐則借力往前飛竄而去,追殺那個適才勾搭源五郎的半裸
淫婦。
「怎麼會這個樣子……也太倒楣了吧,不過,妮兒小姐的反應……我該高興嗎?
」
勉力一定神,省得頭暈眼花的時候無力自制,整個人墜落到地面上,源五郎對自
己的處境不禁啼笑皆非,剛想要協助妮兒,先將這棘手敵人料理,表明心跡,卻瞥見
一道快速身影朝北門天關飆射而去,正是花殘缺。
(奇了,我的點穴針對要害,沒有二十四時辰絕對無法解開,他是怎麼回復行動
力的?)
沒時間詳細思考,得先要把花殘缺截下,否則由得他直衝上北門天關破壞,關卡
可能就守不住了。展動身形,源五郎要把花殘缺截下,然而,一股狠惡的龍形氣勁,
如柱衝出,封死了他的進路。
「嗯,該說什麼好呢?這麼長一段時間沒見了,我感覺得出,紫鈺小姐變得很不
一樣了啊。」
「這一次不是喚我小師妹了嗎?天野師兄。」
手執赤紅朱槍,秀髮用荊環束起,穿著一襲貼身的淡紫色武士服,腰間紮著一條
白色絲帶,凹凸有致的女性曲線表露無遺;未施脂粉的臉龐上,因為一種難言的沉靜
感,倍添美感,讓源五郎這樣以高鑒賞標準自詡的人,也不禁為之讚歎。
「我還奇怪為什麼花殘缺能回復行動,原來是有高手相助。真是驚人,紫鈺小姐
現在穿著的,是女裝嗎?」
這句話問的當然是廢話,雖然不像郝可蓮那樣性感撩人,但紫鈺現在穿著的,無
疑就是女性的武士打扮。只是,過去一直固執地以男子打扮行走的紫鈺,現在會改回
女子裝扮,這點就看得出她心理的轉變。
「不論你是不是我恩師首徒,你與我師門大有淵源,這點是可以肯定的,因此,
稱你一聲師兄,我想並不為過。」寥寥數語,紫鈺簡單釐清了雙方關係,不讓這層疑
惑成為她對敵時的心結。
「只是,現在雙方各有立場,既然你我都沒有退讓的餘地,是非勝敗,就用最直
接的方法來分個高低吧。」
說完,紫鈺手腕一抖,朱槍幻化做點點槍影,不求攻敵,卻先護住週身,非但是
為了慎重,也是為了向這名敵手表示敬意。
「嗯,紫鈺師妹確實是有所改變了,看來我也該去閉關個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
有這樣的進步啊……」
全然感覺不到前幾次交手時的浮躁,反而由那種異樣的沉靜感中,隱隱看出了某
種覺悟,源五郎曉得眼前女子再非一個可以隨便愚弄的角色,心中一歎,不得不對追
截花殘缺的任務死心,以全副精神應付眼前的美麗女子。
防禦一方的兩大天位高手,分別被郝可蓮、紫鈺兩人攔住。也許在現今的小天位
高手中,花殘缺不算什麼厲害角色,但當他在無人能擋的情形下直衝北門天關而來,
就確實為守軍帶來大危機。
在精神層面上,花殘缺和源五郎頗為相近,儘管是在戰場上,但他們卻都對敵人
避免不必要的殺傷。假如把目標放在城頭上的守軍,花殘缺可以輕易造成大量死傷,
但是這位兼備仁慈與正義感的花家高手,卻僅是把目標放在城牆上。
一式「狂風暴雨」的得意腿招,氣勁密集地朝城牆轟去,要先將城牆破出一個大
洞,讓大軍順利侵入城內。
「這城牆……怎麼會這樣子?」
腿勁發出,產生的結果卻反而令花殘缺大驚失色。應該在轟然一聲後,土崩瓦解
的北門天關城壁,卻像棉花做的一樣凹凸彈動,將所承受的大力完全卸去。
難以置信,花殘缺再度?試,連接幾記重腿轟出,就是無法將北門天關轟破,這
時,他不得不定下心來思考真正原因。
(有結界法陣嗎?難道整個北門天關,已經被改建成咒術建築了?可以承受住天
位力量的結界陣型,他們到底是用什麼做能源的?這樣的話,就得要先破去法陣,才
能瓦解北門天關了?)
主意已定,花殘缺縱身飛躍,就往前方奔躍而去。結界法陣雖然能承受一定程度
的天位高手轟擊,卻無法阻止他們越過,就這樣,花天邪闖入北門天關關內,為內部
已經混亂不堪的第二戰場,更增添了變數。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天位混戰】
北門天關內的第二戰場,凶險程度並不會比城外好到哪裡去,面對這群練有大地
金剛身,肉體堅硬不壞,水火難傷的凶暴獸人們,縱然是五色旗這樣的強大兵種,一
時間也感到吃力。
「真可惡,石家金剛堂什麼時候把這些東西弄出來的?如果早一點完成的話,和
麥第奇家的戰爭根本就不會落在下風啊!」
「還好啦,最起碼,這些獸人身上沒有沾毒,不然如果像那些帶毒的凶惡魔獸,
我們可就真的要有犧牲準備了。」
見過大場面的人,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如果換作是一般部隊,早就給獸人們的凶
猛氣勢嚇到腿軟,能夠像他們一樣在強敵之前談笑風生的部隊,當前風之大陸上確實
不多見。
「因為下一刻是生是死沒人知道,如果不趁現在笑,說不定等一會兒就沒得笑了
。」
不單是五色旗,這是曾在惡魔島上居住過的人共同心聲。只是,他們現在也很傷
腦筋,本來顧忌獸人們的正面威力,五色旗刻意拉開距離,想靠遠攻制勝,減少傷亡
,不料獸人們似乎看透了這些,狂呼大叫,在催起大地金剛身的同時,身上根根豎起
的堅硬體毛,紛紛離體飆射出去,雖然只是部分,但在剛猛內力催運之下,實不遜於
鋼弩鐵箭,大量密集射來,這種常識外的攻擊,讓五色旗大吃苦頭。
「媽的,這樣算是獸人嗎?簡直越來越像魔物了。」
五色旗的實力到底有多強呢?從這裡就可以看出來了,面對眾多出乎預期的突然
變化,他們始終應變裕餘,傷亡迄今仍不到十人。對著堅逾金石的獸毛針攻擊,五色
旗由功力較高、修習過防禦咒文的魔法戰士為首,張開由太研院所製作,與光劍同樣
原理的光盾,再以防禦咒文附於其上,張開雙重防護,將獸毛針全數攔下。
「不中用的東西,只能做到擋下來而已嗎?防禦力還要再提升,如果敵人的攻擊
裡頭帶有毒物,你們現在全部躺下了!」
「我們只要現在還活著就好了吧……」
「說得也對,不過,你居然敢和長官頂嘴,混帳東西!」
以白千浪為首的五色旗軍官,在指揮同時仍不忘叱喝屬下,這樣嚴厲的方式,卻
不會打擊到整體士氣,這是十分可貴的一點。
當應付完體毛針的攻擊,五色旗也要試著反攻,從接觸到現在,他們的對敵策略
稍嫌保守,不過只要把敵人的弱點和承受極限找出來,擊破的方案很快就誕生了。
迎著密集彈雨,獸人們前進的速度一再受阻,這些莫名其妙的金屬彈,對他們頗
具威脅,只得運起大地金剛身,以手臂護住雙眼,一步一步地緩緩前進,突破敵人陣
線。
照這樣下去,局勢應該對他們有利的,因為只要一靠近那些沒爪沒牙的軟弱人類
,在體能上佔先天優勢的他們,很輕易就能獲得勝利。
只不過,人類那邊的陣線也有了改變,本來他們都是把那堆黑黝黝的噴火鐵管握
在手上的,但現在卻多了另一排人數少得多的隊伍,單膝跪在拿鐵管的隊伍之後,人
人肩上扛著一支不怎麼起眼的粗管子,不曉得有何作用。
隨著人類的首領揮手下令,在那些呼嘯而過的金屬彈雨中,好像多了一點不一樣
的東西,比之前的鐵彈更大,但速度卻減慢,撲面而來的風壓也沒有那麼強,人類的
愚笨腦子似乎不能理解重量會減慢速度,武器不一定是越大越好的道理。
要頂住這種鐵塊的衝擊,對於練有護身硬功的獸人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只
見獸人們高吼狂嘯,連串狠惡獸咆聲中,他們一齊運起大地金剛身,要趁彈雨稍微稀
疏的此刻,正面將這些鐵塊撞開,同時乘著這股威勢,筆直殺得人類落花流水。
一往無前的作戰氣魄,這當然不是一件可以拿來笑的事,但看在防禦一方的人類
眼中,除了可笑,實在找不到其他形容詞。
「無知……真是一種罪惡啊!」
接著,會發生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轟!
轟!
