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六月 魔界邊境
熔爐裡,火焰已然熄滅,猶自冒著嬝嬝輕煙,夜已深,爐子旁的人卻未
歇息,正盯著眼前的幾絲火苗,呆呆出神。
屋子的一角,幾件器物如垃圾似地隨意棄置,蕩漾著龍紋光華的古劍、
不知什麼金屬組成的黑沉盔甲、以蟒蛇形狀製成的手杖…
每一件,都於簡單樣式中顯出不凡之處,足以令識貨的武器商人為此付
出高價,而倘若他們看清製作者印下的專屬記號,這些器物的價值甚至可飆
漲百倍以上。
而現在,這些東西只是亂沒價值地給丟在牆腳。
正在發呆的,是個矮小老人,身形枯瘦,滿是皺紋的臉上,清楚地可以
見到各種風霜留下的痕跡。
老人的聽力似乎很不好,也因此,屋裡幾頭老鼠給養得又肥又大,此刻
,正躲在屋裡黑暗處,以榖類殘渣大快朵頤。
忽地,一道冷風急遽刮入,所有火光為之一暗,當一切重歸正常,屋裡
悄沒聲息地多了一人。
「師傅,弟子朱炎參見。」
聽著人聲,老人立刻由沉思中醒來,表情回復了一貫的強悍精幹,沙啞
著嗓子道:「是炎兒嗎?說過多少次了,好端端的男子漢,動作就別學那山
中老鬼一夥人,鬼鬼祟祟,獐頭鼠目,不成體統……」
被責備的一方,是個年輕男子,面對師傅這不知該算是調侃,亦或是單
純牢騷的指導,他便如往常一般地不做反應,只是聲調平平地回報剛才的去
向。
「師傅,小師妹已經越過邊界了。」
男子的身材英偉,是名十足十的美男子,紅玉般的赤髮,在爐火輝映下
倍添光彩。
「不知道這一次,是否還是由我跟在後頭…」
「不必了!」
老人的脾氣十分暴躁,大聲怒道:「這丫頭就是愛亂跑,既然不肯老老
實實待在這裡,那她的死活也與我們無關,不必理她!」
多年的師徒相處,朱炎很明白,師傅此刻真正的怒氣並沒有表面上的十
分之一,因此,他還是緩聲道:「其實,讓小師妹多出去歷練一番,也未嘗
不是一件好事。」
「就憑她那點把戲?哼!連門縫都沒有。炎兒,你可別忘了,只有你,
才是我的真正傳人啊。」
「是的。然而,恕弟子多言,小師妹的資質,如果經過適當磨練,成就
是遠在弟子之上的,弟子不明白師傅為何不…」
「就是因為她的資質好,所以我才生氣,如果她…」
發現自己在無意中說出了真正的心情,老人立即閉上了眼,有些洩氣地
默坐著不出聲。
聽到了想要的結果,朱炎不敢再刺激老人,轉移話題道:「師傅,關於
那樣東西的處理…」
「用不著了,它的主人已經把它拿回去了。」
「啊!那位先生來了。」
提到『那位先生』,朱炎的聲音有些微顫抖,那是一種混和了崇敬、熱
切的語音。
老人瞧了徒弟一眼,把頭別開,道:「今早來的,唉!瞧那模樣…撐不
了多久了。」
與朱炎不同,老人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感傷。
朱炎沒有作聲,他很清楚,師傅話裡的意思是什麼。
似有無限感慨,老人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火燭直搖晃。
「唉!魔族這東西,沾上了一輩子都是麻煩。」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六月 香格里拉 「噹啷!」一聲,
長劍給挑飛在半空,轉出幾道炫目弧形之後,掉落地面。
他長長地喘了口氣,彷彿全身精力都被榨乾似的,重重跪倒在地,身上
給汗染得濕透,喉嚨卻乾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在長劍落地的剎那,樂聲嘎然而止,由魔曲所幻化出的鬼神虛相,在瞬
間消失無蹤,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只剩下面前那位放下手中大提琴的淡妝麗
人。
「你的武功又有進步,比起三個月前,這次又多撐了半炷香的時間。」
「可惜還是攻不破這些魔曲。」
「關於這點,你應該不意外吧!」
麗人輕輕一笑,唇邊笑意雖是雲淡風清,卻別是有股嫵媚迷人的成熟風
韻,「既然輸了,原先的委託還是要繼續嗎?」
「當然!」
雖然累得像灘爛泥,他的回答猶自斬釘截鐵,沒有絲毫遲疑。
「很好。」
麗人有些不合形象地聳聳肩,似乎對這答案不感意外,微笑道:「搜索
工作到目前為止,雖然有線索,但並沒有目標的具體下落,如果要再繼續下
去,搜索的層級就必須再提昇一級,當然,需要的報酬也相對提高。而今天
,你並沒有能打敗我…」
「……」
「依照當初的約定,既然你還勝不過我,那就只好公事公辦。」
麗人輕揚素手,一束紙卷悄然飄落至他面前,「這是委託任務需要的金
額,等你把錢湊齊,我會交給你最新的搜索報告。」
不用打開,他完全理解紙上的數目會是多麼巨大,當下只是大口大口地
喘氣。
並非為了那天文數字一般的金錢,而是因為適才那場戰鬥的激烈、疲憊
。
「看在大家的私人交情,我奉送一個情報。」
麗人收起愛琴,轉身而去,窈窕背影逐漸隱沒在黑暗中,「自由都市最
近不太平安,如果是你的話,也許能從中撈點好處吧。」
「哪裡?」
「自由都市的沙爾柱。」
「那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
「包子好不好吃,不能只看皮的。」
他不再多言,將整個身體倒在冰涼地板上,好好地休息一下,呼呼大睡
,以備跟著的長途跋涉。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
叢林陰鬱,濃密樹枝交相錯雜,完全阻住各方的光源,成為一個密閉的
黑色世界。
並沒有吹風,但卻響著詭異的金屬破風聲,樹叢枝葉不時搖晃,正是有
人於其間交手的證據。
倘若有人能在黑暗中視物,便能看到飛濺在樹葉上的血珠,快速增多。
樹木越搖越劇烈,雙方的交手也漸趨白熱化,終於一聲巨響,兩根合抱
大樹同時折斷,一道人影悶哼咳血,以驚人高速向林中深處急退,幾下就沒
了影子。
原處,七名著夜行黑衣的男女,先後從樹上躍下。
七人中有老有少,有高有瘦,分執刀劍匕首,或是一些難得看見的奇形
兵刃,各自有著不同的特徵,但卻有著相同的一點,就是每個人都帶著或輕
或重的傷。
最輕的,左臂少去了一截;嚴重的,甚至要同伴立刻就地急救,才能保
住一命。
所有傷口也有著異樣的巧合,就是無論輕重,每個人都僅有一處傷口。
因為能承受對方連發兩招的人,絕對不是活人!
所有人都忙著止血、包裹傷口,他們都是受過嚴格訓練,不輕易讓情緒
波動,但想到剛才那場廝殺的驚心處,卻不由得不動容。
一名中年女子尖聲道:「那賤人…好厲害,她出手比任何教官都快,她
…她…」
因為失血過多,說沒幾句,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旁邊的一位少女接著說下去,「真想不懂,同樣都是學生,她也不過比
我們早了幾屆,怎麼能讓我們追殺萬里,還傷了學校這麼多人!」
「就因為有這種實力,所以她才成為『目標』啊。」
為首的一名青年沈重道:「何況教官說過,她是校長大人近五百年內最
得意的門生之一。」
一個老人纏妥腹側的傷布,道:「我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我們還要不
要繼續追下去嗎?」
「沒必要。雖然命令上是要把她截殺,奪回物品,可是看別組的例子,
能把她逼到這地步,我們應該也能及格了。」
青年苦笑道:「何況,我們已經不可能再做剛剛那樣的組織攻擊了。」
入林時,他們這組原有十八名組員,排好平日熟練的殺陣,現在,只剩
下七人,剩下的,都已殞命在某個樹頭上,成為任務的遺跡了。
想到能存活下來代表的意義,眾人雖是傷重,卻都有喜色。
為首青年道:「走吧!」
一語方出,突然臉色大變,呼喝道:「快退…」
話沒來得及出口,一股凝結萬物的寒意,鋪天蓋地般罩下,七人奮起最
快身法,朝不同方向逃去,只聽得「砰!砰!砰!」
三響,有三道人影及時竄入林中,遠遠逃逸,餘下四人則似關節僵硬一
般,動作越來越遲緩,終而停歇。
沒多久,屍體外部漸漸散發白氣,竟罩上了一層薄霜。
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有個身影倚樹而立,看著自己用盡力氣發的一擊,
默數成績。
「第二十六組,餘數三!老頭子教學手段大有進步啊。」
她緩緩地睜開眼睛,一襲黑袍與陰暗樹林作最完美的結合,只有那一雙
眸子,如魂如魅,隨著主人的思考而幽亮。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右手暫時是完蛋了。」
看向右手手腕,就像與幾具屍體同樣,凍得像根鐵棒,膚色異樣地慘白
,腕上肌肉壞死過半,饒是如此,還是傳來難熬的痛楚。
而身上其他刀傷、掌傷、毒傷,並不比這輕鬆!
「不能再硬拼下去了。」
她舉起左手,將腰間一個布包放入懷中,「不過,還是得把這東西送到
那人手上。」
黑袍輕揚,身形隨之變幻,正要以一貫的神秘姿態,幻化消失在黑暗中
,忽然…
…
咚!
往前栽倒,摔了一個極難看的前撲。
是傷勢沈重,所以立足不穩嗎?
「他媽的!又踢到前腳了……」
風之大陸幅員廣大,隨著各地區的天文地理,呈現種種不同的風貌,也
誕生出種種不同的文化。
在北方的精華區域裡,西北方的大片土地,屬於第一大國艾爾鐵諾的疆
域;東北方則是文明古國雷因斯•蒂倫立國其上。
南方的文化、開發程度沒有北方高,在西南邊,是由眾多蠻族所聯合,
附屬於艾爾鐵諾的特別行政區,武煉;而東南方,則是零星散布的自由都市
同盟。
在龍騰山脈以東、銀海公路以南,風之大陸的東南方,本是塊危險而不
適人居的所在,不知是什麼原因,自太古神話時代以來,這範圍內的磁場極
不穩定,因而導致天災頻仍,沙暴、地震、龍捲風、霜害、冰雹、磁場波…
以及嚴苛到極點的氣候突變,使得這區域生人難近。
只有被放逐的罪犯、戰爭落敗後的亡命者,才會踏足其上。
經過千百年研究,大陸上的文明,足以克服天然環境,於是開始有部族
進駐,依法設立磁場結界,在一定範圍內維持天候正常,跟著便開始建立都
市,設立根據地,之後,有了自由都市同盟的誕生。
自由都市同盟,正確來說,可以加上「商業」二字。
散落在東南方的各都市,因為不可能自給自足,所以便建立交通網,與
鄰近都市展開貿易,因為這層關係而結成商業共同體,於是便有了同盟體制
的誕生。
特殊的環境,產生了文化的不同。
與艾爾鐵諾、雷因斯相異,自由都市的法律,顯得寬鬆的多,各都市的
市民,也相當自豪於『自由、熱情、追求夢想』的城市風格,再加上半開化
的都市風情,使得自由都市有若閃閃發光的待採金礦,吸引了大量的外來客
。
除了商人,也有遊走各地的旅人、作武藝修行中的流浪劍士,除此之外
,當然也不乏罪犯與亡命之徒。
總之,只要揮霍得起,自由都市共通的口頭禪是「來者皆客,四海之內
亦兄弟」。
不過,姑且不論商旅,罪犯、投機客的大量湧入,實在是項傷腦筋的問
題,為此,自由都市有個熱門行業,『捉通緝犯』。
獎金獵人在各式高額懸賞中,應運而生,他們從懸賞佈告中記下對象,
滿足雇主的要求,看是生擒活捉,或是人死見屍,甚至清蒸紅燒,無所不包
,之後,收取報酬。
一般來說,由於組成份子複雜,獎金獵人的社會地位不是很高。
初出江湖亟欲成名的武林新秀、仕途失意的武人、缺錢的流浪劍士、地
痞流氓…
反正只要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誰都可以下海兼差,用不著領牌註冊,
甚至獎金獵人兼作殺手買賣,這都是常事。
因此,獵人常常遭人白眼,但是,獵人中並不乏際遇不佳,卻有一身好
功夫之人;同時,也有不少知名人物,當初是以獵人身份出道。
大陸上,各城市中會設立多處紅牆,作為官方公告各個通緝犯之所,同
時也提供各類懸賞的張貼,標明此重犯的姓名、相貌特徵、懸賞金額,並註
明懸賞需要。
而紅牆,也就是獎金獵人聚集的工作場所。
熾天使書城
【第一章─稚犢不識憂】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自由都市沙爾柱紅牆之下,許多人注視著各類
佈告,交頭接耳,竊語不斷。
他們倒不全是獎金獵人,在懸賞的告示中,也有以尋人為目的的任務,
倘若恰好碰到,那也是一筆意外之財,當然,像這種「尋找故友蔡德統,見
人二十銅幣,見屍三百銀幣……」
大家心知肚明的內容,那就不在考慮範圍了。
「喂!最近有什麼好工作啊?」
「亞達市懸賞四百銀幣,捉三個越獄的逃犯。」
「哈,老弟,不若咱們兄弟倆聯手,小小逃犯,還不手到擒來。」
「是,你老兄武功最強,那麼有本事,怎麼不去把柳一刀抓了,只會在
這嚼舌根。」
獎金獵人們交換著工作的情報,在這行,報酬最高的工作,並不一定是
好工作,說到底,不管酬金有多高,倘若沒命去花,那也是沒意義的。
紅牆榜上的大陸第一號通緝犯,已經高居榜首三週了,那是雷因斯境內
新近崛起的採花悍匪,柳一刀。
這人在雷因斯境內連續作案,專挑貴族、富商下手,出入香閨無數,雷
因斯官方幾次圍捕,都給他逃逸,連相貌也沒看清。
怪的是,給採花的婦女,也是模模糊糊,除了一口咬定對方是個大鬍子
採花賊,其餘的相貌、特徵都說不出所以然來,有的講高、有的說瘦,眾說
紛云,反而使得雷因斯官方更為頭痛。
王城內也曾大肆搜捕,但除了抓到一堆想藉名作案的冒牌貨,連個影子
也沒摸著。
雷因斯的富商、貴族們氣憤有加,懸賞越加越高,現在已經高達五百枚
金幣,成了大陸第一淫賊。
「借過,借過……前面這位好心大叔,拜託你讓一讓好嗎?我看不到了
…」
紅牆下的人群,因為有人強力的擠入,而起了一陣騷亂。
不過,當人們看清騷亂的源頭,原本要脫口的髒話,頓時收進肚裡。
那是一名留著短髮,百靈鳥一般的少女,她穿著一身翠綠的背心與短裙
,赤著雙腳,光著膀臂,小麥色的肌膚,泛著健康的光澤,臉上掛著爽朗微
笑,看來有些迷糊,盯著紅牆上的告示,來回搜尋。
周圍人們都有些好奇,這樣的一個女孩,瞧起來,完全是一副涉世未深
的模樣,怎麼會到這種地方,與人群廝混呢?
「偉大的仙得法歌大神,請您賜給我一件好工作。」
暗自祈禱一番後,少女目不轉睛地看著各類佈告,想尋找一些合意的目
標,嘴裡喃喃自語。
「抓殺人犯…這個不行,愛菱打不過人家……驅逐盜賊…這個也不好,
沒什麼把握…保護百斛珍珠送至武煉…這…這種穩死的…尋找市長愛妾遺失
寵貓,這個可以接,可是…怎麼最近都在幫人找小貓小狗啊!」
看完了告示,少女愛菱無奈地垂下肩膀,有些喪氣的搖搖頭,臉上表情
雖然仍在微笑,卻嘟起了小嘴,頗為失望。
從模樣看來,愛菱僅是個普通的少女,不過,倘若旁人知道她父親的姓
名,可能會為之大吃一驚,隆•貝多芬,當代第一鑄造名匠。
遠自九州大戰時期,魔界名匠隆•貝多芬的名號,便揚名大陸,名聲之
廣,便是鯤崙的其他角落也有所聞,其所鑄造的器物,特別是武器,每件都
在戰爭中隨戰績而享有盛名,至於特別製作的魔導器,更是魔導師眼中的無
上秘寶,總之,只要是烙有其代表徽印的器物,都有成為黑市拍賣會上壓軸
寶物的本錢。
九州大戰後,一如其他的許多人物,這位名匠從此生死不明。
愛菱是隆•貝多芬的女兒,也有著直承而來的鑄造天賦,從懂事起,就
立志成為父親那樣的一流名匠,但是,隆•貝多芬卻對女兒的志向嗤之以鼻
,自始至終抱持著打壓的態度。
從小到大,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除了無數次的爭吵外,愛菱不
斷力求表現,以回收父親的鑄造品為任務,進行一次次的人間之旅。
六年前的一次旅行中,愛菱遇見了當時化名「莫問」的超級劍手,劍仙
李煜,兩人合作追蹤父親作品之一的黑曜鏡,最後,黑曜鏡在打鬥中炸成碎
片,勉強算是完成工作,而愛菱更險些在旅程中喪命,若不是李煜的全力救
護,這名立志成為一流匠師的少女,早已在爆炸中成了焦炭。
旅行結束,愛菱著實挨了父親一頓臭罵,還有連續半年的冷嘲熱諷,少
女並未因此而氣餒,但是,她也發現了自己的能力不足,只會成為伙伴的累
贅。
因此,六年裡少女乖乖地待在家裡,鍛鍊自己。
去年九月,自認為磨練已經足夠,愛菱再度離家,繼續六年前未完的「
江湖歷練」。
要培養一名好的工匠,僅憑優秀的鍛造能力是不夠的,還要具有卓越的
判斷、構思,這些都得從生活經驗中學習,所以,為了讓自己更上一層樓,
親身到人世去歷練,增長經驗,這是必須的。
而當歷練成熟,製作器物的本領也會隨之提高吧!
無奈,現實與構想有著許多差別,儘管有心想鍛鍊,但出來幾個月了,
卻學不到什麼東西。
以前,愛菱聽說過,初出茅蘆的年輕人,往往會到紅牆接工作,藉此增
加經驗、名氣,所以她這次一出來,也學著別人到紅牆下觀望,然而,手無
縛雞之力的她,什麼工作也接不來,就只能幫人家尋找失物,找些小貓小狗
之類的工作。
別說是小風小浪了,這樣的生活完全是風平浪靜,比起幾個月前,見識
、思想沒半點長進,徒然浪費囊中的旅費罷了。
就在剛剛,還在入城時,對一名病弱老人施予援手,把上趟工作的餘額
全給了他,事後才發現身上只剩幾枚銅幣,這下真的要潦倒街邊了。
愛菱望著紅牆上的告示,嘟起小嘴,長長地一嘆。
看來,在增長經驗之前,還是得先擁有相當實力啊!
那麼,難道自己就真的一點實力都沒有嗎?
一面對起這個問題,愛菱就為之氣結。
應該不是這樣的啊!
自己不是從小就才華洋溢的嗎?
為什麼現在會這樣呢?
「算了,還是再去幫忙找找小貓咪吧!」
一時間沒有解決方法,肚子卻不爭氣地餓了起來,愛菱只好向現實低頭
,再接一檔微薄的生意。
「仙得法歌大神,希望您庇佑這次的動物很好找,拜託拜託。」
向自己信仰的神明祝禱後,愛菱伸手揭了佈告,往後退到角落,正要轉
身離開,一張不知從哪飛來的卡片,忽地掉在她頭上,把眼睛遮住。
「哇哇!什麼東西啊!」
少女著實給嚇了一跳,但當她抹開臉上的那封卡片,瞧見上頭的內容,
不禁呆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份徵人佈告,大意是徵召自由都市境內,乃至於其他國家的英傑
,共同在四月之前,前往阿朗巴特山,共襄盛舉。
令愛菱眼前一亮的是,佈告的下方,特別註明主辦單位在自由都市境內
各市都有聯絡處,倘若憑此卡至聯絡處報名參加,可向聯絡處索取旅費及相
關資訊。
「太好了,這看起來好像很棒啊!」
沒想到可以輕易地解決食宿問題,愛菱喜不自勝,可是,喜悅過後,她
又有些擔心,這會不會是廣告噱頭呢,世上哪會有這麼好的事啊?
「喂!可愛的小姑娘,漂亮的小姑娘。」
叫喚聲在耳畔響起,愛菱轉頭一望,只看到一雙如貓眼般的紅色眼瞳。
「哇!」
愛菱嚇了一跳,退了幾步,拉開彼此距離後,才看清對方是個矮個頭的
胖子,身上的打扮,看得出是常遊走於大陸各處的旅行藝人,而那雙與貓相
似的細瞳,則是雪特人的著名象徵。
雪特人是大陸上不太受歡迎的一族,他們天性貪婪、好吃、怯懦,加上
有對討厭的瞳孔,所以處處受到歧視、排擠。
「漂亮的小姑娘,妳手上的東西是我的,請把這張邀請函還給我吧!」
聲音中含著奇異的韻律感,那是因為雪特人常以說書、講故事,作為旅
行大陸的求生技能,習慣成自然之後的結果。
愛菱瞧瞧對方,笑瞇瞇的樣子,不像是壞人,應該沒有問題吧!
