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啼聲初試震四方】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境內
血花濺起,韓特以右手擋了凌厲一劍,發出清脆的金鐵相鳴聲,左手劍
順勢揮下,將敵人分作兩段。
當敵人倒地,韓特長吁了口氣,抹去臉上血污,坐倒在地。
「呼!這一波結束了。」
話聲未了,一顆灌滿力道的石子打進左前方樹幹,悶哼響起,石子帶血
飛出,已擊斃了一名藏在樹幹中預備發暗器的敵人。
「嘿!這樣才是真的結束了。」
說話的是白飛,他在韓特對面坐下,面上同樣是激戰後的疲憊,卻與韓
特滿頭是血的狼狽模樣不同,一身白衣潔若初雪,完全看不出血戰的痕跡;
嘴角掛著微微笑意,仍是一派高雅悠閒。
當確定這場廝殺已劃上休止符,躲在一旁的愛菱跑了出來,越過地上十
五具屍首,開始為戰鬥二人組裹傷上藥。
「呵呵,一個立志挑戰山中老人的有為劍手,怎麼才對付幾個小嘍囉就
氣喘,太丟人囉。」
「誰立志挑戰山中老人了?」韓特回瞪朋友一眼,只是為了保留氣力,
沒有多說話。
「當然是我們的韓特大俠了。」白飛道:「為了一尊黃金像,居然連人
家整座大雪山都不放在眼底,這是何等氣概,日後必定永留青史,成為獵人
輓歌裡悲壯的一頁。愛菱,妳說是不是啊?」
正忙著給韓特裹傷上藥的愛菱,哪有時間回答,只是含糊應了一聲。
「講話別語裡帶刺,有什麼不滿直接說出來,不要拐彎抹角的。」韓特
哂道:「還有,不要每次都裝作沒事的樣子,痛就直接講,沒人會笑你的,
這點我就真的很佩服你,剛剛後頭給人砍了那麼深的一刀,你居然忍得住,
還有力氣假笑……咦!呵呵,你在冒冷汗了喔。」
愛菱聽得大吃一驚,連忙跑到白飛身邊,這才看見,雖然白袍前方乾乾
淨淨,背後卻已染紅了老大一塊,又給冷汗濕透,至少有五六道刀劍傷,其
中最深的一道,要不是避得及時,早給人連脊椎骨一起砍斷。
「哇!你傷的那麼重,怎麼不早點說啊!」
「白家的家訓,不管外在受到多重的打擊,表情永遠都要悠閒,動作要
保持高雅,臉上一•直•都•要•笑!」最後幾個字,白飛是咬牙硬說出來
的,背後刀傷的疼痛,已經累積到快要忍不住的地步了。
韓特皺眉罵道:「去你的,覺得痛就叫出來嘛,又沒人會笑你,裝什麼
高貴樣,你這小子從以前開始就不坦率。」
白飛道:「想要我像你一樣,趴在地上大聲哀嚎嗎?這麼粗魯的事我可
做不出來。」搖搖手,拒絕愛菱的上藥,白飛將手按在後背,神情肅穆,不
一會兒,手掌微微發光,而傷處也漸漸止血。這是最初級的回復咒文,白飛
出身雷因斯,又曾在王立學院中修業,一些簡單的自療術法,倒練如流,這
點就是韓特所不及的地方。
跟著,無視於身上的傷口,韓白兩人針鋒相對地鬥起嘴來,如果是不明
究理的外人,一定會認為這兩人交情很壞。不過愛菱不會這麼想,在與他們
兩人共同歷經多場激戰後,她很清楚,這兩人真的是很好的戰友。
離開希爾恩城已經五天,三人正朝著阿朗巴特山的方向行進,只是,從
離城的那刻起,自己這一行人就成了大雪山的目標,而遭遇到數十次大小狙
擊。
依照韓特的解釋,這是因為大雪山看上了阿朗巴特山的寶藏,並對黃金
像志在必得,這才引發這連串伏擊。聽到韓特這麼說,愛菱覺得很心虛,她
沒想到這尊來歷不明的黃金像,會是大雪山的目標,讓自己牽扯進現在的麻
煩局面,更連累到對此事一無所知的韓特與白飛。
她不只一次地想對韓特坦白,說出黃金像並非自己所有,更不是從家裡
偷帶出來。但一想到韓特明白真相後怒髮衝冠的模樣,少女就感到畏懼。更
何況,現在事情的重心早已轉移,就算黃金像的原主人不是愛菱,沈迷在寶
藏美夢中的韓特也不會就此放棄,而受到挑釁的大雪山一方,更不可能善罷
干休。
聽白飛說,似乎是因為事出倉促,大雪山不及在自由都市調集高手,所
以目前的追殺行動,僅是單純地對他們三人下格殺令,命令正在方圓多少範
圍內出任務、受訓的殺手,趕來進行截殺,奪取黃金像。由於其中沒有高手
、缺乏計畫性的組織行動,內中份子更是良莠不齊,所以抵擋起來不是太困
難,三人這才得以過關斬將至如今。
然而,大雪山絕非浪得虛名,即使是些未上台面的小人物,聯合起來亦
是未可小覷。
剛開始,韓特與白飛仍有說有笑,在十數名殺手的匿蹤包圍下,切菜切
瓜地斬殺來犯殺手,渾沒將敵人放在眼中。
但到了第二天,敵人的質與量都有明顯增進,雖然行動仍欠整合性,但
一個個殺手捨身似的連續襲擊,讓韓特與白飛不得不凝神以待,而失去了早
先那份餘裕。
當第四天到來,情形更趨惡劣,雖然一天內僅受到四次攻擊,但面對實
力再次提昇的敵人,白飛、韓特終於先後負傷。而到了今天,第十二場攻擊
戰剛剛結束,兩人身上分別都新添了十數道傷口。
「照這比例來計算,活過第十天的機會渺茫啊。」面對一波波攻勢,白
飛這麼感嘆著。
這感嘆並非無因,大雪山這黃金招牌果是真材實料,調教出來的殺手,
不單是武功素質高,行動起來更是神出鬼沒。
他們易容成各式各樣的路人,田間揮汗工作的農夫、砍柴的樵夫、在陽
光下辛苦喘氣的老婆婆、攙扶老婆婆的小孫女,都可能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
揮刃殺來;就連掛著殷勤笑容的小販,都會在遞上甜品的同時附贈一把要命
的匕首,那次如果不是白飛及時彈出手中鋼珠,愛菱大概還弄不清為什麼,
喉嚨就給切開了。
除此之外的荒謬事更讓愛菱目瞪口呆,偽裝技巧更上層樓的殺手,並不
見得會改扮成路人,而是同化為路上任何一物。
一蓬長草驀地活動起來、路旁的樹忽地炸開、腳下踩的地面突然迸裂,
其他像花盆、水缸、溪石……之類的,常常莫名其妙地活動起來,再不然就
是爆炸一聲跑出人來。種種匪夷所思的突變,倘若不是殺手狙擊,還真像處
身一個魔幻的爆笑世界中。幾天下來,愛菱甚至覺得,自己長這麼大所受的
驚嚇,還沒有這幾天來得多。
而若不是韓特與白飛的全力救援,這一遇到變化就瞠目結舌的小傻瓜,
早就不知道成為哪條水溝中的臭屍了。另外一方面,雖然不是很懂同行人的
武功深淺,但愛菱也大致感覺得出,假如換做另外兩個和白飛韓特武功相若
,卻沒有他們的機靈與經驗的好手,是絕不可能撐到現在的。
屢屢在敵襲前搶先洞察、在各式殺陣中把傷害減到最低,這些都是在惡
魔島當傭兵時培養的本領,也就是靠這些,才能幸運地存活至今。
「事情不可能就這麼下去。」白飛緩慢調息,道:「已經五天了,大雪
山雜牌軍的集結也該差不多了,大概就在這兩天內,他們會發動到目前為止
最強大的一次攻擊,而如果我們能撐得過這次……」
「接下來要來的,就是大雪山能拿得上台面的厲害角色了吧!」韓特笑
道:「不用怕,兵來將擋,總有辦法對付的。」
「只有你被砍不算無辜,你當然無所謂。」白飛嘀咕著。當背後的傷
口在回復咒文的治療之下癒合得七七八八之後,白衣青年不再說話,默默
地運起內力,不多時,幾處尚未收口的傷處倒流起泊泊黑血,殺手中有些
嗜用毒刃,被這些兵器傷到,自然也倒楣些,只能暫時用內力把毒逼住,
待廝殺結束後再行驅毒。
等到傷處毒血由黑轉紅,在一旁的愛菱立刻將傷口處理乾淨並敷上金
創藥。由愛菱的動作中不難看出這幾天的『實習』又讓她的護理技術更加
熟練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如果光是擔心就能讓敵人消失,那我一定會努力讓
自己坐立不安的。」完全沒有朋友十分之一的擔憂,韓特道:「把心情放開
一點吧,一副愁眉苦臉的,連傷口會癒合得慢喔!」
在戰場上經歷無數次生死,以血戰累積實力的武者,往往會從中體驗出
獨特的作法。這幾天,愛菱就充分見識到了兩種不同的處事態度,說不上對
錯,卻都是寶貴的見識,而且,這兩種價值觀還能在面對敵人時彼此協調,
發揮出更強大的作用。
腦中一面整理,韓特的一樣動作又吸引了愛菱的注意力。他從披風口袋
裡取出繃帶,將戰鬥中破損的右臂繃帶,重新纏好,在繃帶的破孔間,隱約
可以看到黑色的金屬光澤。
前幾天,愛菱向韓特問起,關於他這條江湖上有名的繃帶右臂,到底藏
了什麼秘密。韓特只是尷尬一笑,在再三要愛菱保密後,他道:「剛出道的
時候,功夫不好,人又莽莽撞撞,手臂就這樣沒有了……後來就換接了條鐵
手,纏上繃帶可以唬人,危急時又可以拿來砸人,威力不錯唷!」
而問到白飛,他則是聳聳肩,表示打從認識時開始,故友的右手臂就已
經纏上繃帶了。這話是真是假尚不得而知,然而,在幾天來的戰爭中,愛菱
倒是親眼目睹幾個人給韓特揮舞右臂,硬生生地砸破腦袋。套句韓特的話,
這還真是留的好一手啊!
看著這條纏著繃帶的鐵手臂,一心想成為創師的因子又開始活躍,愛菱
不禁想像,如果能讓自己改造這鐵手,加裝一些輕重型暗器、火器,應該可
以憑空增添不少威力的。
會有這想法,和數日來的際遇有關,每當戰事發生,愛菱就只能給推到
一旁躲起,待廝殺結束之後再跑出來。除了偶爾當誘餌,讓白飛以鋼珠射殺
一些朝她動手的敵人,在對戰時根本幫不上忙。所能做的,僅是戰役完結後
,幫戰鬥的二人組裹傷上藥。
這種派不上用場的無力感,讓少女非常沮喪,偏偏她又很清楚,以自己
的能力說要幫忙,只會增加同伴的負擔,所以不得不安於這樣的角色。
就算是沒有大腦也好,就算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少女還是希望自己能
對戰鬥有實質貢獻,讓伙伴們肯定,自己是個靠得住的伙伴,所以,她已經
好幾次向韓特提出請求,希望能讓自己負責他們的武器維修與整理。
聽完了少女認真的提案,韓特在哈哈大笑後,一口回絕,半點商量的餘
地都沒有。對武者而言,武器的品質攸關生死,愛菱平時怎樣的腦筋,他心
裡有數,要是把武器交給她保養、處理,說不定第二天就大雪山殺手幹掉,
橫屍街頭。
看愛菱哭喪著一張臉,白飛有些不忍,卻寧願相信朋友的判斷力,結果
,在事情有所變化之前,愛菱就心不甘情不願地繼續擔任醫務兵的任務了。
離開樹林,繼續趕了一段路,總算在天黑之前,三人進入了今日的目的
地,托爾夫市,一個不顯眼的貧瘠小市鎮。
聽從韓特的意見,挑了間破舊小店做一晚的棲身所,之後,由白飛講述
今後幾天的作戰計畫,而他慎重地提出了一個問題。
那張往阿朗巴特山尋寶邀請函上有言明,請各方賓客在十二月二十三日
日出之前抵達,逾時失去資格。從希爾恩城到阿朗巴特山,本來僅需一個月
又十天便可抵達,從現在算起,尚有二十多日的餘裕。
但是,有了大雪山眾人的銜尾追殺,腳程就慢得多了,三天的路程走了
五天,這麼下去,很有可能來不及如期抵達阿朗巴特山。
「為了能及時趕到,我們有必要趕路了。」白飛正色道:「明天,大雪
山的雜牌殺手會做一次總和攻擊,照我的估計,我們全身而退的機會有兩成
二,以輕重傷結束的機會有六成三,全軍覆沒的可能性有一成半,所以見到
後天太陽的機率是很高的。」
「全是廢話,你們姓白的怎麼老愛這麼說話啊!」韓特不耐煩道:「說
重點,接下來又怎樣呢?」
白飛瞪他一眼,道:「當我們結束這戰後,距離大雪山派出真正的高手
追上我們,會有兩天半左右的時間。而這也就是我們要掌握的東西。」
韓特點點頭,「嗯,你是想趁機趕路,拉開間距,多拖延時間就是了。
」儘管有些魯莽、樂天派,這位獵人中的名人卻絕不是傻瓜,一聽白飛的話
意,就曉得搭檔的意圖何在?
