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法陣】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雷因斯?北門天關
微微一愣,紫鈺的背心已經被花天邪雙掌擊中,沒等她鼓勁反攻,一道充沛雄強的
內力就從花天邪雙掌上傳了過來。
(他……他這是在幹什麼?)
並非攻擊,花天邪正將他弒兄吸蝕得來的強大力量,朝紫鈺體內快速傳輸,將這辛
苦得來的力量轉注入她體內。
一般情形下難以索解的事,卻在此時顯得十分正常。當那份內力逐漸離體,花天邪
腫脹如肥豬的身軀,也慢慢回縮,恢復原狀。僅以地界之身,花天邪根本就無力容納那
樣龐大的內力修為,如果不把部份轉輸給紫鈺,他早就爆體而亡了。
當把超過本身容納量的內力排出,花天邪立即凝氣運功,以他新學成的神秘功法,
將所吸蝕來的內力融入體內,只是頃刻間,他便已提升到地界頂峰,然而,僅有這樣並
不足以滿足他。
今日作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進入天位,但缺少了天心意識的配合,單是吸夠內
力並無意義,話雖如此,但是在隱先生所傳授的秘法運行下,他將吸蝕來的內力不住散
入骨髓血肉,讓自身體質產生變化,以適應等一下將會發生的強大能量沖激。
(這股內力……可惡……他到底是在幹什麼?)
忽然的異力入體,紫鈺雖然不懂得天魔功那樣吸蝕他人內力的功法,但如果凝勁運
功,靠著天位修為,她可以比花天邪更快將這份內力吸為己有,助長修為。但是,只要
一想到這是花天邪辣手弒兄得來的內力,紫鈺就有強烈的反胃感,為花天邪的手段噁心
與不恥,更拒絕吸納這樣骯髒的內力。
屏氣一吐,她預備將這些內力全數排出體外,然而,不知道花天邪用了什麼怪異手
法,紫鈺連催三次勁,非但無法將之排出,這股內力反而像是受到刺激一樣,開始在經
脈中四下竄走,連帶干擾蒼龍心法的運行。
自得到九天冰蟾治癒病體後就未曾有過的痛楚,連續幾波氣血逆走直衝胸口,紫鈺
心中一驚,像蒼龍心法這樣的強橫武學,一旦反噬修練者自身,後果也是非比尋常,當
下連忙加勁壓下逆走氣血,讓氣脈回復正常。
(可惡、可惡的花天邪,只要讓我一回復內息,立刻就殺掉這心狠手辣的東西……)
對花天邪的無恥行為義憤填膺,紫鈺恨不得起手一槍就將他誅殺,卻因為忙著調息,
一時間無法動手。
另一邊,妮兒與重傷的源五郎聯手抗敵。因為花殘缺的猝死,郝可蓮面色出現一絲
動搖,不曉得自己該怎麼辦,是應該為了那個殺害自己同伴的「友方」花天邪,繼續與
敵人作戰?還是應該立刻撤身,從這場戰爭中離開?亦或是不管戰局,先為花殘缺報仇
雪恨?
幾個想法,一時間拿不定主意,但從她身旁掠過的黑袍人,卻將一塊虎符投擲向她。
虎符的形式是第二集團軍兵符,而且是象徵最高權力的那一種,通常是周公瑾用以授權
四鐵衛「便宜行事」的信物,現在這黑袍人亮出虎符,意思也很明白:「我是與周公瑾
大有關係的人,你要與我站在同一方,對付敵人。」
軍令如山,既見虎符,郝可蓮也只有依令行事,再次運起天位力量,朝妮兒攻擊過
去。
與紫鈺拚鬥一場,源五郎著實傷得不輕。內外傷都因為毫不停歇地戰鬥,越形加劇,
傷口失血也到了不能輕易忽視的地步,只是,那黑袍人窮追不捨的攻擊,讓源五郎應付
維艱。
(……早點遇到他就好了,那樣的話就有其他方式來應付,用現在的身體去與他敵
對,太吃虧了啊……)
幾道小天星劍連環發出,全給對方以幽靈般的幻形身法閃過,跟著更反掌直攻過來,
與源五郎對接一掌。
與這樣的敵人對戰,源五郎嚴加提防,絕對不敢直接與他作肢體接觸,免得給暗器
暗算,因此這記掌擊他也是以劈空掌遙距相接,怎知雙方才一接觸,較先前交手更強的
掌力直迫過來,將源五郎逼得只有後退的份。
源五郎心中有些訝異,上趟在基格魯自己趁著奇襲之便,將這人的虛體擊破,令他
受了極重的內傷,才不過短短數月,甚至還不滿半年,他就已經傷勢盡愈,這委實大出
自己的預料,對方武功之強更在自己估計之上。
(不!怎麼想都不可能,即使有高手幫助療傷,又用本身功力全心治療,也不可能
在半年內痊癒所有傷勢,再造虛體,隔著大老遠與人動手威力更勝往日……這麼說,他
並非以虛體出現,在這裡的就是他本人,只要能將他的偽裝破去,就可以見到他真面目
了。嘿,居然不惜曝露身份也要出手,他這次下的功夫可不小啊……)
明明知道只要破去敵人身上的偽裝咒術,就可以揭開他本來面目,公諸天下,但偏
生受到傷勢所累,實力有限,在獨自一人的情形下,已經沒法做到這種事了。另外一方
面,此人肯冒身份洩漏的危險,親自以真身出手,必有重大圖謀,與其想著揭露他真面
目,不如想一想他來此的目的為何,早一步預防。
(他到此來只是為了幫助花天邪突破嗎?這好像不太可能……可是,如果是為了這
個,花天邪現在仍未突破地界,他後續有可能的做法是……)
心念急轉,源五郎腦裡模模糊糊地有了幾個印象,那都是牽涉到高深巫法、牲禮、
獻祭的術法。對方胸中所學有多少,源五郎並不清楚,但看他如此通曉當日魔法天才顏
龍靜兒所創出的一系列黑暗巫法,顯然他極擅長此道,那麼他會採取的方式是……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源五郎臉色驟變,剛要出聲示警,卻已晚了一步。黑袍人發動
猛攻,看上去全力施為、狠惡無比的來勢,源五郎心中卻知道,對方的主力根本不在這
裡,而是在……
好不容易平復氣血,紫鈺卻知道自己不能久戰,必須要盡快自戰局中撤身。當下提
槍便要往花天邪刺去,卻見他也是一身血淋淋的,甚是狼狽,顯然肌膚乍脹乍縮的過程
讓他身體負擔不小,不過,一股雖然微弱、卻可以感覺到強勁後勢的邪氣,自他身上不
住竄發,令得繼承赤龍神血脈的紫鈺感到強烈不快。
(花家武學雖然花巧過多,但也仍然稱得上是正派武學,這人卻是從何處習來這樣
一身邪派功夫?魔形雖然未定,但這麼濃烈的邪氣,往後只怕非同小可,看來今天不殺
他不行了……)
打定主意,一槍就往花天邪刺去,為了顧慮自身體力,這一槍沒有用上蒼龍心法,
但即使是這樣,也夠制他死命了。
「哈……哈哈哈……」
朱槍威力萬鈞地迎面而來,花天邪面上看不出一絲恐懼,反而咧開了嘴,像個醉漢
似的對紫鈺大聲狂笑。已經化作赤紅色的眼瞳,看來儘是一片非理性的混濁,不像是人
類的眼神,反而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惡狼,狠狠地盯著獵物不放。
當那狂笑聲入耳,紫鈺覺得很不舒服。她並不是那種靠瘋狂戰意來作戰的武者,理
性思考才是她的戰鬥模式,也因此,敵人這種極度有恃無恐的笑聲,讓她深深不安。
「嘶……」
細微的破風聲響起,雖然紫鈺立刻回槍反攻,卻仍是慢了一步。與那揚起的輕微氣
流不同,迎面擊來的那只拳頭巨大無比,挾帶無比壓迫感,直接轟往紫鈺腰身。
(這是……)
一頭十尺高的透明巨獸,像頭人身,在陽光下,形體若有若無,出拳的力道、速度
均是強得怕人,紫鈺才一回身,就已經被重拳擊在腰上,猝不及防下,整個人給轟飛了
出去。
勁道不小,卻仍不足以攻破龍族的聖甲。在中拳瞬間,紫鈺渾身隱約閃爍著一層淡
金色光芒,護身氣勁將這一記重擊的殺傷力卸去大半。
(這個東西……這套武學是……)
眼見那頭形貌猙獰的透明巨獸再度迫近殺來,紫鈺在舞槍迎敵之時,心中只覺得疑
惑。她曾經聽過這套武學,也知道它的所屬門派,然而,能將之練到這樣的氣勁於體外
形成力量虛體,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一人,這麼說……
無暇細想,紫鈺的焚城槍擊出。雖然和那透明巨獸相比,她的身形嬌小,手臂也短
得多,但焚城槍的氣勁卻超越雙方手臂差距,搶先一步轟至那異獸之前。
只是一步之差,眼看那巨獸就要在一槍下粉身碎骨,它卻忽地完全消失了形影,讓
焚城槍勁擊至空處。
(糟糕!)
如果紫鈺像源五郎一樣,有與黑袍人戰鬥的經驗,那麼她就會提防敵人忽然消失、
轉移位置的可能,但首次遇到這樣奇招的她,聯想到敵人可能再次出擊的位置時,已經
慢了一步……
巨獸無聲出現在背後,一記重拳轟在紫鈺左肩。這次的攻擊角度居高臨下,當勁道
爆發,紫鈺雖然以龍體聖甲護身,仍是給擊得直往下墜,狼狽撞擊地面。
只要給紫鈺回氣的時間,她立刻就能重組攻勢,可惜敵人卻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
打從戰爭開始,敵人就為了營造此刻而費盡心思,讓紫鈺與源五郎劇鬥,消耗她的體力,
這才現身全力偷襲,趁她精、氣、神都降至低點的一刻,發動整場北門天關之戰最重要
的一個埋伏。
透明巨獸再度發動攻擊,自高空瞬間出現在貼近地面處,偌長距離恍似完全不存在,
當它重拳再度轟發,紫鈺甚至連站起來的餘裕都沒有,只能半仰著身還以一槍。
於此同時,在上空與源五郎激戰的黑袍人,突然舍下戰局不管,斜斜地向後一飛,
拉遠距離後,口中唸唸有詞,左手跟著一揮,幽暗的黑色光芒在掌上出現,而回應這光
芒的,是以北門天關為中心,百餘里範圍內的大地。
自知追截不上的源五郎,亦沒有發動攻擊,反而斜身飛退,拚著傷疲不堪的身體,
施展九曜極速,掠至郝可蓮身側,一記小天星劍配合妮兒攻勢,將郝可蓮迫退,接著便
毫不遲疑,手臂環抱住妮兒小蠻腰,在她有任何反應之前,帶著她沖天而起,直往高空
飛去。
「你幹什麼?」
「別問,跟著我走!」
一切發生得太快,當郝可蓮回過氣來,兩個敵人已經不見蹤影,還打不定主意是否
要追趕上去,還是要降落下去協助攻城,意外的變化便於此刻發生。
「茲胡耶。阿波怛耶祂,展現你的威力吧!」
隨著黑袍人唱頌著魔神之名,閃耀著黑暗冥光的大地,隱約浮現一個超大型的魔法
陣圖騰,範圍之廣,將城內外正在激戰的數十萬大軍全籠罩在內。而當黑暗冥氣開始像
漩渦般打轉起來,昔日武煉奇人顏龍靜兒所創設的奇陣,便發揮著它的效能。
最先發現到不對的,是在艾爾鐵諾軍最後方的道術部隊。這群為數兩千,全數由白
鹿洞子弟組成的道術部隊,正在持咒施法,以東方仙術將獸人們傳送入北門天關去,忽
然,一股沒法形容的詭異感受,無聲地籠罩住他們,緊跟著,腳下大地化作一片無邊的
黑暗,更發出一種強大的吸力,將他們往下吸扯過去。
「怎、怎麼搞的?為什麼……」
有時間發出慘呼的,只是極少數人,大多數人在腳下土地黑化的同時,就被強大吸
力扯得趴在地上,當身體與地面接觸,全身的精氣血肉如大江潰堤般源源不絕地外洩,
悶哼與悲鳴聲響起,只是眨眼功夫,地上就僅剩一堆活像風乾千年似的乾癟屍體。
同樣的情形,開始在魔法陣籠罩範圍內的各處上演。忙於朝那堅固城壁進攻的花家
子弟兵,見到地面發生異狀,還來不及作任何反應,就給吸扯得趴在地上,即使穿著厚
重盔甲也無濟於事,全身血肉精華快速地被吸蝕殆盡,連人帶馬一齊化作乾癟屍體。
「五色旗!組成小隊,各自設法應變!」
在通信網路崩潰之前,這是五色旗副統領白千浪下的最後命令。遠比風之大陸上任
何部隊更有打魔法仗的經驗,在西西科嘉島時也曾遇過類似狀況,五色旗成員立刻依照
緊急分隊的編組,十人為一小隊,由各小隊中修習過神聖魔法的隊員張開光明結界,抵
抗腳下的邪異魔力,庇護眾人。
這樣的冷靜應變,比城外的花家大軍強得多,但即使以五色旗的優秀,仍是有部份
人運氣欠佳,與其餘人會合過晚,又或者附近找不到有修練神聖魔法的隊員,在片刻時
間的抵抗後,給腳下的妖異邪力吸乾血肉,成為一具乾屍。短短時間內,五色旗已經有
近千名成員喪生,對照前半場激戰,這樣的傷亡率實在是嚇人。
這是城內部隊的狀態,至於在城頭上防守的另一半五色旗成員與其餘部隊,靠著地
處較高的便宜,黑暗冥氣的強度與蔓延速度都稍弱,讓他們有多一點的時間去反應,張
開神聖結界抵禦。不過,由於這邊的新兵較多,五色旗負擔加重,總體說來卻是更形不
利。
戰局驟變至此,已經沒人有心繼續作戰了。進攻一方的花家子弟兵,在人馬悲鳴、
哀嚎的混亂狀態中,人人拋下兵器,相互推擠踩踏,試著找尋那根本不存在的安全之地。
較外圍的士兵努力地策馬、徒步狂奔,想要逃出去,但整個咒法陣的威力範圍卻是由外
而內逐步加強,全然無路可走的他們,反而立刻成為犧牲者,被由地面冒升而起的邪異
障壁所擄獲,全身血肉精氣給吸蝕得乾乾淨淨。
防禦一方的情形雖然好一些,但也只是多拖延一點時間而已。由人力在倉促間張開
的神聖結界,並不足以對抗這結合周圍數百里大地、山脈靈氣而成的魔法陣,在一段時
間的僵持後,逐漸有些小隊防禦崩潰,在神聖結界無力支撐而破裂後,整隊人被急湧而
來的黑氣籠罩住,轉瞬間失去了生命。
魔法陣的效果越轉越強,頃刻之後,黑氣不住由地面冒升上來,遮天蔽日,隔絕日
光,讓黑氣覆蓋的範圍內,變得猶如煉獄一般。
從高空往下望去,黑氣漩渦以北門天關為中心,就像是星雲一樣快速旋轉,吞噬周
遭的生命。北門天關城頭上、城內,張設的千餘個神聖結界像是一盞盞微弱燭光,在黑
暗中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卻又抵擋不住黑浪的侵蝕,數目逐漸減少。
如此龐大的結界法陣,受到影響的自然不只是一般人,便是天位高手也受到魔法陣
的吸扯力影響。
郝可蓮明白了適才源五郎為何立刻抽身退離,因為此刻腳下的黑暗冥氣就有若實質,
恍若是千萬個來自幽冥的怨魂,拉扯自己雙足,要把自己牽拉入魔法陣範圍,成為它的
犧牲品。瞧這等聲勢,如果真的被吸扯下去,有什麼後果實在不敢保證。
仗著天位力量的強大,又是身處高空,這些黑氣一時間還不能拿自己怎麼樣,但等
到時候長了,魔法陣將數十萬人的精氣血肉都吸蝕殆盡,那時候爆發的威力,自己未必
能夠抵禦。橫豎戰局進行至此,已是雙方都討不了好,索性就此撤身而退。
運起天位力量,郝可蓮週遭升起一片護身毒霧,在這樣的掩護下向西方斜飛,脫離
了戰場。
在她動身離去之時,一道白光自天空直投北門天關,九曜極速迅捷無倫,正是源五
郎趕回。
才一踏上城頭,源五郎雙掌一錯,兩臂平舉,柔和卻明亮之至的白光,自他掌中發
出,筆直地往上方射去,如雨點般紛墜四面八方,頃刻間便張開一個籠罩大半北門天關
範圍的神聖結界。
以天位修為作基礎,源五郎所發出的光明魔法,效果遠非尋常魔導師所能及。在一
片黑暗世界中,這道光幕就像是神明的最後恩賜,為身處在絕境中的人們帶來一線希望,
只要是還有行動力的人,無不拚命朝光幕所防護的區域內移去。
(快一點啊!能撐多久我可不敢保證啊……)
像尊神像似的平舉雙臂,源五郎心中叫苦連天。縱然是天位魔導師,要在毫無輔助
的情況下,持續獨力張開這樣大範圍的結界,也是萬分吃力。神聖結界暫時抵銷了黑暗
法陣的吸蝕妖力,但如果一直對峙下去,已然受傷的自己肯定會先不支。
北門天關的地理位置,是風之大陸上一個磁場地脈的交會點,也因為這樣,自己才
能將群山地氣彙集,建築出天位高手一時間也難以摧破的城牆。所謂的天位力量,就是
引動週遭的自然能源於體內,也因此,雖然天位高手極為厲害,但對上同等能源的結界
法陣,破壞力就受到限制,力量不強的人甚至有可能反被克制。
眼下敵人就是充分利用這一點,他所張設的邪惡法陣,是以早先灑遍北門天關周圍
的符紙為引,牽動四周地脈山川之氣而發。如果是比鬥法力,自己未必便輸與他,但在
敵人有大型法陣助威的情形下,自己就難有勝算。
(現在除非是女王陛下來到,以她消除一切魔法力的異能,把這個法陣化為烏有,
我們才有勝算,不然還是趕快逃命比較直接……唉,為什麼援兵還沒有來啊?我今天到
底還要做多少超值勤務才算數啊?)
假如行有餘力,源五郎希望連傷亡慘重的花家子弟兵也一起救,無分敵我,但以自
己此刻的支持艱辛,萬萬沒有餘力做到此事,畢竟自己身為雷因斯一方的將領,若是因
為救援敵人,造成己方大量死傷,這是怎樣都說不過去的事。
想想真是很嘔,本來全心全意要與周公瑾一較高下的,誰知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給第三方從中設計,讓敵我雙方都被一網打盡。
(看來做人果然不能太溫和,今天只要撐得過去,改日一定要到艾爾鐵諾去出這口
氣,現在……只有指望妮兒小姐了……)
像這樣的結界法陣,只要能擊殺施術者,多半就會自動消失。剛才源五郎將妮兒帶
至高空,逃避法陣吸蝕力時,傾全力為她設了一個護身結界,要她想辦法幹掉施術者,
解除危機。
妮兒也曉得事情危急,在源五郎趕回去救援後,立刻也朝下方急射而去,要幹掉那
個卑鄙陰險的黑袍人。
只是,對方並非是呆呆等著她來的蠢人,當察覺到妮兒朝這邊高速射來,在半空中
持咒施法的黑袍人,身形幻動,隱匿在遮天黑氣中,蹤影難辨。
「可惡,你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你嗎?給我出來!」
有過與其餘天位高手在雲層中作戰的經驗,妮兒鼓勁揮拳,要將這些遮蔽視線的黑
氣給清除,令敵人無處可躲。只是,這些由邪惡魔力所凝聚而成的黑氣,並非尋常水霧
雲氣,妮兒發出的掌勁拳風雖強,卻是驅之不散。
「討厭……結果還是只能用笨方法了……」
明知道這樣一來會墮入對方算計中,妮兒卻也無法可想,嬌叱一聲,縱身投入層層
黑霧之中,運起天心意識,尋找那刻意掩去所有氣息的黑袍人。
花殘缺身死,郝可蓮遁走,源五郎與妮兒均陷入苦戰,但真正的險境,卻是發生在
紫鈺這邊。
抖手一槍,雖然倉卒間蓄勁未足,但焚城槍勁全面爆發下,仍將迎面攻來的透明巨
獸炸成碎片。只是,沒等她完全回氣,魔法陣已然發動,邪異魔力開始吸扯她與地面接
觸的雙足。
(糟!落入什麼人的陷阱了……)
這念頭才浮現,構成陷阱的另一要素亦已發動。早先被花天邪強行輸入體內的功力
尚未能完全驅出,而這原本來自花殘缺的力量,經過花天邪運功轉化後,赫然帶有一種
莫名邪氣,與腳下的魔法陣起了共鳴,內外交攻,限制住紫鈺的行動。
(荒唐!單憑一個魔法陣就想束縛住我,哪有這麼簡單!)
看見周圍士兵在慘嚎中一個個被吸乾血肉精氣,紫鈺驚怒交集,她不是一個喜歡無
謂殺生的人,這次的參戰實非所願,與風華相遇後受她感染,更是期望此次戰爭中憑著
自己力量,盡量壓低己方死傷人數,如今看到這些無辜的士兵們,甚至是因為與這場戰
爭本來目的無關的理由一一變成乾屍,心頭既怒且痛。
(拚一拚了,希望能救得到他們……)
顧不得體內氣血翻湧如沸,紫鈺毫無保留地奮起一身天位力量,朱槍直刺地面,要
憑著焚城槍神威,近距離將魔法陣破壞。功力所聚,朱槍在揮下之時化為一道熾盛火龍,
挾帶沛然雄勁,聲勢驚人,彷似流星般直撞地面。
「赤龍天降,乾移坤轉!」
龍族神技的威力在此時完全展現,槍尖與大地接觸的瞬間,整個地面如同波浪似的
抖了起來,巨大的波紋漣漪,迅速朝四面八方傳去,地上的戰馬、鐵戰車此時就似螻蟻
一般,在這掀天動地的氣浪中搖晃倒墜,強大威力衝擊之下,魔法陣的吸蝕勁道亦因而
減弱。
(真是小覦於她了,如若龍槍在手,倍增此式之威,陣法說不定就給她破了……)
隱匿於濃密黑霧之間,正自操作魔法陣運行的黑袍人,為著手上感應到的反震力量
而驚訝。對於龍族這位年輕的女族主,他有著相當評價,卻也難以料到她在短時間內有
如此提升,險些就破壞了自己的計劃。
(只可惜,天不興你敖氏一族啊……)
倘若紫鈺以完全狀態出擊,數槍連發,這個令眾人大感棘手的邪異陣勢,說不定就
會被她以焚城神槍硬生生破出缺口。然而,受到體內異勁干擾,紫鈺勉力發完這一槍後,
已是後繼乏力。隨著魔法陣威力漸增,周圍已經被黑暗冥氣所旋繞,伸手不見五指,瀕
死的慘呼自四面八方不住傳來,聽在耳裡,紫鈺心頭很是難受。
這些花家子弟兵,本身都不是什麼惡人,只是因為當家主的固執,不甘不願地被逼
來戰場,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喪生在這個魔法陣形之下,想起來實在是很無辜,如果可能,
紫鈺確實希望將他們救離此地。可是,當她勉力催運蒼龍心法,與體內異勁相互衝激下,
一槍尚未發出,就已經創傷腑臟,鮮血從嘴角泊泊流出。
(終究是到了極限嗎……可恨,如果我不是生為女兒身,蒼龍心法就能撐得更久,
不會這麼沒用吧……)
心中隱痛,在這倍感無力的一刻,再也克制不住地襲上心頭。雖然不想認輸,但為
何老天就是這樣地開自己玩笑?給了自己武學天份,卻又在體質上下限制?注定成為一
個戰場上的失敗者!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妖化魔變】
黯然同時,殺氣浮現,紫鈺在千鈞一髮之際扭腰回身,焚城槍如蛟龍怒嘯,正面對
撼攻擊過來的透明巨獸。兩力相撞,紫鈺眼前一黑,體內氣勁的激烈撞擊,令她險些暈
去。逮到這個空檔,透明巨獸雙拳並出,將焚城槍氣勁迫退半尺,佔到上風。
(就算要輸,我也只會輸給自己。堂堂龍族之主,豈會敗在這等三流把戲之下!)
