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風姿物語
無限廣遠的次元,有著數不清的各類世界,其中,有個叫做『鯤崙』的
有趣世界。
鯤崙,由炎、風、水、地四塊大陸組成,彼此間以海洋相隔,互通往來
。
風之大陸,一如其餘的三塊,是個長年紛擾不斷的土地。
自神話時代結束後,大陸上的諸多種族,以人類為首,發展所謂的文明
,雖曾受到魔族入侵,爆發九州之戰的大浩劫,但在眾多英傑之士的合力下
,終能驅除外敵,再造盛世。
目前,大陸上的勢力,以艾爾鐵諾、武煉、雷因斯•蒂倫為主,三國鼎
立,夾雜著諸多小國,三國彼此間的關係,看似融洽,卻時有不尋常的暗流
。
而這,就是發生在艾爾鐵諾境內,一個小小的故事。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 相識一笑西湖畔】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近郊
荒山寂寂,別無人煙,只有啾鳴的鳥語,間關地傳送,山林裡的微風,
輕拂著樹幹,是一幅極優美的「山野閒景圖」。
驀地,一聲巨響,響徹雲霄,鳥獸紛紛驚走,山腹中的某處,發生了大
爆炸,濃濃的黑煙,不斷地冒上天際。
「臭小子,有種就不要跑。」
「死老頭,咱們後會無期,你可千萬不要想念我啊!哈哈哈哈……」
一個頗為蒼老的聲音,和另一個青年,彼此對罵。
跟著,一道疾若奔馬的身影,自山林深處奔出,站定,喘氣。
看著已經漸漸停息的黑煙,他笑了出來,拍拍手掌,他合掌祝禱,「卑
鄙無恥下流汙齪黑心兼淫賤的師父,您老人家好好安息吧!徒兒會盡快把您
忘掉,重新開始新人生的。」
大笑聲中,青年飛奔而去,離開荒山曠野,跑往山下的城鎮。
自四歲那年從,被死鬼老頭擄上山以後,至今已是十五年,在這段時間
裡,過著與世隔絕,地獄般的生活,今天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趁老鬼練功的
時候背後偷襲,才有機會逃出來。
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就如所有脫出牢籠的人一樣,自由的氣味,實
在太好了,腳下加勁,踢起滾滾塵沙,往山下奔去,他要把這些時間的空白
給補回來。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艾爾鐵諾王國杭州西湖秋風送爽,楊柳輕搖,陣陣
的荷葉清香,混合在風中,四處盪漾。
杭州西湖,是艾爾鐵諾帝國的水陸重鎮,來往的商旅,都會在此地辦貨
、瀏覽,使得杭州成了一等一的繁華大都。
只是,與同為商業興盛的自由都市相較,此地便多了幾分文化氣息。
西湖盛景,名傳天下,自來便有無數騷人墨客,在此吟詠作對,相爭風
雅,「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便是此地之最佳寫照。
時近正午,城西角的紅牆下,一群獎金獵人看著剛貼上的佈告,議論紛
紛。
所謂紅牆,那是指官方貼布告的所在,一般來說,凡是尋人、尋物,捉
拿要犯…
等等,會依事件的輕重程度,而有著酬勞的不同,若是能完成布告上的
要求,除了所約定的賞金外,還會得到公開的表揚。
也因為有著種種的好處,所以這條路子,可說是獎金獵人、甫入江湖,
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為之趨之若鶩的捷徑,事實上,也的確有不少成名英
雄,是靠紅牆出身。
「最近有什麼好買賣啊!」
「沒有啊,最近是淡季,沒有什麼好生意可做。」
「去,都是守備隊不好,把關把的那麼嚴,讓城裡一個逃犯也沒有。」
「哈,別抱怨了,和平就是福啊。」
人們七嘴八舌地,在陽光下閒談。
一個布衣青年,負手踱步,眼光在紅牆上瞄來瞄去。
「緝拿類懸賞,頭號,雷因斯大盜柳一刀,懸紅金幣一百。唔,這個看
起來好像危險了點,還是換一個吧。」
搖搖頭,他把目光移到尋人類,盯著第一張告示發呆。
那是一篇尋人通告,發告示的是雷因斯王廷,該國長公主的失蹤案,是
近幾個月來大陸上最轟動的新聞之一。
「懸紅金幣一千,嘖嘖,可真不少。雷因斯可真是凱,不過,連圖像也
沒個一張,這要怎麼找人?那些高官貴族,不但辦事糊塗,連腦子也不中用
了。」
他再看了看其他佈告,轉身離去,在人來人往的大道上四處蹓躂。
神色好奇,到處張望,彷彿對眼前的一切,都有著初見的新奇。
潔白的儒士服,穿在他魁梧的身上,顯的過於僵硬,很不協調。
來往的行人,對於這號人物,指指點點,議論不休。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一聲暴喝,嚇退了周圍人群的異樣眼光,青年肚裡破口大罵。
「那隻該死的笨豬,穿的這是什麼彆扭衣服,本大爺全身都快被緊死了
。」
十五年的山居生活,從未換過衣服,布料早已腐朽,現在穿的這件,是
適才下山時,路上向行人搶奪而來。
搶來的衣服,不但不合身,兼之不明白衣服的穿法,腰帶扣錯,衣衽反
穿,左手袖子破裂,荒謬百出,一頭篙草蓬似的亂髮,活像個東瀛浪人,引
來許多側目。
好在杭州城內,原本就有一批自命新衛的文人,常常衣服褲子反著穿,
形式詭異,頗有晉人遺風,人們見怪不怪,倒也沒什麼奇異的地方。
正自暗暗惱火,沒有注意周遭,猛被人撞了滿懷。
「混帳東西……」
「啊!對不起。」
撞人的,是個小男孩,風吹會倒般的身體,瘦弱異常,身上的衣衫,七
縫八補,連當抹布都嫌破,濃濃的酸臭味,刺鼻的令人皺眉,頭臉之上,滿
是烏麻麻的塵灰,看不清面目,也不知道多久沒洗過澡了,看上去,是個典
型的流浪者。
匆匆道了歉,男孩正要離開,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肩膀,
回過頭來,適才的受害者,滿臉怒容,本是潔白的綢衫上,多出了老大一塊
油漬。
「臭小鬼,就這樣就想開溜了嗎?」
「我剛才已經道過歉了。」
「如果道歉可以解決一切,那就不需要衙門了。」
儒衣青年指著衣服上的烏斑,怒聲道:「賠我的衣服來。」
「我……我沒有錢…」
似乎被他的暴怒所震懾,男孩嚇得退了兩步。
「沒有錢,你騙誰啊!快拿出來。」
「我真的……真的沒有錢啊!」
見到如此猙獰的面孔,男孩幾乎要哭出來了。
「弄髒了別人的衣服,半點悔悟也沒有嗎?快賠來。」
「你……你是強盜啊!這樣逼人要錢。」
「哼!你不賠我,本大爺比強盜還要危險啦!」
「你……你想做什麼?哇!快住手啊!」
一把將男孩揪起,上下使勁晃動,只聽到地上叮叮作響,幾枚銅幣,在
搖晃中掉落地面。
把人放下,這個可憐的小傢伙,被搖得頭昏腦脹,站不住腳。
他點了點銅幣的數目,感到滿意。
「一、二、三、四、五……咦!」
他的眼光,停在一個小布包的上頭,那東西看起來灰樸樸的,頗為陳舊
,卻又被包裹的密不透風,顯然原本的持有人,對之非常慎重。
而重點是,半刻鐘前,這樣東西還在自己的懷裡。
再看到周圍散落的,另外幾個錢包,他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了。
回頭一看,男孩躡手躡腳,正要逃跑。
「臭小鬼。」
怒喝一聲,猶如平地驚雷,一個箭步搶上,捉小雞似的,把人牢牢按住
。
「本大爺的東西,你也敢偷。」
「哇!對不起。」
「當小偷已經夠可惡了,你居然還當了個不長眼睛的小偷。本大爺今天
就要你知道,什麼叫做壞人。」
左臂將人提起,右臂高舉,便要揮下。
來往的行人,見到這一幕,紛紛視若不見,在大城市之中,這種事情,
每日不知道重演多少回,管也管不完,是以每個人早已見怪不怪,無心理會
,只要自己沒事,管他死的是誰。
看到老大的一個拳頭,在眼前晃動,男孩「哇!」的一聲,被嚇得放聲
大哭。
看到對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起來,他反倒是一愣。
在深山的日子裡,每次練功,被師父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卻從來沒有
示弱,總是「死老頭、臭老頭」的拼命回罵。
想不到,這裡的人卻如此不禁打。
一念至此,興味索然,再看看對方,也是衣衫襤褸,滿身塵汙,就像條
沒人要的癩皮小狗,頓時,起了同病相憐之心。
「算了,放你一馬,以後眼睛睜亮點,別再犯了。」
隨手把人放下,把地上的銅幣,塞到男孩枯瘦的小手中,便要離去。
也不知是驚嚇過度,還是怎樣的,男孩一個站立不穩,倒在他的懷裡,
響起了一陣咕嚕咕嚕的怪聲,那是胃部長期與飢餓抗戰後,所發出的哀鳴。
「肚子好餓啊……」
他呆了一呆,想不到會遇上這等事,本想一走了之,卻發現男孩緊緊揪
住他的袖子,意識雖然已經半昏迷了,但小手卻出奇意料的有力,扯了幾下
,竟是扯不掉。
「他媽的…他媽的…真他媽的…本大爺怎麼會這麼倒楣……」
嘟囔了幾聲,將男孩背起,朝街角的飯館走去。
「這小鬼是吃什麼長大的,一點重量都沒有……」
察覺背上幾乎沒什麼感覺,他不由得有點奇怪。
走沒幾步路,感覺到背後有了震動,背的人醒來了。
「小鬼,你醒啦。」
「啊……本大爺先生。」
「什麼本大爺先生,胡說些什麼?」
突然的怒喝,後面的人嚇的身子瑟縮,不敢作聲,好半晌,才怯生生地
,低聲道:「您不是姓本,名大爺嗎?」
「我哩……本大爺的名字,藝術性與實用性兼顧,優雅氣派,雄壯威武
,沈魚落雁,閉月羞花,叫做蘭斯洛,不過,像你這樣的娘娘腔,當然是不
可能理解了。」
自吹自擂間,好像也沒想到,「優雅氣派」與「雄壯威武」那完全是兩
碼子事,「閉月羞花」、「沈魚落雁」,那也不是用來形容名字的。
蘭斯洛這個名字,是古代很有名的騎士,武勇過人,志向高潔,也是大
陸上很常見的名字,只是…
…
男孩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這名男子,和這名字真是一點也不配啊。
把人放下,蘭斯洛大剌剌的走進飯館,也不看什麼菜單,就以牆上貼的
價目表,隨便點了幾道菜。
負責招待的夥計,瞧見男孩滿身骯髒,當下皺起眉頭,但看到蘭斯洛一
臉兇惡樣,倒也不敢怠慢。
再打量蘭斯洛兩眼,見他身上的綢衫,雖然樣式古怪,但質料卻是上等
絲綢,應該不是個吃白食的惡客,便放心地去張羅了。
當然,這將是他錯的最離譜的一個決定。
兩人找了張桌子坐下,蘭斯洛劈頭就道:「小鬼,這次是本大爺心情好
,算是你運氣不錯啦!」
「是……謝謝蘭斯洛先生。」
「什麼先生,要叫大爺。」
「是……謝謝蘭斯洛大爺。」
「嗯……還不錯,挺順耳的。」
蘭斯洛點點頭,道:「既然是男孩子,就要有男孩子的樣子,動不動哭
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她聽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想不到居然有人,會把她當成男孩子,低
頭看看自己。
破爛的衣衫,發出陣陣酸臭,在那之下,是一副因為連續挨餓,瘦的只
剩下皮包骨的身體。
原本還算纖細的手腕,現在,就跟條乾柴沒兩樣,細緻的肌膚,被塵土
所掩蓋,看起來烏漆嘛黑,難怪會被錯認為男孩子。
「喂!娘娘腔的小鬼,你該不會沒有名字吧!」
「我叫莉……不,我的名字叫小草。」
彷彿在作某種宣誓般,她抬頭說出名字。
「小草。好沒新意的名字啊!」
蘭斯洛大笑道:「光聽名字就知道,是成不了大事的料。」
大事,大事…
…
小草的心底,無聲輕歎,為什麼自己身邊的每個人,都只想要做大事,
也非逼自己做大事不可呢?
「蘭斯洛先生。」
「什麼先生,一點禮數也不懂,要叫大爺。」
說這種話的人,似乎一點也沒有想到,逼別人叫自己大爺的人,根本就
沒什麼資格,與人大談禮數。
「蘭…蘭斯洛大爺,聽您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
「嘿!這你就猜錯了,本大爺從四歲起,就一直住在城東三里的地方。
」
看著蘭斯洛自傲非凡的樣子,小草反倒是一愣,城東,全是遮天的密林
古洞,與蒼鬱的深山,荒無人煙,怎會有人在那居住,再想想蘭斯洛的古怪
言行,恍若初到人間,不由得心中一駭,暗想:不會是遇上山精鬼怪了吧!
「喂!你那是什麼眼光。」
蘭斯洛先是一呆,繼而惱然道:「小子,可別想錯了,本大爺在山裡,
是為了修練絕世武功。」
「為什麼修煉絕世武功,就非得住在山裡不可呢?」
「問這樣的話,就代表你沒見過世面。」
擺出一副老江湖的樣子,蘭斯洛傲然道:「自古以來,凡是成大功、立
大業的英雄,都是在山裡練成絕世武功的。」
在動亂的時代中,無論平民貴族,想要出人頭地,就要有一技之長,而
在兵荒馬亂之際,軍國主義盛行,飛黃騰達最快的途徑,便是習武從軍。
諸多公國都有規定,無軍功不得享富貴,故而大陸上尚武風氣極重,而
艾爾鐵諾帝國,國勢正當鼎盛,朝中高手無數,民間亦受到影響,紛紛尋求
名師,拜投道場,蔚為風氣。
如蘭斯洛這般的青年,不知幾凡,他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小草側著頭,暗自打量,在十幾年的生長過程中,她也看過不少堪稱高
手的人物,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高手」,會當著別人的面,誇說自己練有
絕世武功,一點高手風範也沒有,更無禮若斯。
眼前這個人,真是奇怪呵。
剛想再問,點的飯菜已經送到了,雖然是蘭斯洛亂點一通的結果,但因
為飯館的水準高,卻也是菜色精美,教人食指大動。
一道香炊鴨盒,是以新鮮鴨肉,混和七種香料,燒製而成;一道佛掌羹
,是用山產的多種野菜,以黑松木作柴,小火細熬,聞起來清香四溢,使人
食指大動;一道天香一品糕,是用多種水果搗碎,混和蜂蜜、花汁、香料,
作出的甜品。
剩餘的燒賣、蒸餃、水晶丸子,爭奇鬥勝,各有其妙,也看得出來,是
廚房師父費過心思的傑作。
蘭斯洛一雙眼睛快要突出來,他在山裡十幾年,幾時曾見過這樣的精美
佳餚。
平時吃的、喝的,全得要靠自己張羅,偶爾打到山豬、野兔,就可以高
興個老半天,要是連續幾天,看不到動物的蹤影,就只能以野果、山菜果腹
,有時候,吃到毒物,要不是師父急救得當,早就一命嗚呼。
小草的動作和緩的多,雖然連續挨餓了幾頓,肚子咕嚕咕嚕直叫,但一
舉一動,還是斯文秀氣的很。
兩雙筷子,飛快的舞動,把桌上的食物,用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送進
胃袋裡。
仔細觀察,雖然同是狼吞虎嚥,但兩人的吃法,卻大大的不同,小草總
是吃一口菜餚,喝一口茶,再以餐巾抹抹嘴,似乎受過極良好的教養,而蘭
斯洛卻是雙手並用,口沫齊飛,姿勢極端不雅,桌前的餐巾,遠比同桌的髒
幾十倍,看得店老闆,直皺眉頭。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小草忽然想起,蘭斯洛說,自己這十幾年來,一直
住在山上,該不會,他今天是第一天下山吧!
那麼,這一頓飯價值不菲,他,付的出錢嗎?
「蘭……蘭斯洛大爺,您有錢付賬嗎?」
「什麼話,懷疑本大爺付不出錢嗎?」
蘭斯洛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正是適才,被小草扒走的那個布包。
「你的運氣不壞!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
說著,蘭斯洛打開了布包,原來的主人,顯然對布包內的東西,相當看
重,用棉布反覆裹了好幾層,蘭斯洛解了好一陣子,才把布包給解開。
「啊!果然……我就知道,今天慘了。」
看清了布包內的東西,小草心裡悲哀的一歎。
布包之內,僅有一枚石子,不過手掌般大小,笨拙質劣,看上去沈甸甸
的,卻不是什麼起眼的東西,換言之,這枚石子,根本就一文不值。
看見小草的臉色,蘭斯洛也是楞住了,這枚石子,是死老頭的貼身之物
,平日寶貝的像什麼一樣,他屢次暗中窺探,猜想此物必是價值連城,所以
此次偷溜,特別想辦法把它偷出來,充當路費。
「不會吧!這東西……真的不值錢。」
小草黯然點了點頭,她在家裡,見過無數珍奇古玩,也對鑑賞石頭,有
一定的認識,知道無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這都是枚不值錢的石頭。
「這可就糟了,等一下怎麼付飯錢呢?還是偷偷溜走吧!」
蘭斯洛心念甫動,就看到負責招待的夥計,臉色鐵青,攔在桌前,沉聲
道:「客人!你們該不會想吃霸王飯吧!」
「哈哈……哈哈……本大爺怎麼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呢?」
蘭斯洛一面大笑,一面腦子急轉,籌謀脫身,不一會兒,他把目光轉向
小草,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著。
小草被他看的心裡直發毛,隱約猜到,蘭斯洛是想將自己留下轉賣,充
作飯錢。
像杭州城這樣的大都市,人口販子必然不少,此法確實可行。
「這個時候被抓到,一定會被送回去,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想到後果,小草當機立斷,大叫一聲,抄起桌上的一只盤子,砸向夥計
。
那可憐的夥計,猝不及防,給砸得頭破血流,湯水淋漓,倒地哀嚎。
小草一不做,二不休,順手翻了桌子,登時樓上大亂,客人以為發生了
仇殺,紛紛走避,混亂之中,自是少不得你踩我、我踩你的,只聽得樓上樓
下,哀嚎之聲,一齊大作。
小草趁著混亂,正想溜走,卻被一名夥計給揪住,她拼命掙扎,亂踢亂
踹,那夥計氣不過,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打得小草天旋地轉,眼冒金星。
「當著我的面,你敢打他。」
也不知道是同病相憐,還是早有注定,在看到小草被摑的瞬間,蘭斯洛
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頭頂,不可遏抑。
盛怒之下一拳揮出,將那名夥計打得飛了出去,一手牽住小草的小手,
展開拳腳,指左打右,將衝來的夥計一一打倒,兩人趁亂衝了出去。
為了怕飯館報官,會有衙役追來,蘭斯洛拖著小草,連跑半里路,跑到
西湖畔,直奔上了斷橋。
蘭斯洛平時跑慣山路,這點飯後運動,自是不放在心上。
卻可憐了小草,平時嬌生慣養,幾時有過這許操勞,跑得氣喘吁吁,上
氣不接下氣,險些將適才下肚的食物,一股腦地吐出來。
「有…有沒有人追來?」
蘭斯洛抹去額上的汗,微喘道。
「大…大概…大概是沒有吧……」
兩個人站在原地,蘭斯洛左右張望,小草扶著樹木喘氣,好半晌說不出
一句話,這一番沒命逃跑,無形中,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不少。
「你這個臭小子,真會給本大爺惹麻煩,連吃個飯都要被人追著跑。」
氣息甫定,一本暴躁的個性,蘭斯洛立刻開罵。
回憶剛剛的情況,小草不由得暗叫僥倖,適才的反應,只要慢了一分,
此刻,鐵定已被賣身抵飯錢了,一念及此,不由得對自己的機靈應變,感到
得意。
心裡這麼想,當然不至於笨得說出來,小草連忙轉移話題。
「又說自己武功蓋世,連客棧夥計也打不過…」
小草低聲道。
「哎呀!」
小草慘叫一聲,卻是蘭斯洛聽到了,立刻回報一個爆栗,狠狠地敲在頭
上。
「什麼你呀我的,要叫蘭斯洛大爺。」
蘭斯洛板起面孔,惡狠狠地道:「本大爺是不想多造殺生,才只用萬分
之一的力道,輕輕摸了他們一下,這點,像你這樣的庸才,是不會懂的,再
說,倘若連你都看懂了,那還算是什麼絕世武功?」
「明明是自己武功差,又不承認……」
這次不敢發出聲音,小草暗自默語。
「你說什麼?」
彷彿有一種人類理解範圍以外的聽力,蘭斯洛感到有人在背後偷罵。
「我…我沒說什麼……」
猛力敲了一下小草,蘭斯洛道:「再讓本大爺聽到什麼聲音,小子你就
死定了。」
「好痛…你不要隨便打我頭。」
「小鬼頭,大爺高興打,你管的著嗎?」
說著,又重重敲了小草一下。
小草連忙用手護住頭,樣子極為滑稽。
其實,在剛才突圍中,蘭斯洛雖然把攔路者,全給打倒,但頭上、身上
卻莫名其妙的挨了好幾棍,雖然沒受什麼傷,卻也著實疼痛。
大凡江湖中的武術好手,都有修煉護身氣勁,不待敵人兵器及身,早給
震斷,又怎會被棍棒打到瘀青,由此可見,蘭斯洛非但不是絕頂高手,只怕
要當個一流高手都大成問題。
只是……小草自身雖然不擅武藝,卻於此道見聞甚廣,目光銳利。
早先動手時,蘭斯洛出手全無章法,信手揮出,顯然是未受過正規的武
術訓練,但舉手投足間,自成氣象,卻又是另有一番古怪格局。
同時,蘭斯洛的武藝扎根極穩,遠勝當今天下許多成名高手,顯見出於
名師門下,再加上先前的種種,小草敢斷定,培育蘭斯洛的人,若不是個貨
真價實的瘋子,便是位罕見的不世高人。
蘭斯洛心裡,此刻亦是思潮如湧,下山以後的第一次動手,讓他隱約明
白了自己的實力,老頭子視若拱璧的寶物,不過是不值錢的破石子,如此說
來,他整日對自己吹噓的絕世武功,只怕也大有問題。
武功不行,路費又沒了,唯一得到的,只有身邊這個傻笑的小累贅,唉
!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念及此處,不禁有了人海茫茫,不知何處的感慨。
「不成!拖著這小鬼,拖累太大,得想個法子甩了他。」
不必花太多精神,蘭斯洛立刻得到這個結論。
「蘭斯洛大哥!」
蘭斯洛低下頭,卻是小草揪住他的衣角,輕輕拉扯。
「快放手,本大爺可沒有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嗜好。」
「我不放,一放你就跑掉了。」
蘭斯洛用力一掙,竟是掙脫不去,卻看見小草淒然欲泣,一副快哭出來
的表情。
「天啊!這小鬼是什麼做的,那麼愛哭?」
蘭斯洛暗暗叫苦,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很怕看到別人掉眼淚,當然,
這是因為他對落淚的情緒,並不熟悉的緣故。
本想毅然甩掉這個小麻煩,但不知為何,總覺得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子,
一如流落街頭的流浪狗,孤苦無依,恍惚間,竟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前
的自己,再想起孤身一人,闖蕩江湖,多所不便,若能有伴同行,當是人生
至樂一件。
「哼!拖個累贅,又有什麼關係?老子就不相信,拖個累贅就闖不出名
堂。」
當下心頭一軟,溫言道:「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不要哭了,
難看死了。」
基於一種未知的情感,蘭斯洛脫口說出,只是,當時的他,大概沒想到
,這句話將對許多人的未來,產生無比重大的影響吧!
「真的喔!」
「真的啦!煩死人的小鬼。」
小草破涕為笑,開心的拍著掌,又蹦又跳的,表現出興奮之情,自逃家
以來,屢經驚險,沒想到終於交到了第一個朋友。
蘭斯洛看在眼裡,不禁莞爾,緩道:「要跟我同行可以,從今以後,你
我結拜為兄弟,我當老大,你一切要聽我的,有食物老大先吃,有衣服老大
先穿,有女人老大先上…你笑什麼?」
小草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看著蘭斯洛,笑道:「好奇怪喔!你還是第
一次不說『本大爺』這三個字?」
「少囉唆!你到底要不要?」
「要!當然要。」
兩人收起玩笑的神色,撮土為香,對著西湖立誓,正經八百的義結金蘭
,跟著,互敘了年齡,蘭斯洛今年十九,早了小草兩個月,順理成章的當上
老大。
「大哥!」
「笨蛋小弟……咦……」
蘭斯洛的目光,忽然尖銳起來,在橋的另外一端,有一群年輕女孩,個
個青春貌美,豆蔻枝頭,手中小扇輕舞,輕蘿襲身,粉袖香風,笑語鶯鶯,
踏著細碎步子,踱上橋來。
在眾多女子的簇擁中,有名少女,嬌弱輕盈,態擬天仙,面孔為薄紗遮
住,只露出了白玉般的肌膚,與兩道彎月似的眉毛;秋水般的明眸,澄澈烏
亮。
明明只是提膝、舉步的小動作,曼妙無雙,看起來,竟已像曲絕美的舞
蹈了。
周圍的景物,在她姿態流動間,被重新賦予了生命,一切,彷彿重新活
了起來。
蘭斯洛的腦裡,感到了爆發性的衝擊,只是第一眼而已,他已為那超越
世俗的美感,深深震懾,周圍的一切,剎那間,恍若不存在,他的眼中,只
看到伊人一人。
「大哥…大哥…醒來,醒來啊!」
小草連聲叫喚,蘭斯洛呆若木雞,渾然不覺,她自己亦為那絕俗的嬌豔
,所深深震撼,但因為自己也是絕色,又同為女兒身,所以能迅速恢復。
幾次叫喚都沒用,看蘭斯洛一臉呆樣,說不定等一下,連口水都要流出
來了,小草又急又氣,舉腳往蘭斯洛用力一踹。
「唉喔!」
蘭斯洛慘叫一聲,猛地驚醒。
還來不及發作,一陣銀鈴也似的笑聲,自耳邊迴盪,卻是那女子打他身
邊經過,見他癡傻若斯,不禁掩面淺笑。
這一笑,將蘭斯洛三魂勾去其二,七魄全飛上了天際,又呆在原地傻笑
。
小草見狀,不知為何,只覺得胸中氣苦,難過不已,憤憤不平下,又是
一腳,再把蘭斯洛踢醒。
「大哥!你有點樣子好不好,難看死了。」
蘭斯洛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一點,好半晌,揚聲吐氣道:「不得
了,好美的一個女人。」
「人家是大家閨秀,貴族血裔,不會看上你的啦!」
「聽你語氣,怎麼你知道她?」
小草本想隱瞞,但見蘭斯洛面色不善,只得老實說出。
西湖一帶,江南佳麗本多,歌舞樓臺,畫舫妓院,更是煙花女子的聚集
地,但要說豔冠群芳,教杭州女子心服,則非廣寒冰瓊莫屬。
廣寒冰瓊,是眾多士人,對一絕色女子的雅稱,她本名紫鈺,自四歲起
定居於西湖畔,據說,是某顯貴之後,因為身染無名怪疾,自幼身體極弱,
經高人指點,遷居西湖,專心養病。
她就像是一朵冰雪彫刻的瓊瑤,雖然嬌美,卻是見不得陽光,不能長開
,在病痛與藥物的煎熬下,莫名盛開。
上門的醫者與媒人,絡繹不絕,卻是個個搖頭而去,城裡的孩童,為此
還編了歌謠。
廣寒丰姿能傾城,可憐冰瓊二十春。
說的,該是她過不了二十的壽命吧!
看著漸行漸遠的倩影,蘭斯洛一面聽,一面嘆氣,沈重道:「真是太可
惜了,若是她肯回過頭來,再對我笑一次,本大爺就下定決心,排除萬難,
讓她成為我的元配夫人。」
小草心中,難以抑制的感到氣惱,沒好氣的說:「大哥,別做夢了,想
要人家回過頭來,除非是天落紅雨……」
初戀遭人大潑冷水,蘭斯洛又是大怒,剛想要發作,只聞半空中,轟然
一聲炸雷爆放,晴天霹靂,悶雷連響,跟著……
「不會吧!」
小草看著空中飄下的雨滴,在強烈的風助威下,由細絲迅速擴大,轉眼
間,就變成了觸膚生痛的暴風雨,只能無聲地仰天長歎。
「天意!天意!這絕對是天意!」
全然沒想到躲雨,蘭斯洛用雨水淋灑著臉,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
在雨幕中,紫鈺見到橋上一個長髮怪人,大聲呼喊,揮舞手腳,狀甚滑
稽,不覺莞爾,又是一笑。
雖然大雨滂沱,且隔了老大一段距離,這一笑,卻還是教蘭斯洛給瞧見
了,掩不住胸中驚喜,又跳又叫,一個不小心,左腳踩空,跌了個四腳朝天
。
「真是老天不長眼……」
小草喃喃自語。
看著蘭斯洛為此狂喜若斯,心中難言地,感到股苦澀的疼痛,她不知道
那種感覺是什麼,只知道,對於這種感覺,她十分害怕,一點也不喜歡。
半晌,雨滴漸小,蘭斯洛自喜悅的情緒中,稍稍清醒。
「不行!既有天意為媒,那我就要立刻付諸行動,不能只是空想。」
「大哥!你要去哪裡啊!等等我啊!」
蘭斯洛一個勁地,猛衝下橋,朝適才紫鈺遠去的方向追去,小草緊跟在
後,發力狂奔。
歷史上,有某些英豪,靠直覺做事,身體反應優先於理智,蘭斯洛,或
許也是其中的一員吧!
直奔到湖邊碼頭,驟雨已停,暖陽重現,只照得湖面上一片波光瀲瀲,
淡淡的霧氣,猶如輕紗,更添西湖綽約風光。
湖上畫舫扁舟無數,歌舞之聲,不時傳來,蘭斯洛臨岸眺望,不知伊人
究竟何處?