轟隆∼∼
連串霹靂爆響,煙霧瀰漫,黑色的濃煙朝四面八方散去,裡頭夾雜著濃厚的血腥
味。鮮血在烈火中焚燒的腥臭味道,刺激著每個人的鼻端,眾多以雷霆之勢意圖衝過
來的獸人,大多數都在彈頭爆開時,給炸得血肉模糊,剩下的每一個幾乎都不例外地
被火焰焚身,在金黃色的火光中高聲悲鳴,然後拖著殘缺破碎的身軀,慘嚎著倒地。
「哇哈哈哈,大地金剛身有什麼了不起,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是人類統治世界
了吧?」
「最高領袖的指示,有備無患總是比較方便,雖然我們沒有裝配渾沌火弩,但是
還是有配帶火箭筒啊!」
「太研院的至理名言:高科技,始終獲得最後勝利。」
「可惜光炮一類的兵器被太研院限制管理,不能帶出惡魔島,不然早把這些獸人
汽化了。」
「不過我還真是從沒見過配合度那麼高的敵人咧,一個個主動朝火箭彈衝過來,
要不是他們這麼自動,其實有幾顆彈頭本來是射偏了……」
局面有些混亂,不過總體而言,是懂得使用武器的五色旗,戰勝了赤手空拳的獸
人。人類再次憑著狡獪的智慧,守住了萬物之靈的名譽。
當然不是每一個地方都那麼簡單省事,並非所有五色旗小隊都裝配有這樣的強力
武器,在沒有火箭筒支援的地方,就必須展開肉搏戰。比起種種太古魔道武器,這是
他們更不想展露出來的一面。
「收機槍,出光劍。光盾隊向前,擋住敵人攻擊!」
在光盾隊以淺金色的光盾,擋下所有獸毛針之後,收起機槍的五色旗士兵自他們
身後躍出,掣開手中光劍,舞著白家家傳殺劍,朝獸人們奔過去。
獸人們怒吼著再次發射獸毛針,如此近距離之下,又沒有修練大地金剛身,這些
人類應該要立刻倒地斃命才是的。
然而,五色旗士兵未等獸毛針射到,就立刻蹲了下來,手中藍白色光劍急舞如盾
,將獸毛針盡數格打彈開。只是,百密也有一疏,況且人人修為有別,並非每個士兵
都有能力格打這些夾勁射出的金剛獸毛,只要是給射中的,身上立刻穿了一個杯口大
的圓洞,血流如注。
流血並不是沒有代價,因為當他們將第二波獸毛針攔下,雙方近距離相對時,第
二波的五色旗士兵殺到,以不同方式出擊。
「壓元功運勁,螺旋氣彈,發射!」
第二波出擊的士兵,都是五色旗的壓元功好手,他們操縱氣壓,將體內真氣凝縮
成丸,一齊射出。雖然射程沒有獸毛針遠,但在連番策略拉近兩邊距離後,獸人們便
處於射程內的最大殺傷力位置,當這樣的螺旋氣彈密集發射,即使是練有大地金剛身
,也是禁受不住,獸人們痛嚎濺血,受傷後退。
「光劍隊,殺敵!」
沒有浪費半點時間,本來蹲跪在地上以光劍擋獸毛針的第一波士兵,立刻揮劍攻
上,即使是已經受創的傷兵,也毫不猶豫地拔劍上前,趁著獸人們金鋼身露出破綻的
短暫時刻內,藍白色劍刃狠狠地刺穿敵人傷口,讓獸人們在不甘與悔恨的吼聲中,巨
碩身軀轟然倒地。
以這樣的策略,五色旗逐漸殲滅著侵入城中的獸人部隊,看似佔上風的他們,其
實卻並不好受,因為仍有獸人以不知名的方式被轉移送進來,而源五郎又以天心心語
向白千浪送來新的任務。
「大家聽好,妮兒小姐和源五郎先生正在和強敵奮戰,一時間抽不出手來,但是
現在有一批新敵人,正在協助花家進攻,除了掃除地雷之外,估計他們有能力潛入城
牆之下,如果被他們破除了結界法陣,相信我們會十分不利。」
白千浪頓了頓,道:「這批新敵人,估計就是前些日子常常在北海之上,攔截當
家主貨物,害得世家損失慘重的倭人,對於這群日本鬼子,我們立刻就要他們知道厲
害!」
這番命令立刻有了回應,只是雖然人人應諾,但誰也都知道,除非先把這群敵人
擺平,不然也沒有餘力回去顧及前邊的戰局。
局面看似一時間難以有個結果,卻在不久之後有了改變。造成情勢變化的起因,
一開始並沒有被人發現,因為在混亂的此刻,完全沒有人去留意朝基格魯那個方向是
否有異變。
其實,即使有專人監視,恐怕也難以發現那一抹體積雖小,奔馳起來卻疾逾快馬
的黑影,以驚人的高速,在頃刻間翻越山嶺,朝這邊逼近過來。當它逼臨城下,似乎
注意到了城牆的異常,卻也沒有停步的打算,低嗚一聲,就往城牆攀爬上去,四爪齊
動,加上背後翅膀助力,眨眼功夫就到了城頭,輕輕一翻一躍,一下翻滾,就給它這
麼進入了北門天關。
從無人的城頭靜靜地往下望去,儘管混亂的場面難辨敵我,但它仍是立刻找出了
自己的目標。凝望著那些殭屍般遲鈍的東西,小雷深沉的墨色貓瞳,漸漸產生了變化
,除了散發出一股對生人血肉的高度渴望外,貓瞳亦開始變色,從原本的黑暗如墨,
逐漸轉換成徹底的金黃色。
「喵嗚……」
仍無法發出有意義的聲音,但卻聽得出來,它顯而易見的喜悅。這次被重創之後
,又落入另一個麻煩的宿敵手中,沒有大肆吸食生物血肉精華,回復自身原形的機會
,現在不但遇到大批獵物,而且還是修練過武術的改造獸人,對自身的助益遠遠高過
其他。
又是一聲細微的貓鳴,如果聽在旁人耳裡,或許會以為這頭纖細可愛的小貓在發
聲撒嬌,但只要看到它現在做的事,絕不會有人相信這頭比惡鬼更凶猛的惡獸,只是
一隻小小的蝙蝠貓。
從城頭躍下,翅膀鼓勁一拍,輕而易舉地安全降落,之後,它在幾條街道間迅速
奔走,找尋那肉眼難辨的縮小符紙,舌頭一舔,直接就咬入口中。
符紙的發光,代表又有一頭獸人要藉此傳送過來,專挑發光符紙吞咬的它,則開
始進行消化。不是靠胃,是靠勉力凝運起來的天魔功,只聽得慘叫聲起,那些可憐的
犧牲品已經整個被它吸蝕完畢。
最初的百餘個,因為效果不完全,吸蝕勁道來不及將全副巨體消化,所以還有大
量鮮血溢出嘴端,但隨著體力漸漸回復,吸蝕勁道增強,當它能把犧牲品吸蝕殆盡,
卻沒有半滴鮮血溢出嘴端,小雷就開始轉移目標。
吸蝕生物血肉,是補充自身元氣的重要過程,但是將血肉、骨頭硬生生地撕扯開
來,享受那種碎裂的聲音,以獵物瀕死前恐懼、求饒的情緒為樂,這樣卻會讓它感到
一種精神上的飽足,也因此,當它回復了狩獵的能力,這頭蝙蝠貓便放棄了尋找符紙
,而將目標轉移到正四下攻擊破壞的獸人身上。
比那些虎頭、豹頭獸人更敏捷的速度,小雷一下翻滾躍起,落在獸人們肩頭,迅
雷不及掩耳間,就往他們頸項咬去。即便是槍彈亦難以損及的堅硬肌肉、皮甲,卻在
這小小貓齒的噬咬下,顯得不堪一擊,大量黑血噴灑而出,跟著就汽化作漆墨般的黑
色濃煙,整具金鋼也似的壯碩身軀,眨眼間便給吸蝕成活骷髏一般。
事情發生得迅捷無倫,儘管侵入城內的獸人們,已經開始大量地被削減數目,但
濃煙、火焰流竄四處,一時間並沒有人發現這些異變。
城內城外,陷入各自的混戰中,無論要評判哪方佔優勢,都還嫌太早了些。就團
體戰的方面來說,雙方互有高低,在彼此奇謀盡出的情形下,不管是哪一方都在勝利
之路掙扎前進。
目前指揮花家大軍攻勢的,是身在大後方的花天邪。從一開始,他就固執地不肯
釋出指揮權,然而,以個人而言,他也有勝任一名中級指揮者的才幹,配合公瑾已經
預定好的戰術,他的指揮沒有任何失職之處。
公瑾並不敢低估五色旗的能耐,早在九州大戰時,就已經被譽為人類的最強兵種
,又盡得白家太古魔道的先進設備,雖然五色旗中最強的魔法炮兵團並未駕臨北門天
關,卻也已經是極其具威脅性的強敵。
只是,兩千年來,白鹿洞也沒有荒廢時間。眾多長老們在陸游的授意下,著意鑽
研東方仙術的應用技巧,像這樣的空間轉移術法,就是其中成就之一。以符印為媒介
,將符紙縮小之後附於鴻雁身上,當它們飛過北門天關時,縮小的符紙便會灑落,成
為使用空間轉移之術的辨識座標。
北門天關重修之後,以雷因斯在魔法文明上的發展,就是加入什麼結界法陣的設
計也不足為奇,也就是因為顧慮到這一點,公瑾才特別看重由內部破壞的戰法。但這
戰術未經過實戰測驗,如果傳送失敗,可能還沒上場就已人間蒸發,即使成功,要在
五色旗的嚴密防衛下製造破壞,送進城去的精銳部隊,也必須是千中選一的武學好手
。
要達成這種任務,單憑第二集團軍的力量並不足夠,必須要動員當前白鹿洞的菁
英好手,然而此舉牽涉太大,若是失敗,目前白鹿洞的年輕菁英將為之一空,非百年
時光不能彌補。這樣的代價,公瑾自然是顧忌良多,一直由他便宜行事的師尊陸游,
也不可能對此默不作聲。
不便使用白鹿洞好手,公瑾曾將人選目標移至龍族。倘使由龍族好手擔任突擊隊
,勝算絕對大為增加,但卻因為紫鈺的明智抉擇,令得公瑾打消主意,最後,卻是主
動前來商議合作的石崇,派出世家中金剛堂的改造戰士,來擔任這項高危險任務。
照常理判斷,這一支潛入部隊的命運,幾乎是必死無疑。石崇不可能不曉得這一
點,卻毫無保留地派出金剛堂高手,慷慨程度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琢磨不透他企圖的
公瑾,為了要增加己方應變籌碼,所以才出動紫鈺壓陣。
這一點,在紫鈺親身來到花家陣中,看著那批道術部隊,還有活像大批殭屍聚在
一起的金剛堂高手時,她已經完全明白了。
二師兄的思慮既周詳且縝密,之前她雖然知道會使用空間轉移的術法為主要戰術
,卻沒有想到師兄竟能在這戰術的最關節處,找到如此適任的執行部隊,然而,為了
贏得這場戰事,居然要和石家聯手,這代價是否划得來,就非常難說了。
與二師兄相同,對於石崇會主動要求合作一事,紫鈺也感到很不對勁,卻偏生也
無法確定石崇究竟有何圖謀。雖然她長於兵學,但是在陰謀計策上鉤心鬥角卻非她所
能。看著那一隊隊的改造戰士,在白鹿洞道術部隊的施法配合下傳入北門天關,她想
不通石崇為何能毫不在意地讓手上這張王牌曝光?數千人的改造部隊,他能這樣隨意
捨棄,手上實力到底強到什麼程度了?
