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待得蹤跡弔千古】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斜陽半落,彩霞滿天,一輪明月,已隱現在東方的天際,隨著太陽漸落
,八月十五的夜晚終於來臨了。
雷峰塔自晌午時分開放,大批尋寶人士,湧入塔中,東鑽西竄,四下摸
索,試試看自己是否是天選的幸運兒。
小草不打算去湊這個熱鬧,寶光衝霄的奇景,是在月正當空,也就是子
時的時候才會出現,換言之,能否得到確切線索,全繫於此,太早動身,無
異於觀光。
眼見天幕漸黑,該是出發的時刻了。
小草將幾樣器具收一收,正準備出發,門口傳來了叩門聲。
「誰?」「是我。」
打開門,來訪者赫然便是紫鈺。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嗎?」「嗯!差不多,就準備出發了。」「是啊
!」
幾句寒暄過後,紫鈺似有心事,遲疑不決,欲言又止。小草見狀,低聲
問道:「有事嗎?」
「公主。」「嗯。」紫鈺素來稱她「小公子」,乍聽不覺,小草應了一
聲,卻又立刻察覺不對。
「妳說什麼?」「莉雅公主,妾身有禮了。」紫鈺彎身一禮。「嗯。」
小草先是一驚,隨即坦然。多日來的相處,兩女之間,高談闊論,暗中
較勁,對彼此才學相互欽佩,也對相互的底細,有了大概的了解,小草既能
猜出紫鈺的出身,紫鈺要料中小草的來歷,自也不難。
紫鈺心思何等細密,小草整日繞著蘭斯洛打轉,眼中孕育的深情,她豈
會不知。以前不過是冷眼旁觀,看看蘭斯洛這個傻蛋,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這
天大的福氣,哪知天意弄人,陰錯陽差下,自己也深陷情關,真不知是哪一
門的糊塗帳。
「今晚雷峰盛會過後,妳就要離開了嗎?」同是女兒身,紫鈺自是明白
小草的心思,對於自己「橫刀奪愛」,紫鈺雖問心無愧,但面對小草,總有
幾分難以釋懷。
「嗯。該是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小草毫不思索,做了回答。
該做的,該留的,該照顧的,都已預備妥當,多留已是無益。眼見蘭斯
洛、紫鈺,兩情相悅,前程大好,小草這趟塵世之行,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了。
雖然無怨,卻是有憾,只是,她的處境,連這小小的遺憾,都不被允許
。
「以後,祝妳和大哥幸福,天長地久。」紫鈺也是聰明人,能夠體會自
己的苦處,小草無須多說。
「以前,妳曾經這麼問過我,現在,換我來回問。」紫鈺緩緩道:「妳
說的,是真心話嗎?」
「把自己心愛的男人,這麼輕易地拱手讓人,妳甘心嗎?」像是為小草
抱屈,紫鈺道:「這麼做,看起來好像很偉大、很大方,其實,妳根本就是
在逃避。為什麼不老實說出來呢?向那個男人,說出自己的心意………」紫
鈺不再說下去了,她原本就不擅長勸說此類話題,談到這裡,已經足夠了。
「我在逃避,這我早就知道了。」小草的聲音,漸漸低沈,「可是,除
了大哥之外,我也必須面對所有的臣民,這是身為公主的我,該有的義務,
我不能只顧到私人情感,就放棄應盡的職責,這樣,才真的是逃避。」
紫鈺不語,那些東西,她當然知道,也曉得小草必然也知道,她之所以
還刻意重提,不過是想再提醒小草一次。每個人,所作的每個決定,都應深
思熟慮,很多事,一但衝動決定,便再無挽回的機會了。
紫鈺喟然一歎,問道:
「就這麼樣的離開,妳放心嗎?妳可能再也見他不到了。」「愛護他的
心情,妳與我並無二異。只要大哥過的好,過的幸福,我的心願已了,是否
待在他的身邊,無關緊要了。」
至此,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這麼說,或許很厚顏無恥,可是………」小草向紫鈺深深一揖,「以
後,大哥就麻煩妳照顧了,紫鈺姊姊。」
看著小草水盈盈的眼瞳,那之中,依稀有水光盪漾,唉!這個傻女孩。
「說起來,妳還是第一次叫我姊姊呢!」紫鈺微笑道:「衝著妳這聲姊
姊,我會用兩人份的愛心,陪著這傻大個的。」
得到了承諾,小草又是一揖,這是兩個女人間的約定。
「喂!你在幹什麼啊!該走了。」蘭斯洛在催了。「走慢點不會怎麼樣
啦!你怕寶物給人搶走嗎?」急急應聲的小草,奔出門外。
「喂!問你一件事?」蘭斯洛神祕兮兮地咬耳朵,「紫鈺小姐到你房裡
做什麼?朋友妻,不可戲啊!」
「喔!沒什麼,紫鈺小姐問我們今晚想吃什麼消夜而已?」「是嗎?」
頭腦依舊簡單的蘭斯洛,半信半疑,嘟囔道:「怎麼只問你不問我,紫鈺也
真是奇怪………」
一直送到花園門口,紫鈺向傻笑的蘭斯洛揮手送別。望著漸行漸遠的騎
影,紫鈺悄立花園,閉起眼睛,回憶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從初識贈傘、
闖入香閨、長街血戰、月夜送情………每一分,每一秒,都過著充實又溫馨
的生活。
無可懷疑的,自從遇見這兩人開始,自己的生活,就產生了天翻地覆的
改變,變得富有生趣、不再冰冷;朋友、家人,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名詞,打
從出生以來,她第一次感受到所謂的「人間有情」。
所幸,紫鈺相當喜歡這些改變,而未來,自己的人生,也將順應著這些
變化,而令人期待吧!
念及小草,紫鈺不由得一歎,這水仙般的女孩,聰穎絕頂,可偏也癡得
絕頂,只要她願意,應該也可以過著不一樣的人生吧!紫鈺無意糾正,每個
人有權做不同的抉擇,既然小草選擇以這樣的態度,面對人生,不管是對是
錯,紫鈺都得尊重她的決定。
說到傻子,自己何嘗又不是呢?傻就傻到底吧!
睜開眼睛,紫鈺的眼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燄,那是為了捍衛所愛,決不退
讓的眼神。
「該來的,總是要來。你還要藏頭露尾到什麼時候!」「很好,我也很
想知道,妳對自己的行為,能有什麼合理的解釋。」
冰冷的語調,冰雪般的面具,絕對零度的人,公瑾現身,紫鈺也要面對
自己的戰爭了。
雷峰塔,建於南屏山麓,相傳為一王妃,為祈福、還願而建,塔分六層
,形做六角,對應六合天象之數,保境安民,世代平泰。
民間傳言,塔落成之日,曾有高人言道:「但教雷峰長在,自可保人間
界不受兵災之苦。」
然而,人間戰禍,此落彼興,生靈塗炭,無時而終,就連小小杭州城,
械鬥、群毆,皆是日有所聞,故此傳言僅被當作笑話一則。
不論如何,雷峰塔終是西湖畔的名勝,「雷峰夕照」之名,馳譽天下,
各色人等,來往不絕,特別是當寶物傳聞興起後,更是受到了特別的矚目。
蘭斯洛、小草,混在人群之中,緩步入塔。蘭斯洛四下張望,一副好奇
的模樣,渾不像個尋寶人。
周圍的人,也有不少像蘭斯洛這樣的少年,他們左顧右盼,看人的時間
遠比看塔的多,顯是初出江湖的新手。
「要增長經歷,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小草暗道。
雷峰盛會,是艾爾鐵諾武林,頗受重視的一件大事,各門各派,除了派
出長老耆宿共襄盛舉,也往往會攜同值得培養的後輩,來長長見識,培養人
際關係。
放眼場中,形形色色的人,各自聚在一堆。衣飾上繡著皇家徽印的騎士
,大多是貴族子弟,出自名門正派,個個自信滿滿,不可一世的樣子。
幾個身著普通服飾,卻以鷹隼般目光打量四周的,可能是軍方、六扇門
的高手,特來監視這次的大會。
穿著學士服的學者,小心地對每一個細微之處,進行推敲,希望能找到
線索。
小草稍微遮掩了頭臉,雖然換做男裝,莉雅公主在東方諸國,是相當知
名的人物,見過她的不在少數,她可不希望在此莫名其妙給人認出。
獎金獵人、遊俠、吟唱詩人………五花八門,甚至連身披黑袍、手持法
杖的魔道士,都在場內來回探看,真的是難得。
要知任何一種聚會,往往只限於該種派系。所謂的武林大會裡,極難看
到魔法相關的人物參加,反之亦然,要同時集會這許多職業,除了戰爭以外
,就真的只有這種以利為前題的聚會了。
不過,也難怪艾爾鐵諾政府傷腦筋了,聚會了這許多人,隨便惹了什麼
亂子,都有可能在全國各地,發生大規模暴動,甚至引起國際問題,那可不
是能一笑置之了事的。
「人是不少,可是………」小草移目一回,作出結論。來的人雖多,但
並沒有二大公會,七大宗門的人,縱使有,也不過是單獨的一兩個,非代表
性的人物。
換言之,這次的與會者,無論是武林,抑或是魔法界,都只有第二、三
流的人物,對於這種漸趨形式化的尋寶會,真正的高人,已經提不起興趣了
。
甚至還有杭州本地的名流士紳,好像當作參觀一樣,三五成群,混雜在
武林人士中,四處遊走,像觀光客多過尋寶人。
雷峰盛會的品質,真的是日漸低落了。事實上,還真有小販在外頭賣吃
的,真是不知所謂。
雷峰塔內,有人走上走下,忙著找頭緒,也有人乍逢老友,欣喜欲狂,
還有不少在江湖上混不出名堂的人,帶著晚輩,到處見禮,把希望放在下一
代,更有些人,看來是每次都到的雷峰迷,幾人對面打過招呼後,便埋首於
今年的尋寶新招中。
小草逕自走到牆邊,選了個偏僻的位置作下,用心感覺雷峰塔的氣脈流
動。
人有經脈,他物亦然,大凡建築物都會有獨特的氣脈,尤其是廟宇殿堂
,依風水格局、天象地勢而建,分外明顯。
雷峰塔的建落藏有玄機,而本身亦屬上千年的古蹟,靈氣深蘊,自然也
有本身的氣脈,只要能勘察氣脈流向,便可對塔內的隱密處,有更深的了解
。
勘察氣脈的功夫,是高段魔法師經過長時間修煉後,方能準確使用,然
而,雷因斯•蒂倫的血脈,在魔法力的修行上,可謂天骨,感應的敏銳、學
習的快速、對魔法的適應、與精靈間的協調,小小年紀,便已達到跡近完美
的境界,旁人縱使畢生苦修難以企及。
這「感氣溯流」,全憑魔力感應敏銳與否,小草雖未修習魔法,但靠著
天賦異稟,根本不當一回事。靜靜閉上雙眼,把精神嵌入地脈,去探查雷峰
塔的地氣烙印。
蘭斯洛克制不住興奮,好奇地到處跑,這是他第一次涉足所謂的江湖場
合,看到以前老頭子所說的江湖軼聞中的人物,實地出現,真是沒由來地雀
躍不已。
「嗯!能夠打倒那些個殺手,說起來,本大爺也是個高手囉。嘿!只要
能再找到雷峰寶藏,本大爺就一舉成名,邁往成功的第一步了。」全然浸淫
在成為武林高手的每夢中,蘭斯洛咧著嘴傻笑。
現場與他相同反應的人,不在少數,很多少年,初步武林,也都抱持著
美妙的夢想,期望有朝一日,練成絕頂武功,行俠仗義,成為眾望所歸的大
英雄、大豪傑。
雖然不久之後,他們會發覺,事情不是想像中的那麼美好,絕世武功,
不是人人能練;行俠仗義的代價,往往要付出生命;英雄豪傑並不好當,那
是用無數的血淚、無盡的哀痛所堆積,一個真正的大俠,常常是個鬱鬱寡歡
、笑不出來的大俠。
到了許多年後,當初的英俊年少,變成了白髮蒼蒼,每當天雨雲陰,身
上各處舊傷,會為了鬥爭中失去的朋友、親人,齊奏哀歌,那個時候,他們
或許會後悔,為什麼當年不肯聽勸,執意要走上看似風光的江湖路,其實,
好好的在家耕田,對著那頭老牛、那棟破屋、那盞舊燈,不也是挺美的嗎?
「一步江湖無盡期」,這不是目前的他們所能體會的事,現在的他們,
都只是做夢的年紀,蘭斯洛也是其中之一,儘管如此,他還是比許多人幸運
,因為,能夠活著體悟人生的江湖人,並不是很多。
沸騰的心情,逐漸冷靜下來,蘭斯洛學著四周尋寶的老手,檢查每個可
能的線索。儘管每個人都知道,唯一疑點的地底,是塊不能碰的禁區,但也
有許多人相信,破除詛咒的線索,就藏在雷峰塔,為了證實這個想法,眾多
尋寶人仍為此前仆後繼。
擺設的器物,千年來已遭人移動無數次,不可能有機關,現在,就只能
從塔內,試著找尋隱藏的訊息了。
雷峰塔未有供奉神祇,但四周的牆壁上,卻繪有壁畫,各式各樣的神話
人物,畫在壁上,顏色雖以半褪,卻個個栩栩如生,每個人物,風格不同,
顯非出自一人之手,但從精美的線條,生動的表情看來,繪圖者俱是名家。
蘭斯洛的學識膚淺,見聞又少,許多典故皆不明白,自是認不得這許多
人物, 猴樣的孫悟空, 威武的楊戩,端莊的女媧,帶點邪氣又嬌媚的妲己
………他看得嘖嘖出奇,卻是半個也不識得。
許多人物中,他對兩個人物,有特殊的感覺,說不上什麼理由,但這兩
個人物,確實讓蘭斯洛在看到的瞬間,心頭猛然一震。
一個是手可撐天的巨人,威武挺拔,作奔跑狀,令人充份感受到,他那
非同小可的力量;一個是嬌羞動人的美女,她霓裳飄飄,雲袖半遮面,分外
有種飄渺空靈的美感。
所有的人物,沒有一個是靜態,像是要追逐某樣東西,或跑或飛,向正
上方而去,那充滿力道的線條,令畫中人幾欲破壁而出,更增美感。
順著人物的方向,蘭斯洛仰首上望。
正上方,雷峰塔頂,一枚金幣由紅線所繫,懸空搖晃,是所謂的鎮塔金
錢。
「嗯!此中必有緣故。」蘭斯洛搖頭晃腦,感覺到掌握了重要線索,想
找個人問問資料。
「喂!老兄,我想問一下………」
周圍的人,或是忙著檢閱壁畫筆觸,或是詳查人物典故,見這無名小子
冒失亂問,都只是兩眼一翻,繼續做事,懶的理他。
連續問了幾聲,蘭斯洛討了老大沒趣,頗為懊惱。
「對了,去問小草,讀書人見識多,總該有點墨水吧!」主意打定,蘭
斯洛在人群裡搜尋小草所在。
雷峰塔的地下,另有玄機,此事小草已是知曉,早在塔外探勘時,她也
已經發覺了怪異之處,此刻小草努力將思感往下延伸,探源追溯。
感氣溯流,看似玄奧,其實僅是東方仙術的堪輿學,與一般氣學的結晶
,只是欲熟練使用,除了靈感度高,還必須具有這兩方面相關知識,故而會
者不多,但寶藏謠傳千年,以此術察探者,卻也不少,雷因斯•蒂倫圖書館
,便存有這方面的文獻記錄。
全部的記錄,都作出同樣的結論,雷峰塔的地下,有一層附含神聖力量
的能源壁,由此判定,埋藏地底的寶物,必是上古聖器,就是不曉得確切資
料而已,因為厚實的能源壁,能夠隔絕人類的思感,無法做進一步探勘。
也是因為這個判斷,艾爾鐵諾才公開寶藏尋覓權,否則若是地底藏了遭
到封印的邪惡兵器,重新現世,那豈非釀成大災,不可收拾。
一般的強力寶物,均會自我形成磁場,學者們口中的能源壁,就是這類
東西。小草卻另有想法,如果真是聖器,現世該是眾生之福,為何要用詛咒
埋藏,再者,在塔外徘徊所感應的奇特知覺,蘊藏著某種不尋常的訊息。
於是,小草異想天開,反其道而行,不去探查能源壁之後的東西,反而
把精神透貼表面,試著分析能源壁的內容。這千餘年來,多少才智之士,早
已試過各種可能的方法,既然他們都失敗了,那當然要換種思考方式,把一
切賭在自己天賦的感應力上。
「對了,果然有問題…………」小草喃喃道。
思感透入的瞬間,一股極陰冷的寒意,筆直傳來,小草打了個寒顫。
地下的能源壁,由兩組能量組成,主要的一組,是純度極高的神聖之氣
,另一股微細氣息,卻陰寒無比,只怕便是守護保藏的咒術。
唯恐遭到咒力反噬,小草連忙收回思感,僅是這樣,她已得到許多寶貴
的資料了。
「親自來一趟,還是有好處的,這就叫做實事求是。」印證了原本的想
法,小草低聲道。
在剛剛的接觸裡,她已經有了重大發現,是足以推翻所有前人結論的發
現,能源壁的構成有問題,那不是由寶物散發的天然磁場,而是由後天排設
的運作所產生,那可能是某種術法、某種防禦陣勢,抑或是………某種封印
結界。
倘若真是結界,所有的事就要重新來研判了,大凡結界的設置,不外乎
「阻擋外界碰到封印之物」或「阻止封印之物碰到外界」,無論是哪一種,
會由神聖力量作為封印的物品,絕對不是正物,很可能是某種邪惡的魔器。
更驚人的是,地底陣局的排設,精妙的程度,令小草嘆為觀止,排設的
人,必定是了不起的魔導師。那是永久迴流型排設,能夠自我再生能源,不
因時間久遠而失去效力,這種魔法陣局,牽涉太古魔法的範圍,極度困難,
九州大戰後,便已失傳,小草僅在幾處遺跡中見過,卻萬萬想不到會在此地
,見到一個如此完美的範本。
任何修習魔力之人,修為越強,功力純度也越高,那是全憑日積月累,
半點也假不得的事。結界神聖力量的純度之高,實屬小草生平首見,遠遠超
過了她所知道的每一名祭師、先知、魔法師,莫要說是雷因斯•蒂倫沒有,
便要在當今世上找一個,怕都是千難萬難。
能夠有如此修為之人,尚須以結界來封印物品,那物品的駭人程度可想
而知,是否要讓之出土,可得好好思量,可是,埋藏的東西究竟為何?設陣
者,又是誰呢?
「小草。怎麼一個人蹲在這裡,肚子不舒服嗎?」找著了小草,蘭斯洛
揮著手,大步走來。
「你不是去找線索了嗎?有沒有什麼新發現啊!」「哈!本大爺親自出
馬,豈能無功,不過………」蘭斯洛賊溜溜地一笑,「可不可以跟我解釋一
下,那些壁畫有什麼意思?」
小草微笑,這就是有無知識的差別了,雷峰塔的壁畫,並非塔落成時即
有,是一千年前,杭州官府舉辦繪畫展覽,邀聘各地畫家繪成,其時寶光已
然出現,故而不太可能有什麼線索藏在裡面,調查也是徒勞,不知底細之人
,還辛辛苦苦地研究呢。
不過,跟蘭斯洛解釋一下,也是挺有趣的,反正這寶藏看來大有問題,
安全起見,便先擱置一邊吧!
「左邊那個是孫悟空,巨人是夸父,小狗是哮天犬……右邊的美女是嫦
娥、織女………」小草解說每個人物的來歷,兩個人撇下了尋寶,坐在塔邊
,饒有興味地說起故事來。
敘述間,一個念頭飛快從腦海裡掠過,卻是太怪,還來不及有個清楚的
輪廓,小草不由一呆。
蘭斯洛聽的津津有味,這些故事,以前都聽老頭子說過,此時一點就明
,立即問道:「那上頭的勞什子玩意兒是什麼?」
「鎮塔金錢。」小草解釋道。有些建築,為了鎮邪保平安,會在屋樑中
心,懸掛某樣鎮宅之物。那枚金幣,便是雷峰塔的鎮塔金錢了,據說原本懸
掛的,是一枚古代貨幣,但因為屢遭尋寶者盜走,官方無奈,將之換成艾爾
鐵諾通行金幣,並加掛「禁止竊盜」的字樣。
「哈!真好笑,夸父應該是追日,嫦娥是奔月,怎麼通通跑去追錢了。
」蘭斯洛搖頭道:「建塔的人,不曉得在想什麼,是不是真的很缺錢花啊!
」
乍聞此語,小草如遭電殛,腦裡湧過無數念頭。既然一直有人在看護這
座塔,那麼,是不是也會有某種訊息,留在塔裡呢?特別是,這個人與艾爾
鐵諾官方的關係匪淺,那繪畫展…….
許多魔導師,會在所排設的陣局,留下記號,這裡可一找出記號的地方
…….
「夸父追日」、「嫦娥奔月」,那金幣呢?金幣的意思是什麼………「
星星的金幣」,真虧他想的出來,小草神祕地笑了起來,她知道設陣者是誰
了。儘管單憑這些來判斷,尚欠單薄,但能夠排出這種陣局的人,除了他們
,又有誰呢?
瞥了蘭斯洛一眼,小草笑了。
「喂!沒事幹嘛對著我笑,很恐怖的。」蘭斯洛給她笑的渾身發毛。
「沒事,你別多心了。」小草搖首笑道。這人的野性直覺真是強啊!居
然一下就抓住了壁畫隱藏的資訊,果然有些事,不是全憑理性的解決的。
不會有錯。既然陣局的歷史,可推至九州大戰時期,排設陣局的,定是
大戰中的救世主,日、月、星三賢者,根據傳說,日賢者皇太極,精擅太古
魔法,這「永久能源迴流」的陣局,正是他的拿手科目,而神聖之力的純度
,除了他們,再不可能有他人能達到了。
有了這個發現,小草又驚又喜。喜的是,三賢者是人間界至高無上的人
物,能夠瞻仰他們的陣局排設,當作範本,那是多少魔導師夢寐以求的事啊
!
驚的是,三賢者中,皇太極、陸遊、卡達爾,任何一名都具有通天徹地
之能,普天之下,又有什麼東西,需要三人聯手封印呢?
小草搜遍腦裡的圖書館,找不到半點相關資料,驀地,她憶起了個禁忌
的名字,成吉思汗。
九州大戰的相關資料,因為年代久遠,加上各國政府有意無意地封鎖,
所以,要詳查並不容易。
根據文獻記載,在長達五百年的戰爭中,人類在幾位出色的領導者統帥
下,始終有辦法固守一地,不致覆亡,只是,面對魔族難以想像的龐大實力
,想要反攻,根本如癡人說夢。
看似永無止境的對峙,在五年之內,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魔族大魔神
王玄燁忽然駕崩,繼位者,名叫鐵木真。
鐵木真不知從何而來?亦無人知曉他的真面目,因為他終生皆穿戴著,
由名匠隆•貝多芬打造的「黑魔鎧」,從未取下。一直到兩千年後的現在,
他的身分仍然是個謎。有人猜測,他是魔界的千年老妖,也有人認為,他是
來自天外的惡魔,而在他登基以前,人間界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他擠下原本
公認的皇位繼承人,胤禎,堂皇繼位。
對人類而言,這個名字是場惡夢。鐵木真藉著種種方法,或猛攻或和談
,令許多原本歷五百年而不破的關卡,一一潰敗投降,再加上,他將僅剩的
頑抗區域,畫為「人類自治區」,一時之間,無論人間、魔界,都成為他的
領地,鐵木真成了自有歷史以來,領土最大的統治者,眾臣感佩之下,請上
尊號,成吉思汗。
殘存的人類,感到恐慌,再這樣下去,人類真的要滅種了,許多散居各
地的高手,挺身而出,刺殺鐵木真。
然而,鐵木真是魔族有史以來,最有才華的武學天才,魔力之高,已到
了常人夢也夢不到的境界,多少高手全折在他手上。面對棘手的軍隊,黑色
騎影單獨闖陣,在短短半小時內,血流成河,屍積成山,強大軍勢,瞬間灰
飛煙滅。
最後,三賢者眼見局勢危急,決定聯手誅魔。
艾爾鐵諾公佈宗卷裡,有著如下記載:
天魔肆虐,殘暴無道,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十方人間,剎那焦土,鮮
血滿空,殘屍遍地,煉獄重現。
三賢者,憤而挺身,激鬥天魔,大氣狂嘯,山崩地裂,日月失色,天為
之哭。
一晝夜,天魔伏誅,自此奠定日後戰勝基礎。
在該役結束後,三賢者負傷凱旋,當旁人問起此役戰果,三人俱搖頭不
語,一直到戰爭結束,未有發表過相關的隻言片語,可見此戰慘烈,已成了
三賢者提也不願提的夢魘。
日、月、星三賢者,每個人的能耐,都是百世難逢,萬中未見其一,居
然得要三人一齊出手,方能擊斃敵寇,由此固知,鐵木真的修為,實是高深
至曠古絕今的地步了。
此後,三賢者的聲望如日中天,他們領導大陸聯軍,逐步邁向勝利,在
多場聖戰之後,魔族被趕回魔界,歷兩千年之久,不敢再進犯人間,人間界
也從此恢復光明。
對於這樣的記錄,小草抱持懷疑的態度。魔族的強大,是整體的優勢,
絕非全繫於一人。五百年來奠下的統治基礎,內中培育出的精英、人才,實
是多如過江之鯽,絕無可能因為領導人死亡,便走向潰敗之途。
再者,鐵木真繼位以前,人類便已在魔族的兵威之下,苟延殘喘,鐵木
真被誅,至多也不過回復原狀。為什麼從那以後,人類便能扭轉乾坤,節節
勝利呢?
種種的疑問,成了歷史上的謎,想要查出究竟的學者不是沒有,但無論
是各國政府、學術界,都有意忽略,甚至封殺這種研究,因為對人類而言,
那是段被封印的記憶,無論如何都不想再重提。
小草本身,亦對此謎團,感到高度的興趣,曾數次進行深入調查,所獲
得的結果,卻相當有限,與公訂課本無二異,並沒有辦法證實些什麼。看來
,想要了解真實的歷史,幾近不可能了。
另有一件奇事,儘管記錄可能遭到竄改,但九州大戰的重要戰役,發生
地點、經過、死傷人數,都有一定程度的記載,可是,三賢者誅殺天魔,這
扭轉戰史的一役,相關資料卻少得可憐。
據聞,鐵木真的屍體,並未被送回魔界安葬,有數件寶物,隨著他的死
,而永遠湮沒,他的埋骨之所,成了眾多疑問裡,最引人注目的一點,因為
那象徵了巨大的祕寶,天曉得他帶了什麼東西在身上,只要能找到,或許就
可以憑此再建一番風雲事業。
「鐵木真的寶藏………」這個超級震撼的結論,讓小草愣住了,她沒想
到會遇到這種問題,原本的計畫,是想揭穿雷峰塔的奧祕,令蘭斯洛揚名立
萬,一夜之間,成為武林新秀。
計畫並未失敗,反而還可以說是超乎想像的成功,截至目前為止,單只
是地底詛咒的真相、三賢者的結界,就足以使大陸為之沸騰,雷峰塔成為諸
國矚目的焦點。
但是,若真是鐵木真的寶藏,那可不能等閒視之了。那很可能存在著,
足以推翻整個歷史的證據,對整個風之大陸的民族,造成重大影響。
自九州大戰後,不管是哪一方面,人間界已沒有再出現,神話級數的高
手了,一方面是因為缺少競爭,一方面也是因為許多厲害功夫的失傳。
而鐵木真,這個畢生未逢敵手的魔王,若是他真的在留下了什麼秘笈、
寶物,若是有人能得其真傳,勢必會給人間界,帶來一場滔天巨浪,甚至改
變目前的權力分配。
這不是可以隨便處理的問題,一個處理不好,便會引發國際間的全面戰
爭,那會是九州大戰以來,風之大陸最大的浩劫。
小草覺得自己擔憂過頭了,壁畫的標記,不見得是真的;神聖的結界,
也不是只有三賢者才能佈置;結界內的東西,更不一定是鐵木真的秘寶,馬
上就把結論推到這裡,不是太可笑了嗎?
問題是,這些推想,並不是沒有根據,而是靠著逐步分析之後的結論,
儘管可依據的證據仍嫌不足,但就可能性而言,這絕不是空穴來風,只要有
一絲的可能性,就不能輕率處理。
「怎麼了,臉色好難看。」察覺小草有異樣,蘭斯洛問道。「沒什麼,
只是有點不舒服。」小草虛應兩句。
倉促下決定,非是上策,還是等到多取得些資料,多做些準備,再決定
作法吧!雖然放棄這個機會,有些可惜,但比起可能面對的後果,小心謹慎
些,總是不會錯的。
正自思量,忽地腳底一震,塔身受到某種力量牽引,有些搖動,跟著,
轟隆聲中,一道柔和的祥光,逐漸醞釀、變粗,化成光柱,筆直射向天際。
「寶光,是寶光啊!」「是雷峰寶光,真是三生有幸。」「唉!」
對於塔內的人來說,現在看到的,是神蹟般的奇景。由於祥光籠罩整座
雷峰塔,人們沐浴在光華之中,所有的屋瓦琉璃,氤氤氳氳,看不真切。
身體如同感受諸神的恩賜,暖和地像是要給融化了般,四肢百骸,充滿
了新生的力道,全身數百萬個毛孔,說不出的舒服。
寶光的來源,小草已經知曉了,所謂「永久能源迴流」,是以某種玄奧
的佈置,讓魔法陣的能源,不住自我循環,無有稍減,維持定量,故能永久
,而某些時候,為了陣型運作,也會以特別的方式,另行吸取能源,作為後
備。
地底的結界,必是以太陰月華為能源,故每逢中秋,月華最盛時,以地
心陰電為引,吸取月光精華,兩者交會融合,便形成了這道「雷峰寶光」,
由於祥光內全是能源,故處於內中的生物,確實可由中得到不少好處,才有
如此的舒適感。
祥光歷時一柱香,便會消失,那代表最後一絲線索的隱沒。
人們開始嘆氣,既然今年也沒有什麼發現,就只有明年再來了,這麼年
復一年,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見著寶物出土,他們之中,有人為了這個虛渺
的希望,空擲了大半輩子的光陰,現在,已經不再具有別的企圖,只是單純
地希望能夠解開這不解之謎。
「唉!可惜這麼白忙了一場,還是趕快回去,準備吃消夜吧!」沒能發
現寶物,蘭斯洛有著些許的失落,不過,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觀摩一番,目的
達到,可以盡興而返了。
小草沒有異議,反正現在也不可能起出寶藏,就此抽身,本是應當,雷
峰塔平日照常開放,要詳細調查,大可以後慢慢來。
祥光漸弱,有些人開始收拾器具,走向門口,蘭斯洛、小草也準備回去
了。
「諸位請留步,本人有特別獻禮奉上。」
一個聲音,壓過全場喧嘩,眾人這才驚覺,入口大門處,不知何時湧來
了一批人,堵死出路,個個手執兵器,殺氣騰騰,顯然來者不善,並非為了
尋寶而來。
蘭斯洛、小草乍見來人首領,嚇的魂飛魄散,連忙蹲下,用上衣遮住頭
臉,生怕給認了出來。對方不是別人,正是要命的死對頭,赤先生,身邊一
黑一藍,隨侍左右,是老相好鼬鐮兄弟。
「諸位英雄乖乖棄械投降,赤某可保今晚平安。」赤先生拈鬚笑道。他
說的是假話,為的只是要看看群豪的反應。
「說的是什麼鬼話。」「你是什麼人,膽敢在此撒野。」「敢叫老子棄
械,你算是什麼東西。」「這位朋友是何來歷?有話不妨慢慢說。」「哈哈
哈………這人發瘋啦!說的是什麼鬼話。」
驚覺情勢不對,群雄反應各自不同,鼓譟不已,有人和顏悅色,有人惡
言相向,但都抱持著看笑話的心理。
群豪人數眾多,怕沒有個兩、三千人,而赤先生手下,不過僅近百人,
看來素質亦差,相形之下,反而是人單勢孤的一方,衡量局勢,出言威脅根
本就是大放厥詞。
蘭斯洛、小草對望一眼,心中登寬,看來赤先生不是為己而來,而是別
有所圖。
「既然來了,當然有準備,諸位若是不肯聽勸,就莫怪不能生離此地了
。」赤先生微笑道。他早年身居高位,也算的上雄霸一方,言語之間,自有
一股凜然威儀,教人不敢輕視,群雄一時給鎮住,私語紛紛。
「不對,他如此有恃無恐,必是留有後著。」察言辨色,發覺赤先生並
非虛張聲勢,小草仔細注意敵方的一舉一動。
一些經驗較老的江湖豪客,基於多年臨陣的直覺,都知道今日之事難以
善了,暗自抽出兵器,提昇功力,準備惡戰。
赤先生仰天打了個哈哈,右手打了個暗號,黑無常會意,自懷中取出個
古舊香爐,燃起紫煙,口中念念有詞。群豪的注意力全在赤先生身上,反倒
沒察覺此事。
小草眼尖,又是全神留意此處,第一時間發現。奈何距離遙遠,也沒聽
清咒文,她不曉得施的是什麼法術,但是,某種至冰至寒的陰氣,確實在瞬
間大幅提高了。
場中的一些魔導師,漸漸察覺情形有異,紛紛出聲喝問。
「喂!那老傢伙在弄什麼玄虛,咱們要不要準備開溜。」也看出場面不
太對勁,蘭斯洛小聲問道。
小草搖頭,低聲道:「先看看情況,不要輕舉妄動。」
她不明白赤先生的舉動,有何目的。黑無常所施的術法,雖然提高了陰
氣,但卻感覺不到半分邪惡氣息,要說是正在使用什麼妖法邪術,卻又不像
,那麼,他到底在做什麼呢?總不會只是單純的故弄玄虛吧!