愛菱還聽得迷迷糊糊,白飛解釋道:「我們只要利用這兩天半時間,多
趕些路,就可以延後被追上的時間。同時也離阿朗巴特山更近一些,在十二
月二十三之前抵達就不成問題了。」說完又補上一句,「當然,這些計畫是
假設在『我們能活到十二月二十三』的基礎上的。」
「明白了,明白了。」韓特道:「無聊的諷刺就省了吧!既然有了作戰
計畫,那接下來就該整頓裝備了。」
愛菱插嘴道:「既然這樣,這次的戰鬥我也要幫忙,三個人一起分攤,
壓力就輕得多了。」
韓特搖搖頭,微笑道:「我說愛菱啊!這次的敵人不尋常喔。」
「我知道,所以我才自告奮勇啊。」
「不,妳不瞭解,這次的敵人實力堅強,就算我們三人聯手,可能也贏
不了喔!」
「那該怎麼辦?」
「那就麻煩妳戰鬥的時候躲到一邊,不要礙手礙腳,害得我們兩個人發
揮不出應有實力,這樣我們就很感謝了。」說完,韓特誇張地哈哈大笑,只
笑得愛菱臉上陣紅陣白,幾乎沒有當場掉眼淚。
結果還是旁觀的白飛好心,出來打圓場。他判斷,敵人要集結到總攻擊
的程度,勢必要花上相當時間,在這時間內派人出去採買,整頓裝備,當可
安全無虞,而其他人則趁機調息養氣,爭取時間。
於是,被公認最遊手好閒的愛菱,終於有了期盼已久的轉職機會,由醫
務兵升職為採購兵,一肩擔起未來幾天趕路、戰鬥裝備採購的任務。
聽起來很是風光,但其實也沒那麼了不起,因為經濟大權是掌控在韓特
手中,基於省錢的緣故,採購單上僅寫了寥寥數樣乾糧,反而是白飛在聽了
韓特大笑說「中毒和挨刀子算什麼,有骨氣的男子漢用自己肉體就可以輕鬆
接下,根本不必花錢買傷藥」後,臉色頓時發白,搶過採購單,連寫了十來
樣器物,確認再三後,這才交給愛菱。
韓特看看單子,臭著一張臉,提筆劃去其中五樣,卻在故友滿是殺氣的
目光中重新填回,最後,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掏出錢袋,數了老半天,塞了滿
袋子的銅幣零錢,遞給愛菱。
「省點花啊!能殺價就殺價,只要妳敢多花一分錢,回來鐵定沒命。」
臨走時,韓特還反覆囑咐,愛菱把握機會,再一次向韓特提出買些小東西回
來組合的請款要求,而這失去耐性的不良男子連話都懶得說一句,直接比了
一個會讓任何好女性為之臉紅的粗蠻手勢。
提案再次遭到駁回!
而愛菱只好拿著採購單,一手緊緊握著錢袋,預備出發。
想當然爾,外面早已被人監視,為了讓採購組能瞞過敵人監察,成功進
行任務,韓特連耍了幾個障眼法,趁著幾個窺視者眼花撩亂時,收了兩倍小
費的伙計,讓愛菱藉垃圾車偷渡出店,對他們而言,這種事常有,很多人都
是用這方法來避債的。
之後,打扮成男裝的愛菱,獨自走在街上。
「唉!真討厭,為什麼就不肯給我一次機會呢?我一定也能幫得上忙的
。」長吁短嘆並無法解決問題,而少女的心裡也知道,自己平常的表現,是
人家無法寄託信心的主要原因。
「可是,只有一次也好,只要讓我放手做一次,一定能做出讓韓特先生
和白飛哥肯定的成績的。」以自己的能力,只要有足夠的器材與金錢,想拼
組一些太古魔道的厲害科學武器絕不成問題。麻煩的是,溜來人界之初,為
了生存什麼都賣,一些組合用具與基本零件,早不知賣給哪家廉價商店當生
活費了。
嘆著嘆著,少女來到了商店門口。
大陸上的各個城鎮,都有這一類的商店,它們往往是好幾家開在同一條
街上,分別販賣基本的武器、防具,療傷或魔法用的藥草。在大城市,如果
商店進貨的路子廣些,甚至還買得到太古魔道的基本組件。
愛菱走進店裡,放眼四望,店內冷冷清清,只有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坐
在櫃檯,看來應該就是老闆了。兵器架上稀稀落落地擱著幾樣長短兵刃,還
有一柄堆塵的輕型光劍。擺放藥草的櫃子也烏漆嘛黑,不少抽屜都貼上了「
缺貨」的字樣。托爾夫市是個小城,白韓兩人原本也就沒期望能在這裡買到
什麼好東西,因此採購單上只是寫了些隨處可見的通用型物件。
買了白飛慣用的鋼珠暗器,老闆告訴愛菱,她要的九種草藥中,有四種
已經賣完,必須等上三天,才能由別的城市調過來。這種沒效率的答案,讓
愛菱渾身乏力,不過倒也是意料中事就是了。
把買好的東西打包,要出店時,愛菱向老闆詢問,「嗯!老闆,請問您
一下,您的店裡有沒有賣太古魔道的相關貨品呢?」這句話的答案其實心裡
早明白,只是壓抑過久,潛意識裡忍不住問這一問。
太古魔道的研究,舉世以雷因斯為最高,並且設為國家機密,但即使是
雷因斯,也僅有兩三個包括首都在內的大型都市,能販賣太古魔道的相關科
技產品,剩下的地方,能賣賣光劍便算是不錯了。像托爾夫市這種小城,此
問實屬多餘。
但老闆卻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
似乎有些驚訝這名小不點男孩會開口問起高檔貨,老闆也調侃似的回答
,「有是有,可是你買得起嗎?小兄弟,那種東西可不便宜,不是賣給小孩
子的玩具啊!」
「真的有?是真的嗎?」好像在海裡抓了一塊浮木,愛菱從懷裡取出錢
袋,一股腦地全倒在桌上。原本出門時,韓特對採購的金額算得剛剛好,但
因為幾樣昂貴東西缺貨,加上餘額,所以袋裡還剩一些錢。
只是,重量未必等於價值,本來老闆看愛菱拿出沈甸甸的一袋錢,還有
些刮目相看的驚訝表情,但等愛菱把袋裡的錢全倒在桌上,一堆銅幣叮叮噹
噹響,眼中的期待立刻轉為嘲弄。
「哈哈哈,小孩子,這點錢你想買些什麼啊?連買半柄光劍都不夠啊!
要不要你再多買袋鋼珠,算我賠錢,多送你一根幸運草當贈品好了。」
老闆的笑聲,讓愛菱很難受,為什麼自己到什麼地方都被錢壓著走呢?
剛到人間界的時候是這樣,遇見韓特先生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原來沒錢
是那麼麻煩,難怪韓特先生那麼愛錢。
當這個念頭浮現腦裡,老闆的笑聲嘎然而止。愛菱覺得奇怪,抬頭一看
,只見老闆露出詫異神情,跟著便拿起了已空的錢袋,瞇著一雙眼睛仔細端
詳,彷彿上頭有什麼特異的東西。
心頭狂跳,但愛菱忍住不去看,反而回頭確定門戶所在。這錢袋是韓特
的東西,自己接過後沒仔細看,說不定上頭有什麼代表他的印記。倘若這老
闆恰巧便是他的仇家,以那天希爾恩城的瘋狂局面來看,自己還是早點腳底
抹油比較妥當。
「果然沒錯,你怎麼不早點說呢?」檢視錢袋良久,老闆打量起愛菱,
眼神將信將疑,最後,他正起神色,竭誠惶恐地向愛菱躬身行禮,道:「原
來是總部的貴賓大駕光臨,剛才小人不知貴賓身份,言語衝撞了貴賓,還請
貴賓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一般見識……」
愛菱聽得一頭霧水,行走人間界到現在,「笨蛋」、「小賤種」不知給
人罵了多少回,可從沒給人叫過貴賓,記憶所及,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歡
迎自己,真是想想都覺得感動。只是,總算她還有點自覺,曉得事情如此急
轉直下,必與錢袋有關。當下不動聲色,悄悄地拿起錢袋,收回懷裡。
收東西時趁機偷瞄了一眼。韓特對於非必要物品實在不怎麼愛惜,錢袋
看來灰樸樸的,沒半分起眼,僅是在側邊以銀線勾勒出一朵不知名的半凋鮮
花,如果要說是某種江湖印記,倒也有幾分樣,看不出韓特吊兒啷當的一個
人,居然還和某個江湖門派有關係呢!