花天邪的反應也很奇怪,照理說,石家與花家素來不睦,以這人的倨傲個性,看
到石家金剛堂部隊忽然出現在此,應該會發怒如狂才對。但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眉
頭一皺,就不再多所言語,這點實在是很奇怪,而在他把指揮權完全把持住的情形下
,自己能作的其實並不多。
本來自己也曾想要主動請纓,親身擔任傳送入北門天關的特殊部隊指揮者,但是
這個傳送術法的成功度只有八成,而且隨著施術者的體力損耗而減低,有兩成的改造
部隊就這樣失落在時空縫隙,就此人間蒸發了。
結果,在萬般沒得選擇下,自己只好提起朱槍,實際對戰上這名自己不願意與他
為敵的男子。
「上次如果沒有師兄您的幫助,我族族人就會承受重大的傷亡,這點始終沒有機
會向您道謝,真是慚愧。」
當初與天草四郎敵對時,若非源五郎出手,與紫鈺同行的龍族人早就死個乾淨,
為了此事,紫鈺自覺欠他良多,現在又要和他動手,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不用客氣,如果師妹真的肯賞臉,就……就請讓到一旁,我並沒有什麼時間與
你交手啊!」
源五郎本來想對她開點玩笑的,但是臉上那一腳到現在還痛著,倘使再對眼前的
美人胡說八道,氣得妮兒丟下戰鬥衝過來再補一腳,那可真是吃不消。
「事已至此,多言無益,請師兄小心,我得罪了。」
槍尖晃動,蕩出無數朱槍幻影,紫鈺手腕一振,既狠且疾的一記攻擊,就朝源五
郎刺去。
(真是麻煩,就不能讓別人來替我一下嗎?如果那頭猴子在這裡就好了,最起碼
也是兩個有兵器的對砍,好過我這邊空手入白刃……)
心中抱怨連連,源五郎卻也沒法可想,以九曜極速閃過槍尖。事實上,這樣的對
戰安排,確實是目前最好的選擇,妮兒的天魔功,對於各類毒素都有防護效果,郝可
蓮的毒功碰上她效果大減,而適才一現而逝的碧火,似乎她也沒有打算再次使用,僅
是以毒功配合天位力量,與妮兒對戰,被天魔功逼至下風,看來只要妮兒小心敵人的
陰謀,就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自己這邊的情形,就有點不太妙,紫鈺好像打著拖延戰術的主意,一招一式,朱
槍威力內蘊不吐,使的不是焚城槍,而是傳於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之一的「回風柳槍」
,取其曲柔變幻之意,雖非什麼強橫槍術,卻是極具韌性、破綻甚少的一門槍術,憑
著紫鈺的實力,蓄意使用這種不勝不敗的纏人戰術,確實讓源五郎疲於應付。
(這樣拖下去可不行,讓那個花殘缺闖進去,我方傷亡慘重,這一仗可就輸了,
說不得,用九曜極速先把她甩脫,趕去解決花殘缺吧!)
使用九曜極速的頂關身法,是可以甩脫紫鈺的,但是當源五郎打算將這主意付諸
實現時,紫鈺卻忽地一笑,撤槍後退,槍尖指向正在激戰中的妮兒背後,散發出無匹
銳氣,跟著又散去這股銳氣,重新挺槍來戰。
紫鈺的意思很明白,雖然她追不上九曜極速,但只要源五郎一走,她絕不會笨得
去追,而是立刻掉頭,與郝可蓮聯手將妮兒先解決。沒有了人情顧慮,她可以盡量放
手施為,妮兒雖然不弱,但在她與郝可蓮全力夾殺下,相信不會有什麼好收場。
對於這個威脅無計可施,源五郎唯有放棄先行遁走的計劃,繼續和紫鈺打泥沼戰
。
(真是的……打起天位戰,我們這邊就是人手不夠啊,稷下那邊到底在幹什麼?
隨便派幾個人來都好啊,還有那個白家老大,這麼喜歡作戰的話,為什麼現在不出來
動手?這裡正需要人啊!)
對於自己的處境無能為力,源五郎在閃躲朱槍之餘,絞盡腦汁,開始想著突破這
窘境的方法……
在北門天關的一場大混戰中,所有天位高手都忙於自己的戰場,即使是源五郎,
在分身乏術下,也無法兼顧全局,然而,卻還是有人以冷靜的眼光,注意著戰場內的
每一分變化。
倘使周公瑾在場,這樣的角色非他莫屬,但將目光在數對天位高手中游移的他,
卻是一個眾高手未曾放在心上的小角色,花字世家主人,花天邪。
對部屬們下達種種戰術命令,在花天邪毫無表情的面孔下,心情正無比地激盪,
一下熱切難耐,一下又強烈地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該這樣做?真的要這樣做?
當日隱先生所說的計策,在他腦中不住盤旋,一字一句都深深嵌入心頭,要成大
事,就不能心慈手軟,多所顧忌。
但是……
不自覺地,花天邪握緊了雙拳,緊握的程度,讓指甲將掌心劃出血來,在天位戰
與群體戰爭激烈進行的同時,他心中的掙扎,也殊不亞於周圍的任何一場戰局。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蒼龍心法】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雷因斯 稷下王都
有能力接收太古魔道電波傳訊的單位,在稷下也只有太研院了,在新任院長隆•
愛因斯坦的命令下,這道剛剛收到的急報,以第一時間轉呈象牙白塔。
「三月三日上午七點十二分,北門天關爆發戰事,敵軍人數約十五萬,內中混有
石家金剛堂特殊部隊,藉由東方仙術的空間轉移咒法,已侵入北門天關之內,與五色
旗激戰。花殘缺、郝可蓮、敖紫鈺三名天位武者,與守將對戰,我方處於不利局面。
」
這算不上求援,僅僅是單純的信息報告而已。同樣的消息,在花家軍隊開始出現
在峽谷開口時,魔導公會的觀察使者就用特殊術法,將消息傳回稷下。
即使是天位高手全速飛行,要從稷下趕到北門天關,也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縱
然是練有九曜極速的源五郎也是一樣。至於像白起那樣,以絕頂天心意識瘋狂暴催本
身速度,一日夜間往返北門天關,這種事並非人人皆能,更可以說是不要命的行為。
也因此,現在才要調派高手過去支援,已經來不及了。
「傷腦筋,本來希望那邊能撐久一點的,敵人看來也很不簡單啊……」
看著報告的小草,不住揉著困擾不堪的眉頭。一般的兵學常識,要攻破北門天關
這樣的要塞,通常得要花上十數日、數月到數年的漫長時間,有很充裕的時間送去補
給品、派遣援兵,哪知道周公瑾果然是當世奇才,花家部隊還沒到城下,北門天關的
防禦線就已經被攻破,令得現在城內、城外戰成一團。
事實上,稷下這邊也有難處。雖然因為一場內戰,令得稷下如今數名天位高手匯
集,但最應該拿主意的蘭斯洛,已經有數日不見人影,全然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楓兒
在內戰中受傷不輕,而且因為某些原因,估計沒十天半個月是無法離開病床,枉論出
手參戰。
與楓兒一同來到稷下的大雪山子弟兵,現在由華扁鵲代為管理,這也是她迄今仍
逗留不去的一個理由,儘管如此,要請動這位惡德醫生充當援軍,趕赴北門天關,那
可是千難萬難。
韓特應該也是一個適當人選,不過這傢伙數日前受聘於二哥,出海去護送貨物進
港,現在聯絡不上,要趕過去也太晚了。
如果因為這樣,被敵人攻下北門天關,那可真的是丟人了。自己對此並非毫無准
備,事前已經請求梅琳老師相助,她也已答應,可是,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個蹤影呢?