群豪之中,大多只是練武之人,對於另有天地的魔道之術,一竅不通,
也對這未知的學問,感到恐懼,看到黑無常詭異的舉動,人人不安起來,鼓
譟不已,甚至有人打算先下手為強,除去這群討人厭的東西。
電光石火間,有件事掠過小草的腦海,令她大叫不妙。
祥光並未消失,代表結界的能源吸收,尚未結束。結界的本身,靠神聖
光力來維持,而不知為了什麼理由,三賢者在結界之外,又加了道殺氣極重
的陰寒陣勢,造成了所謂的地底詛咒,斷絕後人挖寶之心。
總之,因為這樣的設計,兩種強大的能源流,達成了某種平衡,得以隱
匿千年,而不被發覺真相。現在能源吸收尚未結束,兩個陣勢都處在鼓動激
烈的震盪期,若是有一方急速升高,彼此的平衡就會被打破,屆時失控的能
源流暴走,與一堆強力火藥並無分別…….
「不好,大家盡快疏散,這裡馬上就要爆炸了!」小草大聲呼喊道,希
望能點醒眾人,挽回生路。
「什麼!這老小子埋了炸藥,真是陰險。」蘭斯洛聞言,失聲怪叫道。
在場群豪,倒有一半與他相同心思,要說是有埋伏,還有什麼東西比萬
斤炸藥更有效,雖然沒人聞到火藥味,但這事攸關性命,寧可信其有,不可
信其無。當下呼喊一聲,紛紛抽出兵器,奪路外闖。
「來不及了。」赤先生高聲笑道,跟著,眾人腳底傳來連串轟隆響聲,
越來越近,立足地開始產生小隙縫,漸漸龜裂,終於裂成大洞,整座雷峰塔
搖來晃去,砂石簌簌落下,像是要倒塌了一樣。
「危險!」看到一塊落石,砸向小草,蘭斯洛想也不想地撲上,將小草
摟在懷中,就地滾開。
轟然一聲巨響,猶如天雷落地,整個地面給狂衝的能源流,炸開了個深
不見底的黑洞,群豪腳底一空,慘叫聲中,全往下掉,寶光彷彿迴光返照,
猛然漲至最粗的寬度,衝破雲霄。
震波與暴風的交錯下,屋瓦土石頹圮瓦解,「轟隆」一響,雷峰塔倒地
砸成碎片。
寶光消失,只留下一地殘骸廢墟,與殘骸下的黑色深洞。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最苦夢魂牽情處】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八月十五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夜風吹送,花香飄盪,落瓊小築的花園裡,一男一女,對面而立,空氣
中隱現的危險氣息,打破了可能的綺想,讓人明瞭這雙男女正在對峙中。
「有幾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所謂的雷峰寶藏,到底藏了些什麼東
西?」紫鈺問道。
「雷峰塔底,有九天冰蟾。」公瑾淡然道:「妳應該知道這個,也只需
要知道這個。從以前我就說了,妳只需要執行工作,其餘的,沒必要多問。
」
打從入師門之後,紫鈺便知道,九天冰蟾是自己的唯一活命靈丹,而師
尊也明確指示,九天冰蟾極難尋獲,現知的一只,埋藏於雷峰塔下,是故紫
鈺自小便遷居杭州,為的,便是這雷峰寶藏。
雷峰寶藏,有「彩虹聖壁」、「十方血囓鎖」守護,前者純屬神聖力量
,阻隔一切邪惡氣息,是以只要心無邪念,所修習的功夫並非妖邪魔力,便
可通過;後者卻相當麻煩,屬於東方仙術的陣型,凝聚九天陰氣而成形,會
將一切意圖接近的東西,予以撲殺。
由於當初沒有重開的打算,是以三賢者設陣時,是用了最高的技巧、功
力,聯手封印,現在想要開禁,便是陸游自己,也束手無策,唯一的方法,
是找一名陽年陽月陽時出生的天靈之人,在今年中秋月光全消以前,以其純
陽命格的鮮血,灑陣開路,自可化消「十方血囓陣」,安然取寶。
這個令她等待多年的天靈之人,便是蘭斯洛了。陸游根據天象推算,命
定之人會在今年出現,屆時便由紫鈺守護其安全,並伺機取血開封,為了慎
重起見,甚至連最受器重的二弟子,也一齊調來,見機行事。
對於師尊的諭令,紫鈺奉若神明,豪無異議,只是,在這兩個月的過程
中,她發覺了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沒用的,這個說法,再也不能塘塞我了。」紫鈺搖頭,「這次的工作
定有內情,否則若只是單單取個九天冰蟾,光是我就足以勝任,又何須勞動
你周大元帥千里而來。」
「再來,你對蘭斯洛的注意,謹慎的異常,雖然說與你自己的計畫有關
,但我總覺得不對。」紫鈺沉聲道:「告訴我,當寶物起出以後,你打算怎
麼處置他,若是我不到確切的答案,你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
不只是口頭宣告,紫鈺的身體,已經調整到隨時可以出手的最佳狀態。
而當確認了這個事實後,公瑾開口了。
「妳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不懷好意。」公瑾冷冰冰的笑著,道:「恩師
的意思,不讓任何知道寶藏祕密的人活著。」
「啊!果然不錯。」紫鈺心裡,無聲低語。早在質問公瑾之前,她便有
了這個猜想,九天冰蟾是第一流的神物,與之共埋的東西,又豈是泛泛,以
公瑾素來的野心,斷不可能放手不理,他會讓蘭斯洛獨得寶物,那才是天大
的怪事。
「可是,妳知道了以後呢?妳又打算怎麼做。」公瑾海水般的藍瞳裡,
出現了譏嘲的笑意,「別忘了,這次任務成功與否,不只關係著妳,也對恩
師影響莫大,絕對不能有半分差錯的。」
人的壽元有定,像陸游這類,已至兩千五百餘歲高齡的賢者,是不斷靠
秘法、靈藥之助,方能延命至今,但也因此,違逆天道,而有天降爆雷之刑
。
為了躲避天刑,數百年來,陸游自封於玄冰之中,不見外客,潛心思索
扭轉天數之法,經過千多年盤算,終於想出了解決之道,而必須使用的藥引
,即是九天冰蟾。
換言之,此次任務若是失敗,要再開啟「血囓鎖」,得要再等六十寒暑
,非但紫鈺絕症難癒,便是對陸游自己,亦是沈重的打擊,是以決不允許任
何差錯。
紫鈺內心反覆掙扎,自己的生死是一回事,恩師的命令又是另一回事。
自幼時相逢起,恩師不惜耗損真氣,替自己洗髓續命,而後又蒙他老人
家青眼有加,收為關門弟子,授以白鹿洞絕學,在眾弟子間最得寵愛,呵護
倍至,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拜恩師所賜。
儘管紫鈺也曾隱約想到,師父的愛護,可能是因為自己出身非凡,利用
價值甚高,但無論如何,師恩便是師恩,寧教自己性命不要,也不能讓恩師
損及分毫。
可是,蘭斯洛呢?想起那張傻笑的大臉,紫鈺心中一陣撕痛,難道當真
順從恩師命令, 就此殺了他,殺了那個對己癡心一片,奉獻所有的人…….
不行,計決不行…….
「我不會讓你傷害他的,要去雷峰塔,先過我這一關。」紫鈺抬頭,毅
然道。
「哦!妳說的倒是清高。」公瑾冷笑道:「取不到九天冰蟾,妳的壽元
過不了今年,這樣也無所謂嗎?」
「在這世上,有某些東西,為了守護它,一己的命,並不算是什麼。」
在月光照映中,紫鈺就像尊神祇雕像,凜若冬雪,傲然不可侵犯,奇異
的是,她的臉上,竟是在笑,笑裡面有種大無畏的氣魄,教人不解其意。
久處沙場,慣看生死的公瑾,心下明白,那是有了覺悟之後的表現。因
為對事情有了覺悟,得以看破一切,所以才會有這種笑容,可是,讓她產生
覺悟的動力是什麼呢?
「妳死不死,不關我的事。」公瑾的口氣不變,「可是這次的大事,關
係到恩師,難道妳也不顧了嗎?」
「等到此間事了,我會取出九天冰蟾,向恩師請罪。」紫鈺一咬牙,斷
然道。
「很了不起的想法, 以恩師對妳的寵愛, 也很可能就此赦免妳,可是
………」公瑾道:「若我執意要那小子的命呢?」
「那你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問過我手中長槍。」話聲方落,紫鈺手臂
抖動,一套組合式長槍,閃電貫串成形,拄地而立,散發出森然氣象。
「這妮子真的是長大了。」微微一愣,公瑾暗讚道。
對於這個小師妹,公瑾一直是以一種矛盾的心情在看待的。公瑾的出身
,是艾爾鐵諾某支皇室的指定繼承人,甫一出生,便註定榮華富貴,尊貴無
比,他所享用的財勢,是常人十輩子也賺不到的。
為了要扛起「繼承人的擔子」,公瑾自幼受到精英式的斯巴達教育,更
投入白鹿洞門下,在數萬弟子中,為陸游所賞識,收為入室弟子,後來,晉
身仕途,縱橫沙場之上,令大陸諸國聞名喪膽,不敢有進犯之心。
年紀輕輕,便已成了艾爾鐵諾舉足輕重的人物,但是,在得到這些尊榮
的同時,公瑾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怎麼高興。也許,在他生長的過程裡,並
沒有學過高興是什麼東西,就他記憶所及,連上一次露出笑容,都是幾十年
前的事了。
當然,公瑾並不後悔,這樣的生活方式,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一出生,
便註定是要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就算不是降生在這樣的家族,就算是降生在
某戶貧民窟,他也會憑著自己的實力,爬到今天的地位的,大丈夫,自當如
是也。
可是,每當夜闌人靜,晚風低拂,公瑾的心底,總會個聲音,小聲地誘
惑,倘若自己能過著與平民百姓相同的生活,倘若自己能安享那份和平,不
知道會是怎樣的人生?
在這想法逐漸萌芽時,一個女孩出現在他的面前。兩歲的紫鈺,因為經
脈鬱結,由族中長老提攜,前來白鹿洞請陸游施予援手。這個女孩,是上任
族長的遺孤,換言之,只要她不死,將來便會是龍族族長,多巧。
這樣的身世,與自己何其相像啊?他們都是為了成為某種身分,某種毫
無選擇的身分,而來到世間的,早在相逢的那一剎那,公瑾便已看透了,這
女孩往後的生涯。
果然所料無差,在眾人的期望下,紫鈺接受的教育,與他毫無二異,相
同的優異表現,相同的驚人天份,相同的冷傲孤僻,他們師兄妹是走在相同
的人生道路的。在某些方面來看,紫鈺就是另一個公瑾。
「紫鈺的人生,前半段是與我一樣的,可是,往後呢?她也會繼續這麼
走嗎?繼續為了達成別人的期望,毫無目的的活下去
………或者………」
無疑地,公瑾將紫鈺當作是分身,當成了另一個自己。而對於這個半身
,與其說是譏誚,倒不如說是期待,在公瑾的內心,有某種期望,他期望這
個女孩會走上不同的道路,讓他看看另一種人生。
有人說,遇到一個與自己太過相像的人,會很反感,紫鈺隱約有這樣的
感覺,儘管她尚未清楚地想到,但她討厭公瑾,那個永遠只會在旁窺視,對
她的一切嘲以冷笑的男人,紫鈺有種難言的厭惡感。其實,公瑾嘲弄的對象
,就是另一面的自己,換個角度看來,他也不怎麼喜歡自己。
在與蘭斯洛的相處中,紫鈺似乎有了改變,公瑾看到了他想看的東西,
無關好壞,那只是他想證實的東西,現在、他要再作點確認。
「看來,妳是真的愛上了那小子。」「不,這點你說錯了。」「哦!」
「仔細想想,我並沒有愛上他,至少,目前沒有。」紫鈺緩聲道。「正
確說法,我正在努力試著愛上他。」
公瑾不作聲,男女情愛,是一直令他困惑的一環,特別是像紫鈺這樣一
個,與自己某些特質極為相近的女子,她的情愛觀,會是什麼樣,公瑾感到
高度的興趣。
「對於他的心意,我很歡喜,可是,現在不是談戀愛的好時候。」紫鈺
如是說。
蘭斯洛真摯的感情,確實在紫鈺的心湖,掀起了軒然大波,令這自幼清
心寡念的少女,初領略傾心的滋味。可是,男女相愛,是雙方面的事,對於
目前的自己,紫鈺不認為有資格接受這份的真情。
「身為龍族的下任族長,我有非盡不可的義務………」她不斷地這樣告
訴自己。
身為註定的繼承人,打出生以來,紫鈺便接受帝王學式的精英教養,在
這樣的環境中,紫鈺的表現實是可圈可點,文才武功,都有傑出的成就,絕
美的容顏,超卓的見識,小小年紀,便已非常早熟,對大陸局勢侃侃而談,
並且雄心非凡,無論哪一方面,俱是光芒萬丈,她絕對是龍族最適任的繼承
人。
在嚴苛的學習過程裡,紫鈺的身邊,全是僕役與婢妾,偶爾回到龍翔山
,親族看她的眼神,敬畏如天神,就差沒跪地膜拜了。為了迎合眾人的期望
,為了得到誇獎,紫鈺刻意將自己培養成冷清、孤傲的個性,來配合自己的
身分,既然身為繼承人,言行舉止就必須莊重、有威儀,不能有半分孩子氣
的舉動。
「想要達成族人的期望,想要被師父誇獎,我一直努力做好這個繼承人
的角色。」
「可是, 照現在的情況看來,我似乎是忽略了些更重要的東西了…….
」
在敵前月下,紫鈺想起了從前許多事。許多早已遺忘的童年往事,不由
自主地一一浮現心頭。
看見紫鈺臉色陰晴不定,眼眶裡的濕潤漸深,公瑾出奇意料地沈默,基
於某種同理心,他可以清楚地聽見紫鈺胸中的低語。
如果在這個時候出手突襲,失去平常心的紫鈺,絕非自己十合之將,可
是公瑾沒有行動,比起師父交代的任務,現在這一刻,有這更重要的意義。
「直到他出現,在這兩個月的相處裡,我逐漸試著不用心機與人交往,
開始學習怎麼去愛人,第一次出自真心地大笑,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個只
會傻笑的愣小子教我的。」
想起蘭斯落,紫鈺微微一笑。如果說,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夠釐清心中
的情感,學會了怎麼去愛一個人,那才是相愛的好時候。
其實,愛情之為物,本就毫無半分理性可言,可是這名以理性為優先思
考的奇女子,就是在這上面無法想開。
另外,紫鈺對小草,總有份說不出口的歉疚感,在一切未能塵埃落定前
,保持現狀,是最好的作法。
「不是談戀愛的好時候?那是因為死人不需要談戀愛嗎?」公瑾一派悠
然,「不管妳是怎麼想,我的決定,不會有半點改變的。」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因為你一向都是如此冰冷。」紫鈺露出了淒清的
苦笑,歎道:「這種心情,你永遠也不會懂的。」
為了要捍衛自己學到的那些東西,為了要感謝教會自己那些東西的人,
紫鈺決定挺身一戰。
不懂嗎?公瑾再度冷笑了,自己可能到死也無法理解吧!不過,也正是
因為如此,他要從紫鈺身上尋找答案。
局面發展至此,已無須多做言語了,師兄妹倆均聚精會神,抱元守一,
仔細尋找對方的破綻,同時也不露出半分可乘之機。
高手過招,非同小可,他兩人素知對方之能,此刻正式交手,不同於上
次的泛泛之爭,竟是誰也不敢搶先出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紫鈺仍是拄槍而立,公瑾雙手環抱,俯視地面,如
同一個沈思的冥想者,冷冽的鬥氣,有若實質,激盪在空氣中的每一處。
驀地,「轟砰」一聲震天響,東南方一道光柱筆直沖天,雷峰盛會的高
潮來臨了。
公瑾動了,依舊是「踏雪驚鴻」,他身形好快,幾個換位,已至紫鈺面
前,既然對手用的是長槍,那就要在攻擊以前,搶進她的槍圈範圍,讓她失
去優勢。
紫鈺不退,若退,可以拉開雙方距離,重新攻擊,但也必定失去氣勢,
為敵所乘,此消彼長下,更難扳回局面,是以紫鈺不退,非但不退,紫鈺將
槍頭往地一擊,整個身體順勢飛騰半空,槍尖化作龍影無數,把下方的公瑾
團團困住,亂槍扎下。
「好俊槍法!」
公瑾喝了聲采,瞧見來勢猛烈,不欲硬接,將披風一抖,當成軟索來使
,藉此化消攻擊,箝制紫鈺長槍,同時身若遊雲,忽地飄上,對準紫鈺,便
是一掌。
公瑾的披風,是以流雲蠶絲所織,刀劍不能傷,若給套住,掙脫極難,
紫鈺只得收槍回勢,同時亦是一掌推出,毫無花巧地,與公瑾對了一招。
掌力相觸,都是發覺對方內力充沛,紫鈺心知若是回手稍慢,勢必又給
公瑾纏住,是故掌力用個十足,將人震開,趁便拉開距離。
紫鈺應變奇快,身在半空,已將長槍舞成一團灰影,虎虎生風,威武有
若天神,她這式「千里羿龍」,必須先行蓄力,一但發出,當真具雷轟之威
,非獨剛猛難當,而且後勁洶湧,要教公瑾擋無可擋。
當勁力蓄到頂峰,紫鈺人槍合一,整個人幻做一線急電,向公瑾飆射而
去,人未到,強大的氣流,已經封死了公瑾周身。
公瑾一個觔斗落地,消去餘力。驚見猛招臨頭,公瑾不慌不忙,反臂抽
出腰間配劍「湛盧」,長吟道:「半畝方塘一劍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劍
招輪轉,擋了這勢若奔雷的一槍。
劍清如雪、劍麗如花、劍騰若鳳翔、劍鳴若龍吟,公瑾劍式一出,登時
便昇起了道虹橋,燦而奪目,穩穩架住紫鈺的槍。
儘管槍上傳來的內勁,如拍岸怒潮,一波強過一波,但公瑾的劍,卻如
萬里長空,綿綿無邊境,不管怒濤如何兇猛,卻是半點也摸不著邊。
紫鈺的眼光收縮,怔道:「抵天三劍。」
抵天劍,是陸游所創的絕學,共分三式,外界不知,通稱為抵天神劍,
其實若要細分,尚可分成三劍,公瑾此時所用,便是三劍中的「長空之劍」
。
「千里羿龍」,剛強迅烈,無論躲避、格擋,都難以攬其威力,最好的
方法,莫過於以這「天下第一守招」,卸了這一槍。紫鈺與之同門,這長空
之劍雖然熟識,卻也並無破解之法。
公瑾得勢不饒人,未等槍上勁力全數卸去,長劍如點水蜻蜓,輕飄飄地
順著槍桿削上,紫鈺連忙變招,長槍反挑,兩人重新纏鬥在一起。
紫鈺的槍,名作「焚城槍法」,是龍族的秘傳絕技。「蒼龍心法」、「
焚城槍法」,是龍族非族長不傳的兩大絕學,前者流傳於炎之大陸的緋櫻帝
國,軒轅皇帝憑之建立不世功業,後者傳於風之大陸,紫鈺是當今天下,這
套槍法的唯一傳人。
焚城槍法,顧名思義,便是所擊出的每一槍,都具有一轟焚城之威。龍
族的武功,素來走的都是剛猛的路子,龍本來就是大威力、大氣魄的生物,
祂們現世,都是在世界已經陷入動盪不安的亂世,要的不是溫吞,而是一擊
斃命的魄力。
紫鈺在半空出槍。打從交手那一刻起,她的繡鞋,就沒有再沾上半點泥
土,龍並不是停留在地上的生物。
龍族的武功,確有奧妙之處,紫鈺的身子,在半空騰挪翱翔,真箇仿似
九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變幻無端,而那姿態曼妙,竟若天女翩翩舞,看的
人心都癡了。
驚人的是,儘管動作看似嬌弱無力,紫鈺握槍的纖手,穩若磐石,她出
槍極快,卻是連半點聲音也無,焚城槍法的巨大威力,一擊千鈞,每一槍刺
出,周圍的空氣,都給那逼人的炎勁,煉成真空,自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
這樣的槍法,本來極損內力,而且聚氣耗時,出槍不得不緩,但紫鈺不
愧是龍族千年一見的天才,加上曾服食靈藥無數,年紀輕輕,內力已遠勝許
多修行百年的高手,她瞬間聚氣,出槍快速,而威力不減,這等境界,龍族
史上決不超過七人,而紫鈺,絕對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名。
她此時所發的每一式,槍上實有千斤之力,倘若是普通的高手,早在與
槍接觸的瞬間,血肉橫飛。
但是,公瑾不是普通高手,在白鹿洞的諸多弟子裡,他無疑是最超卓的
一名,能夠讓「月賢者」陸游特別器重的人,絕對不是普通的高手。
與紫鈺相反,公瑾的劍,並不迅捷,相反的,如秋水般清逸的劍勢,還
帶著一種不經心的悠閒,渾不似與人生死相博。
公瑾並不想贏過紫鈺,正確的說法,是他不能贏過紫鈺。
焚城槍法的本身,抱著一往無前、誓死不歸的壯烈氣勢,倘若遇到了更
勝一籌的敵人,與之正面劇鬥,那決鬥時迸發的鬥氣、殺意,會令使槍者的
精、氣、神,瞬間提昇到前所未有的高峰,突破本身界限,發揮出更強橫的
實力,屆時,縱能獲勝,怕離兩敗俱傷也無多遠了。
公瑾不要兩敗俱傷,他一向拒絕慘勝,要贏,就要徹底的贏,贏的那麼
悽慘,只是另一種形式的戰敗,是以,他不求獲勝,只求不敗,他要等,等
對方的氣勢由最盛,逐漸衰竭,那時候再出手取勝,就容易的多了。
公瑾使的劍法,「天光雲影」,創自白鹿洞第十四代院主,大儒朱熹。
劍走陰柔,泊泊然、綿綿然,蓄勁於其中,只要遇到外力襲擊,立刻會有強
猛劍勢反擊,但本身的殺傷力卻不強,如謙謙君子,威而不怒,正是主守的
劍法。
用此劍法,參以抵天劍的劍訣,兩相輔成,縱以焚城槍法的剛勁,亦難
以越雷池一步,完全符合公瑾以逸待勞的需要。
如此戰法,或許有失光明,可是,公瑾並非一般江湖武人,他要的勝利
,絕非表面榮光,而是確確實實擊倒的完全勝利。
只是,儘管抱定這個戰略,公瑾的劍,也絕不平凡。天光雲影劍法,一
昧主守,在白鹿洞三十六絕技中,並不是最出色的功夫。
但見著公瑾的劍,卻沒有人會相信這個說法。他在閒意中運舞出劍,把
四周的一草一木、一沙一露,全變成了他的劍招。
月光之下,所有的東西,被劍勁賦予了生命,循著看不見的軌道,組成
劍鞭,亂舞攻敵,煞是好看。
紫鈺將長槍舞成圓圈,「叮叮叮叮叮叮」連響不絕,那是兵器相互碰撞
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好似音樂般,悅耳動聽。
這種紓緩的攻勢,讓紫鈺漸漸心浮氣噪了,無疑地,公瑾看準了她的弱
點,被這種小伎倆所阻,她的戰意、鬥氣,都已不若先前強烈,這樣下去,
遲早會破綻大露。
公瑾並非徒然等待破綻的出現,他是充份運用自己的實力,提早了破綻
的到來,這一點,或許就可以看出他的真正價值了。
「時候差不多了。」公瑾推算時間,有了這個判斷,紫鈺的身體,不耐
久戰,若是激烈戰鬥持續一刻鐘,她的氣血倒流,馬上便會不支,算來,時
間已經差不多,是反攻的時候了。
「別再打下去了,就算妳真能打倒我,也保不住那個小子的。」公瑾冷
笑起來,手上卻是半點不停,將紫鈺的槍全阻再劍圈外,「你認為,我會在
什麼準備都沒有的情形下,與妳在這纏鬥嗎?」
紫鈺大驚,她的本意,若能打倒公瑾,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要
拖延時間,在天亮以前,不令公瑾趕到,讓蘭斯洛取了寶物,公瑾便傷他不
得。
可是,公瑾的配合度高的嚇人,非但當真陪她「話家常」,還在此地大
打出手,一點也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這個師兄,向來不是會被小事所迷惑的人,他既然敢在此穩若泰山,自
是對一切有了妥善佈置,莫非,他在雷峰塔裡,已埋下伏筆,另派了人對付
蘭斯洛,這可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想不到被拖延住的,反是自己。
紫鈺這一驚,心神稍分,原本提到頂峰的內力,因為過度的催運,加上
時限已到,這時再也控御不住,全身氣血忽地倒流,直衝上腦,一口鮮血噴
出,腳底站立不穩,長槍脫手,從半空直直跌下。
公瑾沒有半點的遲疑,立時飛身上前,想點住紫鈺的穴道,只要令她動
彈不得,也就可以了。
雷峰塔底,是個大地洞,既深且寬,且直通湖心,看來十分開敞。
此地離空怕沒有個十來公尺高,眾人雖說是練過武功,身手敏捷,但多
數人還是給摔的七葷八素,功夫差一點的,當場就筋折骨斷,嗚呼哀哉了。
「唉唷!痛死我了,屁股一定摔成好幾塊了。」「你根本是摔在我身上
,哪裡有臉跟我說這種話。」
蘭斯洛的武功不行,挨打耐撞的本事,卻不輸給一流高手,反正以前在
山裡打獵,受到死老頭凌虐,從半山腰摔下來,是常有的事,早已練出一身
銅皮鐵骨了。
當發現腳底踩空,往下摔落的時候,蘭斯洛摟住小草,在空中連續翻轉
了幾下,把跌勢消去,再用自己當墊背,護住懷中人兒,因此,當兩人砰然
落地,摔的頭昏眼花,蘭斯洛的頭臉手腳上,只有幾處擦傷,小草更是半點
傷痕也沒有。
小草頗為心疼地,用衣袖拭擦蘭斯洛身上的些微血跡,笑道:「真難得
唷!大哥,要是以前,你一定把我當作墊背的,摔死我也不死你。」
聽到這種指責,蘭斯洛反常地沒有大聲反駁,只是有些尷尬道:「這個
嘛……本來我們做兄弟的,就應該互相犧牲,更何況你是……呃!更何況你
功夫不好,自然我要多照顧你些。」
「那我可要多謝你啦!」臨別在即,還能夠再貼近一次這個胸膛,總是
好的。
「閒話休提。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啊!」
「看著辦囉!」小草隨口應道。這裡人這麼多,總會有法子離開的,所
顧慮的,是既然以落至地底,那麼,該不會有人發覺雷峰寶藏的祕密吧!
收懾心神,小草嘗試去弄清楚周圍環境,因為深處地底,所以四周一片
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潮濕的寒氣,透體沁涼,由人聲所造成的回音來估計
,這個洞穴大的驚人。
黑暗中,隱隱傳來兵器互擊,金屬破風聲。
場中眾人皆目不視物,呼喊連連,平日冤仇結得多的,此刻分外擔心會
給人偷襲,趁機了結性命,無不抽出兵刃,嚴陣以待,不讓任何可疑之物,
靠近自己。
一些較有歷練,遇事不慌的前輩,連忙出聲安撫,言道必須同心脫困,
不可自相殘殺,否則黑暗中人心惶惶,若是處理不好,便是一場大廝殺。
妥協訂定,揮舞兵器的聲音,緩和了下來,眾人逐漸定下心來,共謀出
路。
這樣看來,一時之間,是不用擔心什麼寶物的事了,真正值得憂心的,
是赤先生的動向,他露了這麼一手,總不會只為了把人摔下來,看看笑話吧
!
「不好,快趴下。」野生的觸覺,感受到空氣有異動,蘭斯洛把小草按
倒,兩人一齊滾到岩壁邊。
就在他倆滾開的同時,箭矢破空聲,撕裂了大氣,狂嘯在洞穴裡的每個
角落,與之伴隨的,是某些人猝不及防,中箭後的慘叫,與其他人狼狽閃躲
的的喝罵聲。
不久,箭矢聲停,空氣中明顯地多了股血腥味。在眾多怒罵聲中,一個
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洞穴聽風,起舞弄劍,乃人生一大雅事,未知諸位無
恙否?」
「媽八羔子,全部的事都是你這陰謀者搞得,老子宰了你。」一句怒罵
,幾個較衝動的江湖豪客,聽清了方向,舞著鋼刀,殺了過去。
「不對,赤先生必定另有埋伏。」小草心道。場中群豪,雖然受傷、死
亡不少,但總有個兩千餘人,若赤先生的實力,還是他剛才所展示的那樣,
鐵定會成為眾人怒氣下的犧牲品,而今,他猶敢採高姿態,手上必有王牌未
掀。
果然,衝上去的幾個人,瞬間就發出了長長的慘叫,聽聲音是不活了。
眾人大駭,那幾個人並非無名之輩,事實上,他們雖非一流高手,卻也
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氣的劍客,敵人能在瞬間將他們殲滅,實力雄厚必定遠超
意料。
「不是本人誇口,在場諸位,若是還有誰人能提運功力,那我赤某人的
名字就倒過來寫。」赤先生得意洋洋,長聲笑道。
這個宣告,再次讓洞內驚呼四起,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發現,自己多年
苦修的真氣,全在剎那間不見蹤影,丹田空盪盪地,渾若無物。
要知人天生的力量有限,所謂的武林高手,之所以能作出種種超乎常人
所為的行為,皆因由後天修行而得來的內力,讓原本的體能,得到千百倍的
提昇,是以習武之人,對自身內力珍逾性命,若是內力不能使用,那一身武
功,也等於化為烏有了。
「給我殺,一個也不許留。」赤先生大聲下令,手下們應聲而去,他們
準備周詳,先以符法開眼視物,在以特殊複製的護身符,保住功力不失,如
此一來,便穩操勝卷了。
相形之下,群雄便屈於無法翻身的劣勢了,對於一個練武者來說,失去
了內力,招數再精妙也無用,何況現在伸手不見五指,縱有一身絕技,卻又
向誰施去。
眾人為求自保,哪管身邊是什麼人,把兵器急舞成一團光網,護住周身
,卻沒想到這麼一來,無異於自相殘殺,因為身邊突然飛來一刀而斃命的人
數,一下就多了幾百名。
聽聞洞裡殺聲震天,小草凝神思索,為何赤先生能讓群雄的功力,頃刻
間化為烏有。
是藥物嗎?不太可能,就算是再強力的藥品,以這洞窟的大小,想要同
時令這許多人喪失功力,可能性雖非沒有,卻也極低,何況人群中不乏用毒
好手,要無聲無息瞞過這許多人,豈是易事。
是太古魔道嗎?這更不可能,太古魔道神祕莫測,大陸上擅者屈指可數
,而且使用時,必須要大量儀器相輔,也決不可能在此使用。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只剩魔法了。在魔法的領域裡,確實有著這類的
封印魔法,一經施展,特定範圍內的人、事、物,反抗力會下降至最低點,
給輕易地手到擒來。
但是,依照魔導師公會的規定,這類魔法是被禁止的,要知武功、魔法
,幾乎是背道而馳的兩門學問,若是這類術法大行其道,那練武者豈非任人
宰割,哪有生存的餘地。
靜觀場中發展,赫然發現,某些魔法師,還能夠以較低層的咒數還擊,
顯然魔力未失,而赤先生的手下,也是先以魔法師為屠戮對象,這顯示赤先
生的禁制,只限於練武者,自己的猜測並沒錯。
問題是,縱是有人無視於魔導師公會的規章,要施用這類的術法,所需
要的魔法級數之高,耗力之巨大,幾乎就是天文數字,絕非普通的魔道士,
隨隨便便所能施用,放眼風之大陸,勉強夠格被算在名單之內的,連五人都
不到,小草不認為這類高人,會被赤先生請動。
那麼,他們是憑什麼來施用這高等級魔法呢?回想赤先生的一言一行,
小草得到的結論是,敵方對於雷峰寶藏的祕密,一開始就有了相當的了解,
至少,他們對於這些陣型的運作,了解清晰。
若非如此,赤先生不可能知道,藉由陰陽兩氣的操縱,可以讓陣勢超出
運作負荷,發生爆炸,而只要通曉了陣勢的陣眼,用某種手法予以催動,在
技術層面而言,是有將原本防護用的結界,轉換為封印功力的禁制,這個陣
型既是三賢者聯手所佈,在魔法級數上來說,當然遠超世上任何一名魔導師
,能達成這樣的功效,也就不足為奇了。
看來,自己是太過大意了,小草不認為低估了赤先生,憑這兩個月來的
接觸,小草對於敵方的實力,有了大概的了解,以赤先生的能力,與他的手
下來判斷,是不可能有這種能力,去了解、進而擬定出這種策略,他們的背
後另有主謀。
「喂!我們要怎麼辦,難道就一直蹲在這裡,等敵人亂刀把我們分屍嗎
?」儘管局面危急,蘭斯洛仍然不改戲謔的口吻,他一向的生活,都是在鬼
門關前打轉,久而久之,功夫沒練到上乘,臨危不亂的樂天本事,卻是無人
能及。
再者,他也相信,不管是什麼情況,這個好兄弟一定有應變之測,那不
是盲目的信任,而是這兩個月來所累積出的信心。
「你的功力還在嗎?用的出幾成?」小草低聲問道。經過這些天的努力
,蘭斯洛已有辦法,使用本身功力了,「雄霸天下」的威力舉世無雙,蘭斯
洛只要操縱得當,便立刻成為一流高手。
「哈!半成也沒剩下了。」蘭斯洛回答的也乾脆,他剛才依照平日的吐
納法,試過幾遍,原本遊走於經脈間的真氣,全都四散無蹤,提不出半點勁
來。
反正,在學會運用內勁前,蘭斯洛照樣打獵,照樣面對刺殺,那些獅子
老虎,甚至後來的刺客,並不是因為他會內功才輸給他的,現在無法提運內
力,蘭斯洛也不覺得自己就束手待斃了。
「嗯!意料之中,你看看四周的環境,再把地勢告訴我。」蘭斯洛的夜
視能力極佳,他以前原本就是住山洞裡,早練成了視黑夜如白晝的本事,這
時雖是黑漆一片,在他看來,卻是清晰無比。
「唔!沒什麼好看的,赤老頭在獰笑,黑、藍兩頭蝙蝠,在左右待著,
那邊有十幾個人護著,剩下的人在互相對砍……」
「正經一點,我問的是這個洞穴裡面,有沒有什麼特別的佈置。」
「太遠了,看的不是很明白………」「你如果不想死的不明不白,最好
用心點看………」
挨了小草一頓搶白,蘭斯洛努力地朝赤先生那邊望去。看起來,他們似
乎是站在一處制高點上,不怕有人衝上來,黑無常的臉色十分難看,顯然要
操控這個陣勢,得要消耗相當大的精神力,周圍的人,小心翼翼地守護,砍
殺任何一個接近的人。
「嗯!赤老頭站的那塊高地,附近好像有幾面怪東西……」「是鏡子,
還是旗子?」「是旗子,看那個樣子,應該是旗子。」
一點也沒錯,這是東方仙術的陣型,小草暗道。以她對各種魔法的了解
,幾乎不可能有不認得的東西,就算叫不出名字,也可以從氣脈的流動,術
法的特性,看出大概。
對於這個陣型,小草感到陌生,那與現在所知道的魔法系統不同,可能
屬於極為罕見的東方仙術之作品, 而在東方仙術裡,符法、旗幟、鏡子….