身為一族之長的尊嚴,再次提振起胸中戰意,紫鈺雙目一瞪,手上焚城槍勁如濤怒
湧而出。轟然一聲,朱槍給炸成碎片,灌注其中的焚城槍勁卻在碎槍同時,化作一道青
白色龍形氣勁,耀眼奪目,劃破黑暗冥氣,將前方的透明巨獸粉碎得點滴無存。
(成功了……我到底還是……)
腳步一下踉蹌,頭暈目眩地往後跌去,勉力寧定心神,紫鈺才要深呼吸回氣,背後
卻響起一把陰惻惻的聲音。
「不愧是龍族之主。受到法陣克制,體內又有十成功力的滅絕神功干擾共鳴,居然
還能連續過關斬將,令我們的屠龍大計累添這許多功夫,我實在是應該向你表示敬意…
…」
雖然驚覺到危險,但在身體不太聽使喚的此刻,反應已經晚了一步,給後方的突襲
者貼近到背後,一隻奇寒無比的手臂,結結實實地勒住玉頸,整個身體更老實不客氣地
貼了上來。
既為女兒身,給敵人用這樣的姿勢貼近過來,紫鈺羞憤難當,立即奮起殘餘力量,
要將來人震開。不過,敵人的力量似乎與整個魔法陣結合,大量黑暗冥氣旋湧而來,壓
制住她的反震力道,更令她吃驚的是,敵人用來囚鎖她的詭異柔勁中,竟然隱約顯現天
位力量。
「很驚訝嗎?天位力量並不是你們的專利啊……」
沙啞難聽的語音,依稀便是花天邪的嗓音,但這個無能的傢伙,又怎會忽然擁有天
位力量了?
半側轉過頭,從眼角餘光,可以看見花天邪現下的模樣,那非但是形貌大異,甚至
已經不成人形。本來俊朗的面孔,彷彿經過長久的高溫烤炙,呈現乾裂紋路,卻沒有血
液自傷口流出,反而不住冒著陣陣青煙,體內的高溫顯而易見。
這是肉體無法負擔天位力量、即將要崩潰毀滅的徵兆,紫鈺可以很清楚地看得出來。
但是,自花天邪身上散發出來的邪氣,卻未因為肉體崩毀而消散,反而更是強得嚇人,
令繼承了龍神血脈的紫鈺極度反感,同時,一對彎彎的弧角,自他額上慢慢地生長出來。
(這是……妖化還是魔變……)
紫鈺腦裡能想到的事只有一個,這是她僅在九州大戰的相關古紀錄中讀過,在某種
特殊的情形下,人類的肉體會產生魔化異變,蛻變為魔族,但到底是何狀況,記載中語
焉不詳,而這樣的情形也極為罕見,怎樣都想不到會在大戰結束兩千年後,重新在此地
出現。
(蛻變不會毫無理由地發生,他一定有什麼理由,才會產生這種變化,最可能的情
形是……)
心念急轉,紫鈺在頃刻間想通了其中關節,緩聲道:「你……是你策劃了這場戰爭,
派所有花家子弟上戰場,讓他們全數為你犧牲,你……」
「哼哼,你想得不錯。他們既然身為花家人,本來就該為了我這個家主而自動犧牲
……魔化的程序雖然困難,但奉獻上二十萬人的性命,應該就足夠了。人類的脆弱肉體
無法負荷強大力量,可是只要轉換成魔族,天位之路就會寬廣得多……」
「邪魔外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種於事無益的無聊話,就留到以後再說吧,你可知道,我花費這許多力氣來對
付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毫無線索,紫鈺當然是不可能猜想得到,但從花天邪陰森森的話音裡,她也可以清
楚地感到一陣不對勁,連忙鼓起勁道,想要將貼在背後的花天邪震開。
不過,這次的情形比剛才更糟,花天邪所使用的擒拿勁道極為柔韌,紫鈺震之不斷,
而在被他稱之為「滅絕神功」的詭異功法運作下,紫鈺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功力,迅速
地從背後兩人相貼處消逝殆盡,為他所吸收。
「不用白費力氣了,若是你仍然有辦法逃脫,我這段時間的苦練豈不是毫無意義?
老實說,我甚至很感謝你,要是沒有你的幫助,我一定沒辦法突破地界束縛,享受天位
高手的感覺……」
(幫助?我幫了他什麼?是指他在吸蝕我的內力嗎?)
紫鈺並不明白花天邪的意思,只是忙著收束心神,遏止功力外洩,同時竭力設法脫
困。
「哈哈哈……你大概以為我的目標是你的功力吧。錯了,龍族神功雖然強橫,對此
刻的我來說卻是習之無用。我所要的,是能幫助我完成體質異變的最後階段,讓魔變作
用安定下來的龍族至寶,真龍之血啊!」
在耳畔響起的猙獰大笑中,紫鈺終於知道花天邪的企圖,但卻已無能阻止,被他大
張開口,魔變後的鋒銳利牙結實地咬在白嫩頸項上,裂肉見血,隨著他急切地吸咽,大
量鮮血迅速離體而去。
在混亂的戰局中,還有一個地方是不能不提的,就是非關本人意願被牽扯進去的宗
次郎與小雷。
早先花殘缺奮起神腿來攻時,與漸漸脫離獸化狀態的小雷正面相撞。勝負幾乎在剎
那間就決定了,雙方氣勁激盪,花殘缺的腿勁迅速崩潰。渾身迸裂出無數傷口、鮮血噴
濺的他之所以沒有當場喪命,只是因為對方希望延長虐殺敵人的時間而已。
動作迅捷,幾乎可以用肢解藝術來形容的殺人手法,如果一切依照下手之人的預期,
那麼它會在自身氣勁漲升到高潮時,一舉將這不堪一擊的人類廢物了結性命,同時吸乾
他的血肉精氣,進一步痊癒自身傷勢,逼出那幾道封藏於經脈內的奪命劍氣。
只是,有人卻不願意讓它的企圖實現。就在它要將手掌擊在花殘缺頂上的那一刻,
勁風與劇痛同時到來,伴隨著天位力量,一柄鋒銳之至的神兵,突破護身真氣的阻礙,
再破開它堅逾金石的皮膚,穿斷右邊肩骨而出。
鮮血飛濺,它發出了震耳的吼叫,聲音中過半是顯而易見的憤怒,因為被這樣一打
擾,本來應該身中它最後一擊、全身精氣血肉枯竭而亡的獵物,受先前中招的勁道所帶,
向後直飛出北門天關,追之不及了。
功敗垂成,它亦不得不放棄追出城外的想法。天心意識感應得到,外頭正有數名天
位強者激戰不休,甚至連天草四郎都在旁窺視,只是一時不出手而已。自己雖然無懼於
他們,但在軀體尚未完全擺脫獸化的此刻,若是成為他們的聯手攻擊目標,那便極是吃
力,稍一衡量,還是把最靠近的獵物解決比較划算。
最靠近此處的獵物,捨除那些即使全部吸蝕掉也助益不多的人類廢物,那就是剛剛
在自己一擊之下吃了點虧、卻在重要關鍵背後擲刀創傷自己的宗次郎。
腦內的憤怒與戰意,讓它很快地就決定目標。不先把這個難纏的小鬼幹掉,有他一
直阻手阻腳,更兼之深明自己底細,實在是麻煩,若是讓他與天草四郎會合,師徒兩人
合力,自己更是絕難討到好去。但倒過來說,大家練的武功同出一源,性質無異,將他
全身精氣吸蝕殆盡的益處遠勝於其他人。
怒鳴一聲,它全然不管右肩傷勢,振起背後尚未完全回復的蝙蝠翅膀,朝宗次郎飛
掠過去。這時它的軀體仍是貓形,但手腳四肢卻因為傷勢漸癒,而回復本來尺寸,自由
伸縮無礙,發揮出人類做不到的高度延展性,隨意舞動,竟可伸出數尺之遙,看上去就
像是某種不應存在於人間的節肢動物,妖異無倫。
「小雷……你還要繼續嗎?」
在爭取到些許調息回氣的時間後,宗次郎已把剛剛受的內傷痊癒,回復戰力,對著
小雷的狠惡來勢,他微微一笑,擺出了防禦姿勢。
小雷的利爪在沛然內勁催運下,殺傷力絕不遜於神兵利器,但宗次郎掌勢一下迴旋,
連變幾次姿勢,巧妙地削減敵人攻勢,而後在對方攻招已老的一刻,將之壓制,使其發
揮不出指爪之利的優勢。
招式變化上分不出勝負,趁著拳掌相撼,雙方不約而同地運起天位力量,朝對手猛
攻過去。兩股力量正面對撞,爆發出來的衝擊波朝四面八方席捲出去,毀屋掀地,更將
原本呆站在週遭十尺範圍內的人類全數吹離出去。
內力對撞,第一輪比拚難分勝敗,兩人正要再次催勁,進行第二輪的比鬥,腳下卻
不約而同地一震,卻是地底的結界法陣於此時發動。
受到魔氣吸引,結界法陣的黑暗冥氣迅速朝兩人蜂擁而來。擁有天位力量,倘使要
將之掙脫,那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是兩人此刻正處於內力比拚的重要時刻,天魔勁全無
保留地與敵人勁道交纏互攻,誰也不敢率先移動,就這樣給結界法陣困住,隨著腳底土
地變作一片黑暗虛空,兩個人慢慢地往下沉去。
這個結界法陣更赫然對各類黑暗功法有特別的感應,當兩名天位高手以天魔功互鬥
的氣息傳出去,黑暗冥氣就如同海潮般集中過來,如對待法陣中其餘生物那樣,吸蝕他
們全身的血肉精華。
全身九成九的功力,都集中在掌上,護身勁道微弱下,兩人只有些微的抵禦能力,
撐不了多久,就會被黑暗冥氣穿透護身氣罩,屆時如果這樣的僵持狀態未解,就只有束
手待斃的份。
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這個緊要關頭,源五郎傾盡全力張開了神聖光幕,雖然暫時
消解去黑暗冥氣的危險,但卻同時對運使天魔功的兩人產生剋製作用,在雙方執著於比
拼掌力、沒法抵抗的情形下,身體如遭千斤巨石壓砸,迫得兩人一同撲倒在地上,跌得
狼狽無比。
「嘿!」
「哼!」
在撲地跌倒時,兩人分別痛哼一聲。理由很簡單,雖然因為這個契機而得以分開,
但雙方都沒有放棄擊敗對手的念頭,或者……該說是太瞭解對方不會善罷甘休的作風,
在撤掌時各自出掌、出腿,閃電似的擊在對手身上,自己也同時中招,一起滾倒了出去。
本來鬥得正緊的內息,受到上下夾攻的干擾,在拆解開來時,又受到一下重擊,縱
然兩人均有強橫功力護體,卻也是禁受不起,內息進入岔道,真氣在體內流竄奔走,收
束不住。
以兩人的能耐,要平復這種程度的真氣走岔本該是輕而易舉,但現在偏偏是體內最
弱的一刻,被源五郎的神聖光幕籠罩,彼此屬性相剋的影響之下,真氣凝運維艱,難以
鎮壓體內的氣血逆行。假如旁邊有其他生人在,還可以順手抓一個犧牲者過來,吸蝕乾
淨,以外部助力幫助回復,無奈在一連串的比拚波及後,附近早已沒半個活人,此計行
之不通。
(原來如此……人類所謂的人算不如天算、倒楣到家,大概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宗次郎實在是覺得有些難以理解。看來運氣這個要素,果
然是戰鬥中最難掌握的一項,倘使不是因為運氣奇差,以自己的實力,為什麼會落到這
樣的窘境呢?
四肢大張地趴伏在地,像只烏龜似的,給背上千斤重壓弄得翻不過身,直接與地面
接觸的胸腹,卻又開始感覺到黑暗冥氣的吸蝕痛楚。如果照這樣下去,那可就不妙了,
說不定最後真的給這些東西吸蝕掉,什麼都不剩。
(這樣子下去,真的會死翹翹喔……師父說過,越是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越要
保持冷靜,不可以慌張驚恐……嗯,可是……慌張是什麼東西?驚恐又是什麼?要怎麼
樣才能保持冷靜呢?師父好像沒教過這一點……)
為著這個平常人不會有的問題而思慮打結,宗次郎想不到脫身之策,只是隨著魔法
陣的吸蝕力慢慢往下沉。
(如果用天心意識呼叫師父,他不知道會不會過來?但是,不曉得他現在人在哪裡?
如果身在百里之外,就算他接到了訊息也找不過來,那麼,靠自己力量脫困的可能性是
……)
痛楚刺激著感官,宗次郎卻像感覺不到一樣,持續沉思中。不久,旁邊響起輕微的
摩擦聲響,側頭一看,卻是適才與自己生死相拚的敵人,狼狽地爬靠過來。看它的樣子,
可以知道情形絕不會比自己好到哪去,特別是肩頭還給一柄妖刀貫穿,不住失血,如果
不是因為魔族體質,恐怕會比自己更早完蛋。
一直是凶殘、高傲的冷酷眼神,現在也顯得黯淡無光,它這樣辛苦地靠近過來,究
竟是想要做些什麼呢?
不用多言,一道微弱的內力傳了過來,將自己緩緩地從結界吸力中托起,雖然效果
不大,但它會在這樣艱難的時刻,將好不容易凝聚些許的內力辛苦送來,這份心意可著
實讓人感動。
「……小雷……堂哥……」
有人不顧自己快要被吸下去的危險,特地來幫助自己,師父教導,這種時候不是應
該說謝謝嗎?但感激的話總是來不及說出口,因為那份傳來的微弱內勁,忽然增強數倍,
一反先前將人上托的施力,將宗次郎瘋狂地往下扯去。如果這一擊成功,宗次郎會被魔
法陣吸蝕進去,而它則可以藉著吸蝕力分散的剎那,設法脫離。
小雷的眼睛中閃爍著精光。的確,一個連合作兩字怎麼寫都不懂的戰鬼,又怎能奢
望它懂得犧牲成全、捨己為人?
然而,就在它自信滿滿發勁的同時,宗次郎也猝然運起內勁,以一個巧妙的轉移手
法,將小雷的勁道移過,與結界的吸力一抵。雙方修為相若,既然它能凝聚起微量內力,
宗次郎又怎會沒有了?小小的身軀趁機奮力躍起,腳還沒站穩,立刻踹向趴臥在一旁地
上的夥伴。
「謝謝你,堂哥……小雷……堂哥,自己都快被吸下去了,還特地過來幫我,我…
…我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宗次郎語出摯誠,絲毫不帶嘲諷或是其他的成分。腳下越發用力,兩腳踏著隔斷物,
結界法陣的吸蝕力一時間影響不到,宗次郎兩手握住刀柄,運起天魔功,那支貫穿小雷
右肩的鋒銳刀身立刻產生變化,由本來的銀雪清亮生出一層緋色,轉瞬間就殷紅如血,
不住散發著懾人邪氣,無比妖異。
藉著妖刀輔助,宗次郎的天魔功威力更增,很快就吸到所需要的能量,與己身真氣
配合,將一身震盪氣血全數平復。功力一復原,神聖光幕的克制、魔法陣的吸力,根本
就對他毫無威脅,只不過,在自身脫離窘境後,宗次郎卻沒有順道拉人一把的打算。迎
著那雙無比憎恨的怨毒眼神,他面上浮現了一貫的招牌笑容。
「堂哥,今天你吸了那麼多獸人的精元,待會兒要記得多吐一些出來喲!師父已經
到了附近,你現在弄成這樣子,如果被他看到,說不定他會順手幫四伯父宰了你呢!我
幫你找的這個地方大概能躲一躲,但也不知道能撐多久。要自己當心喲!」
話一說完,宗次郎足底發勁,在自身破空而去的同時,將那倒楣到極點的犧牲者踹
入地下,沉沒進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給魔法陣的吸蝕力吞噬進去,轉眼間就不見蹤影了
……
竭力維持著神聖光幕的張開,源五郎漸漸有氣空力盡的感覺。像這樣長時間施放法
力,與結合天地元氣的大規模法陣相抗,簡直是自殺行為。
要破壞掉法陣,有兩個辦法。第一個自然是宰掉施術者,讓陣法自解,這點要指望
妮兒了,不過以敵方的狡若老狐,肯定會避免與妮兒正面交鋒,只是在雲層內躲藏,這
樣一來,妮兒要找到敵人就沒那麼容易,一個不小心,還有可能被偷襲。
如果是由自己來執行攻擊任務,勝算會比較高,問題是,沒有法力修為的妮兒,沒
有能力張設這樣的神聖結界,那樣一來,還等不到陣法被破,北門天關已經沒有天位以
下的活人了。
其實……如果妮兒使用白家六藝的雙重禁咒曲,倒也是可以像自己這樣張設神聖光
幕,但那樣做的話,有一個秘密將無法再隱藏下去。這個自己寧願犧牲全場數十萬人性
命去換取的秘密,絕不允許洩漏出去,至少……現在還不行,妮兒還沒有心理準備……
另一個解陣的方法,就是破去組成陣型的媒介物。像稷下那樣的魔法都市,是用許
多地上地下的建築物來組陣,建構出本身的防禦結界,現在這個魔法陣是用來奇襲,媒
介物是肉眼難以見到的符紙堆,整體上自然極不穩固,每運行多一刻,就會多一堆符紙
承受不住咒力,灰化而散,但要等到其完全瓦解,這裡的人大概早就死光了。
左右無計,只能靜待其變,片刻之後,源五郎忽地雙目一睜。
(天空、大地的氣脈在震動……有絕頂高手高速逼近……是他嗎?)
從風中感受到的訊息,天地元氣的震盪,源五郎就能肯定,足以讓戰局改變的機會
已經出現,自己現在所應該做的,就是支持下去,等待機會。當下再提一口氣,將靈力
不住輸往雙臂,支撐著光幕的運行,同時也發出心語命令,傳給全場有魔力修為的五色
旗士兵。
『全體士兵聽令,立即做好撤退準備,等待我的進一步指令……』妮兒在黑霧中左
右移動,找尋敵人的蹤跡。仗著身上的聖光守護,再鼓動天位力量,下方法陣的吸蝕力
雖然越來越強,對她卻是沒有影響,只是一直搜尋不到敵人蹤跡,令得她心頭煩躁不已。
整個立體魔法陣的範圍,籠罩了方圓百餘里的空間,這距離對於天心意識的搜索來
說並不算大,但是妮兒非但找不到敵人蹤跡,就連自己的所在位置也慢慢弄不清楚。很
顯然地,敵人也使用特殊功法隱匿氣息,倘使這些功法具有隱身的能力,那即使用眼睛
搜尋,都不見得能夠找到敵人,更別說是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無邊黑暗中。
(可惡,搞什麼鬼嘛,這麼會躲……)
妮兒心中叫苦。在現今的天位高手中,她的天資無人能及,功成無名,但畢竟仍非
完美無瑕,像搜尋這種必須刻意為之的事,她的優異天份就派不上什麼用場,依照源五
郎的估計,別說找到敵人,只要能不被對方趁隙偷襲,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再這樣下去就完蛋了,我好歹也是一軍之將,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下傷亡
殆盡,但是,要怎麼逼烏龜出頭呢……」
想不到妥善主意,妮兒忽然察覺一事,整個魔法陣的氣脈流向,在混亂中隱隱有種
規律,將吸攝到的能源朝某個地方輸送過去。這個發現到底有沒有用呢?只有靠過去看
看才知道了。
「說不定能把烏龜逼出頭來……」
倘使魔法陣的效果,除了吸蝕陣圖範圍內的生命能源外,還將之輸送往某處,作某
個不為人知的作用,那麼敵人就很有可能在該處操作,至不濟也不會離得太遠。抱著這
樣的想法,妮兒展動身形,順著氣脈流向移動過去。
在黑暗中刻意鼓勁護身,在敵人天心意識的搜索下,會立刻成為明顯標靶,但如果
不運勁護體,遇上偷襲時等若是自殺行為,為了在這兩者之間取得均衡,妮兒著實多花
了些功夫。而當她好不容易靠近了目標,整個魔法陣能源匯流的中心點,赫然發現那邊
有兩個人。
正確來說,或許該說只有一個,因為其中有一個傢伙看來人模鬼樣,特別是頭上那
一對彎彎旋角,怎樣都不像是人類會有的生理特徵,倘要說是獸人,這傢伙身上的邪氣
也未免太重了,而且整個魔法陣所吸攝的能源正全面輸往他身上,說明了他是陰謀主凶
的事實。
而與這怪物在一起的另外那人,則讓妮兒瞪大了眼睛。
「傷害我們弟兄的仇人!」
對上這個殲滅四十大盜的大仇人,妮兒怒不可抑,把什麼戰鬥目的都忘記,雙掌鼓
勁,全力撲殺了上去,要把眼前的仇人與那怪物一起消滅。
距離貼近,眼看就要得手,一道凜冽寒風從後直襲而來,迫得妮兒不得不回身擋架。
定睛一看,赫然是頭十尺高的透明巨獸,型態猙獰,張牙舞爪地朝這邊攻來。
「逮到你這只烏龜了!」
這類的隔空功體,範圍有限,施用者肯定離此不遠,妮兒肯定這一點後,立刻朝巨
獸迎去,試圖找出敵人藏身所在,只聞黑霧中氣爆聲連響不絕,妮兒已在裡頭打得激烈。
妮兒的出現,讓花天邪心生警惕,更加專注於吸蝕龍血的任務。蝕滅十萬生靈血肉,
以咒力造成肉體魔化,這是萬分危險的術法,如果沒有龍血作為安定劑,即使魔化成功
也會在一刻後爛成一堆碎肉,所以現下不住吸入口中的溫熱血液,實在是萬分重要。
但是一個突來的變化,卻阻慢了吸蝕龍血的工作。從剛剛開始,魔法陣好像捕獲到
了什麼巨大能量體,沛然能量滔滔傳來,既陰且寒,與自己的滅絕神功同出一脈,入體
後分外受用,可是這樣一來,必須要分心歸並這些能量的自己,卻也必須放慢吸蝕龍血
的工作,免得一個處理不好,安定劑變成致命劇毒,那就功虧一簣。
這樣的一個契機,卻給了重傷失血已近乎昏迷的紫鈺,一個掙扎的機會。本已昏沉
不醒的她,忽然感到一陣熱流自小腹湧起,像是日前風華為己輸入法咒時候的暖意,令
得手腳四肢重新回復力氣。
正自吸吞龍血的花天邪,驟覺一股神聖力量,自紫鈺傷口上反激過來。像是把源五
郎張開的光幕濃縮於一處,澎湃能量令魔化中的花天邪如見剋星,全然無法招架,遠遠
地給震飛了出去。
(風華姊姊,謝謝你……可是,我……)
縱然震開了花天邪,紫鈺卻連多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腳下一軟,跌入下方已
化作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緩緩地被吸吞了下去。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儒衣劍聖】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雷因斯 北門天關
神龍殞落,那股氣息的消逝,妮兒很清楚地感覺得到,心裡一驚,掌上卻是毫不停
留,連續運使天魔功出擊,與那頭透明巨獸激戰,更同時用心找尋敵人本體所在。
(不成,這樣找下去,那邊就要先撐不住了,不管了,既然找不到人,就再來玩一
次聲東擊西!)
沒把握找到敵人,妮兒將方向一變,丟下那頭透明巨獸,使出自己並不熟悉的九曜
極速,全力往下飆去,目標直指花天邪,希望能藉著速度快上一籌的便宜,逼黑袍人親
自出手解圍,亦或者……就直接幹掉這個將來必成心腹大患的人形怪物吧!