自己轉化成天魄的時間還不長,估計再有個一、兩年時間,黑魔法的修為才足夠
運使五極天式。除了自己,梅琳老師是唯一懂得使用五極天式的人,有她出陣,配合
對其餘魔法的理解,要協助源五郎守住北門天關,應該就不成問題。
嗯……不過梅琳老師實際動手起來,到底是什麼樣子呢?自己雖然說是她的弟子
,卻也從沒看過她以魔法與人戰鬥的模樣,想起來……實在是很好奇呢……
稷下城中,小草擔心的事,同時也在源五郎的腦中不斷閃過。以他個人意願來說
,是希望待在城頭上指揮,而不是在半空中與敵人作戰。事實上,身為一軍之將,不
在自己的崗位上指揮,卻跑去與人單挑打肉搏戰,這本來就是一件荒謬絕倫的事。
(幸虧飛龍騎士團沒有跟來,不然就真是頭痛了。)
飛龍騎士團如果出現,那是很強大的空戰力,雖說北門天關也有地對空、空對空
武器,但是面對體積這麼樣龐大的飛龍,對付起來肯定很傷腦筋。
源五郎以小天星指,配合白鹿洞武學對敵,由於紫鈺不慍不火地使著槍,殺意不
強,所以他所肩負的壓力並不重,不過,城內明明已經接收到自己的心語傳訊,五色
旗卻沒有任何動作,讓那群忍軍仍在地底進行破壞工作,這就可見城內戰況的惡劣。
方自思量,忽然有一道心語訊息傳來,由城內魔導公會的魔導師所發,大致說明
了城內現在面臨的困境。
(好傢伙,周公瑾居然和石家聯手!這下可麻煩了,不但忍軍沒人應付,我還得
要設法清掉敵人的道術部隊嗎?)
越來越感傷自己為何如此多勞,源五郎心念急轉,既然一時間找不出紫鈺的武功
破綻,就只好設法讓她心亂,來速戰速決了。從過去的經驗來看,這應該不是什麼難
事……
「嘿,紫鈺師妹,為什麼只有你孤身一人上陣呢?堂堂龍族族主,居然沒有族人
跟從,實在是有失身份。」指尖射出劍氣攻敵,源五郎笑道:「是否因為師妹你已明
白,龍族中儘是一些塗不上牆的爛泥角色,帶他們出來闖蕩,只會讓自以為是的龍族
更快敗亡,而護不了他們的你,也只會被證實是個無能的族主!」
挑釁的語句,直指紫鈺的心防,讓她立刻變了臉色,槍勢因為怒意而有了一分窒
礙,卻也多添三分狠辣。
「不過也難怪,因為你確實就沒有什麼腦子。上趟碰面時我就已經提醒過你,你
的恩師和師兄絕對沒有你所相信的那麼單純,結果這次我非常地失望,因為你還是甘
心受他們的利用,不辨是非。嘿,聽說在遠古時代,所謂的龍,其實也就是蜥蜴的一
種,會否因為這樣,你的蜥蜴腦子始終作不了人性思考呢?」
挑撥言語慢慢生效,紫鈺槍勢中那股圓轉如意的感覺漸失,取而代之的,是屬於
焚城槍的剛烈氣勢。這點正合源五郎的意,雖然說焚城槍法威力奇大,不好應付,但
只要能接得下來,在轉折之際破綻必多,自己就能藉著這些機會,暫挫強敵,設法解
開窘境。
以紫鈺以往的個性,可以挑撥她情緒的言語實在太多,雖然她在升龍山一段時間
進修後,武功似有提升,但不可能連個性都改變過來。該說的話說得差不多,接下來
還能發揮刺激效果的話題,也就只有刺激她的性別意識了,這做法自己可不喜歡,但
現在確實沒法可想。
「其實你一個女兒家,何必這麼辛苦地出來闖蕩呢?就算你真的能闖出些什麼,
你的族人就會因此肯定你了嗎?哈,還記得我們家老大蘭斯洛嗎?枯耳山上驚鴻一瞥
之後,他對你可是念念不忘喔。」
當日在枯耳山上,蘭斯洛與紫鈺敵對,領悟天位奧義,初施展天位力量時,以天
魔功發出的腐蝕刀勁,令紫鈺胸前衣衫盡裂,春光外露,這對她而言是絕對的恥辱。
蘭斯洛曾對有雪、源五郎說過這件事,現在源五郎舊事重提,果然紫鈺怒不可抑,轉
守為攻,火般灼熱的焚城槍勁撲天襲地攻來。
源五郎瞬間只覺得壓力大增。縱然在紫鈺手裡未能發揮完美威力,焚城槍法的殺
傷力仍是不容小覷,再配合上龍族武學的爆破勁道,九曜極速應付起來非常吃力,源
五郎必須要加倍鼓勁護身,才能在焚城槍的攻擊下得保不失。
不過,雖然威力驟增,但在源五郎眼中,紫鈺的破綻也慢慢顯露出來,只要能挨
下焚城槍的攻擊,再把握住這些破綻,他就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
(唔,是時候了,來個最後一擊吧……)
心念一動,源五郎大笑道:「我們家老大就快要登基啦,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
,身邊後位還是空著呢,師妹你與其在這裡沒意義地打打殺殺,要不要考慮直接嫁給
他,當個一國之後,成就肯定比現在高啊!」
紫鈺以女子之身,執掌龍族所承受的辛苦,源五郎自是料想得到,現在以這樣的
說法,同時貶低她的武者尊嚴與性別,肯定會讓她氣得失去常態。果然,紫鈺幾乎給
氣白了臉,怒叱一聲「胡說」,焚城槍勢如浪襲來,強大的爆破勁道,像是無數龍牙
的噬咬,將源五郎的護身氣勁攻破,留下獸噬傷口,血花四濺。
(機會!)
料準了紫鈺盛怒下的攻擊模式,源五郎拼著受傷,九曜極速一閃一晃到了她身前
,利用她槍已刺在外門的時刻,小天星指疾刺出如雨劍氣,攻向紫鈺面門。照計算,
這一擊雖不會讓她致命,卻也會造成相當創傷,特別是頭部遭到襲擊後,天心意識運
轉不良,更加難以駕馭焚城槍,紫鈺就非退出這場戰事不可了。
精巧的計算,為源五郎製造良機,然而,就在他將要得手的剎那,紫鈺身上所散
發出來的氣勢,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怒容盡斂,一種難言的沉靜感出現在面上
,與她適才激怒表情全然不符的是,她甚至還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不得不說,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天野師兄應該已經感受到我的改變,卻
仍不肯信任感覺地用這激將法來試我。難道……在二師兄和你的眼中,我真的是一個
愚笨到無可救藥的膚淺女子麼?」
一句話入耳,源五郎怎還不知道大事不妙,而更令他吃驚的是,紫鈺竟然毫不在
意地撒手棄槍,改變朱槍刺至外門,不及回防的劣勢,逕自以一雙素手出擊。雙腕一
翻,強烈氣流激起,正是龍族神功「升龍氣旋」,而配合著紫鈺新修成的內力,登時
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奇效。
正面承受氣旋的源五郎,心頭則更是詫異,龍族絕學他雖未修練,卻是知之甚詳
,這套升龍氣旋的運使特徵,他過去曾親身體驗幾次,卻從沒有哪次像現在這樣,盡
管氣旋疾風呼呼狂吹,心中卻反而產生一種被隔絕的至靜感受,好像要把整個靈魂都
掏出軀體的強大吸力,令得自己心神俱震,再也拿不穩勢子,給扯得身形大亂。
(不對,不是普通的龍族武功,她另外得到了什麼新力量,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效
果?)