之類的法器,大量被使用,由這些東西來判斷,這個封印的建設,是靠東方
仙術了。
三賢者中,月賢者陸游,是此道佼佼者,這應該是他的作品吧!永久能
源迴流、東方仙術,這兩種萬中難逢其一的東西,會一起出現,擺出這個陣
勢的人,必是三賢者無疑了。
那麼,以「與艾爾鐵諾的關係深淺」看來,設立雷峰塔,而暗中守護的
,是艾爾鐵諾當今國師,月賢者陸游囉!赤先生與之有關嗎?不然,又怎會
對此陣如斯了解?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不管怎麼樣,還是先設法脫困吧!
小草腦裡一轉,已經想出了幾條計策,雖然都有其危險性,但現在面臨
險境,也只得冒險一試,博個死裡求生了。
「附耳過來,等一下,你就……………」
赤先生戴上了施過魔法的鏡片,視力不受影響,眼見自己一方佔了上風
,開心地呵呵大笑。
今次他造出了這場血腥屠殺,並非他的本意,而是他幕後合夥人的意思
,至於為何要殺盡這許多人,他並不明白,也不想多問,反正大家相互協定
,自己幫他剷除禍患,他幫自己復國,各取所需,正是妙哉。
此刻,那頭蠢豬錢繼堯,大概還在那發白日夢吧!其實,那傢伙也滿可
憐的,雖然說,杭州軍長的位置,是靠裙帶關係得來的,但是,他也不是完
全的無能之輩,只是長久以來,在「姊夫太過傑出」的陰影下,出不了頭,
只能用聲色犬馬來麻痺自己。
漸漸地,他真的墮落成了個貪圖逸樂的小人,還妄想有朝一日,能夠爬
到他姊夫的頭上,穩坐第一軍團長之位。嘿!什麼狗只能吃什麼料,軍團長
手握雄兵數十萬,這等高位,豈是他坐的起的,想更進一步,下輩子吧!
赤先生得意地輕捻鬍鬚,這是他的小動作之一,他認為鬍鬚是男人的表
徵,是以每當心中得意,便會捻弄那撮長鬚。
錢繼堯已經入了圈套,只要再把這些人殺光,那工作就結束了,接下來
,就等那人履行諾言了,與他相較之下,錢繼堯的微薄實力,連屁也不如,
有他允諾相助,復國大業,指日可待,自己馬上就可以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了。
屠殺開始後一刻鐘,洞窟內已經成為血肉屠坊了,群雄雖然人多,但在
失去武功、四面漆黑的恐懼下,大多數人都驚惶失措,特別是當四面一片喊
殺,難辨敵友的情形下,所有人都給恐懼沖昏了頭,只能盲目舞劍,揮刀亂
斬,倒楣的,當然就是身邊的無辜死者了。
當然,也有某些較為鎮靜之人,試圖高聲呼喊,勸大家冷靜,或是點起
火種,製造光源,使混亂平靜下來,但是,當群眾的情緒已經失控時,想要
有明智表現的人,下場往往是悲哀的。
一個年輕人從懷中取出火摺子,才剛點亮,十幾樣兵器,來自四面八方
,把他給大卸八塊,一個人有幸同時死在十八般武器之下,不曉得算不算祖
上有德。
「各位英雄冷靜一………」一個想當擴音器的豪客,在出聲的瞬間,一
柄長茅由他的胸膛突出,當場氣絕,原因無它,在他左右的幾個人,因為他
的出聲,察覺了有人在附近,為求自保之下,不問情由,先宰了再說。
發茅的那人,也在還沒把茅抽回之前,給人一刀削去了腦袋,不過,他
死的不冤,因為砍他的人,確實是赤先生的手下。
以人數來說,群雄的人數遠勝過赤先生一方,雖然失去了功力,但憑著
平日的身手,與人數上的優勢,還是大佔上風的,只是因為每個人都只顧自
己,存著「我安全就好,管你那麼多人死活」的自私想法,導致一群人互相
殘殺,多數的人反而是死在同伴手上。
赤先生的行動,顯是經過相當規劃,每一名手下,戴著經過特殊處理的
鏡片,悄聲行動,手上的刀劍,塗抹上了傳自山中老人的劇毒,提供者,自
是鼬鐮兄弟了。
他們的行動並不張揚,相反地,還非常小心,以微小的動作,貼近狙擊
的對象,一刀斬下,也不需要刺中要害,反正這些人失去了抗毒內力,毒力
入體的剎那,見血封喉,立刻就見閻王去了。
就在這樣的情形下,活人的數目,迅速減少了。
一名殺手剛砍飛某人的首級,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們的武功都只是普
通,今次有這個機會到處殺人,而且殺的都是高手,那種快感真是無法形容
,這個想法還沒消失,赫然驚覺胸口一痛,一柄鋼刀由他肩頭砍下,將他砍
成兩段,登時氣絕。
背後行兇的蘭斯洛,很惋惜似的搖搖頭,學那日華扁鵲的口氣,嘆道:
「居然會給人從背後暗算,兩截的,你有失一個身為專業殺手的顏面啊!」
不過,是偷笑在心底,他可不想與周圍的人同一下場,在出聲的同時,給亂
刀分屍。
一下竄高,一下低伏,令人困擾的黑暗,對蘭斯洛一點影響也沒有,他
很小心地,向赤先生的方向,潛伏而去,順手宰掉二十來個敵方的殺手,那
些傢伙動作畏畏縮縮,極是易認,兼之沈溺在「屠殺高手」的錯覺中,渾然
沒發覺死神就在背後。
「哈!真是體會到了當黃雀的快感。」蘭斯洛邊跑,邊掩嘴偷笑,他可
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卑鄙,什麼敵人就用什麼方法來對待,那些傢伙根本是拿
著毒刃在偷捅人的鼠輩,難道還要求要光明正大的決鬥嗎?
小草的看法,若是只有那些鼠輩,還可以不論,若是正面對上鼬鐮兄弟
,不能運用內力的蘭斯洛,必死無疑,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除陣勢的封印,
團結眾人的力量,那樣局勢便會在瞬間倒轉了。
這個陣型的設置,僅是為了守護此地,並不具有封印他人功力的作用,
之所以會產生這種效果,定是赤先生以某種玄奇手法,轉用了陣型的魔法力
,而問題的癥結,也就出在黑無常手上的那盞香爐了。
「只要弄壞那盞香爐就好了嗎?」「這個嘛………」小草不是全能者,
對於東方仙術,只是知道相關知識,卻不可能通曉每個細節,黑無常究竟施
展的是什麼,小草也弄不太清楚。
「知道了,乾脆宰了那小子怎樣?」「大哥。」「怎樣?」「你真是一
隻自大的蟑螂。」
最後,兩人敲定的計畫,是設法打斷法術的運行,甚至弄壞那盞香爐,
至於是否能傷到敵人,那就要量力而為,反正以解除禁制為優先任務。
「該死的陰謀者,等著吧!蘭斯洛大爺來了。」雖然知道任務充滿險難
,極有可能還沒碰到黑無常,就身首異處,蘭斯洛依然充滿鬥志,全身沒有
絲毫的畏懼。
在他認為,不管前面的路有多危險,既然非得要面對,就沒有理由擺出
一副畏懼的模樣,一頭給他闖下去就是了。男子漢,就算是在最痛苦的時候
,也要笑。
這樣的想法,在某些人看來,無疑是太過樂天了。但是,很不可思議的
,就是這種「螳臂擋車」的樂天精神,成了日後每個蘭斯洛夥伴的奮鬥力量
,無論是多困難的環境,他們都能笑顏以對,在生死關頭,仍為了引人發噱
的理由,大發雷霆。
而這樣無可救藥的個性,不久之後,完全重現在某個女孩的身上。
藍無命看著雇主的身影,心底有種異樣的感覺,他們雖是殺手,但看到
這麼大規模的殺戮,卻也是第一次,這個人的心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居
然搞出這麼大的事,聽大哥說,這個赤先生似乎也是受人主使的,那麼,潛
身於幕後的那個人,不是太可怕了嗎?他是為了什麼,要將這許多人屠殺殆
盡呢?
藍無命突然有個預感,自己兄弟這次可能接錯生意了。打前幾天,老三
死的不明不白,他就有這個預感。身為殺手,應該做完生意就走,不牽扯任
何俗務,才容易長生,這次貪圖赤先生給的雇用金豐厚,特別再為他服務,
可能真的要令他們萬劫不復了。
這個念頭才剛冒起,驚聞腳底下轟然一聲,站立之處的岩石,給炸的塌
了,跟著便是黑煙四冒,讓人看不清景物。
「發………發生了什麼事?」「有人偷襲。」「小心別讓香爐熄滅。」
看到敵人因為遭到突襲而手足無措,身為肇事者的蘭斯洛,開心地掩嘴
偷笑。
他是用火藥炸崩岩石的,而四散的黑煙,則是原本用來掩護逃命的煙霧
彈。自從長街血戰後,小草深思遠慮,除了設法增強蘭斯洛實力,也花不少
精神,配製出了些可以保命逃生的小東西,只是蘭斯洛的武功漸強,平日又
有紫鈺暗中保護,是以終能履險如夷,這些東西沒有用到的份,卻估不到今
日會大派用場。
那些煙霧彈,是特殊配方,風吹不散,而且內中滲入刺激藥物,讓接觸
到的人,咳嗽、流淚不止,可以說是簡陋的化學戰。
蘭斯洛戴著口罩,一面奔跑,一面從懷中取出祕密武器,小草將配好的
武器,濃縮進圓球狀的蠟丸,只要投擲出去,就能發揮效用,這對以一敵眾
的蘭斯洛而言,是最好不過的武器。
赤先生一方,可說是非常悽慘,到現在,還有很多人弄不清發生了什麼
事,他們雖然戴了可以在黑暗中視物的鏡片,卻給濃煙困住,什麼也看不見
,而且煙霧裡傳來的辛辣氣味,讓他們淚流滿面,眼睛也給薰的張不開,完
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就在這報應式的諷刺攻擊下,他們也只能像那些群眾一樣,胡亂揮舞著
兵器,防止敵人偷襲。
「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蘭斯洛暗道。
因為整日看別人出雙入對,小草心中氣苦,賭氣之下,做東西的時候,
也有點亂七八糟,做出了一堆奇怪東西,蘭斯洛將整個藥囊一起拿走,情急
之下,也來不及問清用途,只曉得方形蠟丸是火藥,這時玩的興起,索性把
懷中的蠟丸,胡亂拋丟。
「哈哈哈……嗚嘻嘻……噗呼呼……嚕嘿嘿……」這是中了笑彈的。
「嗚 ~~~~~~ 哇 ~~~~~ 」相反地,這是哭彈。 「……………」咚的一
聲,倒地大睡,這是中了迷香的。「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見了。」這是
石灰。「上個月東門的案子是我做的,三天前城北胡同的胡老六是我殺的,
我不怕被抓,哈哈………」這更誇張,是中了自白劑。
諸多不同的中彈反應,聽得蘭斯洛毛骨悚然,「這小子真恐怖,以後要
盡量避免得罪他,省得給毒殺。」
不管怎麼說,靠著這些祕密武器的掩護,蘭斯洛在煙霧裡神出鬼沒,以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掉敵人,反正對方人多,他蘭斯大爺可是孤家寡人
一個,不趁此時下手,等到藥力過去,那豈不是要他一個人打一百多人。
男子漢大丈夫,做人要有英雄氣概,可也不必死的也像個英雄,鐵定壯
烈犧牲的事,做不過,做不過。
充滿野性的矯健身手,成了敵人的夢魘。在他看來,殺人與獵殺動物沒
什麼分別,對準要害,手中鋼刀一擊斃命,不要給自己發出第二擊的寬裕,
同時攻擊後立刻移位,避免遭到獵物臨死反撲,或是聞聲而來的其他敵人。
而這些要訣,也正是游擊戰的要領,靠著煙霧之助,蘭斯洛以簡單、確
實的動作,大量削減了敵方的人數。
藍無命屏住氣息,盡量不與毒氣接觸。照理來說,似他們這等接受過抗
毒訓練的殺手,煙霧不該有太大的影響,可是,小草的煙霧彈,用的原料並
非劇毒,只是辣椒、朝天椒、洋蔥………之類的普通蔬菜,是以饒是他們兄
弟浸淫毒物多年,還是給嗆的眼淚流不停。
身為殺手,自然有受過「聽風辨器」、「以耳待目」的本事,儘管眼裡
一片迷濛,藍無命卻相信,在敵我皆不能清晰見物的情形下,他是佔便宜的
。
當然,他並不知道,蘭斯洛的成長環境,大異常人,是以雖是武藝不精
,但在以耳代目,憑感覺發覺獵物所在的能力上,卻遠非任何高手所能及,
是以面臨如此困境,他卻能如魚得水的自在活動。
結果,這下可苦了鼬鐮兄弟,他們是殺手,不是保鏢,在身邊全是自己
人的情況下,兄弟倆賴以成名的毒物、暗器,全都成了廢物,倘若亂發「圓
流刃」,傷了別人倒也罷了,要是傷了兄弟,或是打傷了雇主,這筆帳可真
不知道該怎麼算了。
特別是黑無常,他受命護爐,根本動彈不得,適才跌下時,因為不能出
手擊飛落石,還給砸了幾下,傷的冤枉。
「啊………」
同伴的慘叫,忽遠忽近,顯然對方是游擊戰的高手,斃敵後立刻換位,
不讓人掌握他的位置,藍無命不禁納悶,照赤先生所言,這禁制該是萬無一
失才是啊!為何還有人功力未失,讓他們在猝不及防下,傷亡慘重?而若是
來人功力已失,又何能有如此殺傷力呢?
這個疑問還來不及得到答案,左側風聲響起,有人偷襲。
藍無命舉掌拍出,使足了陰勁,務必要將對方內臟一掌震碎,連死前呼
喊的機會也沒有。首掌結實地貼在來人胸口,那人哼也不哼一聲,內臟破裂
,登時斃命。
藍無命一怔,這才驚覺,給丟過來的是一名同伴,不知怎地給人當作了
靶子,死的不明不白。
「敵人定在左近。」身為殺手,如今竟成了遭人狙擊的對象,藍無命賭
上自身的榮譽,小心戒備。
後方風聲再響,藍無命剛要有所反應,卻發覺一陣細碎腳步,轉向右側
。
「哈!任你奸滑似鬼,還不是給我抓住狐狸尾巴。」斜斜一掌,向右推
出,出掌無風,要讓這個卑鄙的小賊,含恨而亡。
擊中了來人,聲音如中敗革,對方毫無反應,「是具死屍,糟糕。」剛
想回身防禦,死屍的背後,驀地飛出一柄鋼刀,斬向他頸項,藍無命大驚,
待要閃避,卻已不及,百忙之中把頭一偏,右掌推出要將鋼刀撥開。
總算是多年功夫沒有白練,對方持刀的勁力不足,刀子給撥了開,躲過
了斷頭之厄,藍無命的右手,卻給劃破了道長長的口子,鮮血迸現。驚魂甫
定,藍無命怒不可抑,照著敵人退去的方向,「呼」地一掌,擊中了偷襲者
,對方給打的鮮血狂噴,飛跌了出去。
藍無命待要追擊,卻發覺了件恐怖的事實,他的右手,從剛才的傷口開
始,異樣的麻癢感,快速地蔓延,毒力散布的好快,才沒兩下,他便已覺得
頭暈目眩,連忙坐地運功,要竭力阻止劇毒侵入心脈。
「呼嚕希哩…… 怎麼每次挨打都那麼痛說………」蘭斯洛支撐起身來
,口鼻之間,全是噴出的血塊。
中掌的蘭斯洛,直跌到七丈之外,藍無命那一掌用了全力,差點要了他
的命,所幸平日雖學藝不精,這挨打的功夫,倒真箇是學個十足,加上胸口
墊了不少東西,卸去那撕心的陰勁,總算保住一條小命。
儘管胸口的疼痛,有增無減,不知是否給打斷了肋骨,蘭斯洛的眼裡,
卻閃爍著勝利的喜悅。那一著,還是壓對了,一路上看赤先生的手下鬼鬼祟
祟,手上的兵刃大有古怪,就猜測是塗抹了劇毒,順手撿了把,一試之下,
果然不錯。
對於赤先生、鼬鐮兄弟這樣的敵人,蘭斯洛還沒有自我膨脹到,以為也
可以像殺雜魚般地,把他們一刀斃命,體內的莫名真氣既然被封,他等若是
失去了創造奇蹟的最大本錢,唯一的優勢,便是趁著敵我難辨的情形下,暗
施辣手,反正這本就是敵人採用的策略,將計就計,這才有意思。
但是,倘若一擊不中,反而洩露了行蹤,惹來敵人反擊,那他蘭斯洛大
爺可真是死路一條了,在出手機會只有一次的情形下,採用安全一點的措施
,總是保險一點的,那麼,使用毒刃,自然不失為一個好方法,特別是,這
毒刃還是敵人替他準備好的,不用多可惜。
這個策略果然成功,這毒藥來自大雪山,端的是見血封喉,藍無命因為
同出於大雪山,受過抗毒訓練(當敵我皆中毒,而自己能生存較久,就是殺
手的本錢),是以尚能運氣抗毒,換做是另一個相若修為的高手,早已一命
嗚呼,饒是如此,也讓他失去作戰能力了。
「唔!這刀子還是得小心點,要是不小心捅到本大爺,那還得了。」蘭
斯洛抹去血污,喃喃道。
他的任務尚未了結,在破壞那盞香爐,解除禁制之前,是沒有休息餘裕
的。蘭斯洛睜大眼睛,耳聽八方,在漸散的煙霧中,尋找下一個夠斤兩的敵
人,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忽然,幾聲急促的呼吸,傳進蘭斯洛耳裡,回頭一看,一道人影,若隱
若現,臉上表情痛苦非常,冷汗直流,卻是動也不敢動一下,手中香爐散發
著奇異的氣味,正是負責施法的黑無常。
黑無常並非魔法師,只是因為當久了殺手,身上陰氣最重,最有施法的
資格,被赤先生委此重任,但他全無此類的訓練,在強制陣法運行的反震沖
激下,身體痛的快要四分五裂了,哪裡還能妄動,這時看到蘭斯洛,心裡也
只有叫苦的份。
蘭斯洛大喜過望,提起鋼刀,大步跑過去,要趁他無法還擊時,砸掉那
盞討人厭的鬼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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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相思休問定何如】
公瑾飛身前移,想趁紫鈺真氣渙散的時候,將她制住,這樣整件事情,
便可兵不血刃地宣告落幕。
他主意既定,下手便毫不容情,指尖貫滿真力,要一次點住紫鈺十三處
穴道,以防她功力太深,穴道瞬間就給衝開,就在指頭將要碰觸到的剎那,
紫鈺白玉般的肌膚上,泛起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澤,晶瑩氳然,直如天神降世
,凜然不可侵犯。
「不妙,是龍體聖甲。」公瑾暗叫中計,不待招數用老,連忙化指為掌
,護住身前要害,足不抬,手不移,全憑一口真氣,往前急衝的身體,像支
後射的羽箭般,倏地急速倒退,進如雷轟電閃,退若鬼魅閃形。單只是這手
功夫,便足以揚名天下了。
可是,儘管公瑾應變奇快,到底還是慢了一步,原本萎靡在地的紫鈺,
雙目精光大盛,穿雲一掌直擊公瑾面門,公瑾閃避不及,也是一掌打向紫鈺
腦門,要逼她收招。
紫鈺收掌與他對了一招,公瑾藉著反震力,想飄身而退。紫鈺豈是易與
之輩,左足一挑,地上長槍如箭離弦,射向公瑾,恭謹反手將之撥開,卻避
不過紫鈺的追擊,給她一指結結實實地點在胸口。
公瑾穩穩落地,立足之處的地面,竟給他踏凹半尺,嘴角一絲血跡殷然
,顯是受了內傷。
「報應來得好快,你暗算我,我也暗算你,大家扯個直,互不吃虧。」
順手抄回了長槍,紫鈺嫣然笑道。
前日交手,公瑾趁她舊病復發時,出掌將她擊傷,今番想要故計重施,
卻給她將計就計,真是報應不爽。
公瑾撫胸而立,他給紫鈺「繞指柔紅」當胸點中,傷的著實不輕,正極
力調勻內息。真是三十老娘倒繃嬰兒,自百年前與絹之國總帥一戰後,自己
縱橫沙場,頭髮也不曾少過半根,想不到今日會給這樣擊傷,說到底,只能
怪自己太大意了。
「龍體聖甲」是龍族非族主不傳的護體神功,據說頗耗體力,施展不易
。紫鈺的病,在得到九天冰蟾前,絕無治癒可能,那麼,為何她還能站起來
?為何這個早該病發倒地的女子,還能出其不意地擊傷自己?
「妳………妳還真是狠心,連妳自己也不放過。」公瑾閉目嘆道。
理由應該只有一個吧!決心拼死也要戰勝的紫鈺,把一切豁了出去,在
氣血逆轉時,用了某種強橫的特異功力,將傷患盡數壓下,重新恢復作戰能
力。
「妳用的功夫是什麼?雷霆風厲心法、捨身大法、還是斷脈神功?」
「是燃血心訣。」紫鈺緩緩道。
這類的功法,將身體潛能迫至極限,幾近邪道,且對自身傷害更大,一
但壓制不住傷勢,登時便是真氣狂竄,爆體而亡的下場,就算能夠撐到結束
,事後不死也要大病一場,是以,若非面臨生死關頭,是不會有人肯干冒奇
險,使用這類功夫的。
「我說過,這種心情,你永遠也不會懂的。」紫鈺抿著嘴唇,低聲道。
她的臉色,一反平日的蒼白,而紅潤異常,眉宇間的英氣勃發,看上去
,分外有種烽火佳人的驚豔,可是,這種美,這種燃燒生命力換取的美,卻
是美的讓人心悸。
「在與你動手之前,我便已有了覺悟,公瑾,你不該小看我的覺悟。」
是的,確實是自己太大意了,全然忘記了,在戰場上,那些已經對自身
生死有了覺悟,為了守護某種東西,決心捨棄一切的士兵,往往是最恐怖的
敵人。他們往往能夠打倒,強過他們數倍的敵人,這就是人性。
「看來,妳好像非要打倒我不可了。 」「如果說,你肯罷手的話…….
」
「不可能的。就算我答應了,妳也不見得會相信吧!」公瑾睜開眼睛,
苦笑道:「再說,我不認為妳會比較佔便宜。」
公瑾雖然受了傷,以他的修為,要與人動手仍是綽綽有餘,受了傷的猛
獸,只會比未傷前更可怕,而紫鈺雖然壓下發病,功力又提昇不少,但催勁
運氣,傷勢隨時會發,兩相比較,剛好扯了個直,誰也不佔優勢。
「我會在傷勢發作以前,把你擊倒的。」紫鈺擢槍揚聲,浮現面上的,
是看破一切的沈靜。
「那就賭賭看,幸運女神在誰的頭上了。」公瑾手腕一抖,湛盧劍登時
盪漾著一片青虹光芒,凌厲的劍氣逼人而來。
師兄妹再度交鋒,招式不再以快打快,而是轉為凝重,一擊一殺,每一
招都帶著足以致敵死命的大威力,彼此間的肅殺氣氛,讓人充份感覺出,兩
人對此戰的決心。
紫鈺素知這師兄功力之高,直追陸游當年,兼之多年處身沙場,實戰經
驗豐富無比,而自己的傷勢隨時會發,下手再不容情,一支長槍舞的風雨不
透,招數凌厲之至。
面對狂風暴雨般的槍擊,公瑾淡然以對,白鹿洞武學,源自儒家正宗,
但在數千年的傳承裡,不可免地混入了道家的心法,講究清心沖虛、平淡入
妙之道,越是平凡的招數,越是能發揮強大威力。
公瑾擋開紫鈺槍挑,一式「朝天闕」,挺劍直擊,劍氣撞天而出,迫的
紫鈺近不了身。
他這路「河山鐵劍」,創自前朝絕代神將岳鵬舉。鵬舉一生用兵如神,
武功亦是高深莫測,雖然明知大勢不可挽,仍盡忠職守,拋頭顱於戰陣之間
,只恨生平不遇明主,未能直搗黃龍,克盡全功,只好將滿腔慨歎、一身熱
血,盡數寄託在這劍法之中。
河山鐵劍,招數平凡,並無多大變化,全憑一股浩然之氣,從中生出無
數奧妙,克敵制勝。
公瑾亦是當世名將,對這路劍法的神髓,掌握的入木三分,招數看似生
澀,劍意揮灑間,森然氣勢,氣吞山河,儼然便是岳鵬舉重投人間。
若論所學廣博,紫鈺身兼龍族、白鹿洞兩家之長,實是非同小可,公瑾
雖專修白鹿洞一門,但在三十六絕技的專精上,卻是紫鈺所不及,兼之多了
數百載的內力修為,相較之下,各有千秋,不遑多讓。
紫鈺長槍疾刺,公瑾反手一招「八千里路雲和月」,劍光若月光瀉地,
無處不至,又如白雲濛濛,劍勁虛實不定,將敵招完全卸掉。
紫鈺不待招數使老,朱槍往地一擊,借力斜挑向敵人小腹,公瑾左足一
點,輕飄飄地騰身而起,竟要落足在紫鈺的槍尖上。
「哪有如此美事。」
紫鈺叱道。臂腕一沉,便是一招「蒼龍點頭」,槍尖高速顫抖間,竟由
一化三,分刺公瑾小腿、膝蓋、小腹,要在他落腳前,把人給刺個洞穿。公
瑾一聲長嘯,足底凌虛輕點,整個身子竟白鶴掠起,憑空拔高兩丈,避過這
裂腹一擊。
「禮尚往來,接我『斷絃有誰聽』。」
人在空中,公瑾將劍一折,彎的似把曲尺,劍刃吞吐滿月光華,爆射出
奪目銀虹,猝地打出,驚人的氣勁,分作三重,如強弓飆射,笞向地面。
紫鈺知道此招厲害,吸取月華,分勁攻敵,而且一重強似一重,不欲硬
接。先是後退避過第一擊,跟著身形急旋,滑開六尺,閃過第二擊,而第三
擊已轟至眼前,只得舞槍招架,「轟」的一聲,給震的連退了幾步,才消去
那股大力,手腕疼痛欲裂,胸口氣血翻湧不停。
公瑾也不好過,剛才他那一番騰挪,使用了真氣,牽動內傷,胸口煩惡
欲嘔,頗是難受。
被氣勁打中的地面,全給炸出了丈餘見方的深洞,可見適才一招的威力
。
挨了這一招,紫鈺竟不稍停,急提一口真氣,朱槍發出嗤嗤聲響,如驚
濤裂岸般,化作滿天槍影,再度攻敵。
對於這樣高昂的鬥志,公瑾也不得不佩服。
「不成,這樣硬拼下去,勢必要分個死傷,很不划算。」
公瑾的本意,旨在拖延,並不真是要分出個生死,是以實無必要,與紫
鈺高亢的鬥志,正面相對。公瑾的本質,是個將領,要與人做硬拼的意氣之
爭,對他來說,只是種不智的行為。
雷峰塔那邊,有赤先生一夥人處理,雖然他們只是群雜碎,但若能好好
利用那項祕密武器,要制住蘭斯洛,是不成問題的,自己僅需絆住紫鈺便可
以了。
主意既定,公瑾縮小劍圈範圍,把「天光雲影」、「河山鐵劍」交互為
用,以最省力的方法固守一地,三不五時參插其他幾項絕技,他白鹿洞傳承
數千年,內中奇人異士不計其數,高手如雲,三十六門絕技,均是經過千鎚
百練的不朽鉅作,這一番施展,真是讓人連讚嘆的時間都沒有。
紫鈺越打越是心急,她雖知這人名震西方國境,手底下的實力深不可測
,卻沒想到竟是高明到了這等地步,若非先前施計將他擊傷,只怕自己還要
折在他手裡。
白鹿洞絕技威震天下,紫鈺是陸游愛徒,自也精通不少,但今日面對的
是本門師兄,在這方面的功夫卻是萬萬比不上他,索性藏拙,僅以龍族武學
應敵。
腳輕踏雪,身若驚鴻,紫鈺倏地橫掃一槍,公瑾振臂反削,長劍盪開了
這槍,紫鈺早算好後著,趁他劍給槍黏住,左臂一轉,「昇龍氣旋」夾帶狂
飆颶風,朝公瑾猛捲而去。
公瑾毫不驚慌,左腕亦是一振,先是作穿花之形,再變為貓爪,前抓兩
道,左劈四下,最後直直斬入風眼中心,將整道旋風瓦解無形。動作看來遲
緩,卻有著三分癡意,三分癲狂,四分清寂,一種令天地風雲為之停頓的大
滅寂。
乍見此招,紫鈺驚異不已,脫口道:「大自在他化心觀無限光明如來伏
魔拳。」
公瑾搖頭,傲然笑道:「是瘋貓咬狗拳。」
此拳是佛門無上伏魔密法,與另一門絕學「大梵聖掌」齊名,修煉極難
,九州大戰時,為一神僧「無言」所創。無言少年之時,本是眾所矚目的成
名俠士,後因一段情孽,大徹大悟,遁入空門,潛心參禪。
大戰爆發,他抱著慈悲救世的大發願,參予戰爭,對抗魔族,最後壯烈
犧牲。陸游與之相交甚篤,感懷故友,便將這路拳法,珍而重之地傳給公瑾
。
無言年輕時遊戲人間,後來雖入空門,但豪氣不減,這路拳法,半是前
人所創,半是自行參悟,他生性舒懶,嫌原來的名目太過囉唆,索性改了個
古怪名頭,便叫做瘋貓咬狗拳。
這路拳法,內中含意深遠,非有大智慧者不能練成,陸游自己也只是學
個拳式,公瑾以白鹿洞心法催運,卻也頗有幾分架式,其實,若公瑾真能發
揮到五成功力,紫鈺不單是旋風被破,連人也要給擊飛出去。
紫鈺卻不知道這許多,她曾聽師父提起過這套蓋世武學,也曾在族中記
載文獻看過,知道厲害,這時看公瑾使的舉重若輕,更是吃驚,心知如再纏
鬥下去,不曉得對方還有多少壓箱底的功夫未現,對內息漸趨混亂的自己來
說,絕非妙事,當下將功力提至高峰,打算以猛招速戰速決。
看見紫鈺酡紅的面容,驀地一白,繼而再轉盛紅,淒豔地恍若要燃燒起
來,公瑾知道將要全力一決了,這亦在他的意料之中。紫鈺實非蠢人,自己
一昧遊鬥牽制,拖延時間,她豈會不知,最後自然要發全力退敵了。
紫鈺天生體弱,以致有幾門龍族的上乘武學,她無法修習,而焚城槍法
的威力,亦因她不敢太過逼運,失色不少,現在她豁盡全力發招,定是再無
保留,威能非可小覷,自己可要當心了。
從另一面來看,若是能接下這一招,當紫鈺的氣勢,由最高開始下滑的
瞬間,便是制敵的良機,只要能抓住這個點,便能一舉致勝。
苦鬥一晚,兩人的對戰,終於到了最後關鍵時刻了。紫鈺連連催勁,無
視於身體各處隱然作痛,誓將功力提至最頂峰,焚城槍法的沛然氣魄,燃起
熊熊烽火,炙乾了周圍的水氣,紫鈺立足的草地,冒出白煙,跟著「呼」地
一響,開始焚燒起來。
公瑾亦將真氣運轉全身。發覺紫鈺的來勢驚人,必要時,他得反守為攻
,搶得先勢,免的一開始便處在挨打地位。
紫鈺出招了,朱槍仍在臂上,施展「踏雪驚鴻」,身形變幻,兩折三晃
,在空中化出好幾道身影,虛實莫測,她輕功本高,再配合踏雪驚鴻的身法
,更是難以捉摸,看的人眼都花了。「嗤、撥」聲響中,朱槍幻做九道槍影
,分襲公瑾全身大穴。
乍見此招,公瑾不由一怔,「龍族武學素來剛猛,焚城槍法更是其中翹
楚,怎會有如此詭奇縹緲的一招。說不得,總之力分則弱,就各個擊破吧!