一旁的小草,力竭汗喘,一副快要倒斃的樣子。
「兩位客倌!」
正自徬徨無計,一名船伕起身招呼。
「二位,可是要找剛剛上船的那群姑娘們?」
「正是。」
蘭斯洛喜道。
「船老大知道她們往哪去了嗎?」
「那群姑娘們,好像知道兩位爺們會來,留了把傘,說是給兩位爺遮雨
的。」
船伕抬頭看了看天,笑道:「這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倒是讓兩位爺多
添了件行李。」
一旁的小草,隱約感到不對,對方怎知自己會來,但蘭斯洛不假思索,
將繡傘收下,問道:「船伕,大爺想租你的船,有空的沒有。」
船伕還是慣用的笑臉,笑道:「使得,使得,爺兒們是想追上姑娘們是
吧。成!請上船吧!」
蘭斯洛問也不問,拔腿踏上了船,獨立於船頭,小草無奈,只得跟進。
船伕手中船篙微一使勁,將小舟推離岸邊,揚槳輕划,朝湖心划去。
「爺們初到西湖啊!」
「是。」
「想必是來做生意的!」
「不是!」
「來學人吟詩作對的!」
「沒那個閒!」
「來找尋芳問柳的!」
「沒那個錢!」
眼見蘭斯洛獨立船頭,目光搜尋著過往船隻,小草心中不悅,與船伕有
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卻不料,禍從口出,談沒幾句,船伕察覺事情不大對
,悄聲問道:「那群姑娘們,是爺兒們的朋友嗎?」
「目前不是。」
「爺兒們認識她們嗎?」
「不認識。」
「你們有錢付船錢嗎?」
「沒有。」
此言一出,小草登時驚覺,知道事情不妙,果見船老大臉色不善,沉聲
道:「好小子們,沒錢,想學人家想搭霸王船啊!天下可沒這等好事。」
「哇哈哈哈……」
聽到了後方的對話,蘭斯洛仰天大笑。
「你笑什麼?」
船伕問道。
「你載也載了,現在船離岸這麼遠,木已成舟,看你能怎樣?」
蘭斯洛個性,本亦蠻橫,哪管他誰是誰非,劈頭就罵,小草想要攔阻,
卻已晚了一步。
「哇哈哈哈……」
船伕聞言,亦是仰天哈哈大笑。
蘭斯洛與小草面面相歔,不知道對方的葫蘆裡,賣什麼藥。
「哈!老子搖船幾十年,你道是第一天遇到想賴帳的客人嗎?」
船伕仰頭大笑,猛地翻身,躍入水面,了無蹤影。
蘭斯洛與小草相視一眼,一起大笑,想不到對方有如此高明的敗中求勝
的絕招。
「哼!算你走的快,不然本大爺把你打成肉餅。」
蘭斯洛笑罵道。
小草看著船槳,暗自擔憂,她不會划船,想來蘭斯洛多半也是不會,再
者,她有個最糟的預測,雖然不見得會發生,但以今日一整天的運氣之差,
實在是不得不……
果然,不多時,小舟的底部,開始咕嚕咕嚕地冒起水來,卻是那船伕落
水時,順道鑿穿了船底,以做報復,這下…
慘了。
「該死的船伕,果然是個壞胚子。」
蘭斯洛開始驚慌了,他雖粗識水性,只是此地距岸邊頗遠,要游回去,
勢必大費周章,只氣得大聲咒罵,連連跳腳。
小草卻是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了,她深吸了口氣,做泅水的準備。
細述今天的遭遇,不過是幾個小時而已,從被圍毆、被追打、到跳船泅
水,可說是天上地下滿街跑,從陸上到水底,變化之大,匪夷所思,看來,
今後跟這個人在一起,絕對不會無聊了。
閉上眼睛,用力一蹬,兩人一齊落入水面。
好半晌之後,岸邊某處,兩道身影,狼狽不堪地自湖中爬出。
恢復力舉世無雙的蘭斯洛,甫一站定,立刻破口開罵。
小草斜倚著樹木,設法吐出腹中的湖水,她體力普通,剛才有幾次,若
不是蘭斯洛伸手急救,她說不定就要不明不白的沒頂於西湖之中了。
精采絕倫的罵詞,說到一半,蘭斯洛止住了嘴,雙目炯炯有神,好似有
所領悟。
「二弟,為兄想通了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
小草有點畏縮地問道,對於這個大哥,她實在有點害怕。
「做人,一定要發財。」
蘭斯洛板著臉孔,彷彿在敘說一個大道理。
「廢話!」
小草吐出了最後一口積水,全身無力。
「什麼廢話。哼!我告訴你,你兄長我,決定幹一票大的綁票案子。」
說話的同時,蘭斯洛的眼中燃起雄雄壯志,表達出非此不可的決心。
一旁的小草,聽到了這句話,差點當場翻白眼昏過去。
「走!」
「去哪裡?」
「去這裡最大的一所妓院。」
「為……為什麼要上妓院?」
想到蘭斯洛的用意,小草為之驚恐不已。
「因為,我們現在要作大案子,所以要去安全的地方,而根據自古以來
的英雄守則,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蘭斯洛正色道:「所以,最人多嘴雜的地方,就是最保密的地方,因此
,我們要去妓院,再說,身為男子漢,又怎麼可以不去見見世面呢?賢弟,
你說是吧!」
也不管小草反應如何,就拖著她直走。
「喂!不要拉我,我不要去,喂……」
小草的聲音,恍若慘叫,響徹西湖。
和煦的陽光,照在兩人的身上,為即將展開的動亂交響曲,拉開曲目,
直至此時,尚沒有半個人知道,這兩人對日後的風之大陸,將造成多大的影
響。
在日後,天地有雪所編纂的「風之大陸雜史軼聞」中,有著如下記載: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蘭斯洛王,初識莉雅公主於西湖畔。
∼∼∼∼源五郎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千里姻緣巧安排】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何處高樓無可醉,誰家紅袖不相憐」,細數天下的煙花風華之地,最
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河西迴廊中的沙漠綠洲,香格里拉,六朝古都的
金陵…等一流大都市。
西湖一帶,自古便是紙醉金迷的繁華所在,騷人墨客,三五成群,附庸
文雅,吟賞風月,伴以葡萄醇酒,美艷歌姬,軟語呢喃,香風飄送間,往往
揮金如土,引以為豪舉,之中韻事不斷,故而此地煙花極盛,舞榭歌樓,綿
延十餘里。
朱門居,是本地屈指可數的高級妓館,像這一類等級的妓館,與普通的
娼寮不同,內中常駐的歌姬,尚琴藝、諳歌舞、通詩文,打著賣藝不賣身的
旗號。
內裡的消費極為驚人,若是沒有個幾百枚銀幣,莫要說是一親芳澤,就
連喝杯茶水也成問題,故而自有「朱門居,大不易」的諺語傳出。
「呀……」
晌午時分,代表朱門居的那兩扇大紅朱門,驀地打開,兩個衣著襤褸的
少年,給重重的拋了出來。
「臭小子,沒錢也敢學人逛妓院,滾,別再讓大爺們看見你們。」
護院的武師,丟下了狠話後,用力的關上了門。
「唉歐!痛死了。」
「膽敢這樣對待本大爺,你們不想活了嗎?」
無視於蘭斯洛的暴跳如雷,朱門居的大門依舊緊閉,小草揉了揉被摔痛
的屁股,暗叫倒楣。
這樣的結果,早在她意料之中,兩個人身上,連半毛錢也沒有,明明連
晚飯的著落都成問題了,居然還想進妓院,學人一擲千金的豪氣,簡直是天
方夜譚。
但蘭斯洛卻說什麼,「自來俠女出風塵,像我們這樣的少年英傑,一定
會被具慧眼的紅顏知己所賞識」之類的理由,不顧反對,要進妓院一遂心願
。
果不其然,負責接待的龜奴,看到兩人的打扮後,原本堆滿的笑臉,開
始皺起眉頭,接著轉為倨傲的木板臉,「頗有禮貌」的請兩人離開。
大失所望的蘭斯洛,以極辛辣的言辭,問候著龜奴的全家親戚,結果,
在四等親尚未有個了結之前,兩人就給揪住領子,一手一個地甩出了大門。
不過,小草心中,亦是忙叫僥倖,倘使當真進了妓院,自己還真的不知
道該如何是好呢!
「可惡的傢伙,狗眼看人低,早晚要你們磕頭認錯。」
眼見蘭斯洛兀自漫罵不休,小草搖了搖頭,道:「我早就說不要的,現
在被趕出來了吧!」
「哼!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本大爺難道還怕沒地方去嗎?愚弟,
隨著賢兄我另覓他處。」
「大哥,你要去哪裡啊!等等我啊!」
對於蘭斯洛層出不窮的古怪詞句,小草已是見怪不怪,當下只是奮步急
追,同時暗暗禱告,可千萬別再去什麼奇怪的地方了。
「大哥!我有點疑問?」
「什麼疑問。」
「為什麼我們要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們兄弟倆要商量發財的大買賣,自然要找個隱蔽所在,而想要隱藏
一棵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這裡四周全是人群,你不認為,這是個絕
妙所在嗎?」
「啊!這句話不是這麼解釋的吧!」
看著四周人聲鼎沸,船來船往,小草一面划槳,一面為兄長的少根筋,
低聲抱怨。
繞了半天,兩人又回到西湖上,蘭斯洛突發奇想,到岸邊偷了隻小舟,
泛舟於湖上,想在這個掩耳盜鈴的隱蔽所在,商議大計。
不消說,因為蘭斯洛認為自己負責動腦子的重責大任,所以像動手划船
這一類,小小的勞役任務,自然落到了小草的頭上。
周圍的船,一隻隻的駛過,因為是商業鼎盛之地,所以除了乘著畫舫遊
湖的遊客外,還有不少腦子靈光的小販,帶齊了種種亂沒地方性的小吃,駕
著隻小舟,在湖面上吆喝叫賣。
「大哥。那邊好熱鬧。」
「不關你的事,好好划你的船。」
「不知道大哥有什麼點子呢?」
因為知道這個兄長隨時會大發脾氣的個性,小草謹慎地問道。
「嘿!我已經有了計畫,要幹一票大的綁票生意。」
「這句話,你上一次說過了。」
「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隨便插嘴。」
蘭斯洛不耐煩的揮揮手,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第一個被
本大爺鎖定的肥羊,就是雷因斯•蒂倫王國的儲君,莉雅公主。」
「莉雅公主。」
小草失聲驚叫道。
驚慌之下,第一個反應便是跳船逃生,但是瞥見蘭斯洛的臉色,並無變
異,不似識破了機關,勉強壓下心裡慌恐,強笑道:「大哥與莉雅公主,往
日有仇?」
「沒有。」
「那是與雷因斯•蒂倫王國,近日有冤?」
「也沒有。」
「那為什麼要綁架她?」
「綁架就綁架,還需要什麼理由?」
蘭斯洛面不改色,一本正經道。
小草只覺得哭笑不得,這個僅僅結拜不到半天的兄長,拉著自己跑了大
半天,想不到第一件要做的正事,就是綁架自己,怎不教她啼笑皆非。
「雷因斯•蒂倫王國,國勢不弱,莉雅公主是儲君之尊,身邊護衛必多
,就憑你我兄弟,只怕……」
小草試著勸兄長打消主意。
「所以就說你笨嘛!誰說真的要綁架了。」
蘭斯洛大笑道。
蘭斯洛雖是做事鹵莽,脾氣暴躁,卻並非蠢人,早在下山之時,他便特
別溜去杭州城門的紅牆,查閱了最新的懸賞消息。
目前最大的懸賞,就是雷因斯•蒂倫王國,王女莉雅公主的失蹤消息。
雷因斯•蒂倫王國,雄踞東方,是歷史極為悠久的古國,追溯國曆,遠
至九千年前,艾爾鐵諾王國亦難以望其項背,環顧當代,可說是出其無右。
雖為大國,卻與後起之秀的艾爾鐵諾王國不同,雷因斯•蒂倫王國,素
來由女王實行和平統治,並沒有刻意對外發展的野心,九州大戰時,該任女
王銳身赴難,戰後,頂極高手為之一空,元氣大傷,加上連續幾代繼位者碌
碌,國勢已大不如前,遠遜於戰後蓬勃發展的艾爾鐵諾之後。
儘管如此,雷因斯•蒂倫,仍有其不可忽視的實力,除了崇高的精神地
位外,遠自數千年前起,該國便有「魔法王國」之稱,能人異士輩出,五支
魔法軍,威震天下。
而三賢者中的皇太極、卡達爾,亦修業於此,其實力精強,可見一般。
雷因斯•蒂倫的慣例,女王每代只生一女,甫一出生,便確定為儲君,
接受最嚴格的教育。
期間,只修文事,不修武功,直到十九歲的潔身大典。
雷因斯•蒂倫的王族,是種相當特殊的血統,具有天賦的異能,每當年
滿十九歲後,王女會進行潔身大典,敬告天地諸神,然後由神官們進行典禮
,開啟公主的靈竅,之後,公主會得到一項屬於自己屬性的異能。
至於是哪種能力,會隨公主本身的性向、氣質、未來際遇而定,除了這
項能力以外,該王家在修習魔法上,亦是令人咋舌的天骨,多少才智超人之
士,數百年苦修不成的秘術,她們往往在聽過一遍後,便唾手可得,靠著這
份天賜,世界魔導師公會的主席,此無上的榮耀,素來由該國女王兼任。
而歷代女王,相當珍惜這份天賦的榮耀,皆以「博愛、慈藹、高潔」三
原則自期,故素有「人類的母親」之稱。
莉雅公主,全名『莉雅•迪斯•拉普祂•蒼月』,是本代的王女。
在東方諸國中,以其高人一等的智慧,與傳自母親的美貌,享有「才女
」之名。
兩個月之後,莉雅公主即將滿十九歲。
在被送往神殿,進行準備工作的途中,竟爾失蹤,原因不明,這已是近
時日以來,風之大陸上,最大的消息,雷因斯•蒂倫王國,為此鬧翻了天,
提出了鉅額的懸賞。
當蘭斯洛見到了布告,馬上有了點子。
「諾,他們既然肯出一百枚金幣來懸賞,你兄長我索性來個將計就計,
發張信函,就說莉雅公主在本大爺手上,要他們付一千枚金幣來贖人。」
蘭斯洛得意洋洋道。
「如此一來呢,又不必真的去綁人,要是事跡敗漏了,也不至於有什麼
問題,你說,這是不是個好主意啊!」
聽完了話,小草放下心頭一塊大石,不單是為了自己的身分沒被拆穿,
也是為了這個兄長,並非作姦犯科,為求富貴不則手段的奸人,而暗喜在心
。
想起自己之所以逃家的理由,再想起宮廷內那些老臣的嘴臉,不由得很
高興,能夠藉此好好的大鬧一番。
當下,小草開始認真的思索這個破綻百出的綁票計畫。
蘭斯洛隨口吩咐道:「總之呢!你等會就寫封信,投到雷因斯•蒂倫在
此的通訊處,就說莉雅小妞在咱們兄弟手裡,讓他們在明天,拿一千枚金幣
來贖人。」
「信由我來寫嗎?」
「這種粗淺的工作,難道要本大爺親自出馬嗎?」
小草點了點頭,她有信心,宮廷內那些老傢伙,絕對會拿出錢來,只是
…
…
要怎麼把錢拿到呢?
腦筋轉了轉,臉上浮現了抹莫名的笑容,她已有了腹案,明天,鐵定會
很精彩的。
「臭小子,沒事笑什笑,裝酷啊!」
順手賞了她一記爆栗,蘭斯洛罵道。
「那,把船開回去,想辦法撈頓飯吃吧!」
「喔!」
小草應了一聲,正要行動,忽然發覺…
…
「大哥。」
「又有什麼事啊!」
「你有沒有發現,有點不妥。」
「哪有?」
「你的腳板正浸在水裡。」
「是嗎?」
「還說沒有,水已經淹過腳板了。」
兩人驚叫一聲,這才發覺,不知道從何時起,船底破了好幾個洞,碧綠
的湖水,此刻以驚人的速度,咕嚕咕嚕地冒進船裡。
看見這種慘狀,蘭斯洛、小草手忙腳亂地,想堵起船底的破洞,無奈小
洞太多,顧了東邊,西邊又進水了。
「大哥。這艘船你從哪裡弄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小草覺得這船的樣子,依稀有點熟悉,莫非…
…
「這個嘛!大爺看它被停在岸上,好像沒人要的樣子,就順手推下水了
。」
蘭斯洛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著。
小草的想法,立刻獲得了證實。
小舟才剛沈下,一艘航行甚快的扁舟,自已被水淹到腰間的兩人身邊,
呼嘯而過,船上,一名很眼熟很眼熟的船伕高聲大笑:「哇哈哈哈!兩個小
賊,搭了老子的船不付錢,竟想偷了船跑,還居然給偷到同一艘破船,現在
自作自受了吧!哇哈哈哈哈……」
激行的船隻,濺起大量水花,灑了兩人一頭臉,不過,沒多大差別,這
時候的湖水,已經漲到胸口了。
「哈哈!一天裡面游兩次泳,對身體有益嘛!」
好像知道自己有錯,蘭斯洛反常的沒發脾氣,只是無賴的笑著。
小草還來不及嘆氣,水已經淹到下巴了。
奈何,大大的吸了口氣,為等一下的長程游泳做準備。
「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與你搭同一艘船……咕嚕。咕嚕。」
「哈…哈,別說的那麼絕嘛!誰知道會偷到早上的那一艘呢……咕嚕咕
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就在隔日,雷因斯•蒂倫駐杭
州一帶的辦事處,收到了一封,令整個辦事處為之天翻地覆的綁架信,內中
說明,失蹤多時的莉雅公主,已遭到名為「惡魔黨株式會社──杭州分部」
的祕密組織所綁架,並被要求於當晚子時,交付一千枚帝國金幣,作為贖款
。
隨信,附上了一枚玉印,與莉雅公主的親筆求救函,而玉印經確認後,
亦證實為莉雅公主的隨身印信。
此信經超空間通訊,傳達雷因斯•蒂倫王都之後,立刻引起了王室上下
,極度的震驚,一千金幣的贖款,在旁人的眼中,確實是筆巨款,但以一國
之力而言,卻也不過是九牛一毛,真正使他們為之心驚膽顫的,是歹徒自投
信至收取贖款,之間只有三個小時,那剛好是一個致命的時間。
在艾爾鐵諾境內,調取一千金幣,並將之送達杭州,需要將近三小時的
時間,而將鄰近區域中將足以擔當此事的高手,徵至杭州,需要三個半小時
的功夫,歹徒能不偏不倚地,選在這個時間內,足見對於王家的行政作業,
瞭若指掌。
當下,王室內產生了一陣「搜索內賊」的聲浪,因此事件遭到調查者,
不下二十人,期間也有相應的副產物,利用公權走私、詐欺、收賄,被揭發
而入獄判刑者,另有五十人之多,這是題外話,暫且不提。
繳付贖款的地點,是定在一個十字路口,中心的大樹下,歹徒要求,將
贖款以金葉子的形式,存於包裹,置於樹下。
由於擔心遭到有心人士的覬覦,此事被列為高度機密,並不先行通知艾
爾鐵諾官方,而由雷因斯•蒂倫王家,駐杭州辦事處,獨力負責。
辦事處的人員,很努力地,調集了最短時間內所能趕到的武術好手,為
了防止歹徒逃逸,預先將周圍三條街的範圍,盡數納於掌控,希望能由歹徒
的行蹤,找出公主殿下的所在。
半夜子時,弦月當空,涼風送爽,埋伏在街道兩旁樓房中的人員,屏住
了呼吸,仔細的注視四面八方的每個角落,不敢放棄任何細微的動靜,等待
著歹徒的到來。
當遠處的鐘聲,敲滿了十二下響聲,原本緊繃著的心,幾乎要跳了出來
,但是,受到嚴密監視的樹下,連帶鄰近三條街上,沒有半道人影。
要不是對方提出了證據,埋伏人員幾乎要錯疑,自己是遭到戲弄了,就
在他們正打算要放棄的時候,遠遠的地方,傳來的悶雷般的聲響。
「什麼聲音?」
「不曉得,聽起來不大對勁。」
「事情有變,大家加緊戒備。」
「封鎖道路,鄰近人員立刻行動。」
不遠處,一個馬廄遭到縱火,受驚而發狂亂奔的馬群,受到引導,朝此
地奔來。
發狂中的馬群,突破了街上的封鎖線,轉眼間,便已奔至此地了。
巨變陡生,埋伏的眾人,一時間失去了應變的能力。
在混亂中,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埋伏在周圍樓層的百餘人,都有水準
以上的自保能力,雖然立刻飛身而出,但除了閃躲或留心左右,卻也沒人想
起搶入亂蹄之中,看看是否有歹徒藏匿於其下。
結果,當馬匹向四個路口,分馳而去,原本放置在樹下的包裹,早已不
翼而飛。
失去第一時間的埋伏人員,只得分作四個方向,追逐而下。
蘭斯洛一個翻身,爬上了馬背,將手中的包袱反縛於背,摟住馬頸,穩
穩的坐著,他生活山野十餘年,這區區馬腹藏身的騎術,自是難不了他。
「小草這小子的腦子不壞,兄弟倆聯手,倒是可以狠狠地發它一票。」
蘭斯洛喃喃道。
這件計畫從頭到尾,可說是蘭斯洛提案,小草策劃。
在兩人奮力游回岸邊後,小草展現了教人吃驚的才智,立刻展開種種策
劃,推算時間,想定取款方式,如何脫身,如何分散、甩開追兵,在蘭斯洛
為之瞠目結舌時,小草已經笑瞇瞇的,開始解釋整個計畫了。
因為目標被分散,發現蘭斯洛的蹤跡而緊跟在後的,已不過是十數人而
已了,儘管如此,他們其中不乏輕功好手,而蘭斯洛胯下又非千里神駒,巷
道追逐幾回後,雙方的距離被大幅拉近,眼看就要追上了。
「嘿!好傢伙,居然追了上來。」
蘭斯洛腳下加力,雙腿輕夾馬腹,登時如箭離弦,加快奔出,又拉開了
兩邊的距離。
若照蘭斯洛的本意,此刻便要與敵人大打出手,但聽到這個意見的小草
,當時卻是兩眼一翻,對兄長的武功程度大搖其頭,而策定了第二步計畫。
蘭斯洛把馬頭一轉,衝往西方。
後方的追捕者見狀,更是猛力提氣,三步並作兩步,窮追不捨。
眼前的匪徒,是他們追尋公主下落的唯一線索,倘使走失,那後果當真
是不堪設想。
雙方又繞了兩條巷子後,驀地眼前一寬,到了個大街。
「惡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跑在最前方的一個追捕者,猛吸一口真氣,腳下使力,大步躍起,兩手
成擒拿式,撲向蘭斯洛,想再蘭斯洛尚未再變方向之前,將之擒下。
「大個子,辛苦你了。」
蘭斯洛嘻嘻一笑,反手將背上包袱,順勢推入那人掌中,左足趁機在馬
腹上輕點,借力躍起,一個翻身,順勢翻上了附近的民房,再一躍,消失在
茫茫夜色中。
那個大個子用力過猛,一時轉不過來,兩手一分,竟將包袱扯作兩截,
只見滿空黃葉亂舞,隨風亂飄,後方的人看到,紛紛呆在當場,作聲不得。
包袱裡面應該裝有的一千金幣,竟變做爛泥也似的枯葉。
「糟了。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計了。」
察覺中計的憤怒與悔恨,化作屈辱之鞭,狠狠地痛擊著他們,所幸,這
種感覺並沒能持續多久。
就在蘭斯洛消失的同時,恍若事先經過排演似的,黑暗的夜空,被幾十
盞孔明燈所照亮,四周點起火把無數,四周的民房,跑出了一片黑壓壓的人
群,個個手拿兵器,看情形,怕沒有個百來人。
「好惡賊!居然還有同夥。」
追捕者們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他們原本就猜想,在幕後策劃案子的,
是個極為龐大的組織,想不倒歹徒深謀遠慮,竟將大隊人馬埋伏於此。
「該死的賊子,居然膽敢恃強行劫,累得爺們等你們半晚,還不快快投
降。」
埋伏的,是艾爾鐵諾的地方警察,他們接獲密報,今晚子時將有一批凶
惡歹徒,要打劫此地的店舖,雖然這聽起來像是個惡作劇,但為了小心起見
,地方警部還是挑選了人員,在此地埋伏,果然見到一批「凶惡強人」,意
欲恃強行兇,當下個個摩拳擦掌,要將「歹徒」一網成擒,以便升官發財。
雷因斯•蒂倫的一方,此刻知道自己非但上了大當,而且更中了敵人充
滿諷刺性的埋伏,基於事件必須保持隱密起見,他們除了逃跑以外別無他法
。
當然,埋伏的官差,不可能眼見到手的功績飛走,雙方就在巷道間,重
演了一遍追逐戰。
在被抓與逃走不斷上演時,他們最大的疑問,大概是,那一千金幣到底
到哪去了呢?
就在原本十字路口的大樹下,一隻小手破地而出,有個瘦小的身影,自
預先挖掘好的地洞中,攀爬而上。
小草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拾起腳邊的包袱,臉上滿是自信的笑容。
早在綁架信寄出以前,她便在此掘了個地洞;當雷因斯•蒂倫辦案人員
將包袱置於樹下時,她已藏身於其中。
之後,由蘭斯洛藏身馬腹,另外取個包袱,惑人耳目,反正黑夜中誰也
看不清楚。
如此一來,埋伏的眾人,會被引開,要是真的被追急了,只要將假包袱
拋去,也可以甩脫追兵,而真貨早已在混亂中,被樹底的小草,趁機取走。
「地底藏人,調虎離山,都只是很老套的把戲,可是兩套並用,成功率
就很高,原因無他,只因為人們都只會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當向蘭斯洛解釋整個計畫時,小草如是說。
那麼艾爾鐵諾的埋伏呢?
「那是國家的神祕主義被倒用的結果。」
小草微笑道。
就因為知道,雷因斯•蒂倫宮廷會顧忌醜聞的發生,與結外生枝的變數
,所以定是自行私下解決,不會通知艾爾鐵諾政府,所以小草反過來,利用
艾爾鐵諾的警察,來替蘭斯洛阻擋追兵,反而教斯菲爾倫多一方手腳大亂。
只是,身為應該被拯救的主角,卻大是熱心的,主動策劃著綁票的種種
計策,這樣的小草,實在是個大壞人。
蘭斯洛哼著小調,縱躍如飛,從一個屋脊,跳躍到另一個,以最快的速
度,脫離現場,想到預定的地點,與小草會合。
「無恥賊人!快快停下步來。」
「這種話,等你們追上本大爺再說吧!」
發覺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蘭斯洛不禁要皺起眉頭了,之所以
讓他耽擱的原因,是在他之後,有幾道身影,窮追在後,看樣子,是艾爾鐵
諾的警察吧!
「哼!不管是雷因斯•蒂倫,還是艾爾鐵諾,看來全都是一些煩人的傢
伙嘛。」
連續跑了半個晚上,蘭斯洛不禁有些不耐煩起來。
蘭斯洛並沒有正式的學過輕功,只是,過往生活在山林裡的日子,常常
兩腳綁著鐵球,穿越數處直漲到胸口的溪水,到十餘里外去取水;也常常在
樹枝間與猿猴嬉戲、捕捉鳥雀,因此雖然未受過調教,當其邁開大步,發足
狂奔,身手之敏捷較諸一流好手,可說是尤有過之。
不過,老是被人家在後面窮追,卻也不是什麼有趣的消遣。
「跑步這種事,還是悠悠閒閒的比較有趣,像這樣子的跑法,對身體一
點幫助也沒有。」
蘭斯洛一邊嘮叨,一邊動著腦子,試著甩掉後頭如附骨之蛆的追兵。
靈機一動,想定了主意,當下腳底猛然加力,瞬間拉開了與追逐者的距
離,就在追捕者為之驚訝不已,要發力追上時,蘭斯躍下了屋脊,開始在黑
暗的巷道中,左鑽右竄,沒幾下,便消失了蹤影。
追捕者不禁大聲咒罵,此處街道窄小,加上夜色昏暗,視野極狹,想要
找到犯人蹤跡,並非易事,而且處理不當,便會滋擾民眾,多生事端。
忍住勃發的怒氣,他們跳下屋脊,試圖尋找疑犯的蹤影。
而蘭斯洛一點也沒閒著,他利用這段多出來的空隙,摸黑竄向原先看到
的一所屋宅,打算在裡面躲一段時間,甩開追兵。
翻過牆去,是座頗大的花園,昏暗中,看不清景物,由規模的大小來判
斷,屋主並非一般平民,而是相當富有的一家。
牆外隱有人聲傳來,蘭斯洛更不遲疑,向最近的一棟獨立樓閣移去,手
腳並用地爬上與屋子比鄰的大樹,腳底一蹬,便站上了二樓的屋簷,小心地
推開了窗子,蘭斯洛翻身而入。
甫一進屋,撲鼻而來的薰香氣味,房間裡的繡床,明明白白的表示,這
是間女兒家的閨房,更糟的是,那床上明顯睡的有人,而且已被驚醒。
蘭斯洛應變奇速,立即撲向床上,想要先發制人,不料卻以晚了一步,
那女子早先一步退到茶几旁,蘭斯洛一擊不中,反身便是一撲,抓到了只袖
子,蘭斯洛大喜,右手跟著一擒,掐住那女子的咽喉。
黑暗中,兩人貼了個滿懷,隔著薄薄的絹布,蘭斯洛感受到,絹衣下豐
滿的年輕肉體,陣陣的女兒幽香,撲鼻而來。
無暇享受這份動人的時光,蘭斯洛低聲恐嚇道:「別出聲。妳一出聲,
我就殺了妳,我只是來這暫避敵人,不會……唉唷!」
話未說完,被人反臂擒拿,扭住右臂,那女子竟會武功,雖然力量不大
,但招數巧妙,竟把蘭斯洛給直跌了出去。
「妳……」
蘭斯洛關節處給痛得七葷八素,剛想有反應,陡聞「刷」的一聲,房間
忽然亮了起來,卻是那女子點亮了几上的油燈。
藉由微弱的火光,蘭斯洛看清了那女子的臉。
眉目如同一泓秋水,長長的睫毛不住顫動,楚楚動人的臉蛋上,雖然因
為不速之客的來到,而有些驚慌,卻反有一抹無畏的笑靨,浮現在唇邊,在
告訴入侵的外人,她人並非是個只會驚惶失措的庸俗弱女子。
不是別人,正是昨天巧遇於西湖畔,雨中贈傘,讓蘭斯洛一見傾心的紫
鈺姑娘。
乍見心上人,蘭斯洛再度為其無雙的美貌所驚豔,呆立當場,隨即想起
自己誤闖佳人香閨,連忙手慌腳亂地道歉。
「呃!夫人…不是,貴小姐…也不對,姑娘…」
慌忙中,蘭斯洛錯誤連連。
他極力想表現優雅一點的樣子,卻連連出錯,先是自稱「本大爺」,又
連忙改口「兄弟我」,再想想也不妥,最後換成「在下」。
「在…在下,躲避敵人,誤闖姑娘的屋子,本…在下深感歉意,現在就
告辭了。」
蘭斯洛很努力地,讓自己平聲和氣地說完這番場面話,才說完,已羞慚
的滿臉通紅。
蘭斯洛說完話,轉身便欲跳窗離去,紫鈺見他手舞足蹈的滑稽樣,大是
有趣,不由得「噗嗤」一聲,掩袖輕笑。
這一笑,直如春風輕拂,芙蓉初綻,直教蘭斯洛看得癡了。
見到蘭斯洛如此呆望,紫鈺不禁莞爾,當下收起笑容,清聲道:「先賢
有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
先生雖是不請自來,也算是我落瓊小築的客人,如不嫌棄,便請在此盤
桓數刻,讓我一盡地主之誼。
「蘭斯洛不意有此一問,大喜過望,連忙點頭如搗蒜。把什麼約定的時
間,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紫鈺溫言道:「既是如此,便請先生移步前廳
,稍坐片刻,待妾身換裝見客。」
蘭斯洛這才注意到,紫鈺身上所著,乃是一般寬鬆的絹質睡袍,一雙柔
滑粉嫩的美腿,完全暴露在外,姿態撩人之至。
為怕佳人認為自己唐突,不敢多看,蘭斯洛趕忙轉頭向後。
紫鈺搖起桌上的鈴鐺,將樓下的婢僕喚起。
進來的婢女,見到小姐的房中,多出一個陌生男子,幾乎要失聲尖叫,
卻被紫鈺輕描淡寫的一個眼色所止住。
「這位先生,是我多年好友,妳們要好生款待,不可失禮。」
一句話,打住了婢女們的疑問,趕緊小姐伺候更衣,並將蘭斯洛帶至前
廳。
蘭斯洛坐定後,僕役送上一壺清茶,四色點心。
這才憶起了,與小草相約的時間已過,應當早點抽身,去和小草會合。
但轉念一想,自己誤闖心上人閨房,未受見怪,反而遭到款待,如此良
機,豈是常有。
一念至此,心意登決,準備把握機會,趁機與心上人親近。
「先生久候了。」
一聲清脆的語音,自頂上傳下,紫鈺身著淺藍衫裙,素巾圍腰,黑絹般
的秀髮,用一根木簪定住,幾道青絲斜掛於面前,散發著另一種冶豔風情。
「先生高姓大名?」
「蘭斯洛。我叫蘭斯洛。」
與日間初遇小草時完全兩樣,蘭斯洛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更罔論
大肆吹噓了。
「蘭斯洛先生。」
似乎看穿了蘭斯洛的緊張,紫鈺輕笑道:「我不問,你是從哪裡來?也
不問,你為何到這裡來?既然進了落瓊小築,就是這的客人,蘭斯洛先生可
以等到你認為安全的時候,再行離開。」
被這麼一說,蘭斯洛反倒驚訝起來,以自己現在的外觀,蓬頭散髮,衣
著不整,又是個粗壯漢子,無論是誰,見到這樣的人,破窗而入,鐵定會認
為強盜打劫來了,可是這位紫鈺姑娘,毫不懼怕,還與自己沏茶聊天,此舉
非但不合一般大家閨秀的舉動,反而大見江湖豪客的英俠之氣,真是奇哉怪
也。
忽然想起,日間小草曾經提過,這朵「廣寒冰瓊」身染無名惡疾,身體
極弱,可是相遇至今,除了偶爾的一兩聲輕咳,並沒有什麼重病的徵兆啊!