已經來不及多想了,在發出升龍氣旋後,紫鈺雙掌乍合乍張,十指若蓮花綻放,
一股強勁之至的壓迫感,從裡頭迸發出來。
(念在前幾次的情分,別下殺手吧……)
與源五郎相同,紫鈺有必須速戰速決的理由。習得蒼龍心法後,今日是首次在實
戰上使用,但升龍氣旋才一發出去,小腹丹田就隱約傳來痛楚,足見風華的警告所言
非虛,如果再持久戰下去,對自己恐怕會很不妙。饒是這樣,她仍然扣下幾分力,不
願意就此殺了這名數度幫助過自己的男子。
小天星劍在升龍氣旋影響下,準頭大失,紫鈺稍一側頭,凌厲劍氣自她發畔激烈
削過,數絡髮絲飛散,劍氣射向身後的天空,而她則趁這敵人空門大開的良機,將蒼
龍心法中殺傷力最強的鬥氣炮,朝源五郎身上轟發過去。
「哇……」
鮮血狂噴,正面被龍族神功直擊,什麼護身鬥氣都給撕毀破開,源五郎幾乎以為
自己要四肢盡斷,斃命當場,整個人連漂浮空中的能力都沒有,斷線風箏似地向下方
飄墜,消失在亂軍之中。
另一邊的妮兒似乎對這變化甚是吃驚,要趕過來,卻給郝可蓮纏住,分身不得。
鬥氣炮的使用極損氣血,如果使用者下定決心,甚至可以說是蒼龍心法的最強殺
著,紫鈺初次使用便建奇功,只是一股像是要掏乾體內精氣的耗損,令得她一陣暈眩
,丹田裡的痛楚更是明顯加劇。
(真是不甘心,如果這真是龍族族主的神功,老天為何這樣不給我公平機會?既
要我有緣修練,卻又讓我受到這樣的限制?我……真是不服氣。)
勉力將胸口的煩惡感鎮壓下,手腕一振一吸,讓朱槍重回掌中,紫鈺以天心感應
搜尋源五郎的蹤跡。這人足智多謀,即使他受了傷,也不可太過輕視。而當紫鈺的天
心掃瞄一無所獲時,她不由得後悔自己適才出手太輕了。
(沒道理啊,他整個護身真氣都被我破去,近距離挨了鬥氣炮,這樣的重傷,怎
麼可能還能保有天位力量,躲避我的搜查?)
念及此處,不由暗叫自己糊塗,當日與天草四郎對戰時,源五郎曾露過一手不知
名的卸勁功夫,當真是妙到顛峰,如果他重施故計,在護身真氣被破之時,全力卸勁
化氣,雖然仍是受創,傷勢卻遠沒有表面嚴重。
(如果他還有天位力量,藏匿不出的目的是想要伏擊我嗎?不,他的企圖是……
)
發現得晚了一步,而地面上連接響起的慘叫聲,證明了紫鈺的想法。以天位力量
對付一般人,將普通兵丁大肆屠殺,這種事源五郎自是作不出來,然而,把對像換成
那群不請自來的忍軍,那又另當別論。
通曉這群忍軍所使用的異數,以源五郎兼修部分忍術、東方仙術的博學,要做到
與他們一樣的遁地術法可說毫不困難,只見大量的斷肢血雨瘋狂地沖天灑出,地下更
不住傳來慘呼聲,顯然是終於逮到機會的源五郎潛入地底,清除這些試圖瓦解北門天
關結界的忍軍。
「是在挨我一擊的時候,想出這個主意的嗎?天野師兄,你的應變之快,真是讓
我佩服啊……」
雖然對這些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不具好感,但既是友軍,紫鈺便要試著停止源五郎
的攻擊行動。然而,一個念頭在她腦裡閃過。
(這些人的樣子,像是典籍中所載,海外島國日本的忍者軍隊。不論是二師兄或
者花家,都沒理由和日本有聯繫。而當今風之大陸上,能從海外調來軍隊的是……這
麼說,天草四郎就在附近嗎?)
在妮兒與勁敵交手時,城內除了兩邊軍隊在作戰,也另有一場追捕戰。
追捕的那一方,較妮兒早一步來到北門天關,卻因為目標物隱匿氣息,玩著捉迷
藏的遊戲,結果浪費了不少時間,這才追蹤到目標。
「小雷,你跑到哪裡去了?快點出來!」
清脆的孩童嗓音,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分外覺得刺耳,許多人不由得動作一頓
,尋找發聲來源,看看為何已經疏散民眾的北門天關,仍有孩童在街道間亂跑。
煙霧瀰漫,火光閃動,現下的能見度並不是很好,加上一人一貓動作均是極快,
旁人僅能看到兩道影子一閃即逝,瞧不出什麼其他東西。
不過,當煙霧偶然露出空隙,人們看到那名俊美無雙的男孩,綁成馬尾的長髮在
腦後擺動,腰間斜配著一長一短的雙刀,腳下踩著草鞋,像乘風踏雲一樣,幾乎足不
沾地的飛馳著,一舉一動,像極了神話中的仙童,剎那間的美景,讓所有人都看呆了
。
「哪……哪裡跑出來這樣的人啊?」
「情形不太對,立刻回報給源五郎大人。」
「別扯了,源五郎大人現在大概也分身乏術,告訴他沒用的。」
「稷下為什麼不派援兵過來啊?」
眾人的問話,顯示他們的顧慮與擔憂,然而,這些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
…
「結界的負擔承受小了許多,源五郎大人將那群賊人幹掉了很多啊!」
北門天關的結界法陣,是源五郎在重修建築物時候的設計,將整道關牆的建築,
與山川地脈合而為一,即使是天位高手的轟擊,也能夠撐上一段時間,不至於輕易被
人轟開關牆,讓大軍殺入。
當初雖然有料到,白鹿洞那邊有擅長破除結界的東方仙術高手,因而源五郎也有
了應付之策,但卻沒有想到敵人會調來忍軍,以他們獨特的破結界符,直接由地底斷
絕關牆與地脈氣流的聯繫,如果不是源五郎立刻下去幹掉敵人,北門天關的結界就岌
岌可危了。
「實在是太亂七八糟了,身為一軍之將,戰時不能指揮,居然淪落到要出去與敵
人單挑,世上哪有這樣的戰法?」
進行到這樣,五色旗的一個弱點就曝露出來。他們在面對突來變局時,每個五色
旗成員無疑都有絕佳的應變能力,立刻各自為戰,不落下風,但總體說來,能夠站出
來指揮整支隊伍的人才卻不多。
總指揮源五郎、妮兒不在,還有一個副手白千浪可以代理,可是當白千浪本人也
為著城內發生的巷戰打得焦頭爛額,跟著接替的中級指揮,才能與效率上就差很多。
而當這樣的感歎一出,眾多忙碌中的新兵都大有同感,紛紛點頭。
「是啊,我們應該把天位戰力和指揮人才分開的。」
「說得對,這樣一來,指揮的人繼續指揮,天位戰由天位武者去擺平,那樣就很
理想了。」
五色旗以外的新兵,多數都是來自稷下的貴族,平時在稷下學宮裡辯論慣了,現
在雖然打得天昏地暗,但一有機會逞其辯才,仍是逮著機會就發表議論。
「很可惜,這個構想有一個大缺點,以現在的局勢,如果一個優秀將領沒有足以
護身的武功,早就被敵人的天位刺客暗殺身亡了。與其想這種主意,還不如想想要怎
麼增多我方的天位高手比較實際。」
沙啞話音自後方傳來,眾人回頭看去,這才見到出聲的竟是源五郎。不知是什麼
時候回到城頭,衣衫襤褸,模樣瞧起來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幹什麼?我現在的樣子很狼狽嗎?」
對著眾人的目光,源五郎沒好氣地回答。通常有能力運氣護身的高手,都會在體
外數分至數寸形成氣罩,免得敵人猛招臨頭,雖然保住軀體無傷,但渾身衣衫卻給震
破撕裂,赤身裸體地和敵人動手,就算贏了也從此沒臉見人。源五郎的護身真氣雖強
,卻也不堪紫鈺的鬥氣炮近身一擊,給轟得披頭散髮,嘴角溢血,身上的絲絹衣物更
是千瘡百孔,慘不忍睹。
「不只是很狼狽,是簡直狼狽到糗了。」
士兵們的這個誠實評價,還不至於讓源五郎怎麼樣,真正受不了的反而是誇獎。
「源五郎大人,真是看不出來,您的皮膚比女孩子還要白呢。」
正自全力運功鎮傷,聽見這樣一句,源五郎險些給鬧得經脈大亂,鮮血狂噴,好
半晌才讓胸口煩惡感稍減,仍不忘補上一句「哪個傢伙再給我亂看不該看的東西,我
在出去對戰那個蜥蜴女之前,絕對會先扭斷他的脖子」。
並沒有多少時間可以閒下來討論,因為才把幾個臨時性命令發下,源五郎連回頭
多看一眼城內巷戰,找尋花殘缺蹤跡的時間都沒有,就得重新飛上天去,迎向朝這邊
高速飛來的紫鈺。
以殺傷力來說,紫鈺可比花殘缺危險得多,結界法陣能承受花殘缺的一擊,卻多
半擋不下紫鈺全力而發的一記鬥氣炮,為了防止整體戰線崩潰,只有硬著頭皮去擋敵
人了。
(白鹿洞和龍族武學我都滿熟的,沒理由忽然冒出一個我完全不知道的東西,嗯
……真的有這種東西嗎?白鹿洞是不太可能,而龍族那邊……呃,該不會是從海外迎
回了蒼龍心法吧?)
對於這項只存在於風之大陸耳語傳聞中的絕學,源五郎頭痛不已,特別是想到傳
說中蒼龍心法、焚城神槍合璧之後,那個「殲天者」的傳說,就不由得令他強烈不安
。
(白鹿洞怎麼會讓她去練這種東西?不過,如果真的是蒼龍心法,依照傳說中蒼
龍心法不利於女子的特性,我不是沒有機會啊……)
這樣想著,源五郎已與紫鈺正面接觸交鋒,這一次,打定主意速戰速決的她更不
多話,焚城槍法直接刺了過來。而不用再行保留,她運起蒼龍心法,讓龍族兩大絕學
正式合而為一。
(蒼龍心法,我族的鎮族絕學啊,傳說你曾在炎之大陸輔佐軒轅皇帝成就霸業,
現在,身為赤龍神子孫的我向你祈求,請把你的力量借給我,讓我多支撐一點時間,
戰勝眼前的敵人!)