給紫鈺體內的神聖法咒所傷,正在轉化為魔體的花天邪,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體內氣息大亂,根本無力出手防禦。或許該說是報應,當他費盡心思屠龍之後,現在自
己也因為動彈不得,而要面臨同一命運。
只不過,他遠比紫鈺更幸運的地方,就是命不該絕的他,身邊總會適時地出現保護
者。
嗖!
輕微破風聲響起,待得妮兒察覺,她的右腕已經給人一把抓住,強行止住她下衝的
勢道。雖然早已料到會有人從旁插手,但卻怎也想不到這個黑袍人有如此厲害,無聲無
息貼近到如此距離,自己全然沒能發覺,被擒之後也絲毫無力掙扎,雙方的實力差距怎
會如此之大?
妮兒猶自不甘心,天魔勁自手腕反震,但對方的內勁亦逼壓而來,連稍稍對峙的能
力都沒有,這股內勁就迫入體內,令得她半身酸麻,徹底失去抵抗能力。
(沒可能的,小天位內哪有這種人?)
對方身影被黑霧遮掩,看不見相貌,但擁有如此實力,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手又是
白皙秀氣,身份可以說是呼之欲出。而他制住自己之後,並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舉動,反
而是一聲低低劍吟在黑霧籠罩中遠遠傳開了出去。
「久違了啊,長腿丫頭,一陣子不見,聒噪的毛病沒有改善,武功倒是長進不少,
晚上睡覺的時候,記得向主說聲謝謝喔。」
伴隨這句話而響起的,是彷彿箏弦鳴奏的清亮樂音,如果不是因為身在戰場,妮兒
甚至會以為自己正在聆聽一篇優美樂章。
(好美的音色啊,這個怪胎在演奏什麼樂器呢?啊!這是……)
由於演奏之人並沒有任何的殺意,妮兒的天心意識才察覺不到任何異常,所以直到
這一劍的威力以實際效果出現,這才讓妮兒驚覺不對。
(……劍氣!)
只是簡單的一劍,就重創了這個令妮兒、紫鈺束手無策的邪惡法陣,當劍氣天柱勢
如破竹般掃過地面,將一切觸及之物化為烏有,那些肉眼難見的微形符紙亦不能避免地
煙消雲散,令得法陣失去大量觸媒,出現了結構性的重創。
陣型出現破綻,黑暗魔氣的運轉速度就緩慢下來,讓圍繞在妮兒左近的黑霧變得稀
薄,眼前之人的身影亦越來越清晰。
「果然是你!天草老頭!」
這樣的一聲驟喝,似乎給了對方不小的打擊,本來挺拔的背影立即出現了動搖,氣
勢盡失地轉過頭來。
「你這個丫頭,嘴巴就不能說點好聽話嗎?我的樣子這麼年輕,叫我老頭子不太適
合吧?」
「別笑死人了,幾千歲的人了,還學人家扮年輕,誰知道你是不是用什麼三流方法
易容改扮,哈,說不定我現在看到的根本就是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世上有保養得那麼好的人皮面具?你有辦法就給我找一張來,要是找
得到……呵,丫頭,不用白費心思激將了,除非我願意放你走,不然以你我的功力差距,
你是根本沒希望逃跑的。」
不用天草四郎補充,妮兒自己也心裡有數,她已經連運好幾遍巧勁,想要自天草的
束縛中脫逃,但他的手腕卻像一把牢牢鐵箍,鎖住自己脈門,全然沒有掙脫機會。
「你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知羞恥,以大欺小,這麼樣抓住我的手,太不要臉了吧!」
用這種語氣說話,與妮兒個性不合,但此時此刻,她也唯有試著用言語擠兌對方,
找尋脫困機會。不過,她顯然忽略了一點,對方能位列三大神劍之一,在兩千餘年歲月
中名聲屹立不搖,彼此間的差距絕不只是武功而已。
「我也很無奈啊,如果是你那面目可憎的兄長也就算了,對著你這麼一個嬌滴滴的
小姑娘,不握住手,難道直接要你人頭落地嗎?」
仍擒著妮兒的手腕,天草四郎微笑道:「丫頭,就算我放開手,任你逃開又如何?
難道你當真認為與我動起手來,你會有勝算?」
這問題的答案再明顯也不過,基格魯一戰至今,妮兒全力苦練武功,自覺大有長進。
北門天關會戰前夕,她心裡估量,自己再對上天草,就算會敗,也可以多支撐幾個時辰
不敗,如果與源五郎聯手,說不定還大有勝算。
怎知道,這個估算與事實的差距竟是這樣遠,對上天草,自己一招未發便給制住,
事後亦全無掙脫機會。與當日一戰不同,眼下的天草四郎傷勢盡愈,心情鎮定,毫無破
綻可尋,不難想像,如果正面對戰,自己連撐一回合的可能都沒有。
當日的低微修為,不足以看清事實,現在大有進步後,才更看清彼此之間的差距。
那個巨型魔法陣,自己完全束手無策,如果不是有源五郎的神聖祝福在身,說不定還會
被它的吸蝕邪力大大困擾,想不到這個傢伙隨手一劍,說破就破,根本不受半點影響,
倘使他要瓦解整個魔法陣,看來不過是舉手之勞,這徹底說明了兩個天位之間的差距,
實在是太大了……
北門天關上,源五郎確認了妮兒受困的情形,一反平時對妮兒的極度關心,他這次
卻沒有任何援救舉動。
(天草對妮兒小姐有好感,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妮兒反而安全……天草之所以現身,
大概也是感應到他的逼近吧,那就不能再拖了,得要立刻撤退才行。)
忙不迭地發出心語命令,源五郎把細部撤退指令全傳了下去。因為天草的一劍,魔
法陣結構受損,源五郎支撐光幕的力氣省去不少,但魔法陣仍然存在,吸蝕邪力也沒有
消失,要在這種時候作移動,必須冒上相當風險,這些源五郎都知道,但他卻也相信,
如果是五色旗這些專門克服危險任務的戰士,一定可以達成自己期望。
在源五郎的辛苦支撐下,整個光幕如同一張大傘,開始緩緩地移動,而在這張大傘
之下,五色旗中的魔導師份子,則以自我靈力張開了數百張小型光罩,預備隨時接替源
五郎的重擔。
「你這個渾蛋,什麼人不好幫,為什麼偏偏去幫花天邪那個雜碎?」雖然知道不敵,
妮兒在天草四郎面前仍不肯屈居劣勢,大聲爭辯。
「如果不是那個廢物在當花家家主,花家怎麼會敗亡成這個樣子?要是他不執意進
攻北門天關,這麼多人也不必無辜地死在這裡,一點道理都沒有。他這麼無知愚昧的一
個蠢蛋,你為什麼還助他為虐?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對於少女的怒斥,天草四郎並沒有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地聽著。這丫頭所說的一切
他都知道,然而,目前他並不想放棄花天邪,這不僅是為了還欠著他的兩個承諾,也是
因為與他的幾分交情。
在戰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用自己曾答應過他的三個要求之二,要自
己無論如何都不參與此戰,自己就已經覺得不對勁,猜測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哪想得到,世事發展果然超乎人腦的臆度之上,這小子簡直是發了狂,錯事一件接
著一件幹下去,不但親手幹掉親生兄長,還把麾下花家二十多萬生命全數葬送,手段之
狠之絕,自己是怎麼看怎麼歎氣。
當然,事情絕對沒有這樣單純,肯定有個人在幕後操縱全局。適才花天邪所使用的
武功,強橫陰毒,霸道非常,與花家武學宗旨大異,實在不知道他從哪學來這套武功,
而以自己見識之博,竟然也認之不出,這就是十分奇怪的一點。
在這之外,以花天邪的能力,怎樣也沒可能布出這樣的一個魔法陣,不但吸蝕掉數
十萬大軍,更連天位高手也影響在內,若非自己擁有強天位修為,又兼之有九州大戰時
的經驗,說不定也要和這些小天位後輩一樣,鬧得灰頭土臉。
至於幕後主使人是誰,天草四郎已經心裡清楚。將目光投向仍被黑霧所籠罩的區域,
那名藏頭露尾的黑袍鼠輩,相信與這一連串事件脫不了關係。花天邪本身是個剛愎自用,
心理上卻有重大缺陷的人,只要逮著這些弱點,要誘惑他做什麼事並不為難。
然而他這一次所做的事……可真是幹得太失策了。姑且不論花家子弟,倘使花字世
家想要繼續在艾爾鐵諾生存,就非得與白鹿洞維持友好關係。然而,這一次花天邪不僅
僅算計周公瑾,將白鹿洞的道術部隊全部殲滅,四鐵衛喪亡其一,就連陸游的關門弟子,
那個美麗的龍族族長,都一併算計在內,弄得她現下生死不明。
出這種重手,到時候可不是簡簡單單幾句道歉所能了事。那個被稱為人中俊傑的周
公瑾,肯定會為此而興問罪之師,再加上白鹿洞勢力的封殺,花天邪是別想再在艾爾鐵
諾站起來了。
除此之外……先別管那些後頭的問題,或許也有人感覺到了,在千餘里外,有一股
撕空裂地的澎湃怒氣,正朝這邊飆射而來。
苦心栽培的得意棋子……呵,或許該說是弟子吧。用以與龍族維持關係的重要人物
如今生死不明,為了對龍族交代,還有為人師尊的立場,這老頭必須要有所表示,可以
想見,等一下絕對不會有什麼和平場面啊……
「丫頭,你回去吧,別在這裡繼續淌混水了,等一下的場面,可不適合你啊……」
在妮兒的萬分驚訝中,天草四郎放開了她的手腕,也解除了對她的內力束縛,讓她
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你……這是……」
「用你那雙漂亮的美腿,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才不過區區小天位而已,別太高估
自己的能耐,如果等會兒你還在這裡,那你就真的需要向主祈禱了。」
妮兒還想問為什麼,但一種突然湧現心頭的警訊,讓她壓下了問題,立刻撤身而退,
以天位力量快速飛回北門天關。
多了一名天位高手相助,源五郎負擔大減,加快移動步伐,將北門天關內的所有士
兵漸漸往外撤離,再不留戀於堅固關卡之內。
「源五郎大人要棄守北門天關嗎?好可惜啊,有許多二期工程的防護設施才做到一
半,現在就撤守,全部前功盡棄,這不是太浪費了嗎?」
「是啊,敵人明明已經都全軍覆沒了,我們在這時撤退,不是太沒道理了嗎?」有
部分軍官提出了質疑,這些人多半是來自稷下的年輕貴族,在此居住了一段時日,他們
對這座一手建立起來的堅固關卡感到不捨,不明白為何要下達這樣的命令。
「不要多嘴了,和這些硬體設施比較起來,你們的性命還比較重要。等一下要發生
的戰鬥,等級遠超過你們的想像,這裡不是稷下,就算把北門天關的防護裝置全開,也
沒法保障些什麼的。」
來自五色旗前輩的嚴正警告,讓眾人收起大意心態,毫不浪費時間地遵從指令,一
波又一波地往關外撤去。
撤退進度不理想,但一時間也沒可能更快了,源五郎心念一動,對站在自己身後傳
來天位力量的妮兒低聲說話。
「可以了,不要再傳力量過來了,現在開始凝神聚氣,凝聚天位力量,等一下我們
要張開一個純物理性的力量障壁。」
在北門天關士兵開始緩慢撤退,幾名感應得到氣氛不對的人屏息以待中,西方的天
空出現了幾朵明亮光雲。光的亮度很強,在層層黑霧遮掩下,仍然感覺得到它的耀眼,
但卻並不會讓人覺得難受。
(終於來了……)
不用另行確認,場內有幾個人都在心裡響起這樣的低語。與其他人不同,在肉眼看
到那璀璨光雲的同時,他們的天心意識也不住狂鳴起來,為著那份逐漸逼近、無比巨大
的存在感,腦內警訊幾乎鳴叫到疼。
朵朵光雲很快地產生了變化,驟然放出無數銀白色的光線,彷彿冷月清輝灑遍大地,
一道道的皎潔光線照射在濃烈黑霧上,登時產生了變化。
黑霧好像還想要抗拒,不住地翻湧、凝聚,試圖將這些光線遮擋在外,卻因為兩邊
能量的巨大差距,很快就敗下陣來。
「嘩啦——嘩啦——」
光柱照射到黑霧上,發出了海潮似的波浪聲響。如同遇著春陽的積雪,黑霧漸漸朝
兩邊消褪,每一道銀白色光輝灑落下來,就有一大片黑霧驟然消散,邪氣蒸發,露出了
原本的明淨晴空。
正自撤退中的北門夭關守軍,見著這一幕瑰麗奇景,就像是見著天賜神跡,無不打
從心底發出讚歎。卻只有場內數名天位高手,才感覺得到蘊含在那冷月光輝裡頭的東西。
(劍氣?劍氣可以強盛到這種程度?)
妮兒真的是很吃驚。除了天草四郎之外,世上還有人可以發揮這樣強烈的劍氣,看
來自己過去真是夜郎自大,搞不清楚人外有人。可是,像天草這樣的高手,風之大陸上
屈指可數,更何況又發揮著如此凜冽的劍氣,怎樣算都只有三大神劍了。
這麼說,來者是山中老人西納恩?還是……
頃刻之間,黑霧就被破壞得千瘡百孔,東一小塊、西一小塊,連結不在一處,當千
萬道銀白光輝破開黑霧遮掩,直掃大地,就如同天火燎原,地上燃起了無數個慘青色的
小光點,跟著便化作青煙,冉冉消逝,散佈在北門天關百里內的所有符紙,全數被摧毀
殆盡。亦當那皎潔清輝灑在人身,眾人才察覺了不對。雖然在破除黑霧的那一剎那,這
光輝看似神跡降世,但它觸及肌膚的感覺,卻沒有神跡應有的溫暖,而是讓人打從心底
發著寒顫。彷似置身於極北大冰原,在一望無際的平滑冰層之上,仰望著天邊一弧清亮
冷月。
而後,他們感覺到了腳底的震動。整個魔法陣是牽引週遭的山川地氣而發,來人雖
然使的是王道劍氣,卻是以極為霸道的發勁將整個魔法陣強行摧毀,連帶劇烈震撼著左
近地脈,影響所及,令得受到地脈能量不住震盪的地層表面搖晃起來,有十多處山頭更
似失去了支持能量一樣,轟然坍塌。
地動天搖,當地脈波動透出地面,跟著就出現了止不住的狂風,飛沙走石,令人睜
不開眼來,只得撕下衣衫遮護住頭臉,繼續在風沙中緩慢行動。
種種天地變化,看在一般人眼裡,只有驚歎的份,但在天位高手眼中,卻有不同的
意義。
(太厲害了……超越與天地元氣初步結合,開始能以本身的力量抗衡周圍天地元氣,
這就是強天位的境界嗎?)
妮兒看得呆住了,為著這超越等級的威力而深深震懾,直到身側源五郎低聲道:
「別這麼氣餒啊,如果你有這個意思,早晚有一天你也能做得到的。星賢者卡達爾甲子
而登天位,是三賢者中資質際遇最優異的一人,但妮兒小姐你比他還早了四十年以上呢!」
這絕對是事實,和九州大戰時的天位高手相比,新一代的天位高手年紀都輕得多了。
一半以上的理由,要歸因於阿朗巴特魔震,令得天地元氣變異,入天位容易,但這些新
一代高手的實力與際遇也不容小覷,只要再多給他們一些時間成長,很快就會威脅到這
些上一輩的宗師了。
拳怕少壯是武者定理,年紀一旦大了,無論悟性還是體力,都不如年輕人,進步的
空間也小了。被超越的感覺並不好受,身為目前世上的頂級強者,是仍對本身實力充滿
自信,無懼一切地提攜後輩?亦或者……正打算趁這些後輩羽翼未豐之時,搶先一步將
他們斬盡殺絕呢?
淡淡一笑,源五郎抬頭仰望天空。魔法陣已經被破得潰散崩毀,他不用費力氣支撐
神聖光幕,現在便將所有精神體力放在掩護撤退,還有注意即將主宰這方圓百餘里內所
有生命的兩個人。
順著源五郎的目光看去,妮兒不禁低呼一聲。
自從枯耳山一役,與白鹿洞成為死敵之後,她就不斷地在想,自己早晚有一天會碰
上敵人的大頭頭,那位舉世無雙的月賢者,白鹿洞的劍聖宗師,陸游。如同風之大陸上
的每一個人,對於這個打小已經不斷聽聞的世間神人,妮兒有過許多不停的想像,也猜
想過倘使有一天遇到面了,會不會是自己殺上白鹿洞,與兄長一起,跟這位絕世劍聖拚
個生死。
但是那些想像中,絕對不包括現在這樣的情況。
在萬里晴空之上,站著一道飄然仙影,距離太遠,他的身影看來是那麼地渺小,但
光只是看著他站在那裡,腦內本已鳴叫不休的天心警訊,更是狂嘯到幾乎要炸開的地步。
「不要太緊張啊,妮兒小姐,這樣子就撐不住,以後怎麼辦呢?你可是立誓要殺上
白鹿洞,打倒這臭老頭的人啊。」
很不可思議地,源五郎的手指在妮兒額頭輕輕敲一下,腦內所有的疼痛不適頓然一
空。難以理解的效果,妮兒朝源五郎看了一眼,只見他面色蒼白地苦笑著,渾身衣衫血
跡斑斑,登時意會到,身邊的這個男人正身負重傷。
「你、你還好吧?」
「啊,一時之間好像還死不掉的樣子。能讓妮兒小姐為我操心,我還真是感動呢!」
「又在胡說八道了。」
雖然仍有些擔心,但是既然他表示無礙,妮兒就把這份憂慮壓下,專注於眼前的未
了戰局。
當黑霧散得七七八八,那漂浮於萬尺高空之上的人影,突然又有了動作,先是一聲
快意長笑,跟著便是一把平和溫厚的語音,清晰傳入眾人耳裡。
「藏頭露尾,自取其敗,石家主是後輩中難得的傑出之士,為何也來效此愚行?這
般裝神弄鬼,掩耳盜鈴,莫非真是欺我白鹿洞無人?」
伴隨這句話傳入眾人耳中的,是如同轟雷驟炸的霹靂連響。一反適才破解魔法陣的
劍氣內蘊,功成無名,這回的出手挾帶紫電強光,撕裂天空,直往地上劈去,落點是原
魔法陣範圍中某塊尚未散去的烏黑雲霧。
「這是……麥第奇家的紫電功?可是好像更強、更具殺傷力……」對這道紫電劍氣
有些眼熟,妮兒剎時間只覺得困惑不已。
情形真是千鈞一髮,就在紫電劍氣劈著黑霧的瞬間,一襲黑色人影快速從內裡逸竄
出,跟著整片黑霧便轟然一聲,炸得無影無蹤,強大威力,令得週遭空氣急湧而出,成
了一道真空漩渦。
黑袍人身法詭異,雖是直線飛退,卻是忽隱忽現,顯示了極高明的輕身功夫,但看
他飛退時四肢輕輕顫動,似乎仍是給那記紫電天劍傷到,未能全身而退。
「石家主當日被小徒一劍斬中背脊,傳聞從此不良於行,想不到眼下仍能練成如此
輕身功夫,造化之奇,果真令老夫大開眼界。」
似乎也沒預期一次出手就能了結這狡如老狐的陰謀家,又是一道紫電劍光自天上疾
斬而下,直往黑袍人追去。
妮兒心裡只有佩服的份,在旁人眼中,天位高手舉手投足之力,似遠非凡人所能,
但只有她自己才曉得,要人在如此高空,相隔這樣的長距,斬百里之遙如在眼前,那要
耗費多少功力?又需要多強的集中力與準頭控制?
更吃驚的事還在後頭,當黑袍人費盡力氣,連變多種騰挪身法,才將這擎天巨劍給
避過後,妮兒一句叫好還沒出口,跟著的劍氣卻連環斬來。與之前的隨手而發不同,這
次是以天心意識牢牢鎖住目標的心靈烙印,不論他躲避至何處,劍氣總能搶先一步趕至,
兩三道交錯追蹤,迫得一旁的妮兒都看到心驚,更別說置身於劍網絞殺內的當事人了。
饒是擁有絕頂輕功與掩息密法,黑袍人仍是無法應付這雷霆劍網,沒幾下功夫便破
綻大露,給逼入一個退無可退的死位,三道劍氣自不同方位殺至,完全封死了他的退路。
他也算是了得,在這生死一瞬間,兩頭巨碩的透明凶獸在身側幻化而出,主動往左
右兩邊的劍氣迎去,自身則飄身斜退,與最後一道劍氣對撞。砰然一聲巨響,兩頭巨獸
給絞殺成碎片,空中片片黑色碎布飛舞中,一人趁勢斜飛而起,逸出劍網範圍,渾身傷
痕纍纍,血流滿面,雖是萬分狼狽,卻仍可以看得清他的相貌,正是當前艾爾鐵諾重臣,
石字世家家主,石崇。
使盡渾身解數,好不容易才從劍網中逃得一命,石崇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立刻抱拳
一拱手,一面飛身後退,一面對空中朗聲說話。
「劍聖宗師容稟,在下是……」
平心而論,石崇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雖然說不上英俊,但是那副很有知性的相
貌,配上一抹讓人衷心信任、生不出半分怒意的微笑,就構成了一股蠱惑人心的魅力,
也難怪他能夠在艾爾鐵諾宮廷呼風喚雨多年。不過,這份蠱惑力今天卻無法給他帶來任
何幫助,因為幾乎是他才一出聲,天上就傳來一聲怒喝。
「無恥奸徒,跑得了嗎?」
彷彿是天神之怒,一道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的璀璨電光,爆發為擎天劍柱,在石崇意
圖閃躲的瞬間,將他整個身體貫穿,砰然一聲響後,整個消散無蹤。
這個神出鬼沒,令得蘭斯洛一方困擾多時,屢屢吃了他重大苦頭的黑袍人,就這樣
敗在劍聖手中,連稍稍抵抗的能力都沒有,看得妮兒幾乎合不攏嘴。
(太厲害了……如果換做是我,能逃得過?能接得下嗎?如果不行,那我豈不是也
……)
不敢再想下去,因為論起立場,自己與這位絕世劍聖是相互為敵,在他略揮神劍,
懲誅奸邪之後,接下來理所當然應該對付的,不就是自己了嗎?