她遞還卡片,小聲問道:「請問,這是什麼東西啊!」
雪特人接過卡片,道:「妳說這東西啊?嘿嘿,老實告訴妳,這玩意可
不得了,是尋寶的邀請函啊。」
「尋寶?」
聽到尋寶這敏感的字眼,愛菱連眼睛都睜大了。
雪特人道:「是啊,只要憑著這張邀請函,就是受邀前往的賓客,路上
可以向招待處索取旅費,還供應食宿咧!」
聽到有食宿可以供應,這的確是好消息,不過,此刻愛菱的心神,已經
全部被「寶藏」兩個字所吸引了。
「請問,那是什麼寶藏呢?」
「哦!妳不知道嗎!就是很有名的撒拉脫寶藏啊!」
雪特人細數道:「真的很有名喔,傳說中,埋藏在阿朗巴特山的千年秘
寶,裡面包括萬枚金幣、數不清的寶石首飾、失傳的魔法書…嘿!還有特殊
的神兵利器,聽說還是魔界名匠隆•貝多芬的得意作品呢。」
聽到父親的名字,愛菱不由得驚呼一聲,「隆•貝多芬?」
「沒錯,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特級匠師,只要能拿到一兩樣他的作品,
那就夠我發達的了,而這一切呢,都要靠這張得來不易的邀請函。」
雪特人說著,將手中卡片得意地又揚了揚。
「布瑪的作品?這是真的嗎?」
布瑪是愛菱一族中對父親的稱呼,也就是隆•貝多芬。
難以接受這消息帶來的震撼,愛菱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仔細回想,父親確實提過,曾在阿朗巴特山待過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當
然也曾在那邊製作器物,所以,寶藏的存在並非沒可能的。
出來了那麼久,一事無成,又淪落到花光旅費的窘狀,心底其實早萌生
了退意,但如果就這麼兩手空空地回去,不僅會被父親恥笑,同時對自信滿
滿離家的自己也說不過去。
可是現在不同了,撒拉脫寶藏的消息,無疑是上天指引的一道福音,倘
若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就可以抬頭挺胸地回家去了。
這時候,一個大膽的想法,悄悄地從愛菱腦海裡誕生了。
「雪特人先生。」
「咦!」
近距離面對少女的笑臉,本應是悅目的景象,卻不知為何帶著奇妙的壓
迫感。
「有……有什麼事嗎?」
「我也很喜歡尋寶,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和雪特人先生一起同行呢?」
雪特人愣了一會兒,仔細地打量了愛菱兩眼,從頭到腳,最後發出了然
的笑聲。
「哈哈哈!妳…妳是和我開玩笑的吧!像妳那麼漂亮的小姑娘,又不能
跑,又不能打,怎麼能學人家尋寶呢?雖然上面是有註明要組隊參加,但是
妳…呃!妳是和我開玩笑的沒錯吧!」
愛菱心裡無聲地嘆了口氣,嘟起了小嘴。
怎麼每個人都這麼看不起她?
儘管自己的確沒有一身好武功,不能打,動作也不快,可是,愛菱還是
可以做很多事的啊!
「組隊參加?那麼,您打算到哪裡找同伴呢?」
愛菱口裡問著,趁著雪特人轉過頭去,喃喃不休,手在後頭牆邊摸索,
看看有沒有什麼趁手物件。
雪特人笑道:「當然是能找到有力伙伴的地方啦!」
「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有力的伙伴呢?」
很好,手底傳來的觸感,好像是某種棍棒類的東西,粗細軟硬也沒問題
。
雪特人不疑有他,還是笑得很開心,「像是武館、技擊賽場,都是很理
想的地點啊,如果同行的伙伴武藝高強,在和旁人競爭的時候也會比較吃香
…」
愛菱心裡默默祝禱,手裡握緊了棒子。
對不起了,雪特人先生!
「其實妳也不用失望,好買賣什麼地方都有,像我本來得到消息,聽說
暹羅城最近有樁大買賣,可以撈票油水,正要趕去的,只是因為臨時拿到了
這張東西,管吃管用,才改變主意的,所以我說妳…」
雪特人說得正興高采烈,猛然一個回身,正要再說些什麼,一塊黑影猛
地籠罩臉上。
咚!
碰!
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沒待旁人望來,愛菱夾手奪過邀請函,飛也似地
拔腿就跑。
對不起,對不起了,雪特人先生,你的犧牲,一定不會白費的,等我從
撒拉脫寶藏裡找到布瑪的作品,一定會酬謝你的。
當然,愛菱一點都沒有想到,那時候受害者早就不知道到哪去了,在些
許的不安與愧疚中,她很快就把小腦袋轉到了別的方面。
「雪特人先生說,要找人同行參加,還說武館、技擊賽場很容易找到強
力伙伴,對,就往那邊去。」
帶著滿心的熱切,這名剛剛轉行成功的小盜賊,消失在街角的盡頭。
技擊賽場,本是附屬於武館,方便定期考試、弟子們間相互較量的場所
。
不過,隨著時代演變,逐漸有了新的定義,人們在觀賞比賽的同時,相
互預測贏家,從賭一口氣,慢慢變成有實質意義的賭錢下注,到後來,腦筋
動得快的商人,索性將技擊場獨立為格鬥賭局的賽場。
格鬥賽有其危險性,艾爾鐵諾、雷因斯兩國,都是禁止公開舉辦的,然
而,「什麼錢都賺」的自由都市同盟,顯然是不理這一套。
格鬥賽一月一次,訂於每月十五舉行,而比賽內容會在幾個月前就公佈
,愛好此道的觀眾等待已久,從數月前就選好自己中意的選手,存好賭金,
就為今日放手一搏。
期待再加上賭局的刺激,賽程還未開始,場內氣氛便已沸騰。
此刻天色黃昏,正是格鬥場一貫的開賽時間。
沙爾柱最大的一所技擊賽場內,觀眾席上的近千群眾,鼓譟不安,他們
通紅著眼,揮舞手中的彩票,大聲嚷嚷。
賽臺上,選手們已經擺出架勢,如箭待發。
代表藍方的,是一個身材高大,體型魁梧的虯鬍壯漢,渾身賁結的黝黑
肌肉上,佈滿各式各樣的傷疤,顯示其主人不僅是一個突具蠻力的莽漢而已
。
而紅方的代表,是個模樣尚稱俊俏的年輕人,右臂從肩頭到手指,纏著
密密麻麻的繃帶,好像受了傷;臉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笑容,還不時向觀
眾席上的少女擠眉弄眼,完全一副輕鬆自在的模樣。
照身材的比例來看,紅方甚至可能連藍方的一拳都接不下,但與常理不
同的,那名壯漢卻擺出十分謹慎,幾乎就是畏懼的態度。
今天的比賽,意義非凡。
沙爾柱市內最大的兩家商行,恆興社、永通會,為了一塊土地的問題而
大動干戈,雙方械鬥數次之後,決定以一場技擊賽來裁定勝負。
永通會的人脈較廣,搶先一步,禮聘來在沙爾柱的技擊冠軍,擁有多次
一拳擊斃對手紀錄的好手,『殺人王』寇克。
他的實力堅強,在附近幾個城市內,算得上是第一人,照理說,這場賽
事永通會幾乎是必勝了。
恆興社非常焦急,打算重金禮聘更厲害的高手,問題是,在這種中等以
下的小市鎮,就算出得起錢,也未必能請到什麼厲害角色,更何況是要能勝
過『殺人王』的人物。
出乎意料地,在開賽前三天,事情突然有了轉機,恆興社宣稱,他們遠
從艾爾鐵諾聘來了高手,一位大有名氣的獎金獵人,『逐魔獵人』韓特。
沙爾柱的市民們不太清楚這個叫韓特的外鄉人是什麼來歷,但是,調查
結果,讓他們知道,自由都市前年對境內獵人排行的時候,韓特名列前五名
內,更是前十名中最年輕的一位。
出道至今,捉過的厲害盜匪不計其數,雖然獎金獵人算不上什麼光榮行
業,但韓特確實是新一代江湖中的知名人物。
此事令民眾為之譁然,他們沒想到這樣的人物,居然會到這個稱不上中
等的小城市來參賽?
更覺得恆興社不該把賽事委託給外地人。
『殺人王』的名氣雖然響亮,可是,讓這名稱霸附近三五小城的賽場好
手,去面對名揚全自由都市的知名人物,戰局不用打就一面倒了,而更重要
的,自己投在『殺人王』身上的賭金,也就全部泡湯了。
然而,比賽規則裡也沒有不許聘外地人出賽這一項,所以,當雙方選手
正式確立,往恆興社下注的賭客,三天內以等比級數遞增,雙方面的烘托,
使得今天的賽事備受矚目。
「快點投降,饒你不死,否則今天賽場將被鮮血染紅。」
賽鐘甫一敲響,代表恆興社的韓特立即發出豪語,襯托著背後的歡呼,
聲勢大漲。
另一邊,他的對手,『殺人王』寇克卻擺出十分謹慎的態度,緊守住門
戶,絕不主動搶攻,顯然對韓特忌憚甚深。
「去,男子漢大丈夫,弄出這麼一副縮頭烏龜樣,我真是替你引以為恥
啊?」
韓特得意地笑著,還一面向後方的歡呼聲揮手致意,配合著那張迷人的
俊臉,一些女性觀眾甚至將手帕、領巾之類的物品也拋上台來,台上台下鬧
成一片。
為了已花下去的賭金,賭客們當然也對寇克的怯懦大喝倒彩,然而,這
名壯漢僅是靜靜地守在賽台角落,雙目緊盯著韓特的一舉一動。
似乎過足了明星癮,韓特再度放話,「這麼下去太無聊了,我數到三,
你再不動手,就讓我一招把你了結吧!一…」
張狂的發言,更令背後的支持者為之瘋狂,他們高聲大叫、大笑,同時
更不停地譏嘲著寇克。
「寇克,你這麼丟臉,算什麼技擊高手,我是你的話,還不如自殺算了
。」
「你的殺人王,就是殺自己的意思嗎?」
「憑你這貨色,哪是人家正牌高手的對手,乖乖認輸吧!」
「別丟咱們沙爾柱的臉了,快認輸吧!」
韓特半瞇著眼,似乎在享受這些喝采,完全不將面前的對手放在眼裡,
架勢狂到了極點。
轟笑、喝罵、嘲弄、尖叫…
令本應氣氛緊張的賽台,儼然如三流藝人的表演所。
寇克仍是沒有動作,在這位身經百戰的賽場好手眼中,對方的確派頭十
足,擺足了身為高手的架子,但以自己長久的經驗看來,對方的舉動似乎有
些做作,很不自然。
照理說,以「逐魔獵人」韓特這樣的人物,是沒有必要在這種小拳賽上
虛張聲勢的,那麼這感覺是…
…
忽然,寇克有了種假設,而為了印證這個假設,他開始緩慢而不露破綻
地移動腳步,往韓特靠近。
「哦!終於下定決心來受死了嗎?好,等會我就讓你開開眼界,見識見
識我的得意招數…」
韓特一面說著,一面也高高昂著頭,擺出倨傲姿態,往寇克迎去。
正當雙方將接觸,戰鬥一觸即發的緊張關頭,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
從門口一溜煙地竄進來,躲過守衛的攔阻,也不看清場內的情況,就扯開嗓
子,高聲呼叫。
「請問…有沒有哪位願意和我組隊,一起去阿朗巴特…唉唷!」
話沒說完,鬧場的少女已經給守衛抓住,然而,因為這一高呼,場內大
部份人的注意力登時全給吸引過去,就連台上的韓特也不例外,聲音一起,
他立刻回頭望向音源。
「好機會!」
繃緊每一根神經的寇克,見得對手分神,哪敢怠慢,以野豹般的高速衝
過去,奮起全身之力,猛地一拳直搗敵人左頰。
砰!
一聲巨響,韓特給結結實實地轟中,連聲音也來不及發出,整個身體給
拳力帶起,高高飛起,直摔出場外,重重落地。
旁邊群眾趕忙圍上一看,只見這名在賽台上不可一世的猖狂小子,竟難
看得兩眼翻白,昏死了過去。
幾名公證快步奔了過來,確認韓特不可能上台再戰後,大聲宣佈,「由
於韓特選手昏迷,本次賽事,由寇克選手獲勝,依照判定,土地屬於永通會
所有。」
由於突然的鬧場,大部分的人,只看到守衛抓住鬧場的小女孩,扔出大
門,再回過頭來,那位有名的高手已經不爭氣地昏死在地,給人一拳了結。
這結果與預期中相差太過懸殊,群眾們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反應。
「怎…怎麼會有這種事?韓特怎麼會輸的?」
「發生什麼事?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好啊!寇克贏了,給錢,快點給錢!」
恆興社的人驚怒交集,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結果,他們大聲主張剛才遭人
惡意鬧場,比賽不公,但卻無法挽回已成的定局。
而真正歡喜的人並不多,因為在賽前,看好韓特的人佔大多數,大部分
的賭金也集中在他身上,現在比賽慘敗,場內一時間全是哀嚎聲,不少人甚
至在尋找那昏死在地上的倒楣鬼,想要暗踹兩腳洩憤。
賽場一面派人以擔架移走韓特,一面也對寇克頒發獎牌與獎金,領獎時
,寇克兩腿發酸,幾乎坐倒。
適才一戰,他雖然只揮一拳,但心理上的負擔卻是超乎想像。
他明白,自己之所以能逆轉戰局,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不是因為突來
的鬧場,而是因為這個「逐魔獵人」是個假貨。
寇克有自知之明,像自己這種地方拳手,遇上真正的高手,根本走不過
三招,對方實在沒必要這麼故作姿態,直要求自己投降;而那種飛揚跋扈的
舉動,也與獎金獵人素來講求實用的戰法不同,就是這些,讓自己深深起疑
。
仔細想想,過去是曾聽過有關韓特的打扮,「整條右臂以繃帶密纏,擅
用左手」,可是,包括自己在內,沙爾柱市並沒有誰真正見過這號人物,那
麼,難道所有在右手纏上繃帶的年輕男子,都是韓特麼?
這麼一想,膽量登時大壯,再趁著對手轉頭的絕佳時機,全力一擊,果
然奏功。
「不管賽程中的表現如何,只有最後仍站在場上的,才是真正的強者。
」
在裁判們錦上添花的誇讚中,寇克學起剛剛「韓特」的動作,高舉雙手
,心裡卻暗暗感嘆。
「好險啊,如果剛才賭輸了,現在我大概已經屍橫就地了吧,真正的勝
負,不到最後,是分不出來的啊!」
的確,不到最後,分不出真正的勝負。
所以,寇克並不明白,真正的勝負,是決定在其他地方的。
「唉呀!好痛啊,那頭大蠻牛出手就不能輕一點嗎?」
在後台的選手休息室裡,剛剛被寇克一拳擊倒的俊朗青年,對著鏡中的
自己直皺眉頭。
「雖然現在不靠臉吃飯,但也許以後會用到啊,還好沒有淤青,不然到
時候怎麼見人啊。」
挨了那樣一記重拳,他卻好似沒受什麼影響,只是一個勁地擔心臉上有
沒有傷痕。
看了又看,青年終於安心,滿意道:「好!可以開溜了。」
「你以為你還跑得了嗎?」
後方傳來怒喝,休息室的門被用力推開,一群人手執棍棒刀槍,來勢洶
洶地衝進休息室,將青年團團圍住。
「咦,這麼大排場,怎麼你們還有心情擺慶功宴嗎?」
「宴你個大頭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作了什麼好事?」
來的人盡是恆興社的成員,領頭的就是恆興社老闆杜魁,他們給這冒牌
貨所累,比賽輸得悽慘落魄,連帶所及,諾大商行幾乎瀕臨破產,眾人稍稍
定下神,立刻想起要找這騙子算帳,不將他斬成肉醬誓不為人。
青年從左到右地瞄了瞄來人,最後將目光定在杜魁身上,道:「知道啊
,不過就是輸了比賽嘛!勝敗乃兵家常事,杜老闆何必介懷呢?」
「你說的倒輕鬆?我們恆興社被你害得不能翻身了。」
一想起輸掉的鉅額資產,杜魁幾乎當場吐血,「你既然不是韓特,為什
麼當初不講明?害得我們恆興社輸了比賽,輸了土地,還…還…」
「還輸了杜老闆在場外投下的大筆賭金是嗎?」
青年微笑著替杜魁說完講不出口的話,面對憤怒的人群,他面上並無懼
色,只是一副「真是抱歉啊」的戲謔神色。
「唉!杜老闆。」
青年把手一攤,苦笑道:「三天前,我來到沙爾柱,人生地不熟,是你
莫名其妙地跑來,也不問個清楚,就一直叫我韓特,拉我參賽,不是嗎?」
「那是因為你的右手……」
「那時候,我也提醒過你,不是每個這種打扮的人都是韓特,要你好好
想清楚再說,對嗎?」
「我……」
「可是你想也不想,就要我替你們出戰,那我又對你說,出賽可以,輸
贏可不敢保證。那時候,可是你一直說沒有關係,只要肯出賽就好,其他一
切好談的。」
杜魁給說得啞口無言,當初自己的確是說過這些話,可是,在覓人心急
與先入為主的觀念下,哪會想到這些話另有玄機,就此上了這大騙子的當。
「我拿了一半報酬,也很努力為你出賽,誰知道騙不過那頭大蠻牛,還
挨了他這麼一記重拳,對你總算說得上仁至義盡了。」
青年道:「從頭到尾,我可都沒說過自己是韓特,杜老闆你不帶眼識人
,怪得了誰。啊!對了,約定好的酬金,尚欠銀幣八十七枚,請如數付清。
」
青年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可恆興社眾人卻聽得個個七竅生煙,固
然他講的沒有錯,可是難道事情就這麼算了,自己一群人成了冤枉的受害者
,還要再付這老千八十七枚銀幣?
「付你媽的,你有本事下地獄去拿吧!」
杜魁呼哨一聲,幾十名手下一擁而上,現在比賽已完,這騙子又是外地
人,就算把他大卸八塊,也不會有什麼人過問。
財產已經輸掉了,可是若不把他宰掉洩憤,怎也難消這口心頭之恨。
「唉唷!欠債不還而已,何必又說粗話,又動刀子,多不給面子啊!」
亂刀臨頭,青年仍不改嘻笑語氣,眼神中,只有更深的沈靜。
下一刻,令人難以置信,至少是令杜魁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所有前衝
的人,還沒來得及揮動手臂,只見眼前一花,身體一輕,就這麼騰雲駕霧般
飛了出去。
一時間,但聞「砰砰」、「空空」聲連響不絕,當杜魁好不容易看清眼
前景象,幾十名手下有的撞穿了木板牆壁,有的懸掛在屋樑上,還有的直接
撞破屋頂,全都低聲呻吟,動彈不得了。
「你…這怎麼會…」
杜魁驚得說不出話來,待看見那名騙子仍好好地站在面前,一雙「真是
抱歉啊」的眼神又往自己望來,這才想起來還有一雙腳,急忙拔腿奔逃。
甫轉身,背後一麻,全身無力地攤倒,卻聽見那青年笑道:「唉!我常
說,幹我們這行的,還是多留幾樣壓箱底的比較安全,杜老闆,我沒說錯吧
!」
一面說,青年已蹲在杜魁面前,笑嘻嘻地瞧著他。
還是那張臉沒錯,然而,好像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俊朗的臉上,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黑色眼瞳中,仍是充滿著嘲弄
、戲謔,但卻不像早先拳賽時的倨傲、低俗,整個人看來神彩飛揚,卻又有
一種好整以暇的沈靜,組合成一股奇異的魅力。
突然間,杜魁知道自己上當了,真正的上了一個大當。
「你…你又說自己不是。」
「唉,杜老闆,你聽話不聽完的毛病,怎麼總是改不掉呢?」
青年微笑道:「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韓特,但是,我也從來沒說過我不
是啊!」
「既然你是,為什麼還會…」
「因為,獎金獵人也是有自尊的。」
韓特笑道:「雖然是上不了台面的職業,但我在自由都市,好歹也算知
名人物,怎麼能幫你出賽呢?你們兩家商社平常都是靠詐欺老百姓賺錢,我
騙你一次,心裡也說得過去。唉!像『快點投降,否則今天賽場將被鮮血染
紅』,這麼拙劣的放話,平常我還真說不出口咧。」
「可是,傳說中你是出了名的愛錢,只要給錢,你連殺手都做的,怎麼
會…」
「這就是了。」
聽到錢,韓特笑得更加『抱歉』,「如果說是殺手,像我這種價位的殺
手,杜老闆只出兩百枚銀幣聘我動手,難道不覺得有傷在下微薄的自尊心嗎
?」
杜魁氣得險些暈了過去,說什麼「一流人物的自尊」,搞了半天,還是
為了錢,難怪這人在外界風評不佳,果然是貪財鬼。
「對了,杜老闆,你剛才好像說,要取尾款得下地獄去取,是不是?」
韓特作出傷腦筋的模樣,困擾道:「這可麻煩了,我最近很忙,實在沒
空下去啊。」
「怎麼樣,杜老闆有沒有興趣替我跑一趟?」
面對那張笑得瞇了眼的笑臉,杜魁幾乎虛脫,哪裡還說得出半句話,乖
乖地從懷裡掏出可兌換銀幣的票子,連算也懶得算,直接交上。
「唉呀!真是太謝謝了。」
看到票子數目的剎那,韓特的眼睛整個地閃亮起來,「杜老闆真是慷慨
,祝您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咱們有空再合作吧!」
『倒了八輩子才遇到你這個討債鬼,再合作,老子下輩子一定當蟑螂』
,肚裡雖然這麼想,嘴上卻已沒了氣力,杜魁翻著兩眼,不停喘氣。
「銘謝惠顧,您和諸位衣食父母的穴道,十二個時辰後自解。」
韓特不放過最後的機會,「當然啦,如果要我現在幫忙解開也是可以的
,一人五枚銀幣,划算吧?什麼,大家都沒興趣嗎?那就多多保重啦!」
「等一下!」
正要出門時,杜魁聲嘶力竭的叫喚讓他停住腳步。
「杜老闆有何見教啊?」
「我不明白!」
杜魁喘息道:「同樣是收了這些錢,為什麼你不幫我打贏這場賽,以你
的實力,應該輕而易舉的啊,而且,這對你的名譽不是比較有利的嗎?」
現在問這些東西,當然無濟於事了,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問個清楚
。
韓特露出個很惋惜的笑容,「這個麼,只能說杜老闆不明白獎金獵人的
規矩。」
「什…什麼規矩?」
「永遠別讓其他人猜到你的想法。」
沒有再多說一句,杜魁昏了過去,和這種人對話,說什麼都是多餘。
「韓特,你真是惡魔。」
彷彿聽到杜魁昏倒前的心聲,韓特微笑道:「我也很有同感呢!」
這邊的事告一段落了,可是該做的正事卻還沒有著落。
剛剛在比賽的時候,好像見著了樣熟悉的東西,還不敢肯定,趁著手邊
無事,就先去確認看看吧!
揉著給人狠搥一拳的小腦袋,愛菱喪氣地走在街上。
本來的計畫是,到技擊賽場找個可靠的旅伴,一起前往阿朗巴特山,哪
想到那邊的警衛這麼不通人情,連話都不讓她說完,就把她揪出場外,用力
搥了一下腦袋。
「好痛喔!」
頭上好像腫起了包,那時候的拳力,讓愛菱現在還有些眼冒金星。
其實,警衛看到這麼一個模樣可愛的女孩,手下已經留了情,倘若他知
道,因為這魔鬼女孩的突然鬧場,自己聽內幕消息而下的賭注,全化作廢紙
一堆,現在大概會隨著一群人追著砍殺禍害的根源吧!