」
主意拿定,抖起劍鋒,往其中一道槍影斬落。甫相碰,公瑾驚覺槍上勁
力空空盪盪,渾若無物,暗叫不妙,轟雷一聲響,槍頭猛地迸裂炸開。
灼熱的火勁,昇華成巨大的爆炸力,順著劍刃直傳入體,直似萬馬奔騰
,勢如破竹,瞬間燒破了護體真氣,侵入經脈。
公瑾胸口好似大鐵鎚用力擊中,喉間一甜,鮮血飛濺,整個人給轟的飛
了出去。
這招「霧隱雲龍」,是焚城槍法的絕招之一,專門對付橫練功夫的高手
。發招時分身不定,叫人難以掌握,而後再連發數擊,只要其中一擊探到該
處防守功力稍弱,剩餘的幾槍,便會化為虛招,而將全副力量集中炸開。由
於內中牽涉到氣息轉換、血液昇降、身法靈動,太過繁複,是以此招全憑先
天真氣發招,壓縮真氣產生爆炸,耗損固是極鉅,但威力也是強猛無比。
公瑾不明此招奧妙,竟爾中計,他內力雖強,但此刻紫鈺以燃血心訣激
發潛力,一身內力較日常還高了四成,此刻全力而發,公瑾倉促之下,自是
遠非其敵,登時受傷。
紫鈺大喜過望,提一口內息,將攀至高峰的功力,再推上更高,飛身追
擊,長槍直指公瑾右胸,務必要趁他回氣前,將之擊敗,否則萬一給他施起
抵天神劍,趁隙療傷,那一番心血可就都成泡影了。
黑無常動彈不得,只能任由蘭斯洛奔至面前,鋼刀斬下。
「住手。」
蘭斯洛暗暗好笑,你說住手就住手,天底下哪有這等好事,況且自己志
在必得,就是天王老子喊停,這一刀也是非砍不可。是以非但未停,還更加
快了幾分。
「喵 ~~ 」
後方一聲細微的咪嗚,傳進蘭斯洛耳裡,聲音雖小,但在他聽來,卻無
異晴天霹靂。
「是楓兒。」蘭斯洛大驚,回頭一看,在已轉為淡薄的煙霧裡,一人手
執利刃,刺在楓兒背心,滿面紅光,雙眼給燻的有些紅腫,正是敵方首腦,
赤先生。
赤先生快給氣炸了肺,本是十拿九穩的計畫,竟給這小子莫名其妙的打
亂,讓己方產生了不該有的巨大傷亡,要不是事先準備了這個人質,讓他給
破除了禁制,未死的群眾反撲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楓兒本是安置於落瓊小築,安全無虞。但其時紫鈺正與公瑾全面對峙,
心無旁騖,赤先生一夥人,便趁機侵入,將人劫走。楓兒力大,行動時,還
傷了好幾名敵人,最後是鼬鐮兄弟出手,才將她拿住。
蘭斯洛的反應亦是奇快,一見情勢不對,馬上也把刀架在黑無常的頸子
上,充作人質。
赤先生呵呵笑起來,他為人深沈,心裡越是氣憤,面上表情越是和緩,
要讓敵人失去戒心。
「果是英雄出少年,少俠在重重敵陣來去若無物,好俊的身手。」
「少說廢話,快快把手上兵器丟了,把人給放了,再自掌三十個耳光,
將身上全部財產獻出來,不然,你就等著為你手下收屍了。」趁著對方還在
瞎扯的時候,蘭斯洛一口氣說完威脅宣告,反正大家手上都有人質,這些話
他不說,對方也會說。
場中已經沒有多少活人了,只要再過個一刻鐘,群眾被屠戮殆盡,就是
解除禁制也來不及了,拖的越久,越是不利,可是人質在對方手中,又要如
何突破僵局呢?
「呵呵………你既然知道他是我手下,就知道他對我一點利用價值也沒
有,你要殺儘管殺。」赤先生大笑道。這鼬鐮兄弟橫豎是雇來的殺手,他對
之毫無愛惜可言,要是就這麼死了,連積欠的尾款也可以省了,多快樂。
「哈!你以為本大爺就會害怕嗎?你大可……你大可……」看見楓兒充
滿哀憐的眼神,蘭斯洛什麼也說不出口了。他人生經歷到底是不足,無法像
赤先生這樣的老狐狸,輕易說出不在意夥伴的話。
「喵 ~~ 喵 ~~ 」
楓兒眼淚汪汪,身上有多處傷痕,顯是受了虐待。她扭動身軀,拼命掙
扎,似乎知道自己替主人添了麻煩,她四肢全給鐵鍊鎖住,雖然焦急,卻只
能哀戚的悲鳴。
「唔!這該怎麼辦才好………」蘭斯洛雖然機警靈變,卻不是權謀之才
,在籌謀計策上頭,遠遜小草,是以儘管氣憤、焦慮,卻是半點方法也沒有
。
忽然,後方響起破風聲,有人偷襲,蘭斯洛不及閃避,百忙中,拖過黑
無常,剛好挨了一掌,成了活盾牌。
偷襲者是藍無命,他用功將毒逼住,再服下獨門解藥,已恢復了作戰能
力,看到兄長被人挾持,立刻出手攻擊蘭斯洛,想救回兄長,哪知道弄巧成
拙,這一掌竟打在黑無常身上。
「哈哈……笨瓜,這就叫做………」話還沒說完,被鋼刀架頸的黑無常
,忽然飛起一拳,打在蘭斯洛腰間,把蘭斯洛連人帶刀給打上了天。
黑無常只是因為顧忌陣勢瓦解,因而未敢妄動,否則若是讓血囓陣回復
原本運作,發揮護法威力,連他們都要遭殃,但看見赤先生打算犧牲自己,
氣憤之下,便決定不顧一切反擊,剛好挨了兄弟一掌,拼著受這一擊,將真
氣走遍全身,壓過陣勢的反震,立刻發招打飛蘭斯洛。
蘭斯洛重重跌下,他雖皮粗肉厚,但在沒有真氣護體的情形下,挨了這
一拳,受傷程度遠超以往任何一場戰役,右側肋骨斷了三根,兩處內臟登時
破裂,大量出血,差點就沒命了。
掙扎著想爬起來,卻看見十幾名嘍囉,大聲呼喊,提刀奔來,要趁他無
能還手之時,了結掉這個危險人物。
「唉!這死蝙蝠的一拳,還真是重,今趟虧大了,非但救不了楓兒,連
自己也要沒命了………」腳步一個不穩,又跌了下去,就看見好幾把兵器,
向自己亂斬了下來。
千鈞一髮之際,幾個煙霧彈給丟了上來,「嗤嗤」爆裂聲連響,周圍又
是煙霧瀰漫,伸手不見五指。
「誰………」「大家小心,這小子還有煙霧彈。」「不要吸進這些煙霧
………」「咳咳……」
所有人給這突來的一擊,弄的手忙腳亂,重新陷入了咳嗽、流淚的窘境
。而在煙塵的掩蔽下,一道纖細瘦小的人影,竄了上來,扶起蘭斯洛,往外
飛奔。
「大哥,你還好嗎?」小草腳底不停,低聲問道。她一直擔心事情有變
,所以悄聲潛至附近,一見赤先生亮出了楓兒當人質,就曉得要糟,尚幸趁
亂丟出身上的煙霧彈,成功救走蘭斯洛。
「我可能會好嗎?」蘭斯洛咳血道:「楓兒怎麼辦?難道不管她了嗎?
」
小草緊咬嘴唇,忍住喉間的酸意,半句話也不說,她愛護楓兒,如同姊
妹,但是若要她在蘭斯洛、楓兒之間選其一,那答案幾乎在瞬間就被肯定了
。
以他們目前的情況,是否能逃出生天,都大有問題,要再多救個人,那
便多份累贅,生存機率再減一成,儘管心中痛楚非常,也只有先捨棄楓兒了
。
「那小子給溜了。」「快追,決不能讓他跑了。」
參予雷峰盛會的群眾,已被殺個精光。赤先生命令所有手下,務必要殺
死蘭斯洛,這小子潛力驚人,兼之洪福齊天,屢屢從自己手下逃生,若是有
成長機會,後果不堪設想,是以無論如何,再不能給他生路。
「他用不出輕功,跑不掉的,在周圍給我仔細搜,每具屍體都戳幾刀,
不要讓他們魚目混珠。」赤先生提點了敵人可能使用的策略,不讓蘭斯洛有
可趁之機。
赤先生分派妥當,陡覺兩對冰雪似的目光,射在身上,卻是鼬鐮兄弟。
黑無常仍在維持禁制運行,不能開口。藍無命一臉陰沈,恨聲道:「閣
下的高風亮節,我兄弟二人今天記下了,待得此間事了,只要我兄弟不死,
定有回報之日。」
赤先生捻鬚微笑,不作答覆,心中卻在思索,要如何借刀殺人,將這兩
個失去利用價值的殺手,一起除掉。
一名看守楓兒的守衛,見她貌美,伸手去碰她臉蛋,發覺她頸中繫的紅
帶,感到好奇,想去摸,楓兒壓低了頸項,不讓他碰到,守衛罵道:「這是
勞什子是啥東西,妳不讓我碰,我偏要碰。」
說罷,使出大力要將紅帶扯下,他看準了楓兒四肢被鎖牢,爪子再利也
傷不了人,自然沒有半點畏懼之心。哪知他一使力,楓兒好似最重要的東西
給人褻瀆了般,尖吼一聲,不曉得哪裡來的力量,驀地彈起,一口便咬斷了
守衛的喉管,登時斃命。
四周眾人大驚,正想砍死這頭猛獸,為夥伴報仇,赤先生喝阻道:「不
準殺她,她還有用,好好的看守。」
手下們依令而行,再把鐵鍊多繞了兩圈,小心看守,不過,卻是再也沒
有人敢去碰那條帶子了。
已經沒有人質作用的楓兒,是赤先生早欲除去的附骨之釘,無奈公瑾有
交代,這貓女於他有大用,不可傷她性命,一但事了,還得把人押解交予公
瑾,故而必須保持楓兒活命。
蘭斯洛、小草藉煙霧隱蔽,覓處逃逸,但蘭斯洛受傷甚重,舉步困難,
小草的力氣有限,這麼扶著一個彪形大漢,哪裡還走的快,才跑了幾下,後
方傳來密集的撕空聲,是敵人發暗器射殺了。
兩人連忙躲避,但暗器數量多且密,「波、波、波」幾聲輕響,終究是
沒能完全躲開,蘭斯洛的背上中了兩枚,他筋骨佳,這點傷算不上什麼,而
小草卻給打中一枚,恰好擊中右小腿,暗器的力道很強,整枚嵌入肉裡去了
。
「唉唷!」小草痛呼一聲,想要舉步,小腿劇痛,整個人跌了下去,還
把蘭斯洛也給累的摔了一跤。
「小草。」「大哥,你自己跑吧!我走不了了,就躺在這裡裝死屍,他
們不會發現的。」小草審視傷勢,確認自己無法再行走,不想拖累蘭斯洛,
要兄長獨自逃生。
「說的是什麼傻話,我們兩個是一起來的,難道要我一個人跑嗎?本大
爺傷成這樣,沒有你扶,要我跑到哪裡去?」不理小草的抗議,蘭斯洛將她
扶起,便要繼續奔逃。
蘭斯洛舉目四望,發覺左側山壁有個隙縫,似可容身,聽得後方人聲越
來越近,不及細想,兩人跌跌走走,便往左側行去。
一到山壁之前,蘭斯洛不禁叫苦連天,那個隙縫雖然隱密性很高,但也
非常狹窄,僅夠一人容身,決不可能同時塞下兩人。
掀起小草褲管,形狀極為優美的小腿上,鮮血淋漓,蘭斯洛將嵌入的暗
器取出,吸去傷口污血,再撕了半截衣襟當繃帶,把傷處裹住。
「大哥,你不要再管我了,自己趕快逃吧!敵人已經追來了,你不走,
就來不及了。」小草急的不得了,不明白蘭斯洛為什麼要浪費這種時間。
蘭斯洛充耳不聞,逕自把傷處理好,不給小草任何掙扎的機會,把她打
橫抱起,塞入岩壁縫隙中。
「大哥。」「閉上你的嘴,等一下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出聲。」
說著,蘭斯洛取出最後幾枚煙霧彈,擲在附近,讓煙霧籠罩住他們兩個
,跟著,蘭斯洛用刀拄地,撐住身體,站立在縫隙之前。
小草睜大眼睛,她明白兄長想做什麼了,蘭斯洛這樣的處理,是打算放
棄逃走,用自己的命來守護小草。
要是能夠發生奇蹟,讓他打退所有敵人還好,要是不幸落敗身亡,仗著
對方不曉得他還有夥伴,周圍景物不清,敵人的目標只放在他身上,不會發
現身後的小草,她自然可以躲過這一劫。
「大哥,你幹嘛這樣………」「閉嘴,平常那麼聰明的人,不要突然笨
起來。」蘭斯洛小聲罵道:「不然難道換你來當靶標,我躲在岩縫裡嗎?你
大哥我這麼大的塊頭,躲的進去嗎?」
這一次,是死定了吧!
事實上,過往的許多次戰役,蘭斯洛從未想過自己能創造奇蹟,只是在
七分潛力,三分運氣之下,莫名其妙地扭轉了局勢,讓敵人慘敗。而這次,
賴以為生的潛力給封住,幸運也見了底,所有底牌全掀開,該是百死無生了
。
地面離此尚有十來公尺,周圍的岩壁未算太陡峭,倘若有充份的時間、
體力,要攀爬上去並非夢想,但是,偏生這兩樣條件,蘭斯洛都沒有。
黑暗中,小草看不清他蒼白的臉色,是以不知,儘管身體表面只有數處
小傷,但內部卻有數處腑臟破裂,斷掉的肋骨插入內臟,大量出血,拖命至
今已是奇事,罔論再行逃跑了。
聽到敵人腳步漸漸逼近,正如同死神的催告越來越急,蘭斯洛的心中,
很奇怪地,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靜,這種與以前迥異的心境,讓他有些納悶,
自己與剛下山時相比,改變很多,到底是什麼東西讓自己改變了呢?
時間嗎?若是兩個月前,雖然知道必無倖理,他還是會拼命逃跑的吧!
果決地丟下夥伴,選擇最有生存機率的方法,爭取保命的機會。
不,這與時間無關,倘若沒有遇到小草,今天的蘭斯洛,仍然會作出同
樣的舉動。是因為這段時間中,兩人不斷的在各方面並肩作戰,不斷地嬉鬧
歡笑,分享彼此的種種喜怒哀樂,在這之中,蘭斯洛真正領悟了夥伴的重要
,以及什麼是「為了某人而奮戰」。
是這樣的動力,改變了他,以致於今日面臨生死關頭,蘭斯洛第一件想
的,不是獨自逃生保命,而是用他的身體來掩護夥伴,在心中的某處,蘭斯
洛已經明白,世上有某種東西,它的價值遠遠超過自己的生命。
而且…………….
「在這裡了,大家圍過來。」「別讓他跑了。」
一番呼喊,周圍的人過來了,數數腳步,該有三十幾人吧!
足以被稱為淒厲的戰爭上演了,面對從四面八方斬下的刀刃,蘭斯洛沒
有一點懼色。
「呵!是長街血戰的延伸版本啊!」
蘭斯洛沒有坐以待斃,儘管不能移動身子,但他如同勇猛的雄獅,揮刀
相向,敵人的攻擊,他以較不重要的部位去擋,而在瞬間飛刀斬出,每發出
一擊,對方就少了一人。
敵方發動七次攻勢,地上多了七具死屍,都是一刀斷喉,而蘭斯洛,身
上的傷痕已經數不清了,血也沾濕了全身衣服,他還是站在那裡,牢握著刀
柄,神威凜凜,恍若地獄中的阿修羅。
敵眾感到畏懼了,就像那天長街血戰一樣,某種超越人類感知的情緒,
壓倒了他們,這個早該倒地的年輕人,明明身體在顫抖,明明眼神已經模糊
,但驚人的鬥氣,卻源源不絕地由他身上散發出來,這怎麼可能,他們的刀
刃上都塗抹了劇毒,而這少年也確實不懂武功,卻為什麼能夠這麼支撐著。
不知由誰先起步,他們擴大了包圍圈,正確的說,是拉長了與蘭斯洛之
間的距離。跟這種怪物做生死相搏,誰也不敢保證,是不是在殺了他之前,
自己就先沒命了。倒不如靜靜守在一旁,等他毒發身亡。
躲藏在岩縫中的小草,不敢發出聲音,怕讓蘭斯洛的苦心付諸東流。眼
眶中滿是熱淚,胸口酸的快要裂開,打從母親死後,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
那是傷心、氣惱、感激、悲慟………多種情緒的混合。
視線給蘭斯洛遮住,小草看不清東西,但是,在激鬥中,兄長溫熱的鮮
血,一點一滴,飛濺在她身上,小草知道蘭斯洛的命已如風中殘燭了。
「大哥………你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發覺周圍的人
退開至外圍,小草啞著聲音,激動地半哭道。
「小草………」
傷疲欲死的蘭斯洛,回應了一聲低語,他不曉得自己居然還能出聲,原
本便已大量失去的血液,好像半點也不剩了,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整的
皮肉,失去了療傷真氣,所有的傷處真箇奇痛無比。
可是,現在已經不痛了,奇異的麻痺感,從四肢開始蔓延,是因為毒藥
的發作嗎?或是……或是所有將死之人的共通反應呢?視力開始模糊,意識
漸漸不清,在自己真正斷氣之前,蘭斯洛想要交代一些東西。
「妳………妳是女孩子吧!」
而從他口中說出的,是這樣一件看似平常,卻又讓小草愣在當場的話。
「你……你怎麼知道?」小草掩不住驚呼出來,他……他真的知道,他
怎會知道,知道多少,什麼時候知道的,會不會,從一開始他就……….
「妳這兔子,習慣真糟,三更半夜跑去偷看別人睡臉,還偷吻別人,哪
裡像是個黃花大閨女。身為一國公主,不該這麼胡鬧的。」
本來以蘭斯洛的粗枝大葉,大概到死都不會發現,身邊這俊俏小弟,竟
是盈盈女紅妝,但是,自從疑心小草有特殊的性癖,蘭斯每晚睡覺特別留上
了心,以防某日貞操不保,昨晚他因為緊張,有點失眠,恰好小草來作告別
,便…….
就這樣,蘭斯洛知道了很多事情,很多足以使他懊悔非常的事。他驀地
明白了,偶爾不經意與小草眼神相觸時,她眼中那抹特別的情感,似淒楚,
似愛戀,在那之中,竟有種讓人心碎的悲慟,特別是紫鈺在場時,特別明顯
。
原來如此啊!那是因為明明傾心相愛,卻因為彼此間的距離,而不得不
推愛於人的傷心,蘭斯洛全都明白了。
可是,明白了又能如何?小草的障礙,只能由她自己去闖過,蘭斯洛曾
有其他的想法,但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這些日子以來,謝謝妳的照顧了。」「哪有,全是你在照顧我啊!你
忘了嗎?大哥,我是你撿回來的啊!」小草拼命壓低聲音,不只是為了怕被
敵人聽見,而是因為如果讓情感解壓,她的心會在瞬間碎裂掉。
「大人講話,小孩子不要插嘴。」蘭斯洛沒什麼力氣了,微微喘息道:
「對於我的兄弟,我不會說感謝,但是對妳,我有些話想說。」
「這些日子,一直欺負妳,不管什麼麻煩事,全都丟給妳,還逼妳去幫
我追女孩子,其實,我是很沒用的,多虧了妳的幫忙,我才能走到今天。」
「欠妳的東西,欠妳的情,全都還給妳了,以後………以後妳自己保重
了,別在這麼糊里糊塗地,吃男人的虧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要靠
自己來爭取………」
「別了………」
聲音越來越低,終於寂靜無聲,小草連喚數聲,不見回應,雖然兄長的
身軀仍穩穩站立,但卻沒有了動作,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昏了過去,但不
管怎樣,倘若就這麼放著,重傷加中毒,不用多久,蘭斯洛真的要沒命了。
小草曾經有過許多猜測,如果蘭斯洛發覺了她的身分,如果兩個人真心
相見了,會是什麼樣的情況,為此,她向命運之神,祈禱了無數的幻想,可
是,那不是這樣子的結局啊!她不要這樣子了斷兩人的關係。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小草像現在一樣,深深詛咒自己的軟弱無能,倘若
自己有足夠的實力,能實際幫的上蘭斯洛,為他分擔風險,那就不會弄成這
種樣子了。
自兩人相識以來,提取贖款、長街血戰、秘庫大戰、火中救人……每一
次的戰役,都是這樣,蘭斯洛就像神話中,守護公主的勇者,拼盡了全力,
為她的安全而奮戰。
自己又做了些什麼呢?永遠只能在事後,替心上人包紮傷處,盡是做一
些處理善後的臺面下工作,一但親臨戰陣,枉有才女之稱的她,不過是個累
贅。有好多次,小草由衷地羨慕紫鈺,只要有那一身高強武藝,不就能實際
幫上蘭斯洛了嗎?
武功也好,魔法也好,只要能扭轉眼前的局勢,什麼能力都好,就算是
本身的聖力也可以………聖力….
小草忽地驚醒,只要有雷因斯•蒂倫的聖力,便是新死未滿一時辰之人
,也能救活,蘭斯洛的這點傷勢,在她們天賦的治癒力下,簡直如兒戲一般
。只要有聖力,就能救活蘭斯洛…….
照時間來推算,若是自己不曾逃家,那麼身為唯一的王女,莉雅會在這
一兩天之內,舉行潔身大典,打開靈竅,得到一項屬於自己的異能。
上代女王,自己的母親,在潔身大典之後,所得到的能力,是將原本的
聖力再加強,瞬間清除所有的邪惡之氣,讓傷者加速復原,而且體能更勝於
前。
那麼,與母親具有同樣血統的自己,倘若開了靈竅,是否也能擁有這一
類的力量呢?不管如何,這是小草僅想到的方法了。
可是,開靈竅,是極高段的秘法,必須由七位修行超過九百年的祭司,
聯手施為,而公主本人必須齋戒七日,清心潔身後,方可實行,現在卻去哪
裡變一個「立即開竅法」出來。
敵人的腳步又近了,是因為發現蘭斯洛沒有動靜,而上前查探吧!不管
是什麼方法,再不想出,就真的來不及了。
憶及長街血戰時,局面幾乎亦可說是絕望了,但蘭斯洛反而激發出了更
強的潛能,突破整個困局,轉向勝利。瀕臨生死關頭,生物會產生強大的爆
發力,把原本沈睡的潛能,全數迫出來,再造生天,這是自然界的一大定理
,蘭斯洛的異變,正好符合這個道理。
如此說來,置之死地而後生,是唯一的辦法囉!可是,若是失敗,哪豈
非白白喪命,成了荒謬無比的愚行…….
只要繼續躲在這岩縫裡,她或許可以不被發現,安然逃過,可是,那又
怎樣呢?到了這個時候,才突然發覺,少了一起與自己共同觀看世界的人,
世界再美,竟是毫無可戀。
閉上眼睛,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悲傷、歡笑、憤怒、愉悅
……,數不清的回憶,在腦中飛馳而過。
「在這世上,有我們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所以……」「其實,妳根本就
是在逃避。」「自己想要的東西,要靠自己來爭取。」
耳中聽到的,是誰的聲音呢?母親、紫鈺,還有蘭斯洛….
小草忽然笑了。的確,回想起來,自己的人生,是一連串的逃避,逃避
應盡的義務,逃避屬於自己的命運,逃避心中的感情,她從未正面去處理一
件事,而若是她的態度能夠更果斷些,很多事情,或許就不會發生了吧!
那麼,就冒險這一次吧!哪怕這是最後一次也無所謂,不再規避,不再
多做思量,正面地向命運挑戰,無論成功與否,她要憑自己的意念,去爭取
真正想要的東西。
有了這樣的覺悟,冒險能否成功,蘭斯洛能不能得救,反而成了再不足
觀的小事。聽到漸行更近的腳步聲,小草再無遲疑,清除雜念,心頭一片清
明,祈求著能夠得到改變一切的力量,對準岩壁上一方突出的尖石,使出全
力,將整個腦袋砰地砸上去。
「碰」的一聲悶響,小草頭破血流,那尖石前端鋒銳,竟刺穿了前顱骨
,鮮血似噴泉般噴出,登時灑了滿面,順著流下,染紅了前半身的衣衫。
腦內景象,走馬燈般地開始映現,二十年來的大小事物,歷歷如在眼前
,「呵!這就是迴光返照吧,感覺不錯。」腦部受創甚深,小草的神智,漸
漸模糊,眼皮重的像粘了膠,就要睜不開了。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消逝,看來
,這場賭博,自己是輸了,不過,想到蘭斯洛也在一旁,這樣的死,似乎也
不錯。
「去年是野薔薇,前年是艾草,大前年是谷中百合……木瓜花、玫瑰葉
片,哼!宮內省還真是省嘛!」
「跳啊,跳啊,跳出來吧!」「用一種花,來代表一個意思,藉此傳達
心意。」「為了不讓錯的事情,繼續錯下去;為了讓我以後的繼任人,明白
什麼是真正的幸福,我必須回去。」
在意識快消失前,幾個意象,突然在腦裡飛掠而過,小草靈光一現,領
悟了母親當年留下的隱語,母親真正想對她說的話。
跟著,一個黑黝黝的物體,自小草懷中飛出,緩緩升起,飛離岩縫,直
升到場中央,如同一個微型太陽,爆射出驚人的強光,黑暗的空間,給照的
亮如白晝,沒有半個人能睜開眼睛。
劇變發生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都付與幾多幽怨】
紫鈺人在半空,矯若千里飛龍,朱槍氣勢如虹,風馳電閃般的一擊,刺
往公瑾右胸。
公瑾給剛剛那一炸,震破護體真氣,傷了好幾處經脈,這時正拼命運氣
鎮傷,想不到對方有這等厲害招數,竟能將火勁的燒著,昇華為爆破,別開
武學新天地,自己敗的心服口服。
看到紫鈺這勢無可擋的一槍,公瑾欲避,但周圍早給紫鈺凌厲的氣勁封
死,退無可退,無奈之下,公瑾一提真氣,全身骨骼猛地爆出風雷之聲,他
也要以某種功法壓下傷勢,全力拼個兩敗俱傷,總好過坐以待斃。
「轟隆轟隆」巨響中,湛盧劍身自吟,清若鳳鳴,脆如擊玉,公瑾的身
上,浮現了某種飄逸的仙氣,劍招揮灑間,盪漾出一片波光,水波瀲灩,整
個人好似要離地飛起,恍惚中,竟有種只應天上有的驚豔。
「他竟連這也練成了………」紫鈺吃了一驚,手底更不容情,長槍貫勁
刺出。
公瑾兩眼一睜,手中長劍亦是對準槍頭,水平削去。
眼見槍劍即將相碰,驀地,一聲巨爆,朱槍爆炸了,不是氣勁炸開,而
是整支精鐵長槍,在紫鈺發出雷霆一擊之時,忽地炸成碎片。
打兩人交手以來,焚城槍法的每一招,都是威力萬鈞的重擊,而適才重
創公瑾的一招,那股驚天動地的爆炸力,更是強到無法估量,這柄長槍雖是
精鐵鑄造,卻非上等神兵,哪堪承受這許多強大招數,早已殘破不堪,這時
再要做重量級接觸,登時彈性疲乏,炸成碎片。
長槍炸碎,紫鈺凝聚欲發的氣勁,無處宣洩,立刻反沖自身經脈,紫鈺
給這股沛然大力一撞,口中鮮血狂噴,所有壓下的傷患一齊迸發,整個人給
拋的老高,傷重的無以復加。
局勢急轉直下,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公瑾為之一愣,卻馬上收劍出手,
運指如風,連點紫鈺身上一十七處大穴,再以深厚無比的內力,貼住紫鈺背
心,助她將四處竄流的氣血,疏導平復。
一輪急救瞬間完成,公瑾自行坐地療傷,他的傷勢亦是不輕,幫紫鈺輸
氣導勁,耗損真元極為巨大,若不盡快止住體內的出血,逼出入體的焚城勁
,只怕連他都需要急救了。
紫鈺運功導氣,奔騰的血氣,漸漸平和,朱槍爆炸,威力回衝,和出全
力刺自己一槍,沒什麼分別,要不是公瑾及時出手,合兩人之力,止住氣勁
炸斷心脈,她此刻早已爆體而亡了。
一番調息結束,睜開眼睛,月光斜照下,公瑾已站在身前,除了臉色蒼
白以外,渾無半分異樣,顯然已將傷勢鎮住,重新恢復作戰能力了。
「妳輸了。」「若有隆基弩斯之槍在手,今晚的結果會完全改觀。」
隆基弩斯之槍,是龍族族長專用的神兵,據聞有一擊轟天之力,倘若紫
鈺用的是如此神器,在出槍之時,便不可能因為承受不了而碎裂,倒地不起
的,也就是公瑾了。
「是嗎?」公瑾蒼白著臉,淡笑道:「妳自己明明知道,縱使今晚龍之
槍在手,最後的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是的,越是絕頂神兵,在使用時對主人的耗損,也就越大,以紫鈺現在
的病體,妄要使用隆基弩斯之槍,只怕在槍斷以前,她的身體就已經負荷不
住,斷成數截了。
但是,倘若紫鈺病體痊癒,又手持隆基弩斯之槍呢?那樣的話,這一戰
的結果會是怎樣呢?