衷心的祈願,立刻就轉化成實質威力出現。過去,紫鈺以白鹿洞心法運使龍族武
學,雖然藉由柔韌真氣減少了對自身的負擔,延長使用時間,但龍族武學至霸至強的
殺傷力,也因此而減弱不少,現在配上正統龍族內功,焚城槍法登時有了進化似的改
變。
在前幾任龍族族主的手裡,焚城槍法每次轟出,都帶有驚人聲勢,彷彿刺出的不
僅是一支槍,而是一座爆發中的火山,一頭狂怒中的火龍,以戰無不勝的凶猛氣勢,
將所有敵人粉身碎骨。但在與失落數千年的蒼龍心法會合後,遠古時代龍族絕學的真
面目就重現了。
與紫鈺正面敵對的源五郎,感覺最是明顯。當紫鈺一槍刺出,一反過去的澎湃聲
勢,這次是什麼氣勢也沒有。也不是像白鹿洞武學那樣的平淡恬和,自然天成,而是
像一道浪頭襲來,週遭空間就像是被封鎖一樣變得無聲無息,腳下空蕩蕩的,整個人
好似被困在升龍氣旋的中心,拿捏不住身形。
更高明的是,雖然眼裡看得到,紫鈺的朱槍似慢實疾地刺來,源五郎卻知道,自
己的感官正受著蒼龍心法影響,所有的方向感、距離感,都已不再可靠,所感應到紫
鈺距己的距離,完全是個錯誤數字,倘使自己照看到的東西去攻擊,肯定一招之間就
橫死在焚城槍的威力之下。
(真是了不起呢,明明只是小天位,卻能開始產生強天位以上,操控周圍方向磁
場的特性。只要能使用這個技巧,就算不用龍之槍,小天位裡頭也幾乎沒人是對手。
要不受這個技巧影響,白家的武中無相可以做得到,除此之外,就只有強天位以上的
天心意識了。但是……兩樣東西都不該有的我,要怎麼撐過去呢?)
很快地,源五郎有了主意,在紫鈺的槍尖及身前,他將小天星劍的劍氣狂舞不休
,在週身灑下一層密密麻麻的劍氣護網。
明明刺來的只有一槍,源五郎卻像是在同時防禦四面八方的箭雨,將劍氣舞得密
不透風,在一般情形下,這自然是愚蠢的笨方法,但是,當眼、耳、鼻、舌等感官全
都不可靠,無從進行防禦時,這個笨方法就能收到奇效。
焚城槍的爆裂勁道刺至,與源五郎布下的劍網一觸,被抵銷三成勁道之後,立刻
撕裂劍網而入,再碰到紫微玄鑒的化勁法門,將槍勁再消去五成,最後的兩成才從源
五郎臂側撕爆過去。
紫鈺的蒼龍心法初學乍練,尚未臻至完美,也因此,當她收槍回招,預備出招之
際,本來的空間結界就有破綻。「嘶」的一聲,整個被封閉的空間像是出現了裂痕,
解除了原本的靜寂狀態,回復正常。源五郎的左臂,爆裂出血,在鮮血激射中浮現龍
牙噬咬般的傷口,深可見骨。
(痛死了,渾身又是血又是汗,我怎麼會狼狽成這個德行啊?白家的核融劍拳,
是從龍族武學改良而來,但看來還是得有了蒼龍心法配合後,龍族武學才回復原貌,
核融劍拳只是放血放得多,好像沒有割肉啊!)
並沒有再行出招,紫鈺只是有些奇怪地望著眼前的男人。
「天野師兄,你還真是個怪人啊。」
「因為人的外表就妄下判斷,這樣是一種歧視啊,紫鈺師妹。」
「與您的外表無關,而是您的戰鬥態度。蒼龍心法絕跡已數千年,直至你我交戰
為止,這是首次出現在風之大陸上,照理說沒人知道它的特性,但您卻知道了,要不
然,您不會採取這樣的防禦來逃過一劫。」
如果是別人,或許就不會注意到了,但正因為紫鈺的聰慧,才讓她在一擊間察覺
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可是,這樣子不是很不合理嗎?完全沒有洩漏過的神功特性,你卻能搶先防禦
,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可以全然不受蒼龍心法的幻惑影響,換句話說,你有遠超越我
的天心意識,所以才能不受影響。意識決定力量,這也就代表……」
對自尊心甚高的紫鈺來說,要老實講出「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並非易事,然而
,像現在這樣被人玩弄的不快感覺,卻令她更難以忍受。
「如果事實真的是這樣,那我們這樣打起來有什麼意義呢?我的攻擊、你的防禦
、我們的比鬥,根本一點意義也沒有啊!」
意識決定力量,倘使源五郎真是擁有超越小天位的力量,以雙方的級數差距,縱
然紫鈺全力出擊,勝負也只會在瞬間決定,令紫鈺慘敗,既然如此,為何源五郎還要
在這邊慘兮兮地苦戰呢?
「所謂的真實,根本就不存在,只不過是人們為了想讓自己相信,所編出來的東
西而已。至於你所謂的意義……你身為龍族之長,卻跑來北門天關,打這麼一場與你
龍族完全無關的仗,這又有什麼意義了?」
側側頭,任一頭掙脫束環的長髮隨意飄揚,縱使滿身血污,源五郎的樣子看來還
是無比瀟灑。但不管外型再怎麼好看,他此刻嚴重負傷卻是事實,在硬挨鬥氣炮後,
不顧傷勢加劇,潛地消滅忍軍,適才再接紫鈺的焚城槍,傷勢著實不輕。
更討厭的是,雖然一直努力,但到底還是有人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才說聰
明人討厭啊……
「就算沒有意義,但是我們還是得在這裡打個你死我活,如果你這麼執著所謂的
事實,也可以立刻離開,不過到最後你仍是會發現,人類並不是為了意義而活。」源
五郎微微一笑,再次舞起了小天星劍,讓劍氣似盾籠罩全身。
「你說的那些東西,我並不懂,如果你沒有打算就此住手,那我們就繼續戰吧,
我還等著擺平你,過去解決花殘缺呢!」
「我明白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繼續戰吧!」
被人這樣愚弄的感覺很不好,紫鈺甚至感到一股怒意,不過,為了要向這個把自
己小覷的人,證明他的錯誤,也就只有照他的意願戰下去了。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手足相殘】
城外的戰事,天位高手之間的激戰,全然處於膠著的情形。五色旗雖然強,但在
人數差超過五倍的情形下,縱有地利、器械之助,也是陷入了苦戰,更別提那群在城
內與獸人們戰得頭破血流的另一半五色旗士兵。
倘使五色旗中最強的魔法炮兵團在此,應付獸人們或許會輕鬆許多,但話說回來
,若是在城內大肆開炮,消滅獸人們的同時,也將結界法陣的建築摧毀大半,讓花家
大軍直殺入城內,這也是很傷腦筋的一件事。
戰事進行到現在,城內與獸人軍大戰的五色旗士兵們,又面對了新的危機。闖進
城內的花殘缺,因為沒有魔法的相關知識,只好胡亂地進行破壞,摧毀所接觸的建築
,以期破除北門天關的結界法陣。
五色旗的士兵對他進行攻擊,但效果卻並不好。事實上,他們應該非常感謝,因
為如果闖進城內的是紫鈺或郝可蓮,城內不是被焚城槍勁轟成廢墟、就是毒煙毒物滿
布,成了人間地獄似的景象。然而,花殘缺卻是一個堅持自身道義與原則的人,絕對
不做不必要的殺傷,對上士兵們的攻擊,他的反擊也僅是令他們的手足斷骨,失去行
動能力,並不致命。
對於敵對的一方,他能保有這樣的仁慈,無疑是一種很難得的人格特質,但在這
同時,敵人卻未必見得對他的族人與同伴有如此慈悲,如果看在某些人眼中,想必會
覺得他很迂腐吧。不過,正如同主帥周公瑾對他的期望,不管怎麼做,人只要忠於自
己就夠了。
因為花殘缺的關係,城內將主要力量調去,也因此士兵們並沒有餘力去注意,城
內另外兩個只會比花殘缺更具威脅性的危險源頭。
動作迅捷如同鬼魅,小雷由快步奔馳,逐漸回復元氣到可以全力飛行,拉開與追
逐者的距離,趁機進一步狩獵目標。
肉體上的每一分復原,都是吸蝕了一個生物血肉靈魂的結果。純以食物分析來看
,人類的靈魂較為滋補,但吸收血肉精華時,肉體堅實的獸人才是上上之選,眼下北
門天關不但有大量獸人聚集,而且還是修練上乘武功有成的獸人,吸蝕起來的效果,
遠非其他生物所能比。
儘管因為後方追捕者的窮追不捨,找不到什麼機會繼續狩獵,但先前吸收的血肉
精華,慢慢消化後,已經足夠將體內的傷勢治癒大半,但是小雷放棄了繼續療傷的機
會,它將吸來的能源轉作它途,用來逼出一些它努力良久,數月前本已近乎功成的東
西。
不過,在沿途碰不到幾個獸人,逐步來到人類的防守區域後,為了方便,也只好
撕殺人類充數,特別是那些被人折斷手腳骨,沒有反擊能力的人類,最是下手的好機