莫不是小草撒謊?
仔細端詳紫鈺的姿容,她的腰身極為纖細,嬌柔而不見豐腴的身體,骨
感十足,看上去,只怕狂風一颳,便可以被吹到半空去了。
瓷器般精緻的臉蛋上,所浮現的,是種教人心悸的蒼白,的確是久染重
病的樣子。
察覺了蘭斯洛的視線,紫鈺道:「妾身自幼身染疾病,醫治太晚,傷了
肺脈,所以素來身子虛弱,若是有什麼失態的地方,先生勿怪。」
語罷,又是幾聲輕咳。
如此一個嬌弱的女子,居然能以擒拿手,將自己反摔出去,蘭斯洛回想
起來,不由大是奇怪。
「妾身自幼,好讀坊間的遊俠列傳,對所謂的遊俠之士,嚮往再三,也
曾學了幾套上不得臺面的防身之術,適才若有得罪,便請先生多多見諒了。
」
「沒有,這全都是我自己的錯,該打該打。」
聽到紫鈺的解釋,蘭斯洛疑心盡去,再無問題。
兩人當下便沏茶談天,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言談中,蘭斯洛發現,紫
鈺非但見聞廣博,天文地理無所不知,而且此女聰穎不凡,觀察入微,若是
遇到蘭斯洛聽不懂的地方,還預先將之簡化,旁徵博引。
相談一席,賓主盡歡,不知不覺,已是天光拂曉,服侍一旁的婢子,重
新沏上了一壺茶,為蘭斯洛倒上了一杯。
蘭斯洛舉杯欲喝,卻是一怔,只見磁杯中,渾濁深碧,是種怕人的墨綠
色,湊近一嗅,濃濃藥草味,酸腥刺鼻,中人欲嘔。
剛想開口詢問,卻見紫鈺臉上,盡是期盼之意,為博佳人芳心,蘭斯洛
把心一橫,忍住反胃的感覺,將茶一飲而盡。
苦茶入喉,酸臭難當,幾乎令蘭斯洛想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
「唉!」
紫鈺嘆息一聲,站起身來,原本的期盼之情,已轉為失望。
「紫鈺身體不適,無法久談,先請告退,先生請自便。」
語罷,再不回頭一眼,於婢女們的簇擁下離去。
蘭斯洛呆在當場,不能理解發生何事,好半晌,見紫鈺沒有再出來的打
算,天亦已大亮,只得失魂落魄的從大門離去。
望見緊閉的大門,蘭斯洛自唉自怨,不知自己做錯什麼,竟給人掃地出
門,原本兩人不是談的很高興嗎?
怎麼忽然就…
…
正自苦思不解,半空中,一條手絹飄至面前,蘭斯洛拾起一看,手絹上
書寫有字:夫人姑娘貴小姐,兄弟在下本大爺,非是前生有宿緣,只為今世
錯難解;最好交情初見面,相逢無因命早結,落瓊隨雪砌滿園,候月常掃玉
台階。
字跡娟秀,辭意詼諧,詩末署名「紫鈺」,正是紫鈺的手筆,蘭斯洛端
詳再三,雖不明白詩中的意義,但對方既然肯將貼身之物相贈予,那麼,是
不是代表…
…
自己有希望囉!
一念至此,忍不住手舞足蹈,在大街上跳起舞來。
在樓臺上看到這一幕的紫鈺,再次為蘭斯洛的動作,莞爾微笑,「真是
個有趣的人啊!」
。
映著東方的第一道晨光,她輕聲咳了起來,自己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
年了,莫非,就當真如城裡的那首歌謠,這朵瓊花,真的過不了二十載的春
天嗎?
半晌,紫鈺低語道:「師父所說的天靈之人,就是他麼?」
身後的房間,在陽光的照耀下,空盪盪地看不到半個人影,卻有一個深
沈、生冷的聲音響起:「不錯,開啟十方血囓鎖,必須要以天靈之人的鮮血
生祭。妳的任務,便是暫時接近他,保護靈人的安全,直到時辰到來,剩餘
的,沒必要過問。」
說話的,是個男子,他的聲音,讓人想起冰河互相摩擦時,所發出的聲
響。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使得情景格外的詭異。
紫鈺默不作聲,只是讓輕輕的咳嗽聲,響徹在房間裡。
黃昏時分,原本人潮不斷的西湖,一個身材高大,氣宇不凡的年輕人,
意態飛揚地大步走在街上。
在他身旁,另一名身材嬌小,俊秀清雅的年輕人,與他並肩走著。
由於兩人的外貌突出,不時吸引了路上女性好奇的目光。
這兩人,自然是蘭斯洛和小草了。
因為不見蘭斯洛的蹤影,而急的像火燒眉毛般的小草,在相會後把蘭斯
洛狠狠地刮了一頓後,兩人將贖款存入議定的地下錢莊,然後去最昂貴的澡
堂,好好梳洗了一遍,換上了最華貴的衣服。
當在澡堂門口碰面時,兩人均為了對方的改頭換面,不由自主地大吃一
驚。
將蓬草般的長髮剪掉,把累積多年的鬍鬚剃去,再換上了一流的服飾,
蘭斯洛有若脫胎換骨般,展現其英偉的外貌。
濃眉、大眼、寬肩、高大健壯,雖然稱不上英俊,卻有股不凡的大丈夫
氣概,引人側目。
小草就更不得了了,將全身的塵垢洗去,回復本來面目的小草,穿上男
裝,模樣更是俊美無對,舉止優雅,儼然便是個翩翩佳公子,立刻便引起了
一陣騷動,更教蘭斯洛差點驚的連下巴都掉下來。
好不容易自尖叫的女子群中脫身,小草出主意,買了間胡同,作為棲身
之所。
當一切事宜底定後,蘭斯洛提議要來西湖一逛,已經發誓不再搭船的小
草,雖然無奈,也只得跟在一旁,兩兄弟步行遊西湖。
繞行良久,兩人上了斷橋,想起兩日前,因為無錢付賬,自飯館一路狂
奔至此,蘭斯洛不禁感慨萬千。
「對了,照你看來,紫鈺姑娘給我那首詩,是什麼意思?」
打從昨天回來起,蘭斯洛便一直纏著小草,要求翻譯詩意,他自己雖識
字,但卻沒讀過多少書,不能做賞詩論詞這類工作。
每看到蘭斯洛提起紫鈺時,那種傻笑的臉,小草便覺得極不是滋味,但
內心深處,又找不到個反對的理由,在拗不過的情形下,只得解釋。
「前面幾句沒有什麼,『落瓊隨雪砌滿園,候月常掃玉台階。』是人家
大小姐以落瓊自比,要你當月亮啦!」
「那是什麼意思?」
「叫你去吃飯的意思啦!」
看到蘭斯洛興奮不已,小草心中氣苦。
瓊花是夜間開放,清晨凋謝的植物,命中注定,見不得日光,如今紫鈺
自比瓊花,卻又明說『候月』,用意不問可知。
「哇哈哈哈哈……早就跟你說,你兄長我魅力驚人,沒有任何女人能夠
抵抗,果然應證了吧!」
「才怪,你少臭美了!那只是分手的預先慰問而已。」
「臭小子,敢這樣向你兄長講話。」
蘭斯洛追打著小草,兩人一前一後,奔下了斷橋。
「魅力驚人?」
得了吧!
小草暗暗啐道。
蘭斯洛的外表,雖說英偉出眾,卻並不能算是美男子,論才學、論武功
,也都一無是處,說財產嗎?
窮光蛋一個,連一般的女子,都很難看上他,何況,聽蘭斯洛的描述,
那名紫鈺姑娘,也不是個普通的女孩子,這之間,可千萬別有些什麼才好?
奔跑間,驀然驚見,斷橋在夕陽的照映下,如同著火般的豔麗。
「相識斷橋初贈傘」,這是蘭斯洛與紫鈺初遇的寫照,然而,琢磨文義
,可不是個好兆頭啊!
小草心下一驚。
為蘭斯洛的安危,小草暗自擔心,她那超越常人的智慧,已自不可見的
未來中,隱約嗅出了一絲不安的味道了。
「既然下定決心,要追求人家,就得打起精神來,做幾件大事,出人頭
地,這樣才配的上人家的好姑娘。」
知道事已不可挽回,小草酸溜溜地道。
眼前,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沒發覺小草的異常,蘭斯洛點頭稱是,忽然,一個物體映在他的視網膜
中,在不遠的前方,有座高塔,巍峨聳立,在晚霞之中,琉璃瓦片發出絢麗
的光華。
在塔的下方,一群人把塔擠得水瀉不通,不知所為何來?
「喂!小草,那是什麼地方?」
「那個啊!是雷峰塔。」
「雷峰塔!是白蛇傳中的那一座嗎?」
「對啦!」
蘭斯洛大感興趣,以前,死老鬼曾經對他說過白蛇傳的故事,而且對裡
面的許仙,深惡痛絕,說什麼這個男人,卑鄙無恥,懦弱無能,被別人說個
兩句,就笨的去出賣自己的家人,大丈夫切勿如是也。
當時,蘭斯洛對於這番話,亦是心有戚戚焉,一個男人,若不能保衛自
己的妻小,那就沒有成為男人的資格了。
「那一堆人是在作什麼?有好東西看嗎?」
「不是,他們是來尋寶的投機份子。」
「尋寶?」
小草跟著作解釋,雷峰塔每至八月,便會發出奇異的光華,等到中秋夜
的亥時,一道驚人的靈光之氣,直衝九宵,愚夫愚婦所見,便稱做是有寶物
現世,相爭膜拜頂禮,事情傳開,也吸引了無數的江湖豪客,來此尋寶,想
看看自己能否僥倖成為,天意命定的得寶之人。
「艾爾鐵諾政府,這麼心胸寬大,管都不管嗎?」
照蘭斯洛的想法,若是真有寶物,只怕政府早已收歸國有,哪裡還會等
到有人來尋。
「他們不是不管,是沒能力管。」
小草笑道。
寶光的出現,至今已有千餘年之久,在這段時間中,來尋寶的人,搜遍
了雷峰塔的一瓦一石,卻沒有半點收穫,艾爾鐵諾政府,對此索性採取完全
開放政策,每年中秋,舉辦尋寶大會,任由人們到此尋寶,只是在一旁預伏
兵馬,準備來個守株待兔。
「好,我決定了。」
蘭斯洛眼中發出異彩,臉上一副幹勁十足,想要好好作一點事的樣子。
聽到這句話,小草心驚肉跳,兩天來,每次蘭斯洛說這句話,就必定惹
出事端,而跟著遭殃,在背後收爛攤子的,就是小草,故而她此刻求乞滿天
神佛,四大天王,希望這個大哥,不要再有什麼奇異的鬼點子,例如說:上
妓院什麼的。
「我要參加中秋的尋寶大會。揚名立萬,出人頭地,當個大英雄,再好
好的追求紫鈺小姐。」
小草雖然不悅,卻也鬆了口氣,啐道:「知道了啦!你好好的幹,我會
幫你的。」
「不過,在那之前……」
小草差沒給跳了起來,「不過」,什麼叫做「不過」,這個瘋狂大哥,
到底還想做什麼?
蘭斯洛眼中的光芒,熾熱的恍若要燒著,他仰天狂笑,引起了來往人潮
的側目。
「哈哈……天下英雄本好色,既然要做英雄,又豈能不好色。既然已經
有了錢,當然要好好的去揮霍一番。」
蘭斯洛抓住小草,高聲笑道:「小弟,咱們上妓院去吧!」
「妓院,又是妓院,為什麼又是妓院?你腦裡除了妓院沒有別的東西嗎
?」
小草眼冒金星,語無倫次,就差沒口吐白沫了。
「少囉唆!走吧!」
也不管小草的慘叫,蘭斯洛拖人便走。
「走吧!今天兄長我要帶你體會大人的滋味。哇哈哈…」
「哇!我不要,不要拖我去,快點放手啊……」
長長的哀嚎聲,再次迴響於西湖。
東方的天際,一抹彎月,緩緩的升起,點點星光,開始取代晚霞,隨著
夜晚的到來,許多人或自願或非自願地,面對將到臨的未來,這其中,是福
,是禍,沒有人知道。
人的幸福,就在於沒有人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以此而言,現在
的小草與蘭斯洛,他們都是幸福的。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人間相思不曾閒】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二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朱門居中,燈火通明,絹之國的燈籠,邱索拉的香油燈,天竺的九寶蓮
華燈,散布出瑰麗的光芒,映在被漆上金紅的合抱大柱,與華麗的建築相襯
,更顯的富麗堂皇。
價值不菲,由緋櫻帝國傳入的香料,被混在燈蕊裡,隨著熱氣而蒸發,
多種依古法調製的香水、薰香,或噴灑於衣飾,或封藏繡囊,與刻意栽種的
香草混和,將周圍薰的馥郁香濃。
各式廳房,依消費等級而有所差別,卻都是極盡奢華之能事,珍珠、寶
石、象牙…
…
之類的飾物,滿璧光華,地板上、床褥間,全是繡工精美的紅毯、絲被
,看得人眼花撩亂。
許多自詡風雅的達官貴人,飲著自提蘭運來的美酒,品嚐異國佳釀,與
歌妓縱聲調笑,命令樂師彈奏起琵琶、七弦琴,唱著時下最流行的樂曲,吟
詠詩文,飲酒作樂。
院落內各個包廂,絲竹共奏,嬉笑怒罵聲齊鳴,好一派熱鬧光景,其中
,有某間房,顯得特別聒噪。
「過來,過來,給本大爺摸一下。」
「喔……嗯……」
「大爺,您好偏心,人家也要。」
「該到我了,英俊的大爺。」
「不要急,一個一個來,妳們每個人都有份。喔喔!妳有個結實的小屁
股。」
「討厭啦!大爺。」
取得鉅額贖款,一夜之間變成暴發戶的蘭斯洛,如願以償的進入了朱門
居,看門的龜奴,完全認不出新打扮的蘭斯洛,甫一開門,便被昂貴的行頭
所震懾,目瞪口呆,當小草由袖中,取出數枚艾爾鐵諾金幣後,兩人立即被
蜂擁而來的妓女們,簇擁進最上等的特級廂房。
這樣的結果,完全在小草的預料之中,深知兄長隨時都會惹出事端的破
壞力,為了盡可能地減少麻煩,她只得在衣著上下功夫,以昂貴的服飾,標
示出某種隱約的暗示。
用上等獸皮所編,黑白相間的套衫,露出魁梧的胸膛,貼身的皮褲,襯
以紅寶石綴成的腰帶,穿在蘭斯洛的身上,配合上他原本的氣質,看上去,
霸氣中帶著威儀,望之凜然。
由於雷峰大會的日子將近,許多志在得寶的江湖人士,紛紛趕至,使杭
州城中,臥虎藏龍,隨便一個事端,往往便會招來意想不到的殺身之禍。
蘭斯洛這般打扮,甫看之下,確實是具有某皇室貴冑的氣派,讓別有所
圖之人,心有所忌。
而這身打扮,卻是教小草傷透了腦筋,要把兄長原本的野蠻,變成威嚴
;原本的粗俗,變成氣派,看似相近,實距卻遠,所幸小草出身於皇家,選
配服裝原本就是家常便飯,一番折騰後,總算把工作完成。
至於小草自己,反倒是沒有在衣著上花多少心思,她原本就是處於逃家
期間,自然不需要多餘的招搖,惹來麻煩。
然而,或許是誤算吧!
穿著白色儒衫的小草,顯的俊美異常,儼然便是個再世潘安,打從離開
澡堂起,便一直招惹路上女孩子的指指點點,而進了朱門居後,更是成了院
子裡姑娘們搶著接待的嬌客,軟玉溫香,鶯鶯燕燕,令她不勝其擾。
「過來!再給大爺親一下。」
「大~~~~~爺!你別光親嘛!」
「夥計!再開兩罈女兒紅。」
「哇~~~!大爺您真是海量啊!」
雖是第一次逛妓院,蘭斯洛卻表現的有模有樣,毫不生疏。
只見他左擁右抱,大口飲酒,在粉頰紅唇間,香來香去,一雙大手,老
實不客氣地,游移在妓女的酥胸豐臀之間,大佔便宜。
眾女皆是慣見煙花、煙視媚行之人,這等陣仗,司空見慣,也是嬉笑跌
作一堆,把豐腴的肉體,緊貼客人,大展媚功,趁客人頭昏腦脹,色授魂予
之際,多開名酒,增加鉅額消費,之所謂「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酒國生
涯,原是如此。
「香、香你個頭啦!我也很香啊!死大哥,臭大哥。」
小草看在眼底,火冒三丈高,幾乎氣得連肺也要炸了。
當下只是暗罵連連,忘了自己酒量不好,拼命猛灌烈酒,「啪」一聲,
卻是用力過度,將筷子折成兩截。
「哦!二弟,怎麼一個人在喝悶酒啊!」
「不要你管,去香你的妞吧!」
眼前似乎有點昏眩,小草頭暈罵道。
「這可不成,你兄長我一向是個有福同享的人,怎麼能讓你被丟在一邊
呢?」
蘭斯洛計上心來,猛一拍掌,長聲笑道:「姑娘們聽好,今晚誰要是能
把我兄弟伺候的服服貼貼,這一袋金幣,就是她的。」
說完,將一袋沈甸甸的金幣,丟在桌上,怕沒有個百來枚金幣。
果然,重賞之下,必有勇婦,三五個打扮嬌豔的美貌女子,坐近了小草
,或搥背,或揉肩,軟語呢喃,使盡溫柔解數。
小草的俊美,即使是揚州之大,也極為罕見,她們原本就對之深深傾倒
,此刻有了機會,那還不趁機好好親熱,看看是否有這個機緣,得到這位少
年公子的垂青。
「喂!手不要亂摸。」
「公子,您堂堂七尺之軀,何必這麼畏畏縮縮呢?」
「是啊!妳看他臉都紅了,好可愛啊!」
「放手……妳在摸哪裡?」
眾女嬉笑間,自然上下其手,小草滿臉通紅,竭力推阻,雖然同為女兒
身,要與人作這等親密接觸,也確實教她吃不消,可恨的是,那個肇事的大
混球,此刻正好整以暇的一旁觀賞,為了兄弟的窘像,笑得快昏過去。
「再加把勁,第一個親到我小弟的人,重重有賞。」
「咦……」
一名側坐在小草大腿上的綠裳女子,失聲驚呼,正在撫弄小草胸膛的纖
指,就像碰觸到燒紅的烙鐵般,急忙抽回,那原本該是一片平坦的地方,竟
是飽滿柔軟,觸手生滑,再仔細端詳小草,只見眉目如畫,朱唇明眸,細嫩
雪膚,這才赫然驚覺…
…
「你是……」
一個女字尚未來得及說出口,小草一聲長笑,攬臂將那女子摟入懷中,
耳鬢廝摩,肆意溫存。
「哦!有一套啊,誘惑成功,有賞有賞。」
蘭斯洛見狀,哈哈大笑,忙著在一旁起鬨。
兩人摟抱在一起,狀甚親暱,小草的右手,在對方的酥胸輕輕磨蹭,左
手更放肆地自裙裾中深入,上下畫弄,那女子嬌喘連連,臉泛紅潮,衣衫散
亂,半裸的豐胸、大腿,一覽無疑,冶豔誘人。
周圍的一眾鶯鶯燕燕,嘖嘖稱奇,看不出這麼俊俏的一位公子哥,竟是
歡場老手,看那女子的騷浪模樣,顯然快感如潮,驚羨之餘,不由得深自悔
恨,適才沒有一馬當先,搶入懷中,錯失良機。
那女子卻是有苦自己知,小草一將她摟入懷中,立刻便是腰間一涼,一
柄鋒銳的匕首,抵住腹腰,而持刀人看似親吻,卻在耳畔低語:「敢說半句
話,妳馬上就沒命。」
跟著微微一痛,顯然匕首已經劃破肌膚。
大難臨頭,那還不嚇得她魂飛魄散,連忙呻吟出聲,努力幫忙作戲,只
苦了她一面嬌笑,一面又要小心腹間,以免動作太大,被開膛破腹,真的給
鬧了個哭笑不得。
「哇哈哈哈……有意思,姑娘們,再加把勁,能把我小弟帶上床的人,
加倍重重有賞。」
開心大笑的始作俑者,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興沖沖地等著看好戲。
古有名訓,玩笑開到過了頭,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結局果然不錯,在連接應付了一晚上的性騷擾,又被迫當眾做激情表演
之後,抬頭看到那張快笑到噴飯的大臉,小草再也抑制不住,怒從心中起,
氣得一把推翻了桌子,拿著酒壺,劈頭就擲。
「大哥是大笨蛋!」
驚呼怒罵聲中,小草奪門而出。
「哎呀!救命啊!」
「不要把我推到前面。」
「你在幹嘛?」
室內一時酒菜淋漓,盤筷飛舞,眾人不免抱頭鼠竄,躲得狼狽,身手不
好的人,自是在劫難逃,給濺個一頭一臉。
就可憐那綠裳女子,適才抽身不及,給匕首畫傷了皮膚,驚慌之下,以
為受了致命重傷,兩眼一翻,口吐白沫,昏了過去。
蘭斯洛總算避得快,沒給濺上,微微一愣,隨即爆發了火山般的怒氣。
破口大罵,急衝出門,要把阻礙尋歡興頭的人,狠狠教訓一頓。
鳴蟲低唱,晚風徐來,吹動花叢如海。
比較起喧鬧的前院,寂靜的後花園,便顯得冷清許多,這是朱門居為了
讓厭倦了連番飲宴的客人,有個吹風醒酒之所而建,雖非主要建築,卻也是
佈置的精緻典雅,不失派頭。
小草跑的後花園,忍不住滿腹的委屈,順手扯了堆鮮花,扯成數截,擲
花生氣。
「死大哥,混蛋大哥。」
小草邊擲邊罵。
事實上,倘若讓服侍於雷因斯•蒂倫宮廷的太傅、女官,看到了小草如
今的窘狀,只怕半數要張開口,狂噴白沫了,至於另外半數,那是在張口之
前,便已生生地昏了過去。
在風之大陸的東半部,莉雅公主以博學多智的才女之名,享譽於神聖聯
盟,這是眾所皆知、素為民眾所津津樂道的事。
只是,在這則傳聞的背後,有著另一層不為人知的事實。
橫視風之大陸,由於連年戰禍,受高等教育只是少數人的特權,除了落
魄貴族開設的私塾外,一般教育工作素由神職人員擔起,普通的民眾,想要
讀書識字,都必須以神官為師。
宗教,本就是學術的起源之一,占星術開啟了天文學,風水堪輿形成了
地理研究,煉金、煉丹發展出礦物學,比比皆是。
此類高層次的文化,在修道院之間耳語相傳,加上環境清幽,可以靜心
鑽研學問,所以當代出名的學者,幾乎清一色都是擔任神職。
在此情形下,文化悠久無人能及,儼然以大陸宗教源流自居的雷因斯•
蒂倫,無疑穩坐了學術界的第一把交椅。
歷代女王皆是愛好學術,獎勵文化發展之人,除了特別規劃研究區,提
供各種研究經費之外,王族成員更是虛心禮賢下士,熱心參予各項藝文展、
辯論會,發表會,與諸家學者往來密切。
久而久之,雷因斯•蒂倫的文化水平,遠超大陸諸國,王都號稱廣集學
者二十萬戶,形成優性循環,慕名千里求學者,不計其數,歷來能人輩出,
其中自也不乏學而優則仕之輩,誕生賢臣良將,遊俠詩人,多如沙河。
莉雅公主,便是生長在這樣的一個環境裡。
雖然受到祖訓的限制,在行成人禮之前,不能修習法術,這位命定的儲
君,卻是一刻也沒閒著,自小浸淫在王立學院之中,從天體運行、異國地理
、歷史流變、失傳的古代祕術,乃至於醫學兵法、音樂繪畫,無所不窺,加
以天資過人,小小年紀便以卓然成家。
十五歲時,於每七年一度的辯論會上,展露鋒芒,駁倒各派學者,而後
,發表論文,「能增減一字者,百金以謝」,懸掛三日夜,未有人能動其分
毫,至此,莉雅公主聲譽遠播,才女之名,遂響徹東方。
只是,世事無完美,在宮廷長官眼中,這位小公主,無疑是個會呼吸的
惡夢。
迥異於歷代女王的慈祥溫和,莉雅自小便是個驕縱蠻橫,視旁人若無物
的性子,與陰狠毒辣,僅是一線之隔,喜好捉弄他人。
無雙的頭腦,成了最大的利器,弄得宮內叫苦連天,終日雞飛狗跳。
王室內,對於這樣的一個繼承人,相當反感,無奈雷因斯•蒂倫之王位
,傳女不傳子,所以儘管眾大臣為之苦惱再三,最後也只有悲嘆兩聲,祈求
上天保佑。
這樣的自己,為什麼會對蘭斯洛百般忍讓呢?
這一點,小草並不明白。
看來,兩個月的顛沛流離,對自己的影響可真不小,體會平民百姓的生
活,對磨練個性、耐性來說,大有幫助。
如果換做兩個月前,倘若有人敢這樣給她氣受,一定已經被她整得求生
不能,求死不得了。
只是,報應來得好快啊!
小草幽幽地嘆了口氣。
絹之國有句俗語,一物剋一物。
如果讓二皇兄知道自己的處境,一定會大笑說「惡人自有惡人磨」。
想起身邊的那個男人,他暴躁的脾氣,粗魯、好色又不懂的體貼,明明
沒本事,又愛吹牛,整天就只想著上妓院,簡直是集男人的恥辱於一身。
可是,為什麼這樣的一個人,會如此牽動自己的心房呢?
很想為他做事,怕他到處闖禍;很想依偎在他身旁,雖然他老是粗魯的
把自己推開,很想跟他暱在一起,整天瘋瘋顛顛的到處亂跑,很想…
很想…
和他一起作很多事…
…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是因為這種刺激生活的吸引力嗎?
怎麼可能,光是收麻煩,就已經快受夠了。
小草搖頭輕歎。
「是為了那句話嗎?」
她心底有個聲音低語著。
「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就像是某種解禁的祕密咒語,撩起了自己的情絲。
打從那一刻起,那個男人的身影,就深深地烙進了心底。
這種感覺,就是愛嗎?
那個只在小說裡看過的名詞,如今也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嗎?
小草不知道,在過往的生命中,她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
雷因斯•蒂倫的規矩,女王的丈夫,是由選拔會誕生,最大的功用,便
是生出下一代,也因此,父親這個名詞,對小草而言,意義極為空泛。
母親的婚姻,並不是愛情的結果,她的身邊,找不到任何能夠傾聽感情
的人。
她不確定這份情思是好是壞,而基於某種不知名的直覺,小草有著深深
的恐懼。
「喜歡…不喜歡…喜歡…不喜歡…喜歡…」
不自覺地,小草將花瓣一片片撕下,口中念念有詞,模仿起女孩子所時
興的占卜動作。
半晌,驀然驚覺,羞紅了臉,把花灑了一地,快步跑開。
不需要刻意做什麼,眼下,就保持現狀吧!
就當棵隨遇而安的小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笑著,陪伴著他吧。
為了怕吵到旁人,小草輕聲舉步,想要回去。
便在此時,一個頗為蒼老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
「就這麼說定了,你助我復國,我助你登上第一集團軍司令之位。」
這一驚,非同小可,小草停下了腳步,屏住氣息,小心翼翼地朝音源走
去。
「可是……赤兄,這計畫,真的能成麼?」
另一個渾濁的聲音遲疑道。
「錢老弟,你大可放心,愚兄這些年來,自大陸各處所網羅的高手,可
不是假的。我已經佈置周全,明日午時,那小子路經絕龍嶺,先中埋伏,我
的人再一擁而上,那還不手到擒來。」
「話是不錯,就只是……」
「以那小子的身分,若是失蹤,必是震動天下,你不妨等到事情鬧到不
可抑止,再拿那小子去邀功,就可以輕輕鬆鬆頂替你姊夫的位置,不必再仰
人鼻息了。」
「可是我總覺得這麼做,太過危險。」
渾濁聲音的主人,一副膽小的語調,似乎還是拿不定主意。
「錢老弟。」
蒼老的聲音嘆了口氣,故作慷慨道:「成大事者,無所不為。這件事若
成,你手握兵馬數十萬,何等威風,終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對你只有好
處。你想想,咱們相識多年,難道老哥哥會害你不成。」
似乎是被「榮華富貴,終身享用不盡」所誘惑,那渾濁聲音的主人,下
了決定,「好吧!小弟的將來,就全看赤兄的了。」
「還望兄弟大功告成之後,不要忘了老哥哥。」
「怎麼會,要是我坐上司令的位置,必定上奏陛下,興兵為赤兄復國。
」
「好,咱們舉杯預祝成功。乾。」
「乾。」
在一旁偷聽的小草,暗自嘆了口氣,「成大事,無所不為」,那不過是
三流的馬基維利主義,而屋裡的兩人,聽起來,也不過是二流的策士,不能
審慎籌謀不說,單只是遇事猶疑這一項,不管他們的圖謀是什麼,小草已敢
斷定他們失敗的命運。
艾爾鐵諾帝國的實戰部隊,分為五大集團軍,一個集團軍擁兵數十萬,
集團軍司令直接聽命於皇帝,可謂權重已極,是從軍職者的畢生夢想。
集團軍下編制,依人數多寡,再分為軍、團、師,一軍十萬人,一團兩
萬人,一師五千人,層層相遞,其實力依兵種而定。
雷因斯•蒂倫王國,雖說無心於開疆闢土,但對於大陸諸國的動態,卻
是從未輕忽,在各地官員的調查上,有極完整的情報網,而這些龐大的報告
,早已被小草熟記腦中。
「艾爾鐵諾第一集團軍司令,司徒星霜,算是一方良將,他說頂替姊夫
的位置,嗯!說話的人,必是杭州軍長錢繼堯。早聽說此人貪財好色,膽小
如鼠,是個全靠裙帶關係的庸碌之徒,今日一聽,果然不錯。」
憑著驚人的計算能力,雖只短短的幾句談話,小草已清晰的把握事態,
甚至還算出了交談者的身分。
「只是,另外一個又是何人?他口口聲聲說復國,莫非又是個亡國貴族
?」
由於戰禍頻仍,遭到滅亡的小國,比比皆是,其後裔散於民間,難以計
數,儘管小草聰明多智,卻也無法算出對方身分,倒是這些落魄王孫,整日
想要復國重登帝位,雖是大事不成,卻從中衍生了無數文學作品,為平民百
姓津津樂道。
剛才的對話中,那個蒼老的聲音,明顯地是局面的主導者,聽起來精明
幹練,倒是個要提防的角色。
只是…
…
小草不禁苦笑,會找上錢大胖子作為合作對象,那種人只怕也沒什麼值
得提防了。
無意間撞破了一個大陰謀,小草只感到懊惱,這種官場裡的權力鬥爭,
沒有絲毫人情可講,一但被捲入,動輒便是殺身之禍,依自己現在的處境來
說,實不適合節外生枝,自找麻煩,當下躡手躡腳,打算趁行跡敗露之前,
悄悄離開,就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吧!