妮兒不是一個容易膽怯的人,但是惡戰大半天之後,一些令她棘手之至的強大險難,
黑袍人與魔法陣,竟然被人隨手輕易破掉,無可匹敵的強者氣勢,將她的戰意壓得點滴
無存。
只不過,妮兒的猜想沒有馬上成真,因為當出手幹掉陰謀者之後,空中的月賢者並
沒有再次出手,反而盡斂一身氣勢,似緩實疾地降落下來。
「哼,裝模作樣,很了不起嗎?」
大反常態,源五郎喃喃自語,語氣中的古怪意味,讓一旁的妮兒大奇。
「咦?我忽然想起來了,你不是陸游首徒嗎?現在見了師父,你還不趕快過去拜見
行禮?說不定今天可以平安而退。」
一語驚醒夢中人,被妮兒這一說,源五郎好像驀然驚醒,臉色古怪。
「不好,這下子我們真的得要趕快溜了,等一下要是被人算起帳來,要跑就跑不掉
了。」
「跑?為什麼要跑?你不是陸游首……」
「當然是假冒的。」
「我就知道——!」
妮兒低語一聲,朝撒退中的眾人下令,要他們不用隱匿行蹤,全體以最快速度遠離
此地。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強天位戰】
與源五郎感想相同,在百尺空中,也正有一人發出同樣的不滿低語。
「哼!裝模作樣,真是以為自己了不起嗎?好威風啊!」
對著那道緩緩降落於自己之前的身影,天草四郎兩手交抱,神情木然地等待著。身
為當今有數的強天位高手之一,更與眼前人數度交手,他並不如一班小輩那樣,輕易為
適才的種種所影響,只不過,當那人逐漸迫近身前,許多已經在腦中沉靜千年的往事,
重新又劇烈激盪起來。
一幕幕熟悉光景又在眼前湧現,這些早已人事全非的回憶,並沒有因為時光流逝稍
顯黯淡,反而越來越是清晰。在這些景象中,首先出現在眼前的是……
忽然間,天草四郎難以壓制腦內思緒翻湧,恍恍惚惚間,彷彿回到兩千多年前的那
個涼晚。沒有風,天上的明月灑著淡淡銀光,一切是那麼的寂靜,沒有蟲鳴、沒有鳥啾,
只剩自己不爭氣的一顆心,激烈跳動得快要躍出胸口。
不論是在耶路撒冷當神官騎士,還是入魔族後當魔劍護衛,自己都是個遊戲花叢的
風流人物,但這還是第一次,那位過去自己只能遠遠偷瞄一眼、連說句話也不配的麗人,
再沒有旁人陪伴在旁,孤孤單單一個人坐在涼亭中,任長髮垂下,遮掩嬌容,兩肩的微
微顫動,隨風飄來的隱約嗚咽,說明了她此刻的心情。
似是察覺到有人到來,她抬起了頭,轉向這邊,柔柔地笑了起來。面上淚漬未乾,
紅腫的兩眼,看得出來她的傷心,即使是這樣,那溫柔的笑容卻一如平時,絕不讓自己
的難過影響旁人。
「是你啊……真是不好意思,我現在的樣子,很難看吧……」
當長髮曳動,露出一張如雪嬌顏,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自己仍是胸口一跳。一
道猶自滲血的新添劍傷,由左上斜斜拖至右下,為這張嬌嫩臉龐添上一道怵目驚心的厲
紅,毀去了原本令人心醉的美貌。
也就在這一刻,他的心止不住地痛了起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匆匆千年,彈指即逝,故人西來,風采如昔,著實令
放翁欣喜啊。」
柔和聲音傳入耳內,天草四郎頓時驚醒過來,目光端視著這降落至自己身前的人。
一如往昔,他仍是偏好白色長袍,也只有在他的身上,這襲白袍才會這麼樣地充滿
神聖不可侵的感覺。和當年酷愛裝飾的名門公子相比,兩千年的歲月飛逝,似乎讓他有
了改變,香囊、流蘇、刺繡都已不存在,只是在腰間懸掛了一個紫玉龍環,跟著就是那
一柄恃之縱橫人間界的神兵,凝玉劍。
相貌上,並沒有太多改變,歷經千載光陰洗禮,卻仍維持著中年人的相貌,劍眉朗
目,氣宇軒昂,鬢角的幾絡白髮,未顯衰老,反而更為他增添了些許成熟感,與當年相
比,此刻確實是更具儒衣劍聖的無雙氣派。
「唔……扮相不錯,叫你陸老兒看來是叫錯了。不過膚色怎麼這麼白啊?是不是在
白鹿洞地穴裡冰封久了,難得出來曬曬陽光,搞到整個人像死屍一樣?」
「躲避千雷天刑的權宜之策,逆天而行,自然比不上天草你直接向五大黑暗神明締
結魔族咒誓,長保青舂肉體,只是……堂堂當世強者,成了一個沒頭路癡,這滋味想必
是不好受吧。」
兩強相對,彼此沒有什麼火藥味,反而極為熟稔似的談話,聽得下方的妮兒為之一
愣。在她想來,這兩人是千年死敵,天草四郎當初更是因為挫敗於陸游之手,才含恨遠
走海外,更被迫千年之久不能重返大陸本土,兩人之間實有深刻仇恨,就算不論恩怨,
以雙方正邪相對的立場,不是應該一見面就拚個你死我活的嗎?難道是互相忌憚對方了
得,不敢動手,所以先以言語寒暄?
疑惑難解,妮兒將目光投向身邊的源五郎。承受著疑惑眼神,源五郎微微一笑,笑
意中隱約有一絲苦味。
「正邪相分……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兩千年過去了,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當舊
日熟悉的一切俱已逝去,幾個碩果僅存、快進棺材的老頭子一碰面,彼此間的恩恩怨怨,
是敵是友,不是那麼容易能夠釐清的……」
似懂非懂,妮兒只能盲目點頭,而這時天上的氣氛改變,殺氣驟發,一道凜冽之至
的冰鋒劍氣,猛往地上擊去。
妮兒吃了一驚,但因為劍氣並非朝這方向射來,所以並不用凝力防護。劍氣目標直
指地上的花天邪,雖然不知道他是否恢復了行動力,但在受到紫鈺體內神聖之氣反激之
後,一股腥紅色的邪氣實質化,在他週身纏繞成形,漸漸凝聚成一個血繭,溶開地面,
往下沉去。
詭異的樣子,該是有相當威力的,但誰也知道,若月賢者這天威一劍擊實,任花天
邪未來再有潛力,現在都得灰飛煙滅。
錚!
清音忽發,天草四郎左臂一揚,聖都耶路撒冷的絕學鎮魂音劍再現,以更快的速度
後發先至,攔截劍氣,在砰然聲響中,兩股力道一起對擊消滅。
並沒有打算這一劍就能制花天邪死命,出手目的有七成是為了試探,當確認彼此立
場之後,陸游再次開了口。
「這個人,是這場戰事的主凶,更傷害我的小徒,如果不制裁他,白鹿洞的立場將
蕩然無存。」
「白鹿洞的立場?是你自己的立場吧,如果不宰了這小子,你怕無法對龍族交代是
嗎?」天草四郎自是不將龍族放在眼裡,當紫鈺不在,現今升龍山上莫說沒有頂級強者,
就連一個能引他注意的高手都找不到。
「這小子雖然渾帳,但卻與我有一些淵源,我看他挺順眼的,今天我不會讓你動到
他,有什麼不滿的,大家用實力來決定吧!」
直接表明了立場,但對方卻沒有立刻開戰的意願。改變了原本的平和語音,陸游用
一種感慨似的語調,很慎重地說道。
「真是意想不到啊,朋友!」
並非嘲弄,任誰都可以聽出這句話中的誠意,只是對方顯然並不領情。
「呵,真是出乎我意料,你要說的,竟然還是這麼一句不知所謂的話。」天草四郎
哂道:「原來在你眼中,我們兩個算得上是朋友?」
這麼一句具有明顯挑釁意味的話語,卻沒有令對方興起任何火氣,回答的語氣仍是
恬淡平和。
「我們當然是朋友。自從當年結識於耶路撒冷,你我徹夜論武,打那時候起,我們
便是朋友;之後你雖然改投魔族,但這份交情也並未因此中斷,你、我、三弟,仍能對
酒當歌,笑論天下事。天草,你我如此交誼,難道算不上一個友字嗎?」
話說得簡單,卻只有天草四郎與源五郎,知曉昔日往事典故,這才知道話中的特殊
意義。
三賢者之中,皇太極有一半魔族血統、卡達爾個性隨和,都沒有什麼強烈的種族之
見,但出身世家名門、以重振人類正道為終生使命的陸游,卻對魔族深惡痛絕,恨不得
盡數誅滅而後快。當天草四郎捨棄耶路撒冷神職,投身魔族,於四皇子胤禛麾下與舊日
同袍對壘沙場,陸游仍然肯視之為友,這實在是天大的破例與惜才。
回思過往,天草四郎胸中亦是感慨萬千,朗聲道:「當初我在耶路撒冷,只是個武
藝平庸的神職騎士,你和卡達爾卻擁有天位修為,又是人類聯軍中的骨幹份子,當代大
俠。所有人裡頭,就只有你們肯看得起我,不顧旁人非議折節下交,與我稱兄道弟,煮
酒論武,即使我改投胤禎陛下,你們也未曾對我另眼相看,這點我很是感激。你說得很
對,我們兩個確實是朋友。」
「既有千年交誼,又為何非要用武力來解決所有事?九州大戰結束至今,舊日往事,
你還是想不開嗎?」
天草四郎搖頭道:「我沒有你那麼想得開,而到最後,我只有一件事感到很好奇,
或許就如你所說,我們兩個真的是朋友,但為何從以前到現在,每次我們這兩個朋友碰
頭,總是會有些理由,要拚得你死我活?這個理由,你能不能答我了?」
顯然是不能,因為當這句話問出口,本來就已經緊繃的氣氛,更形劍拔弩張,而雖
然妮兒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得出來,他們的語氣從凝重,慢慢地轉為一陣
肅殺之氣。
「你說得沒有錯。我也覺得很遺憾,儘管我從來都不願意讓事情變成這樣子,但既
然戰鬥無法避免,我不會逃避。」陸游的聲音中,有著一絲掩不住的遺憾,「也許,就
是命運注定,我們兩個人必須要分出一個生死勝敗吧!」
「不要拿命運當藉口,陸老兒,宿命兩字並不能拿來解釋一切。千秋功過,如今皇
太極、卡達爾俱已不在,西納恩未曾參予人魔戰事,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的人,就只剩
我一個了。」天草四郎冷笑道:「就算你忍得住不幹掉我遮醜,我亦難以忍耐,要把你
這高高在上的鼻樑,給打得凹進臉去。」
不再多說廢話,天草四郎一句話說完,腰間鋒芒綻放,神兵出鞘,閃爍著難以形容
的璀璨光亮,直往眼前人刺去。
也不單單僅只是光亮,知道眼前對手並非是可以隨意戲弄的小輩,天草四郎一出手
便是拿手絕技,鎮魂音劍的聲波朝四面八發擴散了出去。
(不好!)
妮兒驚呼一聲,連忙運功抵禦,總算彼此相隔遙遠,自己功力又較基格魯一戰時大
有長進,幾個條件抵消之下,鎮魂劍的音波已經對她沒有太大影響。
可是,在她身後,仍忙著往遠方撤退的北門天關守軍……
「天魔怒震,出聲!」
天魔功外門旁技之一的天魔怒震,當日基格魯一戰,楓兒便曾經以此術抵抗天草四
郎的鎮魂劍,此番被源五郎一點醒,妮兒立即功聚口唇,一道低沉音鳴順著胸中真氣,
筆直傳了出去,與音劍餘波相抵觸。
兩力相撞,彼此修為差距過遠,妮兒氣血登時一亂,幸而身後的源五郎立刻傳送真
氣,合兩人之力,妮兒持續加強了天魔怒震的威力,製造出一層虛空音網,攔截住鎮魂
劍的殺傷力。
威力被減去九成,北門天關守軍仗著大部分都有不俗修為,凝神聚氣,總算還抵擋
得住,饒是如此,卻也仍覺得心神劇震,難以集中,不禁相顧駭然,慶幸已經離開了北
門天關,不然近距離影響之下,就算關卡建築保得無礙,內裡的人恐怕還是會給震得心
智失常。
「好厲害……根本不是我們能想像的戰鬥層次……」
下方群眾發出了這樣的感歎,空中的對戰者卻心無旁騖,專注於眼前的敵手。當天
草四郎使出鎮魂音劍,妮兒心中一陣納悶,很好奇那位天下第一劍會如何應付。
在這段時間的閉關修練中,白鹿洞三十六絕技有一半以上她粗略練過,知道那與鎮
魂音劍完全是不同級數的武技,難以匹敵,事實上,當初即使是蘭斯洛以鴻翼刀的守禦
妙著「赤壁故壘」全力防守,仍是抵擋不住這無形無影的音劍聲波,那麼,這位與天草
同級數的白鹿劍聖,又會如何應付呢?是像自己一樣以聲破聲嗎?但是心分二用之下,
對上天草的劍技,就處於不利之地啊!
這份懷疑很快有了答案。因為知道天草四郎並非單憑三十六絕技就可以隨意打發,
陸游一振腕,凝玉劍已在手中綻放光彩,跟著抖出來的,便是一道如虹劍影。
「這是……抵天三劍?!」
雖然自己不會使,妮兒卻也曾聽過這套由月賢者所創的不世奇招,號稱天下防禦第
一的神奇武學。然而,以有跡可循的劍招,抵擋得了無形無相的音劍嗎?
是可以的,因為隨著抵天三劍的出現,一股莫可抵禦的沛然真氣,亦從凝玉劍上向
四周散發,如環如壁,凡是真氣到處,鎮魂音劍的聲波立刻被平復下來,消弭得點滴無
存。
「怎麼會這樣子?」
難以理解的應對法,妮兒大為吃驚,方自不解,源五郎則適時地說出了答案。
「不用太奇怪啊,妮兒小姐。鎮魂音劍說穿了,其實就是利用聲波攻擊,而聲波的
行進原理,是藉由與空氣的震動,僅是我們肉眼難見,並非真正的無形無影。明白這個
道理,只要你有辦法從反方向震動空氣、操縱空氣,不讓大氣隨聲波震動,聲音就無法
傳遞,就可以完全防禦住鎮魂音劍。」
源五郎微笑道:「早在九州大戰時,魔族就曾經針對耶路撒冷的絕學,找出種種破
綻,試圖破解,所以這個原理不算是秘密啊!」
聞言一愣,妮兒微怒道:「既然知道這種方法,你以前怎麼不說?害我們在那裡打
生打死,你很開心是嗎?」
對於這個質問,源五郎無法回答,只有苦笑。
(道理很簡單,做起來卻難啊!沒有鎮魂音劍的特殊功法,純以一己之力去操控、
影響週遭的大氣,這不但要強大的力量,而且還要高度集中的天心意識才能辦到,沒有
強天位修為,一般小天位高手根本做不到的……)
鎮魂劍的音波效果被抵消,天草四郎卻沒有什麼太過意外的表情。同樣的情形,早
在千年前最後一次交手時就已經上演過,當時曾令自己大吃一驚,如今再次動手,這項
因素早在意料之內,當下將心神集中於劍技之內,憑著自己的力量與劍技,正面迎戰對
手。
(白鹿洞劍法變化多端,近身戰相互拆招對我不利,把距離拉遠,再和他一鬥!)
採取這樣的戰術,天草四郎展開輕功,飛翔靈動,一下子就拉開與敵手之間的距離,
手中長劍如輪飛轉,劍氣似雨,裂空破雲,直朝對手狂湧而去,濃密之至的劍雨,助長
音劍之威,破去了敵人對大氣的操控,令得音劍聲波與劍氣衝擊,同時攻擊而至。
「好戰術,原來是有備而來。」
防禦音劍的護網被破,陸游卻似渾不在意,朗聲一笑中,隨意揮灑,凝玉劍在空中
蕩出一重又一重的虹光,璀璨明耀,煞是好看。
抵天三劍中的柔柳一式,從心所欲而發,一股圓弧形的劍網,毫無間隙地推發了出
去。所有飛射過來的敵人劍氣,與劍網相互接觸後,像是碰到了一層柔韌已極的棉質物
體,全給黏附在上頭,就連無形的音劍聲波亦不能倖免,在與劍網接觸瞬間,被牢牢地
吸住。
當聲波、劍氣爆發蘊含於其內的殺傷勁道,柔韌劍網則開始向波浪一般,產生極劇
烈的抖蕩,一浪跟著一浪,逐漸化去了劍氣鋒芒所在。
緊跟著,劍勢再度產生變化,隨著抵天三劍中長空一式的變化,原本綿密而充滿黏
性的柔韌劍網,忽然變得深邃而遼闊無邊際,彷彿形成了一個無底深淵,將早先吸附於
上的敵勁,以一種圓形的軌跡,慢慢地吸扯進去,一圈又繞著一圈,將敵勁扯入,散化
得不見蹤影。
「這是……」
天草四郎十分訝異,過去自己與陸游交手多次,關於抵天三劍的神異處,他雖然束
手無策,但卻對所有變化瞭然於胸。正統的抵天三劍用法,是以長空為先,散化敵勁;
再轉為柔柳,在柔勁中蘊含著反彈力道,當敵勁被散化去鋒,再配合柔柳的反激力道,
轉為中流一式,千鈞一髮,並勁傷敵。
這是抵天三劍的正統使法,過去交手時,陸游始終是用這樣的戰術,封死自己的攻
擊,但這次他顛倒順序來用,兩式交換間毫無瑕疵,顯然對於抵天三劍的使用,又領悟
出新意。
更讓自己感覺不對的,是那種中正平和的感覺,彷彿正面對一條長江大河、無邊湖
泊,曠遠而深邃的氣勢,不但化消了自己的攻擊,甚至就連所有的殺氣、鬥志,也不斷
地被吞噬進去,令自己漸漸產生一種難以戰下去的頹喪感受。過去縱然是面對比自己強
過許多倍的敵人,自己也能堅持鬥志,與敵人作戰下去,為何此次不過是交手幾下,自
己就有難以為繼的感覺?彼此都是強天位,沒可能差距這樣遠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
心中困惑,手中招數卻是源源而發,但陸游似乎無意分出勝負,僅是把柔柳、長空
兩式交互使用,將週遭封鎖得毫無間隙,難以突入。
「陸游,你這無恥的傢伙,枉費身為當世強者,動起手來畏首畏尾,像什麼烏龜樣
子?」
怒聲喝問,卻得不到半點回應,一如其劍勢的深沉,陸游也顯得高深莫測,沒有出
聲,只是逕自揮動手中長劍,採取守勢,看不出任何主攻意願。
一場強者決戰,開打後卻出現這樣子的鬱悶場面,看得旁人滿心不解。妮兒皺著眉
頭,琢磨著空中情勢,好奇著是否因為陸游顧慮著彼此故人之情,所以不願意全面開戰。
「不是這樣子的……」源五郎道:「舊世代的高手中,陸游與天草四郎有很多未解
恩怨,動起手來肯定不會留情,他這樣子的打法,是在消耗對手的力量。」
「打消耗戰?可是對方是強天位高手,要讓他大幅度消耗功力,那豈不是要這樣僵
持上三五日時間?」
「正常情形是這樣,但是進化過後的抵天三劍,卻有些連我也看不透的變化,如果
再這樣下去,頂多一個時辰,天草的力量就如江河日下,不能再正面攻擊了。」源五郎
道:「準備好防護氣網吧,天草不是笨蛋,不會一直浪費力量,打這樣的消耗戰,他馬
上就要認真了。」
這句話才說完,上方戰局又是一變,天草四郎回劍凝氣,當他再次出手,已經不是
遙遙放射音劍氣浪,打長距離的隔空戰,而是貫勁於劍,整個人如箭飛射而去,正面發
動搶攻。
原本並不希望這麼快就正式攻擊,畢竟一別近兩千年,對方在這些時間裡頭,有多
少進境、武功是否更上一層樓,都是未知數。這些東西,有必要在全力施為前先探查出
來,所以才打著這樣的隔空戰,但是陸游的高明超乎預估,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只會自
取其敗,雖說尚未弄清楚想知道的東西,卻已是不搶攻不行了。(明刀明槍地來見個真
章吧!)
天位力量發動,天草四郎高速飛掠了過去,但剛才雖然輕易拉遠距離,現在想要重
新將距離貼近,卻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柔柳之劍所形成的柔韌氣網,開始阻慢他前
沖的勢子,同時更迸發一股反激力道,只待他被氣網給黏住,身形受制,就要爆發攻擊。
(哼!想就這樣把勝負分出來嗎?未免也太把人給看扁了吧!)
功力一振,配合著天心意識轉動,場面登時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一如當日蘭斯
洛、韓特與白起的決戰,在目光可及的數十里範圍內,天地驟變,濃密烏雲遮天蔽日,
將天上陽光全部遮斷,剎時間天愁地慘,止不住的悶雷聲,在雲層內不住翻湧,詭異莫
名的景象,營造出一副人間地獄似的陰森環境。
「搞……搞什麼鬼?天草四郎練的不是耶路撒冷武學嗎?那裡頭有這麼鬼氣森森的
東西?還是說他入了魔道之後,武功也走樣了?」
妮兒試著想要抵擋,但是她拼盡力氣做的防護網,在烏雲急湧、狂風怒吼之下,就
像海潮之中的一葉扁舟,全然不知道該抵擋些什麼?如何抵擋?
「不是這樣子的。強天位以上的天心意識,可以憑著本身意志,去影響週遭環境,
製造出一個最有利於自己的戰場。」源五郎道:「對於天草四郎來說,現在這樣的戰場,
對他的武功是最有利的。」
不用過多解釋,妮兒很快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在悶雷助威之下,天草四郎的鎮
魂音劍赫然再次得到傳聲利器,朝四面八方轟發過去,無比銳利的音浪,再非柔韌黏網
所能拘束,只是一接觸,氣網便被切割得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而當天草四郎舞動手中神兵,十字形的強光,自劍刃中綻放開來,卻一點都不受到
週遭黑暗的限制,反而更形璀璨奪目,彷彿是一顆流星從手中升躍起來,合併著鎮魂音
劍的音浪,聖光、音劍,一齊朝敵人狂湧了過去。
面對如斯強招,縱算是抵天三劍的嚴密防禦,也顯得應付維艱,然而,彼此都是強
天位高手,這樣以天心意識去影響環境的技巧,陸游又怎可能施展不出來了?
同樣也是天心運轉,長空、柔柳之劍的氣網再次獲得增強,彷彿是容納百川的大海,
將攻擊過來的音劍與強光,全數不可思議的吞噬了進去,散化無形,同時隨著天心領域
擴散,天上烏雲更彷似被一種無形之刃給切開,在部分所在露出了碧藍天空、晴朗日光,
對照其他部分的濃密烏雲,形成了一種怪異難言的天象。
天草四郎的攻擊再次被遏止,但這情形卻在他意料之內,即使抵天三劍的防禦再好,
當使用者要分心他顧,以天心意識輔助增強時,運轉之際也必生破綻。趁著這一小段中
斷時光,他將身形提到極速,眨眼間迫近敵人五尺之處,威凌一劍,當頭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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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飛仙劍陣】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雷因斯 北門天關
一劍斬落,集中於劍上的力量還沒轟至,就把週遭十數尺內的空氣迫散,形成真空,
令這強橫一劍更加沒有阻礙地斬向眼前敵人。
在斬落的過程中,所有的聖光、音爆,全部被吸攝回到劍刃中,預計在與敵勁接觸
的那一刻,再整個爆發出來,倍增殺傷力。然而,這個戰術卻沒有實現的機會,因為當
天草四郎手中十字劍貫穿敵人軀體,卻只感覺到空蕩蕩的一片,他便明白事情不妙了。
(幻術?中計了!)
天草四郎再一次感到驚訝,開戰以來,敵人的戰法可說是變化多端,甚至可以用行
雲流水一詞來形容。從一開始,陸游完全沒有主攻意圖,而以抵天三劍的守勢,消耗敵
人力量,伺機反擊,這點就可以讓天草明白到,敵人在面對自己時,並沒有因為月賢者、
劍聖的崇高名號而畫地自限,相反地,他採取最能奏效的靈活戰術,令得自己討不了好。
『不拘身份地位的,並不只是你一人,我並沒有被自己的地位給沖昏腦袋,忘記了
自己是誰。』很清楚地,對方就正在向自己釋放這樣的訊息,只是沒想到他能貫徹到如
此地步,以堂堂一代宗師之尊,居然使用東方仙術中的幻影殘象,誘人上當,光是這一
點,就已經大大不同於兩千年前事事講究身份氣派的他。
天草四郎並沒什麼時間繼續想下去,因為從他中伏的那一刻開始,對方的反擊已然
發動。
蓄勁已久,抵天三劍的中流一式,在此刻充分發揮了威力。週遭的轟雷聲霎時間整
個寂靜了下來,數百道尖錐形的劍氣團,以天草四郎為中心,將他包圍得密不透風,也
就在他長劍劈空、還來不及變招防禦時,整個中流劍陣一起發動,朝他狂攻了過來。
不比與小天位高手的對戰,有著不可彌補的功力差距,面對同級數的強天位高手,
轟擊過來的力道,絕對夠資格形成致命威脅,才只第一輪劍氣攻擊,天草四郎就已經受
到創傷,而當他好不容易整起守勢,要抵擋接下來的劍浪攻擊,卻發現了另一件訝事。
中流之劍的勁道,並不如兩千年前那般單純,而是將早先柔柳、長空兩式的優點混
入其內,對著自己的防禦劍勁,發揮種種散化奇效,輕易破去守勢,直擊而來。
(沒理由的,同樣都是強天位,怎麼可能動起手來會相差這麼多?)