「技擊賽場失敗了,接下來該去哪裡呢?」
愛菱瞧著邀請函,茫然若失。
從小生長在偏僻邊境,少女並沒有多少處事經驗,本身的個性又有些少
根筋,像這種實務問題,對她來說,真是個大難題。
「雪特人先生說過,也可以去武館看看,對,就去這裡的武館找一找吧
!」
到最後,少女還是只能依照旁人的意見來作指標,就目前而言,愛菱並
沒有能夠自我下判斷的能力。
有了方向,跟著要面對的問題是,上哪找可靠的武館,愛菱側頭想了想
,決定邊找邊看,「反正離邀請函的日期還早,慢慢去應該也沒關係吧,真
的找不到,就一面旅行一面找吧!」
「小姑娘,妳想找什麼啊?」
一名男子突然攔住愛菱,從浮誇的語調、流里流氣的穿著,愛菱直覺地
體認到對方的不懷好意,糟糕的是,因為剛才的思考,自己居然走進了一條
陰暗的小巷子,呼救無門,對方一定也是看準這點,才挑在此時攔路的。
「呃…沒什麼要找的,您請回吧!」
發現對方有動手的打算,愛菱轉身欲逃,卻發現後方也有兩名男子阻斷
退路,無路可跑。
「嘿!小姑娘,妳剛剛在賽場不是要找人作伴嗎?我們三個一起陪妳怎
麼樣啊?」
男子臉上露出淫穢的表情,眼睛直盯著愛菱纖瘦的身軀。
愛菱一手護在身前,一手卻下意識地緊抓著邀請函,緩步後退,想躲避
那兩道令人不快的視線。
可是後方的兩名男子也逼了上來,愛菱無處可退,又找不到突圍的空隙
,就這麼一直被逼到牆角。
「他奶奶的,就是妳這臭小娘皮,害得老子輸錢。」
「你還算好,我們恆興社這才叫倒楣,現在什麼都沒了。」
「不錯,就是這鬧場的臭婊子和那個冒牌貨,可把你家少爺給害慘了,
今天瞧我怎麼好好整治妳。」
「婊子」、「臭小娘皮」,愛菱聽得不太懂,只是依稀知道這是罵人的
粗話,但他們說自己害他們輸錢,這點可實在聽不明白了,反正,他們肯定
要對自己不利就是了。
偷偷探了探衣囊,可以防身的東西一樣也沒有,本來離家時帶了幾件自
製的防身武器,但這些日子為了生活,早已經典當乾淨,又沒錢買材料作新
的,所以現在真的毫無還手之力了。
「不行,留在這邊,等一下一定會很糟糕。」
愛菱心裡噗通噗通直跳,趁著三名惡人污言穢語,不亦樂乎,覷準了個
空隙,拔腿就衝。
「唉唷!」
慘呼一聲,還沒衝個兩步,就給人扯住衣領拉回來,摔倒在地。
為首的男子打量著愛菱,「瞧這小丫頭還有幾分姿色,等會兒把她賣給
西三巷口的黃胖子,換點錢來,說不定還可以賺回這次的賭金咧。」
聽到要把她賣掉,愛菱嚇得魂飛天外,拼命想要掙扎,卻給三個大男人
壓住,動彈不得。
「嘿!我說這丫頭好像還有那麼幾斤肉,要不要在賣她之前,我們自己
先樂上一樂?」
「好啊,那我就先瞧瞧她到底有幾兩肉囉!」
獰笑聲中,一隻粗野大手就要解開少女胸口的扣子。
「別看了,乾癟癟的,沒三兩肉的。」
地痞們驚覺另有旁人,全都嚇了一大跳,急忙停下手邊動作,回頭張望
,只見一名俊朗青年笑嘻嘻地斜倚巷口,似乎對他們的動作很感興趣,正是
技擊場上的那個冒牌貨,累他們輸錢的另一罪魁禍首。
「如果放著你們不管,也許等一下就有好戲看了吧,可是今天事情那麼
多,沒有看戲的時間,所以只好抱歉了。」
韓特微笑道:「賣給黃胖子的提案可以取消了,這種貨色,穩虧的。」
發現來人是那個可恨的冒牌貨,三名地痞懼意盡消,其中一人更想起輸
錢之痛,氣得大吼一聲,從腰間執起棍棒,就往韓特衝去。
「王八羔子,老子宰了你這冒牌貨!」
餘下的兩名地痞正打算跟上,哪知道眼前一黑,那位全力前衝的同伴突
然倒撞而回,將他們兩人撞倒,三人一起成了滾地葫蘆。
另一邊的愛菱脫離險境,立即快步跑開,躲在巷子尾端,偷看接下來的
發展。
三名地痞莫名其妙的跌作一團,好不容易站起身,正要再往前衝,韓特
微微一笑,舉起食指道:「問題一,『殺人王』的全力一拳,號稱可以擊斃
奔馬,為什麼半小時前某個無恥的冒牌騙子挨了一拳,現在卻還能在這裡大
噴口水?」
三名地痞本欲再上,聽到這話後紛紛止住腳步。
對啊,殺人王的拳力在沙爾柱非常有名,一般人中了全力一擊,立刻就
頭骨碎裂,當場橫死,為什麼這個冒牌貨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還能在這裡談
笑風生?
再想到剛才摔的那一跤,三人滿腔怒火突然全飛去了九霄雲外,渾身打
顫,說不出話來。
「非常好,現在是第二個問題。」
韓特笑得更加燦爛,可表現出來的動作卻不同凡響,他揚手一擊,「轟
」的一響,左面的土牆應聲坍塌半邊,塵土飛揚,聲勢怕人。
「問題二,三名本地的好色小地痞,對上了從外地來的超級嗜血殺人狂
,五分鐘後,還能站在這裡的會是哪一方?」
不用太多的暗示,見著那面土牆灰飛湮滅,不待韓特把話說完,三名地
痞慘叫一聲,彷彿給毒蛇咬中一般,連滾帶爬地奔出巷子,頭也不回地跑得
不見人影。
「鬧場的走了,省事多了。」
韓特拍拍兩手,緩步往巷尾步去,走到愛菱身前,執起少女右手,溫言
笑道:「小姑娘,面目猙獰的壞人已經不在了,如果妳還這副表情的話,很
傷人自尊心的。」
愛菱被這麼一說,雖然仍不放心,也覺得很是不好意思,見這陌生男子
執起自己右手,以為是要行初見面的吻手禮,順勢把手舉起。
「這才對嘛!」
韓特將頭一低,正要碰到手部肌膚時,忽地轉過愛菱手掌,盯著愛菱手
腕上的金屬臂圈直看。
「有……有什麼事嗎?這位先生?」
愛菱心裡一驚,就想把手抽回。
韓特讓她抽回手,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是一副頗堪玩味的表情。
愛菱有些打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要繼續留下,還是立刻逃跑,這個人看
起來不像色狼,可是,很多事從外表來看是很難說的。
而就在她有決定之前,韓特說了一句讓她吃驚的話。
「難怪,剛剛一直覺得很眼熟…」
韓特道:「這臂圈是葛蘿美金屬打造的吧!」
愛菱嚇了一跳,葛蘿美金屬是一種硬度相當高,本身蘊含多種能量的特
殊合成金屬,通常使用於魔法道具,或特殊兵器的製造,手臂上的兩個臂圈
,確實是由未開光的葛蘿美金屬鍛造,這名男子能一眼認出來,可以說是相
當識貨。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
韓特露出個神秘的笑容,「隆•愛因斯坦,小名愛菱,小小的未來名匠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被奇襲成功,愛菱真的張大了口,完全愣住。
「原來如此,這麼說,你真的是韓特先生啊。」
確認了對方的身份,愛菱顯得很高興。
「啊,是啊,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著妳。」
韓特喝著茶,滿不在意地回答著。
結束了那段奇怪的初會,兩人來到城裡紅牆附近的一間酒館。
酒館不算大,客人也不多,櫃檯左方的小平台上,負責伴奏樂曲的中年
侍者,有氣沒力地彈奏曲子。
周遭客人有的竊竊私語,有的猛喝悶酒,誰也沒往那邊看上一眼。
這酒館是本城獎金獵人的集會處,同時兼營黑市交易,也提供一些台面
下的情報。
韓特取回了寄放於此地的武器、行李,隨意點了一壺茶,預備喝茶聊天
。
之所以簡單了事,主要是因為他沒有打算在此久留,稍後就要離城;而
另一個較私人的理由,是這名剛詐欺了一票的吝嗇傢伙,真的想省些錢。
不過,這算盤好像打錯了些,本來只打算喝茶的韓特,沒想到這位小客
人一進來就連點好幾樣點心,伙計才一送上來,就立刻開始狼吞虎嚥。
看著比預期中暴增三倍的帳單,韓特的臉色頓時有些凝重。
「這女的多久沒吃飯啦?早知道就不來這裡,隨便找個台階說說話就行
了。」
看起來很不合高手身份,不過此刻韓特是真的在苦惱,「唔,沒關係,
等一下要她付錢就行了…不過她好像也沒錢,還是以後再向姓李的渾球算錢
…」
韓特與愛菱並非舊識,不過,兩人之間確實有段因緣。
六年前,愛菱為了追尋黑曜鏡的下落,來到自由都市•香格里拉,打算
聘用『逐魔獵人』韓特幫忙,被歹徒藉此騙光了身上的錢,誤打誤撞,遇著
當時化名「莫問」的絕代劍手,李煜,兩人因此有了段旅程。
之後,黑曜鏡成了碎片,當初的目的失敗,不過,身在香格里拉的韓特
,卻受好友李煜所託,代為取回愛菱被人騙走的紀念性飾物,其中,就包括
了一套葛蘿美金屬的臂圈。
「沒想到韓特先生的記性這麼好。」
愛菱道:「那麼混亂的場面,您這麼瞥一下就認出來了。」
韓特哂道:「普通啦,這是當獵人必備的本能,不算什麼。」
其實,因為知道葛蘿美金屬的高價,當初要把這些東西交還時,韓特還
著為此實連嘆了好幾口氣。
也就因此,剛才賽事中只是瞥見金屬反光,就立刻勾起了回憶,在比賽
完結後銜尾而來。
「等一下,照這麼說,我不是為了搶東西而來的嗎?為什麼我要坐在這
裡,還被這個餵不飽的小鬼訛詐呢?」
質疑起原本的來意,韓特頓時有些困惑。
上下打量愛菱幾眼,韓特笑道:「還是矮冬瓜一個啊,妳這幾年一點都
沒長高嘛,已經進入停滯期了嗎?對了,我聽李小子說過,妳本來面目不是
這樣的,是用了什麼東西嗎?」
愛菱指了指項鍊上的護身符,道:「以前是用髮帶的,後來剪了頭髮,
就改用護身符來變化相貌了…」
愛菱是矮人族與人類的混血,外表雖然是人形,但眼瞳顏色、耳朵形狀
,還是與一般人類有所不同,為了在人界行走方便,所以用了某些自製的法
具改變相貌。
「韓特先生。」
抹了抹嘴巴,愛菱心虛地問道:「請問你,莫問先生…他最近好嗎?」
少女口中的莫問先生,也就是如今的『劍仙』李煜,雖然已經明白真實
姓名,但愛菱始終還是使用初見時李煜所用的化名。
韓特一呆,腦裡卻很自然地浮現了故友的身影,那是一道披散著銀月長
髮,孤高、驕傲,如絕崖般冷冽,又似雪花般溫柔的男子背影,每每念及,
總是令他一時無語。
遲疑了半晌,這才回答道:「我想他應該…還活著吧!」
「還活著?」
韓特苦笑,以愛菱的年紀經歷,應該是聽不懂這句話的真意的,但是,
自己卻只能這樣回答。
這位摯友的生平,讓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個「好」字,甚至就連「還活
著」這樣的回答也值得存疑。
他很明白,只怕連故友本身,也弄不清楚自己如今究竟是死是活吧!
「噢,還活著啊…」
愛菱輕咬著小指,顯然是聽不明白話中語意,「那麼,他在不在這附近
呢?」
「不曉得,以他的習慣來看,就算在,也是找不到的。」
「糟糕,要是能找到莫問先生,就可以和他組成一隊了。」
「組什麼隊?」
韓特微一揚眉,他還記得,剛剛愛菱鬧場時,曾提過「組隊」、「阿朗
巴特」這兩個字眼,雖然自己不是很感興趣,不過聽聽也無妨。
「就是…」
愛菱遲疑了一下。
要找個值得相信又有力量的隊友,看來沒想像中的容易,那麼,眼前的
韓特先生怎麼樣呢?
早在初次人界之行時,她就曾經聽過韓特的名字了,當時的韓特,僅是
個初出茅廬的獎金獵人,卻受雷因斯的委託,專門緝拿越過東北邊境、擅入
人界的魔族,出手既快且狠,絕不留情,因此得到「逐魔獵人」這個名號。
不過,伴隨著這個稱號一起傳至魔界的,就是「韓特的嗜錢,比他的天
亟劍法,更似蛆附骨,一旦被纏上,不死不休」的惡名昭彰…
姑且不理後面的那一項,單就實力、名聲而論,他都是十分靠得住的幫
手,而且,如果是莫問先生的朋友,應該也很值得信賴吧。
於是,愛菱拿出了緊抓手中的邀請函。
「就是這個。」
「哦,我看看。」
當愛菱遞來邀請函時,周圍立刻有幾道好奇、覬覦的目光,往這邊射來
,韓特不發一言,冷冷地往四周橫視一遍,所有存著非份之想的視線登時撤
回。
這些獵人大多直覺不錯,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卻感覺得出不是可以
輕易招惹的對象,不會自找麻煩。
接過邀請函,稍微一瞥,韓特露出了了然的微笑,「去,原來是這玩意
兒啊。」
與欠缺江湖閱歷的愛菱不同,他一看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風之大陸上有各式各樣的寶藏傳說,在過往的歷史中,基於某些理由,
許許多多的秘寶從史冊中消失,而湮沒在大陸上的某一角落,其中有神兵利
器、武功秘笈、失傳秘咒、神奇藥物,當然也不乏鉅額的財富。
追尋著這些寶藏,有不少人沈迷於各色傳說之中,為了一個虛渺的夢境
散盡家財,終其一生在大陸各地追蹤寶藏的消息。
有些喜好尋寶遊戲的貴族、富豪,甚至會自掏腰包,邀請賓客共同前往
,一償尋寶的心願,這張帖子,就是這種活動的產物。
讀讀帖子的內容,還真寫的煞有其事,提供旅費、沿途有專門的服務站
…
主事者確實為此花了不少心思,耗了不少人力、物力,不管從哪個角度
看,受邀者都絕對不會吃虧。
然而,這到底划不划算呢?
「韓特先生。」
「等一等。」
看完帖子,韓特滿面笑意,「如果我猜得沒錯,妳是不是想找我組隊,
一起去阿朗巴特山?」
「對啊!」
驚喜於對方一口答應,愛菱高興得一個勁地點頭,「那韓特先生的意思
,是願意和我一起去囉?」
「沒錯。」
「太好了,我這就去準備。」
「可是我有一個附帶的小條件。」
「咦?」
「這筆生意,妳預備付我多少錢?」
「錢?」
沒想到對方會有這種要求,愛菱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
韓特笑道:「當然啦,獵人也是人,同樣都是靠錢吃飯的,像尋寶這種
不著邊際的傻事,我自己是不會去的,不過,如果委託人出得起錢,那我也
很樂意充當保鏢。」
「我…我身上沒有錢。」
「身上沒錢沒關係,妳可以先付頭期款,剩下的慢慢再付,妳是李小子
的朋友,看面子,我幫妳打九折。」
韓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算盤,劈哩啪啦地打起來,「路上的食宿費、尋
寶需要的設備…粗略計算…」
「不要食宿費,帖子上說他們會提供旅費的!」
「啊,被妳發現啦。好吧,那就扣掉食宿、設備和雜費吧!」
韓特手指非常靈活,只見大小算珠在他指上上下跳躍,簡直像是撥弄樂
器。
「雇用我一天的費用是三十枚銀幣,乘以估計的路程天數,還有承擔路
上風險的保險金,再打九折之後…算出來了,剛好是一千三百六十二枚銀幣
,大家是朋友份上,零頭不要,一共是一千四百銀幣…什麼?一時付不出來
嗎?沒關係,頭款只收兩百銀幣,啊?還是不行。這就愛莫能助了。」
愛菱仍試著做最後努力,「能不能用找到寶藏裡面的錢來支付啊,到時
候,我就把韓特先生的酬勞付清,不,就是把寶藏分你一半都沒關係的。」
「妳這麼有自信找到寶藏嗎?」
「一定找得到的。」
「妳認為真的有寶藏嗎?」
「一定有的。」
「不行的。」
韓特瞧了她一眼,有些惋惜似的搖搖頭,道:「撒拉脫寶藏,因劇匪撒
拉脫而定名,其生前率領盜賊團,劫掠於自由都市東南部,兩百八十四歲時
壽終正寢,屬下盜匪團在分贓不均,連場內訌後解散,撒拉脫生平所累積財
寶消失無蹤,據盜匪團中其餘頭目所說,財寶埋藏於某處,此即撒拉脫寶藏
。依其生平活躍範圍,寶藏可能的存在地有希司多河、聖安特城、海牙之丘
…」
聽到韓特如數家珍般把寶藏地點一一道來,愛菱渾身連半點力氣也沒了
。
原來,真的是自己太天真了,什麼也不知道,就像傻子般悶著頭蠻幹…
「…以上共計七十三處,而妳的阿朗巴特山在可疑地點排列中,還只是
位列第五十二。可愛的小姐,我請問妳,妳真的確定有寶藏嗎?」
韓特笑道:「如果沒有,妳又用什麼東西來支付酬勞呢?我也喜歡賺不
勞而獲的錢,不過尋寶這種無聊事,很久以前我就不幹了。」
給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倒,愛菱一時間無言以對,陷入了尷尬的沈默中。
時間漸晚,進來店裡的客人也越多,老闆將原本無趣的伴奏換下,改由
一名耍雜技的藝人,表演空拋酒瓶的技藝,技法既不成熟,題材也沒有吸引
力,就連周圍的掌聲都是稀稀落落,幾乎沒什麼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真無趣,唉,畢竟是小地方啊,把時間浪費在這裡,損失慘重喔!」
韓特瞥著表演,無聊到了極點。
他本來是依照可靠消息,來沙爾柱尋找賺錢商機,可是胡混了幾天,除
了打場荒唐的拳賽,無聊的快發昏了,再想到連續幾天沒接工作的損失,心
痛得更加厲害。
不過,再怎麼沒事可幹,以「逐魔獵人」的身價,斷斷不能淪落到陪小
女孩玩尋寶遊戲,否則這輩子在同行面前,哪裡還抬得起頭啊?
「我看妳也是偷溜出家裡的吧!像你這樣的女孩,在江湖上到處亂跑,
太危險了,這一餐我請,妳吃完以後就乖乖回家吧,別再找什麼寶藏了。」
以大人向小孩訓話的口吻,韓特想把這小鬼打發了。
愛菱很是遲疑,回家去當然是可以,但這麼一來,這次的人界之行又是
白費,自己再次成了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要這樣嗎?
絕對不要。
那麼,就要有方法,突破目前的困境。
些許時間過後,就像適才棒打雪特人的驚人之舉,愛菱的眼中悄悄地綻
放出放手一搏的決心,就在剛剛,她把有關韓特的傳聞想了一遍,特別是他
那個要不得的致命缺點…
她有主意了!
「韓特先生。」
「做什麼?」
韓特回頭皺眉道:「不要打斷…」
當看清眼前的這張臉,他不禁為之啞然。
還是同樣的一張臉,可是卻沒有剛才的扭扭捏捏、欲語還休,淺藍色眼
瞳炯炯有神,隨著這種轉變,似乎整張臉都精神起來,而給這專注的眸子看
著,竟讓他感到些許的…
壓迫感。
「好吧,再給妳一次機會,妳又有什麼提議啊?」
雖然還是不當回事,但韓特也多少感染到少女的全神貫注,坐直了身子
。
「韓特先生,你能不能和我合夥呢?不是委託人和保鏢,而是兩個對等
的委託人。」
「不可能,這種沒搞頭的賠本生意,我才不作呢。」
「那麼,韓特先生之所以不接受,是因為不能確定寶藏的存在嗎?」
「這麼說也沒錯啦,不過…」
「如果我能證明寶藏存在呢?」
「咦?」
「我說寶藏是存在的。」
愛菱深呼吸了一口氣,心臟緊張的幾乎躍出胸口,有生以來,第一次以
這麼積極的姿態,爭取一件事,為此,她要用所有的力量,才能讓把表情繃
緊,不洩漏真正的心情。
這麼做好累,但卻是目前必須的手段,儘管她不確定自己這麼做是對是
錯,但為了知道結果,這條路必須走下去。
「我剛剛…沒有對你說真話?」
「哦,那真話是什麼呢?」
「以前,我聽布瑪說過,他居住在人界時,曾經在阿朗巴特山開過工作
室,有過許多魔力作品,後來因為離開的匆忙,沒有將工作室毀滅,只是稍
微作了個簡單的封印。」
「唔!也就是說,不是撒拉脫寶藏,而是隆•貝多芬寶藏啊!」
韓特給這話題稍微提起了興趣,認真的聽著。
名匠的工作室遺址。
這不能不說是個很具誘惑力的香餌,像隆•貝多芬這樣的特級製作者,
他所製造的器物都可以在拍賣場上喊到天價。
除此之外,由於是突然離開,遺留在工作室裡的材料也很可觀,金、銀
,甚至像葛羅美金屬這類珍貴合金,絕對可以大賺一票。
作戲作十足,愛菱小心地確認四周的動向,這時台上的雜耍人將六、七
柄小刀擲上空中,另行接住,吸引了大多數顧客的注意力,沒什麼人在看他
們這邊。
愛菱小聲小聲道:「這次我出來之前,特別記熟了解開封印的方法,所
以只要你送我到阿朗巴特山,一定可以找到寶藏,到時候,我就支付你酬金
!」
韓特頗覺意外,姑且不論這女孩說的話是真是假,她表現出來的樣子,
真是與先前判若兩人,因為她不再是一個勁地說拜託,而是試著用邏輯的方
式來說服自己。
「名匠的寶藏,這倒真是不能小看了,如果有隆•貝多芬親製的作品,
那委託費也就夠了。」
「這麼說,你是答應囉。」
「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是有條件。」
韓特道:「雖然說寶藏的可信度提高了些,但是那也不過是妳一個人的
片面說詞,從頭到尾,並沒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
「證據?」
「沒錯,要我相信,妳必須提出能證明寶藏存在的證據。」
韓特冷笑道:「還是,妳以為隨便捏造一些粗劣的謊話,就能把我這個
『逐魔獵人』給騙倒,小傢伙,太天真了吧!」
眼看謊話將被揭穿,愛菱緊咬住嘴唇,想著應變方法。
捏造出這樣一篇話,已經是極限了,現在身上空無一物,要怎麼取信於
人呢?