倘若事情能就此了結,倒也省事,可以免去不少麻煩,可惜,事與願違
,正當小草輕聲舉步時,一聲暴喝,自走廊盡頭處響起。
「臭小鬼,總算給本大爺找到了,你以為躲在窗戶邊,就天衣無縫了嗎
?還不快滾過來,讓我打兩拳。」
發現了小草的行蹤,餘怒未消的蘭斯洛,口中連聲咒罵,來勢洶洶的跑
過來。
「誰?」
「窗外有人偷聽。」
「糟糕!又闖禍了。」
小草暗叫不妙,急忙奔向蘭斯洛,拉著他直往前衝,沒命的奔跑,以免
當場給殺人滅口。
果然不錯,後方立刻響起劇烈的抄兵器聲、破門聲、腳步聲,顯然有大
批人馬自後追來,小草頭也不敢回,加速逃命,轉過兩個彎,耳中隱隱傳來
一聲急氣敗壞的吩咐。
「有奸細,給我格殺勿論。」
「為什麼又被人追著砍?」
「他們控告你行為不檢,拐帶良家婦女,妨礙風化,另外再加控一條『
好色的豬』。」
「這是哪門子的鬼話!」
蘭斯洛殺豬也似的大叫起來,「喝了半晚上的酒,除了親親摸摸,連半
根毛都沒碰到,哪裡妨礙風化了。」
「你要是不信,可以停下腳步去問他們啊!」
小草回嘴道。
「停下腳步!那會不會死的很難看?」
「不~~~會!頂多被砍個八九十刀,面目全非,就像是從剛絞肉磨裡面出
來一樣。」
兩人背後,百來個便裝打扮的狀漢,窮追不捨,看對方的架式,就知道
他們不是要活捉,而是要徹底滅口,若是被追上,那可真正是乖乖不得了。
相識還沒幾天,要是問起什麼是兩個人最常做的事,小草與蘭斯洛必定
異口同聲的回答:「拔腿逃命」。
此刻兩人嘴上說話,腳底卻是半點也不停,顯示出這些天來良好的訓練
。
由後門衝出了朱門居,在幾條小巷中穿梭來去,緊追在後的人,半個也
沒減少,在持續將近一刻鐘之後,看似漫長的追逐戰,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候
。
「糟了。是死巷子。」
「你怎麼跑進這種地方。」
「你還說,是你拉著我跑的。」
「誰教你一直講話,讓我分心。」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狹長的死巷子,巷子的最末端,是一道厚重
的銅門,只要打開,就有通到外面的路,可是,這道最後的希望,卻被一把
南京鎖給封死,求救無門。
眼見敵人步步逼近,蘭斯洛收起了嘻皮笑臉,把小草推到身後,隨手拾
了根木棍,一夫當關,站在巷口,道:「我在這裡頂一陣,你想辦法把門打
開,逃命去吧!」
「你頂的住嗎?他們這麼多人…」
小草焦急道。
「頂不住也要頂啊!我是老大,又學過功夫,怎麼說都輪不到你去頂啊
!」
蘭斯洛正色道。
正確說起來,蘭斯洛可說是沒什麼武功,正面搏擊,確實比一般的人要
強,但怎也不可能同時面對這許多人,審視了敵我狀況,小草判定,情勢糟
的無以復加。
「你會死的。」
局面是一面倒,小草急的都快哭出來了。
「放心吧!沒追到紫鈺小姐以前,我是不會死的。」
蘭斯洛面上露出笑意,「倒是你啊!開了門就快點跑,不要留下來礙手
礙腳的,害本大爺用不出絕世的武功。」
「大哥。」
兩道淚痕無聲地爬上臉龐,小草哭了起來。
「快滾吧!大男人一個,不要沒事哭哭啼啼,婆婆媽媽的,會找不到姑
娘要的。」
雖然是情況危急,蘭斯洛仍保持著相當程度的幽默感,在他的思想裡,
一個男子漢,平時怎樣是一回事,倘若危險時不能挺身而出,要累別人去送
死,那可是豬狗不如,所以,在情在理,他沒有理由迴避這一戰。
「喂!混帳們,你們的對手是武功蓋世的蘭斯洛大爺,想要吃到明天早
餐的人,趕快丟下刀子,回家睡覺去吧!」
面對敵人,蘭斯洛決定先聲奪人,開口宣戰。
「巴老大,你看看,這小子以為自己是誰啊!」
「他失心瘋了。」
「別管那麼多,取下他的腦袋,向赤先生覆命。」
「小子,去見閻王爺吧!」
亮晃晃的刀刃砍來,蘭斯洛這才想到「對了,忘了問他們,殺我的理由
是什麼?」
,刀臨面門,不及細想,提起木棍,便是一格。
「刷」的一聲,半朽的木棍,不堪一擊,刀刃斷木而下,蘭斯急忙把頭
一偏,避過要害,血光飛濺,給砍中肩頭,一陣劇痛傳來,蘭斯洛忍痛反擊
,趁敵人還沒有下一步動作之前,飛腳踢重對方小腹,把人給踢的飛了出去
。
才解決一個,一柄長槍當胸刺來,蘭斯洛側身避過,卻給槍尖劃破了腹
側,奮力夾住槍柄,當敵人用力回奪,勁力稍分時,蘭斯一拳結結實實地轟
在他面上,清脆的骨碎聲,登時響起,敵人鮮血如泉,仰天倒下。
足以被稱為慘烈的戰鬥,持續進行著,蘭斯洛的作戰方法,極為駭人,
每當受到攻擊,他設法避開致命要害,以別處肌肉承擔傷害,再趁對方舊力
已老、新力未生之際,重招反擊,造成了一擊倒地的驚人戰果。
蘭斯洛未受過正統的武術訓練,內功、招數均是一竅不通,滿身矯健功
夫,全是生活在山林之間,與猛獸搏鬥上千次,所得到的經驗。
而無數次死裡逃生的狩獵,給蘭斯洛莫大的啟示。
「與其一眛防守,不如全力反攻」、「攻擊務求確實,與其輕輕摸敵人
十下,不如全力給對方一擊。」
在這種劣勢,倘若蘭斯洛只想保命逃生,拼命防守,只怕早已給敵人亂
刀分屍,所以才以攻代守,第一時間反擊,同時全力而發,務必做到一擊必
殺的地步,用以創出一線生機。
戰場實戰,與比武競賽不同,生死只差在一瞬之間,一但錯手,便再沒
有第二次機會翻本,蘭斯洛清楚地把握到這些原則,是以能以一敵十,僵持
多時,他的動作,雖然沒有什麼美感,甚至幾近無賴,卻具有高度的實戰性
,是以蘭斯洛雖然武功不精,但在實戰時所發揮的殺傷力,卻遠較一般武林
好手為強,這不是普通的武館鍛鍊,所能修練出來的。
一旁觀視的小草,暗暗驚心,她再次得到了肯定,蘭斯洛的老師,絕對
不是尋常的人物,那種直接、確實致命的動作,不是以打倒對手為目的,而
是百分之百達到了讓對手再起不能的效果。
這是純為實戰所開發出的技巧。
由於決戰的地點是窄巷,敵人攻來的方向只限於前方,省卻了被四面圍
攻的危險,卻也因此,敵人的陣容顯得相當厚實,無法突破,亦被堵死出路
,失去了趁亂突圍的可能。
然而,不管蘭斯洛怎麼善戰,人數的差距,是致命性的決定,蘭斯洛打
倒了二十個人,身上就多了二十道傷口,雖然不會致命,但長時間的失血,
無疑造成了等量的傷害。
盞茶時分後,蘭斯洛用折斷的槍柄拄地,一滴一滴的鮮血,自身上各處
滴落,在腳邊形成了一個水灘,他大口喘氣,胸腹之間,血跡殷然,全都是
他自己流出來的,他的敵人,早在能流血之前,就給傷筋斷骨,重傷倒地了
。
蘭斯洛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過多的失血,讓他的視線開
始模糊,被擊倒的敵人,已經可以堆出一道肉牆了。
「還有誰敢過來?誰要當蘭斯洛大爺下一個殺死的對手?」
儘管腳底已經發軟,蘭斯洛依舊堅持所謂高手風範,虛張聲勢。
圍攻的一方,面面相覷,他們已經失去了近三十名同志了,雖然不見得
致命,卻在被擊倒地後,再也沒起來,這令他們感到某種超越認知的恐懼,
對手的武功並不強,身上受的傷,也足以令一頭猩猩頹然倒地了,可是他不
但屹立不搖,自己這邊卻出現了難以想像的傷亡,這簡直不可思議。
在他們的心底,此刻正盤旋著一個問題,「他為什麼不倒?他為什麼不
倒?為什麼……」
「大哥……」
小草掩住臉,低泣出聲,在詛咒自己無能的同時,亦為蘭斯洛的氣概所
震驚,在她眼裡,滿身血跡斑斑的蘭斯洛,無疑是鬥神阿修羅的化身,他全
身血污,威風凜凜,恍若由煉獄中爬出來,為了所守護的東西,一直奮戰到
最後一刻。
看著蘭斯洛厚實、充滿大丈夫氣概的背影,小草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
,永遠不會忘記這幕光景。
「這小子好強啊!」
「簡直是怪物,流了那麼多血,居然還能堅持在那裡。」
「沒用的東西。」
為首的人怒斥道:「百來個人殺不了一個鄉下小子,回去怎麼面對赤先
生。」
想起主子的嚴厲手段,叫人不寒而慄,眾侍衛只得相爭向前,把蘭斯洛
亂刀分屍,完成任務。
「長短兵器齊上,教他躲得了一,躲不了二。」
「扁嘴鴉、金槍張,你二人同時夾攻。」
「是!」
「是!」
扁嘴鴉、金槍張,是他們之中的好手,安全起見,由他二人聯手,這次
,該是萬無一失了。
「去!看來人類真的是比老虎獅子厲害啊!」
蘭斯洛喘息道。
他此刻手酸足軟,光是站著都很吃力,已經沒有力量再戰了。
「他媽的,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真是冤枉,何況為了保護這臭小子而
死,更是不划算,說不得,只好拼命自己先溜走,待本大爺武功大成,再來
為兄弟報仇便是了。」
左思右想,蘭斯洛決定突圍逃命,轉頭望向小草,暗道:「兄弟啊兄弟
,不是做哥哥的對你不起,只是形勢比人強,英雄難免落魄,你若真的講義
氣,就保佑本大爺殺出重圍,省得日後連替你報仇的人都沒有。」
「大哥,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吧!」
沒發覺蘭斯洛的念頭,小草審觀局勢,發覺蘭斯洛如果棄自己而逃,當
有一線生機,決定捨己存人,勸告蘭斯洛逃走。
「說什麼鳥話。」
蘭斯洛罵道:「我答應過你,不會丟下你不管的,你當我是那種說了話
不算的小人嗎?」
本來打定的主意,被小草一說,蘭斯洛反而放棄了這個念頭,決定與兄
弟生死與共。
「大哥。」
看到蘭斯洛如此重義,小草感動的不能自己,深深發誓,有生之年,必
定不負這份恩情。
面對攻過來的敵人,蘭斯洛腦筋轉過無數念頭,但是,一直到最後,他
的腳還是沒有離開巷口一步。
敵人的鋼刀斬下。
有人說,當生物面臨生死關頭,會產生難以想像的大力量,使跛足之人
狂奔百里;婦孺之輩力舉千斤。
也有人說,當一個人彌留之際,迴光返照,腦子會特別清明,可以想通
許多平時難解的迷團。
這也就是說,當生命受到極度威脅,徘徊於生死之間的時候,基於求生
的本能,生物會激發出平時積蓄於體內,終其一生未有發揮的潛力。
那麼,蘭斯洛呢?
這個自小便在生死關頭,流連無數次的男人,當他的生命真正的面臨死
亡,又會有什麼樣的力量出現呢?
奇異的事就在瞬間發生。
本已氣竭力枯的蘭斯洛,頓覺一股熾熱的氣流,自腹部冉冉升起,迅速
流遍全身,所經之處,暖洋洋地甚是舒服,全身悠悠自生一股新力,蓋過了
所有傷疲感覺。
熱氣竄流全身,除了止血鎮痛外,蘭斯洛的各項感官,視覺、聽覺、嗅
覺,甚至觸覺,全都以倍數敏銳了起來,更有甚者,蘭斯突然覺得,天地四
方,一切的事物,全慢了下來。
所謂的「慢」,並不是時間上的動詞,而是一種超越感官的知覺。
風的吹拂、左側枯葉的飄落、三十丈外傳來的貓叫,全被五感所捕捉,
經過大腦分析傳達後,蘭斯洛可以清楚的洞察,周圍事物變化的軌道。
比如說,敵人兩腳踏地所濺起的水聲,鋼刀劈下所引起的大氣流動,激
烈喘息的心跳,長槍尖端發出的閃光,經由這些感覺,蘭斯洛驀地發覺,自
己可以完全掌握對手的攻擊路數,以及他們招式的下一招變化。
那是種很奇異的感覺,蘭斯洛沒有學過任何武功,也不是刻意計算對方
的動向,但他就是知道,敵人一刀砍下,必定變招橫拖,而另一把長槍,亦
會在此時刺到腰間,先後夾攻。
他就是知道呵。
敵人的鋼刀斬下。
蘭斯洛兩眼一張,左手的木棍筆直刺出,所取的時刻甚是刁鑽,那恰好
是對方鋼刀舉到最高點,正要劈下的當口,木棍刺到,那人連哼也沒來得及
,便給刺穿喉嚨。
蘭斯洛微一側身,將右手的半截木棍,斜斜垂下,那使槍的漢子,一槍
刺空,身體前傾,剛好把小腹送到木棍之前,給刺個洞穿。
只聽他慘呼一聲,倒地斃命,眼中滿是驚異之色,壓根就沒想到,自己
會如此死在一個名不經傳的小鬼手中。
敵方眾人一片譁然,那個原本已傷疲不堪,垂垂欲斃的鄉下小子,突然
之間,變得龍精虎猛,還宰掉兩個同伴,怎不教他們下巴掉到小腹去,而他
們又哪裡知道,蘭斯洛的體內,剛剛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適才廝殺多時,雖然被這年輕人的不死鬥志所震懾,卻還不覺得什麼,
反正他們佔了絕對上風。
無論蘭斯洛怎樣支撐,到最後,也不過是頭比較頑強的困獸而已。
現在就不同了,兩個一流的好手,星馳電閃間,被一招殺掉,而且對方
的手法,處處料敵機先,那兩個人可以說是自己撞死在木棍上的,完全是高
手架式。
不倒的鬥志,加上高手的的能力,這根本就超出了他們的應付範圍了。
看著蘭斯洛眼中,越益凌厲的精芒,好似雄鷹盯住獵物般的眼神。
心理上的堤防,開始崩潰,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所有人開始向後退
去。
「哪裡走!」
蘭斯洛一聲暴喝,撿了把長刀,趁勝追擊,敵方人數雖眾,但被他氣勢
一逼,竟是無人膽敢攬其鋒,相爭逃命。
蘭斯洛幾個箭步竄上,手中木棍揮舞,沒兩下,就打倒了五六個敵人。
「好啊!大哥,大哥加油,把他們全都宰光。」
一旁觀看的小草,也想不通蘭斯洛怎麼突然變成一副高手模樣,當下只
是眉飛色舞,大聲呼喊,就差沒跳起舞來。
戰鬥時候的蘭斯洛,大異尋常,平時的粗蠻不羈,昇華成了霸氣凜然,
雖然身上血污處處,但卻難以掩飾,那股顧盼生姿的大丈夫氣概。
小草看得心醉神馳,一縷芳心,完全的深繫,再也不能自拔了。
恍惚中,小草彷彿看到,蘭斯洛身披黃金戰甲,縱馬奔馳於沙場,斬敵
於馬下的景象,她的心底有個聲音,比起這種小規模的爭鬥,爭奪天下的戰
場,才是最適合這個男人的舞臺。
當然,那時候的小草,還沒有自覺到,這樣的想法,並不是以一個傾慕
者的角度來看,而是一個謀略家了。
「咽喉!」
「胸口!」
「小腹!」
「腦袋!」
蘭斯洛,體內真氣運轉,直衝破好幾處鬱結的經脈,鎮痛療傷,真氣越
走越快,在各處大穴中旋繞,全身充滿精力,不吐不快。
蘭斯洛連聲呼喝,指東打西,如同虎入羊群,長刀揮舞間,所經之處,
敵人紛紛倒地。
料敵機先,加上準確攻擊,兩相配合之下,竟然沒人能擋住一招半式,
所有人都在發招之前,給刺中要害,被蘭斯洛一刀畢命,真的達到了一擊必
殺的效果。
蘭斯洛縱橫全場,一掃剛才被砍成重傷的窩囊氣,招式舞動間,以前老
頭子講過的話,一一在心頭流動。
「臭小子,回答我,世上最快的東西是什麼?」
「這個嘛……後山懸崖上的那頭大鵰,牠捕捉獵物的時候,一下子就從
空中撲下,快得連看都看不輕,該是最快的東西了吧!」
「膚淺!」
「那……昨兒個,你跟我說的那個,叫什麼閃電劍來著的高手,能在旁
人眨眼的瞬間,射落空中十九隻麻雀,這個夠快了吧!」
「膚淺!」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是什麼?」
「世間萬相,到頭俱空。耳目之間所能傳達的東西,往往盡是虛幻。猛
鷲獵物、快劍斬雀,看似快速,卻不過是感官上的層面,日昇月落、星體運
行,這些東西每天都在眼裡,卻沒人察覺,這才是真正快的東西。」
「……」
「天地造化萬物,而無顯其形,真正的大起大落,都是在不知不覺中完
成的,超乎耳目之外,你想要成為一個絕頂高手,就得要超脫感官的知覺,
用自己的心來感受,不要被膚淺的表面所惑。」
「知道了,知道了,算我怕你了,吃個晚飯也要發這麼多酒瘋,大不了
今晚我洗碗,別再唸了。」
那時候聽過就忘的話,不知為何,此刻卻清清楚楚地在心中流過,與自
己的戰鬥相印證,竟是大有道理。
「不要用感覺,而是用心,死老鬼講的東西,還真他媽的有點道理嘛!
」
蘭斯洛大笑出聲,手上攻勢更見凌厲,打得本已傷亡慘重的敵方,更是
叫苦連天,他們已經折損七成同伴了,現在更連逃命的機會也被剝奪。
這時候的蘭斯洛,腦裡各式各樣的武道至理,紛紛湧上,已經完全忘卻
自己仍在戰鬥,而是本能性的揮舞招數,以實戰來領悟這些道理。
這些明悟,令他從此開啟追求武道之門,朝上乘武術而邁進。
眼見加害的一方,成為了可悲的受害者,即將要被屠戮乾淨,異變忽生
。
意氣風發的蘭斯洛,陡覺腹部爆起劇痛,真氣不受控制,彷彿要把血液
煮沸似的,瘋狂翻湧,幾欲爆體而出,各處要穴如萬針齊刺,疼痛難當,跟
著一股熱勁,直衝上腦門,就此昏厥,人事不知。
本已四散逃命的侍衛們,忽見蘭斯洛悶哼一聲,口溢鮮血,仰天栽倒,
手中長刀,竟給鎔成了團廢鐵,都道他走火入魔,大喜之下,連忙回衝,要
趁機了結這個惡魔般的仇敵。
小草亦是大吃一驚,沒想到局面忽變,蘭斯洛噴血倒地,情急無暇細想
,飛奔向前,要把蘭斯洛拖離險地。
一個大步搶上,抱起蘭斯洛,背後火辣辣的劇痛傳來,血流如注,卻是
她以身體做掩護,替蘭斯洛挨了一刀。
小草擲出懷中匕首,正中偷襲者面門,只聽他慘叫一聲,登時斃命。
兩人體格相差甚多,小草力氣也不大,抱起蘭斯洛可是難事,走沒兩步
,眼前一黑,幾欲暈去,卻是背後失血的當然症狀。
「開玩笑,這點血,算什麼?」
想起適才蘭斯洛為了保護自己,儘管滿身傷創,始終沒有退開半步,小
草猛地割了左腕一刀,藉著痛楚,讓自己清醒過來。
「現在輪到我了,就是死,要保護大哥。」
小草咬緊牙關,拼起全身力氣,抱起蘭斯洛逃跑。
「別讓他跑了。」
「快追啊!」
「宰了他們兩個,向赤先生覆命。」
四散的追兵,重新聚集,開始在後面追逐,他們已給蘭斯洛殺得寒了膽
,但是,橫看豎看,小草那種瘦弱個子,也不像是會突然變成猛虎的人,不
應該再發生這種情況了,再說,倘若沒能達成任務,回去以後的下場,未必
就比死好到哪去。
所以,儘管懼怕蘭斯洛會突然甦醒,五十幾個人仍然展開步伐,緊追不
捨。
小草左鑽右藏,繞了幾個巷子,仍然甩不開追兵,急中生智,從一戶人
家的狗洞鑽進去,想藉此拉開彼此的距離,多個逃逸的機會。
在千鈞一髮之際,將蘭斯洛拖了進來,向屋子右方逃去,只聽到圍牆之
外,人聲吵雜,似乎沒有追上來,小草吁了口氣,抱起蘭斯洛,消失在夜色
之中。
「臭小鬼,以為這樣就可以甩脫咱們嗎?」
圍牆之外,侍衛們恨聲道。
他們的身材高大,大半都鑽不進這個小洞,再者,他們的自尊,也不允
許這麼做。
「你,帶幾個人繞道前面,叫屋主開門。」
「剩下的人,跟我爬牆。」
一堆人分配了工作,正要將之實現。
「不必麻煩了。」
銀鈴也似的聲音,伴著陣陣輕咳,在巷口響起。
隨著聲音,一道窈窕倩影,半隱半現,出現在巷口。
來人雪膚櫻唇,態擬天仙,嬌豔之中,猶帶三分憔悴病容,在月光下盈
盈獨立,巧笑倩兮,卻不是紫鈺是誰?
「得饒人處且饒人,給別人留機會,也是給自己留機會,諸位還是就此
罷手吧!」
驟見紫鈺,場中所有人,均是不可免的呆立當場,為那深刻的美感所震
撼,半晌說不出話,直到聽清後半句話,這才清醒過來,哈哈大笑。
「放了他們,開什麼玩笑。」
一名侍衛大笑道。
「給自己留機會,美人兒,妳留了什麼機會給爺兒們啊!」
「人家那麼美,當然是留一張床囉!」
「怎麼,你想上啊!」
「你急什麼,這裡五十個人,人人有機會。」
「哈~~~~說的是,說的是,大家輪流上啊!」
污言穢語,越說越是不堪,說的人洋洋得意,全沒想到禍從口出的後果
。
紫鈺緊蹙峨眉,輕咳起來,她微怒道:「諸位若是再不退去,妾身可就
要得罪了。」
「喂!她發火了喔!」
「發火了,美人兒發火了啊!」
「氣壞了身體,那可多划不來啊!」
「美人兒!別發火。」
一名相貌猥褻的侍衛,涎著臉,邊走邊笑,「讓你家哥哥來給妳熄熄火
。」
眾侍衛聞言,更是狂笑不已。
紫鈺輕歎一聲,緩緩道:「冥頑不靈。」
纖纖左手猛地一翻,一道無可匹敵的剛勁,迅速暴升成為旋轉颶風,狂
飆轉出,轟然巨響中,將五十餘名侍衛,盡皆捲入,竟是正統龍族不傳絕學
,昇龍氣旋。
只聽得旋風內慘呼連連,眾侍衛如同遭到猛獸噬咬,身體給撕扯的四分
五裂,死狀慘不堪言。
收起旋勁,滿空血肉灑了一地,盡是斷肢殘臂,紫鈺視若無睹,只是依
舊輕咳著。
望向小草離去的方向,紫鈺喟然輕嘆,「唉!這兩個人,怎麼盡是惹些
大麻煩,讓保護人難做啊!」
晚風寂寂,只剩陣陣的咳嗽聲,迴響在小巷中。
「喂!好點了嗎?」
「還好意思說哩!全身快痛死了。」
次日晌午時分,在間胡同門口,蘭斯洛嘮叨著。
昨晚僥倖逃過追殺,小草把人帶回早先買下的棲身處,剛剛歇腳,蘭斯
洛便已轉醒。
小草博學多識,區區拳腳刀傷,不過兒戲一般,經過診斷,蘭斯洛的體
內,不見任何異狀,只剩皮肉上的創口,輕施妙手,一一弄妥後,疲累難支
的兩人,倒地大睡一覺,直至日正當空。
新陳代謝舉世無雙的蘭斯洛,一覺醒來,身上傷口已癒合大半,立即把
睡眼惺忪的小草,一腳踢下床,相偕泡妞去也。
「你真是怪物,昨晚受了那麼重的傷,才幾個時辰,就完全復原了。」
在小草的估計,那些傷雖僅止於皮肉,但也不是三五天便能痊癒的,蘭
斯洛的恢復力,已經不是正常人體的速度了。
蘭斯洛搔搔頭髮,亦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以前在山裡,常常和猴子
老虎,打得滿身是傷,也是沒兩天就好了。」
小草心中已然有數,蘭斯洛的快速復原,必是與他所修煉的功夫有關,
可是,問起蘭斯洛,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把疑問按下,慢慢觀察了
。
邊走著,小草將昨晚被追殺的原因,原原本本告訴蘭斯洛。
「原來是這樣啊。」
蘭斯洛道:「就別讓我遇見那兩個大混蛋,否則本大爺一定宰了他們。
」
小草搖搖頭,苦笑道:「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單只是一個錢繼堯,他官
拜杭州軍長,手握十萬兵馬,這杭州城根本是他的勢力範圍,我們兩個平民
百姓,拿什麼跟他鬥?照我的想法,最好離開這裡,出城去避避鋒頭。」
蘭斯洛有點怪異的看了小草一眼,晒道:「天大的笑話,你沒看見昨晚
本大爺天下無敵,把那些走狗打跑的雄風嗎?敵人不來便罷,倘若敢來,管
教他有去無回。」
「可是……」
蘭斯洛攔住小草的話,道:「要成為英雄人物,就得主動去追尋磨練的
機會,難得有人肯當練功靶子,本大爺我還求之不得哩!要來就讓他們來,
我是不會走的。」
看到蘭斯洛表現出如此氣概,小草覺得,自己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在
某個角度來說,與其躲躲藏藏的挨打,到不如主動爭取機會磨練,來增強實
力,蘭斯洛這樣的想法,代表他的人生觀,也將會是他成功的主要因素。
只是,對方並非弱者,昨天事件驟起,他們措手不及,所以派出來的都
是庸才,倘若錢繼堯豁出一切,動員艾爾鐵諾官方的力量,那所要面對的,
就真正是一流高手了,再者,那名赤先生,看手下們對他的懼怕,只怕也非
易與之輩,蘭斯洛的那身武功,突如其來,若有若無,真的能接得下來嗎?
無奈,眼前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步至落瓊小築,請僕役通報之後,兩人被請入前廳。
蘭斯洛上次來此,是夜晚摸黑進入,又是從後門翻進,所以沒看清楚周
圍景物,此時受邀來訪,才盡窺建築全貌,不由得嘖嘖稱奇。
只見亭台樓閣,小橋流水,佈置精巧典雅,如茵綠草上,散布著不知名
的野花,幾個水池,噴出白練似的噴泉,散落的水珠,位置經過巧妙的設計
,恰好留出一條,小白碎石砌成的迎賓道。
看起來典雅大方,深深顯出主人不平凡的胸襟。
小草於建築土木之學,涉獵頗多,見到如此佈置,暗暗佩服,這庭園設
計優美,典雅之中,另有一股尊貴之氣,氣派而不淪於奢華,設計之人,確
非凡物。
「只是……這不似出自尋常女子之手啊!」
小草臉上,浮起了抹瞭然的微笑,身為「才女」,她感覺到這園子裡,
有種不尋常的氣度,那不是整日繡花抹粉,吟詩詠詞的文弱女子,所能擁有
的。
一旁的蘭斯洛,反應沒有如此深刻,只是暗暗高興,「幸好昨晚臉沒被
打到,不然怎麼去見紫鈺小姐。」
僕役招待兩人至前廳,紫鈺早已整裝完畢,烹茶以待。
再見紫鈺,小草仍是忍不住輕聲讚嘆,那種深度的美感,教自己望塵莫
及,無怪蘭斯洛一見之下,便情根深種,不能自己。
轉頭一看,蘭斯洛早在踏進屋子的那一刻,便神魂顛倒,站在原地傻笑
,小草又是氣惱,又是傷心,狠狠的踩了蘭斯洛一腳。
當蘭斯洛慘叫出聲時,微微欠身,向紫鈺溫然微笑。
紫鈺報以一笑。
眼前的這兩個人,確實教她打從心底誇讚起來,一位文質彬彬,俊逸非
凡,如臨風之玉樹;一位霸氣沛然,豪邁英爽,似雄踞之猛虎,都是人中英
傑。
「紫鈺小姐。」
「蘭斯洛公子,歡迎大駕啊!」
紫鈺笑道。
昨夜蘭斯洛血戰長街,紫鈺一直在暗處觀看,當蘭斯洛展開武功,大敗
群敵時,那種勃發的英雄氣概,亦是令她暗自心折,不得不對這個只會在她
面前流口水的小子,另眼相看。
「那個……突然叨擾,真是……真是……」
在紫鈺的面前,蘭斯洛幾乎變成了隻溫馴的貓,滿臉通紅,半句話也說
不出口,連忙扯了扯小草的袖子,把打開僵局的鑰匙,寄託在義兄弟身上。
發現蘭斯洛的窘狀,紫鈺啞然失笑,把目光移向小草,笑問道:「這位
公子是……?」
小草暗暗悔恨,為何自己的愛情觀,如此沒有格調,居然喜歡上這種人
,當下清了清喉嚨,朗聲道:「賤名小草,因為大哥前天向我誇耀,在小姐
這裡喝到畢生難忘的好茶,小草口賤,卻也來討一杯品嚐。」
「對,對,對……呃!不對,紫鈺小姐,他是亂說的,妳別在意啊!」
難得有人講話,小草一開口,蘭斯洛趕忙點頭稱是,聽到一半,發覺不
對,前次作客,便是喝了那杯怪茶,給人不客氣的踢出去,今時哪敢再碰,
偏生這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當下狠狠地瞪了小草一眼。
紫鈺抿嘴輕笑道:「粗質劣品,哪入名家法眼,倒是讓小公子見笑了。
」
喚來婢侍,命她們送上清茶。
不久,婢侍珍而重之的送上了茶葉,紫鈺將之放入陶壺,灌注沸水,再
依傳統手續,將洗壺的初茶倒棄,另泡第二壺,頃刻間,一股濃濃的草藥味
,瀰漫室內,腥酸難聞,正是那日教蘭斯洛吃了閉門羹的怪茶。
紫鈺皓腕微舉,正要將茶注入磁杯款客。
小草眉頭一皺,疾道:「且慢!」
湊近看了看茶水的顏色,果是墨黑深綠,渾濁難當,她前次聽蘭斯洛口
述,略知大概,故而甫坐定,便開口討茶,此刻親身觀看,心中已有計較。
當下將茶壺放回原位,笑道:「不知紫鈺小姐府上,可有木杯?」
蘭斯洛愕然當場,暗想,喝茶便喝茶,哪那麼多麻煩。
開口攔阻道:「哪那麼多麻煩,有茶你就喝吧!」
看著兩種反應,紫鈺先是不語,繼而,嘴角綻放笑意,那是種遇到知音
的笑容,拍掌喚來侍女,命令道:「至我房中,取蟠龍杯來。」
再向小草欠身施禮,喜道:「公子果是行家,紫鈺候君多時了。」
小草起身還禮,正色道:「不敢,小草蒙兄長教誨,偶然識得珍品異物
而已。」
一旁的蘭斯洛,看得莫名其妙,只是聽到小草誇獎自己,也跟著傻笑就
是了。
一會兒,婢女將一組蟠龍形狀的茶具帶來,紫鈺將綠茶分注杯中,只見
原本污濁的渾水,豁然開朗,成了清澈的金黃色,清新怡人,好似熔沸的金
塊,化為液體。
被凝封住的熱氣,水珠化為一縷輕煙,緩緩升起,奇的是,升起的白煙
,狀若升天之龍,盤旋繚繞,蔚為奇觀。
茶香隨煙而散布,一室皆香。
清茶入喉,先是口中一片清涼,跟著覺得有股暖流,自喉間傳下,直入
五臟六腑,化為天泉甘流,整個身體暖烘烘地,如置身冬晴之中,甚是舒泰
。
小草細細品茗,讓茶的清芬,在喉間醞釀,良久,才吐氣揚聲,婉惜道
:「冬雪初晴,果然不愧為金龍苔之名。」
一旁的蘭斯洛,只覺得茶的味道不錯,與這幾天餐館裡的粗茶,果是大
不相同,但要說是真有多好,又說不上來,眼見小草、紫鈺相互推崇,心底
大感古怪,想問個究竟,又怕出醜,只好尷尬的悶不作聲。
察覺了兄長的糗樣,小草開始解圍,朗聲道:「紫鈺小姐,可知這『冬
雪初晴』的來歷?」
紫鈺是何等人物,小草這般做作,她又豈會不知,當下並不點破,只是
笑道:「妾身只是一知半解,到要請教公子。」
藉此,也看看小草是否有真才實學。
小草井然有序地敘述著:「冬雪初晴,產於大陸極西之地,確實產地不
詳,傳聞中,此物生長於太古深山、人煙罕至之深澗,吸山林鍾靈毓秀之氣
而成形,據聞其生長之時,難得見陽光,,極難尋覓,僅有每百年一次的初
晴之日,方可採收,是天地間難得的神物,長年飲用,可強筋骨、癒百病,
因其難得,故與炎之大陸的『天冥冰清』,並稱龍苔,有別者,一為金鱗,
一是蒼鱗。」
拿起木杯,仔細在手上婆娑,小草緩緩道:「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
雲轉化龍。要飲用冬雪初晴,非得有長年吸風飲露,同樣生長於山林的良木
,才能引出風味,常人不知,往往棄之敝屣。這金龍苔實屬神物,若不遇慧
眼之人,寧可孤芳自守,也不肯失之流俗,其之風骨,真是教人好生景仰。
」
一面說,紫鈺一面欣然稱讚,「說的好,公子這番話,由物見人,大有
見地,聞君一席話,妾身茅塞頓開,卻不知公子仙鄉何處?能有如此如此見
聞,想必定是名家子弟?」
小草肅然道:「落魄王孫,君莫問!區區賤談,何足言志,倒是讓小姐
見笑了。」
紫鈺溫然道:「不敢。」
心中卻道:「這人好大的名頭,聽這番談吐,果然不同凡響,但還是所
知有限,未能盡窺全貌,唔!再探探口風。」
「不過,倘若紫鈺知道,小草心底正在盤算的東西,只怕便笑不出來了
。」
雷因斯•蒂倫秘聞,冬雪初晴,天下非龍翔山不產,是祭祀龍神的貢品
,艾爾鐵諾皇帝屢次索取,也不過僅得數兩,這女子如何得來?