直至此刻,天草四郎才對此次貿然交手,出現了一絲悔意。相較於自己在故鄉日本
的悠閒度日,陸游這兩千年來,肯定在白鹿洞花費極大心血鑽研武技,並且針對所有可
能遇上的對手,一一設計戰術。自己沒弄清楚這一點,一上來就吃了大虧。
「陸放翁,有你的!」
時機掌握得絕妙,天草四郎便是要鼓勁護身,也已經慢了一步,長呼聲裡,被接著
而來的數百道中流劍氣閃電擊中,大蓬血雨,往外直灑了出去。
空中一時霹靂大作,劍氣狂嘯,猛烈衝擊波直往外散,令下方竭力組成防護氣網的
妮兒、源五郎應付得萬分吃力,饒是如此,妮兒仍然覺得有些奇怪。
「沒道理啊,雖然是很強,但是兩名強天位對戰衝擊的力道,不該這樣弱的……」
看了上方兩人的戰鬥,妮兒心裡有數,當兩名強天位高手勁道劇烈衝擊,所激起氣
浪怒嘯,瞬間就可以衝破自己這渺小的防護網,席捲四周,而今自己只是感到吃力,實
在是不太合理。
「唔,那個理由大概不難想像吧。」幾乎已經成為妮兒專用百科全書的源五郎,適
時地為心上人解除疑惑,「偉大的劍聖宗師,是受了某人請托來此,所以才刻意花費力
量,不讓周圍環境破壞得太過分。嘿,妮兒小姐,你應該更專心在他們兩人的戰鬥上啊,
強天位級數的決戰,不是每天都有機會看到的。」
這話沒有說錯,而且妮兒也從中獲益良多,至少透過目睹這一戰,她開始理解到,
原來天位作戰可以強大到這樣的地步,那甚至是完全超乎她想像範圍之外的世界。
近距離感受強天位衝擊的威力,有一種置身在暴風周圍的戰慄感,些許的恐懼、些
許的緊張,還有些許的……興奮。
最令她注意的,是陸游的抵天三劍,雖然之前曾經久仰大名,也曾見人使過,卻難
以想像在原創者手上,會有如此神效。最特別的,還是長空、柔柳兩式的柔韌力道,讓
她有一種很特殊的熟悉感覺。
與天魔功的吸蝕異勁有異曲同工之妙,只不過是緩緩散化,而非歸並於自身,但是
運轉起來,似乎比天魔功更為圓熟,不見破綻,令妮兒若有所思,觸及了腦內一些想法。
「喂,人妖,你覺得……」
「妮兒小姐也感覺到了嗎?如果天魔功是霸道魔功,現在陸游使用的,就是同樣功
法的王道路子,講究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慍不火,挫敵於無形之間。和這樣的敵人交
手,天草今次要麻煩了。」
「真、真是有那麼厲害?」
源五郎沉吟道:「嗯……只不過,有一件事連我也想不透。用白鹿洞的武學來推算,
就算把三十六絕技練到最高,也不太可能到達這樣的境界,或許……月賢者在這兩千年
的閉關中,修習了什麼別派武學也不一定。」
「別派武學?不奇怪啊,就像我們修練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一樣,人家是武學宗師,
又活了這麼久,風之大陸上各門各派的武學,他大概沒有不會的吧!」
「嗯……但願真是只有如此吧!」
這是能說出口的話。在一些說不出口的顧慮方面,源五郎則是開始懷疑,根據自己
的瞭解與認識,以陸游的武學資質,似乎不太可能走上這條路子,將劍道推展至如此境
界,如果料想得不錯,那麼……多半是從別塊大陸上的武學得到了好處。
下方的人若有所思,上方的激戰卻更趨白熱化。憑著強天位的霸道修為,天草四郎
在一輪苦苦支撐後,好不容易找到了反擊機會,凜冽劍氣加上神兵輔助,將攻來的中流
劍錐盡數隔擋在外,當鎮魂音劍全力爆發,立刻便將勢道已老的抵天劍陣破去。
「陸老兒!還有什麼招數,通通都使出來吧!」
破陣之後的天草四郎仰頭長嘯,發出像野獸般的怒吼聲,全力施為之下,真個是嘯
天動地,令得週遭雲霧似海潮一般翻滾退開。氣勢雖強,但是配上他滿身血污、被頭散
發的狼狽樣子,就顯得很沒有說服力。
更何況,強天位高手全力殺敵的威勢,雖然令人畏懼,可是一對照月賢者神態自若,
悠閒以待的從容,任誰一看也知道天草四郎情勢不妙。
「住手吧,天草,就算你我已不是朋友,至少也還有幾分故人之情,同樣都是九州
大戰時期殘存至今的老東西,難道非得要在小輩之前如此難看的毆鬥嗎?」
在一片白雲褪散中現出身形,陸游的語氣仍是一派悠然。巧妙的戰術、精湛的運劍,
將天草四郎創傷並沒有花上他多少力氣。兩千年的冰窟苦修,實在是一段太漫長的光陰,
與天草四郎不同,當他出關的那一刻,就有充分把握能制服敵手。
「住手?開什麼玩笑,我說過要把你的鼻樑打到凹進臉去,你以為我像你一樣,喜
歡空口說白話嗎?」
縱然受傷不輕,居於劣勢,天草四郎仍未罷戰,右手緊握著劍柄,任由鮮血流淌其
上,竭力凝運天位力量鎮傷止痛。饒是以強天位高手之強,也無法做到像乙太不滅體這
樣的催愈肉身,頂多只能鎮壓傷患,當兩名等級數高手對戰之時,肉體傷勢就有絕對的
影響,這些天草四郎全都明白,但他卻固執地不想罷戰。
「當年我閉關之前,與你的最後一次交手,你我連續三日不分勝敗,最後戰至徒手
鬥毆,兩敗俱傷。其實那一次你已經贏了,因為以你初入天位的修為,能夠與在小天位
中修練百餘年的我平分秋色,論資質,天草你確實是在我之上。」
陸游揚聲道:「但是今時已不同於往日,千年冰封裡,我將修為不住提升,靜思所
參悟到的東西,連我自己都覺得訝異。世人俱稱三賢者中以星賢者為最強,可是今日我
卻敢說,不但我已經超越卡達爾,便算是胤禎重臨大地,我也能獨力捍衛人間界,將他
的野心徹底粉碎。」
無比狂妄的話語,換做是其他人口中說出,肯定會被以為是失心瘋了,但正因為他
是兩千年來人間界的第一人,舉世無雙的白鹿劍聖,再配合適才的優異戰果,這番話就
有著難以動搖的磅礡氣勢,倘若置身在滿是群眾的大廣場,下方肯定已有無數百姓痛哭
流涕,為著人類守護神的神聖承諾深深感動。
然而,此刻這番說話,不但妮兒聽得一頭霧水、源五郎陰沉著表情,就連天草四郎
也是狀若瘋狂的哈哈大笑。
「哈哈……陸老兒,你冰封千年,想不到除了劍法大有長進,連說笑話的本事都比
從前強得多,要與胤禎陛下相提並論,你發夢還嫌早呢!」
彷彿被觸及心內的禁忌,天草四郎將怒氣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揚起長劍,寒聲道
:「不用故意說些廢話來削減我的戰意,我不是初出茅廬的新手,這等戰術對我沒用,
而我奉勸你最好收起你那無敵強者的自信,彼此也是同等級數,即使我被壓在下風,但
關鍵時刻仍然是有取你性命的能耐!」
「唔,是指同歸於盡的殺著?還是指引動千雷天刑?多半是指後者吧,天草你戰鬥
不靠自身實力,卻指望天降神罰,真是愚不可及。」
陸游道:「以人類之身延命千年,逆天而行,故有千雷天刑之限,但據我翻閱典籍,
每次天刑的能量儲備,需要一甲子光陰。上趟天刑距今尚不滿半甲子,是不需要顧忌的,
就算有什麼突變,我也早已有備……也罷,若天草你執意如此,就來一試我為了應接天
刑而排設的飛仙劍陣吧!」
「廢話!」
天草四郎怒喝一聲,隨著天心意識運轉,本已褪散無蹤的雲氣瞬間又密佈起來,如
海似潮一般往前方湧去,悶雷與鎮魂音劍並發,要在對方有所動作之前,將他攔截下來。
「故計重施,始終都是耶路撒冷的聖城武學,天草你黔驢技窮,焉能不敗?」
陸游淡淡一句,手中凝玉劍亦迎了上去。兩柄灌注了強天位力量的神兵正面對撞,
散洩出來的天地元氣,猛往八方狂湧而去,氣流爆響,數道雷電巨柱在地面上留下了深
刻的裂痕,而當電光劈笞向北門天關,那受到結界法陣守護、能耐天位力量衝擊的城壁,
就像是麵粉團一樣地軟塌下一角。
「不好!」
衝擊波越過北門天關結界,筆直掃向正在撤退中的五色旗聯合軍,妮兒和源五郎連
忙奮力支持起防禦氣罩,在強大壓力下連退數十尺,這才撐過了眼前一關,一雙手臂卻
是酸軟難當,險些連舉都舉不起來了。
「可惡,你不是說他有心守住北門天關的嗎?那剛剛這一下是什麼意思?」
妮兒是覺得很不可思議,畢竟雙方是敵非友,這次攻擊非但有陸游二弟子參與其中,
更連他關門弟子都派了出來,與這邊戰得如火如荼。在這樣的敵我關係之下,身為幕後
大頭頭的人,卻跑出來站在自己這一邊,那豈不是荒唐到了極點。
源五郎不答話,心裡卻是明白,陸游在對於今日之戰有相當把握後,已經開始將注
意力移往下方觀戰的自己與妮兒,所以刻意讓這一道衝擊波宣洩出來,測試自已與妮兒
的實力。
(果然不簡單,什麼都弄得面面俱到,這次出關還真是囂張啊!)
源五郎有餘裕做這樣的感想,但置身於激鬥中的天草四郎,卻碰上了極度麻煩的處
境。
與陸游雙劍交擊,一輪氣勁爆發後,本來想要趁勢反攻,但對方運劍極度巧妙,竟
能在激烈互擊之後,立刻轉剛為柔,以一股柔勁將他整個人拉扯過去。自己雖然立刻變
招後撤,力圖反擊,但斬出的一劍卻如中空氣,眼前的形體馬上消失了蹤影。
「又是同樣的把戲,放翁你技止如此了嗎?」
長聲怒吼,誠然是氣勢驚人,然而就算對方沒有其他技巧,天草四郎無法可破,這
卻是很明顯的事實,因為不管他怎樣運轉天心,就是找不到敵人的影子。
天位高手可以憑著自身天心意識,搜索敵人,但是反過來說,也同樣可以運轉天心,
隱匿自身氣息,像陸游這樣的高強修為,甚至還能做到隱去身形,令得天草四郎縱然破
開雲氣,運足目力搜索,卻看不見半點異常跡象。雖說看不見人,但一股熟悉的感覺卻
泛上心頭,那是剛才被數百枚中流劍錐團團包圍、陷身於陣中的不快感受,現下雖然眼
睛看不到什麼東西,但既然感應到如此氣勢,肯定有不尋常的事。
情知不能再單靠天心意識來輔助判斷,天草四郎緩緩抖動手中神兵,使出耶路撒冷
絕學,一陣陣無聲的高階音波,在週身灑下波波漣漪,當敵人攻來,觸動音波警戒,他
立刻就能發現、反擊。
雲氣乍動,天草四郎舉劍防守,但來勢之奇,卻遠出他意料之外。
「神兵疾疾如律令,皓天正氣,斬妖除魔!」
吟唱著東方仙術的特有法咒,一道明晃晃的劍光,陡然倍增了亮度,眨眼間就飆射
到天草四郎面前。待要閃躲卸勁,已經是慢了一步,惟有舉劍硬擋。
砰然巨響聲中,天草四郎虎口劇震,右手一陣酸麻,險些就長劍脫手。陸游這一劍
的威力之強,更勝剛剛雙劍交擊時展露的實力,倘若置身於地面,肯定半個身子會給劈
得陷入地底。
(除了天心意識,就連純力量也是一樣……這恐怕已經是強天位頂峰的力量,距離
齋天位就差頓悟一步了。當日孤峰之戰,他因為強行運使飛仙之劍,肉體重創,升到強
天位後,實力就應該無法再進一步,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變得如此之強了?)
這個念頭還沒完,洶湧氣勢卻在身後出現,敵人不知怎地已出現在身後,威凌無比
的一劍,當頭斬下。
「沒那麼容易,陸放翁!我不會輸給你的!」
狂吼聲中,天草四郎舉劍反劈過去,與敵人雙劍交擊。在彼此劍刃對撞的瞬間,敵
勁確實是存在的,但是當屈居劣勢的天草四郎鼓勁反攻過去,應該要成為目標的凝玉劍,
連帶使劍的人,一同消失不見。
「哇」的一聲,天草四郎再也壓不下胸中奔竄真氣,大口鮮血狂噴了出來。本來就
已經受了創傷,現在這一下全力施為又用錯了真氣,勁道使空難洩,登時反傷自身。
「天神行法,神兵疾疾如律令!」
又是一聲長吟,劍風伴隨著咒語同時壓迫至面前,但這一趟已不單單是劍刃。藉著
東方仙術的輔助,陸游已經更進一步將週遭環境與己身力量融會,吸納過來天地元氣的
量,強大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在天草四郎眼中,這再也不是單純地當頭一劍,而
是整個天空一次崩塌下來那樣的壓迫感。
(可惡!要拚命,大家就來拚吧!)
如同猛獅的憤怒吼聲,天草四郎揮劍格擋、反攻,卻是立刻被壓在下風,雖然吼聲
似雷,但卻渾然發揮不了什麼作用。連續十餘劍支撐過後,更連鎮魂音波、聖光的殺傷
效果都減弱下來,讓局面更加不利。
「怎麼會這樣?天草老兄好像應付得很辛苦……」觀戰的妮兒事不關己一般地說出
這個評論。
陸游、天草四郎,對她而言都算不上是友方,但比較起來,她對天草四郎稍有親近
感,畢竟他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態度親善,不擺前輩架子,如果不是好武成癡、立場
不同,或許可以是個不錯的朋友。但是,想起他當日辣手屠殺平民的樣子,又覺得非常
憎惡。
但不管怎樣,自己也沒理由會對肯定是死敵的陸游有好感,特別是看到他以壓倒性
實力,漸漸獲得勝利,想到這可能就是他日自己的下場,心裡就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慨。
妮兒的感想,是近乎發牢騷似的評判,但真正看得懂門道的源五郎,卻在驚訝於自
己的估計錯誤。
(真怪,他的個性好像有所改變,如果照本來的那個樣子,心胸、氣度,是練不到
今天這境界,也想不出這等變化奇招的……)
旁觀者清,源五郎已經看清了陸游的奇特戰法。像凝玉劍這樣的一流神兵,本身也
可以成為極為強力的法器,陸游在早先與天草纏鬥時,便以凝玉劍為法器,於週遭空間
以劍氣畫下無數符咒,而當正式動手,他念動咒語,便與那些符咒相互呼應,組成他的
飛仙劍陣。
雖然不是很瞭解東方仙術的內容,源五郎無從估算這個劍陣的範圍,但從強天位高
手的劍氣維持範圍來推測,數十里乃至於百里方圓,大概是跑不掉。在這個飛仙劍陣的
範圍內,陸游憑著法陣之助,可以吸納比平時更多的天地元氣,轉化為力量,還能進一
步干擾對方的吸納。此消彼長之下,自然是穩操勝券。
這個飛仙劍陣似乎還有別的奇效,因為陸游在這個範圍內的身法,簡直快到不可思
議。那甚至不能說是快,根本就是憑空消失的瞬間移動,在陣法的輔助下,做到了無跡
可尋的境界,以至於明明是洶湧來勢,卻在轉眼間消失,又出現在敵人身側,防不勝防。
而當劍陣開始影響敵人的招式,天草四郎的劍音與聖光都被封印起來,逼得他只能以純
力量作戰,大量消耗體力,絕不可能撐得了多久了。
(兩個強天位高手決戰,本來應該要打上三五天才能分勝負的,可是這樣一來,頂
多兩個時辰就勝負分曉了。很傑出的戰術,但是……是不是因為他不能離開冰窟太久,
所以才這樣急於擺平天草呢?)
源五郎沉吟不絕,心中修正自己原先對陸游的刻板印象。
對於歷代白鹿洞弟子而言,修練東方仙術可以說是一種邪道,偏離了修身正心的常
規過程,所以雖然不禁止修練,一般課程也會有基礎介紹,但師長們都會要求,只有在
內力、劍術修為到達相當境界時,才允許弟子研修東方仙術,而在東方仙術上有相當成
就的仙道士,在白鹿洞內往往也受人白眼,得不到公平待遇。
這些情形陸游全都曉得,在以前,至少在九州大戰時期,他就對東方仙術很沒有好
感,認為一名真正的劍手沒有必要去學習那些旁門左道,而對之不屑一顧。所以,如果
照自己的認識,陸游是沒有可能修練東方仙術,也沒理由藉由這途徑再百尺竿頭更進一
步的。
但是陸游卻做到了。此刻他將東方仙術發揮得淋漓盡致,進一步輔助自己的劍威,
雖然說強天位高手本就有以自己意念改變週遭環境的能耐,但是得到咒法輔助,卻令他
的天位力量更強,敵人力量大幅度地開始被削弱。
很優秀的武技,但是背後的艱辛恐怕是旁人難以想像。本來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
居然會想要藉助他所鄙視的旁門左道,那想必是遇到了武功瓶頸,怎樣也無法突破強天
位之下,憚心竭智的結果。只有被逼到了極限,近千年的無奈與怨忿累積,才會讓他做
出這樣不合自己個性的事。光是為著這份辛苦,就可以理解為何他能將天草四郎打得毫
無還手之力。
(如果倉促間易地而處,恐怕我也討不了好吧。而且……天草也應該感受到了,如
果用力量換算來看,他此刻的力量,就是強天位頂峰啊……憑著這份力量,陸游可以輕
易壓制強天位以下的任何人,這場仗從一開始就沒得打的……)
源五郎心下思索,倘使是自己陷於陣中,該用什麼樣的方法來解圍。武技方面姑且
不論,陸游在術法運用上僅是半路出家,自己要勝過他應該不難,換言之,只要自己也
從反向施用魔法,破去他構成劍陣的東方仙術就可以了。
這個想法才剛剛冒起,源五郎馬上就被迫放棄,因為陸游顯然也想到這個缺失,而
特意補過。
「日月反背,天道不輟,風、火、雷、電,疾!」
陸游高聲吟咒,長劍下劈,每一下都伴隨著不同效果。狂風、天火、怒雷、紫電,
四種自然元素都隨著他劍勢而出現,交錯攻向敵人。
尋常的仙道士運使東方仙術,通常只能敕令天兵,奉請天神之類,引動範圍內的浮
游靈體助陣,但陸游卻更進一步,直接牽引天上星體、週遭自然能量來輔助,像這樣與
天位力量徹底結合的咒術,想要以法力將之破去,是相當困難的,至少倉卒間絕對不可
能。
變幻無常的靈活攻擊,令敵人難以防禦,這就是陸游恃之克制本代大魔神王的絕技,
即使是三大神劍中剩下的兩名聯手進攻,他也有自信憑此陣將之挫敗。只要置身於這飛
仙劍陣中,他就是一個能主宰一切的神,令得所有敵人只能垂首一敗。
乍然琨身,但在敵人挺劍搶攻的剎那,整個人消失,在敵人身後出現,狠狠地就是
一劍,連同風火雷電一起斬下。在這樣的攻擊壓力下,天草四郎久守終失,給敵手一劍
斬在背上,拖出一道長長血痕。
天草四郎慢慢也有這樣的感覺了。他覺得自己要對抗的,不僅是眼前的對手,而是
整個茫茫天地,彷彿是孤身一人與整個天地為敵,那樣的孤單、挫折感,令他有一種將
要瀕臨崩潰的壓力。
「天草!承認吧!你注定要在我之下的!永遠都是!」
如果是一般的比武決勝,可能早就支持不住了,但此刻自己心中卻有個聲音,要自
己別放棄,即使勝不了,也要支持下去,要替長存於心中的某個人討個公道,絕對不向
眼前這人的醜惡面孔認輸!
戰意雖然非常堅強,但卻對扭轉戰局沒有半點幫助。在陸游的凌厲攻勢之下,幾乎
已經神智不清的天草四郎,全然沒有招架之力,連續幾記破肉見骨的斬擊,將他斬得渾
身是血,只能勉力支撐。「去,滿嘴講什麼我們是朋友,動起手來可還真是夠義氣啊,
這個陸老頭是不是很喜歡肢解他的朋友?怪不得他們白鹿洞的人個個陰險下流了。」
對天草四郎較有好感,妮兒忍不住對上空戰局大加批評。事實上,隨著陸游劍威倍
增,支撐防護氣罩的他們,也累得只比天草多一口氣,還能這樣發出牢騷,確實是人型
暴龍精力旺盛的最佳證明。
「又說兩個都是天下三劍,怎麼打起來差那麼多?當初陸老兒該不會就是這樣,把
夭草給趕回日本的吧?」
「不是的,當初他們兩個確實打得不分上下,只不過……」源五郎擔憂道:「陸游
這些年來的進境,已經超乎了我們的估計,如果不是受到當年強運飛仙之劍的肉體傷勢
所累,現在甚至可能已經突破強天位了。」
「差距這麼大?那他們這一仗,天草不是輸定了?」
「輸定是一定,但是天草也不是傻瓜,他在等待一個機會,使用耶路撒冷的最高絕
學,就算是戰敗,仍然有重創對手的把握。」源五郎歎道:「但陸游也一定已經料到他
的打算,所以才設法在天草轟發絕招之前,盡可能的減低對手體力……」
源五郎的估計並沒有錯,甚至在上空作戰的兩個人,心裡也非常清楚,將要把一切
勝負分曉的那一擊,會在陸游攻擊劍勢去到最盡的那一刻到來,了結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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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劍爵落敗】
陸游的劍陣威力不住攀升,到後來,雲海翻動中更似夾雜著百萬劍勁,無邊無際地
灑將下來,簡直是無從防禦。天草四郎的渾身衣衫都已經被染成赤紅,喉嚨乾得幾乎說
不出話來,只有不住喘氣的份。看他這副狼狽樣,簡直就讓人難以想像,他數月前曾在
基格魯,將包括蘭斯洛在內的數名天位高手打得抱頭鼠竄。
然而,這樣的批評實在太苛責了,因為若是易地而處,當時的蘭斯洛等人,絕對不
可能在這劍陣中支撐超過十回合……
戰鬥已將近尾聲,當天草四郎的週身已經被劍氣鎖死,陸游亦毫不猶豫地發動最後
一擊。
「天草!無謂抵抗是沒用的,你老老實實地給我認輸吧!」
無比銳利的劍氣爆發,陸游似乎已經發出了最後一擊,這點天草四郎還不是很敢肯
定,因為早先在戰局中,他也曾數度有敵人猛招臨頭的感覺,卻又立即驚覺那不過是虛
招,因此,這一次他非常謹慎,將天心意識運轉到最高,緊緊盯著週身數尺內的每一處
空間,留意敵人的動向。
只是,這一次陸游卻沒有再另行變化,筆直地朝天草四郎衝來,甚至連其餘東方仙
術的風火雷電變化都捨去不用,毫無花巧可言地發出攻擊。因為沒有變化,因此所有勁
道也分外地集中,遠比之前更強大的氣勢,都在這一擊裡頭迫發出來。
(哼!想用純力量來壓服我嗎?就和你拚命吧!)