就算隨便拿個東西充數,以韓特的閱歷豐富,只怕沒幾下就被拆穿了。
那…
只好說把東西放在別處,先蒙混一時了。
「怎麼樣,妳該不會說沒把東西帶在身上吧?」
韓特先行叫破,「這麼重要的東西,不隨身攜帶,有人會相信嗎?」
「我……」
正當兩人再度陷入僵局,突然四面打起強烈火光,幾個由火把拼組成的
粗製移動浮燈,移到兩人上方,將他們這一桌照得通明,周圍人聲隨之大嘩
。
突然的變局,令韓特一驚,立刻將警覺心提至最高,手也按放劍柄上,
預備出鞘。
結果事情的下一步演變,卻讓他們不知所措。
原來,他們兩個人談得專心之時,台上表演雜耍的男子,見台下反應不
佳,決心拿出壓箱底絕活,轉盤射飛刀。
射了幾回,準頭不錯,客人們紛紛叫好,而雜耍人打鐵趁熱,要求一位
客人上台共同表演,隨著他的手指,燈火打到韓特這一桌。
弄明白事情原委,韓特心裡稍安,正要出言拒絕,只聽到台上大聲說,
「燈打錯了,不是這一桌的兩位,是牆角邊的那位小姐,沒錯,就是妳,請
上來吧!」
一片喧嘩聲中,燈光迅速地移動到角落,在火光輝映中,眾人卻隨之眼
前一黑。
火光下,一名黑袍女子獨自站在牆角邊,全身黑袍黑鞋黑斗蓬,裹得密
不透風,瞧不見面孔,只能從袍子的輪廓中判別出性別。
她手中拎著只竹編花籃,裡頭一堆花草,似乎是來此賣花,可是這副奇
怪的打扮,卻令所有客人在瞧清後,為之轟然大笑。
稍有不同的,是與這名女子遙遙相隔的韓特,從火光亮起那一刻起,他
的全副精神都放在這名女子身上。
似他這等級數的劍手,都擁有一種毋須藉助耳目的感知力,即使閉上眼
睛、聽不見任何聲音,仍然是可以感覺出在一定範圍內,有什麼物體存在。
可是,打從進這個店開始,韓特一直沒有察覺到在屋角有任何物體,即
使是現在,親眼看著這名黑袍女子,還是有種很不真切的感覺,彷彿她並不
存在。
也許一般人不覺得這有什麼,但對於獵人們而言,這非常地恐怖,因為
這代表了,倘若和這種人動手,可能一直要到對方的兵器刺進自己胸膛,才
驚覺對方的存在。
因此,韓特打起精神,盯著這人,想多記一點可用資料,以備他日之需
。
「這位小姐,請妳上台協助表演,謝謝。」
台上喊得大聲,台下的獵人們也跟著起哄,有韓特那種認知的人這裡並
沒有,對他們來說,會在這場所裡面看到女人,是十分稀奇的事,所以都大
聲嚷嚷,希望看到精彩的飛刀表演。
黑袍女子往外舉步,似想離開,但在眾多鼓譟聲中,最後還是改變了方
向,筆直地走向表演台。
「哦,這就對了,謝謝妳小姐,各位觀眾,請熱烈鼓掌。」
在掌聲裡,韓特微笑了起來,他有預感,等一下的飛刀表演,將會有一
齣好戲上演。
不少獵人們想趁黑袍女子上台的時候,看看她的相貌,但在那似急似徐
的步伐裡,都只能瞥見斗蓬內的一團黑影。
當黑袍女子終於走上台,觀眾掌聲逐漸停息,噓聲漸起,表演擲飛刀絕
技的男子,堆滿笑容,指著後面一個大型旋轉盤,笑道:「啊,謝謝小姐妳
的幫忙,接下來,只要把背靠著旋轉盤,閉上眼睛,相信小生的技術就可以
了。」
台下轟然大笑,黑袍女子不發一言,走到旋轉盤旁,執起盤上用來固定
物體的索帶,冷然道:「用皮帶就夠了嗎?」
眾人直至此時才正式聽見她的聲音,那是一種低沈而有磁性的嗓音,但
聲音裡卻沒什麼高低起伏,不是因為壓抑,而是出自一種根源於天性的冷漠
。
但雜耍男子卻在剎那間變了臉色,原本的笑容全沒了,眼中因為獵物上
鉤而雀躍光芒,一聲呼哨,旋轉盤上迸出一道合金圈,就恰好將黑袍女子的
右手扣死在盤上。
「對付學姊,當然不夠」,合金圈發動的一刻,雜耍人鬼魅般搶至旋轉
盤前,急攻一掌,黑袍女子以左掌接下,兩人瞬間以擒拿手法交拆了七八招
,迅捷無比,最後似是黑袍女子氣力不支,左臂稍輸半式,也給合金圈鎖住
。
雜耍表演驟變為江湖仇殺,觀眾無不大驚,可在驚訝聲出口之前,屋頂
「轟」地一聲裂開個大洞,砂石飛揚,熄滅燈火,眾人紛紛走避。
在燈火完全熄滅之前,眼力較佳的幾名客人,隱約看見是兩道窈窕身影
從屋頂躍下。
接下來是一片黑暗與混亂,只聽見一聲嬌叱,「叛徒受死」,跟著就是
一連串的「嗤嗤」作響,慘叫聲起,是來人對準台上目標以暗器遙攻,其中
當然也不免傷及無辜。
但聽見慘叫聲響不了幾下就了無聲息,顯然暗器上餵了極厲害的毒藥,
中毒者見血封喉。
「糟糕。」
「我們中計了。」
「唉唷!」
「啊!」
幾聲嬌呼,破風聲響起,好半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待得燈光重新亮
起,眾人回復視力,大多都灰頭土臉,有的甚至頭破血流,當然最倒楣的就
是地上新添的六具屍體,他們貪看表演,搶坐前排,暗器射來首先成為箭豬
。
表演台旋轉盤上,一具屍體雙手被合金圈縛住,死狀極慘,鮮血不停地
往下淌。
來人暗器造詣甚佳,雖是黑暗中仍認位準確,暗器將屍體面孔打成稀爛
,之後又衝上台來,對著目標連砍十餘刀,全中要害,從屍體上滴的是黑血
來看,用的定是毒刃。
狠辣無比的刺殺手法,準確迅捷的行動,一切看來是那麼完美,只有一
點小問題:旋轉盤上的屍首是男的。
那名黑袍女子竟有本事,在千鈞一髮之際偷龍轉鳳,反將雜耍人調鎖在
旋轉盤上,當場就給暗器狙殺,她躲在一旁,趁著來人上前砍殺時,出手暗
襲,一舉退敵。
有人好奇地上前察看,鎖住屍體雙手的合金圈分毫未損,不由得嘖嘖稱
奇,真不知那名女子是如何脫身的。
經歷了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幕,所有人都身虛力軟,只想找個地方躺上一
覺,沒多久就四散乾淨,只留下抱怨連連的店老闆、伙計,以及仍呆在桌上
的一對男女。
韓特微微一笑,將手上的針收進腰間皮囊裡,剛才暗器四射,也有一兩
枚「流」針射到這邊,倘若自己的本事和對面那小傻瓜等若,現在這裡大概
就只剩兩具發黑的醜屍了。
從暗器的特徵,韓特大概猜到了來人的身份,也證實了原先的某項預感
,果然,同行識同行啊。
這樣看來,也許大家還會有碰面的機會也說不定。
「初次見面就這麼熱鬧,了不起啊。」
韓特摸摸下巴,並沒有說出「期待下次」的話語,但眼神裡卻閃爍著喜
悅。
「好了,小傢伙,別浪費時間了,真的拿不出東西就承認吧,乖乖回家
,別再瞎混了。」
「韓特先生,我……」
愛菱把手伸向懷裡,幾分遲疑之後,慢慢地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金像。
「這是…!」
韓特一驚,很難得地,他也沒想過自己有睜大眼睛的時候。
金像的構成物是黃金,純度極高,上頭綴飾著各色寶石,與奇奇怪怪的
花紋,鑄工精巧,寶光環繞,單是黃金像的本身,已經是高價的藝術品。
韓特急忙取張手帕稍作遮掩,責怪道:「財不露白,怎麼這也不懂?」
「是你要人家拿出證據的嘛!我說不要,你偏偏要,我只好等人散了再
拿出來啊!」
「這就是證據?」
韓特半信半疑,這黃金像怪模怪樣,大頭小眼睛,手長腳短,上頭雕鑄
的花紋,與其說是裝飾,倒不如說是某種咒文,只是自己在這方面所知不多
,難以有結論就是了。
「對啊,不信的話,你可以看看黃金像的底座。」
韓特舉起黃金像,果然,金像底座有隆•貝多芬專用的章紋,以自己專
業眼光來判斷,這是隆•貝多芬的作品,絕無庸議。
「這黃金像就是尋找寶藏的線索,只要能找到入口,就可以用它上面的
咒文開啟入口,也就能取得封印在工作室裡的東西了。」
愛菱一字一字地把話說完,看韓特如此專注在黃金像上,她大氣也不敢
喘一口。
剛才,就在一片黑暗混亂中,她正想鑽到桌下避風頭,突然背後吹起一
陣涼風,跟著腰間一重,伸手去摸,就多了這個黃金像,巧合的是,這正是
布瑪的作品。
從韓特先生的表情看來,應該是相信六七成了,雖然不知道這黃金像是
怎麼來的,但可真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呢。
「冥冥中果然有天意。」
愛菱喜孜孜地想著,「這證明我這次的選擇是對的,阿朗巴特山一定有
寶藏。」
愛菱完全沈浸在喜悅中,對於不肯定的未來滿懷信心,至於黃金像的原
主人是誰?
會惹來什麼麻煩?
這已經全被她拋諸腦後了。
「那…韓特先生,你的意思怎麼樣呢?」
愛菱俏皮道:「證據我已經提出來了,如果你還是不肯答應,那我只好
去找別人了。」
「臭小鬼,居然學會跟我要脅!」
韓特肚裡暗罵,心中卻得下個決定。
「六四。」
「什麼?」
「我說六四分帳,找到寶藏以後,我六你四。」
「不行,要就只能平分。」
「妳一個小鬼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韓特先生又要那麼多錢幹嘛?我堅持五五。」
愛菱大喜若狂,但是,她也知道,不能答應的太快,否則會引起懷疑,
最後在兩人的堅持中,以五五分帳做結,從此刻開始,他們就是共同往阿朗
巴特山尋寶的伙伴了。
「那麼,為了安全起見…」
韓特一面說話,一面悄悄地將黃金像收入懷中,「像黃金像這麼高價的
財寶…不,重要的路標,在妳手裡實在太危險了,我想還是…」
「還是讓韓特先生保管吧!」
愛菱托著臉,一派天真,眼眸裡清澈如水,「像這樣貴重的東西,放我
身上實在太不安全了,還是讓韓特先生這樣的劍法高手來保護,我比較放心
啊!」
這樣說,應該沒問題吧!
到時候如果黃金像的主人回來索取,韓特先生也一定會誓死守護這「路
標」的,只希望,他知道真相後不會氣成豬肝臉了。
韓特倒是很意外,沒想到這女孩這麼容易就把東西交給他。
難道寶藏有假?
不管它,就算寶藏是假的,這黃金像可確實是寶物一件,只要緊抓著不
放,最後再吞了它,什麼損失都賠得起。
「妳就那麼放心我嗎?要是我吞了黃金像,那妳不是血本無歸嗎?」
出於好奇,韓特還是將這問題問出口了。
少女僅是簡單地報以一笑,「沒問題的,因為你是韓特先生,是莫問先
生的朋友啊,我相信莫問先生,所以,我也相信韓特先生。對吧?」
「對,對。」
兩人相視大笑中,韓特更是暗暗好笑,「小傻瓜,妳上了大當啦!」
以他向來的習慣,像這黃金像那麼高價的財物,不管有沒有找到寶藏,
都是絕對要吞沒為己有的,誰來都沒人情可說。
「對了。」
止住笑聲,韓特忽然想起一事,「聽李小子說,妳當初和他旅行時好像
非常的礙手礙…」
「那是以前的事。」
愛菱搶著說,「以前,我真的是很沒用,可是,這幾年我在家裡自修,
學會了很多東西,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了。」
「哦?哪些東西?」
「打造更好、更耐用的東西,戰鬥時候的護理技術。」
愛菱道:「我學了些基本的武術,還有了信仰喔。」
「有了信仰?」
韓特給這句話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還是別再問下去了,反正,不過是一
個小不點,能惹出多大的麻煩。
彼此握手,表示締結盟約,兩人都對將來的旅行滿懷信心,認為自己絕
不會有所虧損,卻都沒想到,不久之後,他們會給彼此帶來多大的麻煩。
「好了,我們走吧!該去做一些旅行的準備了。」
「好啊,咦,韓特先生,要離城的話應該往左邊走,為什麼你往右邊走
呢?」
「有兩個理由。」
韓特大聲地回答道:「教妳個乖,這就是獎金獵人的守則,永遠別讓其
他人猜到你的想法。」
「喔!那第二個呢?」
「呃…剛剛有場拳賽,我託人在一頭大蠻牛身上下了超級大注,現在他
打贏,我就要去收錢了……」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不波非江湖】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境內 「韓特先生,我們現在是要去哪裡呢?」
「不是告訴過妳了嗎?去拿錢啊!」
離開了沙爾柱,韓特與愛菱這對剛組成的搭檔,相偕往東南方而去。
在沙爾柱狠狠地撈了一票,韓特的腰囊此刻裝滿銀幣,要用來支付旅費
,可說是十分充足,但是,雖然相處不久,愛菱卻深深地明白,那是絕對不
可能的事,因此,兩人朝最近的一處服務站出發。
儘管邀請函上說,自由都市內均設有服務站,讓參加者報名之後提供旅
費,但沙爾柱實在不是什麼大地方,所以最近的一處服務站,是在距離沙爾
柱約一天路程的希爾恩城,也就是兩人的下一站。
小毛驢有氣沒力地拉車,木製車輪無力地發著嘎嘎聲,由於韓特打算省
錢,所以買了輛驢車代步,雖然在愛菱眼中,毛驢好像嫌小了些,車子也嫌
舊了點,但韓特認為,反正不趕時間,慢慢去也無妨,也許路上有順水生意
可做也說不定。
午後的涼風,夾著太陽的暖意,吹在身上十分舒服,嗅嗅樹木散發的清
新氣味,不遠處還有天堂鳥的啾鳴,對著這些,愛菱心情極佳,拼命呼吸森
林的氣味。
目前所走的道路,仍處於城市結界的屏障之中,所以未成不毛之地,山
野間風光明媚,隨四季而不同,加上自由都市以無戰爭為號召,境內從無戰
事,旅人們只要不碰上猛獸或盜匪,就可以進行一趟舒舒服服的山林之旅。
「空氣好涼,好舒服喔!」
「小鬼,有沒有人告訴妳,妳真的好吵啊!」
相較於愛菱,韓特一上車就用黑布蓋住臉,丟下這麼一句,「我是生存
在黑暗世界的殘忍劊子手,光明的世界不適合我」,就此呼呼大睡。
不難想像,獎金獵人絕大多數,都是盡責的夜貓科生物。
「大白天就睡懶覺,你會變成軟皮科動物喔。」
愛菱道:「說不定等一下會有敵人來偷襲喔,要是你真的睡著就糟糕了
。」
「放心啦,這條路我特別選過。」
韓特咕噥道:「入夜以前是不會有敵人的…」
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愛菱把注意力移到韓特披風下的右手。
整條右臂裹著繃帶,外表看來沒有血跡,聞起來也毫無藥味,不像是受
傷啊。
但是,既然沒受傷,為什麼要裹著繃帶呢?
「韓特先生,你右手受傷了嗎?」
「沒有,受傷的是我的心,因為我的搭檔一直問我討人厭的蠢問題。」
「討厭,人家是很正經的問耶。」
「我也是很正經的回答妳啊。」
問題得不到回答,愛菱轉移目標,將眼光停在韓特腰間的佩劍上。
「韓特先生,你用的是實劍啊?」
這個問題,問的大有干係。
風之大陸上的習劍者,大體上說來,在初學時期,都會使用實劍,而在
練至相當根基,取得騎士資格後,就會改用威力較大的光束劍。
光束劍的製造,是太古魔道的一環,也就是被通稱為科學的神奇技術,
通常都屬於重要的國家軍事機密,不會洩露至民間。
而光劍的使用,與平凡的實劍不同,會由持有者本身的內力、真氣,取
得能源,發揮出強大威力,但同時也對持有人造成相當的負荷,是故一般初
學者,沒有能力使用光劍。
然而,當個人修為邁進高手的層次,本身內力超過光劍的能源負荷量,
往往一甩手,勁力未發,光劍就機件故障了。
是以,真正的第一流劍手,便需要依照自己本身的需求,另行訂製光劍
,或者,轉而使用本身具有靈氣的實劍,又稱「古劍」。
這類的劍,威力精強,而且往往能與使用者相呼應,人劍合一,創造出
不可思議的戰績,而在承受能量的限度上,也是普通光劍的數十倍以上。
「是啊。」
韓特隨口答道:「我這個人很重格調的,要我用那種發光玩具,門都沒
有。」
這段話是許多劍術高手的想法,他們普遍都有輕視光劍的傾向,認為那
是「量產的玩具」,而不屑使用。
「胡說,光劍也是很有價值的武器啊。」
愛菱分辯道:「調整輸出功率,把輸入的能源發揮到最大,這些都是很
不容易的工作,不能小看喔。」
「哦!」
韓特調侃道:「妳該不會是因為自己只會作光劍,所以才這麼說的吧!
」
製作光劍的匠師,被稱作『創師』,而要製作古劍,則需要極為優秀的
『創師』,甚至是在那之上的『創作者』才有資格。
「才…才不是這樣呢。」
愛菱雖然家學淵源,但因為缺少正式學習,所以現在僅是『創師』之下
的『調整士』而已。
無意義的拌嘴後,愛菱把注意力放回韓特的佩劍上。
劍在鞘中,整個用布條小心裹起,外觀看來,比一般長劍稍長。
解開封布,古銅色的劍刃,蕩漾著水波光紋,寒氣撲面;而在劍柄上,
刻紋著一頭古怪異獸的形象。
「好奇怪的動物喔!」
愛菱覺得眼生,有志成為創師的她,理應對各種兵器徽印有相當的瞭解
,但是,這頭像豹又不像豹的生物,記憶中卻從來沒見過。
剛要拿起長劍,卻險些摔落,這才發現劍的重量不似外表,竟是超乎意
料的沈重。
「到底是什麼東西作的?好怪的材質啊。」
看看摸摸,研究劍的構成,愛菱若有所思。
「韓特先生,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啊?」
「當然有啊,妳不覺得自己很吵嗎?」
「沒聽到咚咚的聲音嗎?」
「那聲音不是重點,妳不要顧左右而言它。」
韓特狐疑起來,眼見這女孩摟著愛劍不放,一副神出物外的表情,可真
擔心她有什麼鬼主意,對這把劍不利,當下出聲道:「喂!妳別亂玩啊,快
點把劍還我。」
愛菱依言交還了劍,神秘兮兮地道:「韓特先生,你這把劍利不利啊?
威力怎麼樣呢?」
「絕對鋒利,像妳這樣身高的小東西,一口氣可以連劈十來個,滴血不
沾,厲害吧!」
「果然鋒利,這樣大概就沒問題了。」
「為什麼?」
「因為它馬上就要派上用場了。」
韓特一呆,正要開口詢問,突然覺得上方微暗,空氣流動,有什麼東西
落了下來。
舉目一看,差點讓一雙眼睛飛出眼眶,竟是一顆兩人多高的巨岩,夾帶
砂土,由左面山巔當空砸下。
「去妳的大西瓜,現在才說。」
「人家對韓特先生有信心嘛!你不是說劍很鋒利的嗎?」
「那是指用來砍妳,不是用來砍這種東西!」
怒罵聲中,韓特急催韁繩,對著毛驢後臀連鞭數下,毛驢吃痛,死命前
奔,但聞一聲震天巨響,岩石落地,周圍地面劇烈晃動,驢車車輪給震得離
地飛起,連顛了幾顛,險些翻倒,兩人在千鈞一髮之際,險險避過。
「呼!好險啊。」
韓特放下韁繩,奇道:「怎麼會突然掉下這個大東西。」
「現在不該關心這個問題吧!」
「為什麼?」
「那塊大石頭是圓的啊!」
「圓的又怎麼樣?」
「依照力學原理,圓的石頭…會滾動!」
愛菱的話才說完,只聽得「喀答」幾聲,巨岩在原地搖晃幾下後,發出
了可怕的聲響,壓毀旁邊的樹木枝幹,就往他們這邊滾來。
「我去你的香蕉芭樂…這麼大一塊…」
韓特瞪大了眼睛,呻吟一聲,反手從腰間抽出長劍,劍上水波紋路給陽
光一射,登時森寒逼人。
愛菱大受鼓勵,喜道:「好啊,就這麼把石頭劈成兩半。」
哪知韓特手起一劍,就刺在毛驢臀上,在毛驢震天價的慘嘶中,車子已
如箭離弦,飛快地往前飆射出去了。
從驚愕中回復過來,愛菱大叫道:「你…你好卑鄙啊,不去砍石頭,居
然來欺負小毛驢。」
可是,被抗議的一方也很理直氣壯,「妳才有神經病咧,那塊大東西有
妳三倍高啊,要我砍它,我砍了妳還差不多。」
「你不是一流劍客嗎?為什麼連這種小事也辦不到?」
「一流劍客是砍人一流,不是砍石頭一流,妳要砍石頭,該雇用開礦工
而不是雇用我。」
恬不知恥地發表了立場,韓特又刺了毛驢一記。
「嘶∼∼」隨著聲聲悲鳴,這頭可憐的小動物邁開大步,四蹄如飛,帶
著後頭木車高速疾奔,一溜煙地就衝出好遠。
「嘿,妳瞧,我就說不必買馬的嘛!驢子還不是跑得一樣快。」
韓特的自鳴得意並沒有多久,巨石的滾動速度極快,只見後方一道土黃
沙塵蔽天遮日,岩石越滾越快,將阻著前路的樹幹、稍小的岩塊,一一碾成
碎片,就此拔山倒樹而來。
「為什麼石頭一直追著我們啊?」
「誰叫你一直走在下坡路段!」
兩人幾乎是用對吼的方式,交互喊著。
黑影罩頭,愛菱只是閉上眼睛,拼命祈求仙得法歌大神救命,而韓特雖
然再刺驢臀,但驢子跑得脫了力,速度反而越來越慢,此地山道狹窄,除正
上方之外無處騰挪,眼看驢車就要被壓到了。
「啊!偉大的仙得法歌大神,求您庇佑。」
「這種時候不要求神了,想點實際的辦法吧!」
愛菱睜眼說道:「辦法倒是剛想到一個,不過韓特先生一定不肯用的。
」
韓特喜道:「什麼不肯用,我一定用,快說快說。」
「減輕重量。」
「啥意思?」
韓特一愣,尚未領悟話意,就看愛菱從車上拿起一袋東西,向車後拋出
。
韓特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心裡卻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嗯……那袋東西是?」
「你剛剛數完亂放的硬幣。」
愛菱一臉無辜地說,「錢本來就很重啊!何況要是我們被石頭壓扁了,
有再多錢也沒用。韓特先生也快把身上的錢丟掉吧!」
「天啊∼∼∼那可是錢啊!我的錢耶∼∼∼∼」還沒聽愛菱說完,韓特
的身子已飆出車廂之外,身形之快,是自愛菱見到韓特以來最為迅捷的一次
。
單就這一手輕功而言,的確是具有被稱為一流獵人的資格。
在黑影離開車廂的同時,毛驢察覺到後方重量減輕,彷彿存心報復一般
,長嘶一聲,加速開跑,連驢帶車化作一道灰影,就此絕塵而去。
不過幾個起落,韓特已彎腰抄起那落在地上的錢袋,而東西才一入手,
韓特心裡更是一股窩囊氣直往上衝。
這所謂的錢袋,掂掂重量,大概也只有幾十個銅幣,自己反射性地衝到
亂滾的巨石跟前,為的竟是救這點數目的小錢!