看她舉止氣度,絕非尋常女兒家,莫非竟是龍族中人?
不成,姑且再試她一試。
「兩人各有滿腹心思,表面上卻是繼續暢談,紫鈺向兩人解釋,因為祖
上的淵源,當年來拜訪落瓊小築的人,絡繹不絕,所以便藉此過濾俗人打擾
,尋求知己。一頭霧水的蘭斯洛,只有點頭的份了。話題既開,兩個女子互
相暢談了起來,若是蘭斯洛的反應夠敏銳,當可發現,對話中你來我往,頗
有劍拔弩張的緊張氣勢,簡直是藉此,在所學見識上一較高低。從大陸上各
種雜史軼聞,到天文地理的專門知識,無所不談,不時還故意改用,只流傳
於某些地方的特殊語言,堪稱激烈的辯論會,持續進行著。大體上來說,總
是紫鈺主攻,她旁徵博引,長篇大論的提出論證,卻總被小草輕描淡寫的幾
句話,給打了回票,這並不是說紫鈺的立論有所偏差,只是小草深諳辯談之
道,全力反攻一點,反而讓紫鈺的話,聽起來處處漏洞。在一旁的蘭斯洛,
半句話也插不上嘴,完全被忽略了他的存在,看著面前的兩個人,你一言,
我一語,說個不停,心中只覺奇怪:「人家都說女人多話,果然不錯,不但
紫鈺小姐是這樣,連我那娘娘腔的小弟,居然也是廢話連篇。」
就在兩個女人不知不覺,一個男人度日如年的情形下,時間飛快的流逝
,轉眼間,已是月掛半空,群星閃爍的亥時了,婢女們提醒紫鈺,該是休息
的時間了。
「能與小公子一談,妾身榮幸萬分。公子既然也是初來杭州,紫鈺理當
一盡地主之誼,不妨打從明日起,由妾身陪同公子,遊遍這西湖風光,不知
公子意下如何?」
紫鈺語笑嫣然,她素來自負文武雙全,卻難得碰上好對手,今日在文才
上,遇到這個好對手,豈肯干休。
反正要負責這兩人的安全,索性找個接近的理由,一舉兩得。
小草正想推辭,猛覺背後兩道冷電似的目光,筆直射來,連忙點頭答應
。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明日一早,妾身在落瓊小築,恭候大駕。」
紫鈺以極優美的動作,站起身來,在婢女們的簇擁下,走近內房去了。
蘭斯洛、小草告辭離去,走出了大門,沒走幾步,小草便給逼至牆邊,
被掐住脖子,蘭斯洛滿臉怒容,喝問道:「臭小子,你說要幫你兄弟泡妞,
卻又泡了你兄弟的妞,我是不是你的兄弟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你的兄弟
?」
小草掙扎喘氣道:「沒……沒有啊!」
蘭斯洛越說越氣,「還說沒有,你們兩個在那邊,越講越親熱,把本大
爺甩在一邊,是不是想讓本大爺加入綠帽俱樂部?早知道昨晚就丟下你不管
,讓你這大淫賊給亂刀分屍。」
小草連忙安撫:「大哥,你在說些什麼啊!我可是拼了命的在幫你說好
話喔!不管是講了什麼,我都有再加上一句,是大哥教我的。到最後,紫鈺
小姐對你,可是讚賞有加呢!」
而蘭斯洛果然不愧是頭腦簡單的單細胞生物,聽了這句話,就開始傻笑
,「真的啊!她真的誇我好啊!」
小草打鐵趁熱,再灌迷湯,「是啊!紫鈺小姐還說,大哥挺拔威武,是
了不起的男子漢、大丈夫。」
迷湯一灌,立即見效,蘭斯洛便在街上手舞足蹈起來,看得小草除了火
光四冒之外,也暗暗悲嘆,「兩句話就搞定,真沒挑戰性。」
「咦…不對。」
蘭斯洛的臉,忽然又變回將發飆的樣子,急遽的轉變,讓小草有點難以
招架。
「你說她有誇獎我,怎麼我從頭到尾,都沒聽到半句啊!」
「這……這個嘛!」
小草集中生智,忙道:「人家是女孩子,臉皮薄嘛!怎麼好意思給你聽
到呢?她是用魯爾克語跟我說的,你沒發覺她邊說,邊對你笑嗎?」
蘭斯洛想了想,好像確實是這樣,開心的哈哈大笑。
看他著麼興奮,小草又是難過,又是氣憤,暗道:「死大哥,人家只不
過對你笑一下,你就開心成這樣,我為你作了那麼多,你連謝也不謝半句…
…」
或許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吧!
小草的念頭才剛起,「小草啊!」
「幹嘛啦?」
蘭斯洛收起了嬉笑的表情,反而有點靦腆的樣子,這是只有在看到紫鈺
時,才會有的神情。
「紫鈺小姐又不在這,你幹嘛那種臉?」
「我是個很不會說謝謝的人。」
「咦?」
蘭斯洛側著頭想了想,低聲道:「仔細想想,這幾天以來,不管是拿贖
款,還是做什麼的,都是你的功勞,我只顧著吃喝玩樂,連謝謝也沒有說,
真是……真是……」
「哪的話?」
小草笑了起來,眼中依稀有淚,「我只是出出點子而已,真正把事情做
完的,可是大哥你唷!你好好加油吧,我會繼續陪你走下去的。」
兩人相對一笑,勾肩搭背地,踏上回家之路。
在這一天之中,兩人之間的情誼,有了決定性的進展。
日後,當莉雅公主以二十餘歲的年華,英年早逝,蘭斯洛王在愛妻棺旁
佇立良久,回思前塵往事,而提筆寫下,「如妻如妾,如兄如弟」,這四字
輓聯,言短意駭,內中真意,只有當事人方心領神會。
「喂!小草啊!你覺得,我的妞怎麼樣啊!」
「這個嗎?」
小草笑道:「人很漂亮,也很聰明,心地也不錯,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遜了點。」
「渾球,你大哥的玩笑,你也敢開。」
蘭斯洛笑罵道,伸手到小草腋下,去搔她的癢,笑得小草前翻後仰,連
連討饒。
「看你還敢不趕再拿我開玩笑。」
「是,是,是,她身邊的那個男的,也很完美,英偉挺拔,紫鈺小姐簡
直完美無缺,就可惜啊……」
「還有可惜……」
蘭斯洛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右手示威性地晃來晃去。
「沒有,沒有了。」
緊靠在蘭斯洛的臂彎裡,小草享受著短暫的幸福,把後半句話藏在心底
,「就可惜啊!有著從窗口偷窺別人的壞習慣。」
紫鈺斜倚在陽臺上,看兩個人打打鬧鬧,不禁淺笑,「『驕縱蠻橫,視
旁人若無物』,她,不像啊!」
清朗的月光,照在小草與蘭斯洛的身上,看上去,他們都是一臉幸福的
樣子。
隨著六月二十三日的到來,許多人或出於自願,或是被迫,都將要面臨
更新的未來,這以後的禍福榮辱,完全掌握於他們的努力了。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為誰獨自倚樓臺】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六月二十三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辨認不出方向,四周盡是一片的煙霧瀰漫,流動著的空氣,是那麼的冰
冷,她拼命的找尋出路,卻總是離不開這片迷霧。
煙霧中,漸漸出現了一幕景象,有個生著重病的小女孩,躺在床上,哭
著找媽媽。
「媽媽,我要媽媽,媽媽為什麼不來?」
小女孩通紅著臉,口裡吐著熱氣,發著高燒,神智模糊。
在一旁服侍的十幾個宮女,忙著遞毛巾、鋪冰枕,有的忙著煮草藥,七
手八腳忙的不可開交,焦急之心,溢於表情,只是,一直到最後,女孩的母
親,都沒有出現。
「媽媽,媽媽為什麼沒有來?」
「殿下,請您再等一下吧!」
佇立在床頭的女長官,低聲安慰著女孩,「東南水患,陛下去救助災民
,等事情告一段落,就會回來,您再忍一下吧!」
口中雖然這麼說,心裡卻很悲哀的知道,女王縱使回來,也是十天半個
月以後了。
雖然女王陛下的慈藹、博愛,聞名於大陸,擁有「人類的母親」這樣榮
耀的稱號,身為她的親生女兒,卻連重病的時候,都見不著母親的面,這樣
的命運,是不是太嚴苛了呢?
「媽媽……不會回來了。」
雖然年紀幼小,小女孩卻很諷刺地,掌握住事實,「媽媽是大家的媽媽
,是所有人的媽媽,不是雅雅的媽媽,媽媽不要雅雅了,雅雅是沒人要的小
孩……」
「殿下,殿下您醒一醒啊!」
「太醫,快傳太醫,殿下昏過去了。」
「對了,都快忘了,那是我五歲時候,生病的那一次。」
景象消失,跟著又出現了另一幅畫面。
一個女孩,穿著華麗而不失典雅的禮服,在眾人的慶賀中,歡度生日,
各式各樣,爭奇鬥艷的珍貴禮品,擺滿了一地,但在其中,卻沒有她最想要
的東西。
「殿下!」
一名宮女自廳口出現,喘息道:「陛下她……她……」
「又來不了了嗎?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女孩神色漠然,完全沒有將激動的心情,表達於面上。
「天出流星,陛下為了替國民祈福,將連續在北塔上齋戒三日。」
宮女小心地交代了狀況,每個人都知道,為了這次的宴會,小公主自半
年以前,便在各方面力求表現,換得女王承諾出席的約定,想不到…
…
半晌,由宮內省派來的使者,帶來了女王預先準備好的生日禮物。
「又是這種東西嗎?」
女孩冷冷道。
擺在她面前的,是一只草編的蚱蜢,與一叢向日葵。
和一地的珍奇禮物比較下,簡直寒酸的可笑。
「去年是野薔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葉片
,哼!宮內省還真是省嘛!」
「陛下吩咐,宮內一切典章,當為全民表率,忌鋪張浪費,所以……所
以…」
司禮的官員,汗流浹背,早曉得這位刁蠻公主不好惹,自己偏生在這個
節骨眼,被派來送禮,現在只希望老天保佑,讓自己全身而退。
一旁的宮女,面面相覷,在她們的眼中,女王陛下慈愛祥和,是個好似
女神般的長者,無論是尊貴的神官,亦或是後宮的老園丁,她都一視同仁地
笑容以待,只是,公主的見解,似乎有些不同。
女孩二話不說,在一片驚異、譁然的聲浪中,把御賜的生日禮物,隨手
擲出窗外。
「陛下要打要殺,讓她自己來,我在此悉聽尊便。」
女孩沉聲道。
她的生氣,不是因為禮物的價值,而是送禮人的心意,是那麼的默不關
心,那麼的傷人,假如說,這樣挑釁的舉動,能夠讓母親稍稍對自己注意一
點,不管受到什麼懲罰,都是值得的。
反正,母親是不會來的,她的眼裡,只有大眾的幸福,不管身為她親生
女兒的自己,變好亦或是變壞,她都不會關心的,不是嗎?
「是十一歲那年的生日啊!」
畫面更異,在漆黑的夜色中,一名宮女在牆邊焦急地徘徊。
牆的那一邊,忽然發出了聲響,一個少女,以極不雅的姿勢,翻過牆來
。
「殿下,您可回來了?宮裡找妳快找的瘋了。」
「不要多說廢話,過來扶我一把。」
「殿下!」
「霹啪」一聲,十數盞風燈乍亮,把整個院子照的燈火通明,一個年老
的管家型人物,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是宮廷的總管,巴利斯。
「身為王家唯一的繼承人,希望您自重。」
老管家沉聲道。
「自重?!」
少女笑了起來,「所謂的自重,是像我母親那個樣子,拿些不知所謂的
事,當成人生的唯一目標嗎?」
「陛下她立志為人類的幸福而捨身,這也是歷任女王代代相傳的使命,
希望殿下能體會這種高潔的心志之後,再下斷語。」
老管家緩道,他侍奉女王百餘年,對主子敬佩之深,決不允許任何人侮
辱。
「簡單說起來,就是要我嘴巴放乾淨點了。」
少女諷刺道。
「很抱歉,要我當聖女,這事我作不來,也不想作,假如你們看不下去
的話,要革職還是廢除繼承權,都隨你們的便,反正,我從一開始就不稀罕
這個位置。」
「殿下,妳……」
畫面再變,一個少女,身著單薄絹衣,在翡翠砌成的水池裡,進行著淨
身的儀式。
無表情的臉上,一片冰涼,卻有兩道殘餘的淚痕,她忘不了兩天前,當
她飛奔衝進宮裡,握住母親那逐漸失去溫度的手,母親以微弱的聲音,交代
了最後的遺言。
「去做妳應該做的事。」
哼!
一直到了最後,在那個女人的心裡,自己還是半點地位也沒有,不管這
些年來,自己得了多少的榮耀,做了多少的錯事,母親完全置之不理,就連
臨終的遺言,都沒有半絲親暱,只是冷冰冰地叫自己,盡一個身為下任女王
,所應盡的本分。
在兩刻鐘之後,繼位的儀式將要展開,在那之前,登基的女王,要沐浴
淨身,以此地獨特的靈氣,打開其一族特有的血脈。
沒多久,少女驚慌地張開眼睛,看著自己的手掌,臉上滿是不敢置信的
神色。
「怎麼會?居然用不出來……這怎麼會?」
少女驚聲道。
其王室一族的女性,自太古時代,便由諸神處,被賦予了特殊的能力。
除了年至十九歲,經儀式所開啟的個人特殊能力外,每一代的女王,均
有修補破損肉體,治癒重傷絕症的聖力,那種力量,就連窮其一生苦修回復
咒文的神官,都望塵莫及。
這種力量的使用,是折損施術人的生命力作為能源,這使得歷任女王,
因此享有「人類的母親」之美名,也使得王位自此傳女不傳子,然而,該族
女王,往往皆是短命之人,事實上,上代女王,便是因為過度使用聖力,生
命力透支,英年早逝。
而此刻,即將成為女王的她,赫然發覺,無論自己怎麼試,聖力就是使
出不來,彷彿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怎麼會這樣?」
素來冷清自若的她,極難得地感到驚恐,登基典禮舉行在即,而自己卻
失去了用以證明王室血統的能力,這該怎麼辦才好?
「殿下,請您快一點,巴利斯大人已經在催了。」
門外傳來了侍女的急促敲門聲。
她驚慌起來,腦裡唯一想到的念頭是……
「要逃,我要逃。」
所有的景象,驀地消失,還原成白茫茫的一片。
「對了,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逃了。」
回想起不愉快的記憶,她黯然低語。
「卑鄙的女人。」
「誰?」
她張首四望,看不到半絲人影,而聲音卻自四面八方,不斷傳來。
「妳逃了,背棄所有國民的期望。」
「那是因為……」
「妳是個無法贖罪的罪人。」
「不是……」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妳媽媽才丟棄妳。」
「不是這樣……」
「妳媽媽要別人不要妳,所以丟棄妳。」
「住口!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子的……」
空盪的四周,少女悲慟地哭喊,而指責的聲音,越來越大。
「罪人!」
「沒人要的小孩!」
「妳媽媽不要妳了。」
「沒有人會要妳的,妳去死吧!」
耳畔的聲音,縈繞不斷,少女覺得腳底變成了個無底的沼澤,自己正深
深陷入,胸口越來越悶,整個人不住下沉,眼前漸漸變黑,眼見即將沒頂,
一道溫暖的光芒,劃破了黑暗的陰霾。
「我不會丟下妳不管的。」
一個寬肩濃眉的少年,伸出了手掌,他臉上的笑容,此刻看來,就像冬
天的陽光一般和煦燦爛。
「把手給我,我拉妳出去。」
「大哥。」
少女喜道,急忙伸出手,配合對方的救助。
「好!起來吧!」
少年使勁一拉,將另一個紫衫少女拉至身畔,那名紫杉少女輕咳連連,
美艷地不似世間人物。
兩人凝望片刻,有說有笑,親暱地一起離去,完全不理會那個還在泥中
的人。
「大哥!大哥!還有我啊!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
求救的呼喊,逐漸微弱,少女被淹沒於沼澤裡了。
她只感到,胸口好悶好悶,根本呼吸不過來,窒息的火熱感,猛烈地燒
灼著全身各處。
在意識模糊前,她聽到這樣的對話。
「是什麼人再喊救命?」
「管她是誰,別妨礙本大爺泡妞。」
「大哥……大哥……」
最後一絲光線被遮斷,少女給埋在無邊無際地黑暗裡。
「啊……」
小草驚呼一聲,自惡夢中驚醒,全身冷汗涔涔,回憶夢中情景,兀自膽
顫心驚。
「呼!原來是夢啊!」
小草低聲喘息道。
不知是不是因為惡夢的影響,胸口氣悶不順,小草低頭撫胸,想順順氣
。
「什麼東西……啊!色狼啊……」
只見蘭斯洛不知何時,摸上了小草的床,正枕在佳人酥胸前,一臉幸福
地呼呼大睡。
一聲慘叫,響徹雲霄,跟著便是重物墜地聲,完全出自本能反應,小草
一腳把蘭斯洛給踹了下床。
由於出身山野,加上個人習性,蘭斯洛的睡性,非常的好,無論是什麼
樣的環境,都能安然大睡,當然,說的不客氣一點,就是他與豬玀沒什麼分
別。
儘管是給人一腳踢下床,蘭斯洛仍未有轉醒,而是很舒適地躺在地上,
繼續流著口水,鼾聲大作,蓋在身上的被褥,無聲飄落,展露出無限陽剛美
的男性軀體。
乍見此景,小草一張俏臉,直紅到耳根,本能性地轉過頭去,不敢多看
,一會兒,小草起身下床,半跪坐在蘭斯洛的身旁,輕輕地為心上人披上被
子。
「死大哥,什麼壞習慣,裸睡又夢遊,害我做那種怪夢。」
小草紅著臉,輕聲埋怨道。
看著蘭斯洛剛毅的臉龐,宛如彫刻而成的曲線,小草心神盪漾,小心地
側身躺下,依偎在蘭斯洛身旁。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逃開了。」
小草低聲道,雖然曉得蘭斯洛聽不見,卻很自然地說出口。
「並不只是因為我用不出聖力,而是因為,長久以來對生活方式的存疑
。」
打從懂事開始,小草便對雷因斯•蒂倫的體制感到質疑,自第十一代起
,每一任的女王,在眾所期望的目光下,幾乎都是捨己存人,耗竭聖力而過
世的。
可是,這種非得要犧牲自己的幸福,才能達到的境界,算的上是正道嗎
?
這一點,即使聰慧如她,也還不明白,為了找出這個答案,她決定到外
面的世界去看一看,去汲取一些書本外的知識。
「我聽說,母親在即位以前,曾經微服出巡過……」
在無意間,曾聽老一輩的宮女提起,女王繼位前,曾經在杭州待過一段
時間。
為了想看看年輕時的母親,繼位前的母親,是否有自己所不曉得的一面
,逃出宮廷的小草,遠渡異國,不遠千里而來。
旅途中,屢經險難,從未離開王都的小草,雖說是冰雪聰明,卻也是吃
了不少的苦頭,為了安全起見,剪去如雲青絲,掩遮麗色,打扮成一個落魄
流浪者,直至遇上蘭斯洛。
想起初見時的種種,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小草輕輕戳著蘭斯洛,低笑
道:「你啊!真是個十足的大壞蛋,從我出生以來,敢這麼粗魯對我,讓我
生氣讓我傷心的,可是只有你一個喔!」
蘭斯洛悶哼一聲,小草嚇了一跳,趕忙坐開,好半晌,見蘭斯洛沒有反
應,才又靠近,輕撫蘭斯洛的大臉,小草緩緩地說:「可能你永遠都不會知
道,那句話對我來說,有多麼的重要。」
在西湖畔,對當時徬徨無依的小草,蘭斯洛伸出了雙手。
「放心啦!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
就為了這一句話,小草自此情根深種,跟隨在蘭斯洛左右。
「如果你發現我是女孩子,真不知道你會有什麼表情?」
會很吃驚吧?
也許會呆個一陣子,然後爆發火山般的怒氣。
「你啊!就是一副壞脾氣,只有我這個笨蛋,心甘情願地被你欺負。」
可是,之後呢?
這個男人會愛上自己嗎?
小草沒法子回答,也不願回答,一但自己的身分被揭漏,無疑也就宣告
了這段感情的終結,雷因斯•蒂倫王家,不可能接受一個這樣的外戚。
就為了這一點,小草下定決心,不對蘭斯洛表白,而寧願在蘭斯洛為紫
鈺神魂顛倒的時候,偷偷黯然神傷。
而且,在小草的心裡,有一個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她希望蘭斯愛上的,
只是小草,而不是莉雅公主。
「我是那麼的喜歡你,可是…」
小草的聲音裡,有著無盡地哀傷,「在大哥的心底,我到底算是什麼呢
?如果有那麼一天,你也會喜歡我嗎?」
「唔!……喜歡妳……好喜歡妳……」
小草差沒嚇的跳起來,發覺是蘭斯洛在說夢話,失望之餘,仍掩不住心
頭狂喜,「喜歡我,就對我說啊!」
小草撥弄著蘭斯洛的黑髮,靦腆說道。
而蘭斯洛也真是配合地再說了一遍。
「喜歡妳唷……美麗的小姑娘……」
小草恍然大悟,伸出纖纖素手,讓「紫鈺」的名字,成為蘭斯洛喉間的
低語。
「謝謝你,大哥,即使是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
小草倚在蘭斯洛的臂彎,沈浸在尋找多時的溫暖中,看著心上人剛毅的
臉龐,不多時,沈沈睡去,睡夢中,嘴角猶掛著一抹微笑,而兩行珠淚,無
聲地沾滿了衣襟。
月兒西落,旭日東昇,第二天早上,對於發覺自己身處何地的蘭斯洛來
說,毋寧是一場惡夢。
「什麼東西……啊!色魔啊……」
「痛死了,你幹嘛打我?」
「滾開,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你這隻臭兔子,從今以後,你不準靠
近我周圍二十公尺內。」
「胸口藉人躺一下會死啊!臭大哥!」
「啊……不要靠近我,你又想幹嘛!該死的兔子……」
從這一天開始,蘭斯洛、小草在紫鈺的陪同下,漫遊杭州,賞玩名勝美
景,暗自亦蒐集,有關雷峰塔寶藏的資料。
為了要在紫鈺面前逞能,蘭斯洛向小草求教詩書,兩人過著白天四處遊
歷,晚上讀書談天的悠游日子。
然而,在兩人觸覺所知的範圍外,危機也步步逼近了,「蘇州出現刺客
,伏擊王輦,十二皇子失蹤」的消息,震驚艾爾鐵諾全土,艾爾鐵諾官方,
動員了所有的力量,務要要偵破此案,緝拿兇手,找到太子。
看到報紙的小草,心裡有數,也更加深了日常的戒備,果不其然,隔日
,蘭斯洛與小草的立體畫像,便由地脈網路,傳遍了全艾爾鐵諾,成為了頭
號通緝犯,所幸,不知是畫師無能,還是畫面失真,畫像看來,離本人的差
距甚大。
當蘭斯洛出入公共場所的時候,遭到刺殺的頻率,也筆直提昇,顯示對
方勢必滅口的決心,值得慶幸的是,雖然遇刺的次數、刺客的人數,都不住
增加,但來人的素質,卻全是些不三不四的水準,反而成了蘭斯洛練功的活
靶子。
小草判斷,錢繼堯為了某種因素,無法明目張膽地,動員手上的軍部力
量,目前的刺客,應是那名赤先生的屬下,以致水準奇差,當然,這是對蘭
斯洛而言,若是換做另一個武功遠較蘭斯洛為高的武林高手,只怕已在開頭
第一日,便已見了閻王。
自小生長於山林的蘭斯洛,有著一種超乎常人,野獸般的直覺,總能在
敵人發動攻擊的前一剎那,有所感應,制敵機先,小草就曾四次舉毒茶欲飲
時,被蘭斯洛揮手攔下,除此之外,蘭斯洛的瞬間反應,亦是遠超一般好手
的水準,這樣的能力,使他往往能在劣勢中,扭轉局面,創造勝績。
依照小草的策略,兩人決定採取巷道游擊,打帶跑的作戰方式,這種保
險的方法,在彼此配合無間的情形下,發揮的淋漓盡致。
在實戰中,蘭斯洛的武功,以驚人的速度成長,雖然還是全無章法,但
卻沒有半個人,能當他十合之將。
對體內竄走真氣的控制,也越益駕輕就熟,不再有突然昏厥的現象了。
對於教育蘭斯洛的人,小草佩服的五體投地,那人絕對是宗師級的人物
,超越了派門之別,不依俗套常規,而是以天地間的至理,來作為教材,使
蘭斯洛順性發展,直接達到反璞歸真的境界。
在夜晚的教學中,小草頗為吃驚地發現,蘭斯洛雖然不諳風雅,琴棋書
畫一竅不通,但對古籍史事,甚至一些珍罕秘聞,卻知之甚詳,而且往往有
獨到的觀點,發前人之所未見,這更顯出,教育他的老師,文武雙全,是位
不得了的隱世高人。
小草遍思五百年內的奇人異士,皆不符合,不由得仰天興嘆,世上儘有
臥虎藏龍之輩,自己在宮中以管窺天,當真是小覷了天下英雄。
蘭斯洛對自己的進境,感到滿意,整天央求小草,趁著近水樓臺之便,
幫忙出點子追求紫鈺,小草雖然口頭答應,卻在有意無意間,大扯情敵後腿
。
像是三人第一天出遊,蘭斯洛便自動獻慇勤,弄了輛馬車,說是要乘車
遊湖,結果拉車的馬,在紫鈺剛要上車的時候,不知給什麼東西刺到,狂性
大發,奔到馬路上,亂蹦亂跳,真給撞了個人仰馬翻,讓蘭斯洛大大的丟臉
。
「第一號作戰,失敗。」
「唉!失敗,真正失敗。」
「沒關係!進行第二號作戰。」
蘭斯洛努力地進行各種計畫,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或獻慇勤,或表現
優點,想辦法擄獲佳人芳心,卻總是因為莫名的理由,而宣告失敗。
有一次,蘭斯洛要小草買通了一班地痞流氓,想要演一場英雄救美,表
現自己的英雄氣概,誰知道,事到臨頭,小流氓沒來,反而引來了幾十名刺
客,二話不說,抽刀就砍,斬的蘭斯洛抱頭鼠竄,背著被嚇呆(其實是快要
笑翻)的紫鈺,跑了半里路,弄巧成拙,形象盡失。
「第五十七號作戰,失敗。」
「唉!失敗,徹底失敗。」
「沒關係!進行第五十八號作戰。」
就在不斷地進行,「作戰、失敗、再作戰、再失敗」的求愛壯舉中,半
個月的時間,轉眼飛逝,蘭斯洛除了惹來一身腥之外,半點甜頭也沒嘗到。
紫鈺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總是纏著小草打轉,輕聲細氣,又是遞茶
水,又是噓寒問暖,看得蘭斯洛妒火中燒,恨不得立刻手刃姦夫。
「我到底是招誰惹誰啦!就沒有人能體諒我一下嗎?」
小草心底明白,倘若目光可以殺人,她大概早被千刀萬剮,每次出遊,
兩道滾油也似的視線,瞪得她作立不安,叫苦連天。
幫心上人追女孩子,還得被當成姦夫來看待,普天之下,有人暗戀是戀
得這麼辛苦嗎?
那個紫鈺也真是陰險毒辣,明明知道蘭斯洛正在噴火,還故意往這邊靠
,把身子倚在自己身上,果真是紅顏禍水。
想到目前的處境,小草不禁苦笑兼嘆氣。
喂!
喂!
這也實在太不像話了吧!
想她莉雅公主,雖然沒有豔麗到讓人一見就獃住的地步,在大陸東方,
卻也是人人稱羨的佳人,怎麼一到這裡,無論男女老少,都把自己當成男兒
身呢?
真是有必要好好檢討,看來「長途旅行,是美容的大敵」,這句話果一
點真不錯。
這一天,蘭斯洛慣性地起了個大早,拖起兀自努力賴床的小草,奔向落
瓊小築,找紫鈺外出遊湖。
「這裡是三十枚金幣,你拿去吃吃喝喝,嫖院子、買神油、看豔舞,總
之半個時辰內,不要回來。」
趁著紫鈺在觀賞蓮花,蘭斯洛立即設法除掉電燈泡。
「半個時辰!」
小草驚道:「太久了吧!」
「嫌久是不是?」
看到紫鈺回過頭來,蘭斯洛連忙堆起笑臉,邊甜蜜地笑,邊厲聲恐嚇,
「住院更久!想不想躺半年不愁吃,不愁穿。」
「不……不必了。」
小草知道,蘭斯洛這番話,絕對是認真的,打從前天紫鈺偷親了自己一
下,這三天來,所有來犯的刺客,都是筋折骨斷,慘死當場,思之不寒而慄
,小草可不想成為其中的一員。
「你們兄弟在談些什麼?」
紫鈺淺笑嫣然,緩步而來,跟這兩人在一起,總有看不完的笑話,讓她
前所未有的開心。
「哦!沒什麼。」
蘭斯洛揮手哂道:「小草說昨天晚上陪寢的那個肥姑娘不乾淨,有奇怪
的病,他要去買藥吃。」
明知是假,紫鈺還是很配合地,忍住想笑的衝動,裝出一副「想不到你
是這種人」的嫌惡表情。
「我?陪寢的肥姑娘?」
小草快要瘋掉了,不曉得是該哈哈大笑,還是該大哭一場,「我什麼時
候和……」
「你還敢說沒有?」
蘭斯洛疾言厲色道:「為兄勸戒你多次,我等俠道中人,生活要檢點,
你卻置之馬耳東風,不但貪淫好色,嫖院不給錢,品味還如此之差,肥瘦不
挑……真是我輩中的恥辱,大哥為你痛心疾首啊!」
「到底是誰的品味差?」
小草暗罵,想反駁,卻看到蘭斯洛的左拳,蓄勢待發,只怕馬上就要表
演「為了要把你拉回正途,為兄的要打醒你。」
的教育戲。
誤交匪類,奈何?
「是,小弟知錯,馬上回家懺悔。」
順手牽走了金幣,小草以跑百米的速度,一溜煙地飛奔而去。
「小公子,喜歡肥姑娘啊!」
紫鈺掩面笑道。
「青菜蘿蔔,個人所好嘛!」
蘭斯洛趕忙大灌迷湯,「像我就不同了,我喜歡的女子,一定是有氣質
,有容貌,有……」
紫鈺不語,只是輕輕微笑著。
「冤孽啊!真是冤孽!」
小草漫步於長堤,迎著拂面楊柳風,心情沈重不已。
想想自己的所作所為,真是覺得不值,該好好甩蘭斯洛兩個耳光才是,
可是,又怎生捨得呢?