隨著決戰念頭的出現,悅耳聖樂、明潔神光一同自天草四郎身上盛放出來,不受周
遭劍陣封鎖的阻礙,直往四面八方狂掃過去,摧雲毀物,吞噬著所能觸及的一切。
本來還耗費自身力量,去維護附近環境的陸游,也因為全心全意集中在這最後一擊
上,再無力顧及其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封鎖這耶路撒冷最高絕學的前奏效果,只能放任
它去狂掃四周。
「糟糕!」
「妮兒小姐,天魔怒震,得出全力了。」
不用源五郎提點,妮兒以天魔怒震長聲而嘯,試圖阻擋天草四郎所釋放出的悅耳聖
樂,不讓它遠遠傳出去。
兩大絕代高手的最後對擊,可苦了竭力支撐防護網的妮兒與源五郎。光只是前奏的
衝擊波,就令得本已支持維艱的他們,更形手酸足軟,在巨大壓力的推擠下,兩腳不由
自主地被往後推去,手上更疼得像是兩隻手腕不是自己的,卻仍得苦苦支撐,不能讓這
股氣勁波及到已漸漸撤退到遠處的北門天關守軍。
承受著幾個方面狂湧過來的龐大氣勁壓力,即使是北門天關這樣的堅固建築,也不
可能長久支撐。在衝擊波肆虐之下,連同整座結界法陣,北門天關的城壁開始慢慢崩解、
粉碎。
「聖父、聖子、聖靈,奉彼之聖名,清除一切罪惡……」
聖潔莊嚴的氣勢下,恍惚中,天草四郎彷彿一分為三,每一個都縈繞著白色光華,
就像漂浮在半空的神祇,給人主宰一切的偉大感覺。而當這三道人影重新又歸合為一,
耶路撒冷的最強絕學三位一體,便要爆發最強的威力。
「陸。放。翁!」
天草四郎重拳轟出,迎著過來的,卻是一隻同樣具有凜冽氣勢的拳頭。在這場決戰
的最後一擊,陸游赫然放棄了擅長的劍術,而是將所有力量集中,以拳勢進行對決。
三位一體的強橫威力不容置疑,當三道人影重歸於一,天草四郎就能爆發比平時更
強數倍的殺傷力。然而,不知是三位一體的變化應用,亦或是在陸游強天位頂峰的強大
壓力影響之下,天草四郎三神合一的過程,比平時緩慢許多。
兩記拳頭正面對撞,轟發出來的氣勁,像是海嘯掀天,無休無止地朝週遭吞噬而去,
令得首當其衝的北門天關城壁,瞬間就坍塌大半,而百里內的一草一木,在氣浪施威之
下,竟開始慢慢地分解。
「天草,你這樣堅持,為的是什麼?你為了什麼而戰?」
天位高手之間的戰鬥,極為重視彼此的鬥志與堅持,當本身的實力發展已經到了上
限,就必須為自己找到一個支持意志的理由,讓自己能夠有所突破,激發出比平時更強
的實力,挫敗對手。但反過來說,也可以藉由這一點,來打擊敵人,當日蘭斯洛與白起
的最後決戰,便是因為蘭斯洛喝破這點,令得失去戰意的白起敗下陣來,此刻兩大高手
短兵相接,陸游同樣使用心戰,要盡快壓下天草四郎。
「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要打扁你這糊塗一世的鳥人,再把那筆帳算清之前,怎樣
我都不會放棄的!」彷彿找到了支持的動力,在瘋狂怒喝聲中,天草四郎的拳威激增,
當第一道身影與本體結合,爆發出來的氣勁,甚至連陸游也險些壓之不下。
「算帳?你為誰算帳?千年往事,你這麼樣地執著,有什麼意義嗎?」
「時間過多久都是一樣,千年、萬年,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你幹過的錯事,永遠
都會有人記得,來向你算這筆帳的!」
第二道身影與本體結合,天草四郎的拳威再增。這一趟,即使是以陸游之強,也感
覺到明顯地吃力,額頭上滲出汗珠,提氣運勁,將這份拳威牢牢地抵住。
「我沒做錯!為了人類的延續與興盛,犧牲是必要的,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沒錯,無
愧於天地,更無愧於人!如果一切重來,我仍然會重做一遍!」
「你、你……我今天就要替小姐把這筆帳算清楚,看看你這人中聖者的良心到底在
哪裡!」
怒喝聲中,天草四郎的第三道身影慢慢與本體合一,氣勁怒湧,竟能將陸游不住往
後迫退。
「你為誰算帳?簡直荒唐可笑,從頭到尾,你始終都是局外人,根本不曾被她放在
眼裡,有什麼資格找我算帳?哼,你可知道我今日為何出關?為何要助雷因斯一臂之力?」
不用北門天關這字眼,而是使用雷因斯之名,正是為了給對方某種暗示,果不其然,
天草四郎全身劇震,幾個念頭在瞬間閃過腦裡,心神激盪之下,正自歸人體內的第三道
身影,竟然就此潰散消失。
「是……是小姐她要你來的嗎?我……」
對方沒有說話,而回答這一個疑問的,是他積蓄多時,如今摔然轟發出來的洶湧拳
勁,柔柳、長空、中流,三種抵天劍勁赫然都蘊含在這一拳中。豪光耀動,這崩天之拳
輕易潰敗不能全功的三位一體,當強天位頂峰的純粹力量,如海潮決堤似地崩壓下來,
已重傷的天草四郎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哇」的一聲,大量鮮血自口中噴發出來,給這記重拳正中胸口,兩排骨骼一起碎
斷,而在噴出來的鮮血染上敵人白衣之前,天草四郎軟垂無力的身體,已被拳勁遠遠震
飛,在天空灑出一道長長血線,直往東方墜去。
承受著肉體上的巨大痛苦與恥辱,天草四郎卻恍若毫無所覺,洩出口的除了鮮血,
就是止不住的瘋狂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傻瓜!你這超級大傻瓜……哈哈哈哈……」
笑聲裡頭的瘋狂感覺,與早先的花天邪類似,加上同樣地滿身鮮血,還真要以為那
破空而去的血影就是花天邪。只是,一點非常不同的地方,就是笑聲中帶著無比悲愴、
淒涼的感覺,讓聽聞到的人不自禁地開始心痛。
不過,有幸成為這場驚世決戰觀眾之一的妮兒與源五郎,並沒有什麼仔細傾聽的餘
裕。兩大高手以純力量比拚所激盪的氣勁,豈同尋常,當三位一體的最後增力與陸游強
天位頂峰的力量對撞,海嘯似的瘋狂氣浪,瞬間就吞噬了整個北門天關,將裡頭以特殊
咒法燒成的建材,連同整個結界法陣,一起在強烈衝擊波中產生分解作用,一點一滴,
被化散得徹底消失,再沒存在半點殘渣。
「擋、擋不住了!」
龐大壓力直湧過來,妮兒苦心凝聚而成的護網,連稍做抵擋的能力都沒有,摧枯拉
朽般,瞬間就被破碎片片。
無法分心顧及其他,在這生死關頭,妮兒和源五郎也只能舉起雙臂,鼓勁護住全身,
努力在那一陣陣狂飆過來的衝擊波之下保住性命。
「怎……怎麼會這麼強啊?」
妮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已經使出了全力,卻仍像是怒濤之中的一葉扁舟,被迫得
一直往後退去,腳底雖然想要拿穩身形,但卻只是被推得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壕溝,頃
刻間便給狂推數十里,幾乎就已經到了撤退隊伍的後方,一雙手臂更是不住破裂滲血,
胸口也悶得喘不過氣來,真的是快要完蛋了。
「不行了……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的……不只是我,就連大家都……」
當體內氣空力盡,妮兒奮起最後一點力氣,赫然將衝擊氣勁稍稍推開,但這卻也只
是迴光返照的表現,因為當最後的力氣都使了出來,全身幾乎虛脫的她,雙膝一軟,就
垂首跪倒在地上。
察覺到主帥的狼狽模樣,不少撤退隊伍後方的將兵,連忙掉頭來救,可是這並沒有
什麼意義,因為當稍受阻擋的氣浪,再次怒湧而來,不單是妮兒,就連整支北門天關守
軍,都會在這無可抵禦的大威力之下,給分解得點滴無存。
(死定了……這次死定了……可是……咦?)
生死關頭,妮兒忽然有一種奇怪感受。以年紀來說,她仍是個花樣少女,但過去多
次生死搏鬥,讓她已經充分有徘徊在生死之間的經歷,過去每一次陷入那樣的險境時,
她總是感覺得到,死亡的氣味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可是,這一次已經快要完蛋了,她卻感覺不到什麼驚險,應該出現的死亡氣味,離
自己好遠,而且……已經好一陣子了,雖然風聲仍在狂嘯,前方感受得到強光,但是實
質殺傷力的衝擊氣浪並沒有吞沒過來。
(怎麼了嗎?)
抬頭一看,氣浪已然捲至前方十尺,但卻被某些東西給擋住,再也沒法寸進。擋住
那撲天卷地而來的氣浪,使之無法越過防線的,是一個人,妮兒勉力睜開眼睛,看著那
解救自己生命的男子。
起初,她以為是源五郎,但隨即發現不對,源五郎不會有那麼偉岸的背影;極富書
生文氣的他,也不像眼前那人一樣,有著那麼強健的身軀;更何況歷經連場激戰,傷勢
極重的他,決不可能還這麼瀟灑自若,單憑一隻右手,便自發勁將湧來氣浪給攔住。
(他……這個人是誰啊……)
妮兒一度覺得疑惑,但很快地,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她認出了眼前的身
影,只是仍不敢相信,短短時間的分別,他會有這樣大的進步;而應該身在遠方的他,
沒有丟下自己不理,及時在最危急的一刻,把自己給拯救了出來,這一刻,妮兒只覺得
喉嚨哽咽,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一句話脫口而出。
「哥!哥哥!」
彷彿就在等待這樣的一聲叫喚,蘭斯洛在妹妹滿懷期待的目光中轉過頭來,露出笑
容,左手比了一個得意的勝利手勢。
「傻丫頭,辛苦你了,現在好好休息,這裡的小場面就交給你老哥我來處理吧!」
足以摧毀百里內一切物體,迄今仍在不住分解所觸及一切的氣浪,對蘭斯洛來說,
似乎沒有帶來多大威脅,他僅是平舉著右臂,以自身天位力量組成一個氣罩,將湧來的
氣浪全數遮擋,不能稍越雷池。
說起來似乎很簡單,但是迎接著長及數里的氣浪沖擊,他單憑一條右臂,便將之盡
數封鎖,看在旁人眼裡,簡直就像是天神顯靈,奇跡降世。
「五色旗聽令,我命你們帶著你們的主帥,往後再撤出二十里之後,駐紮在那裡,
這是我給你們的第一道敕令。」
沒有回頭,蘭斯洛揚聲吐氣,把自己的命令遠遠地朝後頭傳去,送進每一個士兵的
耳裡。儘管他的目光沒有掃在眾人面上,但是一種無可比擬的威儀感,卻深深植入每一
個端視他背影之人的心中。
「做你們該做的事,有什麼疑問,以後再說,有我在這裡,你們不會有任何的危險,
去吧!」
把握住最佳的時機出手,將各方面條件搭配至最佳,此刻漂浮在數十尺之高,單手
攔截住數里洶湧氣浪的蘭斯洛,在他子民的眼中,就有著天神一般的氣勢與威嚴,令他
們熱血沸騰地俯首聽命,本來已經傷疲交集的身體,彷彿又重新得到了力量,迅速地完
成撤退動作。
眼前的兄長雖然熟悉,但卻又散發著自己全然陌生的神采,妮兒本來還想說些什麼
的,但是被屬下合力帶走,跟著部隊一起後撤。「唔,完美的效果啊,我的演技似乎是
越來越好了,看來以後如果不當王了,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改行當演藝人員,說不定可以
和楓兒同台演出呢,看來我真是……」
自言自語的閒話說到這裡就夠了,先前隱匿自己的氣息,在北門天關裡頭躲了那麼
久,被眾高手的激烈對戰弄得熱血沸騰,現在該是好好鬧一下的時候了。
如果朝東方追過去,要趁這機會幹掉天草,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不過,這樣子的鬧
法,卻不合自己的個性。都已經到了這裡,如果不去會一會對方的大頭頭,豈不是太可
惜了嗎?
(已經有所決定了,那麼,最適合這種場面的技巧是……)
風華刀仍然懸掛腰間,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完全沒有動刀的必要。以天魔功為基
礎,再配合核融拳的劍拳訣,兩者同步催運到頂峰,一種全新的組合技就誕生了。
「天魔拳劍,給我把眼前的阻礙廢物全部破開!」
左拳一揮,自上斬下,尖銳劍氣猛地向前刺剖而去,輕而易舉地便將前方氣浪斬開,
所有被切開的氣浪,像是被剝開的柚子皮,朝兩旁宣洩而去。趁著這份空隙,蘭斯洛飛
身往前掠去,直迫氣勁爆發的最中心。
一改千年前難分勝負的戰局,這一次的交手,劍聖將劍爵徹底挫敗。單從外表來看,
在整場決戰中,陸游保持著肉體完全不受傷的傑出戰果,而將天草四郎敗得極為淒慘,
可以說是取得了高度勝利。
不過,卻有一點事情是不為外人所知的。為了保持肉體的完全無傷,陸游花費了偌
大的苦心,更令得自身真氣大量消耗,使他在擊敗天草四郎之後,為了要讓本身氣血平
復下來,花費了全然不遜於適才激戰所耗費的體力。
如果再像當初與李煜一戰那樣,雖然三招內成功擊敗這徒兒,卻在往後的數年中內
傷難癒,那樣的話,對於自己的大計就會造成嚴重阻礙,所以此戰最大的難關,乃是在
挫敗天草之餘,要保住肉體無傷。
與舊日故友以這樣的形式了結恩怨,其實並非本願,因為有些事情必須要有所堅持,
所以才非得分個勝負出來,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彼此間的恩怨糾葛,才會緊緊纏
系千年之久。
往事如煙,自己對於做過的一切,俯仰無愧於天地。當初如果不是這樣決定,今日
人間界不會有這樣的局面。三賢者中,義兄皇太極只是因為憎惡魔族,這才站在人類這
邊,與魔族對戰,但是當戰爭結束,以他的行事作風,反而會變成一個對人間界最危險
的魔頭;義弟卡達爾優柔寡斷,沒有大將之風。若是將人間界的希望放在這兩人身上,
恐怕風之大陸早就完蛋了。
(唔……不過,確實是有些疲憊啊……)
一聲清響,凝玉劍收回鞘中,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忽然察覺到一絲警訊。
(有人!)
氣息藏匿得極好,自己因為與天草四郎激戰,心神不能集中,竟沒能發現他的存在,
但現在被適才最後一擊造成的氣浪逼迫過去,原本隱藏在地底的他,再沒法繼續躲藏,
被迫現身了。
「嘩啦」一聲長響,地面崩裂,一道身影連同一件物體,自地底飛躍出來,朝西方
直掠而去。
「哦?」
看到這偷偷窺看兩大高手決戰的奸徒,陸游顯得相當詫異,因為這人便是早先中自
己一記雷劍,理應當場身亡的石氏家主石崇。雖然渾身赤裸,露出了精壯的身軀,披頭
散發地甚是狼狽,但卻可以看出來,月賢者那雷霆一劍,對他並沒有造成半點傷勢。
他手上托著一個赤紅色的巨大血繭,那是不久前沉入地底的花天邪,在吸納足夠能
量,又得到龍血滋補後,現在正開始變化體質。
「哈哈哈哈,今日得以目睹劍聖宗師大發神威,掃蕩奸邪,實乃石某人畢生榮幸,
精采!精采啊!」
狂妄的笑聲,傳入陸游耳裡,但是,在將心頭的不快付諸行動前,他開始思索著某
些東西。
石崇的崛起,是源於忽必烈興兵於武煉的瑾花之亂。以艾爾鐵諾皇家密使的身份,
率領奇兵,從後擊潰麥地奇家陣線,立下大功,從此平步青雲,在皇帝面前倍受寵信。
在艾爾鐵諾出現之前,大石國與花字世家曾統治風之大陸西北一帶,石崇傳給其世家中
人的大地金剛身,正是當日大石王朝的皇家武學,加上他的姓氏,一直有傳聞他是大石
王朝後裔,而他也從不否認,曹壽那無能皇帝甚至因此對其待以王侯之禮。
不過,今日看來,石崇的武功和大石王朝雖是一路,卻有些不尋常的變化,而他那
一身幻術邪技,卻是與武煉史上唯一的魔法天才,顏龍靜兒全然一致。以天位力量為基
礎,把顏龍靜兒因體力所限而無法施展的絕技,在數百年後的今日發揮得淋漓盡致。
這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他能接自己一劍而不死不傷,一身修為,自己勢必要重新評
價。他煽動花天邪,策劃這場戰爭陰謀,肯定知道自己不會與他甘休,即使是這樣,他
仍然全無忌憚地實施,究竟是什麼東西讓他有恃無恐了?
想不出個答案,又覺得入耳的笑聲極度討厭,陸游抖劍出手,一道紫電劍光筆直射
了出去,由於和天草激戰,紫電劍威較前少了幾分,但配合天心意識的高度鎖定,便能
要這神秘難測的石氏家主血濺當場。
劍光狂飆似的射到眼前,乘著怒湧氣浪,氣勢更增,但石崇全然無所畏懼,僅是淡
淡地說了一句,「先生,有勞了。」
與這話聲同時,一道偉岸而巨大的赤紅色身影,裂地而出,攔擋在石崇與花天邪之
前。渾身籠罩在一襲紅袍之中,就如同當初石崇裝扮的黑袍人,看不見頭臉面孔,只露
出一雙讓人感到凶戾氣息的眼睛,而從體型來看,這名大漢的身軀非常精壯,彷彿全身
的每寸肌肉都充滿了力道,使人明顯地感受到他的強大與威脅性。
對著那道紫電劍氣,大漢不避不閃,長吸一口氣,赫然以本身軀體硬接。在那不知
道比大地金剛身強橫多少倍的護身真氣屏障之下,紫電劍氣寸寸碎斷,再沒有半分威脅
性。
「是你!」
比起沒能察覺這人的存在,這人的身份似乎讓陸游更為吃驚。只是,不待月賢者再
有動作,這漢子一揮袖袍,在魔力波動下,他與石崇、血繭便在大氣中慢慢地淡褪了身
影。
而在消逝之前,他投來一個具有高度挑釁的目光,就像是在傳遞著某些訊息。
『不管你陸放翁有多大的進步,在與我一決之前,你的第一毫無意義!而在我之前,
你和你軟弱的劍招,都只會被我像這樣地一一粉碎!』狂妄而囂張的訊息,陸游就完全
可以明白,從他剛剛展露的氣勢來看,肯定是一個比天草四郎更難應付的敵手,自己雖
然不認為會輸,但是若想要無傷敗敵,恐怕是做不到了。
「多爾袞嗎……還是一樣毫無品味的名字啊……」
不知道石崇是怎樣與他搭上了線,但若這兩人聯成一氣,往後想要對付石崇就難了,
艾爾鐵諾從此多事矣……
方自思索,忽然又感到一股氣息逼近。與剛才的多爾袞類似,只是沒有那樣的凶戾
氣勢,卻是更加地飛揚、跋扈,囂張得讓人討厭。
同樣也是一道紫電劍氣揮斬過去,這一次,由於距離拉近,已經可以看到來人的身
影。
迎著凜冽電劍,來人並未膽大到強行以肉體硬接,但是卻也沒有閃躲的意思,而是
在紫電劍氣將要及身之前,揚起右臂,一拳直直地捶打在劍氣之上,以一個再巧妙也不
過的著力點,擊打劍脊力弱處,將劍氣粉碎。
精采的一招,雖然沒有適才多爾袞強接劍氣的霸道,卻是顯得更為舉重若輕,揮灑
自在。
「是陸游師叔吧?我對您久仰了……」
接下劍氣,來人翻身而降,卻沒有停在陸游對面,而是站在比他更高數尺的地方,
往下俯視著這位無雙劍聖。雖然恭謹地拱手施禮,但是看在旁人眼裡,卻只是更讓人感
受到他的狂妄與無禮。
「唔,是蘭斯洛世侄嗎?新任雷因斯王,千里迢迢專程來拜,師叔可不敢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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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重回稷下】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三月 雷因斯 北門天關
如果換個場景,這或許會是全然不同的景象。在白鹿洞的迎賓館,身穿禮袍的蘭斯
洛,對師叔陸游相當恭謹地說著尊敬話語,陸游也會以身為長輩應有的禮儀,撫鬚微笑
地接待這師侄。
不過由於雙方立場的差別,使得他們雖然是初次見面,彼此就已經有了恩怨,更由
於這些恩怨,使得他們立刻就陷入了對峙狀態。
而打從見面開始,陸游就討厭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不但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身
上更散發出一種氣勢,讓陸游感到極度不快。
這種氣勢似曾相識,那是在兩千年前的九州大戰,絕崖孤峰之上,那個以一人之力,
壓得在場高手抬不起頭來的絕代霸主,就是散發這樣的氣勢,但和他比起來,蘭斯洛的
感覺更要飛揚跋扈得多,刺激著陸游的感官,提醒他當日的恥辱。
面對蘭斯洛狂妄的態度,陸游淡淡的一句反擊,更顯得辛辣,只是蘭斯洛卻像是感
覺不到裡頭的諷刺,微微聳聳肩,將位置降到與師叔對等,拱手說道:「師叔如果已經
盡興,便恕小侄不送了,這裡現在給鬧成這樣,收拾起來要花不少功夫,真是累人啊。」
沒有邀戰,蘭斯洛似是下了逐客令,但是態度上卻不至於讓人無法接受,與他之前
的囂張態度不符,亦令陸游有些意外,如果照自己原先對這人的瞭解,加上他現身時的
狂妄,應該是立刻就要與自己動手的,但是……
陸游否定了對方是打算耍些小技倆,伺機偷襲的可能。也許不是每名弟子都繼承到
師父的作風,但是眼前的這個男子,卻無疑地與義兄皇太極有同樣的氣勢,這樣的人,
不會在沒有必要的情形下,作些有辱自身人格的事。
「確實是讓我很訝異,你和我之前聽聞的,好像有所不同。」陸游淡然道:「我和
天草四郎劇鬥方了,你難道不會想要趁機下手嗎?攻敵之弱,這是兵學正道。」
「哈,劍聖師叔,不是只有您才會讓人驚訝的。」蘭斯洛道:「趁您與天草四郎激
戰之後,以車輪戰繼續戰您,這確實是個很大誘惑,不過這種勝算不夠十拿九穩的事,
我不想做,如果我真的要戰您,就會挑一個您體力更弱的時候,與我妹妹、兄弟,和所
有手下一起動手。以現在來說,我這邊的人太少了……」
坦蕩蕩地表示了自己的想法,反而讓對方感到無隙可趁。陸游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蘭
斯洛的身後,那裡有另一個他看不透的人,正漂浮於該處。
彼此都沒有什麼友好握手的打算,既然不打算開戰,那麼在此說什麼都是多餘,陸
游與天草的激戰,委實令他大損元氣,當確認沒有戰鬥必要後,整個身形化作一道虹光,
直飛向艾爾鐵諾去了。
「嘿,白鹿洞武學,看來果然是有些門道,現在可能還勝不過他。這兩個老傢伙真
是精力旺盛,北門天關現在給夷為平地,白鹿洞不知道會不會賠償建築費呢?不過……
也好啦,至少還是有人從中得到了好處啊。」
自言自語的蘭斯洛,轉頭向後方說道:「不是嗎?老三,你多少應該感謝我一下吧,
如果我剛才不出手,你就要負責接下衝擊力道,這樣一來,你一直努力隱藏的東西,不
就要敗露了嗎?我這樣做,很夠義氣吧。」
源五郎並沒有答話,而是很專心地看著前方笑嘻嘻的義兄,用盡他所有的天心意識
去探查、估量,看看這歷經雷因斯激烈內戰的他,究竟獲得了多少提升。看不出來,源
五郎的神情轉為慎重,因為他非但無法肯定蘭斯洛有多少進步,甚至不太能將他和自己
過去熟知的那人畫上等號。
「你……一開始就已經來了嗎?」
「這麼明顯的事,用得著多問嗎?一開始是說不上啦,但是大概比天草晚一步吧。」
蘭斯洛笑著一把拍上源五郎肩頭,道:「被那個蜥蜴女整成這副狼狽樣,太難看了吧,
你和我不同,沒有乙太不滅體的人,別隨便拿自己身體開玩笑啊。」
印證了心頭的猜想,源五郎並沒有覺得好過。倘使是以前的蘭斯洛,一向是沖在所
有人之前,銳身赴難;更何況大仇家紫鈺、天草四郎連接出現,他更沒有理由袖手一旁。
可是這些事現在都發生了,而放任重傷的天草四郎離去,一副滿不在乎模樣的蘭斯洛,
給源五郎一種怪異莫名的感覺。
「別多想了,回稷下之後,我會回答你的疑惑,那時候該回答的事,就等那時候再
說吧。」
沒給源五郎追問的機會,蘭斯洛已經飄身而去,幾下子就消失在天空另一端。
源五郎所疑惑的問題,同樣也出現在妮兒心裡,當她在整支部隊的護送下,緩緩移
動,心裡也忽然想到,兄長會出現得這樣湊巧,會不會早就來到戰場附近,監看著一切?