沒想到愛菱這小不點竟會使詐……
「妳們兩傢伙都是畜生!」
韓特一邊將錢塞進懷裡,一面破口大罵。
此時巨岩已經整個壓了過來,無奈之下,看準巨岩來勢,反足一踢,整
個人如飛燕似地旋身急轉,已藉力重躍至半空,手一揚,長劍對映陽光,紫
虹迸射,躍於劍上。
「我破你個大西瓜!」
巨喝一聲,韓特兩臂聚力,乘著飛馳之勢,舉劍就是一劈。
轟隆!
震天聲響再次揚起,那兩人高的巨岩,竟給這一劍斬做兩段,雖說石質
沒有特別堅硬,又有利劍助勢,可這一劈之威,確實也非同凡響。
韓特有鑑於巨岩勢大,劈開後餘力未消,仍會滾動,所以下手時取勢偏
斜,將岩石斜斜地剖開,果然兩半岩石在幾下翻滾後,就此停住,不再前滾
了。
石塊的動作停住,韓特並未收劍,左足一點,輕飄飄地斜飛出去。
時間真是配合得剛好,就在同一刻,一顆半人高的大石,重重地砸落在
他原先的立腳處,將地面砸出個大洞。
「哼!果然有問題,這麼大的東西,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掉下來。」
一面抱怨,韓特已掠近左側山壁,看準山崖上數處突起,猛吸一口氣,
便如大鶴一般往上飆射,驚人的高速,一轉眼就拔升了十餘丈。
他速度快,山崖上敵人的動作也不慢,大小石塊如連珠砲似的交錯擲下
,儘管沒有剛才兩塊巨石的規模,但每塊也有人頭般大小,加上墜落時添的
百來斤力道,殊不可小覷。
韓特揮劍砸打,或砍或挑,連破二十餘塊後,離崖邊已近,正要一口氣
搶上,忽然聽得一道特異破裂聲,心知這是有高手以潛勁遊走地底,當下不
及細想,挺劍將迎面砸來的一塊岩石消去來勢,往外挑去。
轟嘩!
一聲驚爆,左右數尺山壁全給炸開,韓特腳底一空,剛要往下摔去,他
凌空換氣,朝適才往外挑去的那顆石頭飛去,右腳在石上一蹬,有所借力,
當石塊往下墜去,他已扭身迴旋,如一支灌滿力道的羽箭,直射崖上。
這挾劍疾射,勢不可當,立刻就將三顆砸來石塊剖開,哪知石塊甫碎,
跟著就是幾道金屬反光逼向面門。
「厲害!」
韓特大叫高明,對手正是趁著自己奮力一擊,無法再行變化方向的當口
,將暗器跟在石塊後射出,縱是自己能搶上崖邊,身上也得多幾個窟窿,而
且從反光色澤看來,暗器上定有餵毒,只要連中數枚,人在空中就成了一具
毒屍。
值此處境,只得放棄攻擊,韓特竭力猛施千斤墜,在間不容髮之際,硬
生生止住去勢。
並在身體將落未落的一瞬,韓特一仰身,先讓數枚暗器貼面飛過,同時
由袖中抖出兩枚石子,往崖上還擲。
對方顯然沒料到韓特在這等狀況下,還能避過暗器,甚至還以顏色,只
聽得一聲悶哼,已將敵人創傷。
而韓特至此力盡,又無其他借力之物,真氣一濁,往下摔落。
「嘿!」
落勢奇急,在將要摔成肉餅之前,韓特低喝一聲,反手將劍刃猛力插入
山壁,藉摩擦力消減墜勢,一串星火連接冒竄,就此安然落地。
連續數次凌空改變方向,旁人看似絕無可能的動作,韓特卻一一完成,
顯示這名嘻皮笑臉的守財奴,確實有著不負名聲的表現。
將劍還收於腰間,韓特以衣袖抹去滿面塵土、石屑,連連抱怨,「呸呸
,所以最討厭這麼做,每次都弄得灰頭土臉,髒死了。」
「還要追嗎?」
望著崖上,韓特轉了幾個念頭,「算了,這時候再上去,已經不可能追
到人了,還是先趕上那個亂丟我錢的笨蛋再說…怪了,應該還沒進入債主群
的勢力範圍啊,為什麼會有人在路上拿大石頭砸我呢?」
實在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哪些仇家在附近,韓特展開輕功,追著驢車的印
子而去。
另外一邊,駕著瘋狂驢車沒命狂奔,一口氣衝出里許的愛菱,則是遇到
天大的麻煩,跑沒幾下,原本就嫌破舊的木車更是諸聲齊作,搖搖欲墜,偏
生笨驢橫衝直撞,疾逾奔馬,毫無停步的念頭,而眼前則在此時出現了一個
大轉彎。
「哇!仙得法歌大神救命啊。」
嘴裡亂叫著信仰的神明,全力把韁繩一拉,驢子順勢轉彎,順利奔過彎
道,但轉彎時用力太急,車子有瞬間騰空在外。
「哇∼∼∼∼∼」漂浮在山崖外的極度刺激,幾乎要令愛菱心為之停。
而當驢車驚險萬分地重返地面,第二波噩耗緊跟著傳來。
碰!
一聲巨響,驢車整個瓦解了開來,毛驢背後一鬆,腳步更快,就此消失
在山道盡頭。
「奇怪,為什麼會有人在大轉彎的地方…種樹呢?」
這是愛菱在昏迷前的唯一想法,看著眼前朦朧樹影,她趴倒在木車殘骸
中。
距離再醒來似乎沒花多少時間,遠方隱約傳來韓特的叫人聲,愛菱慢慢
地睜開了眼。
倚靠樹幹,坐直身子,除了一些擦傷,身上並沒有什麼骨折、瘀血的情
況,看來大半的衝擊是全被木車給吸收了,在那種高速下撞樹,這樣的結果
應該謝天謝地了。
「啊!仙得法歌大神,多謝您的庇佑。」
信仰虔誠的少女,先向神明道謝,再來便要回應韓特的呼喚。
「咦!」
正要高呼回應,愛菱忽然發現,這棵合抱粗的樹幹已在撞擊中折斷,而
在倒塌的半截樹幹下,剛好有個倒楣傢伙被壓在下面,在他腦後,一大灘乾
涸血跡,怵目驚心。
「哇哇!」
這一驚非同小可,愛菱急忙繞到樹後探看,果然,是個男人被壓在樹下
,還是個老人,穿著一身大紅袍,給鮮血染上的部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後
腦流了那麼多血,一定是沒有命了。
「我…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一想到自己殺了人,素來膽大不落人後的愛菱,也嚇得手腳發軟,一跤
跌坐在地。
韓特的呼喚聲越來越近,而她全身乏力,動也不能動。
「別…別開玩笑,只不過是車子撞到樹,連我都沒事,他怎麼會有事呢
?怎麼會有事嘛!」
冒著涔涔冷汗,愛菱拼命想說服自己,但是『妳殺人了,妳是兇手』的
良心責備,卻不斷在腦裡響起。
「等等,也許他還有得救,我應該先確定一下。」
抱著幾分希望,愛菱努力搬開了樹幹,將那人拖了出來,想移到安全位
置,好好檢查救護,無奈人小力弱,才搬開樹幹就累得汗流浹背,而韓特距
離極近的叫喚聲,更是令她怕到了極點。
「愛菱,愛菱,妳這臭妞跑哪去了?」
想到被韓特發現自己殺人,愛菱怕得魂飛天外,就在此時,那具血流滿
身的『屍體』忽然發出了呻吟,一隻手軟弱地往上攀附,就按在愛菱的肩上
。
「哇啊啊啊!」
一瞬間的恐懼,少女發出尖叫,下意識地將『屍體』丟到一旁,卻忘了
旁邊正是山溝,慌亂中用力過大,只聽得一連串的滾石砸動,屍體滾落數十
尺下的山溝,消失在茫茫樹叢裡,不見所蹤了。
「我殺了人,真的殺人了!」
如果說原先對自己的責任還有絲毫懷疑,現在終於無話可說了,愛菱再
次眼冒金星,手腳發軟。
而韓特終於轉過彎道,見著了這驚惶失措,哭得一塌糊塗的小笨蛋。
「喂!到底誰是受害者啊!」
韓特心裡嘟噥著。
耐著性子,他聽完愛菱語帶抽噎的簡述,一張原本要發作的怒容,逐漸
凝重而深沈下來。
「唔!這麼說,妳不但蓄意謀殺,而且還當場棄屍囉!」
「哪有?你怎麼這麼說啊!」
「別辯解了,妳這個殺人兇手!」
韓特大聲斥責:「照妳的說法,這個人明明就是被妳殺害,而妳把他丟
到山溝裡,這不就是棄屍嗎?殺了人之後棄屍,那就是謀殺。」
跟著語氣一變,長嘆道:「唉!可憐無辜的一條生命,就此斷送黃泉,
生命是何其殘酷啊!」
他邊說邊搖頭,配合本身的俊朗外型,還真有幾分詩人的慨嘆模樣。
「你不要亂說啦!」
愛菱急得又要掉眼淚,「那個人摔下去的時候,又還沒有死,你不要把
他說得像死人一樣啦!」
韓特冷然道:「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不死的,不信妳掉掉看。」
嘴上一面說,腦裡一面描繪出案發的情況:掛著邪惡微笑的愛菱,拖著
猶自抽搐的人體,用力甩出山崖,看著人體隱沒在山下樹叢裡,發出滿意而
冷酷的嘿嘿笑聲…
「愛菱!」
「怎麼樣?」
「幹的好啊!」
韓特大笑出聲,自顧自地說起來,「看不出妳笨呆呆的模樣,居然是個
狠角色。嗯,在成功狙殺目標之後,立刻有效處理屍體,雖然事後反應稍欠
俐落,但就新手而言,這樣的表現已經可圈可點,以我這專業人士的眼光來
看,妳真是大有可為啊!」
無視於愛菱瞪圓了眼睛,韓特還越說越高興,拍拍少女肩頭,道:「怎
麼樣,乾脆別當什麼鬼創師了,我介紹妳去當個快樂的獵人吧!」
對於充滿期待的眼神,愛菱的回應,是狠狠的一拳打中他下巴。
「王八蛋!人家已經夠難過了,你還在旁邊開玩笑!」
「我…我也是很認真地用鼓勵來安慰妳啊。」
「我才不像你一樣草菅人命!」
這幾句話完全是用吼的罵出去,話才出口,愛菱自己也覺得吃驚。
捫心自問,自己雖不能算個文靜的乖女孩,但也一向以禮儀自豪,從沒
粗聲粗氣的習慣。
而由於個性迷糊,總是給人添麻煩,人際交往也一向處於下位,更不可
能發生與人對吼的狀況。
怎麼這次會變成這樣呢?
唯一的解釋,大概是這次的旅伴,非但個性上比自己更荒唐,甚至還是
個連基本人格常識都欠缺的傢伙吧!
但是,給這麼一鬧,心裡的陰鬱感是好去不少,難不成就像他講的一樣
,說這些話是為了安慰自己的罪惡感嗎?
愛菱往韓特瞥了兩眼,只見他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還挺有趣地不住往
山溝方向眺望,毫無半分良心不安的樣子。
「韓特先生,你在看什麼啊?」
「沒什麼,我只是想,從這麼高的地方被丟下去,屍體一定四分五裂,
迅速腐爛。唔,堪稱傑出的處理方法啊。」
「真懷疑你到底做的是獵人還是殺手?」
說著,愛菱又想起一事。
「對了?追著我們的那顆大石頭呢?」
「喔!那種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啊,一劍就解決掉了。」
「果然。」
愛菱甩甩頭,清醒過來,「我就覺得很奇怪,以韓特先生的武功,為什
麼會被石頭逼得那麼狼狽呢?」
「妳懂什麼?一流劍手的自尊,是不會輕易對人體以外的東西出手的。
」
察覺少女投來不信任的眼光,這名以一流劍手自居的男子,在一段沈默
之後小聲地說出了真話,「石頭那麼大,隨便用劍去砍,要是折到了怎麼辦
,修理費很貴的,這幾天又沒什麼進帳…喂!妳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沒什麼,是我自己的錯,居然還會對你有點期待…」
終於明白伙伴的個性無可救藥到什麼地步,愛菱往山溝下看看,毅然道
:「決定了,我要下去。」
與其在這邊鬼扯蛋,倒不如親自下去看看,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也好,
說不定事情不像想像中那麼糟呢。
「從那邊山壁找路的話,應該可以繞下去吧。」
愛菱道:「就算不行,這個高度應該也可以用繩子慢慢爬下去吧!」
有了打算,事情就輕鬆多了,至少比依賴不值得信賴的伙伴可靠。
韓特側過頭,似乎在思考什麼事,一會兒,他聳聳肩,並沒發表什麼意
見,僅是道:「隨便,反正黃金像是放在我這裡,時間上也不用趕路,今天
就在這裡歇息吧!」
跟著又補上一句,「如果晚餐時間妳還不回來,我可不等妳喔。」
很顯然地,他並不打算陪愛菱下去。
「你一個人自己吃吧!」
愛菱沒好氣地說道,「真不懂,你和莫問先生真的是朋友嗎?怎麼個性
差那麼多?」
剛要往前走,卻看到韓特蹲了下來,在木車殘骸中忙東忙西。
「你在做什麼啊?」
「撿錢啊。」
韓特從一大片碎木塊中拾出銀幣,「剛才妳亂丟錢,有一小袋給夾在後
車板夾縫裡,現在要找出來啊,唉!妳真是浪費,難道就不曉得看錢往後飛
走,會讓人有多心痛嗎?」
「……」
結果,在前方不遠處,兩人找到了幾間小木屋,那是某個行商隊伍在此
地休憩時搭建的,現在雖然已棄置,但僅作為一夜的棲身之所,那是沒有問
題的。
向韓特借了繩索之類的攀爬用具,愛菱單獨外出,預備爬下山溝,找找
那名不幸者的屍體,盡一點心意;而韓特則是樂得休息,決定在木屋裡睡上
一覺,再想辦法弄飽肚子。
黃昏時分,斜斜的夕陽照進屋內,落日前的餘暉,努力散發著最後的溫
度,空蕩蕩的屋子,韓特側著身子,躺在木板床上,發出細微的呼吸聲。
驀地,一道白煙由屋壁的木板縫中滲出,淡淡甜香四處飄散,冉冉消失
在空氣中,沒個幾下,屋裡原本細微的呼吸聲,轉成沈重的鼾聲,屋內人陷
入熟睡了。
「颼」「颼」兩聲,兩道黑影從窗口閃進屋內,落在木床前,盯著床上
人直看。
從外觀看來,那是兩個穿黑色夜行衣的女子人形,卻因為詭異的身法,
兩道身影在屋內微光中若隱若現,如幽靈一般,令人驚懼。
沈默半晌,確認韓特應已昏睡,兩道黑影分別探手進被子裡,搜索韓特
的衣袋、腰間皮囊,找著某樣東西。
而緊接著來的,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哇!蜘蛛,好大的花蜘蛛,還有蠍子、蜈蚣,唉呀!我被咬到了…」
「什麼東西咬妳的?看清楚,快回去擦解藥!」
「豬…是豬籠草,它把我的手咬住了,唉呀!妳…妳的手著火了,燒起
來了。」
「水!水!哪裡有水?」
以神秘的氣勢出場,卻落得幾近荒謬鬧劇般的畫面,這大概是連她們自
己都始料未及的吧!
「茶水在桌上,才剛泡好,兩位請慢用啊!」
得到點醒,兩個糊塗女賊忙搶過茶壺,一個弄熄手上的燐火,一個甩開
了已經開始分泌腐蝕液的豬籠草,當她們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卻發現一名俊
逸男子不知何時坐在屋子角落,手拄長劍,滿面悠閒,笑嘻嘻地看著她們。
「剛覺得奇怪,怎麼才出城就不對勁,又是石頭砸,又是被人跟蹤。守
株待兔果然沒錯。」
韓特悠然笑道:「夜行衣在晚上固然有隱蔽作用,可是現在太陽還沒下
山,怎麼妳們不覺得自己在路上很搶眼嗎?」
從早先的巨石攻擊,韓特就起了疑心,懷疑自己已成了某人的目標,又
察覺到似乎有人在跟蹤,所以趁著愛菱不在,沒人礙手礙腳。
就在被窩裡放了隨身帶著的牛皮人形,自己守在旁邊,果然逮著兩隻兔
子。
兩名女賊想要退走,卻已失了先機,給韓特守住門口。
這時的他,與和愛菱鬥嘴時的無賴模樣截然不同,全身散發著矯健氣息
,兩道目光直鎖住對手,讓人一點都不懷疑,只要對方稍有異動,他必有極
厲害的殺著攻至。
「看妳們倆的身手,不過是尋常毛賊,這可奇怪了。」
韓特笑道:「想殺我的人不少,想洗劫我的人卻沒幾個,妳們是想從我
身上找什麼東西嗎?」
左邊的那名女子,目光閃爍,似乎不打算回話;但右邊的那名藍眸女子
卻沒那麼好定力,搶先道:「你…你不是在床上打鼾嗎?怎麼能…」
她的話還沒了,沈重的鼾聲再度響起,只見韓特怪抱歉地瞧著她,笑道
:「我常說,幹我們這行的,還是多留幾手壓箱底的比較安全。怎麼妳們沒
看過有人用腹語打鼾的嗎?」
一面說,那古怪的鼾聲還不住響起,剎是怪異。
「先迷昏敵人再下手當然很好,可是妳們在放手進被子之前,都不會事
先看一看的嗎?」
韓特道:「至於迷藥,如果妳們認為這種一百多塊銅幣的便宜貨,能夠
迷倒『逐魔獵人』。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聽到『逐魔獵人』,兩名女賊俱是身體一震,驚訝於對方的身份,跟著
,一齊驚呼道:「你就是那個死要錢的!」
發現自己這方面的名聲遠傳千里,實在令韓特有些洩氣。
不過,還是從她們的反應中看出些端倪;這兩個笨賊,並不曉得自己的
身份,也就是說,她們的跟蹤,是為了其他事端。
不過,接下來的發展稍稍出了韓特的意料。
兩名身手不怎麼樣的「小毛賊」,對望一眼之後,就像空氣一樣,突然
在眼前消失無蹤,屋內回復一片靜寂。
「咦!」
韓特認真地蹙起眉頭,他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那兩名女子並沒有真的離
開,只是藉助某種特別功法,閉住呼吸、氣息,再用類似障眼法之類的手法
,讓身形從屋子裡消失,其實卻並沒有離開屋內範圍。
「這和昨晚那黑袍女子是一樣的功夫!」
而他之所以皺眉,是為了其他的理由,在韓特堪稱豐富的記憶中,擅長
這種隱匿氣息功法的門派,只有兩個。
其中之一與自己關係密切,而另外一個雖然只曾聽聞,卻是江湖上人人
談而變色的地方。
韓特朗聲道:「韓特身無長物,也自信未有什麼值得被偷香竊玉之處,
兩位樑上佳人如此造訪,意欲何為啊?」
這種匿跡功法雖然高明,但這兩名女子顯然沒學到家,偏偏韓特就是這
方面的大行家,所以才不過默數到五的時間,韓特已經發現她們的藏身處,
只是暫不揭發,等候對方的回應。
隔好一會兒,一個刻意捏緊喉嚨的女聲道:「你快快將那人去向招出,
只要招出那人去向,我們便不與你為難。」
「果然有問題!」
韓特腦中連轉,卻想不到最近有牽扯上什麼江湖糾紛,會讓對方找人找
上門來的。
「說話要說清楚,什麼人啊?」
「你自己心裡明白!若是再這樣包庇於那人,就是存心與我們…與我們
兩人為敵,你想清楚了。」
話雖然說得很硬,但從支吾的語調中,不難看出虛張聲勢的心態。
那女子原先說的「我們」,是指她背後的一整個派系吧!