只要看見蘭斯洛的笑臉,什麼不愉快都煙消雲散了。
唉!
情之為物啊!
真是叫人神傷。
倘若人生能重新來一遍,重新給個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再來一次杭州
,再嘗一次單戀的苦酒嗎?
而這個問題,小草幾乎是連想也不想,心中便有了答案。
唉!
問世間,情為何物啊!
到頭來,真的是只有徒呼冤孽了。
繞著堤岸,走了良久,到底是不放心,小草調回了頭,想看看那對難得
獨處的男女,進展如何。
回到分離的地方,只見紫鈺一個人,獨坐在長亭裡納涼,一幅悠閒自在
的樣子。
「咦!……」
小草四處環顧,沒見到蘭斯洛的蹤影,「我大哥的人呢?」
「哦!蘭斯洛先生,聽我提起說,想吃荷香蓮子酥,就不知道跑上哪去
了。」
紫鈺婉轉笑道。
「唉!笨大哥,這樣子,獨處不就失去意義了嗎?」
為了蘭斯的糊塗,小草心裡悲嘆三聲。
放眼望去,看不見蘭斯洛所在,小草疑問道:「怎麼會看不見人呢?這
可就奇怪了,我記得…湖畔三里內,沒有荷香蓮子酥啊!」
「沒錯。」
「那個大白癡。」
小草暗罵,「這麼說,我大哥是回城裡去買囉!」
「非也,非也。」
紫鈺笑道:「水上市場有賣,不必回城,蘭斯洛公子,是獨自開船前去
的。」
小草有一種很糟糕的預感,從腳底直上腦門,依照蘭斯洛過往的搭船記
錄,只怕又是要惹出一堆事了。
「請問一下,我兄長從哪找了船來?」
「這個嘛!」
紫鈺側頭笑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從岸邊找到,給硬推出來的吧
!」
「什麼?」
小草驚呼道:「又是這樣。」
話聲方落,只聽到湖心的方向傳來一聲慘叫。
「哈哈……搭船不付錢的臭小子,又給老子遇到了,下船喝水去吧!」
「哎呀!怎麼又是你啊!你怎麼還在搖船啊…有話好說,別這樣…啊…
…」
長長的慘叫之後,是重物落水的聲音,小草搖頭不已,暗暗發誓,今生
決不與蘭斯洛搭同一艘船。
「第九十九號作戰,失敗。」
「唉!失敗,徹徹底底的失敗。」
「沒關係!進行第一百號作戰。」
不知是否因為訓練有素,蘭斯洛游上岸的時間,比上次又縮短了五分鐘
,當他濕淋淋地踏上實地,第一件做的事,便是伸手入懷,然後臉色大變。
「糟糕……」
蘭斯洛很懊惱地,看著手中的荷葉包裝,裡面的「荷香蓮子酥」,已經
成了「荷香蓮子糊」了。
「蘭斯洛公子。」
紫鈺淺聲道:「你手中的那一團,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蘭斯洛訕訕地答不出話,一旁的小草,見到兄長受窘,於心不忍,一步
上前,夾手把荷葉包搶過,唏哩呼嚕地吞了下去。
「味道不錯…」
小草忍住胃部的翻湧,強笑道:「在我幼時,都是吃這類東西果腹的。
」
「哦!」
紫鈺娥眉一揚,朗聲道:「小公子可是責備妾身,不知民間疾苦了。」
「小草豈敢。」
小草綠著臉道:「小姐深居朱門之內,不比區區生長於民間。以此為怪
,此乃當然之理,何來責備之有?」
紫鈺心裡,暗罵對方拐彎子罵人,口中說不怪,內裡可怪了十成十,心
道:「我固是出身名門,可你雷因斯•蒂倫宮廷,難道又是尋常百姓家了。
」
蘭斯洛不明白兩人為己而爭,只看雙方你來我往,把他丟在一邊,心底
頗不是滋味,正要開口,一陣和風吹來,把紫鈺的頭紗,吹上半空中。
「哎呀!」
「沒關係,我幫你撿。」
蘭斯洛追著頭紗,但是紗巾渾不受力,在風中東飄西盪,蘭斯洛賽跑似
的追在後頭,跳了幾次,伸手去捉,總是差了那麼一點,沒能捉住。
「左邊一點…跳高一點…哎呀!你怎麼那麼笨啊…」
「拿不到就算了,沒關係,不用麻煩了。」
看著蘭斯洛努力追趕的樣子,紫鈺也不禁莞爾,露出了微笑。
求愛壯舉連連失敗,倘若連個紗巾都撿不回,那顏面可真是跌到了谷底
,蘭斯洛賭上了榮譽,誓要追回。
或許真的是天意捉弄,蘭斯洛對付刺客時,威風八面,卻給這怪風,鬧
的手忙腳亂,最後,蘭斯洛也不看前面是什麼,縱身一跳,伸手去拿,就在
快要碰到的瞬間,風力再起,將紗巾颳去別方,只見到蘭斯洛的身體,在半
空中畫了個優美的弧形,然後……
撲通一聲,摔落湖中,一天之內,兩度落水去了。
目擊了這等的慘狀,紫鈺先是獃在當場,繼而忍俊不住,大笑起來。
小草搖頭嘆氣,「真可謂烽火戲諸侯啊!博君一笑,代價太大了。」
蘭斯洛一身再度濕透,狼狽地爬上岸來,小草正想上前相扶,微風吹起
,竟將紗巾往她的方向吹來。
「敢接不住,就要你死的很好看。」
蘭斯洛高聲威脅,只是,基於忌妒情敵的心理,他心底的那句話是「敢
接住,就讓你死的更難看。」
「知道了啦!」
小草目不轉睛地看著空中,一步步地後退,伸手撩向半空,她身高本就
嬌小,卻又哪裡碰得到,總算風力變弱,在退到第五十七步後,小草彎身一
躍,捉到了紗巾。
「好,拿到了。」
小草興高采烈地笑著,卻也忘了,因為連退多步,她已由河岸退至大馬
路上了。
「啊……」
小草在落地的瞬間,一輛狂奔的馬車,筆直地撞著了她。
小草的身體,以斜斜的角度,飛得好高、好高,在空中畫了個充滿美感
的拋物線,然後,用極可笑的姿勢,重重地插落草叢中。
「哎呀!這小子真倒楣。」
「怎麼會這樣……」
蘭斯洛、紫鈺,因為驚訝而張大了口,作聲不得。
「第一百號作戰,失敗。」
「失敗,真正徹徹底底的失敗。」
「沒關係,進行一0一號作戰。」
「開玩笑,你真的把這當成一0一次求婚啊!」
好像很關心兄弟的傷勢,蘭斯洛一馬當先,排開眾人,急奔草叢前,把
小草給拔出來。
「喂!沒事吧!」
「什麼叫做沒事,你怎麼不自己去撞撞看。」
小草暈頭轉向兼嘔吐,「手痛、腳痛、頭痛,就連肚子也痛,全身骨頭
好像要斷了。」
蘭斯洛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年輕人怎麼可以如此經不起磨練,這點
小傷就喊痛,想當年,你兄長我住在山裡的時候,不管是被爆發的山洪沖走
,被滑落的土石流活埋,被雷雨時的閃電劈中,本大爺半句話也沒有,照樣
吃飯睡覺,外帶打呼。」
「大哥,我不像你,我是正常的人類……」
蘭斯洛把小草的褲管捲到膝蓋,仔細看看受傷的程度。
「喂!你怎麼保養的,一個大男人,皮膚居然這麼白。」
輕拂著嬌嫩如白玉般的肌膚,蘭斯洛嘖嘖稱奇。
給蘭斯洛的手一碰,小草的俊臉,直紅到耳根。
「真是標準小白臉,給人碰一下,臉紅成這樣。」
蘭斯洛晒道:「腿上的骨頭沒有斷吧!」
「運氣不錯,好像是沒有。」
大概是這段日子的生活,給練得皮粗肉厚,剛剛那一撞,雖然是筋骨疼
痛,卻連皮外傷也沒半點。
「是喔!那可真是可惜。」
蘭斯洛的眼光,咕嚕嚕地打轉,似乎在盤算著某種計謀。
「你的眼神為何如此無良?你想做什麼?」
小草顫聲道,以往常的經驗來看,蘭斯洛每次出現這種表情,通常有人
就要倒楣,而那個人往往就是自己。
「這個嘛……咦!你哥哥來了。」
「在哪裡?怎麼可能?」
小草順著蘭斯洛的目光,驚慌地往左望,只見一個拄著拐杖的糟老太婆
,緩緩地在湖堤邊行走。
「你那是什麼眼睛,我哥哥有可能長成這樣嗎?…等等,你怎麼知道我
有哥哥?」
小草質疑問道,卻看見蘭斯洛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幹什麼,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你……你一點都不覺得痛嗎?」
「痛?當然痛啊!怎麼可能不痛,我頭痛腳痛,外加心裡也痛……咦!
你手裡拿著這麼大的石頭做什麼?」
低下頭來,只見原本形狀極為纖美的粉腿,變的又紅又紫,怕是腫成原
來的兩倍大了。
「啊……」
淒厲的慘叫,剎時間,聲聞四野,久久不斷。
「哇……你還真狠毒啊!對自己兄弟做這種事,你還算是人嗎?」
小草抱著給敲斷的左腿,咬牙切齒,冷汗直冒。
「大家彼此犧牲一下,頂多以後結婚,讓你免費進場囉!」
蘭斯洛低聲陪笑。
「小公子沒事吧!」
姍姍來遲的紫鈺,適時趕上這一幕。
「很不好,他的腿給撞斷了,需要立刻治療,而且最好找個好一點的地
方來靜養。」
蘭斯洛裝出很焦急的樣子,正色道。
「落瓊小築就在湖邊,環境也好,不如就先回寒舍吧!」
「真不好意思,就麻煩了。」
在陽光下,蘭斯洛的笑容燦爛,就像是個大白癡一樣。
經過醫師的診斷,理所當然地判定小草腿骨骨折,靜養期間,不宜移動
。
靠著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兩人便順理成章地,成了落瓊小築的白吃食
客。
期間,蘭斯洛以近水樓臺之便,追著紫鈺東奔西跑,然而,儘管雙方物
理上的距離拉近,但心理上的距離,卻是天南地北。
紫鈺完全沒把蘭斯洛放在眼裡,呼來斥去,就小草看來,蘭斯洛就像是
一隻受命跳舞的猴子,整日悲哀地手舞足蹈。
然而,在對待小草的態度上,紫鈺卻顯得非常恭謹,整日噓寒問暖,細
心照料。
這點讓小草頗為困惑,因為在仔細的觀察後,小草已有九成肯定,這個
貌若畫中仙子、氣度不凡的女孩,跟龍翔山的龍族,絕對有著極密切的關連
。
所謂龍族,那是超越所有次元而存在的一個種族,在所有的經典之中,
每當世界陷入混亂、黑暗,都可以見到龍騎士活躍的蹤跡,維護光明,打倒
邪惡,是傳說故事裡面,最典型的勇者。
風之大陸五大聖地之一,龍翔山,是龍族的根據地,終年雲霧深鎖,高
不可攀,內中棲息五頭太古龍神,而侍奉的族人,居住山腰。
龍族,是一個廣泛的通稱,包括了人形的人龍,獸形的地龍,與超越一
切,擁有神格的龍神。
關於人龍,多是世代侍奉龍神,而蒙賜與神力,或是人與龍神的混血子
孫。
依照族規,每一名成年男子,都必須馴服一頭地龍,作為座騎,而其中
的佼佼者,可以加入飛龍騎士團,那是身為龍族的無上光榮。
每當世界為黑暗勢力所籠罩,龍族中最強的戰士,經由龍神認可,即便
成為龍騎士,他揮舞兵刃,統帥飛龍騎士團,毀滅一切的邪惡,令黑暗勢力
為之膽寒。
龍族武學,自有其獨步天下之秘,在兩千五百年前的九州大戰,該任龍
族族長,以龍騎士的身分,展現神通,屢破魔族。
傳聞龍族每一代,會挑選當代優秀子弟,作塵世之行,而由於龍族是諸
神的遺產,身分特殊,幾乎可說是介乎人、神之間,地位崇高,各國王侯皆
相爭接待,故而紫鈺有這份排場,毫不稀奇,然而,看她對蘭斯洛的態度,
輕傲侮慢,卻又小心翼翼,唯一的解釋,便是有所為而來。
這個解釋,讓小草為之愣然,蘭斯洛不過是個初出茅廬,名不見經傳的
小子,有什麼好引起他人覬覦的。
劫財?
他哪來的錢。
劫色?
小草搖了搖頭,她不以為除了自己外,有誰會蠢到看上這個笨蛋。
那麼,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小草相信,在事情的背後,有一份自己看不破的圖謀,為了蘭斯洛的生
命安全,她加倍的小心,也在看紫鈺的目光中,多了三份謹慎與敵意。
雖然看出了小草的疑慮,紫鈺並未多作解釋,她得到的命令,是在八月
十五之前,守護蘭斯洛的安全,屆時,取蘭斯洛的血作祭禮,便可完成任務
,而她一早便確認過,生祭所需的血液,不過微量而已,對人體無害,自也
不算是傷害蘭斯洛,因此,她心安理得。
身為當事主的蘭斯洛,反而是最遲鈍的一人,整日沒頭蒼蠅般,跑進跑
出,為了找到與紫鈺談話的機會,除了威脅病床上的小草,代為籌謀外,也
依照小草的意見,纏著紫鈺學下棋,反正幾盤棋一下,便是老大半天,還怕
沒有談心的機會嗎?
十多天的日子,皆在這種安逸、閒暇、無所事事的氣氛中,迅速地飛過
。
這天,小草起床後,做了一回復健體操,聽得人聲,循聲步至前廳。
「再走兩步,就將軍了。」
「啊!不是才開始沒多久嗎?」
小茶几前,蘭斯洛、紫鈺品茗對奕,只見前者頗為懊惱地搔著頭髮,後
者笑吟吟地,面有得色,勝負不問可知。
蘭斯洛的棋藝,是紫鈺所傳,令紫鈺吃了一驚的是,這個胸無點墨、心
無耐性的傻子,在棋藝一道,居然有著……
呃!
該說是奇異的天份吧。
蘭斯洛的棋步,不按照常規,往往是天馬行空、隨意所致,照紫鈺看來
,簡直是憑直覺在下棋,而非智力。
只是,蘭斯洛每每給宰的全軍盡沒,從未贏過,但紫鈺也不得不承認,
對手在棋盤上僵持,「苟延殘喘」的時間,漸漸地拉長了,特別是,蘭斯洛
總能在十面埋伏中,疊用怪招,衝開新天,教紫鈺目瞪口呆,對這呆頭笨鵝
,刮目相看。
「這也不行…那樣…也不成…啊!我認輸了,再來一盤吧!」
想了幾個棋步,都判定無效,蘭斯洛決定放棄。
「無法堅持到最後一刻,是為將者的致命傷。」
紫鈺徐徐道。
棋場如戰場,變化多端,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過
早放棄,往往會帶來扼腕的結果。
「已經必輸的戰役,又何必要到最後一刻呢?」
蘭斯洛也回答的理直氣壯。
在他認為,若是大勢已定,僵持無益,不如盡快轉進,另起爐灶。
兩種想法,並沒有所謂的誰對誰錯,只是顯示出兩個人思想的類型,與
做事方法的差別而已。
比較起來,紫鈺適合大規模作戰的指揮,而蘭斯洛,無疑就是游擊戰的
先鋒了。
這是小草的觀察,而誰也想不到,僅僅兩年之後,她的預感,完全得到
了實現,紫鈺成為了飛龍騎士團的總帥,威震大陸諸國;而蘭斯洛以「四十
大盜」之名,肆虐於艾爾鐵諾東北部。
「那麼,就再下一盤了。」
紫鈺一笑,舉起茶杯,細細地茗了兩口,兩旁的婢女,便要重新排棋。
「且慢。」
小草揚聲道:「我來試試看。」
紫鈺聞言,道:「小公子也有興趣麼?待婢子重新排局,妾身想要領較
一番。」
小草搖頭,「不用麻煩,我便接大哥的棋子,繼續下去就是了。」
紫鈺眼中,一抹精芒稍閃即逝,笑道:「小公子確定麼?起手無回,莫
要怪妾身不公平了。」
小草不語,仔細觀看棋局,那是一種模仿戰場所創立遊戲,稱為「將棋
」,蘭斯洛的陣營裡,第一攻擊力的車兵、騎兵,死傷殆盡,就連第二線的
步兵,都已折損大半,只剩一些殘兵,與主帥偏安一隅,只等敵人最後一擊
,而紫鈺隻子未損,的確是個一面倒的殘局。
「天下事,自古本就難見公平。」
小草沈吟許久,已有定計,拈起小卒,推前一步。
「好,就請小公子指點一二。」
對於這個對手,紫鈺早已技癢難耐,連日來兩人辯論無數,暢論天文地
理,卻總是自己略遜一籌,紫鈺素來自負文武全才,雖然是佩服對方智慧過
人,心底卻還是不服氣,想找個機會再來較量。
「一個人理論上的能力強,未必有實現的本事。妳以殘局相應,分明瞧
我不起,好,今趟便瞧瞧妳這才女,是否有真才實學。」
棋藝與辯論不同,若非真是學以致用,滿口的理論,紙上談兵,不到三
回合,便會大敗虧輸。
紫鈺醉心兵學,於此浸淫多年,棋面又是佔盡優勢,自是成竹在胸,只
是她知道對手不是等閒之輩,所以想的計策雖然激烈,棋步卻是穩扎穩打,
不敢冒險,以免誤中陷阱,貽笑大家。
高手過招,果然不同,不過只是兩三步的功夫,局面便已豁然開朗,另
有天地,小草遣將得宜,將後方稍作安頓,便以殘餘的兵力,發動自殺式的
猛攻。
紫鈺手上實力雄厚,車騎縱橫,移制八方,將小草來犯的步卒,全數消
滅,同時心中也暗暗稱奇,知道小草如此戰法,不過拖延一時,待得兵卒全
數陣亡,手上更無可用之兵,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這樣的走法,必有圖謀,該不會用來掩飾某種計策的障眼法吧……
找到了!」
紫鈺一聲不響地移動車兵,食了一子,嘆道:「好可惜的一步,差一點
就成功了啊!」
原來小草的「隱兵」,已藉由步卒的掩護,悄悄地接近了主帥營,那是
種模仿所謂的刺客,而創出的棋子,雖然攻擊的能力不強,但是移動的步數
卻大,是兵行險著時的利器。
「將軍。」
小草恍若未聞,起手一子,食了紫鈺的主帥,獲得勝利,長聲吟道:「
天道無常,世事局新,江山轉手,笑盡英雄。」
紫鈺不敢置信地呆在當場,小草所用的,是整副棋盤中,最不起眼的「
屯兵」,那種兵的作用,不是一般的上陣作用,而是類似工兵、補給兵一類
的功能,所以在一般的棋藝裡,常常被拿來當作炮灰,或是試探性的棄子。
「天生萬物,各有其性,然正中有奇,奇而能謀。」
小草道:「即使是屯兵,近距離之下攻擊,一樣能立功。」
紫鈺驚異不已,驚嘆道:「就為了這一著,你犧牲所有棋子,來吸引我
的注意…」
「這麼說是毫無道理的。」
小草淡然解釋道:「戰爭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戰勝,若是得不到勝利,
棋子殘存的再多,也沒有意義。」
紫鈺不答,為一種強烈的挫敗感所深纏,並不只是因為輸了棋,而是對
小草的行動法則感佩。
一早認清事物的本質,而後以最直接的道路,取得最後的結果,中間沒
有半點的猶豫,這是何等冷徹的覺悟,而到達這種覺悟的人,又是何等的難
得啊!
「大家別那麼認真嘛!不過是一盤棋而已,大不了重新下過……」
發覺氣氛有點僵,向來事不關己的蘭斯洛,忙打圓場。
「話可不能這麼說,雖然只是一盤棋,卻考驗了一個人的決策、實行能
力,關係重大,不只是單單一場遊戲而已。」
小草出言糾正,她無意刺激紫鈺,然而,為了蘭斯洛的成長,有些事,
還是要說的。
「遊戲輸了,可以重來,但是人生裡,有的事,輸了就沒有翻本的機會
,如果說剛剛輸掉的是一場戰爭,當你面對幾十萬躺在地上同僚的屍體,你
難道還能哭著要求重來嗎?」
「小公子說的不錯,這盤棋,是我輸了。」
紫鈺心下清楚,儘管手上的重兵,分毫未損,但在自己輕視小卒價值的
剎那,戰爭的勝負就已經宣告了。
歷史上因為主帥遇刺,而導致全軍慘敗的例子,不勝枚舉,倘若這是場
真正的戰爭,自己一定已經飽嚐失敗的苦酒了。
為此,她下定決心,在未來的日子裡,要好好的鍛鍊自己,決不允許這
類的錯誤再現。
「這個……我是想說,反正也沒有人會真的去打仗,所以,所以……」
蘭斯洛搜腸竭思,努力地找著解釋的詞句。
「蘭斯洛公子錯了。」
紫鈺笑了起來,笑容中有無限英氣,道:「妾身自小便有個心願,倘若
有朝一日,病體得癒,便要一上沙場,試試身手,不讓鬚眉專美於前。」
蘭斯洛張大了口,驚異不已,想不到看來纖弱的紫鈺,會有如此豪壯的
志願。
小草看著手中茶杯,並不奇怪,她早在紫鈺教蘭斯洛下棋時,便以隱約
想到。
通常宮廷貴族的仕女,為了怡情養性,都會學圍棋之類,含蓄風雅,較
勁於無形的棋藝,以增加才藝。
然而,紫鈺所選的,竟是將棋,那是風行於武將、士兵之間的遊戲,一
般的女子,因為厭之粗俗,甚少涉獵,然而模擬沙場爭雄,天下稱霸,卻是
再適合不過。
紫鈺選擇此道,故可解釋因為是要配合蘭斯洛,但從她在棋藝上的嫻熟
,小草便可知道,這名女子氣概非凡,大有逞馳於烽煙的壯志。
「我原本以為,女孩子還是…還是…」
蘭斯洛搔頭弄耳,說不出話來。
「難道紫鈺小姐沒有成婚的念頭嗎?」
「妾身體弱身虛,風中殘燭,哪有男子敢要?」
紫鈺淡然道:「何況,女人的幸福,並不一定在於婚姻。」
「鐘鼎山林,人各有志。」
看見了紫鈺輕蔑的眼色,小草阻斷蘭斯洛的話頭,「大哥你就別再說了
。」
在小草心中,深深贊同紫鈺的想法,現在正處於戰國時代,而國際間的
局勢,益趨混亂,眼見另一個角逐江山的時代,即將來臨,天下唯有能者得
之,下一個時代的霸主,未必非是男子不可。
一個沈悶的下午,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宣告落幕。
夕陽西斜,華燈初上,蘭斯洛、小草,離開落瓊小築,往市集而去。
被紫鈺說了一頓,蘭斯洛自覺沒趣,又覺得幾日不到室外,感覺氣悶,
恰巧小草的腿傷,已告痊癒,便拖著小草,興沖沖地去逛街。
「唉……!」
步出大門,蘭斯洛長長地歎了口氣。
「怎麼?還在為下午的事心煩啊!」
看不慣蘭斯洛的自艾自怨,小草安慰道:「我會設法幫你的,既然你的
紫鈺小姐,喜歡那方面的東西,咱們就如法炮製,把你重新塑造個形象……
」
「不!我想這次還是放棄好了。」
蘭斯洛沉聲道:「目前就暫時保持這個樣子吧!」
小草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驚問道:「你有沒有弄錯啊!你不是一向為
了追求人家,不擇手段的嗎?怎麼會想要放棄呢?」
「是沒錯啊!」
蘭斯洛的臉上,有種從所未見的沈靜,讓小草為之一驚。
「可是唯獨這個形象,是本大爺做不來的。」
「其實,我不是對女孩子能做什麼有異議,只是…怎麼說好呢……」
蘭斯洛努力地想說出心裡的想法,連慣用的「本大爺」都忘了用。
「我在山裡的時候,聽老頭子說故事,常常夢想,自己將來練成絕世武
功,能當個大俠客,娶個大美女,做個大富翁……可是,就是從沒想到過,
要當個大將軍。」
「為什麼呢?在沙場上求取功名,不但是成就功名最快的捷徑,也是每
個血性男兒的夢想,不是嗎?」
「我是不太會說啦!」
蘭斯洛苦笑道:「可是,在戰場上殺人,感覺真的有那麼好嗎?我是說
,把一堆原本不認識的人,為了自己也聽不懂的理由,全部殺掉,那種事情
很值得誇耀嗎?」
面對這個超乎想像的問題,小草不由得一愣。
「這幾天的刺客,因為他們要殺我們,所以我殺了他們,這是很正常的
事,可是,就好比你們今天的將棋來說吧!為了達成一個目的,就把所有人
命犧牲掉,這種事,我做不到,也不想做。」
蘭斯洛的聲音裡,沒有以往那股倨傲、粗狂,卻有股極為深遠的感嘆,
與他平時的形象大異,這種轉變,教小草作聲不得。
蘭斯洛自小生長在山野,與人類的世界脫節,他行事的規範,不是依照
所謂的法律,抑或是社會道德,而是完全依照自然界的生態鏈。
此時正值戰國,大陸上戰禍頻仍,屠城、滅族之舉,時有所聞,攻伐之
際,殺人無算,屍積盈野,百里內不見炊煙,相形之下,人命成了一件非常
不值錢的事。
每個國家的唯一政策,便是富國強兵,充蓄實力,以免在下場戰爭中,
給人一朝覆滅,也因此,布衣卿相的時代來臨,只要有才能,便會受到重用
,而其中,又以兵學家、政論法家,最受各國青睞。
這些學派盛行的影響,導致凡是孔武有力者,相爭學武,建立功名於烽
煙,善研究學問、辯才無礙者,鑽研兵學、霸王之道,以成一方之帥。
小草、紫鈺的想法,正是這個時代的表徵,兵學,本非人道之學,真要
講仁論道,便應該極力阻止戰爭的來臨,一但戰爭爆發,大量的死傷,所在
難免,屆時無論造成多少的傷亡,唯一的目的就是勝利,所以,在卓越的將
領眼裡,一切的人命,都以數字量化,不具意義,純以理智來做分配。
而蘭斯洛的思想,無疑是種異端,由於生長於花、草、鳥、獸之間,雖
然生活嚴苛,卻未經戰禍,自然養成了蘭斯洛熱愛生命的個性,只要雙方不
是以命相搏,他絕對尊重對方的生命。
曾經有個古老的笑話,有個文明人,遇到了以人為食的蠻族,他開口嘲
笑:「你們真野蠻,居然為了吃人而殺人。」
孰料對方卻回了一句:「你們才野蠻,不吃人也殺人。」
到底誰才是野蠻人,引人深思,但對於後者來說,終止一條生命,是為
了另一條生命的延續,而這種過程,無疑是件神聖的儀式。
蘭斯洛亦然,他雖然粗魯驕傲,但對於生物的生存權利,卻是非常的尊
重,不會因為莫名的理由而殺生,卻也不會再殺生後感到畏懼,也因此,他
對紫鈺這樣的嬌弱的美人,卻不經意地可以說出殺人的話語,感到震驚。
「嗯!你說的也有道理,這個方法,就放棄吧!」
小草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如果是其他的任何人,恐怕會直接恥笑蘭斯洛天真愚蠢吧!