「貴賓!」見愛菱久不答話,店老闆滿面擔憂,深怕這貌不驚人的男孩
要對剛才的言語侮辱殘忍回報。
「喔,沒事。」愛菱暗忖,現在不是思考這些事的時候,還是把該買的
東西買齊再說,「嗯!你剛說店裡有太古魔道的器材,那麼到底有哪些東西
呢?」因為被認做貴賓,愛菱心虛地裝出趾高氣昂的模樣,免得給人識破。
「嘿,貴賓您運氣真好,有好貨。」這一次的答案自然不同了,老闆加
意補過,對愛菱大獻殷勤,「您知道,這種小地方根本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
西,可是昨天剛有批貨運經這裡,上頭說是從雷因斯弄出來,要運回香格里
拉總部的,嘿!聽說還是從遺跡裡盜出,九州大戰以前的超高檔貨,連雷因
斯的技術員都只能判別出四成不到咧!後頭還有兩三批,這一批本來今晚就
要運走,現在既然是貴賓問起,當然讓您先行過目了。」
「呃……不是很懂,可是好像很有意思。」老闆說得煞有其事,愛菱也
給勾起了興趣,但左右張望,並沒有看到哪個東西符合老闆的說詞。
「呵呵,貴賓請跟我來。」老闆先把店門關上,掛上休息的牌子,跟著
走進櫃檯,旋轉幾樣東西,再在牆上忽長忽短地敲擊幾下。但聞轟然一聲響
,整個櫃檯往旁移開,顯出一條兩尺寬,黑黝黝的階梯。
「這是………」驚於眼前突變,愛菱瞪大眼睛,江湖閱歷又學了一課。
「嘿嘿!下面的才是精彩東西,以前總部也有幾位大人來視察過,個個
讚不絕口呢!」老闆得意地笑起,率先走下階梯。
禁不住滿腔好奇,雖然可能有些危險,愛菱仍跟在老闆後頭,快手快腳
地跑下去。
當兩人走入地下,上方異聲重響,櫃檯又合蓋了起來。
無疑的,這是間百分之百的黑店。
目睹地下密室的驚人規模,愛菱完全感受到這個事實。
誰會想到,在這麼一個小城市的破武器店地下,會有個至少比地面建築
大二十倍的密室,全石材建築,從斑駁紋路來看,起碼也有上百年的歷史。
無暇驚訝於這組織的勢力,老闆將愛菱帶到編號第十七的石室,緩緩推
開沈重石門。
「那些東西是……」門才半開,略微窺見內裡物件的愛菱已經按捺不住
,從門縫裡鑽身過去,快步跑進。
「果然沒錯,這是物質轉換光波,還是最精密的那種,這是合金式組合
關節……攜帶型粒子砲……記憶型超合金,呵呵,怎麼會有那麼多東西啊,
這麼多一流材料可用,好像作夢一樣。入這個社團的福利真好,天啊!居然
連超微型光子引擎都有,我以前只在書上看過耶……感謝仙得法歌大神!」
一看見架子上陳列的東西,愛菱兩顆眼珠瞪得快要脫出,張口結舌了好
一會兒,然後就像個最熟練的專家,如數家珍,順著目光所及,將架子上的
每一樣器材連珠砲般說出名稱與用途。這份專業能力,看在隨後進來的店老
闆眼中,分外相信貴賓的身份不錯。
愛菱完全進入忘我境界,就像老饕見著百年珍饈、韓特手捧百斤金條;
眼中發出異彩,嘴裡唸唸有詞,小手在各式儀器上輕輕撫摸,一副歡喜讚嘆
的沈醉表情,身體卻因為過度興奮而顫抖,險些就要暈去。
對少女而言,過往研究太古魔道技術時,只能參考手札中的記載,七拼
八湊;而所使用的材料,也只能趁父親不注意偷拿,或是哀求師兄幫忙蒐集
,十有九次都得使用代替品,根本不可能買到高價的真貨來組裝、試驗。記
得初履人間時,就曾以幫忙調整光劍為名,盜用顧客光劍中的部份零件來試
做作品,被人發現而追殺了三條街。現在這些實物全擺在眼前,而且大有可
能讓自己使用,怎由得她不欣喜若狂。
「請問,您對這些東西的興趣如何呢?」老闆不懂科學知識,卻知道這
些東西大有來頭,是由雷因斯一處挖掘中的遺跡盜來,技術遠超現今世代的
器物,雷因斯這方面的專家,僅能辨別出裡頭四成不到的東西,剩下的完全
有待考證,而這貌不驚人的男孩居然一眼就清楚認出,果然是名大大的行家
,不愧為總部優待的貴賓,當下連問話都又多了幾分尊敬,生怕行家看不上
這些東西。
「呃,是不是我要在這裡就付錢呢?」愛菱小心地確認事情的關鍵。
老闆不疑有它,答道:「依照貴賓享有的權利,您可以在此提貨,由小
人將款項上報,待您回到香格里拉總部再結算就行了。您是否要使用這些東
西呢?」
回答之前,愛菱有著些許的猶豫。
說到底,真正的貴賓應該是韓特,自己在這裡胡亂提貨,會不會給他帶
來麻煩呢?那麼樣嗜錢如命的韓特先生,倘若曉得被人冒名花了那麼多錢,
想必會吐血昏倒吧!
特別是……當事情被揭曉,他一定提著劍追斬自己,到時候可絕不是跑
三條街能了事的。
但,這麼好的機會,說不定只有這一次,就這麼白白放過,多浪費啊!
遲疑間,愛菱想起手札裡記載的一些話語:『生命之所以寶貴,正是因
為有其夢想的存在,而為了追求夢想,有時候必須做出現實的犧牲。也正因
為犧牲的殘酷,所以更顯得夢想美麗』、『在太古魔道的研究中,犧牲是不
可避免的,為了追求結果的真與美,創作者必須有含著眼淚,狠心將自己雙
手弄髒的覺悟』。
這些話,平常她不是很懂,卻回想起韓特剛才的嘲笑「麻煩妳滾一邊去
,別礙手礙腳」時,有了最深刻的體悟。
是的,儘管自己真的是非常心痛,但為了研究,還是得像書上說的一樣
,忍著眼淚,做出必要的犧牲。
雖然說,與其說心痛,自己其實比較想笑………所謂忍住眼淚,難道指
的是忍住笑出來的眼淚來嗎?
「貴賓,您的意思呢?」
「是的,這些機器我非常中意。」
「那麼,您要其中的哪幾件呢?」
已經狠心作了犧牲,髒掉的雙手也不可能再變得乾淨,既然如此,再多
髒幾次也無所謂了。
「這裡的東西……我全部都要了!」
反正,被犧牲的又不是自己,弄髒雙手也只要再洗手就好了,至於說到
時候被砍,那就在這之前勤練腳力吧!
哼!有膽量嘲笑別人的人,終有一天會反被別人嘲笑的。
「全部都要?呃,其實也不錯啦,能在這裡就提貨用掉,就可以省掉運
到總部的運費和人力了。」老闆聳聳肩,隨即更取出往後幾批將運來的貨物
清單,讓愛菱過目,希望自己的推薦能讓貴賓賞識,而愛菱則是十分配合地
照單全收。
事實上,愛菱僅是從手札中,明白這些東西的珍貴,卻並不曉得這批科
技器材在大陸上的價格。就她今日買下的東西,若連後頭的幾批一起,以當
前黑市價格來算,足以買下兩三個小國,更是自由都市裡大型都市一整年的
收益。
結果,韓特在完全一無所知的情形下,給某個忍住眼淚的少女,花掉了
足以令他氣到七孔流血身亡的金額。
「選好了請跟我來。」老闆帶著愛菱離開,往後看著起碼數十間的石室
,愛菱好奇心起,問道:「後面幾間也有放類似的機件嗎?」
「沒有,不過有別人在使用。」老闆壓低聲音道:「右邊有三間,這兩
天租借給了別人避風頭,他們脾氣很暴躁,又是在討論些重要東西,如果您
聽到他們的談話,可能會殺您滅口,我們夾在中間,不好處理,所以請您小
聲一點。」
愛菱吃了一驚,立刻放低聲音,躡手躡腳地跟在老闆身後。
當打開暗門,老闆往上走去,還說道:「對了,這地下密室的出口只有
一個,就是在後院的枯井口,每次兄弟們爬上爬下怪不方便,也挺難為情的
,我們請示好一陣子了,都沒得到回音。麻煩您回總部以後向上頭說一聲,
早點發下改建分舵的准許和經費……」
從枯井底踩繩梯爬出去,輾轉繞到後堂,愛菱考慮著,買了這些東西,
自己絕不能馬上用完,而若是帶著一大堆機件到處亂跑,這也不切實際,倘
使給韓特發現,更是立刻會剝了自己一層皮。
「老闆啊!我想,那些東西我只要一小部份就好了。」
「咦?是這些東西不合貴賓您的需要嗎?」
「不,這些東西都很好。」愛菱誠懇道:「只是,我還在旅行中,不方
便帶這些東西到處跑,而且您也說過這些東西的來路……要是在路上給人認
出,那我……」
「原來是這種小事。」對愛菱的態度很有好感,老闆拍胸脯道:「您太
小看我們的能力了,我們在自由都市的大小城市都有分舵,如果您覺得攜帶
不便,只要指定一個地方,我們可以幫您把貨物直接送去,您就地提領就行
了,要是一次用不完,還可以繼續寄往下一個分舵,絕對能滿足您的需要的
。」
老闆的回答,再一次讓愛菱見識到這地下組織的勢力龐大,原來這就是
江湖,真的是存在許多意想不到的事呢!
既然大小問題都解決,就可以放心使用了。愛菱想了想立刻要用的幾樣
東西,說出編號後,由老闆去取件,而她則待在無人櫃檯,開始計畫要製作
怎樣的東西來用。
「把壓縮器接在光子引擎上,調整以後就可以使用陽電子,戰鬥時候一
定能幫得上忙。」想像白韓二人靠著自己組裝出的武器,在戰場上威風無敵
,敵人紛紛望風而逃,到那個時候,身為武器製造者的自己可就神氣了。
愛菱暗笑,「只要能打敗大雪山的那些傢伙,韓特先生和白飛哥就不會
看不起我了。」
「我們大雪山……」
咦?
「連續失敗這麼多次,這是大雪山百年來最大的恥辱啊!」
突然傳進耳裡細微的話語,讓愛菱嚇了一大跳,再聽清楚話中的大雪山
三字,更是魂飛天外。尋找聲源,赫然發現在櫃檯裡的隱密角落,橫七豎八
地放了幾十個蓋起來的酒瓶,其中一個蓋子沒關好,而聲音就是從裡頭跑出
來。
發出聲音的那一端有大雪山的人!
明顯地,這些酒瓶是某種機關,可以監控地下每個石室的動態,利用這
個,可以竊聽到裡頭的一切。只是,一面將地方出租,一面又暗裝了這種東
西,真不知道是該說多元化使用,還是說沒有職業道德。
而大雪山的人又怎麼會在這裡呢?
愛菱想起老闆臨去時的話,地下有幾間石室這兩天租借給別人,他們在
商討秘密大事,千萬別竊聽。原來竟是這麼回事,這個組織的營業範圍還真
是複雜啊。
大雪山調集殺手聚會,當然不可能在酒樓高掛布條,見者有份,必是選
一個極秘密的所在,而想在托爾夫市找處隱密地點,除了此地更有何處。只
是世界真是太小,居然會出現獵人與獵物一牆相隔的窘態。
倘若在這裡給發現,想必馬上會被大卸八塊。愛菱第一個念頭就是拔腿
逃命,可是一個極富誘惑力的想法隨即浮現腦中。
大雪山殺手的聚會,如照白飛所言,必是研究明日的攻擊策略,倘若自
己能竊聽個一兩成,等到敵人襲擊時便可料敵機先,事半功倍,而等到一切
輕鬆結束,自己可就立下大功了。
這念頭一起,愛菱停下腳步,反往瓶口貼去,預備竊聽。她聽韓特提過
,武學高手能聽到近處呼吸聲,瓶子另一邊的雖然不見得是高手,但這群受
過特殊訓練的殺手說不定耳力特強,所以她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只是屏住
呼吸,小心聆聽。
從瓶子那端傳來幾個不同的說話聲音研判,裡頭該有十來人,並非是
集結的總人數,僅是各個小組的代表人而已。
討論程序倒是進行得快,畢竟彼此出師同門,手法、思考模式都相若,
因此襲擊的方式很快就確認完畢,雖然有些沒新意,但殺手們認為,因為點
子厲害,江湖閱歷又多,下劇毒容易被發現,不如下迷藥穩當。最後決定採
用在杯緣下毒、施放迷煙配合突襲的圍殺行動,比較重要的細節是各小組擔
任的角色與攻擊順序,所有討論在一刻鐘內結束,確實是很有效率的組織。
「哼!都是妳們兩個廢物不好,如果不是妳們,黃金像怎麼會落到這批
人的手裡,讓我們這麼費手費腳。」討論結束,一個在會議中居長位,老氣
橫秋的聲音斥責起某人。
「我……我們也不想啊,當初的命令是追殺叛徒,拿到叛徒手中的黃金
像,誰知道那女人會突然轉手,把黃金像交給這夥人。」說話的聲音好熟,
愛菱思索一會兒,記得便是那日放毒酒的藍眸女子,登時連大氣都不敢喘一
聲。
「這夥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與那叛徒勾結,謀奪我大雪山之物!」「
搶我們大雪山的東西的確該死,但是否真是有與那叛徒勾結,還未確定,這
幾天來沒看到雙方有聯繫啊!」
「胡說,他們擺明就是一夥的。」
這些話讓愛菱著實一驚,她終於知道那座黃金像的來歷了。那天只覺得
腰間一重,黃金像便給插在後腰,聽這些人說的,似乎大雪山為了取得黃金
像,正在追殺某人,而這人給追得急了,便將東西藏在自己這邊,除此之外
,這人好像還是大雪山的人。
這人會是什麼人呢?那天自己把全副精神放在如何打動韓特上,根本沒
有注意周遭,所以也沒什麼印象。那麼,為什麼會選中自己呢?嗯,既然黃
金像是尋寶的關鍵,那麼同樣是前往阿朗巴特山的自己,就應該是最理想的
寄放人了。
困惑稍稍解開,可是還有滿多的疑點存在,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東西
的好時候,還是回去和白飛、韓特一起商量吧!