但她們顯然無權代表全派,又或者想隱藏身份,所以才臨時改口。
只是,想必她們非常對自己的門派極有自信,因此才會下意識地想以派
門聲威壓倒敵人。
短短一個語誤,韓特已經窺出對方虛實,倘若兩名女子知道自己透露了
多少東西,一定悔恨得想自殺。
只是,韓特實在覺得好笑,不管她們背後靠山有多硬,眼前不過就是兩
名庸手,就憑這樣也敢向自己叫陣,豈不可笑。
「最近的後輩是怎麼了,一點江湖禮節都不懂就出來跑了嗎?」
韓特道:「妳們這樣口出不遜,別說我聽不懂妳們在講什麼,就算知道
,也懶得理睬妳們,妳…」
姑且不論江湖禮節,對方在行動上似乎相當有決斷力,韓特的嘮叨尚未
說完,兩道銀虹驟然在他眼前竄起。
「唔!」
雖然僅有一瞬,但韓特真的為這兩道刺擊心中讚嘆,完美的配合、完美
的角度、完美的計算,就在那一瞬間,由利器所幻出的銀虹,牢牢將獵物要
害鎖住,彷彿再沒有別的東西能阻止銀虹沒入身體。
精準無比的一招,讓兩名女子發揮了實力以上的威力,能把比自己更強
十倍的對手殺死。
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燦爛奪目的劍弧,在韓特舉劍的同時,黯淡下來。
長劍看好對方來勢,在抵達面門的前一刻,準確無比地架住,沒有半分
多餘動作,甚至連劍都沒拔出。
光影消沒,露出隱藏在後的兩道人影,與她們滿懷不安的眼睛。
依照平時所學,面對實力比自身強的敵人,一擊不中,便當以最快身法
遠遁,可是,後退的念頭才剛起,兩人赫然發現韓特劍上傳來一股吸力,將
兩柄短劍連帶持劍右臂一起吸住,緊接著更送出莫名的輕微電流,讓她們連
運氣回奪的時間都沒有,就給電得全身發麻。
韓特的嘲笑恰於此時到來,「一個小問題,我們貼得那麼近,妳們不覺
得有危險嗎?」
行動失敗,又遭對手嘲諷,兩名女賊對望一眼,竟不約而同地用左手掏
出不同利器,卻不是攻向韓特,而是齊往右臂切去。
「碰!碰!」
連續兩聲轟響,韓特在千鈞一髮之際急吐內勁,將二女連人帶劍一齊震
開,爆發的勁力過大,兩具人體被遠遠拋開,穿破木板壁,跌到屋外。
「搞什麼鬼?」
韓特一臉不悅,仗劍追往門外。
一如預料,才追出門外,只看到兩道身影已掙扎起身,飛也似地躍入林
間,逃逸而去。
「混帳東西,別再來了。」
韓特是真的不太高興,沒想到那兩個笨手笨腳的女盜賊,會突然有這麼
壯烈的斷臂氣魄,他不想在不明究裡的狀況下與對方結下深仇,所以立刻發
勁震開兩人。
韓特當然不是畏懼血腥,但對這種無必要、意料之外的流血,則感到十
分憎惡,如果二女真的在他面前切下手臂,那他大概會有幾個小時的心情惡
劣吧!
只是,望著敵人逃逸,韓特正在煩惱另外一件事。
「優秀的劍技、特異的匿蹤術、視死如歸的勇氣…雖然表現拙劣,但卻
有出自名門的架勢啊。」
收劍回鞘,在夕陽餘暉照映下,這個素來粗線條的男子,面上難得地有
了幾絲憂慮,「麻煩透了,真的是和那個變態地方有關嗎…」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仇蹤千里還】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境內
當韓特正在屋內正遭遇到古怪事件的同時,在另一邊的山壁,愛菱以繩
索縛在腰際,雙手抓牢,緩緩下爬。
數十尺的山壁,雖有一定的斜度,但只要繩索紮得牢,就算是愛菱也可
以慢慢朝下移動。
「韓特先生真是的!武功好的不幫忙,要我這個武功不好的自己來爬!
」
心驚於腳下的高度,愛菱抓緊繩子,拼命禱告。
如果換做韓特,以他的輕功,這種高度大概幾下起落就安然著地了吧!
根本不必那麼麻煩地攀繩而下。
不過,對夥伴徹底死心的愛菱,再也不作這方面的考慮了。
「其實韓特先生本來也就沒有義務幫忙…」
當繩索即將用盡,愛菱腦中閃過這個念頭。
說起來,韓特還是被自己騙來的,只要一想起如海市蜃樓般的寶藏,愛
菱就有很深的不安感。
繩索用盡,距離下方尚有七八尺距離,雖然無法判斷地面情況,但看一
堆樹木生得茂盛,就是摔下去也無大礙吧。
心意一決,愛菱解開腰間繩索,看準一棵樹頭,縱身跳下。
「啊!仙得法歌大神,請您保佑。」
耳畔風聲呼呼響起,幾秒之後,求神奏效,少女的身體落至樹梢,在連
續壓斷幾根樹枝後,摔落地面。
除了滿身的樹葉泥巴外,肢體尚稱完好。
「呸!呸!」
愛菱一面爬起身來,一面吐出嘴裡的爛葉。
在這山壁底下,長年掉落的腐爛樹葉混和著泥巴,形成地上厚厚的一層
葉床,也就多虧這些東西,才能把愛菱墜落的力道完全吸收。
從這情形看來,那名老人摔下來的存活率又高了幾分。
愛菱打起精神,從身上取出火摺,開始在樹林裡尋找。
「咦…找到了!」
靠著眼力不錯,四處搜尋之後,愛菱在右側的樹梢上,看見了一個懸掛
著的人形。
費了番手腳,將人放下,林中黑暗,看不清這人確切相貌,似乎便是那
老人,探探鼻間,猶有氣息,這點令愛菱大喜過望。
「太好了,他還沒死,我沒殺人,沒有殺人…」
這種反應看在韓特眼底大概只覺得好笑吧,不過愛菱是真的很高興。
再等到把人拖到樹林邊,比較有光線的地方,太陽早已西斜,將要落入
山巔了,愛菱急急忙忙地生火照明,進行急救。
說是急救,但也僅是用攜帶的清水洗滌傷處,裹上塗抹傷藥的乾淨麻布
而已。
愛菱既非醫師亦非魔導師,就連傷藥都是向韓特要的,所會的急救手續
俱已在此,剩下的就要看老天了。
也直到這時,愛菱才有機會看清楚這名受難者的相貌。
這人是個男人,年紀已經很大,面上滿是一道道縱橫的皺紋,白花花的
大鬍子掩去半張臉孔,瞧不出確切歲數。
再給一圈圈繃帶裹住腦部,變成木乃伊一樣的相貌。
身體也很奇怪,像是長期不曬日光一樣,皮膚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又像
缺了很久的水分,肌肉枯乾,硬梆梆地沒有彈性,整個人縮水似地又瘦又小
,一雙手臂更是乾枯得有如雞爪,完全符合如字面上的意思,是個「枯瘦老
頭」。
「奇怪,為什麼一位老人家會跑到這裡來?」
愛菱心中疑惑,「這應該不是一般人的行走路線啊?」
老人的打扮也很奇特,一件天鵝絨的套頭大紅袍,邊緣是用昂貴的金線
滾邊、袍子上也繡了精美的藍色圖騰,看得出其昂貴價值,但是似乎因為時
間太久,衣料已破舊不堪,又摺又皺,許多地方都已褪成淡白,而穿的人習
慣也不好,袍子上有不少破損與油漬,還有隱約的酸臭味,讓人皺眉。
愛菱心中納悶,眼下又不好先跑回去,左右望望,在十餘丈外找了根樹
幹坐下。
忙了半天,隨著體內疲倦感陣陣湧上,她倚著背後樹幹,不知不覺地閉
上眼睛。
疲倦的睡眠,好像有個不錯的夢境,而在不曉得多少時間之後,愛菱聽
見了這樣的干擾聲。
「丫頭,丫頭,別睡啊,怎麼睡在這裡呢?」
「不…不要吵啦!人家正在做好夢唷,別在這時候吵我啦。」
「要睡也不能在這睡啊,感冒了怎麼辦呢?唉,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事
。」
「韓特先生,讓人家好好睡一下啦,我好累喔。」
一面說,一面揮著手,也就在揮手的同時,身體失去平衡,愛菱驚醒了
過來。
醒來的第一個反應,是驚覺天已經黑了。
一個人待在入夜後的山林,身上又沒有防身武器,是件很危險的事,沒
想到這一睡居然睡出問題來了。
想起耳邊的聲音,愛菱稍稍寬心,「沒關係,還有韓特先生在。」
繼而又想起韓特根本沒有跟著下來,還有點迷糊的腦筋又轉到其他親近
的人,「是莫問先生?還是師兄?」
這兩者都不太可能,一個行蹤不明;一個應該還待在魔界邊境。
這麼一想,人可完全驚醒過來了。
「那會是誰?」
一抬頭,看到一雙碧油油的眼睛,近距離盯著自己,詭異的綠光,嚇了
愛菱一大跳,立刻就要驚叫出聲。
「別叫!這兒是樹林,要是引來什麼東西就不好了。」
說話的聲音異常微弱,卻近在咫尺,定睛一看,一個瘦小的身形,在寬
大的紅袍下顯得滑稽,正是那名昏迷的老人。
剛才他不省人事時,眼睛閉上,還真看不出是這麼雙炯炯有神的銅鈴大
眼。
「老爺爺,你醒了!」
「老爺爺!」
老人身體一震,伸手撫摸面部,喃喃道:「老爺爺…居然給小丫頭叫老
爺爺,怎麼我看起來已經這麼老了嗎?」
感覺到對方不是很喜歡這個稱呼,愛菱試著補救,「沒有啦!您是我見
過最精神、最健康的老人喔,很少有老人向您那麼有活力的,嗯,我剛才叫
錯了,應該叫您…叫您『老伯伯』才對。」
老人微微一笑,道:「『伯伯』就好了。」
以這個形式接受了愛菱的道歉。
「伯伯,您的傷沒事了嗎?哎呀!」
林中昏暗,愛菱湊近過去,想看清一些,卻看到了出乎意料的東西,而
低呼出聲。
老人左半邊臉頰,隆起了十餘粒小指般大的畸形肉瘤,在黑暗中,竟隱
約流動著紫青色的微光,看上去煞是怕人,而愛菱在這時才發現,老人的手
、腳、面部,一直輕輕顫動著,雖然動作不大,卻表示老人的身體非常不對
勁。
「伯伯,你的臉…」
「如果妳還想提醒我,這張臉有多老的話,那還是省了吧!」
無視於愛菱的緊張,老人沒好氣的回答,「陳年舊病,死不了的,不要
大驚小怪。」
「可是,那看起來好像很嚴重。」
愛菱急道:「伯伯,我帶你去看大夫吧,這樣拖下去不好的。」
「大夫這東西,我是不看的。天下醫者,庸者六七,要把性命交在這種
人手裡,那和自殺有什麼分別。」
老人緩聲道:「山裡住了多少年,病也多少年了,既然又沒死,看大夫
作什麼?」
『啊!大夫跟仵作是不一樣的吧!』
愛菱心裡這樣想著,但是,老人說話雖然有氣無力,但聲音中自有一股
威嚴,教愛菱插不上話。
「而且,與其要把時間花在這上面,我倒是比較有興趣知道,為什麼我
會坐在這裡,而妳剛才又躺在那裡。」
說到正題,老人的目光頓時銳利起來,「我記得自己是躺在樹下曬太陽
、打盹啊,為什麼會倒在這裡,又被人把頭裹得像海螺呢?」
「這個…這個…」
如果韓特在這,大概會笑著說『還有能力開玩笑,看來你沒受什麼傷嘛
!』
但是單純的愛菱,被問到致命傷,立刻跪了下來,拼命磕頭,「對不起
,全都是我的錯,真是太對不起您了。」
跟著,她把自己如何和朋友旅行,如何駕駛失控,如何撞著大樹,之後
又如何下來尋人的過程,一一清楚招供。
拉拉雜雜地說上一堆,等到全部講完,已經花了大半夜了。
「…我知道自己很不值得原諒,不過…不過還是請您原諒我!」
愛菱把頭埋得低低的,從小到大,她一向很會闖禍,儘管保證下次沒什
麼用,但每次與人道歉時,都是最真心真意的。
「若是照我早年的脾氣,這件事…嘿嘿!」
老人沒把話說完,只是瞧著愛菱,神情專注,像是在思索什麼事,好半
晌,他點點頭,溫言道:「這件事就算了吧,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啊?」
愛菱誠誠懇懇地道:「只要我能作的,我一定會幫您做到的。」
「妳當然作得到。」
老人詭異地一笑,「我要妳待在這裡,陪我三個月。」
「什…什麼啊?」
這要求太過匪夷所思,愛菱變得結結巴巴。
「老頭兒老而不死,在山裡住了多年,早就孤家寡人慣了,不過,偶爾
也希望有個伴兒,陪我聊天說話。」
老人的用語很奇怪,他不喜歡別人說他老,卻又自稱老頭,「丫頭,我
一見妳就覺得投緣,很想與妳多相處些時間,妳就當作是體恤老人家,陪我
在這山裡住些時日吧!」
老人說得真誠,愛菱沒想到其他,只覺得大是困擾,她素來天真心軟,
若是平時,可能就此一口答應,但眼前與韓特的尋寶計畫,是個難得的機會
,斷斷沒有放棄的理由。
左思右想,還是打算婉拒,而她剛要開口,老人已搶先道:「丫頭,妳
陪我住幾個月,伯伯不會讓妳吃虧的。」
說著,他抬起頭,露出個既自負又自信的微笑,道:「妳可知道我是什
麼人?」
這句話沒頭沒腦,更沒半點線索,愛菱哪裡答得出來,卻見老人微閉雙
目,一聲低喝,揚起左手,一道碧綠火苗自掌心飛出,落在地上,「呼」地
一聲,爆燃成了個尺徑見方的大火團。
「哇!」
乍見此狀,愛菱著實一驚。
老人神情嚴肅,口中唸唸有詞,青綠色的火焰隨之燒得熾盛,逐漸轉紅
,幾分鐘過後,火焰轉為赤紅。
「好棒喔!」
老人不發一詞,彈彈手指,烈焰中爆出幾星火花,剎那間變為一枝銀白
色的美麗花朵,帶著滿月般皎潔光華,朝愛菱飄去。
愛菱伸手欲接,卻從中穿過,接了個空,而花朵爆散成瓣瓣花雨,飄零
墜落,又在接觸土地的瞬間化為烏有。
「伯伯,太厲害了,你真了不起。」
愛菱看傻了眼,連聲誇讚。
「還是猜不到嗎?」
老人笑容依舊,聲音中卻多了些許失落與焦躁,顯然是不滿意愛菱對這
番落力表演的遲鈍。
「這個啊?」
愛菱腦裡想著老人的舉動,再看他有意無意地指著自己袍子上圖騰,登
時叫道:「我知道了,伯伯是魔法師。」
隨即又道:「不對啊,魔法師都是穿黑色或白色的袍子,怎麼會有紅的
呢?」
雖然並不是沒有穿紅袍的魔導師,但是,在一般人印象中,魔導師總是
按照自己法力的屬性,穿著黑、白兩色的袍子,鮮少有其他雜色,所以愛菱
推翻前論。
老人臉色頓和,道:「說對了,我的確是個魔法師,穿紅的是我的愛好
,顏色和職業有什麼相干?」
「喔!這樣啊。」
「什麼叫『這樣啊』。」
老人像是受到傷害似的,怪叫起來,「魔導師是既尊貴又神聖的職業,
被妳叫得一文不值似的,怎麼妳看不起魔導師嗎?還是妳懷疑我說的話?」
從表情看來,他明顯地在意後一個問題。
「沒…沒有啊!」
老人指向左袖上臂的圖騰,面有得色,「這袍子,是雷因斯王立魔導學
院的制服,而這個印記,則代表了高級研究生,妳看看,下面還有號碼。」
愛菱凝神看去,果然看到以奇怪數字寫成的號碼,不過因為年代過久,
已經模糊了。
「嗯,雖然不是很懂,不過好像真是很了不起的東西呢。」
愛菱察言觀色,小心道:「這麼說,伯伯以前是很了不起的人囉?」
開始到現在,大概就是這句話最說中老人心坎了,他呵呵大笑,道:「
不錯,當年在稷下,老夫被尊稱為天才紅法師,那個時候啊,嘿嘿,可真不
得了……」
老人像是很久沒和人誇耀,一說起這話題,話就滔滔不絕,大談當年勇
。
也虧得愛菱無比耐心,忍著睡意,靜靜坐著聆聽。
聽老人的故事,他當年在研究院裡好像很被倚重,那後來又為什麼淪落
成這個樣子呢?
愛菱不太敢問,每個失意人的背後,都有他們難過的往事,這種事少問
為妙。
只是啊,愛菱想著,『不管老伯伯當年有多了不起,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呢?』
發現愛菱的疑惑,老人在說到一個段落後,道:「老頭兒一向對妳這樣
的小姑娘很有好感,今天與丫頭妳投緣,說起來,妳也很有心,算是救了我
一次,我也該還送妳一點東西。」
愛菱連連搖手,「不可以的,這樣不行的…」
「有什麼不行,我說可以就是可以。」
老人道:「丫頭,只要妳在這裡陪我三個月,我就教妳魔法,讓妳成為
一流的魔導師如何?」
風之大陸有所謂『朱鳥刀,白鹿劍,魔導終屬雷因斯』的俗諺,其中,
第一流的魔法師,都出自雷因斯•蒂倫的稷下學宮,這可以說是全大陸盡知
的常識,其他國家並非不想發展相關技藝,但由於先天環境的限制,雷因斯
『魔法王國』的頭銜,始終屹立不搖。
在民間,黎民百姓對所謂的魔導師是又怕又羨,就像是對武學高手一樣
地崇拜著,但雷因斯的規律森嚴,又有眾多心性考驗,有心人往往不得其門
而入。
老人現下的這個提議,毋須繁複程序,只要點頭立刻可學,確實是很多
少男少女夢寐以求的奇遇,換做普通情況,爭著點頭答應的人不知有多少,
但是……
「嗯!撞傷伯伯是我的不對,您肯原諒我,愛菱就已經好感激,絕不能
再拿您的東西了。」
謹守著父親教誨的自尊與禮節,小愛菱溫和而有禮地回絕了。
當然,能成為一流的魔導師,是件想起來就興奮的事,自己不能說是毫
不心動,然而,就算這個遠景再怎麼美好,愛菱也不能答應,因為早在許久
之前,她就把所有心力用來追逐另一個夢想了…
「我現在有些事情在辦,等到事情完了,再來陪伯伯住吧,我一定會遵
守約定的。至於您說要教我魔法…」
愛菱有些抱歉地笑起來,不是韓特那種嘲諷人的『抱歉』微笑,而是真
心地因為滿懷歉意,不知該用什麼表情的笑容。
「我希望自己將來能當個傑出的創師,而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
,我也必須拒絕伯伯的邀請,對不起了。」
說著,她深深地鞠了個躬。
聽到愛菱的答覆,老人生氣地斥道:「啥?當創師,這麼沒出息的志向
,換了換了吧!」
愛菱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在大多數人的眼中,優秀的創師雖然有利可圖,但絕對比不上一個優秀
的魔導師那樣,處處受人敬畏。
只是,夢想之所以成為夢想,就是因為它可以獨立於利益計算之外,也
許韓特會對這話嗤之以鼻,不過愛菱始終是這麼深信著的。
所以,她僅是再次深深鞠躬。
在她想來,老伯伯或許會因為自己的回答而生氣吧!
但是,當愛菱抬起頭來,老人卻點著頭,撫鬚微笑,不是嘲笑,而是真
的對於某件事情感到滿意,欣喜地微笑。
「不錯,真是不錯。」
「伯伯。」
給老人的反應弄糊塗了,愛菱不解地搔著頭。
便在此時,遠方隱隱傳來人聲,是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抬頭一看,上方樹葉間隱隱有光透入,原來兩人這一番談話,竟已度過
一夜,韓特終是放心不下,出來尋找了。
「愛菱,愛菱,妳這笨女人跑到哪去了,快點出來啊∼∼」想像得到如
果讓韓特久找不著,自己回去之後會有什麼下場,愛菱預備向老人告別。
『可是,放老伯伯一個人在這好像很不安全,要不要帶他去看大夫呢?