這很難說啊!因為自始至終,公瑾也沒有能夠全力以赴,先是沒有下重
手的打算,後來因為出其不意的給擊傷,許多厲害功夫不敢使用,白鹿洞威
力最強的三種武學,他一種也沒用,而另一項得意兵器「千里神鞭」,也未
有攜帶,倘若他一開始便下定決心,生死相搏,結局雖然未測,但過程卻肯
定更加燦爛。
所以,這一戰,不管對哪一方來說,都不是一場全力之戰。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紫鈺僥倖保住一命,卻是再沒有了動手能力,
這場戰役,終於到了落幕時候了。
巨變陡生,耀眼的白色光芒,照亮了洞穴中的每個角落,赤先生一夥人
,全給刺的睜不開眼睛。
蘭斯洛背後的岩壁,忽地產生高熱,整個熔解開來。
一道窈窕倩影,蓮步纖纖,自洞穴中步出,原本剪到耳根的短髮,一下
子延伸過膝蓋,長長地垂在地上,冰肌玉骨,芙蓉作面,全身籠罩在一層聖
潔的光華之中,就像天上的女神,懷著淺淺的慈愛,降臨人間。
小草微笑著,手指扣做拈花狀,輕輕放在蘭斯洛的背上,晶瑩的白光,
覆蓋了那副傷痕累累的身軀,光華流轉間,蘭斯洛面上的黑氣漸漸消失,全
身傷口不可思議的癒合了,心臟也回復跳動,神蹟發生了。
是的,這是神蹟,雷因斯•蒂倫的聖力,就是諸神留下來,普惠人間的
遺蹟。
開靈竅的典禮,非有渾厚的功力不能完成,故而方需多位大祭司聯手而
行,那與個人的天資無太大關係,絕非單以生死關頭的激勵,可以盡其全功
的。
在小草血流滿身,氣息奄奄,即將嚥氣之時,一股熱流,從懷中流遍全
身,本已逐漸冰冷的身軀,剎那間變得滾燙,血液好似萬馬交馳,以令人難
以置信的高速,在體內運轉不休,骨骼、肌肉,甚至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
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轉變,跟著,小草睜開了眼睛。
頭部的傷口已經消失,全身上下,感覺不到半點痛楚,心田的感受,清
澈爽朗,竟是前所未有的舒適,看著身體隱隱散發的靈光,小草知道,自己
已經完成開竅的進化手續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即使以她的聰明才智,也是弄不清楚發生
了什麼事,自己不是已經殆然欲斃了嗎?為什麼……為什麼反而重得新生,
還衝破生死玄關,完成了開靈竅的大典。
懷中的熱感消失了,在小草承受的能源,已足夠完成進化後,熱力的來
源,飛了出去,直升到半空。
發覺外面耀眼的光芒,小草舉目端視,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那強大的
光與熱,卻不會有半絲不適,也沒有刺眼的感覺,一切就是那麼平常。
思索著光源的來歷,半晌,小草想起了一事,驚呼道:「希魯哈斯之眼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希魯哈斯之眼,翻成普通語,就是「神祕之鎖鑰」,又名作天地情譜,
屬於三大奇書之一,是最高等的聖物。
若是將世上的寶物,作個排名,三大奇書絕對在前十名之內。希魯哈斯
之眼、六法冥典、創世紀之書,分別代表人、法、史,各自具有無窮妙用,
傳說是神話時代,太古諸神聯合以神力所創,後傳至精靈王,再傳於命運三
女神,後隨神話時代的終結,而不知所蹤。
而這部代表人的神祕鎖鑰,根據古老文獻記載,它的作用,是能夠打開
生物的靈智,啟動潛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種程度的潛能,它便能將之開啟,
突破原本界限,開出一片開闊天地。
它雖不能令人突然爆增一甲子的功力,但對於真正的絕頂高手而言,這
樣寶物的意義,幾乎是無限的,那是他們突破瓶頸的唯一途徑。
在過往的傳說裡,聖賢王憑之創出「聖心劍法」,龍冥王憑之創出「嘯
天心訣」,軒轅皇帝在觀視三晝夜之後,悟出了「皇極驚世典」,甚至有人
懷疑,歷代魔族王室,之所以能如此之強大,乃是從希魯哈斯之眼獲益良多
。
依照魔道士的傳說,希魯哈斯之眼,是一塊巨大的水晶,供奉在有「智
者的故鄉」之稱,移動的冰城,雪歌。多少才智之士、英雄豪傑,為了尋找
這項傳說中的秘寶,虛盪終生,而這項太古奇珍,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往懷中一探,赫然發覺少了一物,那是一枚巴掌大的石子,是蘭斯洛從
「死老頭」身上盜走的路費,自從大鬧飯館,發覺這東西沒什麼價值之後,
蘭斯洛把它順手丟進了垃圾堆,小草為了紀念兩人初遇,把石子拾回,貼身
收藏。
自從知道蘭斯洛的老師,乃是一名異人,小草也曾細心研究過這石頭,
卻看不出任何端倪,想不到……想不到這不起眼的頑石,竟有這等了不起的
來頭。
蘭斯洛的師父,當年是非同小可,叱吒風雲的人物,他旅遊的足跡踏遍
大陸各處,甚至遠渡海外,在偶然的機緣之下,得到了希魯哈斯之眼的一小
部份。知道這是聖物,他也曾費心鑽研,只是找不出用法,只得望物興嘆,
每日把玩,徒歎奈何,怎知給蘭斯這不長眼的劣徒,偷走寶物,還誤打誤撞
地使用成功,解了今日之厄。
希魯哈斯之眼的使用,全是憑靠使用人的潛能強弱,以及當時的心境,
來達成腦波共鳴。小草其時悟空一切,腦波與之起了共鳴,加上雷因斯•蒂
倫王室的鮮血,亦富含強烈的清聖之氣,滴在石頭上,登時觸動,這就是旁
人難以想像的奇緣了。
對於教育蘭斯洛,間接解了今日之危的那個人,再一次地,小草充滿了
感謝之情,若是沒有他,自己毫無疑問地,會一命嗚呼吧!人間的緣份,真
是一件奇妙的事。
半空的光芒熄滅了,希魯哈斯之眼,燃成了灰燼,消失無蹤。包圍住蘭
斯洛的敵人們,恢復了視力,乍然發覺蘭斯洛身邊多了個少女,俱是吃了一
驚,但發覺蘭斯洛已經昏迷,大喜過望,連忙亂刀斬下。
小草微微一笑,白玉般的手臂,極優雅地對空一揮,跟著,他們便什麼
都看不到了。
失去視力的並不只是這些人,包括赤先生、鼬鐮兄弟在內,所有人的眼
前都一片黑暗,施過法術處理的鏡片,不知為什麼,突然失去了功效,在毫
無光源的處境下,他們突然成了瞎子。
更有件奇事,本來專心守護香爐,承受著巨大反衝力的黑無常,忽地一
輕,全身壓力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似陣法已經不存在了般。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
所有人心中都有這樣的恐懼,他們遭到某種不知名的攻擊,雖然目前沒
什麼損傷,但卻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窘境中。
赤先生亦是不安,今晚的計畫一再生變,這絕非好現象,可別讓自己也
成了被屠殺的一方了,自懷中拿出火摺點燃,手持長劍,他緊緊守護著周身
,就如那些盲目的群眾般,嚴防遭人偷襲,特別是已經破臉的鼬鐮兄弟。
鼬鐮兄弟受過夜視訓練,感應力亦佳,憑著多年的直覺,他們嗅到一絲
不尋常的詭異氣氛,從剛才那一刻起,周圍再也感覺不到半點法力的運轉,
所有與魔法力相關的系統,全都停止運作了。
這便是小草開靈竅之後所得,除了原本聖力以外的新異能,讓一切運作
的法力消失。
適才小草以命相搏,在彌留之際,她的腦海裡,一直存著「想得到能扭
轉一切的能力」的念頭。小草的天資本高,甚至足以在歷代女王中排行前三
名,而在這股強大的意念,與希魯哈斯之眼的配合之下,小草的潛能被提昇
至最高,得到了這項千古以來首創的異能。
三賢者聯手設陣,那個陣法的魔法力之強大,不是當今人間界任何人能
單獨破解的,不管「量」提到多大都沒辦法,既然如此,便只有從「質」的
方面下手,只要能抵銷一定範圍內一切運作的魔法力,陣勢自然也就不存在
了。
就因如此,出身魔法國度的小草,擁有了足以稱為「魔法剋星」的異能
。這項將令魔法界天翻地覆的能力,對小草的未來,是福是禍,還看不出,
但是,它的確解除了陣勢的運作,消去了一大難關。
正當所有人嚴加戒備,謹防遭到暗算的時刻,一道淒厲的吼聲,傳進每
個人的耳朵。
倒在地上,給鐵鍊牢牢鎖住的楓兒,好似發了癲一般,瘋狂地用頭猛撞
地面,力道好猛,每一下都把堅硬的岩石地,撞出凹槽。怕人的骨骼爆裂聲
,在楓兒身體的每一處,激烈地響起,彷彿她全身的骨頭,都在相互碰撞。
黑無常第一時間驚覺有異,燃起火摺,搶近一看。楓兒的體毛脫落了一
地,而修剪過的短髮,飛快地生長,濃密而長的頭髮,瞬間覆蓋住整副身軀
,而在那之下,全身的肌肉高速蠕動,骨骼互撞聲不絕於耳,顯然她的身體
,正發生著驚人的異變。
赤先生也看到了,他對這女人懼怕到了極點,此時發覺不對,第一個想
法,便是趕快殺了她,以絕後患,正要將長劍扎下,腦裡突然憶起了公瑾的
交代。
這個念頭,令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不管了,殺了她,就算合夥關係破
裂也在所不惜。」恐懼之心,壓過了對合作的熱切希望,為了日後寢食能安
,所有一切都可以押後。
但是,也就是因為他的稍稍遲疑,最佳的時機已經失去了。
怪聲嘎然而止,四周恢復一片死寂,僅有粗重的呼吸聲。赤先生素來怕
死,感覺不對,連忙收劍,退後戒備。
「嘩啦嘩啦」
跟著,是鐵鍊給扯斷的聲音,在火燭搖曳的光影下,一道身影,鬼魅似
的掠空而起,向蘭斯洛的方向,急飆飛去。
「哪裡走。」
鼬鐮兄弟聯手攔截,「嗤嗤」連響,數十道暗器齊發,哪知暗器飛的快
,那身影的速度更快,就像隻射出去的箭,連半點破風聲也沒有,瞬間超越
所有的暗器,遠遠飛了出去。
兩人一起追趕,卻又哪裡追的上。
靠著微光,殺手們發覺蘭斯洛尚未清醒,急欲下手,就在刀子剛舉起來
的剎那,所有人的頸部輕微一痛,跟著,他們都沒有意識了。
鼬鐮兄弟才追到半途,蘭斯洛、小草的身邊已經沒有活人了,那道身影
又飛掠起來,高速遊走一遭,只聽得「呲、呲」破風聲連響,已清除了所有
的閒雜人等,沒有人能擋住一招半式,或著說,根本沒有人能夠看清,到底
發生了什麼事。
黑無常看的寒了膽,打他出生以來,從未見過這麼快的輕功,這麼流利
的劍法,全都是一招斷喉,連發出慘叫的時間也沒有,而他根本掌握不住對
方動態。
這時兩人還躍在空中,正要落地,陡然眼前一花,那身影已攔阻在面前
,這怎麼可能,她剛才明明還在另外一端啊!
藍無命大喝一聲,以壯膽色,畢生功力凝聚在雙掌,發出雷霆一擊,黑
無命則乖緊的多,他將僅剩的暗器全數發射,自己乘機施展輕功,盡最快的
速度向後倒退。
寒光乍現,藍無命只覺身體一涼,便沒了知覺,他在瞬間給支解成八塊
,劍的速度太快,非但來不及叫痛,連血也沒濺出半滴。
急退中的黑無常,猛覺身上劇痛,跟著右側一空,整個人重重的摔落地
面,他的暗器全打回了自己身上,總算退的及時,只斷了條右臂,保住性命
。
赤先生大駭,將長劍舞成一團光網,護在身前,急速向先前預留的出口
奔去。
「叮」的一聲,長劍斷作兩截,一柄利刃已抵在他的咽喉,血,無聲的
滴下。
在他眼前,一具赤裸的至美胴體,持劍傲立。楓兒完全褪去了獸身,變
回了人類的相貌,高佻健美的婀娜身段,玫瑰般的豔麗容顏,是個與小草相
比,毫不失色的絕色佳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好像錯過很多精彩鏡頭了。」
傷勢治癒大半,轉醒的蘭斯洛,發覺一連串的巨大變化,驚訝的說不出
話來。
小草微笑不語。楓兒本是人類,只是給施打了生死花之毒,才退化為獸
。生死花無物可解,便是當日華扁鵲親至,亦束手無策。
可是,說到底,生死花屬於魔界植物,本身也具有某種程度的魔力,在
希哈魯斯之眼的照耀下,楓兒潛藏已久的內力,重新受到激發,與深纏腑臟
的毒素,發生激烈的衝擊,而小草的異能,令生死花的魔力,全數消失,得
到解放的生命能源,遂在瞬間走遍體內各處,再造進化。
就這樣胡亂瞎碰下,無解的生死花之毒,給完全破解了。
楓兒寶石般的眼瞳裡,閃爍著複雜的情感,有敬愛,有迷惘,還有著更
為深沈的悲慟。打破漫長的沈默,她開了口,已經許久許久,楓兒不曾聽過
自己的聲音了。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那樣做……」持劍的手,輕輕顫抖,顯
然心中激動不已。
「我……我是被逼的啊!那時候逆賊殺入宮廷,為了保存正統王室的血
脈,我只能這麼做……阿紅,你要原諒父王啊!」赤先生滿臉愧疚,狼狽的
痛哭失聲,一點都不見適才發號施令的威嚴氣派。
聽到這段對話,小草統合了腦裡的資料,她知道這男子是誰了。
在艾爾鐵諾鄰近諸國中,有一個小國,前幾年發生了政變,原本的國王
,在王宮被破前,拋棄了奮戰中的部屬,獨自逃生,流亡國外。
這種事在戰禍頻繁的風之大陸而言,不過家常便飯,可是,在這段政變
中,有個小插曲,國王的長公主,武功高強,奉父親的命令,攜帶宗廟的傳
國之寶,突圍離開,卻怎麼也想不到,她那狠心的父親,竟將她的路線通報
予敵人,借此誘開大軍,得以闖通國境,安然逃逸。
陷入重重包圍的長公主,在激烈的血戰後,終於力盡被擒,遭到憤怒的
敵軍,百般凌辱,最後甚至給派到軍妓營去,就此沒了消息…….
小草在獲知這項消息時,頗為動容,然而,在烽火連天的戰爭中,這等
事屢見不鮮,那公主也不過是眾多犧牲者中的一名而已。若記得沒錯,那公
主的名字,叫「紅」。
難怪初遇楓兒,問她名字的時候,她「翁風空」地叫個沒完了,原來,
要說的是一個「紅」字。
被送去當軍妓的楓兒,因為身上的生死花毒素發作,智能退化,管理人
見她沒了價值,又怕會傳染疾病,索性強賣給民間妓院,之後,反祖現象越
來越明顯,楓兒退化成獸類的模樣,妓院老鴇不敢留她,再轉賣給奴隸販子
,後來給蘭斯洛救出,直至今日。造化之巧,報應之靈,一應若斯,命運繞
了一大圈,這父女倆,到底還是對上頭了。
「就為了這個理由,你把妹妹推下車,把我出賣給敵人,對你來說,兒
女僅是你利用的工具嗎?」楓兒的聲音哽咽,兩行清淚緩緩流下,她不是個
愛掉眼淚的人,但想起這些年的悲苦遭遇,卻又怎由得她不落淚。
「父王是不得已的啊!妳是我最愛的女兒,那之後,我也很後悔,只要
想起妳們姊妹,就整日睡不安枕,沒有半刻好過,阿紅,妳………妳原諒父
王吧!」
赤先生這話半真半假,在成功逃出去後,他確實寢食難安,可卻不是因
為愧疚,而是擔心被報復的恐懼,楓兒的個性極為剛烈,武功又高,倘若她
知道了事實,要來報仇,後果不堪設想。
是以,當那日重遇,儘管楓兒的相貌已有巨大改變,赤先生還是一眼就
認出了女兒來,長久積下的恐懼之心發作,當場就給嚇的暈了去。
事後,他腦裡想的,不是接回女兒好好補償,而是盡快殺人滅口,永絕
心腹大患,否則就算他復國成功,重奪帝位,只怕這輩子都別想睡好覺了。
「你要我原諒你,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日子以來,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小妹過的,又是什麼日子。」楓兒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激動之下,劍尖顫
動,劃破了赤先生的皮膚。
「哇!」以為自己給割斷喉嚨, 赤先生駭的大聲慘叫, 「阿紅……妳
……妳別殺爹,妳忘了嗎?小時候,爹最疼妳,所有好的東西都給妳,陪妳
讀書,教妳練劍,還抱著妳到處玩耍,這些妳都忘了嗎?爹……爹是愛妳的
啊!」
給嚇的心膽俱裂,赤先生嘶聲竭力地求饒,卑微的神情,就像頭搖尾乞
憐的敗狗。
往事一幕幕浮現心頭,幼時父王對自己的種種好,清晰地在眼前流動,
那時的父親,是多麼偉大的存在啊!她一直許願,將來一定要替父親分憂解
勞,所嫁的丈夫,也要像父親一樣,是個了不起的男子漢,哪想到…….
「爹………」一聲低語,長劍啷然落地。
放過他吧!那個記憶中的父親,已經不存在了,看他這個悲慘的樣子,
說好說歹,這人總是自己生父,不管做錯了多少事,他總是…….
壓力頓除,赤先生嚇的癱在地上,再起不能。
「楓兒,別上當了,這傢伙哪會這麼老實,別給他騙了。」蘭斯洛高聲
嚷嚷道。他對赤先生沒有好感,這種奸詐的老狐狸,若是不死,鐵定會再施
詭計來害人的。
楓兒淒然一笑,搖頭道:「算了,他總是………」話聲方落,陡覺小腹
劇痛,一柄利刃刺入腹中。
楓兒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那個男人。在她已經打算放棄仇恨以後,她
的父親,竟再次欺騙了她;在她已經打算饒過這人以後,換來的居然是尖刀
入腹的結果!
鮮血狂流,赤先生旋轉匕首,讓劍刃直沒入柄,他面孔因激動而扭曲,
獰笑道:「妳一日不死,我終究是一日難以心安。」說著,一腳將楓兒踢開
,以防她臨死反擊。
「該死的畜牲,看本大爺來制裁你。」蘭斯洛義忿填膺,忘記自己傷勢
尚未全數治癒,衝了上去,給赤先生反臂一擊,打的滾了回去。
「哈哈哈………」赤先生狂笑,讓他一生不得安的惡夢,終於消滅了。
「妳以為我真的會愧疚嗎?告訴妳,身為我的兒女,就註定被我利用到死,
妳不服嗎?看妳能奈我………」
猖狂的笑聲給打斷了,在他的眼前,楓兒緩緩站起了身來,腹部的傷口
,以某種妖異的規律蠕動著,逼出了匕首,而後迅速癒合。
「奇怪嗎?不用這麼驚訝,能和生死花的藥效共存那麼久,這個身體,
已經有一半是魔族了。」楓兒寒著臉,一字一字用力地說著。
是的,經過了那麼多的變化,縱然外型變回了人類,這個肉體,還是不
可能一如當初的,同樣,飽嚐了一連串的背叛、傷害,那顆碎裂的心,是再
也補不回來了。
「父王,我想再問你一聲,你真的愛過你的女兒嗎?」楓兒輕柔地問道
,聲音中,有著難以言喻的傷心,與深深的絕望。
「當……當然,父王是愛你的,阿紅……妳忘了嗎?那一年,我們父女
倆………」赤先生顫聲道。他魂魄都飛到九霄雲外,語無倫次,差沒當場嚇
死,故計重施,希望能保住一命。
「都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騙我,你的心到底在哪裡啊!」
一聲怒叱,冷冽的劍光再閃,只聽到長長的慘呼,迴盪在整個洞穴。
赤先生摀住腿根,大聲呼痛,兩腿之間,血流如注,噴泉也似的飛濺出
來,竟是遭到閹割。
楓兒面無表情地站著,眼中的傷痛,漸漸擴大,傷心的低語,順著大氣
波動,傳進了蘭斯洛的耳裡。
「不要再生出我這樣的人來了, 不要再對你的兒女造孽,不要再…….
」
手中長劍無聲地落地,楓兒蹲下身子,任由眼淚奔流,把過去的悲傷,
藉由淚水,盡情地宣洩。
其實,赤先生始終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楓兒的個性極為剛烈,卻也是分
外重視感情,倘若他裝出決心懺悔的低姿態,貫徹始終,楓兒會原諒父親的
,說不定,還會繼續甘心為他賣命。
可是,靠不斷出賣他人謀生的赤先生,絕不可能會相信,這世上真的有
人,肯這麼輕易地放棄仇恨,放棄報復的意念,所以他必須下毒手,他不能
容許,日後女兒可能反悔的機率,為了不讓今日之事重演,這個女兒非死不
可。
說到底,他畢竟是個目光短淺,成不了大事的狹隘小人。可是,一直到
了最後,楓兒還是沒有殺他。
蘭斯洛、小草保持默然,沒有試著去安慰,這與情份親疏無關,有些傷
口,是只准當事人獨自舔舐的,在這個時候,他們僅需保持沈默,如此就夠
了。
【第十三章 扁舟何日尋兄弟】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八月十六日 艾爾鐵諾王國 杭州
杭州的總兵府裡,錢繼堯滿臉不安,在室內來回踱步,焦急不已。他忠
實的夥伴,赤先生,在今天傍晚突然不告而別,留下了一堆爛攤子,不知道
該怎麼是好。
說來都怪自己利慾薰心,竟給這人面獸心的傢伙矇了眼,認為可以爬到
更高的位置,而與他合謀,幹下這等錯事。
綁架皇子,待事情鬧至一定程度時,再佯作破案,救出人質,如此一來
,定可大受皇帝賞識,而榮昇第一軍團長之位。
這個計畫看似周密壯大,但仔細一想,卻無處不是漏洞,虧得這兩個月
沒有走漏半點風聲,否則立刻便是連誅九族的大罪,想起姊夫平時鐵面無私
,律下極嚴,這事若給他知道,那麼……那麼…….
念及東窗事發的後果,錢繼堯全身冷汗,涔涔而下,腦中不住求神念佛
,祈求能夠逃過一劫,卻全然想不出怎麼解決這個困境。
「將軍。」一名高階的軍官快步奔入,看來很是經歷了一番奔波。
「怎麼樣,有他們的下落嗎?」「這………」軍官面露尷尬之色,顯是
一無所獲。
「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錢繼堯口中念念有詞,慌的沒了手
腳。
「將軍,依屬下之見……還是找個安全地方,去避避風頭吧。」他是錢
繼堯的心腹,對於上司這些日子的所為,一清二楚,照現在的情勢看來,事
發只是早晚,再不逃便來不及了。
「說的倒容易,哪裡才是安全的地方!」「地府。」
窗外傳來聲低語,跟著某種鎖鏈式的奇形兵刃,破牆而入,將那軍官攔
腰斬作兩截。
「什麼人想行刺本將軍!」
錢繼堯抽出配刀,與敵刃一碰,火星飛濺,鎖鏈兵刃倒旋而歸。一個年
輕男子,自牆破處緩步走出,手臂一振,唰啦唰啦,兵刃回纏腕上。
「大膽狂徒,你………」
錢繼堯氣急敗壞的喝問,在他看見來人的白色騎士服後,愕然終止,那
是正式的軍裝,而且,白色是艾爾鐵諾第二軍團的顏色,恰好與黑色的第一
軍團不睦。從這年輕人服色看來,僅是隨從一類的職務,但肩上的徽印,卻
清楚地顯示,他的軍階比錢繼堯只高不低。
有這等身分的人,為何還會是隨從?錢繼堯張大了口,想起了個馳譽西
方國境的名詞,「四鐵衛」。
那是四個武功高強,忠心耿耿的護衛,他們雖然厲害,但比起他們背後
的主子,就根本不算什麼了,而依照傳說,四鐵衛絕不離開主子的身邊,換
言之…….
一個充滿威嚴的身影,緩步踱進大廳,衣衫如雪,眼眸若冰,金屬面具
閃爍著寒光,俊朗的半邊臉上,盡是令人坐立難安的笑容。
錢繼堯腦裡轟地一聲,他認得這個人,卻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個時候
見著他。錢繼堯呻吟了出來。
「周大元帥!」
艾爾鐵諾五大軍團,各司其方,手握重兵,而其中戰績最少,年紀也最
輕的一名軍團長,便是第二軍團長,周公瑾。
第二軍團管轄西方國境,該區與強大的絹之國,隔海相望,常興兵災,
而該區蠻族常有暴動,治安奇糟無比,是個被眾人皆不看好的荒脊之地,沒
有幾個軍團長能穩坐位置,反而戰死任內的,比比皆是。
而打破這個不吉利的慣例,穩坐西方國境最高負責人之寶座的,便是現
任軍團長,周公瑾元帥。
甫一上任,便以雷霆手段發動襲擊,將不肯歸化的蠻族,殲滅一空,除
了願意投降的部份人等,剩餘的不是死,便是被逐出海外,而後,與絹之國
名將司馬仲達,發生數次激烈海戰,讓對方從此心有所忌,不敢輕言犯境。
消滅了所有武裝勢力之後,這元帥一反前態地採取懷柔政策,鼓勵當地
種族通婚,嘉獎文教,發展通商,與司馬仲達擊掌為誓,保證雙邊的和平,
西方自此蓬勃發展,成了艾爾鐵諾中最安定的幾個區域。
雖是出身王室,卻與一般的貴族子弟不同,每次作戰,公瑾親臨陣前,
指揮大軍,衝鋒陷陣,讓整支軍隊士氣如虹,成了罕見的常勝軍。算起他出
征總數,不過九次,是五大軍團長中最少的一名,但除了絹之國外,其餘幾
場戰爭的敵人,都已經再也沒有復起的可能了,因此,他並沒有締造戰績的
機會。
如此的實績,令王室對之另眼相看,封賞不斷,暗中卻擔心其功高震主
,兼之手上實力太強,隨時有擁兵自重的可能,故而三個月前,明昇暗降,
將其調任閒差,公瑾索性辭官,藉此機會遊山玩水去也。
可是,公瑾一離職,司馬仲達立刻興兵來犯,當地爆發民變,將士拒不
出戰,諸多動亂此起彼落,該處行政功能完全停擺,已成了無法之地了。
此事震驚朝野,三軍將士、士大夫、商賈富豪聯名為其抗辯,不下十數
次,總人數逾百萬,照估計,大概再不用多久,公瑾便會接到皇命,官復原
職。
而這麼一個大人物,竟無緣無故出現在此,更糟的是,姊夫與他互為政
敵,兩人明爭暗鬥已久,今日他的到來,無疑是敲響了死亡的喪鐘。
「錢繼堯,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犯下這等大逆不道之罪。」無視於
錢繼堯的驚懼,公瑾冷笑道。
錢繼堯嚇的跌坐在地,原本還期盼對方不知道這件密事,哪知道公瑾一
開口,便掌握了全盤優勢,讓他除了跪地求饒外,再沒別的事可做。
「本帥旅經此地,聽聞殿下被歹徒所劫,明查暗訪多日,終於給我抓到
你的罪證。」公瑾沉聲道:「還不快招出殿下的所在,要是殿下有絲毫損傷
,你萬死不足贖其罪。」
「在……在西首兵器庫的暗窖裡,這是鑰匙。」
顫抖著聲音,錢繼堯自動將鑰匙交出,蔣忠接過,跑去釋放人質。
「元……元帥…., 下官亦是遭奸人所惑,我……」錢繼堯自知這罪刑
太大,只怕還得牽連親族,倒也不敢開口要求饒命。本來逼虎跳牆,人到絕
境,惡向膽邊生,但想起謠傳中,公瑾出神入化的武功,他又哪敢妄動。
公瑾卻是笑了,白皙的臉上,浮現了詭異的笑意,緩聲道:「我也認為
這事並不單純,背後定有他人策劃,若你肯供出主謀,或許我可以法外施恩
………」
錢繼堯匍匐在地上,看不見公瑾的臉色,只聽他語氣轉為和緩,似有一
線活命希望,可是,說起來,他與赤先生都是犯案者,主謀……哪來的主謀
….
「元帥,您所謂的主謀………」「你不過是區區一名軍長,如何有能力
犯下這樣的大案,定是受到上司指使………」
乍聞此言,錢繼堯如遭五雷轟頂,恍然大悟,他已是軍長,再往上追溯
,那身為第一軍團長的司徒星霜,定是責無旁貸,公瑾的意思,便是要他作
假供,誣陷姊夫,乘機除去這眼中釘。
內心受到罪惡感、活命慾望的反覆激盪,錢繼堯遲疑不決,他顫聲道:
「是不是只要我供出主謀,就能活命………」
「主謀既是你上司,那你也是身不由己,值得同情,我會在陛下面前求
情,對你從輕發落………」
公瑾輕描淡寫的幾句,瓦解了錢繼堯的心防,同時也暗示了,決不接受
其他人選的「主謀」。在「願意放棄一切,只求能夠保住一命」的心情驅使
下,錢繼堯顫抖著手,揮筆寫下了供詞,供稱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到司徒星
霜的指使下完成,自己雖不願意,卻是無計可施。
「這是供詞。」錢繼堯呈上紙張,整張臉脹成豬肝色,顯是承受了巨大
的罪惡感。為了保存一命,他簽訂了惡魔的契約。
「很好,寫的不錯。」公瑾滿意的點點頭,手方落下,錢繼堯已給遠遠
的擊了出去,撞塌樑柱,口噴鮮血倒地。
「你!」錢繼堯驚怒交集,想不到對方這樣反臉無情,一經事成,立刻
過橋抽板。
「不用訝異,這是很正常的結果,有了這紙供詞,我還要你作什麼。」
公瑾搖搖頭,似是嘲笑對方的愚昧。
錢繼堯「哇」的一聲,噴出大口鮮血,他胸口中招,兩排肋骨俱給震斷
,倒插內臟,已是致命傷。死亡當口,神智一片清明,猛地想通一切,暴睜
雙眼,掙扎道:「原來……原來所有的事
……都是你在策劃,赤先生只不過是……」
是的,雖然不是戰爭地帶,不必特殊戒備,但皇子出巡,身邊攜帶的護
衛,豈是泛泛,若非公瑾親自出手,憑赤先生手底的實力,只有全軍覆沒的
份。
而皇子被劫,這又是何等大事,想要在各方嚴密搜查下,絲毫不露破綻
,這等高難度的策劃,也只有公瑾才能辦到。
「自然是我了。能夠想通這些,你死的不算冤。」公瑾微笑說著。隔空
一指轟碎了柱子,巨大的花崗岩紛紛而落,砸在快嚥氣的錢繼堯身上,登時
喪命。
「元帥,殿下救出來了。」蔣忠側身讓開。
一名長相十分清秀的男子,出現在廳口。雖然神情有些疲倦,卻是毫髮
無傷,眉宇間有股精明達練的丰采,親和而不失威儀,確是一副天皇世冑的
尊貴模樣。
皇子拱手施禮,感謝道:「多謝元帥相救,孤王感激不盡,日後定當奏
請父皇,大大的封賞。」
公瑾冷笑道:「些微小事,何足掛齒。」說罷,反手一掌,打碎了皇子
的頭顱。
蔣忠侍立一旁,臉色半點沒變,似是早知有此變局。
「司徒星霜謀反,挾持皇子,我們不及相救,皇子已遇害,黨羽錢繼堯
寫下自白供書後,畏罪自殺。這就是事實的真相,你明白嗎?」
「末將明白。」
對蔣忠做了些交代,公瑾點了點頭,負手沈思,皇子、錢繼堯俱已身亡
,此事疑點雖多,卻是從此死無對證,只要一切依計畫進行,僅憑這紙供詞
,司徒星霜見不著明年的中秋了。
這皇子為人頗為精明,甚得聖眷,又與自己不睦,日後諸皇子爭位,大
是個麻煩,這與自己所繪製的未來藍圖不合,早應糾正,只是未有適當時機
,才多年隱忍不發,今次一箭雙鵰,利用他的死,扳倒司徒星霜,除去兩個
心腹大患,日後當可高枕無憂,靜觀艾爾鐵諾國勢的變化了。
「唉!好的敵人,又少了一個。」
遙望明月漸沉,公瑾頗為寂寥地,慨然長歎,話意是真?是假?只有本
人方知。
黑無常雖然是殺手,職業道德卻還不壞,收拾了兄弟的屍體,竟然還將
赤先生一併帶走,省去不少麻煩。
也許是知道技不如人,黑無常並沒有為兄弟報仇,其實,身為一個殺手
,早就已經有所覺悟,隨時隨地面對死亡。
蘭斯洛沒有攔阻他們離開,沒有什麼特殊理由,只是由死至生走了一遭
,看見周圍都是死屍,不太想再殺人,如此而已。
楓兒止住了眼淚,默然目送那個男人離去,自此之後,他還會這麼繼續
錯下去嗎?楓兒不知道,只是,這些事情再與她無關了。
「阿紅……」小草輕聲喚道。既然知道了真名,就沒有理由再叫她楓兒
了。
「不!」楓兒搖頭道:「我是楓兒。」
小草會意,比起「阿紅」,這個女子寧願選擇「楓兒」這個身分,這種
心情,與自己不是很像嗎?