「客倌!」一聲咳嗽,是老闆回來了,愛菱急忙掩上瓶蓋,再回頭,老
闆已經拿著她點名的機件,回到櫃檯了。
「客倌,有事嗎?」老闆的笑容看起來十分古怪。
「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少女的笑容也不正常,總而言之,那是種
心照不宣的微笑。
「唉呀!真難得,好幾天沒有這樣好好睡一覺了。」開窗迎著初升的朝
陽,韓特伸直腰桿,精神抖擻。
「作這行的還想睡好覺,下輩子吧!」白飛整理儀容,「如果讓仇家知
道你在這裡,往後你都別想有空睡覺了。真不知道你那是什麼神經,敵人環
伺之下還能睡得像死豬一樣。」
「嘿!本人藝高人膽大,這種小小危機是不放在眼裡的。何況丟了頭東
西在外頭,如果來了敵人,總會汪汪叫吧!」韓特奇道:「咦?怎麼一晚上
什麼聲息都沒有,難道給敵人摸上來割斷喉嚨了嗎?」
說著,韓特打開門,一個倚著門板熟睡的人形,應聲滾進來,倒在地上
鼾聲大作,手裡卻猶自抱著個東西不放,正是在外頭吹一夜冷風的小愛菱。
昨日愛菱回來後,先將偷帶回來的一包東西藏好,再來見兩人,還來不
及開口說話,便因為忘記把買東西所找的錢拿回,給暴跳如雷的韓特鎖在門
外,打死不開門,罰愛菱在外頭一夜。如果白飛醒著,應該會設法勸阻,但
正以回復術全力催癒背後傷患的白飛,一晚專注,物我兩忘,直至此刻才驚
覺門外有人。
「你這傢伙真沒人性,怎麼把人家小姑娘丟在外面,一點俠道精神都沒
有。」白飛慌忙搖醒愛菱,所幸她身體雖冰,卻沒有感冒的徵兆。
「去你的,沒聽人說,利益、利義,沒了利還談什麼義!」韓特道:「
這丫頭丟了我的錢,給她一點教訓也是應該的。」
白飛輸了一道內息,助愛菱通活血脈,沒多久,少女悠悠轉醒,而醒來
的第一句,不是向白飛說謝,而是立刻將手中東西推給韓特,「韓特先生,
請你接受我的道歉禮物。」
白韓兩人登時一呆。仔細看那東西,原來是一隻中空的金屬義肢,外表
花了不少美工功夫,顏色調得幾可亂真,的確是樣花了心思的作品。
「韓特先生的義肢是鐵手,雖然纏上繃帶,但也容易成為敵人目標,如
果外頭改罩上這個,那就不容易被人認出來了。」愛菱邊咳嗽邊道:「而且
這個也比較好看,用了這個,韓特先生就不會被那麼多仇家認出來了……」
韓特心想豈有此事。但看這女孩說得懇切,倒也不好推拒,而她給自己
丟出門外一夜,還能如此幫自己著想,相形之下,真是自己的不是了。不過
,小丫頭也真是無聊,正事不做,把心思花在這些小地方。
白飛道:「你真沒良心,看看人家小姑娘的表現,你應該羞愧而死了。
」這幾天來,每當有什麼事,白飛總幫著愛菱講話,弄得韓特常有「你到底
是誰的朋友」之問。
「韓特先生,請你戴上這禮物吧!不然我心裡會不安的。」
「是啊!小姑娘知道你心胸狹窄,不收禮物一定會暗中報復的。」
「好啦,我用就是了啦!」韓特接過義肢,隨口問道:「這東西是什麼
玩意兒?」
給問到這問題,愛菱喜道:「喔!它的全名是手好壯壯多功能六段變速
攜帶型義肢,因為紀念我的信仰,所以簡稱仙得法歌一號……」
「等一下!」正在安裝的韓特,聞言立即綠了臉色,「這麼變態的名字
,這東西該不會是妳自己做的吧!」
一面暗怨不知這人聽過自己多少壞話,愛菱靈機一動,道:「不是,我
身上半分錢都沒有了,就算想做東西也沒材料,這點韓特先生你知道的啊!
這個東西,是昨天我去買東西的時候,老闆誇我長得可愛,送我的贈品,我
看它沒名字,所以自己取了一個。」
「胡說,哪有人會誇你漂亮,他是瞎了眼還是戀童癖,這我絕不相信。
」韓特道:「從實招來,這東西是哪來的?」
「你發什麼神經病?有人送東西還不好嗎?就算是小姑娘親手做的,又
不要你付錢,有什麼好怕的。」韓特未曾向白飛提起愛菱的來歷,因此他一
直對故友不讓愛菱製作東西的禁令感到疑惑。
「不,你不明白。」韓特耳語道:「我怕這東西裡頭有古怪,或許藏了
什麼殺人武器也說不定。」
白飛嗤之以鼻,「婆婆媽媽的,太難看了吧,就算真的藏了東西,一條
義肢而已,難道會吃了你嗎?還是說韓特大劍客會害怕一個黃毛小姑娘的小
玩物嗎?」
在好友調侃的目光下,韓特將義肢接在右臂上,金屬接合聲一響,牢牢
扣緊,除了略嫌壯碩些,整條右臂與常人一般無異。
愛菱心兒狂跳,不枉自己昨晚一夜苦工,半晚冷風,構思設計連帶組裝
,用光了所有道具,這麼辛苦的結晶,總算戴在韓特手上了。她有自信,義
肢的外表雖不起眼,但若上了戰場,準能令敵人大開眼界。
剛要開口解釋,這義肢其實內藏玄機,韓特取來斗蓬穿上,將右臂藏在
斗蓬裡,拉起白飛往前廳走去。
「一早起來就一堆狗屁倒灶事,再拖下去連早飯都沒得吃了,走囉走囉
。」
「等等,我有話還沒說啊!」愛菱追在後頭,追向前廳。
一進前廳,韓白兩人立即停步,後跟來的愛菱撞上兩人,好生疼痛。
「為什麼突然停下,好痛……」愛菱停止呼痛,韓特白飛臉上的神情給
了她某種訊息,兩人都擺出若無其事的平淡模樣,那也是每次他們發現情形
有異時,都會裝出的姿態。
韓特嘆氣道:「唉!下次吃早飯果然該早點來,現在連碗白粥都沒得喝
了。」
「怎麼了?有人埋伏嗎?」這問題的答案應該是肯定的,但愛菱還是忍
不住想問,因為眼前一切毫無異狀,五名客人分據三桌,各自談話吃早餐,
兩名跑堂伙計與昨天的人相同,正殷勤地擦抹桌子、遞上餐點,完全就是一
副平和景象,難道這些都有問題嗎?
韓特不語,只是挑了張桌子坐下。白飛坐在他對面,為友人倒了杯茶,
韓特接過,先湊近鼻間一聞,臉色頓時一變。
「小心,這裡面已經被下迷藥了。」愛菱忙著擺出老江湖的架勢,補充
昨天偷聽到的資料,「這裡面的迷藥很厲害嗎?」
「不,這迷藥過期了。」韓特喃喃道:「杯底的是百日酥,杯緣混抹了
一杯倒,都是大雪山的專用麻藥。本來兩種藥混和,是最簡單的無色無味迷
藥,但百日酥的味道不對,這種帶杏子香的微酸,是蒙汗藥過期的典型象徵
,唉!這批雜魚的裝備真爛,連迷藥都是用過期的。」
愛菱聽得眼珠子快突出來,連用的迷藥都會過期,這算哪門子的荒唐組
織?所謂的暗殺集團大雪山,難道是個笑話集團嗎?
「你怎麼知道迷藥過期是什麼味道?」
「幹這一行,當然要多嚐點東西做訓練,才不會莫名其妙給人毒殺,像
這種東西,我剛出道的時候不曉得喝過多少……」
事情還沒完,兩人交談之際,白飛靜靜地望著桌面,嘴裡發愣似的唸唸
有詞,「後面走廊上有六件,廚房裡有十五件,屋樑上七件,假扮大樑的那
件裝得真不像,屋頂上有十四件,眼前有十二件,地板下有二十六件,縮成
一團辛苦了。」
這下更聽得愛菱傻眼,平常還真看不出他還有這手本事,事到臨頭,竟
把敵人算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他們兩個都這麼高明,自己不就一點表現
的機會也沒有了嗎?
「好,既然敵人那麼多,等一下我們就攜手合力,一起殺出重圍。」嘴
上這麼講,愛菱心裡頗為心虛,畢竟負責砍殺的都是另外兩人,自己要做的
只是輕輕鬆鬆走出重圍。
沒理會愛菱,白飛疑道:「有古怪。」
「怎麼了?」
「你看看,前面這三桌,還有左邊那個伙計,動作很不自然,雖然刻意
掩飾,但我推斷他們身上都有輕重外傷;空氣裡隱隱浮著的血腥味也不對勁
,如果料得不錯,埋伏在周圍的人也都受了傷。」白飛道:「看來,我們並
非他們唯一的目標。」
韓特點頭贊同。白飛的意思他明白,這些人昨晚或今早一定曾與另外的
強手對上,劇烈火拼之後,弄得傷痕累累,原本計畫好的圍殺網,也就因此
破綻百出。不過,這倒也奇怪,自己一行人應該是大雪山的主力目標才是啊
?又有什麼棘手人物會讓敵人放棄圍殺計畫不顧,改將力量對付那人呢?或
者說,除了自己,還有人主動向大雪山挑釁不成。
如果愛菱有發言權,一定會想到殺手們是遇著了真正的主力目標,那位
將黃金像轉藏她手的神秘人物。然而,還跟不上事態發展的她,只能努力地
推敲韓白兩人的對話,無暇發言。
「既然敵人實力大減,那這邊就簡單多了。」白飛道:「我的知心好友
啊,這點雜魚交給你應該綽綽有餘吧!」
「你想做什麼?你的笑容看起來好沒良心啊。」
「沒什麼,只是我昨天給人砍得那麼傷,你不覺得我應該多休息一下嗎
?」說完,搶在韓特出言反對之前,白飛舉起茶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杯
中茶水一飲而盡,對韓特微笑。
「一切就拜託你了,我的知心密友啊!」
「敝人非常誠懇地問候你白家十八代祖宗還有你娘。」
「哇!白飛哥!」
簡短卻粗俗的瞬間交談,夾雜著仍弄不清楚狀況的愛菱驚叫,白飛腦袋
搖晃了幾下,跟著便重重地趴倒在桌上,半側的臉上,還故意露出驚駭莫名
的表情,看在韓特眼裡,更深深後悔剛才少問候了幾代。
「客倌!客倌!」一名要走過來伺候的伙計,看到客人突然昏倒,更盡
責地加快步子跑來詢問。他臉上的驚訝神情絕非假裝,顯然是納悶怎麼過期
的迷藥居然比正常時候還靈驗?