即使妮兒心中再怎麼袒護兄長,當察覺到這個可能,她也沒法沉得住氣,不過,蘭
斯洛同樣不給她發問的機會,在降落確認妹妹的傷勢無礙後,他摸了摸妹妹的頭髮,微
笑道:「早點把傷養好,你和老三沒回來之前,我不會舉行登基典禮的。」
不等妮兒有所回應,蘭斯洛再次縱身而去,讓妮兒把滿腹的話吞下去,心裡的困惑
卻是有增無減。
在這樣的情形下,被稱為「北門天關第一次會戰」的戰役,宣告結束了,無論是艾
爾鐵諾或雷因斯,都受到極大創傷,只是,和雷因斯相比,艾爾鐵諾一方的參戰者,幾
乎可以用「全滅」一詞來概括一切。
所有參戰的花家子弟兵,九成九都陣亡在那邪惡法陣之中,至於其餘的白鹿洞部隊、
石家金剛堂的獸人戰隊,全都死得一個不剩,連屍體都找不著。參戰高手方面,除了郝
可蓮全身而退外,花殘缺戰死,紫鈺下落不明,對於白鹿洞可說是極重大的損失。造成
這局面的花天邪,隨著石崇一同遁去無蹤,一時間下落不明。
雷因斯方面,死傷人數不足三千,這或許可以充分說明五色旗的強悍與知所進退。
硬體方面,整座北門天關被移為平地,數月來的辛苦工事全部白費了,重建想必要花相
當時間與金錢,不過,艾爾鐵諾方面想要重振攻勢,卻肯定不是數月之內所能做到。
妮兒、源五郎在戰鬥中受的傷都不輕,要能夠正式行動,都得要休息個幾天。他們
接到的命令,是將軍隊留在此地,預備重建北門天關,所有事務由白千浪副統領暫代,
身為主帥的他們,則在可以行動後,立即趕回稷下,參加將舉行的即位典禮。
即使不用蘭斯洛的命令,妮兒與源五郎也急著趕回稷下去,把心裡頭的疑惑對那邊
問清楚,只不過在源五郎的傷勢穩定之前,他們暫時無法成行,為此,一向脾氣暴躁的
妮兒,心中老大不悅,只是用自身的理性壓制下來,沒有對人發作而已。
這個問題既然一時無解,趁著源五郎養傷的機會,妮兒也追問他一些有關本次戰役
的困惑處。
「沒想到陸老頭會突然出現,更沒想到他居然比傳說中更厲害。」比起其他的發現,
這個事實最令妮兒感到沮喪。「天草當年也是這個樣子戰敗,然後被趕出海外的嗎?」
「不……我想不是。大家一直有個誤解,以為天草是被陸游所敗,趕出大陸,久居
海外。」源五郎道:「其實天草四郎本來就是海外日本的島民,並非大陸人士,他少年
時渡海而來,在耶路撒冷拜師學藝,九州戰後對於風之大陸上已經沒有值得眷戀的人事,
就算沒有人趕,他也會回歸故鄉的。」
「這麼扯?那他當初和陸老兒的一戰……」
「你自己不也聽到了嗎?陸游自己承認,當初那一戰,兩人並沒有分出勝負,而是
一起苦戰到氣空力盡,揮拳互毆。原本在那一戰之後,天草四郎就要歸返日本,所以在
戰到脫力之後,他發下狠話,除非陸游以白鹿洞最隆重的禮儀迎接他回來,否則他從此
不履風之大陸。」
源五郎搖頭苦笑道:「當時白鹿洞最隆重的禮儀,是鳴放一種叫做青天花炮的禮炮,
陸游回去之後,立刻下令銷毀所有青天花炮,亦不許技師再行重造,讓白鹿洞隆重禮炮
永不重現。」
「這……我該說陸老頭子很卑鄙嗎?但是,感覺起來,又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妮
兒道,「怎麼天草就那麼死腦筋啊?人家把青天花炮銷毀,他就死待在日本,再也不回
來風之大陸,這樣也太蠢了吧。」
「天草除了比武,對其他的物慾並沒有太多要求,不再回到風之大陸,也只是他自
己不想回來而已,可笑那花天邪還以為自己立了大功,可以以此要脅天草幫他做事,真
是個搞不清楚現實狀況的傢伙。」
源五郎歎道:「其實,在舊世代的眾多高手中,天草與陸游當年曾經是朋友,而且
是十分意氣相投的好朋友,天草重履風之大陸後,沒有立刻殺上白鹿洞,多半就是惦著
幾分故人之情;也因此,陸游不肯立刻對天草開戰,他們雙方……」
「我不懂。」妮兒問道:「如果真的是好朋友,那他們為什麼又要打起來呢?直接
說話把事情講開不就行了嗎?你看他們剛才的樣子,天草根本是為了找理由開戰,這才
打起來的。」
「因為他們兩個之間的恩怨,實在是太多了,多到天草四郎寧願渡海回國,也不願、
不恥與這朋友共居於同一塊土地上……」說到這裡,源五郎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凝重,苦
笑低語道:「只是……我是沒有資格說不恥這種話的。」
「說什麼鬼話,小五你根本不用操這種心啊。」看出了身邊男人的面色異常,妮兒
適時地給予了鼓勵。她用手肘快速地撞了源五郎一下,笑道:「別把自己說得像是壞人
一樣,你才不像陸老頭那樣的偽君子,正氣凜然地說著虛偽的話。我相信你,像你這樣
的人,不會做出什麼壞事的。」
對於妮兒近乎無理的盲目袒護,源五郎啞然失笑。
「不……其實陸游他並沒有做什麼壞事,用偽君子三個字形容他,並不合適,只不
過他太堅持某些信念,並且願意為了這些信念去犧牲一切,因此造成了許多遺憾,但如
果你去問他,他絕不會認為自己是錯的,事實上,他是否真的錯了,這也很難說啊……」
源五郎的聲音裡,有著沉重的感慨,這點妮兒並不喜歡,因為這不是她所熟識的源
五郎。
「對了,為什麼陸游會忽然出現在北門天關,又站在支持我們的立場呢?」
「大概是受了某個人的請托吧。」源五郎道:「不顧自己與白鹿洞的立場,他這樣
做,會使白鹿洞在艾爾鐵諾的處境極為尷尬,對於他自己也相當不利……真是的,現在
才這樣做,是想要證明些什麼嗎?」
「又在說什麼讓人聽不懂的話了?」妮兒道:「你所謂的那個人是指誰啊?告訴我
好不好?」
「這個啊……是秘密唷。」源五郎笑道:「妮兒小姐還年輕,知道那麼多已經過去
的陳年往事,對你不太好,等你應該知道的時候,你就會知道的。」
「可惡,又裝什麼神秘兮兮的樣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知道源五郎不會松口,妮兒一記肘子就打在他左側,在這樣的笑鬧氣氛中,一份說
不出的憂慮,卻悄悄襲上了他們的心頭。
在稷下待的時間並不長,可是那裡的氣氛,卻已讓他們有一種家鄉的感覺,在北門
天關把守時,一直想找機會回稷下休息個一段時間,現在這份休假終於到來,但是在稷
下等待他們的,究竟會是什麼呢?與妮兒、源五郎不同,有一個人是完全不用為自己未
來多做著想的,對他來說,只要能充分地享受現在這一刻,那就足夠了。
「有雪,老四……看到你,我實在太感動了。」
「蘭斯洛老大,我也是一樣,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
在酒吧裡頭,兩個許久未曾見面的義兄弟緊緊相擁,險些流下了離別之淚,這場面
令得現場氣氛極為高昂,眾人歡呼鼓舞,狂開酒罈慶祝。
之前蘭斯洛悄悄離開稷下,隻身趕去北門天關赴援時,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回來時也不曾大肆聲張,所以眾人都不知道,已經多日不見人影的親王殿下,是趕去了
北門天關戰場。
蘭斯洛也並未對此多做解釋,對他而言,適當地出風頭是不錯的,但是也應該把一
定的戲份交由別人扮演,一個人搶盡所有光彩的獨角戲,並不是統馭國政的良策。
回到稷下之後,還來不及回象牙白塔與妻子敘話,他便趕來酒店街,找到有雪,痛
快地先喝一場。對這名幫助自己許多的義弟,他自覺有義務要給予回報,感謝他始終對
自己支持有加。
另一方面,自己也需要這樣的形象。大舅子白起無疑是睿智絕頂,算無遺策,但是
一個人的個性,注定了他的命運,有些事情他即使知道這樣做會比較好,卻會受到個性
限制,令他不屑去做,以致成就有限。自己繼承了他的智慧,卻沒有必要連那死脾氣也
一起學過來。
在娛樂的同時,盡量地去瘋去鬧,給人平易親近的印象,人們往往喜歡這樣的統治
者,不然吟遊詩人口中的故事,也不會儘是一些偉大君主微服出巡的軼事。連休閒生活
都要顧到塑造形象,想想還真是很煩,不過,倘使這樣能幫自己的統治工作進行順利,
那麼這就是統治者的義務,只有歎氣去做了。
「老大,你都不知道,我被那個鬼婆折磨得有多辛苦,她、她真是沒人性的,那段
時間裡頭……」
有雪敘述著那段誤入歧途的日子。拜在華扁鵲門下,那簡直是生不如死,雖然說對
方絕不藏私,所有筆記心得、練治過程都任由觀看,但也不會主動去教些什麼,一切都
由有雪自觀自學,每日考核。
華扁鵲的考驗,當然不會放水,一旦考核不過,她所使用的處罰,一些不會損及身
體,卻強烈刺激觸覺的魔蟲,或癢或疼,都可以將一個彪形大漢整得在地上哭爹叫娘,
更別說本來就意志不堅的雪特人了。
這些還好,有雪最怕面對的問題,就是要以鬼醫親傳弟子的身份,出去搜集實驗樣
本;或是幫著作一些不為人知的缺德生體實驗。假借免費義診的名義,抽取病患的血液
樣本,或是將一些剛剛調配完成的試驗藥物,充當防治疫苗,注入患者體內。
一旦東窗事發,憤怒的村民在後頭追打,華扁鵲天位力量一運,立刻就破空飛走,
令苦主追趕不上,但有雪可就辛苦了,人矮腿短跑得慢,只要給村民追上,立刻就是扁
擔木棍的一頓狠打,如果不是華扁鵲掉過頭來救援,早就給人活活打死了。
反正師父是醫生,住處藥物多得是,回去之後自己上藥,還得當心別拿錯藥罐,否
則一下塗錯,見血封喉,死得比什麼都要快。
不過,華扁鵲也不是每一次都會回來施以援手,多數時候還是得靠雪特人的土製火
藥、煙霧彈來脫險。慢慢地,華扁鵲丟來一些大雪山的輕功秘訣,逼有雪鍛煉,而為了
保命,他真個是廢寢忘食地苦練。
「老大,你絕對想不到,我那時候有多辛苦,只要腳下慢一步,立刻就會被什麼鐮
刀木棍的打破腦袋,好恐怖啊……」
「嗯,如果是我知道的那個臭巫婆,我很能理解你的遭遇。」
「我有時候甚至常常覺得,每天都像那樣在生死之間徘徊,早晚有一天我就會像你
們一樣進到天位,變成他媽的超級雪特人……」
有雪自然也試著偷跑,但在華扁鵲的黑魔法監控下,卻是逃跑無門,至於求情,華
扁鵲淡淡的一句「我六歲的時候,過的也是這種生活,我能活下來,你沒理由不行」,
就把有雪的哭訴給打斷。
在這樣的情形下,非生即死,有雪想不進步也難,雖然說因為時日尚短,學不到師
父在黑魔法上的高深造詣,但輕功卻大有長進,各種毒物的使用更是大有心得,如果憑
這樣的修為去闖蕩江湖,儘管不能稱霸一方,卻是可以當一個傑出的採花淫賊。
「我以前曾經因為想要當淫賊,試著拜師練輕功的,結果沒想到最後是因為要保命,
結果才把輕功練成,老大啊,我實在是……」
「夠了,你別說了。」
蘭斯洛重重地拍在有雪的肩頭,彷彿大受感動一樣,險些就要熱淚盈眶似的重重歎
了口氣。
「是我的不好,居然讓你置身於這樣的危險,我實在太對不起你了,為了重重地補
償你,我決定……」
「這實在是太好了,既然老大你也這麼說,那就麻煩先給我個十萬八萬金幣,補償
一下我的身心損……」
「不,區區金錢,怎麼能夠表示我們兄弟間的道義呢?」蘭斯洛笑道:「我決定把
我的榮華富貴與你共享。」
看著義兄的笑容,有雪忽然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蘭斯洛的承諾,應該是絕對不會
有問題的,但是,這個笑容卻不知為什麼,讓他想起了過往無數次對自己開出美麗誘惑,
然後讓自己跌入無底深淵的源五郎。
蘭斯洛的這份承諾,以實際情形表示出來,那是在隔天早上的事。來自雷因斯最高
掌權者的正式公文,在傳達各行政單位之前,已先在各大報章上以頭條刊登,至於收到
命令的兩個當事人,則幾乎無法以言語表示出他們的震驚。
「左、左、左大丞相?」猶自宿醉未醒的雪特人,嚇得從他那張小床上摔跌下來,
沒法相信自己竟然獲封這個在行政體繫上,僅次於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要職。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稷下城裡的另一個人身上,當時的他,正與三名髮色、膚色
各自不相同的美麗歌妓熟睡方酣,聽到這消息之後,整個人睡意全消,連再多睡一會兒
的打算都被迫取消。
「拿。匿。果。咧?」震驚得甚至用異國語言脫口而出,白無忌瞪著剛剛收到的那
份情報,九成驚訝與一成憤怒同時由口中宣洩出來。
「右大丞相?這算什麼小小的官職?那隻猴子對大小的定義是怎麼看的?腦子有問
題也就算了,這又是怎麼回事?要我在那個雪特人手底下辦事?他到底在想什麼東西啊?」
一反當初小小官職的約定,蘭斯洛對於這位已經承諾輔佐政事的二舅子,授以右大
丞相的高官。就行政體制而言,皇帝之下設立丞相來作為副手,左高於右,以白無忌的
才幹、政治資源,任職丞相並沒有什麼好奇怪,但是讓一名雪特人身居要職,這非但是
雷因斯史上所未有,簡直是開風之大陸未有之奇聞。
「有雪是我的義弟,以身份來說,算得上是皇親國戚,怎麼會是卑賤之人呢?他在
我遇險之時,曾經多次不顧自身地救我性命,為了酬報這分恩情,為了表揚這份義勇,
讓他任職這樣的位置,我覺得並無不妥。」
由於帝王一直以來重視道義的形象,這個人事命令顯得很正常,不過,這個理由並
不足以說服所有人,特別是雷因斯的官僚系統,怎麼可能接受雪特人任職丞相的事實?
關於這一點,蘭斯洛當然已經有了解釋。
在皇家圖書館的大廳,身穿便服,手裡拿著書卷的親王殿下,會見了各方代表。
「現在的雷因斯,正是求新求變的關鍵時刻,經歷了這麼多事,難道大家還拘泥於
種族歧見嗎?」
一反先前的情勢,種族歧見現在是雷因斯最忌諱的話題了,一旦被這大帽子扣上,
就與罪大惡極畫上等號,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不,殿下,您的意思我們能明白,但就算唯才是舉,破除種族歧見陋習,可是那
個雪特人的才幹……」
放下手中書本,蘭斯洛笑道:「我書念得不多,不過,前幾天剛剛在這裡讀到了一
個買千里馬骨的故事。現在也是同樣道理吧,如果連雪特人都能當上左大丞相,其他更
有才能的人又怎麼會不來呢?這就是為了把我們雷因斯重視賢才的心意,讓全風之大陸
都知道的良策啊。」
當這篇報導以專題的形式刊出,蘭斯洛的聲望隨之水漲船高,人人都讚歎於親王殿
下的睿智,人事任命的風波也因而平息下來。至於製造出這一切事端的當事人,則是有
些體會到妻子當年的心情,獨自在家中冷笑著看完了所有的報導。
「這樣做其實很有問題,如果真是要倣傚千里馬骨的故事,這樣就錯了。」
在象牙白塔最高級的療養室裡,小草一手拿著蘋果,對著身前的姊妹歎氣。
所謂千里馬骨的故事,是指古時一名大臣奉國王之命,外出採購千里馬,當他好不
容易尋到千里馬時,良馬已死,徒剩一堆枯骨,但大臣仍然花千金將馬骨購回,用的理
由就是「當天下都知道我購買馬骨尚且肯花千金,還怕真正的千里馬不來嗎」。
「倘使真是要使用這樣的策略,封給有雪的位置,就該是一個職位雖高,但不是最
高,而且沒有什麼實權的顯赫官職,這樣才算是對優秀人才虛位以待,像這樣直接封他
為丞相,堵死了最高的官職,只會使人才觀望不前啊。」
「嗯,您說得是,那麼,您是覺得蘭斯洛大人的思慮不夠周全,以致有此疏失嗎!」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這樣判斷,但現在我不敢這樣低估他。」小草道:「他…
…應該是很明白這結果的,而堅持這麼做的理由,其中之一,是為了嘲諷雷因斯人吧,
讓原本沒有社會地位的雪特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對於雷因斯人來說,該是一種
很大的諷刺。」
「就讓蘭斯洛大人放縱一下吧,坐在至尊之位,壓力也是很大的,小姐你以前不也
是常常作一些讓大家匪夷所思的事嗎?」楓兒微笑道:「有雪大人雖然身居高位,但我
想實際政事是不會由他經手,往後多半還是無忌二公子和小姐你在勞累吧。」
「真的是這樣那就好……」小草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她預料得沒錯,有雪
這個左大丞相非但不會不管政事,反而會有連串荒謬命令從他手裡不停地發出來,由於
他身為左大丞相,屆時連二哥都無法反對這些命令,而有雪自己想必也會覺得很無奈吧,
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簽了那些公文……
「姊姊,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在楓兒面前,小草從來就不用掩飾些什麼,毫無保留地表示出自己的憂慮。感受到
她的不安,楓兒很希望能幫她做些什麼,不過……
「小姐,就算我想幫你做點事情,但是我現在這個樣子,什麼也做不到啊!」
楓兒苦笑著這麼說。以她目前的處境,確實也只能這樣苦笑了。躺在病床上,身上
綁滿了繃帶,當傷勢已經痊癒八成之後,這些繃帶的作用,就變成限制行動,更別說體
內十多處被天魔勁封住的穴位,讓她提不起半點力量,只能被迫待在病床上,穿上寬鬆
的潔白睡袍,看著隔日更換的花束、繪畫,每天過著讀書、聽音樂的靜養生活,享受許
久未有的悠閒時光。
「這……我也沒辦法啊,姊姊你……你就多享受一段時間羅。」
小草實在是很想笑,特別是看到楓兒一臉無奈的表情,實在是很想跑出門去狂笑。
認真的說,楓兒姊姊長年為自己出生入死,就連登台演唱時,都為了自己拚命賺錢,從
沒半刻停歇,自己一直想讓她找個機會好好休息,但她卻從不答應,像現在這樣,未嘗
不是好事,只不過……像老公那樣的蠻橫做法,自己還真是做不出來呢。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迎接黎明】
當日,在戰完白起、廣場演講完畢後,回到象牙白塔的蘭斯洛,碰到了被醫師群圍
住,正準備上藥療傷的楓兒,不由分說就猝施襲擊,連續幾記神速點穴,讓楓兒完全失
去行動能力,體內力量被封鎖,就連魔化體質的快速新陳代謝效果,都在天魔功的奇異
手法影響之下,大幅度地慢了下來。
「所謂的魔化效果,其實不是件好事,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讓肉體痊癒,次數多了,
對肉體反而有不好的影響,負擔也會越來越大,這點你自己多少也感覺到了吧?為什麼
從來不說呢?真是個傻大姊。」
用爽朗的微笑,蘭斯洛抱起不知所措的佳人,來到象牙白塔的療養室,將人安頓好
之後,下達了他的指令。
「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我代替我老婆下令,你從現在開始放假,不得自動銷假,
不可以到處亂跑。記得羅,剛才是你答應我,可以任我為所欲為的喔,現在要反悔可來
不及了。」
說完這些話的蘭斯洛,發出了一陣囂張的大笑,逕自離開了療養室。在出門的那一
剎那,他便立即轉換了表情,收斂起所有笑容,換上另一副思考中的嚴肅表情,預備趕
往北門天關。在與白起決戰中得到大幅提升的他,已經清楚感受到北門天關那裡的危機,
為了不讓妹妹、義弟受到不可彌補的傷害,他必須要立刻動身過去。
對於這樣的強迫休養,楓兒自然老大不願,而在非己所願的情形下失去護身力量,
更有一種難言的害怕與擔憂,悄悄地在心房萌芽。
小草在不久後聞訊趕來,見到被繃帶裹成木乃伊似的楓兒,斜斜倚靠在床頭,手腳
動彈不得,連啞穴都給封住,一個人獨自生著悶氣。見到這一幕的小草,先是極為震驚,
跟著就立刻衝出門去,捧腹狂笑。
蘭斯洛的好意,兩個女人都可以理解,不過,有必要用這種形式來表現嗎?但把話
說回來,要是不用這種方式表現,楓兒的倔強個性會接受嗎?
誰都無法否認,蘭斯洛正在改變,如今的他,與剛入雷因斯時判若兩人,但是這樣
的改變,卻又令她們有種許久未曾感受到的熟悉。不約而同地,兩女思緒都飛到戰前的
那一夜,蘭斯洛吹著草笛的那個晚上,那時……
「小姐,你讓我離開這裡好嗎?外面應該還有很多事是我能做的,我不想一個人躲
在這裡偷懶,我再不出去,青樓那邊可能要急得跳腳了……」很罕見地,楓兒面上有了
一層紅暈,「而且……蘭斯洛大人的態度好像有些、有些……嗯,我繼續留在這裡的話,
可能會給你帶來困擾的。」
「這可不行喔,你平常那麼辛苦,現在不好好讓你休息一下,我心裡會很過意不去
的。」小草湊近楓兒耳邊,悄聲笑道:「而且……要是我就這樣把姊姊你給放了,我會
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沒心沒肝的惡毒妒婦呢!」說完眨眨眼睛,又是一陣樂不可支的大笑,
這個笑話之所以好笑,有一半就是建立在對方嚴肅的個性上。
「小姐!」
急惶的聲音,一直冷清自若的她,這次真的是心亂了,如果連唯一可以詢問的人都
是這種態度,自己要怎麼樣去把握心中應有的那把尺呢?