但是她卻能輕易的理解、體諒,不因為蘭斯洛是她的心上人,而是基於
一種超越思想的同理心,這點,或許就可以看出莉雅公主的價值所在。
「就算裝出那種樣子,最後還是會穿幫的,只好放棄了。」
「很可惜唷!因為紫鈺小姐喜歡那樣的男人。」
「嗯!也只好放棄了啊!改用別的方法吧!」
「不過,真是怪呀!」
蘭斯洛疑惑道:「那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風吹會倒的女孩,居然想學
男人家上戰場,真是……」
小草笑而不答,她可沒有如此天真,紫鈺的俏臉上,總有一種令人心悸
的蒼白,那是腑臟嚴重損傷的象徵,加上那止不住的咳嗽,顯然她罹患重病
,過不了二十的傳聞,並非虛言。
然而,這個早應躺在床上輾轉呻吟的病人,每日語笑嫣然,陪著他們上
山下海,到處遊玩,居然行若無事,這代表紫鈺本身,身負極高強的內功,
再加上各方面觀察的資料,小草已然算出,紫鈺一身的武功,甚至遠遠凌駕
當今江湖的一流高手。
「喂!你真的放棄了嗎?」
「臭小子,你是故意想氣我的是不是?」
「哈哈……」
在落瓊小築的前院,紫鈺聽著兩人的對話,莞爾微笑,以她修為之高,
只要運起內力,方圓五十丈內,一草一木,花開花落,全都逃不出她的感知
範圍。
「想不到這人還有這樣的一面啊!」
對於蘭斯洛的想法,紫鈺不禁默然,也不得不對蘭斯洛另眼相看,一直
以來,紫鈺總把蘭斯洛當成個盲目追求的傻瓜,認為他沒有骨氣,為了女人
而昏頭轉向,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表面上雖然親切相待,內裡卻著實看
他不起,不意此人還有這樣的一面。
「到底誰才是對的呢?」
紫鈺也迷惘了。
「不管誰對,妳只要做妳該做的事就行了。」
一道冰冷的聲音,重新響起。
「我的事,我自己知道,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聽到這個聲音,紫鈺沉下臉來,一臉不悅。
「是嗎?妳該不會別假戲真做吧!」
「我怎麼做,是我的事,反正師父要的東西,我一定會拿到。」
紫鈺冷笑道:「反倒是你,又有誰成了你這次的犧牲者了,是錢繼堯,
還是他身邊的那個傻蛋。」
對方沒有答話,只是保持冰一般的沈默。
「艾爾鐵諾皇家禁衛軍,可都是一時之選的好手,就憑區區幾個庸碌之
輩,能劫走那人,做下這麼大的案子嗎?」
有別於對方的沈靜,紫鈺諷刺連連。
「妳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剩下的,沒必要多問。」
「你放心,你的無聊事,我沒興趣。」
紫鈺淡然道:「只是擔心元帥閣下,貪勝不知輸,玩火自焚而已。」
「哦!我倒不以為妳我的交情,有好到讓妳擔心我安危的地步啊!」
不管是諷刺還是質問,那個聲音聽起來,總是一派悠閒,視敵意若無物
。
「哼!」
紫鈺冷哼一聲,「討人厭的傢伙。」
對於這個人,同門十餘載,卻對他沒有半絲好感,然而,紫鈺也不得不
承認,若是雙方一朝反目,他絕對是最值得忌憚的強敵。
「喂!你想去哪裡?」
「難得溜出來,當然是繼續上次未完的理想,去作人啊!」
「你想死啊!又去妓院,你有沒有想過,好像我們逛妓院,最後都會很
倒楣。」
「此話怎講?」
蘭斯洛一臉不信。
小草緩緩道:「你看,第一次進妓院,給人丟垃圾一樣的丟出來,這已
經夠衰了,第二次更糟,給人滿條街追殺,差點連命都沒了,誰知道這次進
去,又會發生什麼麻煩事?」
蘭斯洛顯然是個迷信的人,聞言開始沈吟再三,小草連忙加強說服。
「再說,你我現在是頭號通緝犯,應該盡量少出入公共場所,什麼妓院
、酒樓之類的地方,都應該少去才對。」
小草搖頭晃腦地說著,「最好去點人家想不到,或者是找不到的地方。
」
蘭斯洛一拍手掌,大笑道:「我有辦法了。」
「這麼快,你想去哪裡啊!」
不知為何,小草有種很糟的預感,而這份預感獲得實現,並不用花多少
時間。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不是早告訴你,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要隱藏一棵
樹,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你不認為,這是個絕妙所在嗎?」
「我不是早跟你解釋過,這句話不是這麼解釋的嗎?」
對於蘭斯洛濫用所謂「自古英雄必遵的守則」,小草已經無力再說什麼
了。
杭州城南,是很熱鬧的市集,此時恰巧在舉辦拍賣會,來逛夜市的蘭斯
洛,對於眼前的景象,欣喜若狂。
所謂的拍賣會,充其量,不過是高檔的人口市場,由各家妓館連辦,從
每年院子裡的新人,經過一定程度的調教,再挑出適合的人選,予以拍賣。
艾爾鐵諾王國的法治,採州郡制,某些地方,並不制止人口買賣,再加
上其政府亦曾公開宣布,「妓女的地位,與畜牲等同,不受法律保護」,所
以,這項拍賣會,是在完全合法的情形下進行的。
較為年輕貌美的女子,會被穿上各式華美的禮服,戴著昂貴的首飾,以
最美的一面,來等候拍賣。
拍賣還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每當客人喊一次價,被拍賣的女子,便必須
搔首弄姿,褪去一件衣衫,賣弄風情,因此,有心購買的客人,往往蓄意壓
低價格,慢慢上升,故意讓臺上的姑娘,脫至一絲不掛,肉光粉呈地裸露在
眾人眼前,藉以取樂。
這類的拍賣,都是由一百枚金幣起價,極是昂貴,當時的物價,四百枚
銀幣,以足小康之家一年花用,百枚金幣,無疑是某些人畢生難以企求的一
筆鉅款。
然而,參與拍賣的富豪,全然不當一回事,笑擲千金,正是「朱門酒肉
臭,路有凍死骨」的最佳寫照,這種貧富差距過大的環境,為不久後再度陷
入割據、動亂的天下序曲,提供了舞臺。
若是相貌難登上品,下場便極為悲慘了,拍賣單位只給她們一塊滿是漏
洞的破布,勉強地遮在身上,半遮半現地,藉此引起客人的慾望,每個人都
給鐵鍊牢牢地縛住,客人直接上臺挑選,敲敲牙齒,測試健康,或是直接要
求服務,看看女奴的順從度,完全是比照牲口的買賣。
雖然充滿屈辱,但是被拍賣的少女,卻是裝出笑臉,欣然以待。
妻妾也好,奴隸也好,總是另一線生機,好過終生待在妓院,受人摧殘
,直至老死。
在被拍賣的妓女中,大多數皆晚景淒涼,遭受莫名的虐待而致死,卻也
不乏得遇良人,而成佳話的例子,儘管這不過是曇花一現,但卻成了妓女們
唯一的光明,為了這線光明,她們不惜拋棄顏面,相爭參加嚴苛的調教,希
望能成為今年被賣的一份子。
當兵荒馬亂到了極點的時候,人口販子會與流兵勾結,將一些擄來的婦
女,裝在麻布袋中,賤價出售,運氣好,可以買個漂亮的大姐兒,運氣不好
,可就買到個姥姥了。
蘭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中,觀看拍賣。
狂熱的群眾,大聲呼喊,台上的女奴裝出笑容,在叫喊聲中,脫至內衣
,玲瓏美妙的胴體,興趣的貨色,相爭喊價,臺上的妙齡麗人,擺出種種誘
人的動作,引來更多標價。
「哦!現在上臺的十五號,帝國名門之後,是個白璧無暇的處子,底價
三百枚金幣,開始競標。」
……
「臺上的二十三號,是經過我們嚴格調教後的成品,大家看看她飽滿的
胸部,光滑的肌膚,絕對能滿足您任何的需要,底價七百枚金幣,開始競標
。」
隨著拍賣的進行,群眾的情緒,已經到了足以沸騰的地步了。
蘭斯洛跟著呼喊,臉上滿是躍躍欲試的表情。
小草低嘆了口氣,沒有接觸過文明世界黑暗面,一向處於自由生活的蘭
斯洛,大概很難理解,這些女子,無法為自己未來下決定的痛苦,在他的心
底深處,說不定只將這當作場遊戲看待,而沒有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大凡亂世之時,百姓顛沛流離,妻離子散的慘事,不勝枚舉,只有身歷
其境者,方知內中甘苦。
或許是出於同理心的感受,小草看不下去,掉頭就走。
「我要走了。」
「喂!你去哪裡啊,這裡正好看哩。」
「要是讓紫鈺小姐知道你看這種東西,你就從此完蛋了。」
「喔……對唷!等我一下……」
蘭斯洛追上小草,打算再往別處看看,十五、六個粗壯的漢子,無聲無
息地擋在面前。
來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就差沒在額頭寫上「我是壞人」的大字。
「顯而易見的刺客啊!」
小草暗暗偷笑,看來對方也在鬧人力荒,刺客的水準越來越低落了。
雖然在人群中開打,有些於心不忍,無奈自己這方沒有選戰場的權利,
只好替無辜的路人祈禱再三了。
「小子們,想留全屍的話,乖乖的……哎呀!」
為首一人,話還沒說完,蘭斯洛當胸一腳,把他給踹了出去。
一場災難就此展開,精力旺盛無人能及的蘭斯洛,以迅雷般的速度,抽
出預藏在袖中的鐵棍,對準意圖擋路的敵人,當頭就是一棒,左腳順勢踢去
,把障礙物遠遠清除,開出一條通道。
敵方則為之傻眼,他們從未見過,如此欠缺合作性的被害人,不但沒有
被懸殊的人數給嚇到,而且連聽完宣告的耐性也沒有,使用如此卑鄙的偷襲
手段,害他們措手不及,在短短時間之內,造成多名傷者。
蘭斯洛才不管他們有多憤怒,在哈哈大笑聲中,牽著小草,拔腿就跑。
敵眾我寡,先避其鋒,是正確的策略,會沒事就想要以一敵多的人,腦
子絕對不正常。
「喂!你的跑步速度變快了嘛。」
「跟你在一起,整天被人追殺,跑不快行嗎?」
「這麼說話真是讓我傷心,別忘了,你我可是通緝犯的第一名啊!」
「那是拜誰所賜啊?」
兩人一面進行著辛辣的談話,腳底不停,連跑過幾條街,眼看追兵已經
被甩脫,打算停步休息。
「該上路的人,終於來了,我等你們,已經等很久了。」
一個身穿古怪裝束的男子,屈著身體,擋在巷口,身上的藍色衣帶,無
風自動,詭異的姿勢,令人想起擇人而噬的蝙蝠。
「哪裡跑出來的野狗,本大爺一腳踹死你。」
連日來的勝利,累積出了強大的信心,蘭斯洛完全不理敵人是誰,步子
不停,一腳就踢了出去。
「大哥小心,對方不簡單。」
雖然沒有實戰經驗,但小草卻閱人多矣,從來人非同於一般的架式,可
以看出是真正的高手,而非先前的三流武師可比。
蘭斯洛的一腳,在踢中對手腹部的剎那,恍若踢進一團棉花之中,渾然
不著力,跟著一股強大的反震力,沿自腳上傳來,蘭斯洛還未來得及抽身,
已給這股力道震跌了出去。
連退十數步,餘勁未消,勉強拿樁站定身子,背後又是道冷氣襲來。
「大哥。」
小草驚呼聲中,蘭斯洛反臂一棍回撈,對方動也不動,只是把手一揚,
蘭斯洛如遭電殛,棍子鬆手落地,整個人給拋了到半空中去。
「咚……」
蘭斯洛給摔個七葷八素,仗著身強體壯,沒受什麼傷,馬上又爬起來。
「他媽的,那是什麼玩意兒?」
蘭斯洛有點二丈金剛摸不著頭腦,剛才那兩個人,身上都有種古怪的勁
力,前者會把力道反彈,後者更怪,雖然明明能感覺到,他用左手來奪棍,
但偏生就是躲不開,而且在與他接觸的時候,有種奇異的冰寒勁道,透入體
內,甚是難受,全身使不出勁。
「莫非這就是老頭子整天說的內力?」
在老頭子的說法裡,凡是武林高手,都有獨門的內功,而且內力深厚,
可是下山以來,多場混戰,也沒看到半個,反倒是自己身上,卻有道不知所
謂的真氣。
看這兩個人的樣子,果然有種不同的感覺,這麼說,這兩個人就是高手
囉!
這正是小草所擔心的事,歷經連場失敗後,對方終於派出了真正的高手
了。
在過往多次的交手中,蘭斯洛所面對的,除了本地的地痞流氓,就是一
般護院武師的級數,只能算是粗通武藝,蘭斯洛的武學扎根極為嚴良,雖未
有正式的武學訓練,戰力卻是遠在他們之上。
但是,說到底,蘭斯洛終究是未有學過武功,什麼內功招數一概不知,
若是遇上了真正的武學高手,必定要吃大虧。
小草打量著敵人,兩個人的裝束一模一樣,只是一個藍帶,一個綠帶,
該是所出同源吧!
從身上的氣勢來判斷,的確是一流高手,但是,還有點很特別的冷肅氣
息,叫人不寒而慄,不知是什麼?
未有在戰場上實際經驗的小草,自是無法明白,那是種長年生存在黑暗
中的人,所獨有的殺氣,這種人,他們以殺人為業,所用的武學,不是為了
勝過對手,而是要殺死對方,是絕對的危險人物。
「我說大哥,這人根本就不會武功,赤先生花了大筆銀兩,僱請咱們兄
弟,難道就真是為了殺這麼一個貨色嗎?」
驚覺對手太弱,藍衣人揶揄道。
他們兄弟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刺殺成名高手無數,價碼甚高,想請動
並不容易,沒想到今天會被聘來,殺個如此憋腳的貨色。
「我們的工作,只管殺人,不問對手是什麼人?」
黑衣人沒有太大的反應,聲音裡,表露出因為職業而訓練出的冷然。
「把主角撇在一旁,自顧自的在胡說些什麼?」
初生之犢不畏虎,儘管適才吃了苦頭,但被對方身上的殺氣所刺激,蘭
斯洛迫不及待地想再決勝負。
然而,鬥志旺盛與結果未必是成正比,撲上前去的蘭斯洛,遭藍衣人的
巧勁一帶,如鬥牛似的給丟了回來,摔塌了半堵牆。
「大哥,你沒事吧!」
「你先擔心自己吧!」
黑衣殺手也朝小草進逼過來,腳步雖慢,但散發出的死亡氣息,卻越益
濃厚,教人喘不過氣來。
「小子的相貌挺俊,可惜你的命只到今天了。」
看著對方步步進逼,小草腦裡轉過無數念頭,在早些時間,為了防範來
敵,她曾運用所學,製作了簡單的催淚、阻敵用煙霧,但面對這種級數的高
手,那類防具無疑與兒戲一般,起不了作用。
想來想去,沒有半個好點子,後退連連中,小草不自覺地被逼到土牆邊
,無路可退了。
「向閻王去抱怨吧!」
黑衣殺手揚起披風,披風邊緣隱見銀光,是件嵌了金屬的兵器,以內力
催動,割人首級於瞬間,無異是件殺人利器。
寒光貼面,生死之間,小草本能性地伸手一擋。
眼見小草即將首斷魂飛,土牆之後,有股沛然無匹的內力,猛灌入小草
體內。
遮擋的手臂,碰上了斗篷,剛勁到處,竟是無堅不摧,只聽「乓」的一
聲,氣勁橫流,斗篷給震個稀爛,黑衣殺手猝不及防,半身痠麻,在驚訝不
已的神色中,連退數步。
還沒弄清發生何事,小草耳畔傳來細語,「帶你大哥離開這裡,別再回
頭。」
語音依稀有些熟悉,不及細想,牆後傳來股巧勁,帶的小草離地飛起,
撞向蘭斯洛,兩個人輕飄飄地越過土牆,不知所蹤了。
「哪裡跑。」
「不要追。」
制止了兄弟的追擊,黑衣殺手向四周微一拱手,朗聲道:「何方朋友駕
臨,請來一見。」
「好說了,若是兩位肯就此退去,妾身敢保賢昆仲今日毫髮無傷。」
轟然巨響,土牆給推塌了半邊,紫鈺全身藍裳,緩步走出。
「得饒人處且饒人,若是兩位執意追殺,莫怪今晚不能生離此地。」
紫鈺自恃藝高,一開始便採取高壓手段。
黑衣殺手沈吟不已,對方適才的一手隔物傳勁,功力精純,而且充沛難
當,遠在己之上,當真動手,後果難料,似乎沒必要結下強敵,可是既已收
了雇主銀兩,生意豈有不做之理,倒是好生為難。
一旁的藍衣殺手,哪管這許多,見到攔路的,僅是名弱不禁風的少女,
根本不放在心上,展開身法,便要硬闖。
「不可大意。」
擔心兄弟會吃上大虧,黑衣殺手連忙搶進,成了左右夾攻之勢。
紫鈺眉頭微皺,輕歎道:「全是不知進退之輩。」
足不抬,身不移,宛若佛陀拈花微笑,輕扣纖指,丰姿約綽,至靜至美
中,兩道指風激射而出。
「哆」、「哆」兩響,兩人先後中指,左腿分別爆起一篷血雨,鮮血淋
漓,倉啷倒地。
「這……這是什麼武功……」
兄弟倆心中驚駭莫名,剛剛聯手進襲,怎料到對方有如此絕招,發招於
無聲無影之間,防範不及。
更驚人的是,那道指風,在盤旋往復間,恍若天女獻舞,曼妙輕盈,竟
有種宇宙間的至美,美的讓人驚豔,美的讓人心碎,美的讓人不忍閃躲,自
願喪生於其下。
以致明明察覺指風的路線,連變七八種上乘身法,閃躲格避,卻在心醉
神迷間,避之不去。
紫鈺傲立場中,那指,名為「繞指柔紅」,纏指千弄繞指紅,是西王母
族的絕學,九州大戰時,當代西王母與斯任龍騎士交好,故而轉授於龍族。
此招為女子所創,故而發招時動作不大,優雅端嫻,而且運用巧勁,追
蹤敵人氣機,尤令人防不勝防,是西王母族制敵絕招之一。
只是,此招原本用以點穴,紫鈺卻以龍族獨門內功催動指勁,化蘊柔為
強猛,傷筋斷骨,剛烈霸道,這就非西王母所及了。
「兩位再不退去,妾身必當盡誅爾等,屆時莫怪上天無好生之德了。」
照紫鈺的性子,今朝既然顯露了功夫,本當立即滅口,可是晌午聽了蘭
斯洛一席話後,不知怎地,竟提不起殺人的興頭,破例留下活口。
兩個殺手對望一眼,使了個眼色,右腳撐地一點,再次撲身搶上。
「沒腦子的東西。」
既然對方執意求死,那就怪不得她,微一提氣,正要再發指誅殺兩人,
哪知他們騰身而起,翻至空中。
「雕蟲小技,惑人耳目而已,去。」
指力甫發,紫鈺陡覺一陣茫茫雨霧,漫空而降,觸膚生疼,顯是內中含
有毒物。
「什麼暗器?」
不及思索,連忙提起護體真氣,將水滴盡諸拒於體外。
怎料水滴遇到真氣阻擋,立即霧化,滲透護體真氣,再度侵蝕皮膚,紫
鈺這一驚非同小可,「『雨霧紛飛』,這兩人是山中老人門下,不妙。」
微一瞥眼,見到藍衣殺手雙掌往地上拍擊,紫鈺又是一驚,「鬼叟游地
釘,糟糕。」
連忙提運真氣,嬌叱一聲,將護體真氣提高五成,組成一個強大的氣罩
,向外迸發。
巨響連天爆,紫鈺鼓催之下,剛猛絕倫的內勁,將十丈之內全給連根拔
起,土石飛揚,斷枝殘葉,給鼓盪的罡氣一逼,炸成碎片,道路碎裂,聲勢
極是嚇人。
飄散空中的水霧,潛地行游的剛釘,在逆走奔竄的氣流中,被颳的乾乾
淨淨。
罡氣狂走的情形下,飛舞的一草一石,均帶有極大的殺傷力,兩名殺手
陷於其間,閃躲的甚是狼狽,最後,每人身上都給傷了十處八處,流血倒地
。
紫鈺一輪急速鼓勁,頗傷真元,正自斂氣收勁,猛覺耳後氣流異動,知
道有暗器襲來,側頭一避,卻不料那暗器迴旋自動,一個回彎,打在紫鈺頸
上。
那暗器是個圓錐狀的薄刃,鋒銳無匹,劃破護體罡氣,在頸部劃了道血
痕,傷處雖然不深,卻感酥麻難耐,顯是另藏毒物。
看到這號暗器,紫鈺知道了對方來歷,悶哼道:「圓流刃,鼬鐮兄弟。
」
要說起大陸上的殺手之尊,無疑是大雪山麥西亞得城的山中老人,拉希
得•阿丁•西納恩,他已有兩千多年的壽元,與三賢者同級數,是雄視天下
的偉大劍豪。
精通各種劍技,與殺人技法,對於各種暗器、毒物的鑽研,也有著驚人
的成就。
九州大戰後,他隱居大雪山,創立殺手之鄉,所調教出的弟子,皆以神
出鬼沒的暗殺,令大陸諸國深悸於心,有著「老人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人到
五更」的稱號,儼然便是殺手中的至尊。
鼬鐮兄弟,老大黑無常、老二藍無命、老三青無用,三兄弟是大雪山的
門徒,數年之前,因為行動時好殺無辜,被山中老人逐出門外,聲明此後死
活再不相干。
但這對兄弟確有過人業藝,靠著一對仿造傳說中風獸「鼬鐮」的圓流刃
,與過人武藝,居然自行在江湖上闖出萬兒,成了人人聞名喪膽的人物。
可是,這對令人聞名喪膽的兄弟,現在卻成了喪膽的一方,他們從未聽
過,江湖上有任何一個女子,武藝這等高強。
他們成名的「圓流刃」,發招時無風無影,斷難察覺,上面抹有劇毒,
端的是見血封喉,傷過無數武林高手的性命,怎知今日渾不濟事,對手中招
後,不但行若無事,而且先前所展露的功力之高,簡直駭人聽聞,生平從所
未見。
黑無常本人,更是吃驚,圓流刃是以海底精鐵,混和多種合金鍛製而成
,決難損傷,哪知給紫鈺的護身真氣一撞,立成碎片,這份功力,教團中除
了山中老人本人,與數名親傳弟子外,絕無他人能及,然而,紫鈺不過是名
弱冠少女,卻有這等修為,怎不教他驚駭莫名。
而且,當紫鈺頸部被劃破的瞬間,一層晶瑩的金光乍現即逝,這讓他想
起了,一種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武功。
如若此事屬實,那這個女子,絕對不是自己所能招惹的了。
最後的絕技失敗,雙方實力差距太大,再戰無益,黑無常正想招呼兄弟
,設法遁走,卻見紫鈺悶哼一聲,緩緩坐倒。
紫鈺本人,身負天骨絕脈的相反奇格。
天骨者,天資穎悟,遠超凡人,讓她成了學武的天才,以未滿二十歲的
年紀,就已經達到了,許多人終生能以望其項背的境界。
可惜,有利則有弊,紫鈺的經脈,是醫學中的絕脈,照理來說,絕難養
育成人,幸得族中長老全力呵護教養,又命之拜異人為師,傳予續命功法,
方得以活命至今。
然而,紫鈺的身體,卻是虛弱非常,加以幼時練功,不慎走火,雖然搶
救得時,卻是從此傷了心、肺兩脈,以致終年咳嗽,並且不能連續動武超過
一刻鐘。
適才紫鈺急提真氣,偏生毒力入侵,又得散功驅毒,一來一往間,雖將
那些微毒力盡數祛除,卻因真氣走入岔道,引發舊患,登時走火入魔,全身
麻痺。
紫鈺身處險境,不由得大是著急。
今次全錯在小覷了敵人實力,否則,山中老人的暗器雖奇,若她早有防
範,單憑鼬鐮兄弟的級數,又怎能傷她分毫。
此刻只得拼命將散落各處的真氣,予以凝結,用之打通鬱結的經脈,此
事最忌心浮氣噪,可是大敵在前,又怎由得她不急。
黑無常、藍無命兩人,雖然不明白確切情況,但紫鈺冷汗涔涔,竭力運
功,失去抵抗力的樣子,是一眼明瞭的,兩人大喜過望,本欲一掌結果敵手
性命,卻又擔心紫鈺功力太高,臨死前全力反擊,那他二人可就死無葬身之
地了。
略一思索,計上心來,再發兩枚「圓流刃」作為試探,看看紫鈺是否當
真失去抵抗力。
生死當頭,再無遲疑,紫鈺微微一歎,將勉強聚集的微弱真氣,全數運
於左臂,同時挪動左臂,移至前胸,斜斜橫放。
無風無影,急旋的圓流刃,以精巧計算的角度,射至紫鈺面前,就在利
刃即將破體而入的瞬間,紫鈺把臂一斜,去勢神妙無方,直如插天之聳雲,
封死了所有進擊的方位,更升起一股莫名氣機,牢牢牽引住圓流刃,使之失
去準頭,偏向而飛。
圓流刃是大雪山巧匠設計,專破內家真氣的暗器,發射手法特別,內中
藏有三道潛勁,一擊不中,尚會引出潛勁,再度攻擊,是以圓流刃並不墜落
,只是原地旋繞,伺機侵入。
然而,不管圓流刃怎麼迂迴環繞,紫鈺的左臂,總能依照敵刃脈動,或
剛或柔的,產生應變氣機,讓圓流刃進不了紫鈺一尺之內,最後三道潛勁全
給化消,圓流刃倒射而歸。
「什麼功夫?」
藍無命失聲叫道。
黑無常見識勝過乃弟,心中驚駭卻不減,他清楚的認知,「這不是拳法
,也不是擒拿,這是劍法,這是劍法,可是,這是什麼劍法,什麼劍法會如
此巧妙。」
驀地,他憶起了答案,與兄弟相互交換一眼,兩人一齊怪叫道:「抵天
神劍,是抵天神劍。」
若問起風之大陸的絕頂高手,任何一個習武之人,都會很自然的說起,
「一帝、二聖、三賢者」的排名。
早在九州大戰之時,「二聖、三賢者」便已威震天下,那指的是五名正
道中的頂尖高手。
為了抵抗魔族入侵,他們挺身而出,與魔族高手決戰於沙場,誓死周旋
,直至戰爭結束。
二聖,指的是龍族的龍騎士,與西王母族的西王母。
三賢者,日賢者皇太極,月賢者陸游,星賢者卡達爾。
戰後,艾爾鐵諾帝國崛起,雄據大陸,諂媚之徒為了奉承,便將艾爾鐵
諾皇帝,加上排名,成了「一帝、二聖、三賢者」之名。
艾爾鐵諾的王家,在開頭的一兩代,確實武藝超凡,但傳國日久,繼位
者不肖,盡是沈迷酒色,武功膚淺之輩,此排名遂為江湖中人所訕笑。
儘管如此,這排名卻還是流傳下來,只是「一帝」所指並非艾爾鐵諾皇
帝,而是君臨六道魔界,統治一切魔族的大魔神王。
本代的大魔神王,胤禎,自九州大戰後,鎮壓所有不服勢力,一統魔族
。
其本人更是自藝成以來,未嘗敗果,號稱天下無敵。
傳聞中,在九州大戰接近尾聲,魔族兵敗如山倒,退回魔界時,二聖便
已先後退隱。
戰後,「日賢者」皇太極,因一失意事,自此不知所蹤;「星賢者」卡
達爾,遊歷民間,神龍見首不見尾,然十數年前,突然徹底銷聲匿跡,生死
不明,行蹤成謎。
唯一繼續活動於人間者,僅有「月賢者」陸游。
陸游,自號白鹿洞主人,東方魔法的絕代高人,並擁有劍聖的稱號,文
武雙全。
大戰後,輔佐艾爾鐵諾帝國,受封國師之位,近年來,於白鹿洞閉關潛
修,帝王貴族欲見其一面而不可得。
「抵天之劍」,又名「阿特拉斯之劍」,是其獨門劍術。
陸游未成名時,修習於白鹿洞書院,鑽研劍道之秘。
一日,見後洞盤古開天之壁畫,心中若有所思,爾後,仰視流雲,遙想
異國神祇撐天之神話(希臘神話中,支撐天地的工作,由神祇阿特拉斯負責
),不久,哈哈大笑,竟悟出了,以靜制動,由「格物其一」乃至「變幻無
窮」的武學至理,更由此創出了「抵天之劍」的不世絕學。
抵天之劍,顧其名義,即是撐天之劍的意思,連天崩地裂都能支撐,更
罔論人間武學,其道理在於因變生變,敵不變則我不變的無窮妙理,陸游以
此會過無數用劍名家,九州大戰時,斯任大魔神王,甚至讚其為「天下第一
守招」,可知其厲害之一番。
「抵天神劍!這少女是什麼人,怎地會使抵天神劍?」
兩兄弟均是同樣的心思,抵天之劍是月賢者的代表信物之一,這女子顯
然與白鹿洞淵源極深,既然買主要求的目標不是她,那便無謂多生事端。
陸游的幾個弟子,在大陸上各自都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若是結此樑子,
他朝給人尋上門來,千刀萬剮,可就划不來了。
圓流刃旋轉而歸,兩人雖然心神不寧,卻本能性地伸手去接,驀地,尖
銳的響聲,直如砲彈破空,響徹雲霄,在他們接回圓流刃的當口,一個物體
擊在圓流刃上,黑無常、藍無命如遭電殛,半身痛楚難當,駭得連退數步,
擺好架式,謹防敵襲。
「什麼人,躲在暗處不敢見人,還不快出來。」
藍無命怒吼道。
發展至此,他二人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殺手身分,而成了兩頭驚弓之鳥
。
過了半晌,沒有人應聲,黑無常小心向前,想拾回被擊脫手的圓流刃,
一看之下,登時遍體生寒。
只見兩枚精鐵所鑄的薄刃,已給震成糜粉,散落在地上,而敵人發射的
暗器,卻是區區兩枚石子。
要知圓流刃乃精金所鑄,製造不易,損毀更難,適才紫鈺能以護體神功
將之震破,就已讓人吃驚非常,現在竟給兩枚普通石子,硬生生震成粉粒,
更是教他們膽顫心寒。
況且,暗器破空如雷響,中物之後,擊物成糜粉,石子無損,內力之強
,用勁之巧,已經到出神入化,隨心所欲的地步了。
藍無命目瞪口呆,今次不知是撞了什麼邪,這樣的高手,江湖上要尋一
個,都是千難萬難,想不到一晚上連遇兩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大霉。
黑無常卻較為冷靜,對方既有如此神通,誅殺他二人易如反掌,何必大
費周章展露功力,自是希望他們知難而退。
雖然不明白是什麼理由,黑無常當即一拱手,揚聲道:「今晚冒犯,多
有得罪,我兄弟承情了。」
語畢,再不多留,兩人抽身而退,隱沒在夜幕中。
敵人遠去,紫鈺危機解除,臉上的不悅之色,卻是更形加重,當下閉目
養氣,全心打通瘀結的經脈,半晌,紫鈺一聲清嘯,額上白煙直冒,真氣走
遍全身諸穴,再無阻礙。
「為什麼干涉我的事?信不信我殺了你。」
站起身來,紫鈺向虛空的某人,怒聲責問,一點都不領情。
聽到了紫鈺的聲音,周圍的空氣,產生了異樣的浮動。
「殺我,妳能夠嗎?就憑妳這副狼狽樣子……」
對方的回應,是連串的冷笑。
「我早說過,我作事有我的步調,誰都不能插手。」
紫鈺面若寒霜,滿臉厭惡之情。
「即使是你也一樣,下次再多事,休怪我不顧同門間的情面。」
「不留情面…呵!很好啊,我正想領教龍族的絕學,不過……」
聲音中有明顯的嘲諷,「妳在找人挑戰前,最好衡量一下自己有幾分的
實力,不要明明犯下大錯,還在沾沾自喜。」
「你說什麼?」
紫鈺一驚,她心頭有種不對頭的感覺。
「怎麼妳都不知道,鼬鐮這種生物,向來是三隻一齊行動的嗎?」
「糟了。」
猛然驚覺自己的誤算,紫鈺急展輕功,掠空而去,尋找蘭斯洛、小草去
了。
經過劇鬥之後的場地,周圍幾成廢墟,然而,漂浮空氣中的語音,卻充
滿了不祥的預兆。
「人生轉眼,白駒過隙,紫鈺,妳虛擲半生,又可曾想過,自己的生命
,究竟為誰辛苦為誰忙?」
正是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在這個晚上,為了自己的霉運,而
悲歎不已的,並不只是鼬鐮兄弟,事實上,這裡就另外有一個人。
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小草暗叫倒楣,所有麻煩事,今晚一齊碰上。
好不容易擺脫了那兩個殺手的狙擊,方才脫身,又遇上個青衣殺手,差
點給殺的連命也沒有了。
蘭斯洛完全不是人家的對手,三下兩下便給擺平,要不是小草土製的迷
煙彈僥倖奏效,他兩人便真的要血灑長街了。
趁有催淚、麻痺作用的迷煙,把周圍的視線,完全遮擋的剎時,把受傷
倒地的蘭斯洛,背了就跑,小草不由得暗自慶幸,自那日長街血戰後,自己
為了防止類似情形發生,苦練臂力,如今果然大派用場,至少在背人逃命這
上面,可說是大有展進。
好不容易,找到了間黑漆的大房子,由外觀看起來,似乎是某種倉庫,
小草撬開門鎖,躲藏於其中,再以清水救醒蘭斯洛。
因為某個人堅持自己是英雄好漢,不肯用旁門左道的伎倆,所以當迷煙
一起,他首當其衝,立刻昏厥,害的小草得另外施藥救人,同時連歎自己品
味之低。
甫進屋裡,略微瞧見裡面的景象,小草登時吃了一驚,雖然說黑暗中看
不真切,但屋頂懸掛的,竟是極難得一見的電燈。
「電」這類能源屬於自然類能源,但要說將之取用作非戰鬥功能的使用
,卻屬於太古魔道的研究範圍。
大陸上尋常人家皆是使用油燈,縱使富戶貴族,也不過使用上品油燈,
似電燈這類器物,僅出現在少數太古魔道研究院中,常人便連名字也沒聽過
,罔論使用。
而今,居然在這屋裡見著電燈,這事可大大不尋常啊!
在門口找到開關,開了燈,小草看清周圍景物,不由得暗暗咒罵,只見
四周佈滿了手鐐腳銬之類的木架,與諸番刑具,顯然是個用以施予私刑的拷
問場。
杭州一帶,煙花業本盛,其中自不乏人口買賣,逼良為娼之類的故事,
為了懲戒妓女私逃,或是抗命不接客,每所妓院往往會有獨立的調教場,想
不到今日誤打誤撞,竟進了此地。
看見四周牆壁,血跡殷然,小草心中為之惻然,那每一灘乾涸的黑血,
都代表一條女子的芳魂,背後,想必有一段叫人心酸的故事吧!
如此,一切便配合的上了。
風之大陸上販賣人口是件高獲利的買賣,當世七大宗門中,便有一家是
因買賣人口而致富,其餘著名的人口販子也是不少,以他們的財勢、組織規
模,是很可能弄出一間這樣的屋子來的,現在雖然看不著什麼特別的東西,
但既然屋子裡裝了電器,只怕其中大有古怪,自己可是誤進了險地啦!