「客倌,您的朋友怎麼……」
「不,我的朋友他……」具整合性的對話僅進行到此,接下來,韓特兩
眼一翻,「算了,大家都玩到這種地步了,就我一個人那麼正經裝下去,像
神經病一樣。」話還沒完,他一手抓住近距離刺來的匕首,「小子,敬業點
嘛!易容膏不是光抹在臉上就算了的,下次記得把殘渣刮乾淨知道嗎?」跟
著便是飛起一腿,將那倒楣的伙計胸前肋骨給踢斷,整個人被踹得直往上飛
,撞穿屋頂,茅草土石簌簌而下。
「我去你媽的!」第二腳緊接踢出,卻不是踢向敵人,而是公報私仇,
把桌子連帶白飛、愛菱一起遠遠踹開,撂下一句不知給誰的留言「把人看好
」,便反手掣劍出鞘。
利器離鞘,四座皆驚。長劍隨著主人心意,散發陣陣森嚴寒氣,迫人心
肺。
韓特執劍在手,大笑道:「別再裝了,走廊的、廚房的,屋上的和屋頂
的,還有地下的和左右附近的,全都一起上吧!」
一雷天下響,韓特呼喝一聲,臨接的三桌率先發難,不是攻擊,而是分
別擲來一蓬煙粉,白茫茫的一片,內散異香。
「迷藥之後是迷煙,你們都是採花賊嗎?」眨眼間,韓特自懷中取出一
物放入嘴裡,跟著張口便是一道狂飆烈火噴出,頸子一轉,一圈火網將漫空
煙粉燒得乾淨。
意想不到的怪招,讓原本趁勢攻擊的五名敵人一愣,韓特已衝進其中一
方,長劍貼身一旋,血光飛濺,兩人痛哼倒地。
「一點小事就讓你們呆掉,修練還不夠啊!」韓特長笑聲中,偌大飯廳
爆出連串巨響,屋樑、櫃檯、柱子、地板,先後裂開,埋伏在各處的殺手一
一現身,或蒙面或戴帽,男女老少,以預備好的殺陣撲擊韓特,其中有幾名
也撲向愛菱這方。
「救∼∼啊!」預備發出的尖叫,還沒離開喉嚨就失去意義。颼颼風聲
刮過,愛菱驚訝地看著兩名撲過來的殺手在一步外,額頭湧出血泉,頹然而
倒。
「這是……」轉過頭去,背後的白飛兩眼緊閉,仍舊是中藥昏迷的模樣
,但右手細不可察的一下輕顫,五顆鋼珠暗器悄沒聲息地滑入指縫,而他的
左手,則打了「噤聲」的小暗號。
「幹得好,白飛哥。」愛菱心裡大讚,既然知道安全無虞,就可以全神
觀看這場戰鬥,學習些東西了。
迷藥失敗,迷煙被破,剩下來的就是真刀真槍的廝殺了。
大雪山弟子的攻擊、組隊、佈陣,相當巧妙,八十多人擠在一間飯廳裡
,卻如臂使指,運轉如意,非獨不見擁擠,反而徹底發揮人多的優勢,五人
一組,狂潮般的攻勢一波接連一波,要逼得韓特喘不過氣來,的確是名門手
段。
這是愛菱看得出來的部份,事實上,大雪山武學獨樹一幟,每名弟子的
出招,一斬一擊,變化不多,看似平平無奇,卻是一種精鍊後的斬刺,經過
千錘百鍊的計算,摒棄所有多餘的動作,因為其變化不多,所以出招人心意
更專,殺意更濃,一招便逼得敵人不得不中招。大雪山享譽千載,長久以來
威懾天下,實是其來有自。
但在韓特眼裡,又有不同的感受。
出招者在人,越是完美的招數,越難以發揮十成威力。敵人的聯合是有
相當實力,殺意強猛,招數精粹,但礙於個人天資所限,以及入門尚淺,沒
有時間好好苦練上乘武學,發揮出來的威力極其有限,不過三四成,而過半
人身上帶傷,破綻更顯,雙方交手沒幾回合,韓特便知今日之戰絕不困難。
大雪山合擊之技,確是精妙,與弟子們個個悍不畏死,勇猛前衝的狠勁
與殺意相結合,氣勢非凡,若是一般高手,三兩下便左絀右拙,被淹沒於一
波波攻勢中。
但傭兵出身,再歷經多年獵人生涯磨練的韓特,實戰經驗充裕無比,只
見他東一拐、西一繞,游刃有餘地在殺陣中靈活穿梭,閃避之餘更到處放髒
話,將一早便負傷在身的大雪山子弟氣得發昏,心意不專之下,攻勢露出疲
態,整體動作變得遲緩,拼死決殺的氣勢也衰竭了下來。
而當眾人因傷勢所累,使得陣形出現破綻,也就是營造這場面之人出手
反攻的時刻了。
「喝呀!」
一聲蘊含內勁的爆吼,聲波往四面八方衝去,當者無不頭暈腦脹、動作
停頓,而急電似的閃光,亦於此時劃破聲波而至,凌空飛旋,立刻便倒下一
圈死者。
韓特掄劍劈砍,在敵人重圍中銳不可當,長劍化作道道驚虹,燦爛奪目
,每一道驚虹翻飛,都濺起鮮血煙花,錯落相伴,構成一副怵目景觀。
他的成名劍法喚作「天亟」,出劍時如電破長空,迅捷無倫。照理說,
使劍招者必佩用薄刃快劍,以發揮速度上的長處,但韓特的愛劍反其道而行
,異常沈重,而這之間卻大有道理。
將獨門內勁灌注劍身,長劍在他手中竟輕似無物,運轉如飛,迴旋斬來
,敵人哪想到他劍中有此玄機,數百斤的超重擊力無異大刀巨斧,在中劍瞬
間便筋折骨斷,再起不能。
「來來來,全部上來,只要你們今日有一人能活著離開,我就倒吊身體
,用鼻孔吃完飯廳裡所有的飯,哈哈哈。」一劍震飛兩人兵器,再往喉頭補
上一劍,韓特朗聲大笑。
在敵人眼中,他實在是名聒噪的討厭對手,但是,這些戲謔的話語,也
真有其效用的擾亂敵人思緒,進一步打擊敵人鬥志,對以殺意彌補實力的大
雪山一脈,正是其致命傷。
事實上,大雪山弟子的實力殊不可小看,一輪游鬥下來,韓特身上又多
了十來道深淺傷處,雙方生死一搏,勝負猶未可知。只是他一直用種種戰術
,營造出自己掌握大局,穩佔上風的局面,更好像這些攻擊完全對他無效,
讓敵人氣勢由餒而衰,鬥志大減,連有人暗中偷襲都不知道。
在飯廳一角,愛菱拼命忍住笑,看著白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右手卻連
續規律顫動,讓一顆顆鋼珠暗器魔術似的自指縫中快速消失,除了清光有意
來犯的敵人,更不停往場中射去。
他與韓特是多年戰友,韓特舞劍時的風聲、口中叫喊,都在暗示暗器該
射來的方位,而白家的暗器功夫昔日稱雄大陸,一套「凝氣成彈」的神技,
尤是著名,白飛雖然無此修為,但以此指勁彈射鋼珠,威力仍足以穿木裂石
,射在人身,更是中者立斃。此時全場注意力全在韓特身上,他躺在地上全
神傾聽,悄悄發射暗器,除了愛菱外誰也沒發現,明攻加暗襲,有效而確實
地刪減敵人人數。
「加油,加……」看得熱血沸騰,愛菱出聲鼓勵,卻給嚇得險些翻身動
手的白飛在臀上用力一擰,這才明白,白飛發射暗器的唯一條件就是無人察
覺,倘若出聲叫喊,那豈不是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給引來。
而給這一擰,她才想起,如果戰局這麼演進下去,就算大獲全勝,還是
沒有自己露臉的份,要幫忙,就得用更有效的方法。
「如果我這時候突然發動,會不會反而給韓特先生帶來麻煩呢?」一抹
疑慮閃過心頭,但她隨即有了答案,正如某人所說的,與其不做而悔,倒不
如做完了再後悔。
「外部指令『大紅帽遇上了小野狼』,解除所有鎖定,自動防護模式啟
動!!」
此言一出,登時為整個戰局帶來天翻地覆的改變。
韓特右手忽然響起一連串嘎嘎異響,金屬摩擦聲,雖然說正在激戰,但
所有人仍不禁為之側目,動作也稍慢了些,緊接著,驟變發生了。
一直到事情過去許久之後,韓特回憶起當時情景,仍無法準確地說出到
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那見鬼的仙得法歌一號,突然泛起一層光澤,接
著物質異變,成了金屬外表,五隻手指分得老開,各別伸展出不同形狀的鋸
齒利器,飛快地轉動起來。
嘎嘎!鏗鏗!嘰嘰嘰!
五隻近尺長的畸形金屬手指,猶勝利劍,在內裡機械的催動下,瘋狂地
往周圍切割而去,但見血花四濺,瞬間就對猝不及防的敵人造成大量死傷。
韓特大驚失色,想要穩定住狀況,但這隻自行活動的義肢,竟是遠出意
料的強而有力,像頭嗜血魔物一般,猛往前方擇人而噬。他雖是竭力壓制,
卻根本無法取回主控權,反而給這隻魔手拖在後頭跟著。看著周圍眾人爭相
走避,這感覺絕不好受,事實上,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好幾次險些就給這五
隻鋸齒怪物分屍八十塊。
而截至目前為止,是控制內的攻擊威力,在這之後,臨時拼湊組裝的不
良品,終於暴走了。先是義肢嘎嘎兩聲,像什麼齒輪壞了似的,停止了動作
,令得眾人一呆,而奔逃中的大雪山子弟覷準良機,正要反撲,義肢驀地爆
出一聲「嗚嗚」氣響,噴出一道高溫白煙,瘋狂運作。
好戲正式展開,五根手指以先前七倍的速度,狂舞亂斬,火星四迸,手
背手掌也有了動作,成串的牛毛細針,連續不停地往前方左右發射,數量多
而濃密,近距離之下,哪有人躲得開,立即便是一片哀鴻遍野,連韓特都悶
哼不絕,中了個六七針,所幸上頭沒有塗抹毒藥,否則此地必是一片膿血。
稀奇古怪的武器層出不窮,教人難以相信,這簡簡單單的一隻義肢,竟
然藏得了這麼多東西。在牛毛針之間,偶爾指頭關節還會打開,迸發出一兩
道藍白色異芒,中者連慘叫的時間都奉欠,身體在瞬間被融解出一個冒著青
煙的大洞,身體斷成兩截,無血無傷,死得詭異無比。
「他媽的什麼東西啊!」
韓特只驚得魂飛天外,這種厲害暗器別說見識,就連聽都沒聽過,自己
武功再高十倍,也計決挨不起一擊,可偏偏這古怪東西就與自己肢體相連,
擺脫不得,倘若不小心也中了一下,那不是當場死無全屍。
而這念頭剛閃過腦海,整條手臂忽地綻亮起來,藍白色的光芒,閃耀在
眼裡….
愛菱待在角落,隔著人牆看不見內裡狀況,但聞慘叫共呻吟同作,飛針
與死光齊飛,不時還有數尺長的青白色火燄,直噴上屋頂,映得人面皆碧,
相爭逃命。
愛菱哭喪臉道:「怎麼會這樣?照設計上來說不該會這樣啊,那些東西
不是已經失去作用了嗎?」
裝睡的白飛早睜開了眼,瞪著眼前荒謬情景說不出話來。是有曾聽韓特
提起,這女孩立志成為創師,也會作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可是怎也想不到
所謂的古怪東西,會是這麼恐怖的殺人武器。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韓特一路
上始終不許愛菱製作器物,又在懷疑義肢來歷時如此慎重,果然是其來有自
。
「白飛哥,現在該怎麼辦!?」
「嘿!這話妳留著問韓特吧!」
無暇問起材料的出處,白飛掣開光劍,護住身前要害,直往騷動中心衝
去,看看能不能幫到朋友一點力。
「喔!白飛吾友!太好了,你終於來了,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真
是太夠義氣了。」
「哇塞!你手上是什麼東西啊?!你……你千萬別靠近我!」
「喂!吾友,白飛吾友啊!你要跑去哪裡啊?」
「我管你去死!你千萬不要靠過來!不然在被你砍到以前,我要是先砍
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裡頭一對活寶在追逐中,大雪山殺手群已經蜂擁奪門而出,爭著四散逃
命去了。他們都是受過長期訓練,漠視生死之人,再強大的敵人,他們也只
會豁出生命去和敵人同歸於盡。可是,和這種對手拼命簡直是荒謬,一種唯
恐自己死得可笑的感受,讓他們罕有地感到恐懼,人人都覺得在這種狀況下
拼命、決鬥,毫無意義可言,於是不待各組領頭人號令,場中的生者全拔腿
狂奔,逃離這怪誕戰場。
而給這班人埋伏過的飯廳,本已給破壞得根基不穩,再經不起這樣的戰
鬥,當韓特又是一道閃光擊中屋頂後,整間瓦房轟然倒塌,滿天塵埃中,成
了一堆碎磚碎瓦。
嘩啦嘩啦!