「你真的覺得……真的覺得……這樣子好嗎?」
楓兒焦急、不安的理由,小草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了?一個是摯愛的丈夫,一個是與
自己最親暱的女性,他們兩人每個眼神、每個動作,自己都看得出他們的心意,現在當
問題已沒法再逃避,她必須以一個妹妹,而非是妻子的身份,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個問題……我答不出來了,姊姊。」
仍在把玩手中的蘋果,當面上表情漸漸轉為慎重,小草柔美的聲音也低沉了起來。
「你覺得……什麼樣子對我們才是最好呢?」
即位登基的大典,定在四月一日舉行,對於這個頗具另類意義的日子,當事人並不
以為意,笑著說:「無所謂的,我本來就是一個笨蛋,往後也還要承蒙大家多多照顧,
在這日子登基是適得其所啊。」
在北門天關防衛戰立下大功的妮兒、源五郎,在萬人空巷的盛大歡迎中重回稷下城,
則是三月底的事。百姓們對這兩位保家衛國的民族英雄,給予了無上光榮的歡呼儀式,
即將脫離親王身份的蘭斯洛,親自到城外迎接。
先前派往北門天關參軍的年輕貴族們,也在戰爭結束後得到假期,一同回到稷下城
來,面對無數揮舞的旗海與歡呼聲,他們有著獲得成長的充實感,不少人更直接在馬上
泣不成聲。
為了慶祝新王即位、北門天關大捷,稷下舉行了長達一個月的各式活動,人們在各
處酒館、歌樓中,暢飲由皇家補助的美酒,讚歎新王的睿智神武,國家中興有望。
文武官員也是不得安閒,即將挑起整個行政體制的他們,開始作著各種準備,要讓
新政府在最短時間內上軌道,同時配合將要展開的大小改革。
扣除已經名存實亡的花家、壁壘分明的石家,風之大陸上的各大強權,全部遣使來
賀,東方世家家主甚至親身來到稷下,這點為新政權添上了極大的殊榮,雖然說……每
個人心裡都知道,自從上趟來到稷下後,這位東方家主便一直在稷下的花街柳巷中鬼混,
不曾回到自己的領地過。
蘭斯洛款待各方來客,大大小小的慶祝活動,把稷下城的氣氛帶到高潮,已經許久
未曾有過的熱鬧,確實能撫慰因為戰爭而陷入低潮的人心。這點蘭斯洛也知道,所以在
以正經表情接待完使者、官員後,他徹底放開自己,毫無架子地在街上與民同樂。
象牙白塔內張燈結綵,為典禮作各種的準備,除了帝王的登基典禮,還有一些授印、
封爵的儀式,也會在同一天舉行,即使是千年古國雷因斯,禮部人員對這些禮儀的舉辦
駕輕就熟,也仍是鬧了個手忙腳亂,特別是,蘭斯洛為了能拉近與民眾的關係,決定部
分開放象牙白塔,提供參觀活動,聽到這一點的隨侍人員都驚得愣住了。
「親、親王殿下,這個點子是很好啦,可是要開放象牙白塔,裡頭的安全問題……」
「我們好歹也是魔法王國,如果民眾有塗鴉、隨地便溺的行為,要清掃應該不至於
太困難,就算他們有本事把象牙白塔給拆了,再重建一座不就好了?反正又不用花錢…
…」蘭斯洛笑道:「至於我的人身安全,就不用你們操心了,有能力隻身潛入此地來行
刺我的人,你們也防不了的。」
和這些行政瑣事相比,真正令蘭斯洛慎重以待的,是如何安撫部下的人心。自北門
天關歸來的年輕貴族們,思慮並不夠深沉,用幾場英雄式的慶祝與演說,連催眠儀式都
可以省掉,就可以讓他們感激涕淋,發誓願意在新任帝王的麾下,建立大雷因斯的榮光。
不過,他們的兩名主帥就沒有那麼好擺平了。
聽說在即位典禮之後,兄長有意西征,與艾爾鐵諾爭雄,妮兒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
「北門天關的這場大戰,重重挫傷了敵人實力,折損兩名天位高手,現在對我們來
說,是很好的機會,我認為我們應該把握。東方家、武煉也都支持我們,只要把主力直
逼艾爾鐵諾就行了。」
兄長的這個論調,少女並無法認同。她之所以死守北門天關,是因為要阻止敵國侵
略,卻不喜歡主動進攻,自己當個侵略者。北門天關的一場大戰,數十萬生命的無辜消
逝,讓她對戰爭深有感慨,而親眼見到基格魯民眾厭惡戰爭的情狀,她便更加不願輕啟
戰端。
「我認為,我們在軍隊裡頭的主要意義,是保衛家園,並不是去當個侵略者,如果
我們攻打過去,這種做法和艾爾鐵諾有什麼兩樣呢?」
蘭斯洛點點頭,道:「嗯……你的意思我大概懂,可是……五十六啊,在兵學上,
進攻也是一種很好的防衛喔。把主要戰場拉離開我們境內,戰禍就不會波及雷因斯了,
再說,內戰已經結束,對長老們的約束也已經取消,憑你和老三的天位力量,要贏得勝
利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哥,雖然我們有天位力量,能做到很多一般人做不到的事,可是,就因為這樣,
我們應該更加謹慎地使用力量,別給一般百姓添麻煩,像這樣子的進攻,不管是使用什
麼形式,都會傷害到艾爾鐵諾那邊的人民,他們一定也很不願意見到戰爭的,為什麼我
們要……」
「丫頭,我真是想不到,你竟然會這麼說?」平靜得詭異的聲音中,妮兒感覺得到,
兄長似乎正在壓抑著怒氣,這點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兄長幾乎是從不曾對她發過脾
氣的。
「枯耳山的事情……到現在有多久了?」
落寞的聲音,聽在妮兒耳裡,卻彷彿是半空中響起了一個炸雷,腦裡更是轟然一響。
「還沒有一年吧?我現在還常常想起弟兄們,老夏、小李,還有微。夏克,他們都
是好人,在大家一起幹強盜生活的時候,幫了我很多忙,沒有他們,我也不可能混到今
天這樣,說不定早就死在枯耳山了……」
回憶起四十大盜活動的那段歲月,妮兒怔怔地流下淚來。是啊,當初來到雷因斯,
不就是因為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壯大自己,為弟兄們討一個公道嗎?為什麼自己把這些事
情全都忘掉了呢?
「我有時候真的是很慚愧,也覺得很擔心。大家都不在了,就只有我一個人在享受
榮華富貴,這樣的我,是不是很無恥呢?這樣的我,到底有沒有資格擁有幸福呢……」
蘭斯洛說得很慢,一句句低沉語調,卻不啻於暮鼓晨鐘,一聲聲全敲擊在妮兒心上,
讓她心痛得無以復加。自己還真是無恥,因為現在的生活過得舒服,就把弟兄們的事情
全部忘記了,這樣的自己,實在是太不可原諒了。
「昨天晚上喝酒,有雪對我說,他常常會夢到弟兄們說他是獨自生存下來的卑鄙小
人……你能相信嗎?是那個雪特人耶,他哭著要我別因為當上了皇帝,就把枯耳山上的
弟兄全部忘了,我……」「哥哥,你別再說了。真對不起,我回來之前居然還懷疑你的
心意,原來……原來你才是真正惦記著弟兄們、真正重視道義的人。」妮兒霍地抬起頭
來,仍閃著淚光的眼眸,因為內心激動,顯示出一種近乎是殺氣的強大戰意。
「是我不對,我不該因為自己的糊塗,就把弟兄們全都給忘了。比起枯耳山上發生
的事,我什麼個人想法都可以放到一邊。等到登基典禮之後,我會回到北門天關,準備
完畢之後,立刻就向艾爾鐵諾發兵。」
向兄長行了一個俐落的軍禮,妮兒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會面廳,快速而有力的步
伐,像是軍鼓一樣地撼擊人心,而她奔出會面廳剎那,喊出的那聲「打倒艾爾鐵諾」,
更是迴盪在走廊裡,久久不休。
「………好像成功了啊,接下來就是要和雪特人串供了吧。」
目睹妹妹的背影離去,蘭斯洛沉重的表情登時舒緩下來,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
「雖然是我妹妹,不過她實在是應該多讀一點書的,這麼簡單就被人煽動,以後很
危險啊。該放下的事情不放下,這樣子才真的叫做糊塗,不忘記弟兄們,不代表非替他
們報仇不可,在心裡緬懷不就可以了嗎?和已經往生的人相比,現在仍然在生的人的幸
福,那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往高腳杯中注滿了紅色酒液,蘭斯洛這番話並不是說給自己聽的。緊跟著,他把兩
只杯子中的一隻,向出現在門口的那個人影高舉起來。
「老三,過來喝一杯吧,我們兩兄弟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世事無常,現在不喝,
這輩子說不定就沒機會喝了……」
源五郎走近過來,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大哥的氣色好像很不錯啊,這一場內戰似乎讓你大有領悟的樣子。對於為王之道,
有什麼心得,可以說來聽聽看嗎?」
「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只是一些事情想得透徹,不用去多想一些不必要的負擔而
已。也許掌握民心我不擅長,不過我身邊的人,卻都是民意擁護的對象,而雖然出自不
同的理由,但大家都支持我,我只要繼續維持這樣的理由,我抓牢你們的心,你們抓牢
下頭人的心,統治基礎就很穩固了。」
蘭斯洛笑道:「像以前那樣支持我吧,不久之後,我會拿下艾爾鐵諾,雖然會花一
些時間,不過不管是十年、二十年,我一定會拿下艾爾鐵諾,到時候錢、土地、女人,
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絕對不會少掉你一份的。」
源五郎看著義兄,確認了一個事實。和以前相比,這個男人多了一樣東西:野心。
並不是對金錢、女人、土地的貪慾,而是更糟糕的一種,追求著把一切掌控於手中、億
萬人生死由我、大地盡在我腳下的無上感受。這種野心,是成為霸主所必須,但只要一
個失控,這種人就是人間的大災難。
「是嗎?大哥這樣看重我,我受寵若驚,只是,北門天關一戰裡頭,你的策略,還
有剛才對妮兒小姐說的話,真是讓我有些不安呢……」
「哦?是這樣嗎?別人也就算了,我倒不以為我有聽你發牢騷的必要。相較於你在
基格魯的作為,我還以顏色的方式輕得多了,最起碼我沒有讓任何人受到重大損傷,和
你隨便犧牲他人性命可是大大不同。」
蘭斯洛道:「我最近越想越不對,以你的能耐,區區百花酥筋散又怎麼可能把你難
到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可還真是會與大家同甘共苦啊。」
同甘共苦四字說得很大聲,而從蘭斯洛口中說出,更是諷刺意味十足,只不過,以
前從不曾想過會被蘭斯洛出言諷刺,源五郎除了感覺不好受之外,更有一絲錯愕。
「你有什麼打算?」
「聰明,我們就直接講爽快話吧。我有自知之明,一國政事千頭萬絮,光憑我一個
人,是什麼都做不成的,如果要把基業擴大,我需要人才。你繼續留下來幫我吧,我曉
得你不滿意我的做法,也不屑參與任何勢力的權力鬥爭,但大家好歹是兄弟一場,過去
我受你擺弄,現在該是你幫我賣命的時候了。」
或許真的是因為兄弟一場,蘭斯洛把源五郎的心情拿捏得很準,以他的淡泊個性,
愛好藝術與文化,實不願參與任何污濁的權力鬥爭,因為不管外表裝飾得如何華麗,這
都隱藏不了以無數血腥換來權力穩固的事實。繼續在北門天關擔任幕僚,是因為妮兒的
請托,但是當蘭斯洛開始改變作風,他確實是動過急流勇退的念頭,縱然不正面反對他
的做法,卻是忍不住同流合污的自我厭惡感。
不過,顯然對方洞悉了這個想法,早一步先發制人了。
「如果我不答應呢?」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這個仍是自己義兄的男人,心性到
底有多大的變化,從答案裡頭就可以看出來了。
「那麼你可以選擇離開,或是直接與我對抗,但不管是哪一種,老三,從你離開象
牙白塔的那一刻開始,我會全力殺你。動員我妻子、妹妹,和所有的親友,就算請我大
舅子再度出關都無所謂,務必要在最短時間之內把你殺死。」
說著無比絕決的話語,蘭斯洛正色道:「你這個人太危險了,武功深不可測,智計
百出,大家相處這麼久,你知道我們的弱點太多,我們對你卻一無所知,一旦讓你成為
敵人,對我們的威脅實在太大,我無法承擔這種風險。為著你我的交情,我現在老實地
告訴你,如果你的選擇真是如此,為了我的親友,為了我自己,老三,我一定會出手殺
你。」
在說話的同時,蘭斯洛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勢,讓源五郎感到陣陣寒意,到最後,
整條脊椎都涼颼颼的,使他絕對不懷疑這番威脅的真實性,同時也得到確認,蘭斯洛確
實是有實力做出這樣的威脅。
(唔……真是想不到,除了繼承白起的武魄與鬥志,他連白起的做事態度都一併繼
承了,這樣一來,往後能威脅到他的人,就很少了……唉……)
懍於自己所發現的事實,源五郎心中連著歎氣,這樣的變化,是福是禍還真是不知
道。以一位領袖來說,自己會非常地欣賞,因為他在應該決斷的時候,很理智地下著處
斷,不被一己私情影響,做著對全體最安全的抉擇,充分顯示出領袖魅力;但是以一位
義兄來說,這樣的情況卻使人遍體生寒。
究竟這樣好還是不好,自己真的是說不上來,不過看到義兄弟有這樣的轉變,自己
……
「我明白了,蘭斯洛陛下,往後就在您麾下任職了,請多多指教。」
在說話的同時,源五郎伸出手去,雖然做著將為臣子的承諾,但態度上卻是平等,
這顯示他不滿足於單純地接收命令,而要求對等的合作地位,這也是他唯一的條件。
「彼此彼此,兄弟間的承諾,我不會忘記,往後有什麼東西我們就共享吧。」
蘭斯洛伸掌相握,兩人用力地握起了手。
在確認了彼此將來的關係之後,源五郎行禮退了下去,蘭斯洛看著兄弟的背影,再
次斟滿了一杯紅酒,高高舉起。
這一次的目標,不是源五郎,而是某個使用水鏡,朝這邊窺視的女性。
「老婆,什麼都搞定了,即位典禮馬上就要開始了,可不可以請你換個衣服,陪我
一起出席呢?」
「真是沒用,果然還是輸了啊,你啊……還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呢,也應該要
死心了吧……」
看著天空,他有著很深的慨歎,這一次,自己輸得很慘,幾乎可以說是難以翻身的
慘敗。
強天位頂峰,這是自己幾乎可以說無法企及的境界。力量上或許可以設法再行突破,
勤修苦練,但是天位力量的強弱,最主要取決於天心意識修為,天心意識的級數越高,
就越能融會更鉅量的天地元氣於體內,運組天位力量。
但天心意識卻是一樣說來簡單,事實上卻玄之又玄的東西,雖然可以藉著冥想、自
我領悟來增強,可是卻也未必真是如此。自己在九州大戰末期,因為一件大失意事,在
大批人類高手的圍殺下,突破地界,進入天位,之後,在日本的鍛煉,突破小天位,得
到了強天位的力量。
環顧當時,這是無比傑出的成績,但在那之後的千年之久,天位修為卻未有寸進。
或許是因為資質所限吧,雖然一度銳意求進,可是總是摸不著頭緒,連強天位頂峰都還
有一段距離,更別說突破到齋天位境界。
其實天位突破並非如此簡單,百尺竿頭要更進一步,耗費的時間、心血固然是不少,
但真正讓人恐懼的,還是那種茫茫無頭緒的感覺,根本不知道自己鑽研的路子究竟是對
是錯。若非如此,陸游也不會在抵達強天位頂峰多年後,仍然摸不著齋天位的邊。
這些因素都給自己帶來心理打擊,而後,為了保持青舂肉體,與黑暗神明締結契約
之後,天心意識更嚴重受到影響,大幅度地下降,這或許就是為何今次自己會敗得如此
之慘。
長長呼了一口氣,天草四郎躺在地上,仰望著碧藍蒼穹,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滋味,
特別是想到陸游重挫自己時候的話語,頓時更是一痛。
「你的意思……是要我別再管你,別再為你而操心,應該專注於自己的幸福是嗎?」
千年來的交情,對方是什麼樣的個性、會說些什麼話,天草四郎早已瞭然於胸,但
就是這樣,他才更有一絲遺憾。特別是在此刻,所有的孤寂、黯然,還有一點點對自己
的憤怒,全都在胸中堆積發酵。
「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你不親口對我說呢?這算是對我這個失敗者的最後憐憫
嗎……呸!呸!呸啦!」
天草四郎大聲咳嗽,把不慎灑到嘴裡的大鏟泥巴全部吐掉,免於被活活嗆死的命運。
把目光所及的景象拉長,天草四郎仍躺在地上,身體給裹傷繃帶纏得密密麻麻,與
陸游激戰所留下的重傷,還有這些繃布,讓他就如同象牙白塔裡頭的某位佳人一樣難以
動彈,只不過相較於對方的被刻意限制行動,他身上凌亂繃帶則是因為照料之人手法極
度拙劣的關係。
在他身邊,一名秀美得讓人怦然心動的俊俏男孩,手裡正拿著一把圓鍬,十分開心
地挖著地上泥土,動作飛快,一挖一拋,卻毫不在意廢土堆積的問題,也全然沒留意到
自己拋出去的廢土,灑在正緬懷著過去的師父臉上。
「宗次郎!你在幹什麼?挖洞不會用天位力量嗎?小心一點行不行?我快要被你的
泥巴嗆死了!」
「咦?可是這樣挖比較好玩啊,而且師父你……」
宗次郎回頭說著,忽然歡呼一聲,拋開圓鍬,蹲下身去,從挖出的地洞裡揪出一頭
黑黝黝的物體,在手上用力甩抖幾下,弄去泥巴之後,露出了蝙蝠貓的外型。
「師父,找到小雷堂哥了……」
好不容易回復的力量,給那邪惡法陣一吸,幾乎消耗殆盡,又在地底埋了幾天,重
傷之下,早就昏死過去,身體再度獸化,變成那小小蝙蝠貓的外型,如果再不重見天日,
一名魔族高手就此冤枉地死在地底。
「咦?這裡還有隻手,挖挖看……師父,是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大姊姊喔!她身上
的氣味,和我前一陣子遇到的小姊姊一樣,都不是人類的味道呢!」
把泥土全部清除,展現出來的,是已經昏迷過去的龍族美人,看她面如金紙,奄奄
一息的模樣,若不急救,很快就要香消玉殞了。
「好棒啊,這次出來果然大有收穫,師父,這只我也想養,可以嗎?」
《風姿正傳》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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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座談會】
愛菱:大家好,很高興又能在座談會裡與大家見面了。我是隆。愛因斯坦,這一次
的座談會,是風姿正傳第一部的最後一集,充滿紀念意義喔,所以呢,主持座談會的人
選,也是超級帥的人物呢。
??:為什麼我要來主持座談會?又為什麼要和這種人一起主持座談會?
??:這句話該是我說的,其他人也就算了,為什麼我要和這個無能的傢伙站在一
起呢?
愛菱:大家不要把氣氛這麼緊繃嘛,其實很久以前我就想要像這樣子,和你們一起
聊天呢,莫問先生、白起先生,我們好好來主持一次,仙德法歌大神一定會保佑我們的。
白起:我不信神。
李煜:我也不與廢物同台。
白起:說要外出旅遊,一走就好幾年,還在海上漂流、吹笛子呼喚船隻救命的傢伙,
好像更適合廢物這個名詞,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路癡這種病居然會傳染,這次真是長
了見識。
李煜:唷,區區一個死矮子,講話好囂張啊!我在海外與魔物作戰,保衛人間,這
些礙著你了嗎?散佈什麼謠言?我還在奇怪,有人不是應該在象牙白塔的密室發神經、
尿褲子嗎?怎麼忽然有空到這邊來噴口水?雷因斯的醫術果然高明啊!
愛菱:兩、兩位大哥別這麼說嘛,你們都是現在風姿物語中人氣超越男主角的超級
偶像呢!這樣子說話,對形象不好啦。還是看看有什麼關於作品的話,大家來討論一下
吧。
李煜:我不做演員份外的工作,我現在應該在旅遊放假才對。
白起:只是第一部完結,離全劇終還有老長一段路,我並不認為有什麼特別的事值
得一提。
愛菱:是的,風姿正傳的第一部,將到此為止,接下來推出的,就是以我師兄蘭斯
洛為主角的《風姿正傳》第二部《我意天下》篇,請大家繼續支持喔。
李煜:說得好像在這之前他不是主角一樣,雖然人氣沒有我們高,不過他始終是貫
串風姿全劇的男主角啊。
白起:一個要看人物介紹才能確定他是男主角的角色,已經沒有繼續存在的價值了。
能夠苟存到現在,唯一的價值,就只是拿來當連戲道具而已。
李煜:死矮子說話也不留點口德,這道具可是你妹妹每天都要用的。
白起:不留口德總好過下手不留情,你那麼有德行,就不會搞到每個人都當你是大
煞星了。
李煜:我是煞星?就不知道是誰每次動手都滅人滿門,真是有天良。
愛菱:啊,兩位大哥,不要在這裡吵架嘛。之所以把風姿物語正傳分成兩部,主要
是作者希望風姿的集數不要太長,免得嚇到讀者,兩部二十多集的作品,總好過一部四
十多集的作品吧。
白起:雷因斯內戰雖然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也藉由這過程,已經將大半的自由
都市、武煉地區底定,所以下一部要做的事,就只剩征服日本,掃平艾爾鐵諾,以及與
魔族的對戰了。
李煜:這麼多的事,要塞在二十多集裡頭,真是不知道寫不寫得完呢。
白起:雖然無能,但至少作者不是存心拖稿騙錢的。
李煜:話是這樣講,但是雷因斯內戰打到最後,還是有很多人認為打得太久,拖戲
拖太長了,這都是因為矮子你的個人魅力不足,不足以吸引讀者啊。
白起:我個人魅力不夠,那是一定的,我又不像某人,出場儘是賣一張小白臉,只
有安於黯淡無光的命運。
愛菱:兩位大哥,麻煩一下,不要挑在現在干架,座談會還沒完呢。在接下來的故
事中,我師兄即將光彩煥發,不過,不知道讀者是不是能夠接受他這樣的改變呢?
白起:要有所突破,就要有所改變,人不可能永遠一樣,要魚與熊掌兼得,那是不
可能的事。
李煜:所以說,人要慎選相處的夥伴,近墨者黑啊,好端端的人,只不過與個死矮
子相處一陣子,個性就變得亂七八糟,真是可悲啊。
白起:我一直覺得很奇怪,從一開始,你是不是就看我不順眼?如果你覺得我們動
一次手可以消解這份感覺,我很樂意把你那雙看不起人的眼睛給挖出來。
李煜:哈,死矮子終於沉不住氣啦,告訴你,可別以為我是我老友韓特那樣的貨色,
惹上我,你想再矮個三寸嗎?
愛菱:嗯,兩、兩位先生……
白起:奴隸甲的朋友?你是奴隸乙嗎?被陸游三招之內打成狗吃屎的敗軍之將,也
有逞能的餘地嗎?
李煜:風水輪流轉,你這躲在母親懷裡聽歌的死娘娘腔,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說話?
怎麼樣?夠膽的就來分個輸贏。
愛菱:兩、兩位先生,座談會還……
白起:怎麼樣?
李煜:怎麼樣?
白起:怎樣?
李煜:怎樣?
白起;怎……
李煜:怎……好啊,是你先動腳的,死矮子,吃我一劍。
愛菱:嗯,雖然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因為莫問先生和白起先生打起太天位戰,座
談會已經無法進行。我們就期待《我意天下》第一集,也請大家繼續捧場喔……(你們
兩個講不聽的……打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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