』
「丫頭。」
打斷她的思緒,老人說話了,「事情辦完以後,可千萬記得要回來喔,
我要送妳另外一份謝禮。」
「伯伯,我想我…」
「年輕人不要毛毛躁躁的,聽老人家把話說完。」
老人露出了狡猾的笑意,「妳說不想學魔法,那如果是太古魔道呢?」
「太古魔道!!」
聽到這名詞,愛菱立刻把眼睛瞪得大大,整個人幾乎跳了起來。
所謂的太古魔道,又被稱為科學,根據雷因斯•蒂倫的古老記錄,似乎
是某個已不存在的文明所傳下的技術,因為其中的道理非常艱難,所以被世
人歸類於魔道之術。
儘管如此,太古魔道卻與一般借用精靈、惡魔或自然元素的魔法不同,
而是憑著機械的組合,發揮強大威力,和魔法達成同樣效果,卻又有別於尋
常魔法,成為一門獨立學問。
如果說擅長魔法的是魔導師;那麼,研究太古魔道的,就是專門創造各
式器械的創師了。
舉凡光束兵器的製作、調整,盡皆是創師的工作範圍,而太古魔道的科
學知識,也是高等創師的必通學問。
但是,一如魔法是雷因斯•蒂倫的專利,九州大戰之後,除了雷因斯,
大陸上有關太古魔道的相關藏書給毀得乾乾淨淨,使得這門學問就此成為雷
因斯的不傳之秘,想要研習此道的學者、創師,除了拜入雷因斯王立學院外
,別無他法。
愛菱的學習過程則更是怪異,隆•貝多芬早在大戰時期就已名揚天下,
在這方面自有不俗造詣,愛菱卻沒得到傳授,僅是積年累月偷窺父親房中一
本沒有封皮的超長手札,從中學習,雖然成功拼製出不少深奧器械,卻不明
所以然,更不瞭解太古魔道的基本學理。
所以當聽到這個超級誘惑的提議,驚喜得險些跳上天去。
「伯伯,您是說真的嗎?」
一反剛才的淡然,愛菱就像挖到寶藏般的高興。
老人道:「在雷因斯的時候多少學過一些,雖然是些入門的粗淺常識,
但拿來教教小姑娘是不成問題的。」
愛菱猛點著頭,她就是欠缺一些最基礎的正規知識,如果能在這方面有
所增益,很多苦思不得的問題都可以獲得解答,離夢想就更進一步了。
「不過,我有個條件,妳要先答應。」
「一定答應,一定答應。」
老人正色道:「妳不能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還有任何有關我的事,否
則這份約定立刻取消。」
不明白老人的用意,愛菱仍是一個勁地點頭,答應在這方面守口如瓶。
見她答應,老人寬言道:「我年紀大了,身上又久病不癒,所以不希望
被人打擾,妳明白嗎?」
覺得這解釋合情合理,愛菱點點頭。
當確定老人怎樣也不肯去看大夫後,愛菱承諾再三,依依不捨地作別。
「對了,伯伯,我還沒向您介紹呢。」
愛菱笑道:「我的縮寫名是隆•愛因斯坦,叫我愛菱就可以了,伯伯您
的名字呢?」
面對這問題,老人僅是撫鬚一笑,看看自己泛白的紅袍,若有所思地道
:「名字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早已沒了意義。既然以前有過紅法師的稱
號,妳就叫我赤先生吧。」
「赤先生,赤先生。」
將這名字在口中反覆唸幾遍,確定記牢後,愛菱向赤先生揮手作別。
臨行前,赤先生一抹若有含意的笑容,讓她久久難忘。 「妳也別難過了,有形的東西難免是要滅亡的,這樣想想,心裡不就好
過得多了嗎?」
走在進城的大道上,韓特對愛菱這樣說著。
早上愛菱回去後,遵守與赤先生的約定,告訴韓特說找不到人,在樹林
裡迷路了一夜。
基於昨天的經驗,韓特一改前非,對失意的伙伴急切地致上關懷,努力
安慰愛菱,從「身為江湖兒女,殺人是在所難免,早點習慣就沒事了!」
、「死亡有時候是種解脫,也許妳作了件好事喔!」
,一直到最後的「有形物質必亡說」,儘管每種說法聽來都有些刺耳,
但至少也表示他對同伴的沮喪並非無動於衷。
「所以囉,妳不應該再這麼愁眉不展了,還是放聲大笑,把不愉快的事
都忘光吧。」
韓特嘻皮笑臉道:「再說,如果妳還不開心,不是很對不起一直在安慰
妳的我嗎?」
「呃!你那叫做安慰嗎?我怎麼一直覺得好像在被人嘲笑呢?」
愛菱沮喪地答道。
既然死人不存在,那她當然沒有傷心的理由,不過,自己的心情就是高
興不起來。
和那位老伯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卻很是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以至
於分別才沒多久,自己就好像長久離別那樣地難過,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
沒有留下來多陪他些時間。
『唉!現在也來不及了,希望老伯伯身體健康,我能早一點回去看他就
好了。』
一面想著,愛菱也默默替老人家祝禱安康。
不知不覺間,兩人進入目的地,希爾恩城,預備到城內的招待處領取旅
費。
希爾恩城的規模,在自由都市裡算是中級,人潮來往比沙爾柱繁密得多
。
愛菱左看看、右看看,為市街上熱鬧的氣氛感到高興,很快就將心中陰
霾掃空。
而原本一路笑嘻嘻的韓特,則是從入城起,臉色越來越怪,變成一張臭
臉。
「韓特先生,你怎麼好像不太高興啊?」
「哦!真的嗎?」
韓特隨口道:「那大概是因為沒吃早飯的關係吧!」
聽得出韓特語氣異常,目光游移不定,愛菱也跟著環顧四周,尋找原因
,這才發現來往行人、街上茶館的客人中,許多都佩帶兵器,形貌粗獷,目
露兇光,不停地朝這邊打量。
他們的服色、穿著都各自不同,顯然是外地來客,只怕也都是來領取路
費的對手,韓特想必也是為受到這麼多惡意視線而不悅吧!
不過,這些人的目光,多半都集中在韓特身上,相互低語,完全將後頭
隨行的女孩視若無物,讓愛菱覺得好生古怪。
「韓特先生。」
愛菱悄聲問道:「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在看你啊?」
「呵,大概是因為我長得帥吧!」
給了一個毫無誠意的回答,韓特加快腳步,帶著愛菱離開街道。
服務處設在希爾恩的中央廣場,從四方都市湧來的參加者,在廣場上大
排長龍。
近千人的群眾裡,大多數都是滿面風塵,衣衫襤褸,顯然是為賺領路費
而來,並沒有參與尋寶的實際能力,服務員往往隨意看個兩眼,就剔除了他
們的參賽權,不列入補助路費的名單。
也有為數眾多的劍士、傭兵之類的參賽者,他們全副武裝,掛著自信滿
滿的表情,昂首闊步走到服務檯,而服務人員也對這類人較為殷勤,在請他
們留下姓名之後,一一給予滿袋金錢,其中特別魁梧威猛的,所得的路費更
遠較他人為多。
愛菱看得眼花撩亂,道:「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來參加,看來這次尋寶
的對手很多啊!」
「喔,人是很多,不過雜碎更多。」
韓特輕蔑道:「這種程度的角色,我認真起來,一兩百個根本不放在眼
裡。」
「哦?是嗎?那拜託你講這種話的時候,不要特別躲在暗處,這樣一點
說服力也沒有啊!」
愛菱擔心道:「可是,看他們的樣子,很多人都好像很強的樣子,像那
個紅頭髮的,他身上兵器好多喔!」
「是啊,讓他去打獵正合適。」
韓特哂道:「那傢伙一副緊張冒汗的窩囊樣,又把刀子抓在手裡不放,
光看就知道是剛出道的…嘿,周圍左右這樣的人多著了,這趟純粹是人多而
已,沒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連七大宗門的新生代都沒看見半個,可輕鬆多了
。」
突然的一句,讓愛菱莫名其妙,「什…什麼是七大宗門啊?」
「就是當今江湖最大的七大勢力啦!王、白、石、花、東方家、麥第奇
家還有…」
說到一半,韓特閉上嘴,「算了,現在不是教你江湖常識的時候,妳給
我乖乖排隊去領路費吧!」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愛菱給韓特攆去排隊,理由是『有警覺心的劍手,
不會輕易讓自己身陷人擠人的環境』。
愛菱覺得有些不安,打從一入場,韓特立刻用手巾遮住面容,並且站在
入口邊緣,怎樣也不肯到廣場中心去,顯然是忌諱某些事物,自己在什麼都
不知道的情形下去報名,要是遇到什麼事,豈不是九死一生。
而臨走時,韓特欲言又止地補上一句,「希爾恩應該還好,不過也很難
說…總之妳等一下報名字時候小聲點,要是遇到什麼事,就什麼都別管,拿
了錢就跑,大家在三條街外的白樓下會面,知道嗎?」
這些話聽得愛菱渾身毛骨悚然,不知道這一去會碰到什麼恐怖事。
而這問題獲得解答並沒花上多少時間。
在一連串推擠之後,險些嚥氣的愛菱擠到服務檯前,在服務員狐疑的眼
光中,填好相關文件,遞了出去。
服務員先是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繼而輕唸起名單上的人名,「隊員:愛
菱…去,小女生也學人組隊,這次騙子真多,隊長:韓特…韓特!」
服務員的聲音像給毒蛇猛獸咬著般陡然提高,由於拔高得太急,幾乎變
成尖叫。
同時,原本紛鬧的四周,忽地完全死寂下來,外圍的人覺得奇怪,也停
止說話,緘默氣氛迅速往外擴張,沒一會兒,整間廣場一片沈靜,只有遠處
隱隱傳來幾聲人聲,針落可聞,詭異的氣氛讓愛菱呆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犯
了什麼過錯。
「請問…」
「這位小姐,您的隊友…是那個韓特嗎?」
愛菱聽出對方的措辭變得恭謹有禮,卻沒有發現對方因為緊張而乾著嗓
子,「是啊,就是那位很有名的逐魔獵人啊,有什麼問題嗎?」
「他…請問韓特先生也在這裡嗎?」
「當然囉,我們是一起上路的,韓特先生他就在…」
愛菱剛想指出韓特位置,卻找來找去看不見他的蹤影,心下叫糟,擔心
可能因此拿不到路費,哪知服務員的臉色驀地變成雪白,匆匆忙忙提了個最
大最重的錢袋交給愛菱,立刻把『服務中』的牌子蓋倒,招呼同伴,幾名服
務員三兩下就消失得乾淨。
「怎…怎麼了嗎?」
愛菱方自疑惑,身邊的人群已響起一陣低語。
「你聽見了嗎?韓特來了,是那個『剝皮韓特』、『吸血魔人韓特』啊
!」
「我剛剛在街上看到有人右手纏繃帶,又帶著那種配劍,心裡就犯嘀咕
,果然是那傢伙。」
愛菱越聽越覺得不對,江湖人為了誇耀自己的武力,是常常以凶猛的外
號,剝皮、吸血、殺人王…
之類的嚇唬敵人,但聽這些人的語氣,似乎又沒有那麼單純。
「那傢伙怎麼還敢來希爾恩,五年前的那檔子事還沒了咧,現在不知道
有多少人想把他吞進肚子。」
「聽說那個死要錢的,兩月前在波魯特佳爾幹了一票黑吃黑,害得十五
家賭坊連鎖倒閉,有三個老闆當場發了瘋,兩個中了風,還有一個幾天後嚥
了氣,死前遺命就是著人把這傢伙千刀萬剮。」
「自由都市裡要他命的還少啦?我聽說這傢伙邪門得很,只要在他周遭
三尺內待上幾下,全身的錢都會被刮得精光…」
四面是聲音越說越大,愛菱是越聽越怕,看看周遭,有些人雖然不言不
語,但面部卻劇烈抽搐,似是想起平生恨事,心情激動到了極點,這才想起
韓特補上的那幾句話,頓時渾身打顫,悄悄地把錢袋摟進懷裡,壓低身子,
想悄悄溜走。
「哇!去你媽的死韓特,老子要殺你全家,剁你的骨頭!」
「我也要殺他全家!」
不知道是哪裡冒出了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場內有數百群眾情緒整個爆
發開來,有的喊韓特害他祖產賠光,有的嚷嚷韓特搶了他的珠寶,有的叫是
韓特害他淪落至此,更有的氣得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地高聲嘶喊韓特,亂
揮手上武器虛砍,情形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有人高呼一聲「殺掉吸血害蟲,
還我血汗錢」,所有人就像發了顛似的搶出廣場,到處尋覓仇家的蹤跡去了
。
愛菱在一片混亂裡貼牆而行,心底直向老天祈禱,這不干自己的事,請
把一切算在那不負責任的混帳頭上,千萬別讓群眾的怒氣波及到自己。
「唉!又發生了。」
一個斯文而平靜的聲音傳進耳裡,在四下騷動中分外顯得突出,愛菱正
奇怪是誰還能那麼冷靜,卻聽到有人呼喊要抓到韓特同伴的那個小妞,逼韓
特出面,心底大驚,接著便覺得腰間一麻,身體一軟,不醒人事了。
離廣場數條街外的街角,當憤怒群眾奔馬似的揚塵衝過後,紅影一閃,
原本新漆的磚牆如布匹般捲倒脫落,露出了布面後的人形。
「呼!好險,幸好還有這手壓箱底的本事。」
判斷情況已經安全,韓特捲起偽裝用的布簾,悠悠哉哉地斜倚著牆。
「傷腦筋,本來沒想到會這樣的,那笨女孩不會有事吧?」
韓特有些懊惱地抓抓頭,依照原本的估計,希爾恩已經幾年沒來,一些
事情應該已經逐漸淡化,卻忘了因為尋寶,各方人潮湧來此地,相對的仇家
人數變多,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變成暴動。
雖然擔心,不過,身為始作俑者的他,並沒有懺悔的打算,「唔,要在
那種環境裡脫身可沒那麼容易,那笨女孩又是短腿,照我估計…大概再等一
刻鐘吧,光等太無聊了,要不要去對街買些點心來吃呢…」
「你這個大混蛋!」
出乎意料的罵人聲響起,愛菱從不遠處快步奔來,鬢髮散亂,面染塵土
,明顯花了好大力氣才從暴動中脫身。
「咦,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韓特大奇,張口笑道:「我還打算去買些東西等妳回來吃咧。」
「你還好意思說,惹了那麼大的麻煩,居然還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如
果不是有好心人幫忙,我就…」
想到剛才的驚險,愛菱真的是很生氣,腳下越走越快,恨不得當面給這
傢伙一拳。
韓特仍在滿口胡謅,「這怎能怪我,妳去之前我明明…」
可是當愛菱說到「有好心人」,韓特臉色倏地一變,左手立刻移到劍柄
上。
而驚變也在同時發生。
前一刻,愛菱還在奔來,「我就」兩字剛出口;下一刻,所有東西消失
無蹤,一柄光劍驀然出現,藍白光柱直刺韓特咽喉。
「如影隨形!」
瞬間,韓特腦中閃過對方使用的技巧名稱,情知是有擅長匿蹤、刺殺方
面的高手,利用愛菱掩飾本身氣息,貼近刺殺,百忙中不及還擊,將腦袋往
後急仰,整個人驟彎成弧,右腿趁勢全力揚踢,要在第一時間將對手迫開,
取回主動權。
嗤!
「好險!」
幾根髮絲飄散,光劍貼面掠過,距離之近,讓面部甚至為之灼痛。
但對方並未技窮,一劍刺空,立即蜷曲下身,迎著韓特上踢右腿,以驚
人的柔軟度乘於其上,藉力一躍,上半身姿勢不變,光劍追削韓特面門。
變招又快又狠,韓特別說拔劍,甚至連喘息的功夫都沒有,但見藍光一
閃,劍刃已追至眼前。
「蓬」的一聲,兩道人影乍分即散,在地上打滾數圈後分跌作兩堆,一
躺一趴,俱是動也不動。
給連串變化弄得目瞪口呆的愛菱,到這時才清醒過來,搶上前去,想探
看韓特傷勢。
「韓特先生。你沒事吧?」
「叫魂啊,那麼大聲。」
韓特翻身挺立,低聲道:「要是再招來幾個這樣的傢伙,我可招架不了
了。」
適才,當光劍正要斬斷腦袋,韓特振臂一揮,竟是以未出鞘的劍直擊向
敵人頭顱。
對方正全力不讓韓特有時間拔劍出鞘,哪料得他有此一著,而擊過來的
勁道又超乎意料地大力,猝不及防下,給連人帶劍一起掃了出去。
由於撞擊是正中頭部,本應造成相當程度的傷害,但是在擊中的瞬間,
對方身上突起的柔勁,卸去大半力道,以至於在兩人分開時,還有能力反踹
中韓特一腳,阻斷進擊。
韓特一能坐起,身也不回,第一時間反手將劍後擲;在後方,那名來歷
不明的刺客,低聲呻吟,剛要縮身遁走,長劍已「颼」的一聲射至,危急中
偏頭一避,半截劍刃沒入地面,還來不及再有動作,韓特已出現在旁,握住
劍柄,厲聲道:「一動就鍘掉腦袋。」
對付這種高明刺客,應該連話也不說,直接下手。
但是,這種刺殺手法讓韓特感到懷疑,再加上昨天的突然事件,韓特雖
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也打算先問點東西…
「別動手,我投降。」
本來以為得花上一番功夫突破心防,哪知對方立刻舉手投降,這讓韓特
為之一呆。
而接下來的事更讓他吃驚。
「別傷他!」
後方愛菱驚叫,「就是他把我從人群裡救出來的。」
「廢話,他就是利用妳來接近我,這點事都還不明白嗎?」
「可是,他說他是你的好朋友,要給你一點久違驚喜啊!」
愛菱無辜道:「我哪知道你的朋友見面,都喜歡來這套?」
「什麼?」
韓特露出驚訝表情,繼而臉色一沈,望向抵著自己小腹的一把鋒利匕首
。
刺客抬高了頭,慢慢露出臉來,一張斯文秀氣的娃娃臉堆滿笑容,還笑
得十分燦爛。
「久違了,老戰友,這麼久不見,你退步了啊!」
而韓特則是呆呆的看著這人,放開手中劍柄,臉上從驚愕、喜悅,到疵
牙咧嘴。
「白飛?!」
「韓特,你真的是退步了。」
「能不能換句話說啊。」
一口喝盡杯中茶水,韓特不耐道:「一壺茶還沒喝完,你同樣的話已經
說了十四次了,你不煩我都煩死了。」
在他對面,白飛輕輕拿起茶杯,以常人難以模仿的優雅姿態,細茗一口
,道:「茶葉的品種、燒水的火候,都是烹煮好茶的必備條件,連這點堅持
都沒有,看來你除了武功之外,連那少得不能再少的飲食品味都退步了。」
「神經,大家都是喝三塊錢的爛茶葉,就你那麼多規矩。」
「雖然喝的是同樣東西,我的動作就是比你好看太多,這種精神你一輩
子都學不會。」
「誰會像你那麼變態!」
雙方的舌戰,讓旁聽的愛菱忍不住竊笑連連。
在剛才的重逢後,他們在城裡僻靜角落,挑了間小茶館的二樓來說話,
地方很安靜,應該不會有給人撞見之虞。
那個名叫白飛的男子,拍去身上灰塵,換上乾淨衣衫,戴上眼鏡後,整
個人煥然一新,展露出與韓特同樣俊逸卻不同氣質的外表。
據韓特的說法,這人是他初出江湖時的『創業』伙伴,在立穩腳步,各
奔東西之前,兩人曾聯手幹過不少生意。
愛菱覺得很好奇,那時候的韓特到底在做什麼呢?
是已經像現在這樣當獎金獵人了嗎?
而白飛是這樣回答的,「才不是咧,那時候兩個人剛出道,武功不好,
見識也不足,當獵人很難找到雇主,自己又心高氣傲,不想接一些雜七雜八
的工作,只好去當傭兵囉。」
「傭兵?幫國家打仗嗎?」
「是幫國家出力沒錯,不過不是打仗。」
韓特搶道:「兩個傻瓜填了志願表,賣身到西西科嘉島值勤。」
「西西科嘉…」
愛菱在腦中找著地名,驚訝道:「你們在惡魔島當傭兵?」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
白飛喝完了茶,而韓特則是一臉不願回憶的疲憊樣。
所謂的西西科嘉島,是位於雷因斯•蒂倫東北方的一個大陸島,基於某
個原因,以「惡魔島」之名,廣為全大陸人民所知。
九州大戰後,潰敗的魔族紛紛撤回魔界,人間界則隨後將來往人魔兩界
的大型通道一一封死,阻絕魔族重來人間之路。
現在,除非有極高明的魔導師,利用某個地磁高度不穩區域,行施特殊
功法強開通道,否則魔界生物是不可能隨意出現在大陸上的。
不過,情況也有例外。
雷因斯東北方的西西科嘉島,當初是連結人魔兩界的巨大入口之一,由
於磁場的變異太過嚴重,始終無法將之封閉,而成為目前唯一的大型境界出
入口,俗稱「惡魔島」。
西西科嘉島上,因為充滿由魔界瘴氣形成的風暴、受魔氣侵蝕而異變的
動植物,而危機四伏;最棘手的,還是越境而來的魔界生物,雖說大戰結束
後,鮮有高級魔人再臨人間,但光是不時越境的低級魔族,就已經夠讓大陸
諸國頭痛了。
試想,一群嗜血、兇暴、毫無頭腦可言,揮舞著巨大狼牙棒,在把敵人
砸成肉餅的同時,也以敲碎旁邊同伴腦袋為樂的半獸人,幾十個一起大呼大
叫地衝過來,那場面實在很有震撼力。
而這還不包括其他噴火、吐毒氣的生物,如果再遇上智力高到足以使用
武功或魔法的傢伙,只怕光是想像,胃就開始痛起來了吧!
兩千年來,距離最近的雷因斯,全力擔起惡魔島的防禦工作,其足以傲
視大陸的特殊軍隊,五色旗,就是常駐惡魔島上,架設強力結界,斬殺魔物
,不讓任何魔族有過海來到大陸的機會。
惡魔島的面積不小,光靠軍隊防守仍有疏漏,雷因斯也招募志願者,由
於這不失為一個修行的好機會,加上只要能從惡魔島歷練歸來,日後無論是
行走江湖,或是加入騎士團,都會受到極高評價,所以儘管地方危險,金錢
報酬又低得可憐,每年仍是有相當人數自願加入。
惡魔島的存在,成為雷因斯的心腹大患,然而,這個大患也有好處。
正因為惡魔島的強烈磁場,餘波所及,讓雷因斯境內成為修練魔法易於
有成的特殊地理,魔法王國之譽得以不墜。
這到底是福是禍,就很難有定論了,不過,韓特與白飛的確因此而受惠
良多。
「那個時候啊,想快點闖出名堂來,在填志願表的時候認識了這傢伙。
」
韓特指指白飛,道:「也是孽緣啊,幾次作戰下來,同組的生存者就剩
我們了,在那以後,我和他就成了搭檔,這小子就很幸運地在我的庇護下,
一直生還到最後了。」
「別聽這傢伙胡說。」
白飛笑罵道:「我們搭檔的時候,由我策劃每次行動,而他除了勇往直
前以外什麼都不會,有三次,不是我及時抓住領口,他早就一頭栽進食人葵
的嘴巴裡了。」
「喂!你這麼說就不對了,那次明明是因為……」
一面聽著,愛菱心裡突然覺得好羨慕。
雖然兩人一直鬥嘴,但流露其間的真摯情誼是躍然可見的,這個白飛,
對於韓特而言,應該就是像莫問先生那樣的好友吧!
看看這兩個人,她依稀可以想像當時的樣子。
兩個少年俊才都是滿身幹勁,相貌溫文的白飛,戴上眼鏡之後,分外有
學者氣質,事前做好所有攻擊計畫;韓特則是充滿彪悍氣概,對著敵人勇敢
揮劍,兩人並肩闖過一次又一次的危險。
人想要闖蕩天下的動機是什麼呢?
而不管這個答案為何,能在闖蕩過程中,有這樣的同伴相陪,應該是一
件很幸福的事吧!
「喂!別人在講話,妳幹嘛邊笑邊流口水,好恐怖喔!」
對一旁傻笑的愛菱感到莞爾,韓特轉問道:「差點忘了問你,當初在惡
魔島拆夥,各奔東西以後,你上哪去了?怎麼這麼久也沒你的消息。」
「這個嘛…」
白飛頓了頓,微笑道:「就先賣個關子吧,倒是你,我有點問題…」
說著,朝韓特使了個眼色。
韓特皺皺眉頭,「怎麼東西這麼快就吃完了?愛菱,妳再去要兩籠吃的
來,小心伙計偷工減料,妳就呆在那邊,等東西弄好了再回來吧!」
「咦?」
「咦什麼?」
「小氣的韓特先生居然主動加點東西,老天馬上就要下雨了嗎?」
「妳給我馬上滾!」
一口吼開了愛菱,待得少女身影消失在樓梯口,韓特正色道:「有什麼
話就直說吧!我可不喜歡連說話都要猜來猜去。」
「因為你一向不用腦啊。」
輕笑一聲,白飛也正起臉色,「可是你真是退步了啊,居然接下這麼無
利可圖的生意,還當起小女孩的褓母來了,真是有辱逐魔獵人這浮濫的名號
啊。」
「丫頭是熟人介紹,靠山太大,要是放著她亂跑出了事,到時候我會很
難交代。」
韓特聳聳肩,「何況她也付了夠本的佣金,不管怎樣我都不會虧的啦。
你自己才是有病,那麼久不見,一見面就用那種方法捅我一劍,嚇我一跳。
」
韓特話中另有別意,令他吃驚的,並不是白飛的偷襲,而是白飛當時所
用的手法。
「想測試一下你的身手有沒有進步啊,還好你成功躲掉,這樣我就比較
放心了。」
「為什麼?」
「因為你馬上就會再用到了。」
對這話似懂非懂,韓特眉頭皺得更深。
他很清楚這個朋友的個性,完全深得白家血緣的真傳,在表面的燦爛笑
意之下,是一堆足以媲美惡魔的恐怖主意。
他不認為白飛的突然出現,只是偶遇與探望故友,一定還有什麼理由。
而且九成以上是壞理由!