「呃!我們……該想個辦法出去吧!」蘭斯洛通紅著臉,很尷尬地說著
,一直相處的兩個同伴,都有了巨大變化,讓他有點不知如何自處。
小草也就罷了,反正早就打鬧慣了,只不過要換個角度,把她當成女孩
子而已。
楓兒就麻煩了,原本的寵物,突然變成了這麼一個大美女,更糟的是,
那健美的胴體,一絲不掛,散發著難以抗拒的誘惑。
發覺蘭斯洛感到不適,楓兒啞然失笑,當獸人當了這麼久,早已習慣裸
身,突然說要穿上衣服,還真是不習慣。隨便弄了套衣衫穿上,反正洞內死
屍這麼多,要剝套衣服,那還不簡單。
楓兒看了看周圍岩壁,道:「我帶你們上去吧!」岩壁不算太陡,全身
武功已復,依這等地勢,根本困不住自己,要帶兩個人飛馳,有點麻煩,但
既然黑無常都做的到,自己沒理由不行。
「且慢上去,我想確定點事情。」小草笑道。
既然到了寶山,豈可空手而回,不好好鑽研一下,還真枉費了今晚這番
折騰呢!
「妳還要做什麼,快點上去了。」「尋寶啊!我們來這裡,不就是來尋
寶的嗎?」「什麼!找到寶物的藏匿點了嗎?這個好耶!」
小草俏皮一笑,向赤先生原本立足的高臺跑去。聽到有寶物的蘭斯洛,
就像是見了胡蘿蔔的兔子,一馬當先,衝在前頭。
楓兒不發一言,緊緊跟在後頭。
岩壁給炸塌了,幾面旗子,繡著不知名的怪獸圖形,依照特殊的排列,
參差插在周圍壁上,果然是東方仙術的陣型。
「很有意思的排法,是照五行生剋的方位,不知道陣法的名字叫什麼?
」小草側著頭,仔細端詳,這陣法已給她暫時消掉,作為法器的旗幟,此刻
也如廢物一般,但是,還是可以從中學點東西的。
神仙術是種很罕見的派系,想要見到優良的範本,並不容易。小草好學
成癖,一看到這陣型,不禁入迷的揣摩起來,想要推算出陣勢運行的法門。
「喂!不是說有寶物嗎?在哪裡?在哪裡?」蘭斯洛四處張望,搓著手
掌,一副猴急模樣。
不知是雷因斯•蒂倫的治癒聖力,果然名不虛傳,亦或是這人的新陳代
謝能力舉世無雙,蘭斯洛完全忘記自己不久前重傷垂死,充滿活力地連跑帶
跳,十足一個淘金客。
「別著急,寶物這種東西,是不會莫名其妙掉出來的。」
小草笑道。靈竅開啟,得到進化的不只是身體,彷彿連心也換了一顆新
的,或許是明白了母親的遺言吧!小草覺得心裡自信滿滿,敢放大膽子,去
爭取一些以前不敢觸碰的東西。
聖光封印、十方血囓陣都已被解除,雷峰寶藏處於千年以來,首度不設
防的情況。既然老天爺讓他們來到此地,又讓自己得此異能,誤打誤撞地解
了所有守護魔法,那麼冥冥之中,可能早就註定了,他們是天命的得寶之人
,無須再多作顧忌了。
小草走向岩壁,把手放在璧上,閉上眼睛,用氣去探索岩壁後的東西,
發覺不對,便再換個地方,就這樣重複這個過程,試探了八九處地方,最後
,停了下來。
「就在這面石壁後面了,可是,要怎麼打開呢?」
那面石壁沒有半點縫隙,並非設有機關,而是由石塊崩塌所形成的巨壁
,看來,可能是周圍石壁遭到大力轟碎,將這裡堆堵了起來,感覺上,的確
像是埋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可是,麻煩來了,面對這小山堆高的石塊,蘭斯洛、小草不由為之一愣
,一般人是絕對無法移開這些東西的,至少蘭斯洛做不到,小草的異能,雖
然能消除一切的魔法力,但卻無法搬移重物,派不上用場。
「這要怎麼辦,我的炸藥用完了,妳的呢?」「早就全部給你了,哪還
有剩。」「讓我來試試。」
一直悶不吭聲的楓兒開口了,她拋去了適才隨手撿來的劍,在屍體堆中
來回找尋,取了把材質較好的劍,擺出突刺的架式,沉聲道:「舊時的武功
,我不知道還記得多少,你們讓開一些,免的給誤傷。」
在當初被敵軍所擒的時候,因為忌憚她武功太強,曾挑斷了她的手筋,
這也就是手腕上兩圈紅痕的由來,但是,生死花除了讓人腦部退化之外,以
強化肉體而言,反而大有助益,能將舊有傷患完全修復,故而蛻變完成的楓
兒,身體的強韌度,只有更勝昔日。
甫一提氣,澎湃的真氣,如怒海狂嘯,自丹田急速奔流於全身各處,勢
道之猛烈,連楓兒自己都吃了一驚。
將真氣緩緩導於劍上,劍刃倏地亮了起來,嗡嗡作響,逐漸轉為通紅,
她舊日所修的武學,與紫鈺的焚城槍法頗似,都屬於炎系武學,一經催運,
周圍兩丈之內,都能感覺出那股熱浪,這也是為何要找一柄材質較好的兵刃
的原因,否則高溫之下,還不待劍刃揮出,整柄劍早給熔成廢鐵。
「小心了,大家後退。」
長劍忽地急轉起來,如同柄鋒利的錐子,配合上足以熔石化礫的高熱,
楓兒整個人化作一團火旋風,向石堆鑽了進去。
「轟隆轟隆」震天連響中,巨石堆發生連串爆炸,拳頭大小的碎石塊,
給轟的滿天都是,紛落如雨。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不過給打幾下而已,不要叫成這樣,亂沒
男子氣概的。」
蘭斯洛抱頭哀號,他雖然躲在遠處,但還是給落石打了幾下,眼冒金星
。
小草給蘭斯洛護在懷裡,半點擦傷也沒有,好整以暇地開著玩笑,她既
已回復女兒身,自然有她當女孩的好處,要是以前,早給蘭斯洛一腳踹出去
,說「身為小弟,有為老大擋石頭的義務,勇敢的挨砸吧!盾牌。」
「還好沒有別人在這,否則一定給砸的頭破血流。」「是有別人,只是
沒有別的活人而已。」
不過,也真奇怪,算算時間,外頭也該天明了,雷峰塔鬧了這等的大事
,怎地沒有半個人下來察探,莫非有什麼事也鬧在外頭。
爆炸聲停了,楓兒一聲鷹唳,飄身而退,原本的石壁,給開出了條長長
的甬道,恰容一人通行的寬度,煞是嚇人。
「真可怕,妳怎麼不去專門給人拆屋,穩賺的。」蘭斯洛喃喃道,他因
為剛才給石頭砸中,頗有懷恨,不給楓兒正面評價。
「別理這傻子,楓兒,跟姊姊進去。」小草牽著楓兒,快步走了進去。
見到楓兒展露的功力,小草暗喜在心,楓兒的武功,比她預期中還要高的多
,對於未來自己的某些計畫,可以說是多了個無法替代的好幫手。
楓兒給小草挽著手,沒有抗拒,她從以前就不喜歡跟人有肌膚接觸,就
算對方是女的也一樣,但是既然是小草,那便不同,對她而言,在如今的世
上,蘭斯洛、小草是她僅有的親人了。
變回人類身體,回復原本年齡的楓兒,看起來比小草還大上幾歲,但彼
此這樣叫慣了,卻是誰也沒有要改變稱呼的想法。
走道的盡頭,是一堆古怪圖形,楓兒給一股柔韌的力網阻住,化消了所
有力道,再前進不了半分,故而到此便停了手。
「後頭應該是空的,只要解除了封印,就可以進入。」楓兒做了補充,
在她看來,那層力網似是魔道之術,與武功無關,接下來,就交給小草來判
斷了。
壁上的圖形,是神話時代的古文字,倘若不是相當有水準的學者,或是
高深的魔法師,是認不得的,當然,對小草來說,看這文字便像吃飯般容易
。
小草大略看了看,一臉的古怪,說道:「唔……是太古時代的文字,嗯
……怎麼會用這種咒語,設封印人的腦筋,一定不正常。」說完皺著眉頭,
退開至三丈之外。
楓兒會意,也跟著後退幾步。
小草揚起手臂,朗聲頌道:「解除千年的封印,打開通往禁忌的道路,
繼起宇宙繼起之生命,西哩嘩啦轟通誇媽,我是你媽媽,奉阿里巴巴之名,
芝麻開門。」
話聲方落,後頭響起了一陣爆笑聲,是剛剛感到的蘭斯洛,聽到了這不
知所云的咒語,笑倒在地。
石壁上,產生了一圈圈的波動,猶如水面生波,跟著,打開了一道兩丈
見方的石門。
濃密的黑霧,恍若實質,迅速自洞口冒出,一接觸外界,立刻幻化出種
種鬼魅魍魎之形,張牙舞爪地撲過來。
楓兒眉頭一皺,第一時間移至小草身前,嚴密護衛,小草有些感動,輕
拍了好姊妹的肩膀,笑道:「先別忙。」手一揮,祭起異能,所有的鬼魅,
全消失的無影無蹤。
楓兒見狀,皺眉道:「是魔氣。」
凡是修煉魔功者,身上通常都會散發著妖氣,若是功力極高,轉妖為魔
,可以散發出魔氣,這已是魔族中難得的好手。隨著修為越深,氣的純度也
越高,能夠高到足以產生幻化,變出種種低階妖物,那本人的修為之高,已
經是難以想像了。
對人類而言,遠自九州大戰以前,「魔族」這個名詞,便是種種不祥、
恐怖、怨恨的代表,楓兒不希望親愛的小姐,與之有所牽連。
「是啊!很強吧!這可是某位歷史名人的陵墓喔!」小草渾無所覺,微
笑道。
三人小心地步過了洞壁,準備面對著名的雷峰寶藏。小草尤其興奮,她
有種預感,自己即將接觸的,將會是一段塵封數千年的祕史,足以將整個人
類顛覆過來的大祕密。
點亮了火摺,能看清周圍的景物,石壁之後,是間狹長的石室,而在石
室的盡頭,有道模糊的身影,端坐石床上,相距約五十丈,有些看不真切。
但是,雖然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甫進洞門,一股沈重無比的王者氣息,
恍若實質,撲天捲地而來,立刻壓的三人喘不過氣,就連武功最高的楓兒亦
不能倖免,連提了幾次真氣,鬱悶的感覺卻越來越重,彷彿只有俯身下拜才
能順氣。三人對望一眼,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之意。
連蘭斯洛這般遲鈍的人,都感覺到了這股懾服力,疑惑的問道:「是什
麼人的陵墓,有這等派頭。」
小草心中再無懷疑,緩聲道:「魔族君主,大魔神王,鐵木真。」
楓兒呆了一呆,饒是她冷靜過人,乍聞此名,還是當場呆住,半點聲音
也發不出來。
蘭斯洛的反應卻很奇怪,只見他收起戲謔的表情,神情肅穆的連叩三個
響頭。
這反而把小草弄呆了,對人類而言,大魔神王代表著殺戮、死亡,是罪
惡的化身,而鐵木真這個名字,更是魔中之魔,不管是什麼人,聽到這個名
字,都會神情緊張地擺出戒備的架式,像楓兒這樣,那是正常的反應。
這位魔王的一生,充滿了神祕的色彩,事實上,對魔族而言,這名字也
是個禁忌,自從魔族退回魔界,幾個首領就聯合發布了箝口令,不準任何人
再提到,違者殺無赦,所持的理由,似乎是,因為他敗給了人類,是魔族的
恥辱。
那麼,蘭斯洛的反應,又是該怎麼解釋呢?這個「本大爺」的個性幾乎
是狂妄自大了,偶爾談論到史上的成名英雄,他都嗤之以鼻,再不然,就是
「雖然肯定他的作為,但本大爺也做的到,沒什麼了不起」,從未見他對什
麼東西表示敬意,又怎麼會如此尊崇這個魔王呢?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拜的是什麼人啊!」蘭斯洛磕完了頭,
小草疑惑問道。
「知道啊!老頭子曾說過他的故事,鐵木真是天地間一等一的英雄好漢
,我拜他幾拜,瞻仰一下,也是應該。」蘭斯洛一臉「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回答。
小草疑雲滿胸,蘭斯洛的老師,究竟是什麼人,怎會有如此觀點,莫非
,是知道了那一段失落的歷史…….
楓兒擔心石室中伏有機關,默默向亡者祝禱一番,將劍收起,趁那兩人
還在說話,獨自向前探索。
火光輝映之下,楓兒發覺石室的兩邊牆壁,全都密密麻麻的寫滿文字、
圖形,好奇心起,湊近看了看,才瞄了兩行,不由得驚呼出聲。
「什麼事?」「楓兒妳沒事吧!」
蘭斯洛、小草聽得驚呼,也是給嚇了一跳,忙跟過來,發覺楓兒的眼光
牢牢盯在壁上,也跟著看過去,一窺之下,登時如遭雷殛,一齊驚叫。
石壁上,凌凌落落地放,著些奇怪東西的碎片,碎絲帶、斷成兩截的法
杖、聖靈石的碎塊、某種刀劍的一部份………約莫八九樣東西,沒有一個是
完整的,可是,儘管已是廢物一堆,三人依舊可以感受到,那些非同小可的
殘留氣息,足見當年的威力。
特別是小草、楓兒感覺最為強烈,出身魔法世家的小草,一眼就可以肯
定,那裂作兩段的琴弦,只要稍加接復,便是難得一見的魔曲樂器。就算是
那些已成粉屑的精靈水晶,只憑那殘存的聖光,已是一級的伏魔至寶。
楓兒浸淫劍道多年,也曾換過多柄上好名劍,卻從未看過如此清澈冷冽
的劍光,只要將這碎片投爐重煉,必是絕世神兵。
在旁邊的壁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
「孤峰血戰,擊殺敵人多名,留其兵器以為念。」
只用「敵人」,卻不說「強敵」,留言人睥睨天下的遺意,狂的令人無
法置信。
小草約略看的出這些物品的來歷,也就是因為看的出,她蒼白著臉,喃
喃道:「十二強者,是十二強者。」
在九州大戰中,有一些絕頂高手,與魔族激烈抗戰,他們分別在武道、
魔法上,有卓越成就,這包括了名聲最響的「二聖、三賢者」在內,與另外
幾名正道、邪道的高手,共有十二名。
他們在大戰中有著卓越的貢獻,為了抵抗魔族,這些人一一犧牲了,淹
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為了紀念,後世尊稱為「十二強者」。
十二強者的記錄,存在於不少典籍之內,小草就對每個人的事蹟耳熟能
詳,但卻有點疑惑,在當時,與這些人齊名的高手並不少,對戰爭的貢獻相
若,彼此的修為也相近,為什麼只有這些人被列為十二強者,而且,那些未
被列名的人,居然半點抱怨也沒有,這與素來好爭名的人類社會不符。
再者,十二強者的各場戰役,典籍上清清楚楚,但是,對於每個人戰死
之役,卻語意不詳,匆匆一筆帶過,甚至沒有記載,從這裡面,小草已經嗅
到不尋常的氣味了。
對於這段疑似遭到竄改的歷史,小草曾有種種推想,現在,她知道答案
了。
無怪當年三賢者誅殺天魔後,落落寡歡,從此未再提起相關的一言半語
,因為,當年參與誅魔之役的,不是三賢者,而是十二強者全數動員,經過
一番血戰,九名強者全數陣亡,三賢者只是其中的倖存者。
三賢者是何等人物,餘下的九名強者,能與之並列,足見彼此修為相差
未遠,單只是西王母、龍騎士,便已是曠世難逢的絕頂高手,何況其他,這
十二個人中,隨便挑出六個人,只怕已足夠將如今的風之大陸,掀去半邊。
可是,這許多高手聯手,合攻一人,居然還落了個慘勝的結果,十二強
者給擊殺九個,僅有三賢者能全身而退,這固然可以看出三賢者的高明之處
,那麼,締造出這種戰果的人,又是何等的偉大啊!
史書對那一戰的記錄,雖然只有寥寥幾句,卻可看出當真是慘烈無比,
直讓天為之哭,遙想昔人風範,小草不禁神往,不管鐵木真是多殘忍的惡魔
,只看他以一敵十二的豪氣,便足以氣蓋千古,不朽於青史了。
往左看去,又是一段文字。
「鐵木真得挫眾敵,盡窺諸門雜技,雖未足與議也,後世小子習之,亦
足以建功立業,成一方之雄,茲將戰中所見錄下,盡繪於左。」
後頭,便是連篇文字、圖形,例如說,「焚城槍法,龍族武學,剛猛迅
捷,交戰半日後,分其心神,破招殺之。」跟著,便寫著「盡破焚城槍法一
百零八式於此」,畫出圖案,寫明此招的厲害之處,如何修練,又要如何破
解,每一處皆註解仔細,儼然就是一套綜合秘笈。
一幕幕的解說,看的人眼花撩亂,小草不通武學,卻也知道這是無上瑰
寶,而最後面幾篇,則是寫了幾個已然失傳的強力魔咒,自然也附了怎樣修
習,如何與簽訂契約的法門,看的小草眼發異彩,捨不得移足。
眼見兩個人皆如癡如醉,蘭斯洛暗暗好笑,他武功、魔法皆不成,這些
東西對他而言,誘惑力不至於太大,隨意漫步,想找找看三賢者的武學,哪
知從頭到尾,數十項絕學,就是沒有與三賢者相關的資料,只是在左面最後
牆壁,寫著:「三賢者未死,其技當不至失傳,無須重抄於此。」
蘭斯洛心想,這鐵木真也是個怪人,居然擔心對手給他殺了之後,一身
武功就此失傳,還特別將這些功夫抄寫壁上,遺留世人,當真是古怪到了極
點。
可是,也真奇怪,一個垂死之人,會有能力寫這麼一大堆東西嗎?精神
未免也太好了吧!想來,定是雙方激戰之後,鐵木真給打成重傷,躲於此地
,三賢者隨後追到,因恐逼虎跳牆,遭他絕命反撲,索性以咒術封起洞門,
候其傷發而亡,而鐵木真內力深厚,不至於立刻斃命,嚥氣前留下了這許多
東西。
看完左邊,蘭斯洛逕自步至右方,細觀起來,那只有一堆文字,不見圖
形,唯恐有字不識得,硬是把沈迷在魔法中的小草給拖了過來。
「余受叛徒暗算於先,復力戰十二強者於後,神枯力竭,行至此地,氣
血沸騰,不克自制,即當大歸,憾有未了心事數件,故留書於壁,以傳後世
英傑。
入此室,拜吾遺體八十一,起出天魔古經,即為我魔族第三十三代大魔
神王,持歷任魔主加護,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玉盒內藏魔血三滴,九天冰蟾一祇,習我天魔功者,飲魔血通九大經脈
,杜絕後患,後可依法修習。九天冰蟾,療絕症,化萬毒,奪天地之造化,
望後輩善珍使用。
余誤殺摯愛,心如死灰,蒼天戲弄,更無生趣。畢生學武,所為何事?
能與天下英雄生死一博,暢然快哉,不枉此身矣。生為帝王,死於沙場,馬
革裹屍,亦得其所,環顧前塵,叱吒風雲,盡握人間興衰無數,鐵木真此生
無怨。
死時方悟,世間浮華,到頭皆空;皇圖霸業,難了恩怨,付之一笑,消
於塵土,不過螻蟻等閒事爾。縱有蓋世武功,通天權勢,難挽五百載光陰,
畢生遺憾,難悔當初。
鐵木真絕筆」
原來是遺書。驚人的事實,又爆發一項,從遺書內容得知,在力戰十二
強者之前,鐵木真已受暗算,負傷在先,之後又與十二強者大戰,尚有如此
戰績,鐵木真一身的修為,非獨空前絕後,簡直已經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
地步了。
看來,這位魔主的一生,也是多彩多姿了。「誤殺摯愛」,不知是怎樣
的一段愛情故事?「蒼天戲弄」,又是怎樣的戲弄法?他武功蓋世,權勢通
天,卻惋惜難挽回「五百載光陰」,那又是怎麼一回事?
最令小草感到不解的,是最後的那一句「難悔當初」,這是什麼意思?
既是後悔,一般人只說悔不當初,何來難悔當初,他難悔些什麼?這一切,
只怕隨著他的長埋荒塚,而永成謎題了。
小草沈吟未果,卻發覺一旁的蘭斯洛,滿臉興奮,高聲笑道:「九天冰
蟾,九天冰蟾啊!紫鈺小姐有救了。」
這句話點醒了小草,要醫治紫鈺的病,非九天冰蟾不可,此物世間難尋
,便是殺入魔界王城,也未必能找到幾隻,哪想到今日機緣巧合,竟會在此
發現,紫鈺生機有望了。
放眼四望,看不到什麼特殊的佈置,可能要如遺言中所說,對其叩首八
十一,方能發現,這是所有前輩高人,愛用的怪僻。
蘭斯洛、小草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每走一步,那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便越益加強,令人喘不過氣來。因為不敢侵犯遺體,所以兩人在相隔十丈
之處停下腳步。
前頭擺放了一張石床,石床之上,是一套巨大的黑色鎧甲,瞧不出是什
麼材質,顏色黑漆漆的,一層奇異光澤通體流動,彷彿有生命一般,絕非凡
品。盔甲上破損多處,佈滿了多種兵器的傷痕,可以看的出那一戰的激烈,
特別是頭盔上的大裂痕,尤其怵目驚心,而胸口的一個大洞,由前胸透至後
背,說不定便是致命傷。
而在盔甲之後,令萬物俯首下拜的威嚴氣息,恍若千斤大石,讓所有接
近的人,如遭法術定住一般,給壓迫的動彈不得。
「是黑魔鎧。」小草低語道。
鐵木真在繼位的當天,穿戴上了魔界名匠隆•貝多芬打造的無雙鎧甲「
黑魔鎧」,此後一生未有脫下,也因此,無人得知其真面目究竟為何?
可能是覺得死了還穿鎧甲,是件累人的事,所以鐵木真在死前,還是卸
下了這身戎裝,把覆蓋他多年的黑魔鎧脫下,整齊地放在身前。
兩人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人死已近兩千年,卻仍能散發如此氣勢,何
況是生前,這麼一想,對於他那不可思議的修為,也就不那麼驚訝了。
「鐵木真老前輩,我不是魔族,所以也就不必稱你叫陛下了,後生小子
蘭斯洛,這廂有禮了。」蘭斯洛虔誠的合掌揖拜,他個性便是如此,雖然說
對方是值得尊敬的人物,也不必在那邊掉書包,直接說便可以了。
小草明白兄長的個性,只看他把「本大爺」改成了「我」,甚至還自稱
「後生小子」,就知道他對鐵木真的確是很尊敬的。
「你的天魔功,可能很厲害,但反正我不想替你光大魔族,無功不受祿
,也就不練了。」蘭斯洛輕描淡寫的說著,把可能以令他無敵於天下的蓋世
武學,不當一回事的推開。
「但今天為了救心上人,就借你的九天冰蟾用用,您老人家英雄一世,
該不會跟我們後生晚輩計較這些小東西吧!反正您在這裡坐了那麼久,也沒
半個客人來,今天我們來陪陪您,您就把東西當作見面禮吧!」說完,神情
肅穆,開始磕頭。
小草聽的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傢伙真是標準的山賊個性,連死人的
便宜也佔,倘若鐵木真死後有知,拜他遺體的竟是這種無賴,鐵定會氣的跳
起來,拔劍追殺蘭斯洛。
八十一個響頭磕完,蘭斯洛站起身來,發覺四周並無異樣,怪叫一聲,
哭喪著臉道:「有沒有搞錯,死了還晃點別人,騙人家磕頭,這魔王真是惡
到極點了。」
話聲方落,一個石臺,緩緩昇起於面前。石臺之上,放了一本手卷,一
個玉盒,蘭斯洛湊近觀看,發黃的手卷上,寫著「天魔古經」四個黑字,看
來甚是古老,不知有多久歷史了。
玉盒中,一個小磁瓶,一隻通體碧綠,眼睛朱紅的玉蟾,籠罩在一層淡
紅色的光罩之下,穩穩放著。
「九天冰蟾!」蘭斯洛大喜,伸手去拿。「不可。」小草出手攔阻,說
道:「九天冰蟾,與外界的大氣接觸,一刻鐘內立刻失去作用,化為輕煙,
所以必須以真氣化罩來收藏,你現在取出,還來不及送到,東西就沒了。」
「那怎麼辦?」「沒別的辦法,把紫鈺姊姊帶來,就地服用吧!」
蘭斯洛有些遺憾地放下手,瞥見旁邊的天魔古經,眼睛滴溜溜的打轉,
臉上浮現了邪惡的笑容。
「你………你不是說不想練的嗎?」小草驚道。「哎呀!只是看一下而
已,不算練,妳不要妨礙我純潔的求知欲。」
小草嘴上說不要,卻沒有認真阻攔的意思,也很想看看,這天下第一武
學,到底是什麼模樣,同時,也可解開所謂的天魔經之謎。天魔功,是魔族
至高無上的武學,歷代非王族不傳,讓魔王的血統,永遠稱霸於魔界。
天魔功,記載於天魔古經,而其中,有條神祕的傳說。據說,若是從抄
錄本,或是後人口述,而修習天魔功,功力雖高,卻永難修成最高境界「太
上天魔」。
只有每一任的大魔神王,能夠直接從天魔古經依法修練,是以古經僅傳
繼位者一人,也是大魔神王始終能統御群魔的理由。
到底古經裡面,有什麼不同點呢?那個修成最高境界的訣竅是什麼?這
是千古以來,魔族的一大謎團,魔族固然好奇不已,便是其他的各種族,也
曾有過無數推測,而這個祕密,馬上就要揭曉了。
解開束書的絲帶,蘭斯洛打開了第一頁,當兩人看清了裡面的字,不由
得面面相覷。
第一頁中,一行血字,看來怵目驚心。
「欲修練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為交換。」
小草嘆息道:「原來如此,這是所謂的咒禁武學。」
天地間,有某些物品,受到某些詛咒的纏身,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能
夠在最短時間內,完成個人的理想,然後讓宿主遭到生不如死的命運。
這類的東西,在魔導士的世界裡,常有所聞,有許多不肖術者,藉著這
類的魔器,來完成自己的私慾,但後果往往都是很悲慘的,與惡魔簽訂契約
,無異與虎謀皮,最後當然不得善終。
「這就是天魔經的祕密了,無怪非經書在手,不能修練最高境界,原來
是這等因由。」
「仔細想想,魔族的大魔神王,好像沒幾個是壽終正寢的,真是悲哀。
」
「這種武功,就算能練到天下第一,我也不要。」蘭斯洛搖頭道。
的確,就算武功無敵於天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詛咒反噬,這種膽
顫心驚的日子,只怕是生不如死,縱使權勢再大,也沒有意義。
這可能是上天給人們最大的一個玩笑,讓你在一段時間中,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卻告訴你在多久以後,你的生命將要終結,這樣子的生活,你要
不要。
無疑的,蘭斯洛、小草是不要的。他們也想不出,什麼樣的人,會去練
這種功夫。
很惋惜地閤上經書,重新放好,蘭斯洛的眼睛又亮了起來,看往黑魔鎧
的背後,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怎麼樣,現在,歷史的謎題,只剩一個了。」「這樣很不道德,人家
會生氣的。」
小草嚴詞推拒,眼中卻閃著狡獪的笑意。鐵木真的真面目,也是一個大
謎題,今晚已經解開了這麼多疑團,如果留下這一個,總覺得有點意猶未盡
。
「怎麼樣, 做不做? 」早就看穿了小草的動搖, 蘭斯洛笑道。 「嗯
………他老人家英雄一世,我們只看一眼,他應該不會跟我們一般見識的。
」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小草把某人的無賴學了個十足,標準山賊個性。
默默祝禱了一番,大意是「不要見怪,反正您老人家是英雄豪傑……」
之類的話,兩人躡手躡腳,很小心,卻又不約而同的繞到石床後方,快速一
瞥。
原本打算只匆匆看一眼的,卻在瞥見之後,目光給牢牢定住,再也不能
移動半點。如果說入洞以來,一切的東西都讓他們震驚,那麼,在這一刻,
所有的震驚,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對於鐵木真的身分,一直以來眾說紛紜,隱居千年的老魔、來自天外的
怪客、由咒禁法所甦醒的怪物、太古魔法所造的特殊生命體……,真箇是千
奇百怪,一般來說,人們都相信,鐵木真的面目、身體,定有不能見人、猙
獰醜惡之處,否則何須終生穿戴黑魔鎧,不敢現面。
可是,沒有一種說法,曾經想到,黑魔鎧下的真相,竟是這樣。
在石床之上,大魔神王鐵木真,身體無半分腐朽,神情安詳,猶帶半絲
笑意,端坐床上,彷彿只是深深的睡著,而非死去。
這個名震千古的魔王,看起來渾無半點怕人之處,除了頂上的一隻角外
,全身與一般人類無多大分別,纖弱的膀臂,和巨大的黑魔鎧一比,顯得額
外瘦小;蒼白的臉孔,雖不算是英俊,卻也是白淨清秀,讓人看不出,這樣
的一個人,居然會有這等高的能為,開疆拓土,締造魔族不朽的傳奇。
但這並不是令蘭斯洛、小草吃驚的理由,讓他們深深為之震撼,無法發
出一言半語的,是眼前的這具身體,不是什麼「老前輩」,而赫然只是個未
及弱冠的少年。
不會錯的,雖然因為經歷許多滄桑,讓他的臉龐看起來顯得老成,但那
瘦弱的身體、表情裡那股未脫的稚氣,清清楚楚的讓每個人知道,鐵木真只
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不,不該說是少年,十二、三歲的年紀,認真來說,根本就只是個孩子
,應該還天真的歡笑著,悠然不知世間愁的年紀。
無怪三賢者不願提及此事了,他們乃一代宗師,不願如所謂的人類正史
,信口雌黃,可是,他們又哪裡說的出口,合十二人之力圍攻的,竟只是名
孩童,就是大勝又有何光彩,更何況勝的如此慘烈。
回憶史冊中的記載,鐵木真在位僅有五年,這麼說,他繼位時才不過八
、九歲而已,難怪他要藏身黑魔鎧,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免讓部下心生輕視
之後,有不軌的意圖。
這樣的謎底,兩人不禁悵然若失,比起鐵木真堂堂正正,以一敵眾的光
明作風,人類史上的英雄、賢者,居然要事先暗算,再群起圍攻,事後又歪
曲事實,抹煞對方的存在,實在是太卑鄙了。
當然,那時的情況,並不是單純的較量技藝,而是形如兩軍交鋒,一切
以得到勝利為最終目的,在「兵不厭詐」的大前提下,任何的手段都是被允
許的,所以十二強者並沒有做錯。
這些小草也明白,可是,僅管理智是這麼告訴自己,她還是無法從那股
自我嫌惡中釋懷。
「好過份,他明明只是個孩子啊!」想起當初的那場血戰,這孩子是怎
麼樣的拖著傷疲的身體,周旋於十二強者之間,試圖開出生天,小草就有種
想掉淚的衝動。
蘭斯洛的心裡,又是另一種心思。照年紀來算,他較鐵木真年長八九歲
,而後者早在十歲之前,便已天下聞名,成就一番大事業,十五歲前,已是
打遍世間無敵手,相較之下,自己實在太沒用了。
「大丈夫當如是也,有朝一日,本大爺也要憑這一雙手,開拓出我自己
的事業,也要學學他,打遍天下無敵手。」
遙想前人,雄心不已,蘭斯洛胸中盡是豪情壯志。
「小姐,公子,該走了。」看見兩個人愣在那裡,楓兒出聲喚道。石壁
上的武功太過博大精深,縱使鑽研個三、五十年,也未必能窮究其中一門,
只好粗略記下,待日後再行研究了。
「嗯!是該走了,等一下找到紫鈺小姐,大家再一起來好了。」想起了
紫鈺的病,蘭斯洛清醒過來,直嚷著要出去。
恭謹的拜了幾拜,小草再次揚起手臂,頌起出洞咒文。
「解除千年的封印,重開通往禁忌的道路,繼起宇宙繼起之生命,西哩
嘩啦轟通誇媽,我是你媽媽,奉阿里巴巴之名,芝麻開門。」
不難想像地,爆笑聲再次迴響於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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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離愁正引千絲亂】
天色黎明,初昇的朝陽,綻放出和煦的金芒,照映在胡水上,粼粼金光
,萬頃碧波,把寧靜的西湖,締造出一片瑰麗風光。
嘩啦嘩啦,一道水柱沖天而起,噴的老高,水柱中,三道人影,狼狽地
跌入水裡。
「搞什麼鬼,楓兒,妳選的是哪門子的出口。」「不要亂叫,能出來就
已經不錯了。」
「已經不錯!什麼鬼話。」蘭斯洛吐出口裡的湖水,大聲埋怨道:「都
是妳的鬼主意,說什麼從這邊出來最接近岸邊,結果呢!這是湖心……湖心
耶!」
「計算錯誤了嘛!」小草吐了吐舌頭,努力的划水,這趟杭州之行,泳
技大有精進,「人有失手,馬有亂蹄,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的。」
「掉芝麻!這種差錯夠讓燒餅也掉下來了。」
儘管泡在水中,蘭斯洛的火氣絲毫不減,一面游水,一面開罵。小草充
耳不聞,自顧自的打水,楓兒還是靜靜的泡在一旁,不發一言,以她輕功,
自可凌空虛渡,掠水過湖,只是見這兩人鬧的興起,不好意思打斷而已。
適才三人出石室後,地洞範圍遼闊,廣及湖底,根本搞不清楚東西南北
,小草硬說東面離岸邊比較近,堅持要從那裡上去,蘭斯洛本來也沒什麼意
見,反正這會兒有個「人形挖土機」,從哪邊出來都是一樣。
哪知道,地面一給打通,立刻便是大水淋頭,三人給衝得七葷八素,差
點便做了魚蝦的夥伴,定睛一看,位置不偏不倚地恰在湖心,離周圍湖岸遠
個十萬八千里,又是一段長途泳程。
正給淹得昏頭轉向,後方忽然傳來一聲吆喝。
「怎麼搞的,這麼倒楣,一出船就遇到落水的,還偏偏就是你們兩個倒
楣鬼。」
一葉扁舟,快速地划了過來,停在三人旁邊,小船上,一個船伕撐著船
篙,搖頭道:「真是倒楣,看在大家舊識一場,順道送你們一程吧!」
七手八腳地上了小船,船伕唱起悠悠船歌,朝岸邊划去。沒等坐穩,小
草習慣性的,檢查船底是否有破洞,恰好看見蘭斯洛也是同一舉動,兩人目
光相觸,不由哈哈大笑。
經歷了一晚的生死凶險,能夠重出地面,真有再世為人之感。想起初遇
時,也是這樣搭船落水,上的也是這船伕的船,今番重上「賊船」,而兩者
之間,已不知經歷多少滄桑了。
三人彼此對坐,相顧默然。僅僅相隔一晚,相互間的關係,已產生了天
翻地覆的變化,面對這種轉變,每個人都有些難以適從。
小草靜靜思索著母親的隱語,在迴光反照的剎那,她陡然悟通了,母親
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心意。並非是雷因斯•蒂倫的女王,而是身為一個母親
,真正的心意。
依照每種花卉的代表語,野薔薇是「自由」,艾草是「穩靜、幸福」,
谷中百合是「重獲快樂」,木瓜花是「勇氣」、玫瑰葉片是「期待、希望」
,將這些花語組合起來,小草可以很清楚的明白,母親一直想告訴自己,別
向所處的環境低頭,勇於爭取自己的東西。
身為雷因斯•蒂倫的女王,母親也是很困惑的,她知道這樣的作法大有
問題,「不應該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而強迫犧牲個人的幸福」,這種靠著
犧牲某些東西換來的慈悲,只是個假象,終有一日,這個想法會造成更多數
的傷亡。
雖然有了這種體悟,但是母親並沒有將之扭轉的能力,王室的傳統,根
深蒂固,決不是輕易說改就改的,所以,母親把希望放在下一代,努力培育
著優秀的繼承人,一個能夠透過事實,看清真實,不為陳腐規條所限制的女
王,她勇敢爭取自己的權利,為已經朽化的雷因斯•蒂倫注入新血。
就是基於這樣的心理,母親把對女兒的關愛,藏在冷冰冰的面孔之下,
故意擺出那樣的面孔,不斷的刺激小草,目的就是希望小草在這樣的過程中
,由對母親的怨懟,產生對整個體制的懷疑。卻藉著每年的生日禮物,不斷
地告訴女兒,「妳是媽媽不及的希望」、「勇敢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
得到自由吧!」、「去找尋妳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自己會離家,千里跋涉到杭州,母親早就料到了吧!早在幾百年前,她
就作過同樣的事了。
離家到杭州、 遇見蘭斯洛、開啟雷峰寶藏的祕密、學會使用聖力…….