撥開瓦礫,愛菱灰頭土臉地探出腦袋來,屋子倒塌時,她及時躲在柱子
邊,逃過大難,等到確定安全之後,馬上探頭出來察看狀況。
嗤嗤兩聲,還沒看清眼前景象,便已給人封住了穴道,身體坐在瓦礫堆
中動彈不得。跟著,出現了一張火冒三丈高的暴怒容顏。
「這個東西,怎•麼•拆•掉?」
聽得出來,韓特用了全力在鎮壓怒氣上,如果不是背後白飛一直在輕咳
,提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與控制力,說不定立刻便手起一劍把這臭女人給劈
了。
愛菱也不敢再多嘴,小心答道:「製作的時候是用九百五十個超細合金
關節鎖上的, 設計的理念就是防止脫落, 所以現在要拆……要拆的話 ….
我想我要好好想一想方法……」至少在這一點上,是完全符合當初設計的。
白飛聳聳肩,這是意料中事,剛剛略微檢視義肢構造時,就有了這樣的
推測,這麼精密的東西,哪有那麼好拆的道理。再說,既然見識到這丫頭製
造麻煩的能力,要說這麻煩可以立刻甩掉,只怕誰都不會相信。
「嗯!那妳就在這裡好好想想吧,我們等一下再來接妳,我想妳會有很
充足的思考時間的。」白飛說著,拉起韓特往另一邊走。他知道,如果這時
候不把盛怒中的朋友拉開,事情一定不可收拾。
回過頭,對愛菱露出下不為例的表情,指間微顫,兩粒小石子分別擊在
愛菱的肩頭與腰際,解開穴道。
當韓白兩人的背影消失,愛菱慢慢掙扎起身,臉上滿是懊惱、不安。
看來,這次自己又搞砸了!
真是難以理解啊,明明花了那麼多時間畫設計圖,組裝時特別小心,還
連加了幾道保險,為什麼作品還是失敗了呢?
想起瓦礫下的眾多死者,愛菱打了個寒顫,對此,她是真的感到不安惶
恐。父親與師兄都認為,殺各把個人沒什麼大不了,莫問先生也說過,只要
不是以殺人為樂就好了。但是,自己還是有種難以釋懷的不安,為什麼呢?
默唸著仙得法歌大神的名字,愛菱閉上眼睛,為死者祈求冥福,而當她
睜開眼睛,背後響起了一聲蒼涼嘆息聲。
轉過身,在給屋樑壓塌半邊的一只破桌上,居然還有客人,正從自己攜
帶的水壺裡倒出茶水,緩飲入喉。
「你是……」
「以一個立志成為創師的人來說,剛才的表現實在丟臉丟到家了啊,丫
頭。」
來人放下茶杯,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一身赤紅袍
子無風自動,正是數天前崖底偶遇的老人,赤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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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荒野驚變生肘腋】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大雪山
群山環抱,終年飛雪,主峰的議事廳內,此刻卻既難得又理所當然地滿
是肅殺之氣。理所當然,是因為此地本來便是與死亡相伴的城市,但對於一
群早已脫離學員身份,名聲遠揚大陸各地的高級幹部來說,死亡又是一件陌
生許久的事。
今時今日,以大雪山在風之大陸上的地位,會遇到難以解決的敵人,簡
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但是,近月來,先是為了一人,鬧得派中上下雞飛狗
跳,在五天前,又出現一批不知死活的小丑,狂妄地向大雪山正式挑戰,而
五天後的現在,這群小丑居然未受到應有的懲罰,反而依舊以眼中釘的角色
活躍在自由都市。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解釋吧!」在會議桌首位,穿著青色長袍,面色冷峻的紫髯漢子道:
「在這輪報告之後,若是爾等無法做出任何讓我滿意的解釋,就用生命來盡
爾應盡的職責吧!」
聲音鏗鏘有力,在座十八名幹部無不心中緊張,雖是代理校長職務,但
這長期以來執掌大雪山刑罰的教務長,「幽冥王」嚴正,仍有其不容冒犯的
尊嚴與實力。
「教務長,各位同袍,就由我的情報組作個開頭吧。」
一個瘦小男子率先發言,而在眾人無聲同意後,相關報告立即呈上,而
在其朗誦聲中,席間眾人開始對敵人資料有了認識。
『白飛:艾爾鐵諾四一六年,出身於雷因斯白字世家,旁系,修業於雷因
斯王立稷下學宮,藝成後獲推薦進入太古魔道研究院,擔任神官
,但於修業結束前因故肄業,自願請調西西科嘉島,並於島上七
年軍旅生涯中與韓特並肩作戰,戰功彪炳。七年役滿後離島,與
韓特拆夥,其後五十三年動向不詳。
其人智勇雙全,謀率周詳,武功根源於白家基礎武技。 』
當說到出身於雷因斯白家時,眾人稍稍提高注意。白字世家數百年前曾
一度勢力雄強,睥睨天下,與白鹿洞並稱「雙白」,如今雖是家道中落,但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倘若此人是白家嫡系,背後有白字世家整體在撐腰,事
情就變得複雜多了。所幸,一句旁系,解了大家的困惑。
『韓特:出身不詳,年紀不詳,艾爾鐵諾五零五年,崛起於西西科嘉島,
結識白飛,兩人搭檔七年。拆夥之後,以獎金獵人為業,起初受
雇於雷因斯,三年間斬殺逾境魔物兩千,並於庫德利一役中聲名
大噪,其後,於大陸各地廣接任務,慣常出沒於自由都市一帶,
並從十年前起,號稱是自由都市裡仇家最多的前三名之一。
擅用快劍,以天亟劍法成名,為人機警多智,在本派年前的評估
中,是年輕一代最有實力與潛力的五十人之一。
附註:個性貪財,極度貪財,嗜錢如命。 』
報到韓特時,幹部們只是稍稍留神,主要還在分析適才那白家新人的資
料,因為此人他們完全陌生。至於韓特,在會議之前,他們就已經知道敵人
主力是此人,而這人的江湖名氣,也早已到了值得注意的地步,所以對這年
輕一代的知名好手,幹部們並不陌生。
「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名不會武功的女娃兒。根據底下的報告,他們
是在沙爾柱與目標接觸,並取得黃金像,並在希爾恩正式向本派挑釁,此後
一直與本派的實習學員交戰,直至此刻,集結在托爾夫市的學員,正對他們
發動攻擊。」
瘦小男子道:「只是,最新情報,昨晚學員們遭遇第一目標,雙方發生
戰鬥,中了第一目標的埋伏,損失頗重,今日圍攻的成功率不高,以上就是
情報組的報告。」說完,他向首席的嚴正敬畏地投去目光,道:「我所要補
充的是,為求確實性,這份報告直接由『彼方』製作。」
此言一出,座上幹部無不震動,就連身為首座的嚴正,都罕有地眉頭一
皺。為了某個理由,大雪山的情報部門,千多年來始終和另外一個勢力相結
合,倚仗對方的技術與人力,這是大雪山不為人知的最高機密。而這代號「
彼方」的合作對象也確有其實力,情報網遍佈大陸,在「彼方」的字典裡,
幾乎沒有『秘密』這個字眼。
而這次的報告,既然是「彼方」親自製作,會用到「因故」而不寫明,
已經是不尋常,而「不詳」這字眼更是難以想像。比起麾下的學員刺殺失手
,在座幹部更想不到彼方也會有查不出來的東西。這麼說,這兩個年輕人果
真是大有來頭囉!
聽完報告,嚴正冷聲道:「這些解釋並不足以開釋爾等的罪責,特別是
在校長大人出巡的這種時候,上演出此等醜態,墮我大雪山聲威,日後何以
交代。」
此時,大雪山的最高權力者,山中老人,並不在學園內,而是在本月初
外出雲遊。這個位列「三大神劍」之一的頂級強者,卻有著全大陸皆知的惡
劣嗜好,一想起校長大人出遊的理由,所有幹部不禁搖頭大嘆。
「啟稟教務長,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確實是我等失職。」左首的一位
獨目老者,在同僚的目光推舉下起立發言,雖然對上司滿心敬畏,但他的發
言仍不卑不亢,未失去大雪山高等幹部的尊嚴,「但是,這也是因為第一目
標太過棘手的緣故,如果不是因為眾家兄弟沒有著手處,又怎麼會鬧至今天
這個地步!」
講到所謂的第一目標,眾人俱是面露尷尬之色,他們都是或都曾是一流
的殺手,無論目標武功多強、心機多狡詐、環境多困難,都不會令他們畏懼
;但是面對一個背後靠山太大,既殺不得,連傷了都怕難以善了的目標,實
在是縛手縛腳,所以事情一開始時,所有人都抱著能推則推的踢皮球心理,
把事情交給低層學員,甚至是實習學員來處理,自己落個乾淨清閒。哪想到
一拖拖出問題,現在居然丟了這麼大的臉。
不過現在簡單多了,既然目標換了不相干的人,雖然聽起來都是極有潛
力的新人,日後可能大有成就的優秀人才,可是目前還不成氣候,只要幹部
級人物親自出馬,他們有信心,這幫年輕人沒有一個能活過三天。
嚴正從左至右,橫視各個幹部;每個人都是羞愧不安的表情,但也都抬
頭挺胸,表示願意負責此事的態度。在沈默盞茶時間後,他道:「我明白爾
等的難處,也知道責任不能全算在爾等身上,但既然現在第一要務只是取回
黃金像,與第一目標無直接關係,那爾等就可放心做事了吧!」
「我嚴正以代理校長的身份,在此下令,各級幹部由此刻起,發動手上
最強力量, 在最短時間之內, 把向我大雪山挑釁的愚昧之徒,由這世上抹
……」
命令中途打住,另一樣東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一名隸屬情報組的部
下,將剛剛收到的最新訊息傳到長官手上。那名瘦小男子,情報組長子群瞥
了內文兩眼後,臉色大變,起身報告道:「『彼方』從自由都市送來的最新
情報,第一級緊急公函。學員們對韓特一黨人的襲擊行動,已經宣告失敗了
……」
在實力原本就有差距,而又另外受了傷的情形下,失敗是意料中事。幹
部們互望一眼,不明白這樣的消息有什麼價值,需要動用到第一級緊急公函
的狀況。
「還有一件事要特別報告的,是『彼方』首腦附在公函裡的親筆信。」
子群的聲音聽來氣急敗壞,看來重要問題就在此處,「裡面提到,韓特這一
黨人,特別是韓特本人,有極大的利用價值,請大雪山僅給予其應有的懲戒
。」
「僅」給予其應有的懲戒………這是什麼意思?
這段話令議事廳內一片譁然,對方的話雖然莫名其妙,但意義是很明顯
的,就是不希望韓特一行人受到致命傷害,也就是變相為這三人討保。
「荒唐,他們自以為是什麼東西?居然膽敢干涉我派的行事。」座上的
幹部之一,教師明道,憤怒地重擊桌子,「敢正面向我大雪山挑釁?應得的
懲戒只有死,這難道還有第二句話說嗎?」這次襲擊中,明道麾下的學員死
傷不少,身為教師的他尤感痛心,態度尤為強硬。
不論是個人還是組織,想對大雪山進行干預,實力是首要條件,而『彼
方』有上得了台面的籌碼嗎?
有!絕對的有!