「說話不要說一半。」
「誰叫你只聽得懂一半。」
白飛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我都知道,如影隨形是什麼地方的代表招
數。」
「如影隨形」是一種廣存於各門各派的匿蹤技巧,普遍說來,主要形式
是借用某個物體來隱藏自己的氣息蹤跡,像白飛這樣,能藏在比自己矮小的
愛菱身後,已經是相當高段的技術了。
不過,這方法說來神奇,其實卻沒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只要經過
特殊訓練,要練成不是難事,也往往是刺客、探子這類職業的必修。
只是,大陸上有個地方,能將這個小技巧發揮到堪稱藝術的地步,據說
他們長於此道的高手,甚至可將人體融入影子裡,毫無痕跡可尋。
「喂!那地方可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啊。」
「我才不會對缺乏幽默感的人開玩笑。」
白飛收起笑容,低聲道:「這是我從秘密管道得來的消息,聽說你惹上
他們了。」
韓特雙手交疊,皺眉道:「果然是大雪山嗎?」
二樓的客人僅此一桌,否則,倘若有人旁聽他們的談話,此刻可不是單
單皺眉就能了事的。
在風之大陸上,大雪山之名早成禁忌,凡習武者聞之,無不噤若寒蟬。
誰都知道,在艾爾鐵諾極北的大雪深山中,存在著全大陸最強的暗殺組
織。
近萬名接受精英教育的特種殺手,在此接受酷刑般的訓練,以生死作淘
汰。
由大雪山結訓的殺手、刺客,是這一行中的頂尖人物,素有「老人要你
三更死,誰能留人到五更」的黃金招牌,鎮懾天下。
千百年來,大雪山鮮有失手,而以其過人實力所產生的功績,非獨是刺
殺高手、要人,甚至有過破城滅國的記錄,這樣的能力,奠定大雪山人人畏
而敬之的地位。
更何況,即使無視這些精通各類殺技、毒學,神出鬼沒的殺手群,大雪
山仍有一位恐怖人物,那就是一手建立組織的首領,「山中老人」拉希得•
阿丁•西納恩,位列三大神劍之一,與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白鹿洞宗師陸游
,比肩而立。
像這樣神話級數的高手,諸國自然莫敢攬其纓,別說是對抗,每逢節慶
,大雪山上甚至是各方勢力,賀禮不絕。
所以,江湖上人人皆信,一旦成為大雪山的目標,唯一可以不死在大雪
山手裡的方法,就是自殺。
而至於說正式開罪大雪山,那完全是沒有人敢想像的事。
而韓特現下就在好好想想,自己怎麼會和這個煞神中的煞神扯上關係。
「是指有人雇用他們來殺我嗎?這倒一點也不稀奇。」
韓特沈吟起來,「可是又不太對勁啊…」
韓特想起了昨天遭遇的兩名女笨賊,在交手時,他就對於兩人的武功家
數感到懷疑,一度猜測她們來自大雪山。
然而,若大雪山真的將自己當作獵殺目標,又派人來執行,斷無可能派
出這樣蹩腳的殺手,自取其辱,破壞信譽。
那兩個女賊雖然有著不錯的技術,但反應、經驗、動作,都明顯不足,
倒像是愛菱這樣才剛出江湖的雛兒,哪裡像傳說中冷酷無比的大雪山殺手。
而且,那兩個人的舉動不像是在刺殺,反而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
「喂!想了那麼久,有沒有想到什麼?」
「還想不到,可能結怨的人太多了。」
韓特聳聳肩,只要一想起自己在自由都市的仇家人數,甚至有『怎麼殺
手這時候才來』的荒謬感想。
「跟結怨無關。我得到的消息是,你成為目標,但不是受人委託,而是
大雪山本身的行動。」
「哦!」
韓特頗覺意外,像他和白飛這類老江湖,各自都有獨特的情報管道或線
人,所以才能事事消息靈通,只是他的情報管道竟能探知大雪山的內線消息
,這實在是頗耐人尋味的事。
「你到希爾恩來領路費,應該是打算參加這次的尋寶吧。」
「廢話,不然來這裡做什麼。」
「可是,你對尋寶的內容知道多少呢?」
白飛道:「本來,發起這行動的,是艾爾鐵諾的一個侯爵,他獨生兒子
得了怪病,藥石無效,只有奧歌哈根是唯一希望,所以不惜大灑金錢,促成
這次的尋寶。」
韓特邊聽邊點頭。
奧歌哈根,經過翻譯就是『七情龍丹』,僅存在於傳說中的無上聖藥,
是圓是扁從沒人見過,只是聽說能解百毒、治絕症、破惡咒。
而在眾多似真似假的口耳相傳中,奧歌哈根恰好與阿朗巴特山的撒拉脫
寶藏有所牽連。
「有錢人瘋狂起來真可怕,這麼多錢直接給我不是很好。」
韓特抒發了自己感想,道:「那和我現在問題又有什麼關係?」
「基於某個我不知道的理由,大雪山對寶藏也有興趣,而且是志在必得
,根據我得到的消息,他們已經有了寶藏的具體資料,甚至連如何開啟都智
珠在握了。」
白飛小聲道:「而接下來的,就是事情的重點。開啟寶藏需要某個東西
來當鑰匙,而那樣東西…」
「是什麼?」
韓特裝出恐怖表情,「不會是活人祭吧。」
「你死到臨頭,還有心情學人開玩笑。」
白飛看了他兩眼,道:「是一尊黃金像。」
「什麼!」
韓特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懷裡這尊黃金像,居然有這等價值。
其實,再深想一層,愛菱本來就說過,這尊黃金像是她離家時由父親那
邊偷來,開啟寶藏的重要線索。
只是自己對她的話始終半信半疑,所以才忽略了這件事,而把注意力集
中在黃金像本身的價值。
看來自己是捨本逐末了。
「我並不知道大雪山為什麼把你訂為目標,但這是目前最可能的理由。
」
白飛道:「所以,告訴老朋友吧!那尊黃金像不會真的是在你手上吧!
」
「等等,在那之前我有個問題。」
韓特疑道:「這情報是怎麼來的,據我所知,江湖上應該沒什有哪個情
報組織,有實力滲透到大雪山那級數的禁地吧,我想先確認一下消息的真偽
。」
不是懷疑朋友,但有些必要的手續還是得要。
面對朋友的疑問,白飛先是有點訝異,繼而輕輕地笑起來。
「做什麼?問題的答案會很好笑嗎?」
「不,與那無關。」
白飛微笑道:「你以前從來不會問情報出處的,現在會注意到這些,看
來我們拆夥之後,你還是有所進步嘛。」
「好,就告訴你吧,事情其實是……」
當白飛的話剛出口,一樓突然傳來異響。
愛菱慢慢地走下樓,她看得出白飛是有些話要對韓特說,雖然不曉得是
什麼話,但兩名好友久別相見,總有些心裡話想說,這也是很正常的吧!
所以,完全弄不清事情嚴重性的愛菱,很識趣地在樓下晃蕩不上去了。
櫃檯是設在一樓,可是負責看店的伙計卻不曉得跑哪裡去了,愛菱選好
想要的茶點,等了一會兒,還是沒人來,便不耐煩地叫喚了幾聲,這才看見
伙計姍姍來遲地推開門簾,走進櫃檯。
「妳…客倌要點些什麼?」
聲音清脆,竟是女子嗓音。
愛菱抬頭一看,並不是入店時看到的店老闆與伙計,而是一名女子,除
了一身工作服外,還用領巾圍住頸子,連帶遮住口鼻,僅有一雙藍眸閃閃動
人。
「咦,這位姊姊,為什麼妳要裹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冷啊?」
「因為…因為姊姊有點傷風感冒,這樣穿安全些。」
「那,這位姊姊,為什麼是妳出來,剛剛的伙計先生呢?」
「剛才…他老婆突然要生孩子所以請假回家了,由我幫他代班。」
愛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跟著點了自己想吃的東西,藍眸女子像是在留
心什麼其他東西,一直側耳聆聽,心不在焉,但等愛菱點好東西之後,則顯
得非常敬業,立刻跑進廚房,端了一個大托盤,遞給愛菱。
「咦?我沒點那麼多東西啊?」
托盤上茶水與點心的都是高價物品,而且都是韓特絕對不會付錢的東西
。
「因為遇到妳那麼可愛的小客人,我們決定請客,這些東西都是附贈的
。」
藍眸女子帶著笑聲回答著,但如果愛菱仔細留心,應該可以察覺到這笑
容有些不自然。
不過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
「喔!謝謝妳。」
愛菱捧起托盤,滿心歡喜地轉過身,預備上樓大快朵頤,哪知道,才剛
舉步,一頭癩皮小狗忽地從桌底竄出,撞著愛菱腳踝,她一失手,整個托盤
全都打翻了。
「唉呀!」
愛菱驚叫一聲,還來不及惋惜那些美味茶點,一聲叫得更悽慘的呼聲已
然響起。
「喔嗚∼∼∼」癩皮狗發出最後的慘呼,牠給打翻的茶水濺著,身上潰
爛的皮膚立時冒起白煙,才眨眼的功夫就燃燒起來,等到愛菱眼光移來,已
經成了一團四處亂滾的火球了。
「哇!妳這是什麼茶,喝了以後都會變成這樣嗎?」
回頭一看,只見對方目露兇光,就算再笨,也知道事情有問題,愛菱拔
腿就往樓梯跑。
而一道驟然亮起的刀光自背後朝她落下。
「糟糕!」
摔盤子的聲音、狗哀嚎的聲音並作,韓特便知道不妙,連起身動作的餘
裕都沒有,腳下猛然發力,轟的一聲,將地板穿破個大洞,連人帶椅直墜一
樓。
而下方正是鬧得一塌糊塗的時候,木屑滿空紛飛中,女殺手的短刃刺向
愛菱後心,韓特凌空一腳將椅子勾踢過去,自己也跟著直射而下。
由於沒把握這些亡命之徒會有什麼行為,椅子不是射向殺手,而是射在
短刃落下的路線上。
砰的一響,利刃砍在椅子上,木椅碎成數截,四面散落,而女殺手也痛
哼一聲,給反震的潛勁震裂虎口。
就此一頓,韓特已然迫至,連劍也不拔,逕自以擒拿手法攻向對方手腕
,藍眸女子忍痛還擊,削向韓特手腕,雙方急拆數招,藍眸女子武功遠遜,
給一記切中手腕,震斷腕骨,卻也得隙退後,順手挾持了愛菱當人質,連退
數步。
只是,當藍眸女子把閃著藍光的短刃,架在愛菱頸間,威嚇道:「你一
動我就殺了她。」
卻發現韓特並沒有自己預期中十分之一的驚慌。
他只是很有趣,像是看著什麼有趣東西一樣地笑起來,「我很好奇,妳
抓了她有什麼用呢?妳認為能拿來換些什麼呢?」
愛菱幾乎快暈過去了。
從韓特的笑容,她很肯定,剛剛如果韓特有阻截的意思,對方應該是不
可能有機會挾持人質的,但韓特一招得手後,就收勢不動,讓對方把一連串
動作作完,換言之,就是故意讓她變成人質的。
雖然不知道他的意圖何在,但愛菱發誓,等一下絕不與他干休。
「你別故作姿態,我什麼都知道,這女孩對你很重要。」
藍眸女子厲聲道:「如果你還想要她的命,就拿黃金像來換。」
話放得很硬,可說話時卻結巴打顫,讓人完全清楚到底誰在故作姿態。
「哦!黃金像?什麼黃金像啊?」
「你別裝傻,我知道黃金像在你身上,你剛剛在上頭已經承認了。」
藍眸女子道:「留那東西在身上,對你沒有好處,識趣的話就乖乖交出
來。」
「咦?怎麼大雪山這麼想要這尊黃金像嗎?」
「那是我派志在必得之物,你如果不交出,就是與我派全體為敵。」
藍眸女子一口氣說完,發現韓特低頭沈思,她怕對方另有詭計,又呼喝
道:「你別想亂來,我劍上毒藥厲害,只要擦破皮膚,這小姑娘立刻就變得
像那隻狗…那團黑炭一樣黑,我數到三,你立刻交出黃金像,一…」
愛菱暗自向仙得法歌大神祈禱,她不知道自己變成黑炭是什麼樣子,卻
很肯定自己伙伴的良心,肯定比黑炭要黑得多。
「二!」
「呵呵…」
韓特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而且立刻轉為大笑,非常開心地哈哈大笑,一
面笑一面後退,模樣極度張狂,完全沒把面前兩人放在眼裡。
藍眸女子給笑得渾身不安,手下隨之一緊,劍上的寒氣,讓愛菱瞬間冷
汗涔涔。
藍眸女子感覺得出韓特必有他圖,自己該留意提防,但是,倘若他要搶
救人質,應該是找機會前進,為什麼後退得越來越遠呢?
疑問中,「三」字仍是吐出口了,而就在刃口將要劃開肌膚的前一刻,
一樣細小物件穿破屋頂木板,擊中短刃,將短刃擊得脫手飛出。
藍眸女子手中劇痛,兵器已脫手,這才想起,「糟!他還有個同伴在樓
上。」
但已為時太晚,愛菱一脫險,樓上「嗤嗤」破風聲連響不絕,十數粒細
小木塊破板射下,分毫不差地擊在藍眸女子要穴上,將她木乃伊似的當場定
住。
深深震懾於那手暗器功夫,藍眸女子眼中流露不勝驚異之情。
當時劍刃與愛菱頸口貼得極近,稍有摩擦就會出血斃命,要在這種情形
下以暗器救人,需要非凡的膽識與計算能力,就是距離咫尺也絕難成功,更
何況是隔了層天花板,不能見物的情況。
點穴的手法也很了得,木塊下墜時彼此相互碰撞、彈射,藉此連封了幾
個包括喉下方寸的穴位。
這樣的手法,則出手者的計算之準、拿捏之妙,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
步,想不到這裡會有這樣的高手。
愛菱也是嚇了一大跳,她知道出手的是白飛,卻想不到這個剛才和韓特
在地上打成一團的男子,實力竟似不在韓特之下,甚至猶有過之,如果旅程
中能增加這樣的伙伴,一定會很有意思。
「唉呀!能這樣了結真是再好不過了。」
韓特滿面春風,笑著走過來。
「你到底是幹什麼吃的,要不是白飛哥動手,我剛剛差點被你害死了。
」
愛菱氣得冒火,竭力忍住掐韓特脖子的衝動。
「唉,所謂的一流高手,就是要輕輕鬆鬆獲得勝利,妳看,從頭到尾我
只負責笑,笑完什麼事都沒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韓特拍拍愛菱,笑道:「再說,我如果不讓她抓點東西,以為自己在掌
握局面,她又怎麼會說出這麼多東西呢?」
「不錯。」
說話的是踱下樓梯的白飛,「對付大雪山的殺手,拷問是沒用的,能誘
她們主動說話才是上策。」
韓特接口道:「正常情況是這樣,不過現在有點不同,唔,大雪山怎麼
會有這種貨色,如果是這種不入流的角色,我倒知道幾個有效的拷問法喔。
」
白飛步下樓梯,和韓特對擊一掌,慶祝合作順利。
然後一齊轉頭望向動彈不得的俘虜,當兩副威嚇的冷笑嘴臉重疊在一起
,愛菱不禁暗自感嘆,這兩個人果然是好朋友。
對著藍眸女子,白飛伸手一推,將適才封穴時一併撞脫的下巴接上,道
:「先問第一個問題,妳還有沒有同夥的?」
「還有一個。」
搶著回答的是韓特,他問道:「我的問題比較重要。我先問,喂,那天
…」
正當韓特要問,門口忽然跑進來四名持兵器的男子,他們大呼大叫,對
著這邊衝過來。
「去,盡是些不入流的角色,大雪山墮落了嗎?」
韓特稍一回身,出手如風,愛菱眼前花花幾下,四名男子已給擊暈在地
上,手中還緊握著刀劍,怕是連敵人動作都還沒看清就給打昏了。
「唉!」
愛菱嘆了口氣,道:「如果在打雜碎以外的人物的時候,也有那麼厲害
就好了。」
韓特不去理她,才要開口再問,白飛道:「喂!想清楚喔,黃金像重要
還是命重要,大雪山可不是都這種貨色,如果來了真正的高手,你就吃不了
兜著走了。」
「如果拿黃金像和命來比,當然是命重要,不過…」
韓特悄聲問道:「你預估寶藏大概價值多少?」
白飛聳聳肩,隨口道:「如果是那個撒拉脫寶藏,折合寶石和首飾,起
碼也有個十萬枚金幣吧…啊!」
話一出口,這才想到不妙,卻已晚了一步。
只見韓特眼中燃起熊熊鬥志,高聲大笑,「如果只是黃金像,當然有得
商量,但把黃金像換做一個寶藏,天塌下來老子也不怕,想叫我吐出黃金像
,有本事就叫山中老頭和我單挑,挑贏了再說,哇哈哈哈…」
白飛與愛菱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相同答案,這名隊友的神智已
經處於亢奮狀態,簡單來說,沒救了。
「我現在再問妳一個問題。」
停住笑聲,韓特問道:「昨天妳來我這裡搜索黃金像的時候,還問我有
沒有包庇一個啥玩意的東西,那又是怎麼回事?」
藍眸女子嬌軀一顫,目中露出疑問神色,似是不解韓特有此一問,奇道
:「怎麼你……」
問題再次被打斷,這一次,遠方傳來鬧哄哄的聲音,像是有超過數百人
的大隊伍正往這邊來。
韓特眉頭一揚,冷笑道:「好傢伙,居然還有這麼多同伴,大雪山不愧
是大雪山,居然玩起人海戰術的本事。」
「喂!不太對勁啊。」
愛菱左右張望了一下,拉著韓特道:「好像不大對啊,我看那些人不像
她的同伴,倒…倒像是你的同伴啊!」
「啥?」
「我說那些人不像是來救她的!」
愛菱有些遲疑地說道:「倒挺像是來找你的。」
韓特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急忙奔到門口一觀,果然在人群中有不少熟悉
的面孔,他們看見自己出現,就像是早先那四名男子一樣,紛紛拔刀劍出鞘
,發狂似地向這邊飛奔。
「糟糕!」
「唉!又發生了。」
白飛一邊搖頭嘆氣,一邊好整以暇地從懷中取出新鞋換上。
似是對這情況感到習以為常。
而糟糕的事情還不只如此,就當眾人注意力放在門外時,屋內喀啦一聲
,有人穿破地板而出,同時擲出幾顆煙霧彈,一時間店裡煙霧四起,四下一
片朦朧。
「不好,那女的給救走。」
「我就說過她還有一名同伴的,果然沒錯吧!」
「你還有時間說這個,先想想你門外那一大群同伴吧!」
門外殺聲越來越近,而屋內的白煙也是越來越濃,唯一的幸運就是煙霧
除了嗆眼刺鼻,倒沒有其他毒素,三人得以無事。
「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等等,我突然想到,現在一片白茫茫的,外面也看不見我們,這不是
天大的好機會嗎?」
於是,在三個人瞬間取得共識下,他們決定一起開溜。
轟轟兩聲撞穿牆壁,韓特牽著愛菱,白飛前頭開路,三人拔腿飛奔。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愛菱突然有個想法,自己騙韓特組隊上路,到底是
他上當了,還是自己誤入歧途了呢?
天曉得!
風姿物語座談會
韓特:隔了頗長的一段時間,風姿物語終於又能和大家見面了。
愛菱:因為作者本人的一些個人問題,導致書遲遲出不來,在這裡要向
等待已久的風姿讀者致歉。
韓特:真要說起來也是很丟人的,不過也因為這樣,作者與編輯老大約
好的時間一再開天窗,結果拖到現在才讓書本面世。
愛菱:是啊!我幾乎都要以為沒機會出場和讀者見面了呢!不過,好高
興喔!第一次風姿紙上座談會的主持,是由我和韓特先生一起喔!
韓特:哇哈哈!能把主角一腳踹開,搶到這個殊榮,這可以說是最爽快
的事了。
愛菱:呃!這個高興也太早了吧!作者已經慎重宣誓,鳴雷篇是最後的
前篇,在鳴雷篇之後,就是風姿的正傳登場了。
韓特:呵呵,正篇遲遲不出來,前篇連出十本,這種事該說是小說的創
舉,還是笑話呢?
愛菱:至於一直以來最受爭議的人物名問題,也要在此說聲抱歉。由於
風姿最初是單純的網路創作,作者在寫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日後讀者的適
應問題,現在除了已經設定好的人物難以更改外,不會再讓多餘的歷史人物
登場了。
韓特:這倒是啊!不然要是有讀者受到誤導,在考卷上寫說陸游是周瑜
的兵法老師,那麼作者晚上只怕要做惡夢了。
愛菱:希望大家繼續支持,而如果您有任何對風姿的看法或意見,也歡
迎來信,除了寄到出版社之外,有在使用網路的朋友,可以直接發表在連線
武俠討論版上。
韓特:作者可是個瘋狂的網路迷喔!常常誇稱每三小時上網一次,所以
只要有討論,他一定會看到的。
愛菱:那麼,在座談會的最後,謝謝您購買與觀看這本作品,同時也謹
以仙德法歌大神之名……
韓特:暨風姿物語所有演員…
愛菱、韓特:閉幕一鞠躬! 場外:
白飛:好呆板的主持啊!不進去參與是對的。
一名魁梧青年神情黯然地蹲在地上堆石頭,「可惡,第一次的紙上座談
會,居然把本大爺踢到一邊去!我才是主角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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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風姿物語•前篇•鳴雷
作者:羅森
掃瞄:無關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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