會。
連續再吸了幾個人,卻遇上五色旗一個小隊的槍彈封鎖。密集的槍彈掃射,並沒
有能傷及這頭瘦小的蝙蝠貓,相反地,對著這只背生雙翅的黑貓,士兵們卻感到一種
遠勝過任何魔界凶獸的恐怖感,令他們不自覺地心生畏懼,極難得地往後退去。
小雷的眼中發出殘戾凶光,本能反應讓它顧不得後方的追捕者,想把眼前這些人
類給先行吞噬。過於明顯的殺氣,讓士兵們清楚感受到它的目的,正不知道該如何抵
御,一聲清亮叫喚,自煙火瀰漫中傳來。
「小雷,我追上你了,這次你跑不掉啦!」
好不容易追來的宗次郎,當然不以為寵物會乖乖聽自己的話,在飛撲接近過去時
,手腕一振,強大罡氣籠罩住小雷週遭,快速地往內縮緊,預備在把它困死時伸手一
抓,輕易手到擒來。
優秀的計畫,似乎沒有失敗的理由,但是當宗次郎確認自己已把小雷鎖住,伸手
去抓時,他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如果宗次郎肯稍等片刻,當氣網將小雷全身鎖死時出手,就不會有這樣的破綻了
,然而,他卻先一步伸出手去,要在小雷全身被鎖死的同一刻,將它手到擒來,不浪
費半點時間。結果,當他伸出手去,卻看見小雷那細瘦的貓臂,瞬間伸長變大,手掌
前端更是長成五根利爪。
(它已經可以部分回復原本軀體,解除獸化了嗎?但是……還是比不上我……)
對於眼前所看到的東西,宗次郎是這樣做出判斷,只是這個計算卻出了很大的問
題,因為對方絕不只滿足於回復部分原形,在手臂復原之後,三根白亮亮的銀針,迅
速從它手臂中倒射而出。
(怎會?就算它把北門天關裡頭所有生命都吸光,也不可能逼出封魔針啊?為什
麼它能做到?而且,這就代表……)
要思索什麼已經來不及了,因為迫出封魔針的它,立刻反身還擊,要先解決窮追
在後的棘手人物。手臂猝然伸長,像是橡膠製品一樣的驚人伸縮性,狠狠地掃向宗次
郎。
宗次郎雖然緊急變招防禦,卻仍是遲了一步,在卸去那一爪大半勁道後被擊中,
倒飛了出去,入體的天魔功大肆破壞,逼得他立刻得坐下驅勁。到底是雙方修為有別
,論起修練時間和對天魔功的認識,他是比不上這個壞東西的。
一擊得手,小雷並沒有再行追擊,最主要的理由,仍是顧忌那名傷者了得,若是
逼急了,他放棄療傷,全力大開殺戒,不但整個北門天關要陪葬,就連自己也沒把握
逃出生天。
若非給封魔針鎖體,又與那個李瘋子連續多次兩敗俱傷,絕不會淪落到這樣的恥
辱窘狀。不過,既然已經擺平了追捕者,現在就可以繼續進行狩獵,目前為止已經吸
蝕了千多名改造獸人的血肉精華,那麼也該是換換口味的時候了。
對著眼前的一群人類,小雷的身形慢慢產生了變化,脫離原本的貓形,越來越像
是人形,而由於它的毫不顧忌,渾身在變化同時,散發著驚人的強大魔氣。隨著力量
逐漸回復,深黑色的魔氣開始實體化,瘋狂地侵蝕著所觸及的一切房屋地面,魔氣之
盛,連正在關外奮戰的天位高手們亦有所覺,但感覺最強烈的,仍是直接面對這頭怪
物的一小隊五色旗士兵。
「嘿……人類……」
一聲低吼,已經能口吐人言的它,就要殺上前去,估計在眨眼功夫內,就可以將
前方的生物盡數吸蝕。無奈,這世上總是有愛阻人好事的破壞者。
「大膽妖孽!不可多傷人命!」
能夠這樣大義凜然地發出怒吼,實在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不過當花殘缺驚覺
此處魔氣沖天,急忙奔趕過來,見到一頭猙獰魔物正要傷人,連忙出手阻止,秉持每
一個白鹿洞弟子衛道除魔的本分,出手誅滅妖邪。
雖然不忍太過苛責這個天位高手中最有俠義良心的好漢子,但是身在戰時,他卻
拋開自己身為一軍之將的職責,而以一個「人」的角度來行事,這點就有些讓人啼笑
皆非。如果他以「五色旗全是敵軍,不關我事」的心理置身事外,他可以趁機輕易地
破壞北門天關的結界法陣,另外,如果他出腿時不先預告一聲,勝算或許會提高一點
,畢竟雙方實力根本就不成比例。
(有天位力量的人類嗎?嘿!太好了……)
眼中冒出嗜血凶光,它猛地躍起,朝空中的那記箭腿主動迎去。
將天位武者無情地撕殺,是它自從被封魔針鎖體、又給卡特琳娜以聖魔聯合封印
之後,多年未能痛快享受的樂趣……
除了城內,城外的激戰也是毫不遜色,源五郎戰得渾身是血,深深後悔自己為何
不去學乙太不滅體,但是話說回來,自己可不像蘭斯洛、白起那兩個使用先天元氣像
喝水的怪物,若是把乙太不滅體當必殺技,說不定死得更快。
紫鈺毫不留手,想看看這人在焚城槍的威凌攻勢下,能支撐到幾時,另外一方面
,她卻也暗自擔心,這人是否知道蒼龍心法不應為女子所用的禁忌,因而故意用這樣
的苦撐法,想讓逐漸難捱沉重肉體負荷的自己不戰自潰。
妮兒那邊,她的天魔功無懼各種毒力,戰起來佔盡上風,可是一時間也難以壓倒
敵人。已經明顯打定拖延的郝可蓮,根本就不在乎底下花家子弟的損傷,橫豎花殘缺
已經順利進入北門天關,自己只要絆住敵人,當北門天關被破,順勢殲敵就可以了,
不需要在此時多使用那不應該使用的力量,讓人看出自己的秘密。
只是,激鬥中的四人,都對城內情勢感到憂心。剛才那一現即逝的沖天魔氣,委
實非比尋常。
「啊∼∼」
就在局面一時混沌未明,一聲慘叫劃破天空,縱然是亂軍殺伐之中,也可以感覺
到裡頭的淒厲。一具渾身血污的軀體,自北門天關內倒飛而出,在空中灑出朱紅色的
拋物線,飛至一半,整只左手炸成碎片,極度淒慘地向下墜去。
「那個人?」
「是……花殘缺嗎?」
「怎會?」
手裡不敢停,四大高手只是驚訝於花殘缺的莫名重傷,而看他往下墜去時,不遠
處正有一道人影,踩著沿途士兵的頭頂,高速朝這邊飆來,看那身形,便是花家主人
花天邪。
(咦?看來這兩兄弟之間還是有些兄弟情分的。)
趁機出手把敵軍主帥幹掉,對源五郎來說不是難事,但因為殺了這人毫無意義,
又希望給花殘缺這樣的正直之人一線生機,因此他視而不見,讓急奔而來的花天邪,
接住了他重傷的兄長。
整個戰局的變化,到此已經有快要脫出正常軌跡的感覺,但對於此刻正深深埋藏
於土中,隱匿住自身氣息,將所有戰局都看在眼底的他來說,從現在起,一切才正要
開始。
「會有預算以外的人半途殺出,這真是意料之外,不過,看來反而更幫助了我的
計畫……潛藏玫瑰園中多年,也終於到了該揭曉的日子了……就希望那小子不會辜負
我的期望吧……」
在戰場上,接住了兄長花殘缺,花天邪眉頭緊蹙,似是不解兄長何以受此重傷。
「……天邪……你……快點離開……這裡……好危險……」
大量失血,又少去一隻手臂,縱有著天位修為,花殘缺也已奄奄一息。對方是有
能力一招就撕碎自己一臂的,但它卻僅是將勁道灌入,稍後才發作炸開,可見得它的
凶殘殺性。直到現在,他仍弄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怪物,但既然這妖孽在戰場上出現,
已是花家最後希望的弟弟就有危險,故而他不顧己身傷重,竭力提出警告。
兄長的真情流露,確實讓花天邪心中有了些許震撼,但長久以來承受屈辱的怨氣
、不甘永遠弱小下去的慾望,讓他終究是下了決定。當猶疑的表情變得堅定,眼中閃
爍出凶光,他的決定伴隨說話一同出現。
「哥……」
已許久未有的稱呼,讓精神萎靡的花殘缺為之一喜,卻隨即從弟弟眼中的凶戾之
氣發現不對。
「當初……爹臥病的時候,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背叛我?」
似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意志,短短一句話說得咬牙切齒,讓人充分能明白裡頭的恨
意,而在這番話入耳的同時,一道刮骨蝕肉的腐蝕異勁,由花天邪的雙手釋出,快速
地吸攝花殘缺的血肉精華。
「你!這是?」
花殘缺不知道這是什麼武功,但剛才那頭魔物所轟發過來的勁道,就與這大同小
異。弟弟不知道從何處習來這樣的魔功,現在竟用來轟在自己身上。本來還期望他可
能是被妖物迷失神智,但看著他眼神中的堅決與殺氣,花殘缺就明白了一切。
(你……就這樣想殺我嗎?如果我不死……你的心中就永遠無法釋懷嗎?)