「我知道各位都對此憤怒,我子群也身有同感,但情報組還是要提醒各
位一事。」子群立身道:「直到後年為止,我們與彼方還有三十七個企畫案
在合作,如果中途停止,會造成難以接受的重大損失,而且,如果雙方關係
破裂,依情報組的評估,彼方有能力讓大雪山整整一月與外界音訊斷絕,所
以請各位仔細考慮。」
眾人面面相覷,儘管不像子群那麼清楚,他們對彼方也非一無所知,雖
說他們有信心克服這些威脅,但如果因為自己的獨斷,使本派受到損失,那
就大大不好,所以眾人最後仍是將目光移到主事者身上。
對方實力是肯定的,那麼要確認的就是牽涉的程度。
嚴正道:「收訊時有沒有確認過,韓特與彼方的關係?」
特別是,韓特是否在彼方授意下行動,那代表面對敵人層次的不同,尤
要認清。
「有,彼方回應,韓特不是他們的人,與他們毫無關係,只是目前有重
大計劃要利用他,不希望他有什麼重大損傷。」
這話當然可信度不高,但是要保人的態度是十分堅決的。嚴正為此沈吟
不語,既為了創派以來與彼方的良好交誼,也為了他很清楚彼方實力的正體
,既然校長不在,身為代理人的自己必須十二萬分地慎重…………只是,大
雪山的尊嚴不能不顧啊!若給對方一嚇而退,今後顏面何存,如何面對山中
十萬子弟!
一番考慮後,嚴正有決定了。
「能影響大雪山校務決議的,只有大雪山本身,任何勢力想要干預都是
痴心妄想,我等絕不向任何威脅妥協。」嚴正緩聲道:「但是,念在我等與
彼方長年來的情誼,就姑且寬容一面,在二十一天內,讓彼方將他們的計畫
進行完,而時間一到,不論彼方回答如何,一概沒有人情可講。」
眾人彼此相望,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方法,但,對那三名狂徒,這會不
會太便宜他們了。
「當然不會,所謂二十一天的時間,是我等不派出一級高手的寬容,但
仍會對取回黃金像一事,做出行動。」
結果,這就是大雪山的最後決定。
問題是,那到底會派什麼樣的人執行任務呢?
「老伯伯!」失意之下乍逢故人,愛菱高興得立刻撲了上去。「你怎麼
會來這裡的?」
「來找妳的啊。」見到愛菱對己親暱,老人顯得很高興,「打從妳走了
之後,我就常常想起妳,妳說事情辦好了以後就來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
候,左想右想,我就跟著妳們了,唉!一路上打打殺殺的,險些連老頭兒我
也被連累了,年輕人就是這點不好。」
「老伯伯你一直跟著我們啊!」愛菱道:「那……剛才的那些,你一定
也看到了。」
「當然看到了,簡直是丟死人了。」赤先生輕蔑道:「頂尖的設備,卻
被不良的設計和粗劣的組裝弄得亂七八糟,搞到連半成威力都不剩,真是丟
人現眼,連伯伯我在一旁都覺得難過啊。」
「果然連您也這麼覺得……」得到這種評價,愛菱滿心沮喪,但是,旋
即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那樣的話,可不可以請伯伯現在就開始教我太古魔
道的知識,如果我能從頭學好,就不會做出這麼容易壞的東西了。」
「啊?現在就要教?這……不太好吧!」愛菱的要求,老人面露難色,
似乎大有困擾。
「是啊,伯伯你原本就答應以後要教我的,現在我急需要用,就求求您
現在就開始教我,拜託啦!」
在愛菱的苦纏下,老人最後還是答應了。想著自己有了明師,指日便可
大有長進,愛菱為之雀躍不已,卻沒注意到老人眼中深思的神色。
「丫頭,妳且莫高興,我要說在前頭,我的修業是很辛苦的,跟我學東
西,倘若吃不了苦頭,是學不成的喔!」
「您放心,我很能吃苦的,我會好好學,什麼苦都不怕。」
「還有一點,我的教法很怪,但都是為了妳好,不管以後接受的訓練有
多特別,妳都不許懷疑,知道嗎?」
「知道!」
聽著愛菱大聲地回答,老人這才有了安心的微笑。
「在開始學藝之前,妳必須要選一位神明,做為自己的守護神,將來在
學習上有任何危險,神明都會佑護妳安然度過。這是所有魔道士必須的手續
。」
「可是我又不是要當魔道士。」
「都一樣,太古魔道也是魔法的一環。」赤先生道:「這門又被稱為科
學的學問,在最古遠以前的時代所用的魔法,就是太古魔道,雖然和我們這
個時代所使用的魔法大不相同,但還是有很多相關地方,太古魔道裡對礦物
的知識,影響了煉金術的誕生;而有關天文的知識,也變成了我們現在使用
的占星術法,所以這兩者之間是互通的。」
這些知識,是雷因斯學園教導魔法時,都會說的啟蒙課程,但愛菱初次
聽聞,便覺得大為驚奇,聞所未聞。再想一想,到底選擇哪一位神明來當守
護神比較好呢?自己對魔法世界知道的實在有限啊!
「唔!妳就沒有一些平常信仰的神明嗎?那些也可以啊,妳不是正式學
魔法,不用考慮太多,只要有個形式就可以了。」
「哈!有了。」愛菱喜道:「我就請仙得法歌大神來當我的守護神好了
。」
「仙得法歌?那是什麼神明?」老人聽得一呆,實在想不起來以前曾聽
過這號神明,「丫頭,妳信的是什麼神?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我也不知道耶,家裡有在祭祀,我也就跟著信了。」愛菱吐吐舌頭,
說出信仰的來歷。其實她根本也不知道仙得法歌是什麼神,以一個長年住在
魔界邊境的人來說,會有正常信仰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這就奇怪了,那是什麼宗教……」大陸上以雷因斯為信仰中心,但其
他地方仍是有一些獨立的零星宗教,老人思索片刻,將仙得法歌在口中念了
幾遍,點頭道:「呃!既然這是妳的信仰,那就請祂作妳的守護神吧!只要
妳夠誠心,祂一定會保佑妳的。」
老人口中念了幾句,算是結束一個簡短儀式,跟著,他要開始教授課程
了。兩人這時已離開原來的飯廳殘骸,來到不遠處的一間廢宅,赤先生也不
多話,走到牆角邊一件給布蓋起的物件旁,掀起遮布,道:「這就是課程修
練的第一件道具,鍛鍊體力用的特製三角木馬!」
「三角木馬!」愛菱驚呼一聲,瞪著眼前的怪東西。那是一匹尺餘見方
的木製迷你馬,外表完全沒經過修飾,全是粗劣木紋,馬背上安放了馬鞍,
應該是給人騎的,但是就不知道騎這木馬有什麼意義?
赤先生道:「當妳騎上這木馬,木馬裡的機關就會劇烈震動,妳就要像
馴服悍馬一樣,緊緊抓住,能連續撐上十二時辰不給震下來,木馬會靜止不
動,就算馴服成功。而只要丫頭妳能讓木馬不動,就算過了第一關了!」
愛菱還是不懂,也許這機關設計得不錯,但是和教學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赤先生道:「當一個優秀的創師,要長時間守在火爐
旁不眠不休,體力是最重要的東西,當然要特別加強,妳有意見嗎?」
原來是這麼回事!愛菱聽得大有道理,原來當個創師,身體一定要強健
,自己師兄不就有著一身好武功嗎?想到這裡,腦裡不禁悠悠神往,難以想
像是否父親當年也曾接受這樣的訓練。
「既然知道,就給我上馬,今天第一天,簡單試一下就好。」赤先生轉
轉木馬耳朵,道:「我調整過了,木馬只會在原地顛簸,不會四處亂跑,就
算是讓妳適應一下好了。」
只在原地顛簸,那應該還好吧!
儘管對自己的體力沒什麼自信,但想來既然沒危險,愛菱也就快手快腳
地騎了上去,拍拍木馬,輕聲道:「馬先生啊馬先生,別人蹲馬步,我們騎
木馬,一切就拜託你了哦!」
赤先生開動機括,卻見那木馬一抬頭,兩眼冒紅,跟著就猛烈地上下甩
動起來,還不停地搖晃腦袋,要把背上乘者狠狠地摔下地。愛菱覺得自己就
像置身在驚濤駭浪中,方向感全失,胃裡的液體一股腦地湧向嘴裡,心裡怕
的不得了,饒是如此,手裡卻死抱著馬頸不放,閉上眼睛,拼命地向自己的
守護神禱告。
只是神明似乎不願給她什麼幫助,在機關開動滿五分鐘後,木馬瘋狂地
一下跳動,將摟住馬頸的雙手震鬆,跟著後蹄一揚,小小的身影就此飛向空
中。
「啊呀!忘了這點,以空間的概念,正上方也算是原地啊!」赤先生嘆
息聲中,少女摔落在馬背上,跟著滾落地面。
「早就說過了,我的教學是很嚴苛的,妳這樣子還差得太遠,明天我還
會給妳更嚴的鞭策,如果受不了,現在還來得及退出,妳好好想想。」
「我……絕不放棄,請伯伯繼續給我鞭策,讓我再騎一次……」
就這樣,當白飛好不容易將韓特的情緒安撫下來,決定給愛菱小小懲罰
了事,回來的兩人,卻看到愛菱呆坐在瓦礫堆中,一臉塵泥,額角滲血,一
副累得半死的模樣,驚訝之餘,連僅有的怒氣也不翼而飛。
愛菱推說是給倒下的半根柱子擦傷,白飛雖然心裡暗自訝異,卻立刻責
怪出手點穴的韓特,而韓特自認理虧之後,也就打消了原先要掐著愛菱脖子
逼她拆義肢的打算。這或許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吧!