小草相信,這些事情並非偶然,冥冥天意中,有隻無形的黑手,操縱了這一
切。
當使第一次用聖力,將蘭斯洛由死亡邊緣拉回的時候,專屬於蘭斯洛的
回憶,對小草的關愛、擔心楓兒的心情、為了保護家人不惜生命……許許多
多難以開口的情懷,藉著精神的共鳴,全數流進小草的腦海裡,在剎那間,
她明白了雷因斯•蒂倫聖力的真相。
據說,雷因斯•蒂倫的聖力,是諸神留下的遺產,效力猶勝最好的回復
咒文,可治癒各種絕症、重傷,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在使用聖力的同時
,受救人的記憶,會流入施術人的腦裡。
所謂的聖力,其實是種昇華後的回復咒文,藉由施術人的慈愛之心,與
受救人產生共鳴,修復破損肉體,同時分享受救人的種種痛苦心情。
不知是誰曾經這麼說,雷因斯•蒂倫王家的力量,是慈母的力量。的確
,祂不只是修補肉體上的傷害,祂甚至連破碎的心靈,也要一起填補。這也
就難怪每一任女王都不長命了,在大量消耗生命能源以後,還得承受種種心
靈上的痛苦,心力交瘁,壽命當然大幅縮短。
就是因為聖力是這般慈祥的力量,所以想要使用,便必須知道,要怎麼
樣去愛一個人。怎麼樣為了真正心愛的東西,甘願放棄自我的福利;寧願流
著眼淚,也要笑著目送某人離去;為了所愛而忘卻自身生死;以無私的心,
去愛護某樣東西。而這些事,以前的莉雅是不會懂的。
可是現在的她懂了,當她化身為小草以後,她學會了愛人的方法,從而
愛屋及烏,能夠推愛於人,真正具備了使用聖力的資格。
愛,應該是發自於內心的東西,基於源自內心,淺淺的慈愛之心,而對
身邊人的痛苦,起了同理心,因而關懷彼此,這是純出於天然的東西,無法
刻意去做的。雷因斯•蒂倫的作法,無疑是走火入魔了。
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下一代,這種作法看似不負責任,可是,有些事情也
的確是需要長時間的,不管是怎麼樣厲害的魔法,還是無法瞬間讓小幼苗,
長成千年老樹,要對雷因斯•蒂倫做意識改革,非得要兩、三代的時間。
改革的路很漫長,也是難以想像的艱苦,母親一定也很矛盾的,她希望
女兒能繼承這個志願,卻又不忍心讓女兒為此辛勞一生,所以,才會選了向
日葵、草織蚱蜢,做生日禮物。
向日葵的花語,是「有你在身邊,就覺得很溫暖」,草織蚱蜢呢?小草
彷彿看到,媽媽的臉上,充滿了溫暖的笑容,拼命的在一旁打氣,「跳啊!
跳啊!跳出來吧!」
是的,媽媽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了自己,端看自己的想法而定,可以選擇
走上漫長的改革道路,或者,乾脆勇敢的跳出來,管他雷因斯•蒂倫怎麼樣
,去尋覓個人的幸福,只要自己能得到幸福就好了。
媽媽臨終的遺言,「去做妳該做的事」,就是這個意思吧!一直到死亡
的那一刻,媽媽還在為女兒的將來,擔心不已,而努力的把最後的關心,傳
達給她。
為什麼以前沒有能夠發現呢?每朵花的花語,不過是個簡單的常識,自
己早就知道的啊!為什麼沒有早點看出母親的心意呢?如果能早點想到,整
件事會有許多的不同吧!
小草有點遺憾,沒有能夠向媽媽道歉,為了自己這些年來的不懂事而道
歉,不過,那已經無關緊要了,她依稀能聽見,媽媽開心的笑著說:「沒有
關係唷!因為妳已經知道了嘛!雅雅永遠都是媽媽的乖女兒,只要妳能幸福
,媽媽就很開心了。」
偷偷望了蘭斯洛一眼,在這一刻,小草已經抉擇了自己的未來,然而,
她尚未料到,自己選擇所帶來的影響,將在兩年後,波及整個風之大陸。
「大家不要那麼沈默嘛!能成功出來,不是應該高興一點嗎?」打破沈
默的是蘭斯洛。打從上船以後,小草便一個人坐著傻笑,若有所思;楓兒則
是冰著一張臉,一句話也不說,這種詭異的情況,讓他覺得有點難以忍受。
「我……我有個妹妹。」經過了漫長的回憶,楓兒開口了。
「從小我就很疼她,我們的感情也很好。」楓兒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
起來平和些,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已忘了什麼是笑容了,只是,對於這兩個
僅剩的親人,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他們。
「在王城被破的時候,她和我一起被捕………」
小草「啊」了一聲,以楓兒的遭遇之慘,她妹妹既然也是落於敵手,相
等待遇之下,恐是下場淒涼。
「她現在可能還在王城裡頭吧!我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楓兒說著
,伸手解下頸項的圈帶。
蘭斯洛這才想起,既然楓兒已經恢復為人類,哪有戴著項圈的道理,這
豈非天大的侮辱,很是尷尬地伸手去接,哪知卻接了個空,楓兒將解下的項
圈,慎重的摺好,收入懷中。
高傲若雪的臉頰,很難得地浮上一抹緋紅,楓兒細聲道:「謝謝你們這
些日子以來的照顧,這個項圈,對我來說,是個很寶貴的回憶,我會好好收
著它的。」
東風輕拂,湖面盪漾,黑瀑般長髮隨著飛揚,修長的手指,拂開了紛亂
的髮絲,楓兒緩道:「我要走了,等到該了斷的事,有了個段落,我會再回
到你們身邊的,到時候,我會再請你們為我戴上這個。」
「別了!請保重。」
語罷,楓兒飄身向後,整個人就如獵取魚兒的鷂鷹,掠水急揚,輕盈的
好似根羽毛,在水面幾個起落後,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走了………楓兒走了……」受到這快速的生離所震撼,蘭斯顯得有些
失神。
與粗豪的外表不同,蘭斯洛其實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儘管平日一副滿不
在乎的樣子,但他的確為楓兒的的離去,而受到打擊,心裡好像失落了什麼
東西,一片空盪盪的。
在蘭斯洛的感覺裡,大家好像會應該一直在一起的,他、小草、紫鈺、
楓兒,像是個密不可分的群體,就算是以後闖蕩江湖,他們也會一直在一起
嘻嘻笑笑,打打鬧鬧,過著熱鬧而又充滿欣愉的日子,而這樣的日子永遠也
不會結束。
蘭斯洛沒有想過什麼「齊人之福」,只是單純地覺得,大家不會分開。
後來知道了小草的處境,他為此感到苦惱,蘭斯洛喜歡紫鈺,卻又不想讓小
草離開,他與小草之間感情,超越情侶、知己,現在的小草,對蘭斯洛來說
,幾乎是半個身體,一但少了她,蘭斯洛不敢想像自己的生活會變成怎樣?
可是,能留下小草嗎?這與取捨的問題無關,小草的本身,有著許多客
觀條件上的阻礙,除非她自己願意,沒有人有這個資格,強自挽留她,蘭斯
洛也是一樣。
為此,蘭斯洛的心裡,已有與小草分別的預備了,只是,再怎麼都沒想
到,首先與他們生離的,居然是楓兒,這令蘭斯洛悵然若失,心情惡劣到了
極點。
「喂!臉色不要那麼難看嘛!楓兒只是暫時離開,以後還會再遇到她的
。」小草安慰著蘭斯洛,心下頗有感嘆。兄長外表豪邁,內心的情感卻是纖
細,這樣的個性,到底好不好呢?
「誰的臉色難看了。」蘭斯洛強辯道:「我只是想起來,她就這麼跑了
,這幾個月的食宿費都白花了,非常肉痛而已嗎?」
「哦!是真的嗎?」「當然是真的,哪像妳還笑的那麼開心。」「我笑
,是因為有值得開心的事啊!」
小草已有所決定了,她要接下母親的擔子,為雷因斯•蒂倫的將來而努
力,也為自己的將來而努力,不再以逃避的方式面對命運,只要是真心想要
的東西,她決不放棄,要好好地與頭號情敵,來局情場大戰。
不過,在這之前,是得回宮廷一趟,好好為往後幾年的大計,做些佈署
,來場雙贏的戰爭。這條路很艱苦,但是小草充滿了信心,她有著足夠的支
持力量,支撐她走下這條路的。
扁舟靠岸,船伕搖著船歌,再度啟程。
蘭斯洛有些擔心的看著小草,小草會意,抿嘴笑道:「別擔心,我會再
多陪你一陣的。」
話還沒說完,周圍的樹林裡面,突然冒出了大隊人馬,將兩人團團包圍
住,看服色,是艾爾鐵諾帝國的正規軍,個個氣勢洶洶,不知所謂何來。
蘭斯洛習慣性地把小草護在身後,全神戒備,只要對方有些許異動,便
要搶先發難。
雙方正自僵持,一聲嘹亮語音響徹樹林,「艾爾鐵諾政府,恭迎莉雅公
主回宮。」跟著,一道雪白騎影,自林中竄出。
蘭斯洛、小草俱是一驚,他們行蹤一向低調,小草又從未洩露過身分,
怎會為人知曉,莫非艾爾鐵諾情治單位,神通廣大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
小草心知有異,本想胡亂應付幾句,待看清了馬上身影,登時倒抽了口
涼氣。鐵面雪衣,劍眉朗目,厲如寒星,剛毅的線條,不怒而威,特別是臉
上的金屬面具,這是為國際間所盛傳,某個人的特有記號。
「周大元帥。」錯不了,衣著可以假冒,但那種胸懷十萬兵甲,指揮若
定的氣魄,是假不了的,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鐵面神將,周公瑾。
小草確實大吃了一驚,艾爾鐵諾五大軍團長的身分,非同小可,若是論
起手上掌握的實權,甚至還在某些國家的國王之上,而周公瑾的聲譽,早是
五大軍團長之首,威震西半大陸,這樣的人,怎會離開職守地,千里跋涉,
出現在杭州呢?
可是,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釋眼前的情形。武學練到頂峰,高手往往身
具所謂「鎖魂」之術,能夠憑著靈覺,感應出敵人所在,現時狀態,相距千
里而不失。如果是這類高手展開搜尋,自己的行蹤自是毫無保密性可言。
然而,事情真的只是這樣嗎?小草不以為自己有那麼了不起,會值得這
絕代神將親自前來接駕。
看出了小草眼中的疑慮,公瑾翻下馬背,俯身深深行禮,作為騎士覲見
貴族的禮儀,他目前無官職在身,這樣的大禮並不為過。周圍的士兵,連忙
單膝跪下,施以參見王族之禮。
緊抿的嘴角,綻放溫雅的微笑,公瑾溫言道:「公主殿下此番出遊,貴
國宮廷曾托敝邦代為照應,公瑾旅經杭州,偶然探得殿下芳蹤,久聞才女之
名,響徹大陸東半,特來護駕,趁此一睹殿下丰采。」
代為照應,哼!怕是要求引渡自己回國吧!小草看看自己滿身濕透的樣
子,活像隻落水狗,把手一攤,苦笑道:「莉雅這等狼狽樣,怕是有辱元帥
尊目了。」
「殿下說笑了。」
公瑾仔細地打量兩人,打他二人進入杭州城以來,公瑾暗中窺視不知多
少次,卻是到此時,雙方才正式碰面。
蘭斯洛能活著離開雷峰塔,赤先生一黨無疑是失敗了,看來,自己是低
估這兩人聯合的力量了。塔底的十方血囓陣、聖光封印,突然間感覺不到半
點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莫非是蘭斯洛誤打誤撞,以血開路,解開了陣勢
,可是,看這兩人衣衫單薄,要說是取得了寶物,卻又不像啊!
蘭斯洛回瞪著公瑾,他不喜歡這個人,自雙方一見面開始,他就有種強
烈的厭惡感,一個大男人,好端端的戴個面具在臉上,陰陽怪氣的,十有九
成不是好東西,而除此之外,某種潛在的危機感,也讓蘭斯洛如坐針氈,渾
身起雞皮疙瘩。
對於公瑾有禮而不失親切的態度,小草微笑以應。能見到這充滿傳奇色
彩的人物,她亦是尊崇有加,回思公瑾適才下馬時,手不抬,腳不移,一晃
眼便已到了面前,單只是這身手,便證明此人成名絕非偶然。
只是,不知怎地,小草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好似疏漏了什麼似的
。
「此處非是談話的好地方,請殿下移駕驛站,貴國的官員,已恭候鳳駕
多時了。」
「如此便勞煩元帥了,本宮久聞元帥英名,也早希望能請教一二。」
「殿下謬讚了。」
雙方一番客套話說完,便要動身,公瑾忽道:「且慢,前些日子,曾有
傳聞殿下遭匪徒挾持。貴邦所傳來的疑犯圖像,與這位公子十分相似,為了
安全起見,這位公子必須與公瑾往府衙一行。」
蘭斯洛神色一緊,正欲開口,一隻溫瑩滑膩的小手,緊緊牽住他的手,
小草面上堆滿笑容,使了個眼色,暗示別輕舉妄動。
「元帥說笑了,挾持既是傳聞,怎可輕信。這位公子是本宮的朋友,陪
同旅遊多日,請元帥不用多慮。」雖然不明白確切情況,但這周大元帥的一
舉一動,皆帶著不尋常的氣息,還是與他保持距離為妙。
「貴邦的通告中,並未提及公主殿下是與友同行,既然真是殿下的朋友
,為了洗清嫌疑,又何懼往府衙一行呢?」
周圍的兵士,得到了暗示,向前踏進一步,隱隱成了包圍之形。
看見公瑾微帶譏誚的眼神,小草心下一凜,暗叫不妙,這元帥果是另有
圖謀,絕非單純為了接駕而來,而且目標似乎還放在蘭斯洛個人身上,這可
奇怪了,左思右想,都找不出這呆子有什麼值得覬覦的價值。
照情形看來,是很難脫困了,姑且不論周圍的這許多人,單只是一個周
公瑾,只怕蘭斯洛再練個一百年,也無法自他手上走脫,與赤先生那般丑角
相比,這人的存在無疑是太過巨大了。
「糟糕,楓兒走的太早了。」若是楓兒在這,至少有一拼之力,不至於
像現在這般束手無策,巧婦難為無米炊,有些事,並不是單純憑智慧可以解
決的。
「元帥,本宮已然說過,他是我的朋友,莫非您對本宮的話有所懷疑嗎
?」此話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可能延伸成國際問題,小草希望能形成一點
阻嚇作用。
公瑾又哪會被這給嚇倒,冷笑道:「殿下,這關係艾爾鐵諾的聲譽,敝
國計決不容許無視法治之徒的存在,倘若您因此而有了個什麼損傷,那可就
不得了了。」這句話一語雙關,似在警告小草別要妄動,否則一切後果自負
。
士兵們又踏前了一步,包圍之勢更密。蘭斯洛沒有動手的打算,倒不是
怕了什麼,而是因為若在此處發生糾葛,勢必牽連小草,若是有個閃失,如
何是好,反正對方的矛頭看來只針對自己,跟他走一遭就是了。
不管是什麼樣的龍潭虎穴,只要僅有自己一人,都能履險如夷,蘭斯洛
確實有著這樣的自信,雖然在小草的眼裡看來,那不過是種錯覺。
「不要緊張,不要緊張,有話慢慢說,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值得那麼
緊張的。」
悅耳的男子聲,稍稍紓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公瑾皺起眉頭,不是因為
出現了一個礙事者,而是一群,在語音響起的同時,樹林「希希娑娑」的大
批腳步聲傳來,幾隊人馬自四面八方奔出,人也不算是很多,只是恰恰好,
把公瑾的部眾圍的密不透風而已。
一個錦衣公子,緩步踱至場中,笑吟吟的臉孔,依稀有些熟悉,正是那
日永福樓上的富家惡少。
「咦?這小子是……」蘭斯洛一頭霧水,有些弄不清狀況。「別作聲,
靜靜的看。」小草微笑不語,臉上明顯是鬆了口氣的表情。等了許久,這只
王牌終於發揮作用了。
錦衣公子漫不經心地踱至公瑾身前,欠身行禮,微笑道:「周兄,昔日
凌煙閣一別,不覺已近十載,望君風采猶勝往昔,令我好生欣羨啊!」
「尊駕是………」公瑾搜尋著腦裡的人事記錄,想不起這張臉。略微看
看,圍在外頭的人馬,皆別著雷因斯•蒂倫的國徽,陡然靈光一動,猜到了
來人的身分。
「哥哥……你終於來了……哈哈哈……」小草衝上去,摟著錦衣公子又
跳又叫,開心的不得了。早在永福樓上,初遇華扁鵲時,她便覺得這男子的
眼神好熟悉,是種遊戲人間的淘氣,今番重遇,她便特別注意錦衣公子的眼
睛,果然從那抹戲謔的笑意,認出了來人便是她的親哥哥,雷因斯•蒂倫的
王子,白無忌。
「死丫頭,不要亂抱,妳幾歲了……」嘻笑聲中,錦衣公子自臉上揭下
了一層皮,露出了面具之下,俊逸不凡,充滿魅力的面孔。
「哥哥,你怎麼找到我的。」「哪用的著找妳,幾個月來,我一直跟在
妳後頭。」「怎麼可能!我出走的路線很隱密啊!」
「是嗎?」白無忌瀟灑地把手一攤,晒道:「妳隨貨運車偷渡出宮的時
候,我和大哥還在城樓上揮手帕呢!只有妳一個人沾沾自喜,以為別人不知
道而已。」
「什麼!連大哥也………」
這大概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吧!小草眼睛瞪的老大,想不到自己的離家
出走,從頭到尾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那扒走我旅費的,也是你囉!你的骨肉親情在哪裡?居然讓你唯一的
妹妹流落街頭,因為沒錢吃飯給人趕來趕去,還流落到去當小偷。」
「呃………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嘛!計較太多會生皺紋,這種小事,不要
提了。」白無忌不好意思說出,那是因為要報復這個妹妹,在半年前學術辯
論會的時候,把他準備的資料偷換成色情書刊,出了老大的糗。
吃力的躲過妹妹的拳頭,白無忌一拱手,笑道:「周兄,舍妹年少無知
,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豈敢………」
「不過……」白無忌收起了笑臉,彬彬有禮的態度,隱藏著無匹的銳氣
,正色道:「她作的保證,也就是雷因斯•蒂倫全體的承諾,計決不容絲毫
懷疑,這位小兄弟,也不會是什麼惡人,還請周兄明察。」
白無忌知道蘭斯洛對妹妹的重要,決不允許有半點差錯,是以一開始便
擺出了強硬式態,表示若公瑾不肯善罷干休,那面對的敵人,將會是雷因斯
•蒂倫全體。
白無忌口中述說,一雙眼睛看似漫不在乎,卻盯緊了公瑾身上的每一處
,謹防對手突然發難。這次來的倉促,所調來的部屬,雖說實力都是國內的
一時之選,但面對公瑾這等級數的高手,雙方要是一言不和,動起手來,儘
管自己這方人多,只怕還是輸面居大。到時候,只有以人海戰術拖延,護著
這兩人逃離。
公瑾心中卻也好生猶豫,看見周圍這許多人,目光炯炯有神,太陽穴高
高突起,顯然是各有所長,功力頗高,而自己在昨晚一戰後,內傷未癒,縱
能將這些人一舉殺盡,也要付出極大代價,而此舉無疑是正式與雷因斯•蒂
倫反目,雖也無懼,卻是無必要結此強敵,再者,他與白無忌有數面之緣,
深知此人的麻煩。
雷因斯•蒂倫王室的男子,並沒有繼承權,是以白無忌沒什麼負擔,成
日縱情酒色,過著讓人皺眉的浪蕩子生活,但是,與妹妹相同,他高超的學
識,豐富的內涵,在東方大陸也享有才子之名。
關於這人的武功高低,魔法深淺,沒有明確的資料,唯一可確知的,是
他非常會交朋友。白無忌生性豪爽,兼之不拘小節,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只
要彼此真誠,都肯折節下交。是以交遊廣遍三山五嶽,王侯將相,屠夫小卒
,無所不包,影響力廣及海外,惹上了他,比惹上了整個雷因斯•蒂倫還麻
煩。
有他在此,無論如何是動不得蘭斯洛了,也好,雷峰塔底的情形未明,
說不定還有要用蘭斯洛的地方,太早撕破臉,並非上策。
主意一定,公瑾哈哈一笑,回禮拱手道:「本來也就只是小事一樁,只
是為了公主殿下的安全,不得不慎重行事而已,既然白兄這麼說,天大的事
一筆勾開,公瑾就不多事了。」白無忌不講禮節俗套,兩人又頗有幾分相重
之情,相互稱兄道弟,反倒是不必多鬧虛套。
白無忌見公瑾願意善罷,心中暗叫僥倖,欠身再是一禮,笑道:「周兄
如此英雄人物,無忌早盼能再重睹風采,若不嫌棄,不如共往驛站,大家多
多親近親近如何?」
「不敢叨擾,既然公主殿下安全無虞,公瑾尚有數件公務未了,便先行
他往了。」
公瑾一揮手,招集屬下,便要離去,見包圍人眾依舊擺出強烈的備戰架
式,毫無讓開之意,心中微怒,冷笑道:「白兄,可是想考驗小弟來著。」
白無忌命部屬退開條大道,再度揖讓拜謝,道:「不敢,區區淺水焉能
困蛟龍,周兄見笑了。今日盛情,他朝無忌自當登門拜謝。」
「好說了。」
一聲呼嘯,公瑾一群人就如潮水退潮般,散的乾乾淨淨。
「呼………好險啊!」公瑾一走,白無忌立刻大大地舒了口氣,打兩人
對峙開始,他便一直處在巨大的壓力下。公瑾的能力,他知之甚詳,今次他
純為顧慮人情而退,若是雙方扯破關係,說不定這裡連半個活人都不會留下
了。
「大哥………」小草望著蘭斯洛,情形比預期中來的早,兩人終於到了
分開的時候了。
白無忌悄聲離開,揮手命部下們撤至林外,兩個月看下來,他明白眼前
這對男女的感情,並不單純,以小草兄長的身分看來,不管妹妹做的選擇是
什麼,他都抱著樂見其成的態度。
「傻瓜!又不是以後見不到面了,這麼緊張幹什麼。」想不出什麼好說
的話,蘭斯洛盡力擺出毫不在乎的樣子。
「你以後會來找我嗎?你不會那麼壞心,把我一個人丟在冰冷的宮廷,
找不到伴吧!」一反常態,小草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會啦會啦!少說廢話,要滾就趕快滾了。」蘭斯洛一臉不耐,只是揮
手叫嚷。
「你呀!真是一點情調也沒有,真不知道哪個女孩子會看上你?」小草
笑道。問題的答案,早就揭曉了,她並不是因為這個人會調情才看上他的。
穿花蝴蝶般貼近,在蘭斯洛頰上印下驚鴻一吻。遭到突襲的蘭斯洛,瞬
間楞住了,只聽見耳畔吐氣如蘭,軟語輕喃,「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期
待與你的下次相逢。」
「別了。」小草輕笑著,快步退開,步入樹林,銀鈴般的悅耳笑聲,繚
繞林間,久久不散。
蘭斯洛呆呆地站在原地,自下山以來,從未有一刻,感覺像這樣的孤獨
,看著身邊的人一一離去,卻又沒有留住她們的能力,真是難過的想大哭一
場。
小草上了預備的馬車,起駕往接待處而行。白無忌見到妹妹回來,反而
一臉奇怪的表情,有點吃驚,笑問道:「怎麼?就這麼放棄了嗎?我還以為
妳會再度私奔呢!枉費我把人都調開的那麼遠。」
小草微笑,信心滿滿,「從現在這刻起,我要的東西,絕不輕易放棄。
私奔太老套了,又容易給人亂扣帽子,當作癡男怨女的範本,我偏偏就要光
明正大的爭取所愛,等著看吧!」
白無忌聳聳肩,不做言語,這個妹妹自小古靈精怪,各種點子層出不窮
,每當她有這樣的笑容,就是有人要遭殃了,安全起見,閉嘴為妙,省的莫
名其妙讓炮口對準自己。
只是,那個小子也真倒楣,會被這個麻煩女人給看上,無所謂,反正兩
個麻煩貨色配一起,從今以後可就熱鬧了。是誰說的呢?秋天,是有情人的
季節。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天地不老情難絕】
垂頭喪氣的蘭斯洛,回到落瓊小築,想要探視紫鈺,順便商議治病的事
宜,哪知方進門,小築裡亂成一片,紫鈺在床上昏迷不醒,問了服侍的婢女
,都說是蘭斯洛走了以後,小姐突然發病,吐血昏迷,病勢一發不可收拾,
短短一晚,竟已宣告病危。
蘭斯洛這一驚非同小可,不顧屋裡僕役的阻攔,連忙抱起紫鈺往外衝,
直奔雷峰塔而去,希望能以九天冰蟾救心上人一命。
匆匆帶了幾個工具,趕到已成廢墟的雷峰塔,只見已給當地官方畫為禁
區,附近大批人群包圍,聲勢浩大,可能是昨夜尋寶者的親屬朋友,發覺家
人逾時未歸,過來找尋。
杭州城警備軍,還守內圈,刀出鞘,弓上弦,全神灌注,如臨大敵,他
們接獲嚴令,堅守此地,有人敢下地洞者,格殺勿論,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這就難怪三人尋寶時,沒有半個阻礙者出現了,不知是什麼人的刻意阻
礙,存心掩埋雷峰塔的祕密。
對防守的士兵來說,這實在是件苦差事,特別是當他們發現,外頭的群
眾為了親友安危而焦心不已,卻受到了沒理由的阻攔,焦慮、擔心,逐漸昇
華成了憤怒,而且將要沸騰了,眼看就是一場暴動,圍守的兵士,心中皆是
大喊倒楣。
「錢將軍到底在作什麼?難道想要再引發一場暴動嗎?」一名因巨大壓
力,而瀕臨崩潰的士兵吼道。
「該死的東西,自己下了這種命令,卻躲的沒個人影,讓我們賣命,可
惡,我就不相信,如果我們都死光了,他還能高枕無憂。」旁邊的士兵,受
到了同樣的刺激,也是反應激烈。
不管他們有多生氣,已經魂歸地府的錢繼堯,是不會回應的,事實上,
這命令也不是他下的,反正替死鬼的罪名永遠不嫌多,公瑾自然是善加利用
所有機會了。
在一陣你來我往的叫罵後,群眾的怒氣爆發了,他們再也無法忍受,那
群擋住去路的陰謀者,眾人拔出兵器,高聲嘶喊,朝圍堵的官兵,蜂擁前去
。
大規模的民變,就此發生,雖然群眾大多通曉武功,亦不乏高強者,卻
比不上官兵的組織嚴謹,進退有序,且武器精良,雙方劇烈衝突之下,血肉
橫飛,瞬間便造成了大量的死傷。
在一番衝突之後,包圍網終於出現了缺口,湧至地洞口的群眾,輕功高
明者,紛紛躍下,要找尋昨晚失蹤的親友。
蘭斯洛見機不可失,找個空隙,溜進封鎖區域,垂下繩索,緣繩攀下。
「真是黑啊!怎麼跟昨晚一模一樣啊!」蘭斯洛抱怨連連,手上緊抓繩
索,交相攀錯,猿猴般地迅速攀下。
驚呼、哀嚎聲此起彼落,這地洞的深度著實不淺,輕功的造詣稍差,很
容易便摔個筋折骨斷,而不少人成功落地之後,發覺落腳處竟是屍體堆,極
度震驚下,慘呼者有之,哀天搶地者有之,還有人當場便嚇的暈了去。
官兵們全在上面防守,雖然發覺有人闖入地洞,卻也沒人敢下來阻止,
上頭交代的命令,是對任何入洞之人,格殺勿論,包括他們自己在內,要是
冒冒失失地下去,事後給查出,說不定會給上級治罪,殺人滅口。
這是官場必然的道理,卻也不能怪士兵們不肯盡忠了。
蘭斯洛身形敏捷,如頭黑豹般竄高伏低,動作快而無聲,在沒有驚動任
何人的情形之下,往密室潛去。
他是舊地重遊,對周圍地勢熟悉無比,兼之視力不受黑暗影響,很快便
找到了楓兒開出的甬道,竄了進去。
「咳…….」
背後的紫鈺,昏迷中發出數聲輕咳,一張俏臉白的嚇人,星眸微閉,長
長的睫毛不住輕顫,唇邊幾點殷紅,看來怵目驚心。
「別擔心,本大爺在此,決不會讓妳有絲毫損傷。」蘭斯洛輕拍佳人玉
背,拂去嘴角溢出的血跡,柔聲安慰道。
小草、楓兒都已離去,雖然不知日後是否會再相逢,至少在這一刻,背
後的玉人,是他唯一擁有的東西,絕對不允許半點的傷害,降臨在她的身上
。
「呃………阿里巴巴,大麥……不對,小麥開門……也不對
……」正如古老童話中的主角,蘭斯洛絞盡腦汁,回想著開門的
咒語,在一番折騰後,好不容易憶起了那篇引人發噱的怪詞。
「芝麻開門!」
當最後句咒語念完,石壁再次發生液化,溶出入口,蘭斯洛哪敢遲疑,
趕忙奔進去。
進了石室,宏偉的霸氣依然,玉盒在案,淡紅色的晶瑩光圈裡,九天冰
蟾,安放於斯。
「就是這個!」
蘭斯洛將紫鈺平躺放下,便要伸手去取九天冰蟾,雖然不太清楚用法,
但小草一直說服食服食,整隻吃下去,總不會錯的。方要舉步,巨變已生,
撕裂般的劇痛,剎那間傳遍全身。
某種鋒銳利器,帶出一篷血雨,自他胸口刺了出來。
「怎麼會……」
蘭斯洛呻吟出聲,頹然倒地前,吃力而無法置信地,看清了背後的景象
。
紫鈺傲然獨立,神色冷清,臉色雖然雪白如舊,卻是神采奕奕,哪有半
分病危的樣子。
「紫鈺!妳……」蘭斯洛的聲音中,滿是痛苦,他不明白,為什麼重病
昏迷的人,會突然好端端地站在眼前;又為什麼要這樣刺他一招,這看來不
像是在開玩笑啊………大大小小的疑團,盡數呈現在蘭斯洛眼中。
「真噁心,下等人的血。」好似給什麼汙穢之物沾著,紫鈺取出潔白的
手巾,將手上沾到的鮮血拭去,再將手巾遠遠拋棄。