情況危急,不及另覓他地,等到敵人遠去,可得立刻離去,現在不能再
多生事端了。
小草默默祝禱一番,想法子取來清水,毫不客氣地潑在蘭斯洛臉上。
「去他媽的…咦!這是哪裡?我們在什麼地方?上頭晃動的這是啥玩意
兒?」
給冷水一淋,清醒的蘭斯洛,立刻開罵,旋即被初見的電燈看傻了眼。
「別管那麼多了。」
小草懶得解釋,道:「我們還沒擺脫敵人追蹤,你有什麼好意見嗎?」
蘭斯洛怒道:「他媽的,這幾個王八蛋,待本大爺練好了武功,再來找
你們決一死戰,把你們拆皮煎骨。」
「哪用那麼麻煩。」
小草冷笑道:「不用多久,人家就要殺過來了。」
「什麼!」
蘭斯洛的聲音提高了八度,「這麼快,本大爺的神功還沒練成哩!」
「你不是要找他們決一死戰、拆皮煎骨嗎?人家肯自動送上門來,你應
該偷笑了。」
「唉!你聽話只聽一半的嗎?」
誇張的搖了搖頭,蘭斯洛晒道:「我是說,待本大爺練成神功,再去找
他們決一死戰。現在神功還沒練,遇上他們,不是鐵定壯烈犧牲。」
對於兄長的厚臉皮,小草見怪不怪,當下只是凝神思考應對之策。
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大多練有辨氣尋人的本領,更何況今次遇到的是職
業殺手,對於追蹤之法,更是擅長,雖然給迷煙稍阻一下,但只要藥效一過
,對方立刻便能銜尾追來。
小草努力的想著,該如何逃走,又要怎樣故佈疑陣,誤導追蹤方向,或
是設幾個小機關來阻敵,自己對土木機關,奇門遁甲之術,雖有涉獵,但一
來現在時間不夠,二來自己未有實驗,也不知道是否真能阻住一流高手的級
數……
頃刻間想了十幾條計策,卻各自都有不可行的缺陷。
看到小草皺眉苦思,蘭斯洛盡可能地幫忙出點子。
「其實呢!對方也不過就是動作變得快,力氣大的異常而已,假如不是
這樣,他們哪是本大爺的對手?」
「廢話。」
小草心道。
所謂的高手,就是招式變幻靈動,內力深厚宏大,只要能專擅一技,便
是一流高手,蘭斯洛之言,無疑便是廢話。
「說起來,也不過就是他們練了內功,而本大爺沒有,倘若本大爺也練
了,還用的著怕他們嗎?」
「也是廢話。」
雖然武學中,「內力重要於招數」、「招數重要於內力」的爭論,一直
未有定論,但內功的修煉,確實是每個高手相爭致力的目標。
蘭斯洛的武學根基極佳,以致於他能以一個完全不通武功的資歷,屢次
擊敗敵人,但是,說到底,蘭斯洛沒有正式的學武,他不懂內功,也不會用
任何的招式,一但遇上了真正的高手,便只有落敗身亡的份。
「所以說呢……」
蘭斯洛賊兮兮地笑起來,「你家世好,一定學過內功,你把內功教我,
讓我去把他們殺個落花流水。」
小草差沒翻白眼昏過去。
風之大陸上,習武風氣盛行,凡是門閥世家,往往會拜請名師,研習內
功,來健體強身,蘭斯洛以為小草是沒落世家之後,這樣的想法,不足為奇
。
可是,話說回來,這又是哪門子荒謬的要求,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一點常
識啊!
內功的修煉,非比尋常,是要長年苦修,一點一滴的累積,方能有所成
就,日久而功深,這是半點假不得的功夫。
「你……你的神經到底是什麼做的啊!」
小草欲哭無淚,「你聽說過,有人在一天之內,練成絕頂內功的嗎?」
「這你就不懂了。」
蘭斯洛的英雄症狀又發作了,「自古以來,很多的英雄俠士,都是遇到
奇遇,一夜之間成為絕頂高手,你兄長我器宇不凡,英雄俠骨,難道會輸給
他們嗎?你把內功的練法教我,說不定我三兩下就學會了。」
小草已經快要口吐白沫了。
沒錯,確實是有不少例子,某某人服食靈藥,得到異人傳功,一晚上成
為高手,或者有人天資穎悟,練一年勝過旁人十年,這些雖是特例,卻也是
有例可尋。
但是,第一,這間屋子裡,並沒有什麼仙丹妙藥,也不像是有什麼武林
異人居住。
第二,是有人的天資非凡,但那也是一年抵十年,可沒說一晚上抵數十
年,蘭斯洛的想法,非但是狂想,簡直是妄想,倘若真能這麼做,那就是絕
頂高手的賤價大特賣。
張口想要反駁,卻看見蘭斯洛興高采烈,滿是得意的臉色,很是以自己
的點子為豪,小草心中不由一動,打相識以來,這人說話便是顛三倒四,行
事荒唐透頂,遇到大事時候,所提的意見,更是荒謬到極點。
然而,打從綁票開始,他卻每每能錯有錯著,把一些看似不可能的事,
全都實現成真。
聽說,凡是能在芸芸眾生中出人頭地的豪傑,都有著很強的運勢,得到
上天眷顧,而凡事逢凶化吉,為人所不能,他們的所作所為,如天馬行空,
非常人所能臆度,或許,蘭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吧!
看蘭斯洛紅光滿面,天庭飽滿,福緣深厚,斷非短命橫死之人,既然自
己也沒有什麼好主意,不如就把一切付諸天意,賭這一鋪吧!
反正,失敗了,也不過就是賠上一條命而已,能與心上人死而同穴,不
也挺妙的嗎。
「知道了,我現在把我知道的一點訣竅告訴你,你仔細聽了。」
說罷,小草比手畫腳,開始講述著一些內功入門的法則,如何凝心導氣
,如何運行血脈經詠,如何存想……等等。
蘭斯洛對於穴道、人體經脈,一竅不通,小草雖然盡量說的淺白,短短
時間,他又如何能明瞭。
最後,小草孤注一擲,「這樣吧!你盤腿坐下,我直接用真氣來傳導路
線。」
雷因斯•蒂倫禁衛軍,自不乏武藝高強之輩,莉雅公主閒來無事,也曾
求教過修習內功之法,她天資奇高,雖只是隨便聽聽,但晚間睡眠時,依其
法呼吸,竟也累積了點淺淺的內力。
小草與蘭斯洛相對而坐,兩掌相抵,緩緩運起內力,讓極微弱的真氣,
循手臂而進,在蘭斯洛體內作周天運行。
「深呼吸,意沉丹田,心居中正,泊泊綿綿,似有還無…對,把你的意
念,集中在胸口,然後往下沉……」
小草所用的,只是一般流傳最普遍的功法,大抵一般名門正派,都是以
此入門,雖然沒有什麼大威力,進展也慢,卻沒有什麼走火入魔之虞。
斯非爾倫多王室規定,王女在潔身大典之前,不得修習武藝、術法,禁
衛軍明知此法,哪敢故意觸犯,所以只是揀了點普通的氣功來教授,用以強
身健體,卻是不能與人鬥勝爭強。
由於小草功力太弱,單是把真氣運行到蘭斯洛體內,便已極吃不消,以
致於運轉的極為緩慢,好半晌,真氣才聚集,要由丹田運氣,瞬間……
在真氣走及丹田的剎那,一股極龐大的反震力,自蘭斯洛體內傳來,小
草首當其衝,立時給震飛的老遠,兩手虎口爆裂,鮮血淋漓。
蘭斯洛本身也不好過,體內的真氣暴走,四處竄流,腑臟、經脈登時受
創,蘭斯洛虎吼一聲,口鼻之間,大量鮮血噴出。
頭暈腦脹的小草,忍住疼痛,驚疑不定,想不到蘭斯洛果有天運庇佑,
居然一下子,就能把內功修到這等駭人境界,天才之名,果不虛傳,只是,
這等的威力,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其實,小草忘了一件事,蘭斯洛雖然沒有練過內功,但體內卻是有積蓄
真氣的,早在長街血戰的時候,那道真氣,便曾經因為生死關頭的激發,而
讓蘭斯洛脫胎換骨,一舉挫敵。
培育出蘭斯洛的師父,實是個不世出的異人,而蘭斯洛所修習的功夫「
雄霸天下」,更是一套堪稱為「古往今來剛猛之最」的武功,它剛猛暴烈,
遇強而越強,平時蓄勁深藏,一經觸發,則毀天滅地,勢無可擋。
這套武功若是修成,當可與天下間任何高手一爭長短。
蘭斯洛所得不過是十中七八,而所能施展的,連百分之一都不到,「雄
霸天下」,的威力奇大,但因為一味疾走剛猛,沒有任何調和緩衝的餘地,
是以修煉分外困難,有無數高手,因為控制不了這狂龍般的剛勁,走火爆體
而亡。
蘭斯洛的老師,有鑑於修煉困難,是故反其道而行,不教蘭斯洛任何內
功法門,反而兵行險著,把「雄霸天下」的行功方法,藉著日常生活,不知
不覺地讓蘭斯洛學會,屏棄了世俗的打坐,而用無數次與野獸搏鬥,在生死
關頭的激發,逐步成長,亦即是,不是刻意地去控制這道內勁,而是讓蘭斯
洛的身體,在渾然不知的情形下,與內勁取得平衡調適,由有法而入無法,
進而合而為一。
若是照當初的計畫,再過一年,蘭斯洛便能完全化消「雄霸天下」的反
噬,屆時,他會正式讓蘭斯洛學習獨門內功,來使用此功,一但功成,蘭斯
洛便可一躍而成絕頂高手,功力之強,決不在紫鈺之下,卻不料人算不如天
算,蘭斯洛偷溜下山,以致於落了個進退不得的窘狀。
如今,蘭斯洛雖然已有足夠的根基,卻沒法催動,要知那「雄霸天下」
,乃是世上武學剛猛之最,非一般的內力所能驅動,正如騎一頭個性暴躁的
千里馬,非得要副堅軔的韁繩,方能駕馭,否則便是落馬身亡的下場。
只是,雖說蘭斯洛無法使用,但只要有外來的力量,刺激了「雄霸天下
」的內勁,它便會在瞬間爆發,作為防禦。
是以,小草把自己的真氣,強要輸進蘭斯洛丹田。
丹田本是人身真氣囤積之所,小草此舉,無異是將一滴水,滴入一桶硫
酸之中,雄霸天下遇到外力,立刻作出爆炸性的反應,雖然立時重創兩人,
卻也誤打誤撞,反將蘭斯洛的內力給催行起來,這其中的道理,就不是他們
所能明瞭的了。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儘管手上疼痛不已,小草卻是很興奮。
「成功個鬼,你教的是什麼內功,搞得我好像要爆炸了一樣。」
說著,蘭斯洛「哇」的一聲,又是一口血噴出。
小草雖然誤把蘭斯洛的內力激發,但真氣卻是不聽使喚,在蘭斯體內到
處衝撞,迸裂內臟,弄得不好,就是爆體身亡的下場,兩個人不知事情輕重
,是以還行若無事。
「真是奇怪,死老頭明明說,內功運行的時候,通體舒泰,飄飄欲仙,
為什麼本大爺的內功,會練到吐血呢?」
蘭斯洛心裡頗為納悶,口中鮮血不住溢出。
「你…你一直在吐血。」
小草驚覺事情不對,開始緊張。
為了裝英雄,蘭斯洛用手擦了擦嘴邊,強笑道:「這個啊!我想是天氣
熱吧!你知道的啦,天氣一熱,人就火氣大,什麼鼻血之類的,就特別多…
…我咧希哩嘩啦呸,還真是熱說……」
一面說,泊泊鮮血,不停地自口鼻流出。
「你不要緊吧!我看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好了。」
看到這麼多的血,小草忘了自己精通醫理,開始語無倫次了。
「這個時候,哪有時間去看醫生,再不快點準備,我們就要去看聖彼得
了。」
蘭斯洛眉頭一緊,低聲道:「他來了。」
小草很清楚蘭斯洛的野性直覺,立刻採取措施,「等一下,你先躲起來
,他一進來,我會把燈關掉,你殺他一個措手不及,記住,要是一下打不死
他,想辦法逃跑,我會設法掩護你。」
「等一下,燈開關就在門口,你想關燈,除非他是瞎子,否則你就是傻
子。」
「我不會那麼笨啦!」
小草揮手道:「我會去關總開關。」
「小心點啊!別給人家找到了。」
蘭斯洛吩咐道,經過一輪出血後,總算血漸漸止住了,其實,屬於高段
的內功,通常都有鎮傷止痛的功效,以「雄霸天下」的等級來說,只要爆發
的真氣恢復平順,就會迅速修補破損肉體,止血、治療內臟,這也是蘭斯洛
能在屢次生死搏鬥中,存活下來的重大原因。
出血一止,蘭斯洛找了個靠窗的隱蔽處,屏住氣息,等待對手的到來,
同時,依照小草的說明,把真氣導於右臂,打算狠狠地擊殺對手。
等待的時間,並沒有多久,只聽見「呼」的一聲,青影一晃,青無用現
身在屋內,黛綠的衣袍,在微風中輕輕晃動,他沈默半晌,忽然笑了起來,
「連掩藏氣息也不會,這樣的伎倆,瞞的過我嗎?」
說罷,朝小草隱身的地方走去。
蘭斯洛心中大急,所幸小草趕忙關閉開關,所有燈火剎時熄滅,滿室陷
入一片黑暗中。
蘭斯洛更不遲疑,自藏匿處竄出,雙手聚力,對準青無用的腦門,就是
一劈,怎料青影一晃,竟擊了個空。
青無用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這嗎?受死吧!」
輕而易舉的抓住蘭斯洛手臂,揚腿幻出一片腿影,在蘭斯洛胸腹間連踢
十餘腳。
蘭斯洛的內力來的碰巧,經過一段時間後,漸漸消去,故而方纔偷襲的
一劈,已無多少勁力,卻不料此時連遭重擊之下,原本寂靜於丹田的內力,
再度被激發。
蘭斯洛忍住疼痛,「哇」的一口,把鮮血噴的對方滿臉,青無用一時不
察,只覺的臉上熱辣辣地,甚是疼痛,他平日愛用毒物,此刻自是以己度人
,不由大驚失色,「什麼東西,是百花腐血汁,還是千里蝕心散。」
這時,兩人腳底一陣搖動,跟著轟然巨響,一股爆炸將地板轟穿,慘叫
聲中,兩人重心不穩,一齊下墜。
「好機會。」
此時兩人右臂互抓,偏生對手心慌意亂,沒力抵抗,蘭斯洛心知機不可
失,忍住真氣狂走衝脈的劇痛,將全副功力集在掌上,朝青無用的首級,用
力劈下。
青無用察覺風聲,連忙把頭一偏,避過要害,而蘭斯洛鐵掌適時擊到。
掌未至,強大的罡氣,竟將青無用的肩頭,整個壓的凹陷,掌力轟下,
青無用的護體真氣登時破碎,只聽見骨碎、血肉爆裂聲,不絕於耳,青無用
的肩頭,一片血肉糢糊,左邊臂骨、左胸肋骨全碎,所有腑臟嚴重創傷。
青無用一口鮮血噴的老高,慘嚎一聲,再不敢逗留,以一口救命真氣,
展開輕功,逃命去了。
蘭斯洛自己,亦給發掌後的反震,震至五內如焚,七孔流血,整個人被
轟得倒嵌在牆上。
儘管身體上的創痛,痛的幾欲暈去,差沒成了一團爛泥的蘭斯洛,卻嘻
嘻地笑了起來。
今次的交手,對蘭斯洛意義重大,並非只是逃出生天而已,這是他首次
與江湖上的一流好手交戰,而且全是憑自己的實力來取勝,雖然過程未免有
點卑劣,但對方原本也就不是會講江湖規矩的人,所以仍說的上是堂堂正正
,怎不教他欣喜欲狂。
剛剛的一掌,「雄霸天下」的威力,發揮不到百分之一,若是蘭斯洛能
夠正式催運,而非靠這種先傷己、再傷敵的克難戰法,相信青無用必定於第
一時間,爆成一堆血粉,然而,也幸好此次的威力不強,否則以蘭斯洛尚未
修成的現在,過大的反震力,勢必也讓他當場炸碎,不得好死。
「呼嘻嘻嘻……我贏了,本大爺贏了,哇哈哈哈……我再也不是嘍囉級
的了,嗚嘿嘿嘿……可是,我咧真是痛說…」
慘笑聲中,鮮血大口噴出。
,所幸,逆走的氣勁,已漸漸平復,護身的真氣,開始治療體內創傷,
蘭斯洛終於渡過了這一劫。
「大哥,大哥,你沒事吧!」
小草找著了路,從一樓趕下來,看到蘭斯洛的窘狀,大吃一驚,急忙把
人弄下來。
「喂!小子,你大哥打贏了那臭傢伙了,很厲害吧!」
「是是是,你真厲害。」
小草擔心地看著蘭斯洛,這麼驚人的出血量,要是正常人的話,早就沒
命了,唉!
這人啊……
小草撕下袖子,溫柔地替蘭斯洛抹拭口鼻間的瘀血。
「這是哪裡啊!剛才的那聲爆炸,又是怎麼回事?」
覺得疼痛已消去大半,蘭斯洛問道。
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爆炸,讓青無用分了心神,這趟戰果說不定就要
改寫,想起來,蘭斯洛不免心有餘悸。
「這地下室挺大,大概是儲藏室那一類的吧!我去把燈打開,再來看看
吧。」
小草應道。
找到了燈的開關,小草打開了燈,當他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獃
在當場。
在地下室的兩旁,是一個接一個,直立式的大型透明水槽,每個都有近
兩公尺半高,一公尺半長寬,內裡裝的,是一種經過特殊調配,可以讓生物
,直接從中獲得生命能源的液體,換言之,這有點類似「甦生水槽」之類的
設計,將重傷病人安置其中,陷入假死狀態,用以治療。
令蘭斯洛、小草大大吃驚的是,水槽裡面,全是各式各樣女性的胴體,
黑髮、金髮、紅髮的人類女子,尖耳朵的精靈,長毛的獸人,東海的人魚,
種類之多,簡直是個人形的博物館,每個女性,盡是外貌出眾,身材姣好,
她們緊閉雙眼,好似在進行香甜的沉眠。
蘭斯洛看得血脈賁張,喃喃道:「這簡直是天國,喂!小草,這是在搞
什麼鬼。」
小草見識廣博,稍稍思索,已明其然,卻是不願說出口。
杭州是人口販子的重鎮,是以此地煙花柳巷盛行若斯,有些客人要求較
為特殊,願出重金,希望買到較溫馴的女奴,人口販子就依其需要,擄獲適
合的少女,加以調教,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反抗,有著種種控制人的手法。
傳聞中,有部份的人口販子,掌握了神話時代的太古魔法,將人安置於
水槽中,用以洗腦,重塑人格,而經過再造手續的女孩,會對甦醒後,第一
眼看見的人唯命是從。
這種歹毒的控制法,想不到今日會在此地見到。
「她們都在睡覺嗎?要怎麼把她們叫醒?」
蘭斯洛顯然相當興奮,大概是長久以來對女性的憧憬發作了吧。
「這個……」
小草有些難以啟齒,掙扎了好半晌,吞吞吐吐的說,「我想她們是不會
醒了。」
「什麼意思。」
察覺話意不對,蘭斯洛的臉色凝重起來。
「剛剛這裡的總開關被斷,在那段期間裡,維生系統的能源全被切斷,
所以…所以……她們應該都沒有生命了。」
小草盡可能委婉地把話說完,她無意規避自己的過錯,依照當時的情勢
,只要能讓蘭斯洛與自己逃出生天,就算是犧牲再多條生命,她也不會皺眉
頭。
只是,真是誤算啊!
當時切總開關,原意只是要切斷光源,卻不料地下尚有這等佈置,以致
莫名其妙的背上這許多條命,不過,也正是因為維生系統被斷,系統走火,
才有那一場改變戰局的爆炸吧!
小草默默不語,合起雙掌,向這裡眾多位救命恩人道謝,並為她們祈求
冥福。
其實,與其洗腦後被買賣,現在的解脫,對她們來說,可能比較幸福吧
!
只是,雖然腦裡這樣想,小草仍無法擺脫,那種莫名的自我憎惡。
「怎麼會這樣……」
相對於小草,蘭斯洛的反應就顯得激動了,他相當不能接受,自己殘害
無辜的這個事實。
蘭斯洛瘋狂繞場來回跑,去觸碰各種機器,竭力想找出扭轉乾坤的方法
。
在某些人的眼裡,蘭斯洛的行為跡近可笑,甚至可說是一種偽善。
一個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殺人毫不手軟的人,會為了毫不相干的人的死
亡,作出這種孩子氣的無聊舉動,兩種背道而馳的思想,會可能同時並存嗎
?
由這看來,蘭斯洛現在的行為,無疑是很虛偽的。
然而,對蘭斯洛本身而言,他的價值觀是很不同的。
在一些未開化的種族中,常常可以發現,他們對生命,有種超乎常人的
熱愛,只是,所謂的熱愛生命,並不是不殺生式的宗教作法。
在日常生活上,他們尊重每條生命的共存,儘管會為了覓食,而獵殺附
近的生靈,那是因為,在宗族的思想裡,為了延續一條生命,而讓另一條生
命終止,這是件很神聖的事,相對的,這些民族不能理解,毫無理由殘殺生
命的行為。
打從蘭斯洛下山至今,因他而喪生的人命,已經超過半百了,蘭斯洛不
會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神聖,卻也不會有任何的罪惡感,「因為自衛而殺人」
的認知,使他心安理得。
固然,在很多的場合,蘭斯洛大可手下留情,以德報怨,減低敵人的死
亡率,可是,蘭斯洛的價值觀,並非來自書本,而是得自森林的生存法則,
在那個世界裡,是絕對的弱肉強食,對敵人仁慈的唯一代價,就是自己的生
命,在這樣的生長環境中,蘭斯洛訓練出了對敵人決不手軟的個性。
只是,蘭斯洛的本身,並不嗜殺,他不是嗜血狂魔,儘管殺生如麻,但
蘭斯洛卻從未將暴力手段,當作達成個人慾望的手段,換言之,他從未在自
衛以外的情形,使用武力。
也因此,當他知道,這裡眾多條生命,因為自己而永遠斷絕,蘭斯洛的
心裡,極罕見地出現了悲傷的情緒,瘋狂地想找個彌補的方法。
或許,對很多人而言,這樣的說法仍嫌不夠,但對小草而言,僅僅這樣
,就很夠了。
「真的都死了嗎?我不相信,她們…看起來不像啊!」
「是真的,維生系統的燈全都熄了,不會有活的了。」
小草的話並沒有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維生水槽的顏色,開始泛
紅,那是死者的鮮血,在內外壓力失調的情形下,由毛孔滲出體外,看到這
種情形,任何一個懂醫理的人,都會輕易地判斷,回天乏術了。
蘭斯洛反覆看了幾遍,陡然眼前一亮,高聲叫道:「這裡,這一個的燈
還亮著,還有一個活的。」
小草走近一看,那個水槽的顏色,已經成了一片渾濁,看不清裡面的是
什麼東西,不過,維持生命的顯示燈,雖然微弱不已,卻還是閃爍著,這顯
示,裡面的生物,還努力地維持著生命。
「小草,怎麼打開這鬼勞什子。」
蘭斯洛語氣堅定,代表了某種決心。
「大哥,你真的確定要打開嗎?」
小草知道蘭斯洛的想法,但仍是重新提醒一次,「裡面的生物,不一定
是人類,就算是人類,經過了不完全的洗腦,可能也精神失常了,你確定真
的有打開的必要嗎?」
「裡面的東西是什麼,對我而言,沒有差別。」
蘭斯洛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我知道了。」
小草歎了口氣,「把綠色的扭按下,再把紅色的把手向左拉,就行了。
」
照著小草的指示進行,當把手拉開後,一陣玻璃碎裂的聲音,甦生水槽
破裂,維生液洩洪般地流出,而其中,夾著一副人體…
不,不能說是人體,身體雖是人形,卻長滿了濃密而柔軟的長毛,指端
頗尖,四肢相當的修長,一條尾巴無力地垂著,在極為明豔的俏臉上,生了
一對貓耳朵,依照大陸上的種族來看,這該是……
「是獸人。」
小草喃喃道,「難怪生命力這麼強。」
獸人是介於人類與獸之間的種族,隨著獸類的不同,而種類繁多,其中
亦不乏擁有高度智慧,而自成勢力的豪傑之輩,絕大部分活動於山野,與人
類壁壘分明,因為雙方互不信任,也相互忌憚,所以向來維持著,以秩序為
大前提的冷淡交往。
獸人的體力、生命力,與活動力都較人類為強,但腦力卻往往比較愚笨
,而常常受到人類的欺騙,獸人並非全是老實純樸的個性,事實上,大多數
的獸人都是脾氣暴躁,甚至愛好血腥廝殺者,亦是不乏其人。
因為某幾族的獸人,相貌姣好,年幼時的個性溫馴,又是獸類,可以名
正言順地蓄養,所以是奴隸市場的搶手貨,現在的這名少女,看樣子是貓族
一類的,大概也是外出時被獵人擄獲,運來此地洗腦的吧!
「要救她嗎?大哥。」
「救人哪有救一半的,要救就徹底。」
嘴上說的輕鬆,蘭斯洛心底卻是雪亮,今日救回了這女孩,跟著便是要
負擔她的往後生活,對於生活動盪的自己而言,這無疑是件負擔,想歸想,
一種根源於贖罪的心情,讓蘭斯洛下了決定。
「救就救吧!反正本大爺,既然能撿回你這隻死兔子,就不在乎多撿隻
臭貓。」
「不要叫我兔子,我不是兔子。」
「大人講話,小孩不要頂嘴,你本來就是兔子。」
想起那日清早,一張眼,發現這小子流著口水,趴在自己胸前,蹭來蹭
去的,蘭斯洛不由得一陣寒意。
小草自懷中取出銀針,對女孩幾處穴道,展開急救,她醫學知識本高,
這幾日不斷拿蘭斯洛實習,更是精進,加上獸人族的身體本就遠較人類為壯
,不用多久,女孩嚶啼一聲,悠悠轉醒。
看到急救奏效,小草心底一寬,陡然間,卻想起一事,暗叫不妙。
蘭斯洛端視著貓女的面容,心中暗暗誇獎,「這妞兒生的真美,雖然比
不上紫鈺小姐…哎呀!我怎麼可以拿紫鈺小姐與她相提並論,罪過罪過。」
向心上人道罪,蘭斯洛又開始遐想,「不過,比起朱門居的姑娘們,這
女孩可是俊的多了,可惜臉上這些斑紋,肌膚又不夠嫩,唉!可惜,倘若這
些缺點沒有,這女孩可能就像小草……哎呀!我拿她跟那隻兔子比什麼,啊
!我沒救了。」
胡思亂想,蘭斯洛有些想吐,剛好女孩醒來,一雙碧綠的大眼睛,水漾
晶燦,看著蘭斯洛,一派天真的瞧著。
「小草,你看這妞兒的眼睛,挺美……哎呀!妳這是幹什麼,快點放開
,不要這樣……哇哈哈哈,好癢啊!」
蘭斯洛的話,才說到一半,那貓女猛地撲上來,抱著蘭斯洛又親又舔的
,甚是親熱,卻弄的蘭斯洛躲也不是,推也不是,好生尷尬。
「她是把你當作爸爸了。好好享受吧!」
小草無言仰天嘆氣,這該不會又是一名情敵吧!
想她莉雅公主,居然落魄到可能要跟一隻貓搶男人,小草悲嘆不已。
此地的甦生水槽,本就是洗腦專用,這貓女雖然被救出,到底還是晚了
一步,腦裡原本的記憶,全給清除,想要知道她的前半生,大概是不可能的
了。
洗腦之後,另外加上的一道指令,就是依照某些禽類的生物本能,會把
破殼後第一眼看見的東西,當作母親,是以,這貓女是將蘭斯洛當成了親人
,以後以他的命令是從了。
「喂!不要舔我,好髒…哈哈哈,好癢啊!」
雖然獸人的體毛濃密,但那貓女的胴體,卻是已發育的極為健美,緊貼
在蘭斯身上磨來蹭去,重點相貼,蘭斯洛不免也起了正常男性該有的反應。
「不要再舔了,我要生氣了……哇!那裡不能舔,妳想幹什麼啊!……
」
「哈哈哈,臉都紅了,看不出來,你還挺純情的嘛!」
「笑,你還敢給我笑,你這隻死兔子,笨大爺回去第一個揍扁你,哎呀
……」
「哈,你先脫了身,再想辦法對付我不遲,哈哈哈…笑死我了……」
好不容易,把貓女拉開,蘭斯洛把她背在背上,和小草走出大宅,一面
走,耳後一面有熱氣吹來,卻是那女孩不甘寂寞,舔著蘭斯洛的後耳根。
「唉!連續幾晚睡不好,想不到今晚又是沒的睡。」
驚覺天已拂曉,小草感慨良多。
感嘆還不及化成語言,一聲長笑忽地響起。
「放心吧!本人在此保證,兩位再也不必為了這類問題而煩心了。」
隨著聲音一出,數十名弓箭手,彎弓搭箭,紛紛站立在牆頭,手中的利
箭,全瞄準了蘭斯洛一行人。
「哪個鼠輩藏頭縮尾的,有膽量,就露面給本大爺看看。」
雖然身陷險境,歷經百戰的蘭斯洛,夷然無懼,一面講話拖延時間,一
面小心地謀求出路。
「怪了,這聲音好熟…」
小草思索一番,驀地想起,「對了,你是赤先生,對談的兩個主謀之一
。」
對方顯是想不到會被認出,沈默半晌,赤先生朗聲道:「好耳力,赤某
果然沒有看錯兩位。」
話說完,大門口的弓箭手,紛紛讓開,一道騎影緩緩出現,那發聲的赤
先生,端坐於馬上。
赤先生是個中年男子,看模樣不太能判斷年齡,不過相貌堂堂,威儀俊
朗,三綹長鬚,隨風飄盪,頗有一股尊貴氣息,望之儼然,教人不敢輕舉妄
動。
赤先生自是為滅口而來,連日來為這兩個小子損兵折將,對他的大計阻
礙不小,故而此次親自出馬,務要一舉殺除兩人,不過,這樣的想法,卻在
與兩人對面後,有了改變。
蘭斯洛與小草,一個威武雄壯,一個丰神俊逸,俱是人中龍鳳,難得的
人品,仔細打量之後,赤先生起了招攬之心。
「兩位少俠,俱是難得的人品,如此人才,棄之鄉野,未免可惜,若是
願意投入老夫麾下,老夫當可既往不……」
一面說,一面仔細觀察對方反應,只要兩人稍微有不從的意思,便要示
意弓箭手,將他二人射成刺蝟,正自得意,忽見蘭斯洛背上背了某物,仔細
一看,恰巧與那貓女打了個照面。
那眉宇,那神韻,雖已相貌大變,但他不會認錯的,是她,是她,那個
每天夜裡,不斷糾纏他的夢魘,如今化作厲鬼,由地獄的最深處回來了。
赤先生恍若見到世上最恐怖的東西,狂瞪雙眼,大聲慘嚎,狀若癲狂,
周圍的侍從上前探看,卻給他一劍砍做兩斷,跟著,他披頭散髮,昏倒在馬
上。
侍從們大驚失色,擁著他快速離去,弓箭手得不到下一步命令,進退不
得,也只得撤退,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蘭斯洛、小草,面面相覷。
「喂!你說,那個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誰知道,這樣的結束,你不覺得挺好的嗎?」
對於赤先生的怪異舉動,小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好在,眼前的處置,
只要這樣就夠了。
「喔!天亮了啊!」
驚覺第一道曙光自東方乍現,蘭斯洛發覺又是一天的到來了。
「該回家睡覺了。」
小草笑道。
「喵…喵…」
「哦!原來妳會說話啊!」
蘭斯洛看著貓女,後著親暱地親著蘭斯洛,「該為妳取個名字,妳的名
字該叫什麼好呢?」
「翁…翁…風……空…」
「什麼嗡嗡嗡,口齒不清。」
蘭斯洛罵道,「妳是貓,不是蜜蜂,不要亂叫,這樣會被人說沒教養。
」
「不如這樣,叫她小楓吧!」
小草有了點子,「反正她說話也是嗡嗡嗡的,取個近一點的音,聽起來
也不錯,怎樣,妳喜歡嗎?小楓。」
「翁…翁…翁…」
「那,妳沒意見,我就當妳同意了,小楓。大哥,這樣可以嗎?」
蘭斯洛哼了一聲,「一個小草,一個小楓,咱們家要成植物園啦!」
「植物園清幽靜雅,有什麼不好,難道你想開動物園。」
「開動物園…哼!那都是被你這隻死兔子害的。」
「你真過分,我說過討厭人家叫我兔子了。」
「哈!你不喜歡,我偏要叫,兔子,兔子、兔子」「可惡,我打死你。
」
「哇哈哈哈,別打了,你看看,小楓的手腕,有兩道很漂亮的紅圈胎記
喔!」
「管他什麼胎記,我要打死你。」
「哈哈哈,打的到就來啊!」
……
在兩人喧鬧不已的背後,一棟民房的屋頂上,嬌豔猶如天仙下凡的紫鈺
,輕飄飄地站起身來,微笑道:「兩個活寶,害我擔心了半晚,唉!真是…
…」
轉頭望向東昇初陽,紫鈺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中,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也
享受著短暫的寧靜。
是的,對他們而言,寧靜的日子,無疑是短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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