早知道弟弟對己有著敵意,卻一直期盼有朝一日兄弟間誤會冰釋,重修舊好,怎
也想不到他對己的敵意已經高到了非分出生死不可,這樣一想,花殘缺心中實是傷到
極點。
縱有魔門邪功,要以地界吸蝕天位力量,只會是癡人說夢,但此刻花殘缺重傷垂
危,又是心喪欲死,根本就無力反擊,僅能任由弟弟宰割。話雖如此,如果他的戰友
能前來相救,他仍是有一線生機的。
最先察覺到不對的,是源五郎。不欲世上少一個重道義的好人,他便想與紫鈺暫
時罷鬥,下去搶救花殘缺。
不待源五郎開口,紫鈺將槍一收,兩人正要有所動作,忽然間殺氣籠罩,在全無
預兆的情形下,兩人背心同時中掌。
「誰?」
「怎會?」
兩人都是天位高手中的佼佼者,又是身處半空,照理說不該讓人接近而毫無所覺
,當下一同出招護身,將劍氣、槍勁舞遍週遭數尺空間。
(沒可能的,居然這樣傷我,而我毫無所覺,這樣子的敵人,那除非是……)
醒悟到敵人身份,已經晚了一步,因為在此著著爭先的時刻,敵人已經再不留手
,重掌轟出,竟是悍然以掌力突破小天星劍的防禦,重重轟擊在源五郎身上。
「哇……」大口鮮血噴出,源五郎傷上加傷,若非紫鈺從旁出槍援護,說不定就
此給敵人了了帳。即使是如此,源五郎的狀況也很糟糕,直往妮兒、郝可蓮的方向飛
墜過去。
內息大亂,紫鈺無法再靜心使用蒼龍心法,當下僅是以焚城槍法出擊,威力大減
,而對手身形幻若鬼魅,身穿一件黑色長袍斗篷,不見頭臉,赫然是一名神秘的黑袍
人。
「你是什麼人?」
黑袍人對紫鈺的喝罵充耳不聞,一招一式,雄渾有勁,竟是出奇地高明,加上形
影飄忽不定,紫鈺一時間給這人纏住,全然分不開身。
在整件事的中心,在弟弟魔功吸蝕下受到致命重傷的花殘缺,並沒有打算凝聚功
力,瀕死一擊。當人生已經走到盡頭,這名有著俠義之風的磊落男子,僅是勉力抬起
他僅餘的手,放在弟弟額頭上,跟著露出了苦笑。
「……這樣……也好……天邪,往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軟弱無力的手,在額頭上拖出五條血線後,再沒半分力道地軟垂下去。世間有許
多兄弟,每一種有不同的開端,也有不一樣的結尾,有如同白起、白無忌那樣的情深
扶持,也有如同花殘缺、花天邪這樣的反目以終,這些事情無法勉強,但是……
花天邪掌力再催,將已無生命氣息的軀體,整個吸蝕至點滴無存。在將目標整個
吸納之後,他的功力赫然出現爆炸性的提升,渾身肌肉激烈地鼓脹賁起,妖氣四射,
頭髮亦越來越長,變成一頭詭異的赤紅色。
雖然無甚交情,但是紫鈺卻相當欽佩花殘缺的為人,這時見他死在自己弟弟手裡
,只看得雙目欲裂,剛好黑袍人露出一個破綻,她立刻舍下黑袍人,轉奔花天邪。
撇下紫鈺不管,黑袍人身形幻動,朝正在試圖罷手休戰的源五郎三人射去,將戰
火重新點燃。
「殘害手足,天理不容,我今日就代替你兄長殺了你這禽獸!」
紫鈺真的是很憤怒,朱槍舞動,毫不留情地朝花天邪刺去。雖然他功力大幅增長
,卻仍未能進入天位,自己一槍足可制他死命。
攻至一半,卻見到花天邪身上的真氣腫脹之勢越形越烈,已經將他整個人脹成了
一個大胖子。顯然地,吸納天位高手一生修為的他,根本就負荷不了,已經到了將要
爆體而亡的邊緣。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貪心不足,下地獄向你哥哥懺悔去吧!」
朱槍刺下,卻是刺了個空,想不到花天邪那樣腫脹如豬的身軀,還能發揮如此巧
妙的身法,趁著紫鈺為傷勢所累,動作稍慢的機會,一下子就閃到她身後。
紫鈺武功豈是花殘缺可比,要用同樣手法偷襲她絕對沒有什麼效果,然而,當花
天邪的雙掌貼至身後,她仍是不免感到驚訝。
「我貪心不足是嗎?那就請你幫我分攤一半吧!」
隨著話音,一股澎湃難當的內力,急速地湧進體內……
「可惡!這算什麼?這些小輩們算是在幹什麼?簡直是混帳透頂!」
在北門天關鄰近山區,正有一人手握配劍,極力壓抑著要出手的衝動。雖然他曾
答應花天邪不干涉此戰,但是在連續看到這些演變後,他的怒意已經強烈到即將要衝
破理智封印的程度了。
只是,當北門天關的戰場,正處於難以形容的大混戰時,真正決定這場戰爭的勝
負關鍵,卻發生在萬里之外。
花香馥郁,綠草如蔭,流水在草地上舖成一條藍色帶子,如同人間仙境似的優雅
環境,卻有一副石製桌凳設置在一望無際的美麗花園裡。
石桌上佳茗生煙,散發著幽幽清香,朱紅漆器組成的茶具,盛著琥珀色的清茶,
光是這樣看,就有一種刺激視覺的美感。握著茶杯的兩雙手,都很白皙,這樣的手指
,則是分別屬於一對男女。
「你……終於是來了。」
平和語氣,就一如他溫儒俊雅的容顏,只是很難得地……幾乎可以說是讓人難以
置信的難得,他的聲音裡有著一絲緊張。
「呵,我終於來看你啦,你不歡迎我嗎?」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在等著你,現在你終於來了,我……我很歡喜。」
對於這樣的表白,她微微地笑了一笑,並沒有什麼表示。
「為著當年的事,我一直對你感到愧疚,如果不是因為那樣,你我今日也……」
「這麼久以前的事,世上早沒有半個人記得啦,既然自始至終你從來也沒有悔意
,那麼又何來愧疚呢?」
輕鬆的說話,卻只有他明白內中意思,也知道當初的那個抉擇、那個欺騙,將自
己心之所繫的她傷得何等之深,自此心灰意懶,浪跡人間,雖然自己從來也不後悔,
但每當念及,總是有一股難以彌補的愧疚襲上心頭。
「不,縱然我無悔於天下,但卻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的卑鄙作為,你我不會這
樣避不見面,這麼多年都過去了,我們早就……」
「都這麼多年了,你已經垂垂老矣,我也是個離死不遠的老太婆了,重提這些事
,已經沒有什麼意義啦!作人應該要向前看的。」
「胡說!悠悠歲月,能把我心中的美麗身影改變嗎?在我心中,暹羅沈園中的梅
林一如當日,永遠都是那麼樣地美麗。」
這句話的份量極重,情分亦真,就連她也不得不動容。只是,他們兩個都明白,
當日傷心到極點的她,今朝之所以重新踏上白鹿洞的土地,為的絕不是來此敘舊。
「當初你答應我的話,現在還算不算數?」
「何須追憶當初……只要能讓你對我開口,現在我仍願意為你做到一切。」
她淡淡笑道:「那些孩子們實在是很精力旺盛,不過如果北門天關再這樣亂下去
,我會覺得很傷腦筋……你可以幫我解決這件事嗎?」
聽起來簡單的事,其實卻牽涉許多。以白鹿洞一向支持艾爾鐵諾的立場,這次攻
擊更是由陸游代言人周公瑾背後策劃,如果由他親自出手阻止,事後所將造成的影響
,簡直無法想像,甚至可能讓艾爾鐵諾皇家與白鹿洞決裂,這些事,他全都瞭然於胸
。
然而,他卻僅是淡淡的一句「沒有問題」,跟著就破空而去,快絕高速直奔東方
,轉眼間就不見蹤影。
失去了主人的天位力量支撐,週遭的平原綠草、桌凳茶具,全都漸漸消失,一切
回復到本來形象,一個被重重符咒陣包圍的永恆冰窟。
戴著一頂過大的魔法師帽,身穿黑色長袍,外表如同女童的她,此刻面上已無平
時的笑意,只是看著那因為天位高手急速破空而過所劃出的火線,歎了口氣。
對於過去曾有過的遺憾,人們總是願意花極大的代價去彌補,然而總是為時已晚
……
《風姿正傳》卷二十完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熾天使書城收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