「妳………」乍聞此言,蘭斯洛如遭五雷轟頂,只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不用那麼奇怪,這是癩蛤蟆妄想天鵝肉,應得的代價。」紫鈺冷冰冰
的說著,萬年雪般的臉上,沒有這幾個月來熟悉的笑容,而盡是輕蔑、不屑
,彷彿連多看他一眼也嫌骯髒。
「為了要從你手中取得九天冰蟾,可真費了我不少功夫,整天要對你裝
出笑臉,想起來就噁心。」紫鈺冷笑道:「你真以為,我會對你動心嗎?憑
什麼?你是天皇世子麼?你武功蓋世麼?還是你有金山銀山?你認為自己有
什麼,能夠跟我腳下的那些王孫公子,相提並論。就憑那幾只破草燈嗎?真
可笑。」紫鈺冷著面,說出與她氣質並不相符的話。
「想不到妳是這樣………」開始明白了紫鈺的意思,驚駭之餘,蘭斯洛
痛的說不出話來,胸口的劍傷,頃刻便造成了大量出血,可是,痛的不只是
身體,更有被踐踏的心意。
「想不到我是這樣的人麼!」輕蔑地看了蘭斯洛一眼,紫鈺恨恨道:「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個性,只怪你自己瞎了眼而已,不過,這也難怪,若不是
你自己瞎了眼,又怎會看清自己的本事都沒有呢?」
完全不似平時的模樣,紫鈺聲若寒冰,傲著臉說道:
「告訴你,我打心底看不起你,看不起你那些幼稚的思想,這個世界,
強者為尊,只有實力夠強的人,有資格主宰一切,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
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沒有我強。」
說完,發覺蘭斯洛想起身,紫鈺舉腳踢起一枚石子,激撞在蘭斯洛胸口
傷處,把他打的跌了回去,鮮血似噴泉般濺出。
「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念在這些天的情份上,我會爽快的一掌送你上
西天。」紫鈺輕聲道:「不過,你不會寂寞的,雷峰寶藏的祕密,不能宣揚
出去,所以你身邊的那個笨女人,還有那隻笨貓,我會一路收拾下去,你馬
上………」
聽到小草的名字,蘭斯洛目中寒光爆射,顧不得胸口鮮血直冒,掙扎坐
起身,一字一字的說道:「只要妳敢碰她們一根頭髮,我發誓,妳絕對會後
悔的。」
冷洌的殺意,瞬間膨脹到駭人的地步,紫鈺暗暗吃驚,緩道:「現在的
你,馬上就沒命了,還有威脅人的資格嗎?就算你不死,我也不會怕你,一
個廢物的話,是沒有半點價值的。」
「只要我不死,終有一天,會報此仇的。」蘭斯洛鐵著臉,緩慢說道。
鮮血大量流失,眼前景象開始模糊,恍若昨晚重傷的再現,只是,這次
小草不會再出現了。
被欺騙的憤怒、感情被踐踏的傷心、從頭到尾被利用的慚愧
……種種的痛楚,匯流成巨大的恨意,打出生以來,蘭斯洛從沒
這麼恨過一個人,這麼想致一個人於死地。
「我等你,不過,你沒那個機會了。」紫鈺舉手一掌,打在蘭斯洛腦門
上,後者登時氣絕,一雙眼睛猶自張個老大,顯是有滿腔遺憾未能了結。
探了探蘭斯洛鼻息,發覺呼吸已停,心跳亦悄然無聲,確實已經斷氣,
紫鈺緊繃的表情,整個崩潰下來,眼淚簌簌而下,滴在蘭斯洛的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啊!這樣傷害你……可是,我只有這麼做了……」
紫鈺細聲低泣,向已經聽不見的人,為了自己的行為,不停地道歉。
昨夜激戰,紫鈺功敗垂成,在最後關頭,被公瑾一招擊敗,事後走火入
魔,險些就當場喪命了,雖然得到公瑾幫助,壓下逆走氣勁,卻已元氣大傷
,再無反抗能力。
公瑾開出了條件,蘭斯洛非死不可,就看是紫鈺來動手,抑或是他親自
下手。
在沒有選擇的情形下,紫鈺接下了這讓人心碎的任務,親手了結戀人的
生命。
時間不多了,公瑾定在不遠處,以氣監視此地的變動,自己只有賭一賭
了。一咬牙,紫鈺咬破嘴唇,鮮血泊泊流出,俯身吻住蘭斯洛,將自身的血
液,一點一點地,渡入他口中。
龍族的族長,據說都是太古龍神的後裔,體內的血脈,是龍神的血脈,
具有神聖的力量。
傳聞中,龍神的血,是難得聖藥,能助長功力,強筋健體,更有甚者,
還有謠傳其具有返魂重生的效用。
傳聞是否真實,紫鈺不知,但是,公瑾這種級數的高手,能夠憑氣直接
追蹤敵人,一般的假死手法,根本瞞不過他,徒然弄巧成拙,只有真的將蘭
斯洛殺得奄奄一息,再將全數希望,賭在傳說之上。
這是兩人最初的一吻,或許,也是最後的告別之吻,當血與淚交相混雜
,初吻的滋味,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唇分,紫鈺舔去嘴邊的血跡,對沈睡中的情人,信誓旦旦地,許下承諾
。
「如果你能再回到我面前,紫鈺就用下半輩子,來補償你的感情。這是
我對你的承諾,所以,為了拿回你應有的東西,你一定要再站起來。」
這是紫鈺許下的諾言,並非出於激動,而是源自深深的歉疚,只是,她
未曾料及,就是這樣的承諾,讓兩人的後半生,從此糾纏不清,更未料及,
這個承諾的代價,實在太大了。
對蘭斯洛的身體,施以某種秘術,保持肉身在一定時間內,堅若鐵石,
可不受外物侵害,這樣,若是龍血當真有神效,若是蘭斯洛能再從鬼門關回
來,身體也不至於有損。
「別了!我的愛人。」
淒然瞥下最後一眼,紫鈺伸手拿起了九天冰蟾,以自身真氣形成氣罩,
重新包裹,要將之送回白鹿洞。
當九天冰蟾被拿起的剎那,石案的機關被觸動,鐵木真所坐的石床,忽
地下沉,整個岩洞劇烈晃動,開始崩塌。
「原來另有機關!」
鐵木真顯是早有設計,一但後人拿取了遺寶,便無需再留洞中,打擾死
者安眠,是以,寶物一經取用,機關觸動,立刻崩毀整座岩洞。這樣看來,
公瑾想要探勘此地,學到魔族絕學的計畫,是成泡影了。
崩落的石塊,尚不至對施咒後的蘭斯洛產生傷害,自己無須掛懷,正要
離去,忽然看見玉盒中的瓷瓶,心念一動,將旁邊的不知名古書,收入玉盒
,再一併放入蘭斯洛懷裡。
一切均已妥當,紫鈺不捨地再望一眼,悲揚一聲龍嘯,展開輕功,於亂
石紛飛中,逆流衝上,她重傷之餘,護體真氣仍是剛猛無匹,觸體的石塊都
給爆成粉碎,轉眼間便破頂而出。
「呼嚕呼嚕……………」
石塊砸落成洞,西湖湖水全湧進來,淹沒了一切,形成巨大的洪流,受
到石洞門口結界所阻後,開始回流,同時將所有東西都往上捲去,這其中,
也包括了僵化後的蘭斯洛。
紫鈺破空飛出,盤旋轉折,幾個起落,悄然無聲地落在湖畔,面前,公
瑾低聲冷笑,好整以暇地等著她。
「九天冰蟾,拿去。」
掩飾不住聲音中的恨意,心內的惱怒,不管怎樣都停不下來,不只是對
公瑾,也是對自己,她痛恨自己的無能,只能任由別人來擺佈。
看到九天冰蟾,公瑾目光一亮,微微頷首,卻不伸手去接,只是沈吟道
:「那小子,死了嗎?」
這就是明知故問的問題了,但見紫鈺臉色倏地慘白,恨聲道:「你要是
擔心他沒死,怎不親自去看看,要是人當真沒死,或許可以補上一刀。」
公瑾微笑不語,他才不會中了這激將之法,鐵木真的陵墓,既是設有機
關,說不定還有什麼厲害佈置,貿然侵入,極有可能吃上大虧。也是失算,
沒想到取寶之後,石洞會整個塌陷,白白浪費了探勘的良機,真是令人扼腕
,重新探查是有必要的,但卻是在稟明師尊,準備齊全後再來,這等大事,
豈能鹵莽。
將思感再掃描周圍一次,那小子的氣息,確實是消失了,照常理判斷,
該是一命嗚呼了,可是……公瑾瞥了紫鈺一眼,後者除了明顯的憤怒、恨意
,感覺不到其他情緒,據他所知,龍族技藝博大精深,或許有什麼獨門祕術
,能夠瞞過他的思感追蹤,護住蘭斯洛性命也說不定。
對這個師妹,公瑾一點也不敢小看,即使她已經給封住大半功力也是一
樣。
也罷,就這麼辦吧!若是那小子當真有辦法逃出生天,也未嘗不是件有
趣事。
「不了,妳辦的事,我很放心。」公瑾點點頭,不再追問,卻故意嘲弄
了一句,「只是,我對親手了結摯愛的心情,有些好奇,不知是怎樣的感覺
?」
「周公瑾!」紫鈺氣的幾欲暈去,雙拳緊握,身體因為激動而發抖,她
沒有忘記,自己的功力經封鎖後,只剩三成,完全不堪公瑾一擊,可是,這
樣的屈辱,實在欺人太甚了。
「三十年風水輪流轉,你不會永遠佔上風的。」
「是嗎?」公瑾冷笑著聳聳肩,道:「照理說,手下敗將沒有放狠話的
資格,不過,我還是要說一聲,我很期待。」說罷,伸手去取九天冰蟾。
紫鈺雖是不甘,卻也只有盡快交出冰蟾,想要趕快離開這個人面前,回
去痛哭一場。
眼見公瑾將要取走冰蟾,忽地手腕一翻,迅雷不及掩耳間,扣住紫鈺脈
門,另一手跟著便是掐住紫鈺咽喉。
「你………」紫鈺功力大減,又是猝不及防,一招之間便給制住,雖不
信公瑾敢傷自己,但掐住喉嚨的手掌,卻是出乎意料的大力,強猛的內勁,
化作怒潮,以某種奇異的規律,朝腦部不住沖擊,恍惚間,意識很快地降低
,眼皮沈重,昏昏欲睡。
「喃無達拉瑪茲,哄巴哩揭帝蘇扎…………」
拼命保持最後一絲靈智,紫鈺竭力與入腦的古怪真氣抗衡,公瑾是想對
她施以某種術法,而他所頌的咒語,自己依稀有些熟悉,那是白鹿洞的禁忌
咒文,用途是……是….
看見紫鈺越益驚恐的表情,公瑾只是冷笑,道:「依照師尊的意思,為
了妳以後的幸福起見,妳這兩個月的記憶,沒有保留的必要。」
紫鈺瞪大眼睛,驚駭莫名,公瑾竟是要替她洗腦,抹煞掉這兩個月來的
種種記憶,抹煞掉所有關於蘭斯洛的記憶,回復為以前的她。
不要,她不要忘掉這段刻骨銘心的記憶,不要忘掉那些教會她溫暖的人
,不要忘記蘭斯洛,不要…….
勢無可擋的強大真氣,突破了最後一道防線,爆發於紫鈺的腦裡,在深
深的嘆息中,紫鈺昏迷了過去,讓那使人心痛的名字,化為不及出口的低語
。
「蘭斯洛……………」
「他的傷勢還好嗎?」「嗯!總算運氣不錯,華大夫尚未離城,能救他
一命。」
耳畔傳來了聲聲低語,胸口的傷痛,漸漸恢復感覺,自己似乎還活著,
可是,怎麼會呢?早先不是給一劍透胸了嗎?看來華扁鵲那古怪婆娘,確實
有點門道。
心情一鬆,蘭斯洛又沈沈睡去。
「呵呵……這小子的福氣真是不淺,能讓妳親自在這裡為他守三天。」
「你是不是想問我,如果受傷的是你,我會不會這樣照顧你?」
「哈哈哈……真不愧是我英明神武的妹妹,一下子就看穿了哥哥的心意
。」
「你要是不想以後病中被人毒殺,就馬上離開。」「喔!女王陛下,妳
是如此的偉大,我是如此的渺小。」「滾!」
看著兄長離去時,一臉「有了愛情就不要親情」的沮喪表情,莉雅暗暗
好笑,這一次,倘若沒有哥哥的幫助,杭州之行的收場,很可能就是場悲劇
了。
因為突然感覺有些不對,擔心之下,委託白無忌暗中一探,果然發現了
蘭斯洛,奄奄欲斃,漂流至西湖岸邊。他的傷勢相當沈重,所幸華扁鵲適時
出現,本來是找白無忌報那一腳之辱,卻陰錯陽差的救了蘭斯洛一命。
種種的巧合,只能說是冥冥中的天意了,看著蘭斯洛安詳的睡臉,莉雅
輕笑起來,真是想不到啊!繞了一大圈,還是回到原點了,雖然知道自己會
再見到他,可沒想到會這麼快啊!
依照華扁鵲所言,被一劍穿心,理應必死的蘭斯洛,之所以能活回一命
,主要的原因,除了她華大大夫舉世無雙,絕對超過玉籤風華(她本人特別
強調)的醫術外,下手者的手下留情,也是重大理由。
劍勁筆直如劍,雖擦心而過,卻未損心脈分毫,將肉體的傷害降至最低
,而事後,蘭斯洛的體內,又給某種莫名靈藥,重灌生機,幾相配合,終能
自鬼門關死裡逃生。
這等功力,除了紫鈺,再不會有第二人了,事情怎會變成這樣啊!莉雅
長吁一聲,混亂的事態,饒是她聰慧過人,也給弄了個昏頭轉向。
算了,那些以後再想吧!眼前,只要照顧好蘭斯洛便行了。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分,蘭斯洛轉醒,睜開眼睛,赫然看到一個百合花般
的清麗少女,呆呆坐在床沿。絕美容顏,堪稱無雙,雲瀑般青絲,在黑夜中
閃閃發亮,深紫色的蕾絲低胸禮服,把玲瓏浮凸的身材,完全襯托出來,美
目倩兮,讓人為之心神盪漾。
這女子依稀有點眼熟,可是……怎麼想不起來呢?兩人目光相觸,女孩
癡癡的眼神中,深情孕育,蘭斯洛驀地驚醒,想起了這雙眼眸,與這眼神的
主人。
「是妳啊!」「是我。」
這雙眸子的主人,一直以來,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別人了吧!莉雅的
明眸裡,充滿了喜悅,卻掩飾不住那股倦意,看來,是很久未曾闔眼了吧!
以她的死性子,在未曾看到自己轉醒之前,是絕對不會去休息的,這點,自
己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怎麼穿成這副古怪樣?差點認不出妳來。」「我本來就是女孩子,這
樣穿是很正常的啊!哪有人像你一樣,換個衣服就認不出人來了。」莉雅笑
道。
蘭斯洛擺出沒可奈何的態度,喃喃道:「我還是覺得,妳以前的樣子,
比較好看。」
「哦!真的嗎?我這樣你不喜歡嗎?」
掛著俏皮的微笑,莉雅翩然起身,舉止優美地,輕輕走了幾步,接著,
腳底依照某種樂曲旋律,「踢躂踢躂」打起拍子,牽著裙擺,輕快地跳起舞
來。
以前的小草,總是穿著寬鬆的男裝,是以看上去,總是個稚氣未脫的美
少年。
可是,換回女裝打扮的莉雅,低胸禮服將那身傲人曲線,完全展露,雪
白的乳溝,讓人不禁吞口饞沫,繫腰的絲帶,更顯出纖腰的盈盈可握,因為
嬌羞而泛起的紅潮,無論是氣質、舉止,都是個大美人了。
明快的節奏,有力的肢體語言,莉雅的動作,漸漸加快,結實的肢體輕
輕擺動,在寂靜的夜裡,奏出無聲的樂章。月光斜映下,莉雅的神情,隨著
舞姿而變幻無定,忽而大膽奔放,忽而天真輕俏;時如拈花天女,聖潔莊嚴
,時如深宮怨婦,眉角含春;萬種風情,只把蘭斯洛看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一
聲。
一般的宮廷禮儀,為了仕女間的交際,都會有幾曲社交舞,列為必修課
程,但大多含蓄保守,點到為止。莉雅的曼舞,是年幼時隨兄長欣賞,當世
第一舞姬,潘朵拉•塔蓮的表演,事後模擬而成。
她天資穎悟,練習又勤,居然也學了個似模似樣,只是以她身分之尊,
哪有為人獻舞的道理,是以從未當眾表演,今日擔心蘭斯洛不快,所以傾情
一舞,博君一笑而已。
輕盈地轉了圈,莉雅仰頭站定,擎手向天,纖手連作了幾個姿態,恍若
百花齊放,妙不可言。驀地,整個身體開始急轉,猶如穿花蝴蝶,輕巧地踱
至床沿,停步收舞,微帶羞意,笑望著蘭斯,等待心上人的評價。
蘭斯洛給看的渾身不自在,臉上發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無疑地,他
是深深受到吸引的,不過,儘管心裡怦然大動,可是從口中出來的話,卻還
是,「普普通通啦!又沒身材又沒臉蛋,不男不女的,難看死了。」
「真的嗎?」「當然是真的, 這樣子難看死了,如果是別的女人啊….
」
說起別的女人,蘭斯洛念及紫鈺,登時胸口一痛,說不出半句話。莉雅
見他眼中閃過悲痛,知蘭斯洛想起了傷心事,為了要分散蘭斯洛的情緒,哪
管其他,捧起蘭斯洛的臉頰,就是一吻。
「妳………」「明天,我就要回國了,或許今晚,就是我們相處的最後
時刻,我不喜歡你想起其他的女人,誰都一樣。」莉雅情深款款地說著。「
所以,只有今晚也好,你只准想我一個。」
蘭斯洛訥訥地呆在當場,最後,他別過臉,轉身向內側,沉聲道:「快
睡吧!我的傷口有點痛,妳也應該很久沒闔眼了,快去休息吧!」他不知道
該怎麼回應,一方面,也是他自覺沒有回應的資格,不管是身分、心意上的
差距,他不曉得怎麼去回應這份虧欠太多的感情。
背後,傳來輕聲的嘆息,與「唏嗦唏嗦」的布料摩擦聲,跟著,被褥掀
開,一具溫瑩滑膩的嬌軀,猛地鑽進來。
「妳……妳幹什麼!」「睡覺啊!你不是說我該休息了嗎?幾天沒閉眼
,都快累死了。」莉雅平穩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異樣。
「我不是說這個!妳……妳怎麼……」
蘭斯洛結結巴巴的說著,緊張的快要昏了去,拼命的往床裡面縮。他並
非第一次與小草同床共枕,可是卻從未這般的肌膚相親,甚至,隔著單薄的
衣衫,蘭斯洛可以完全感覺到,那成熟誘人的美妙曲線,馥郁的處子幽香,
這快要讓他精神崩潰了。
「這樣子背對一個少女,很沒有禮貌喔!」莉雅嗔笑道:「你這樣,我
會傷心的。我難道連一點魅力也沒有嗎?」一面說,水蔥般的手指,沿著脊
髓的線條,來回輕繞,或輕或重的刺激。
「少做那種無聊事,又沒胸部又沒臀部,哪來的魅力。」蘭斯悶哼道。
有沒有魅力,身體是非常清楚的,儘管胸口還是不適,但股間的部位,瞬間
已腫脹至疼痛的地步了。
「真的嗎?那這樣呢?」莉雅輕笑著,一改平日嫻雅的形象,往蘭斯洛
的耳根吹氣,修長的小腿,順著蘭斯洛的腿間,往上輕划,挑逗大膽的令人
難以置信。
「喂!女孩,我不是聖人,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妳再這樣下去,小心發
生很不好的事喔!」竭力保持最後一絲理智,蘭斯洛低聲道。
以男人的分界來說,蘭斯洛並非所謂的守禮君子,雖然不是色情狂,卻
也終生與「禁慾」絕緣,早在初至杭州時,他便整天嚷著往妓院跑,可是,
對於真正傾慕的女性,蘭斯洛溫文有禮的引人發笑。
即使是面對紫鈺,他也是敬若天神,不敢有半分褻瀆,事實上,當在廟
裡面對神明時,他從未有過如此的緊張,是以,儘管體內熱血奔騰的快要爆
掉了,他還是竭力克制自己,未敢逾矩。
察覺蘭斯洛的心意,莉雅更是感動。她環臂摟著蘭斯洛,把身體貼緊,
嗅著那股男性的雄猛氣息,低聲道:「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對你的心意,
你真的一點都不明白嗎?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讓你繼續這樣,我們很可能
再也見不到面了,可是,我不想就這麼結束。」
「為了把所有事情做個處理,我希望你能等我三年,可是,依照你的個
性,如果不把你綁住,你一定會和別的女人遠走高飛。」莉雅的聲音很輕很
輕,沒有半分激動,因為這是她早就下定的主意。
口中這麼說,但是莉雅心中卻有著更深的一層意義,她不是那種用身體
綁住男人的庸俗女子,要掌握蘭斯,更是用不著此法,今晚的舉動,主要是
想為杭州之行,烙上完美的句點,同時,也可藉此更確定自己的心。
要被綁住的,不是蘭斯落,而是她自己呵。
「本來應該是男方主動的,可是,要等到你開竅,不知道要什麼時候。
」
「莉雅是個很笨的女孩。」貼著寬厚的背膀,莉雅柔聲道:「紫鈺姊姊
能給你的,我也一樣能,嘿!我不至於真的那麼沒胸部沒臀部吧!」
一個那麼美的女孩,用這樣的聲音,傾訴著大海般的深情,大概沒有什
麼人,會無動於衷吧!如果有,那個人一定不正常。
蘭斯洛是個正常人,正常的男人,情、慾方面都是,而現在,他兩方面
的情緒,都已經爆出滿水線了。
「傻瓜!」
猛地翻過身來,緊擁住莉雅,生怕她突然消失不見,拂去掩面的瀏海,
蘭斯洛顫抖著聲音,半笑道:「妳是個沒臉蛋沒身材,又沒胸部又沒臀部,
除了我以外,再沒別人敢要的大傻瓜。」
吻技十分笨拙,卻這一生首度地,回吻了佳人的櫻唇,兩情相悅的興奮
,令蘭斯洛陷入狂喜之中。
當忘情的嬌喘,響徹整間寢室,緋紅的綺帳,無聲落下,掩住一室春光
。若隱若現的蒼月,輕映花影,冉冉晃動,猶如龍鳳紅燭,為這對新人祝禱
幸福。
正如某人所說,秋天,是有情人的季節。
肢體交纏,被翻紅浪,數不清的軟語呢喃中,有這樣的一句誓言,永雋
心頭。
「雅雅,雅雅,從此刻起,妳是我結髮妻子。」
「唉…….!」
彷彿做了一場深沈的夢,甦醒的紫鈺,緩緩地睜開眼睛。
「發生了什麼事………這裡是哪裡……」
頗為疑惑地,環顧四週,才想起來,這是自己居室,落瓊小築的閨房。
「怎麼搞的,頭好痛啊!」
腦子昏昏沈沈的,似乎還沒從沈睡的後遺症中醒來,身體累的彷彿要虛
脫了,紫鈺敲了腦袋幾下,想要恢復清醒,睡太久真是件麻煩事,連身體各
處都在抗議了。
說到睡太久,在昏睡之中,自己好似做夢了,是什麼樣的夢呢……紫鈺
努力地回想,卻是半點殘餘記憶也無。
「哼!看來是病的太久,腦子也不靈光了!」紫鈺自嘲道。這個病真是
不方便,有好多想做的事,都給拖累了,不過,這情形馬上就要改變了,剛
剛收到師尊傳的訊息,著她立刻返回白鹿洞,搜尋多年的聖物,九天冰蟾,
已被二師兄找到,自己的頑疾,終於有徹底根治的希望了。
「雖然不甘願,看來,是要欠那討人厭的傢伙一份情了。」紫鈺不喜歡
公瑾,特別是,打剛才被怒雷驚醒後,紫鈺發現,自己對這師兄的憎厭之情
,好似又多了幾分。
剛剛做的那個夢,到底是什麼呢?雖然只記得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回想那些片段,就有種很溫馨的感覺,莞爾、喜悅、感
傷、哀愁,交相雜落,臉上表情一下好笑,一下沈思,最後,胸口就痛的好
像要給撕裂了般,眼眶忍不住濕潤起來。
「啊!」一聲驚呼,卻是紫鈺發現,床褥上的枕頭,濕了老大一片,水
源的來頭,自是她的眼淚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紫鈺皺眉道。絕美的嬌顏上,盡是迷惘的神情。
對於那個模糊的夢境,在震驚之餘,她有著很大的好奇,自有記憶以來,她
從不記得自己曾落過淚,半次也沒有,今日,怎會如此失態呢?
正在沈思間,某樣東西吸引了她的視線,一縷晶瑩的白光,自枕頭的淚
漬中透出,剖開察看,一顆渾圓剔透的明珠,柔柔地綻放光華,隱約間,浮
現了一個「畜」字。
基於某種不知名的直覺,紫鈺將明珠拾起,緊握在掌心,她有種預感,
這顆明珠對她非常重要,日後,將會有重大的影響,幫助她尋回那個失落的
夢境。
總有一天,她會憶起那個夢的,一定會的。
一番雲雨過後,莉雅摟著蘭斯洛,沈沈睡去,臉上猶掛著幸福的微笑,
似是作著好夢。
蘭斯洛斜倚床沿,輕拂著佳人絲緞般的肌膚,平靜無波的心底,激不起
一絲慾念。
遭到背叛所受的心痛,因為被欺騙所刻下的忿恨,這些心情,都不是輕
易能夠彌補的。
「憑什麼?沒有家世,沒有高強的武功,沒有萬貫的家財,你認為自己
有什麼?」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只有實力夠強的人,有資格主宰一切。」
「今天你之所以被我打的像狗爬,唯一的原因,就是你沒有我強。」
「一個廢物的話,是沒有半點價值的。」
在洞中紫鈺所說的話,一一浮現腦際。是的,在這個世界,弱肉強食是
不變的鐵則,只有實力才代表一切,就是因為自己太弱,所以才會任人欺負
,任人利用,連守住心愛東西的能力都沒有。
在此刻,蘭斯洛暗自發誓,一定要變得更強,比現在強,比所有人都強
,不管任何代價,他要強大到無人能比,再也不會被人蔑視,再不用被命運
玩弄的地步。
可是,要怎麼做呢?拜投明師、找尋靈藥,這都是不切實際的作法。人
情如紙薄,以自己毫無背景的資歷來說,根本沒有一個名門,肯接納這樣的
弟子。
固然,以雷因斯•蒂倫的背景,可以立刻就獲得良好的機會,深造學藝
,可是蘭斯洛的自尊心不允許,他要在不倚靠任何人的情形下變強。
幾番苦思,都無結論,正自氣惱徬徨時,忽地瞥見了茶几上的物件。
「怎麼會在這裡……」
茶几上,一個玉盒端放,對映月華,散發出妖異的光芒,正是鐵木真的
遺寶。
彷彿受到了某種牽引,蘭斯洛悄聲移開了莉雅的擁抱,緩步下床,將玉
盒拿至屋外,坐在走廊間,緩緩開啟。
盒內,白色磁瓶靜靜地躺著,秘笈安放於側。這兩樣東西,為什麼會在
這裡呢?是自己在昏迷前抓到的嗎?或著說, 是給水流一起衝出來的呢….
不管是哪種理由,也不管是否巧合,看來,這是上天所指點的一條明路了。
如果想要變強,有什麼武功,比這天下第一魔功更適合呢?
打開秘笈第一頁,那行紅色的血字,在月光下,冉冉舞動,就如同惡魔
的低語。
「欲修練天魔功者,需以人生的一部份,作為交換。」
心中的理智層面,好似發出了最後的警告,為了所愛的人,為了關心自
己的人,不該犯此愚行,可是,也就是因為愛的深,遭到背叛的恨就更深。
當時的自己,還在奇怪,是什麼樣的人,會笨的去練這種武功,現在,
他知道了。
看著血字,蘭斯洛笑了,笑聲中的寒意,猶如夜梟悲鳴,讓人不寒而慄
,如果兩相比較,或許會發現,那種笑聲,竟和公瑾有相似。
「用人生的一部份,換取天下第一的武功,這實在是太便宜了。」
沒有一絲的猶豫,蘭斯洛簽下了與惡魔的契約,一口飲乾了磁瓶內的液
體,他翻開了第二頁。
天上剎時轟雷爆作,晴天霹靂,似是為了這不幸的開端,而哀號警告。
聽得窗外爆雷驚轟,莉雅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皎潔的月光,照在光裸
的肌膚上,勾勒出渾圓的白玉曲線,成了一副懾人心魄的藝術品。
「到底是開了封印………」
莉雅幽幽一嘆。蘭斯洛開啟天魔經,早在意料之中,莉雅沒有阻止的意
願,魔功、神功,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運用得當,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
天魔功的威力舉世無雙,倘若就此失傳,的確很可惜,就讓蘭斯洛傳承
下去吧!雖然說,日後要面臨的許多困難,大是棘手,甚至還有不知何時會
發作的詛咒,不過,在強者的路上,面對挑戰,本來就是在所難免的事,就
讓蘭斯洛自行決定吧!
反正………莉雅笑了起來,不管他選的是怎樣的路,自己都會陪著他,
一路走下去的,這是他們兩人共有的誓約,不管怎樣都不會改變的誓言。
「你曾說過,決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同樣的,不管你走的道路是什麼,
我都會陪你走下去的呵!」
如此,許下了一生相隨的約定,作為杭州之行的休止符。
因為雷峰塔的事端,導致杭州一帶,爆發大規模暴動,所幸辭官旅遊的
元帥,周公瑾,即時妥善處理,擒殺錢繼堯以平民憤,同時還發覺了帝國重
臣意圖叛國的陰謀,數件大功,讓周公瑾立時官復原職,獲得封賞無數。
三月後,被捕入獄的司徒星霜,於天牢暴病身亡,理由不明。隨著皇子
的亡故,艾爾鐵諾帝國亦陷入了帝位奪嫡之爭,宮廷間自此不得寧日。
莉雅結束西湖之行,回國繼位,是為雷因斯•蒂倫女王。依照古禮,必
須進行潔身大典,但不知是否靈竅不能連開,亦或是與蘭斯洛相處後,降低
了本身的氣質,再開靈竅後,所得到的能力,俱是令人咋舌的異能,諸如「
在兩處垃圾堆間,瞬間移動」……之類的恐怖能力,令雷因斯•蒂倫王城,
今後不得安寧。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八月,蘭斯洛、莉雅定情於西湖。距離兩人正式結
髮,蘭斯洛王登基,尚有兩年。
自那以後,風之大陸的歷史轉輪,以驚人的速度,飛快地運行不休,英
雄豪傑輩出,彼此以「天下」為賭注,用血與汗繪製成圖,進行著令人熱血
沸騰的競賽,一幕幕可歌可泣的烽火詩篇,頌揚在大陸上的每個角落,正式
揭開了風姿物語的序幕。
傳說中的史實,又翻過了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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