而接下來面對的,就是韓白兩人的懷疑,愛菱是從哪裡弄來這些機件的
,照理說,身無恆產的少女,不該有能力買到這些東西啊!而愛菱照著先前
想好的答案信口胡謅,主要的機件是離家時偷帶出來,而假手部份則是在武
器店的垃圾堆裡撿來,當時因此觸發靈感,所以才會想到製作義肢。由於相
形之下,這答案比「所有東西都是在托爾夫的武器雜貨店裡提來」要合理得
多,所以韓白兩人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另一方面,他們也沒有那麼多閒暇去注意這問題。依照白飛的計畫,在
這場戰役結束之後,就要加緊趕路,以拉開距離。所以三人幾乎是連多睡一
晚的時間都沒有,當天夜裡就乘著月色趕路,如此連趕不停,連續數日。
愛菱與赤先生約定,每晚碰面時說出第二天行進的路線,並沿途留下記
號,以便老人能尋跡趕上。少女對老人拖著病體銜尾趕路一事,心裡十分擔
憂,但在赤先生的堅持下,也莫可奈何。而赤先生也當真腳力不俗,儘管會
面時的氣色不佳,但無論韓特怎麼趕路,每當夜裡愛菱悄悄溜出,赤先生總
會在約好的地點等候,利用一點時間,指導愛菱當天課程,然後放任愛菱獨
自練習。
而所謂的課程內容一成不變,就是騎木馬;看來,在愛菱將這木馬馴服
之前,老人是沒有教新東西的打算了。而愛菱也在此一方面上加意努力,幾
天過去,在過人毅力下,她已經能牢牢勒住馬頸,任由木馬到處狂奔,支撐
過半時辰之久了。明顯地進步,讓赤先生都覺得有些意外。
夜晚的特訓,代價便在白天出現。連續兩天,騎馬訓練結束後,睡不到
一時辰,就被拖起來趕路,毫無精神可言的少女,一路跌跌撞撞,不是撞樹
摔倒,就是險些一頭栽進山溝;韓白二人哭笑不得,便決定由白飛負責,把
愛菱背在背上,舒舒服服地打盹趕路。所幸,兩人僅是認為這是小女孩嬌生
慣養的貪睡習慣外,沒有起任何疑心。
時間過得飛快,眨眼六天已逝。六天裡,除了偶爾有感覺到被人監視,
但不久便給甩開外,並沒有受到任何襲擊。推算起來,大雪山應是禁止了實
力差太多的實習學員作無謂犧牲;而比較高明的好手,臨時調來需要點時間
,就此讓三人有了全心趕路的餘裕。
第六天清早,韓白兩人起床梳洗,留下酣睡中的愛菱,一起踱至前院。
接下來的路程,將有十來天的時間,路上沒有任何城市,也無法進行補給,
所以,昨天趁夜已經將大小東西補齊,預備今天之後的山野跋涉。
今天是個細雨天,陰陰的天氣,如絲小雨輕灑在臉上,讓人一陣清涼。
「喂!感覺到了嗎?」韓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什麼東西?雨嗎?感覺很有浪漫氣息啊!」白飛的聲音有些低沈。
韓特為之失笑,和自己這種完全草莽出身比較,白飛是屬於世家公子的
,儘管是落魄王孫,但所接受的正規教育,讓他極富文才與重視騎士精神,
更有著白家人出名的浪漫主義,以前在惡魔島上,每逢閒時,他不和眾人一
起打牌賭博,而是獨自作詩繪畫,特別是這樣的細雨天,他認為這是最有詩
興的日子。而打從今早起床後,一向冷靜睿智的友人,也就有那麼幾分的痴
狂氣發作。
「腦袋清醒一點吧!這種時候還那麼迷迷糊糊,我們真的看不到明天太
陽了。」
「呵呵,無所謂,看這樣子,明天多半也是陰天……」沈吟片刻,白飛
接受了韓特的點醒,打起精神,認真地回答。
「嗯,昨天還沒有,今天一早才有的感覺,還不錯,比預計中多拖了一
天。」
兩人的武學修為,還沒有到大範圍察覺各種人氣的境界,但惡魔島的傭
兵生涯,培養出了卓越的第六感。此時無論是皮膚的緊繃,還有心裡的自然
戒備,都在告訴他們同一件事:敵人已經追上來了。
「不知道這次的敵人實力如何?」
「怎麼?你這粗線條的傢伙也會害怕嗎?」
「怕當然是不怕,不過,我想把不怕的時間延長一點。」韓特低聲道:
「不若我們立刻開拔,再趕他個幾天幾夜路,看看能不能把敵人甩掉久一點
。」
「去你的。」白飛笑罵道:「這主意不成的,大雪山眼線遍佈各地,我
們的行蹤根本藏不住,與其慌慌張張地給追上,還不如走慢點,以逸待勞比
較穩當。」
「好好,隨便你,反正你是策劃的,我們是跑腿的。」想扯開原先的氣
氛,韓特轉話題道:「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時間問你,當初我們在惡魔
島拆夥以後,你到底上哪裡去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拆夥不久,已經混出點名堂的韓特,立即有尋訪友人的念頭,但在江湖
上多方打聽,竟找不到白飛半點訊息,其後五十年,白飛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蹤跡杳然,韓特平時不說,心裡卻對此甚是掛念,卻怎樣也想不到,今趟
會在如此奇妙的情形下重遇故人。
「這個啊……你知道我對闖蕩江湖沒有興趣,在那以後,我獨自隱居,
研究一些東西……」白飛微笑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啦,只不過住得偏
僻了些,平時沒和人來往而已,要不是這次偶然聽到你的消息,現在還在山
裡窩著。你要是有興趣,我以後再說給你聽。」
「在山裡研究東西?真虧你那麼無聊。」韓特說著,臉色忽變,「等等
,你該不會還在繼續那玩意兒……」
話聲未完,一種木頭爆裂的響聲吸引兩人注意,聲音來自他們住宿的內
院,白飛展動身形,最快時間掠進內院,只見一個灰撲撲的影子撞塌牆壁,
飛馳而去,速度好快,一眨眼的時間就消失遠方山線上,徒留一道長長煙塵
。而在那影子的背上,有一個纖弱的身影,不是愛菱是誰?
「搞什麼鬼?這麼大聲響?」韓特亦於此時奔進,恰好看到灰影消失前
的最後一瞥。
這情況令兩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是大雪山殺手嗎
?如果是的話,愛菱早就沒命了,何必擄人?而倘若這又是那丫頭自己製造
的破壞,那……她就真的該死了。
白飛皺眉估量。大雪山的殺手任務是殺人而不是擄人,倘若他們會抓住
人質,唯一的解釋就是用來要脅自己與韓特,代價就是把他們誘進極為不利
的險地。
如果照一貫的處理法,那就是不聞不問,只要己方不露出破綻,敵人也
自然無可趁之機。既然大家是同夥,就應明白不可拖累同伴的最高準則,同
樣的,也該有為了大局而隨時被犧牲的準備,這都是以前傭兵時期的準則。
這麼做應該是最好的,因為以前已經不知道這麼做過多少回了!但這一
次,自己卻有些拿捏不下………特別是在這種天!
韓特默不出聲,等著白飛的答案,這是他們兩人合作的一貫模式。他知
道友人的腦中會有什麼主意,外面的情勢不明,隨便行動危險性很高,愛菱
若出了什麼事,只好自認倒楣。今天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怎麼動作都很隨
意;現在是群體行動,自己絕不能因為顧慮對李小子的責任,而逼得另一名
友人為此涉險。
而在短暫思考後,白飛已經有了決定。
「就這麼辦吧!我們追過去,把人帶回來。」說著,白飛整理腰間兵器
,便要出發。
「咦!你說什麼?我們現在隨時都可能再被狙擊,哪有時間照顧小鬼,
你不是說要以逸待勞嗎?」韓特嚇了一跳,想不到友人會有此決定。
「小愛菱可能是被敵人帶走,於情於理,她是受我們牽連,我們不能就
這麼袖手旁觀,這就是大丈夫的騎士精神。」
「你腦袋有問題啊?你平常偷襲敵人的時候,怎麼從來不和他們講騎士
精神!」韓特嚷道:「再說,我怎麼看都不覺得那是敵人,如果是臭丫頭自
己惹的禍,就讓她自己吃點苦頭好了。」不是不關心愛菱,而是比較起來,
好友的安危重要多了。
「別說傻話。敵人已經追上來了,外面現在非常危險,不快點把小愛菱
帶回來,可能就有意外發生。」白飛道:「不管怎麼樣,她總是我們的旅伴
,剛剛如果我們也在房裡,就不會有這意外,現在意外既然發生,就不能不
管她。」不知怎地,白飛的語調不若往常溫和,而有些微的強勢。
「喂!有句話我說在前頭。」韓特正色道:「人是我帶來的,有什麼責
任也是我的。你可千萬別是為我著想而……」
「誰會為你著想啊!如果今天換做是你被擄走,我一定帶著小姑娘有多
遠就跑多遠,讓你自生自滅去。」
看老友態度堅持,韓特愕然之餘,心中也是一喜。這名從小受騎士教育
成長的白家人,有時候騎士精神發作,那還真是死硬脾氣,只是有些料不到
,愛菱與他非親非故,怎麼白飛會如此庇護於她……當然,可能的理由自己
也多少知道一些啦。
「去,真不曉得那丫頭到底是跟誰的?」韓特哂道:「算了,既然你打
算玩命,我也只好跟著,就讓敵人以逸待勞吧!」
「好,你往東邊,我往西邊,找到了就回來這裡。」白飛道:「我知道
這樣是力量分散,不過現在是以找人第一,明白嗎?」
「我只明白你腦子真的不正常了!」
提氣直奔,快速穿梭,加上準確的推測,不多時,白飛站在西方的小山
上,打量周圍遭受過劇烈撞擊的痕跡,確認自己的方向沒錯。
「方向對了,可是卻是最麻煩的狀況啊!」白飛暗自嘆氣,再往西走,
那是結界以外的範圍,也是一個十分麻煩的地方。
自由都市的城市,都是靠一個個大小結界維持,這才保得都市周圍氣候
如常,至於兩個都市間的道路,則是依照城市大小比例,來分配結界的張設
,或是由專門的組織,在專門的道路上架設結界,穩定磁場。而在這些結界
之外,就是天氣變化猛烈,時常有磁場風暴的地方。
而由現在的立足地再往西,那便是此市結界之外的範圍,以自己武功當
然不畏懼惡劣天氣,但在這時候,無疑也是多添了新的危險。
沒奈何,白飛依著判斷的方向,繼續追尋下去。
滿山滿野的一陣亂竄後,愛菱從木馬背上摔了下來,再次痛個半死。
因為今天可能要繼續趕路,所以昨晚投宿時,白飛幫愛菱爭取了一間單
人房,讓她好好睡覺。本意是很好的,但深夜偷溜出去與赤先生會面時,赤
先生似乎身體不舒服,說要休息個幾天,更強迫自己把木馬拆散帶回,途中
找機會練習。
今早起來後,發現韓特白飛在前院談話,一時心動,快手快腳地將木馬
組了起來,想趁機練習一下,哪想到睡眼朦朧中忘了轉耳朵限制範圍,機關
一開,木馬就飛也似衝了出去,變成現在這個慘狀。
周圍煙雨濛濛,看不真切。離開了城市結界的範圍,外頭正在下雨,而
且雨勢不小,愛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糟糕了,回去一定會被韓特先生罵死的……」
這是想當然耳的事,也是打沙爾柱市相遇以來,不斷重演的事。對自己
的屢屢惹麻煩,韓特一向以言語奚落來回應,冷嘲熱諷不斷。自己對此並沒
有多少怨憤之心,畢竟要是換做別人,連給波及到那麼多次,早已拔刀子斬
人了。
相形之下,白飛的態度就好得太多,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給他添了多
大麻煩,這名像學者多過其他的斯文男子,總是以一貫溫文微笑相對。韓特
說,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重視外表儀態、風範、騎士精神,不做出有
損優雅與美感的動作,不管內心感受如何,在外從不惡聲惡氣。
但是,愛菱自己的感覺不僅如此,白飛的微笑包容,絕不是單純的君子
風度,在那之後,確實有一份真誠的關心,事實上,如果從日常相處來看,
白飛對自己幾乎是關懷備至了。這點讓愛菱很疑惑,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
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會對自己那麼好。是因為與韓特友好,所以
愛屋及烏嗎?
這當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愛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副笨呆呆
的小女孩模樣,就像韓特說的那樣,「哪有人會看上妳,他是瞎了眼還是戀
童癖」。可是,那又是為什麼呢?
同樣對自己好的陌生人還有一個,就是身旁木馬的製作人,赤先生。在
這之前,也是徹底陌生的一個老人,對自己也真是好,長途隨後跋涉不說,
更拖著病體教授自己東西,在每次墜馬後像親人一樣的呵護,這樣的溫情,
讓自己好生感動,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與想家的心情。
想起昨晚分別時,老人咳嗽不已,臉上青紫色肉瘤浮腫的神情,愛菱更
是不放心,將木馬扶起,她想著,既然等一下鐵定要挨罵,不如趁著已經出
來的機會,去探望一下老人,有什麼事也來得及照料。
正要把打算付諸行動,前方草叢裡突然傳出異聲!
「什麼東西!」
驚覺這可能是敵人埋伏,愛菱立刻後退幾步,想要牽馬逃跑,而這時,
草叢中一雙朱紅色的目光亮起,牢牢鎖住了她的視線。
白飛使開輕功,在樹林草地上直奔。結界外的區域渺無人蹤,自然也無
道路,找起人來分外吃力,只得依照先前確認的方位,沿途比對各種痕跡來
修正追蹤方向。
甫離開結界範圍,立即便覺得身體一沈,天空也開始飄著毛毛細雨,而
且離開得越遠,雨也就下得越大,連帶視線都模糊起來,周圍樹木蒼蒼,煙
氣瀰漫,實在不是找人的好環境。
不過運氣算不錯了,這一區的地理磁場還算穩定,結界外不過是天氣不
穩;要是換做其他幾個危險區域,一離結界就有磁場風暴,冰雹、雷電交參
直下,那就真的是絕地了。
「嘖!麻煩的地方,這裡應該讓韓特來才對的。」白飛朝四周探望,不
禁苦笑。當年在惡魔島上雖然整天面對的是窮山惡水,但距今已久,而韓特
做的是獎金獵人,越出結界找到逃亡目標的機會想必不少,這環境應該是適
合他才對的。
「這種環境,再找不到人就連我都要麻煩了……」白飛說著,忽然搖搖
頭,啞然失笑,「呵,怎麼以前都沒發現,原來我自己也是個烏鴉嘴!樵夫
老兄,你說是嗎?」
雖然景物不清,但在正前方,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踏著大步走來,滿
身的殺氣更是藏也藏不住。
大雪山的正規軍終於出現了!
想到此點,白飛也不由得提醒自己。六天前的那場混戰,之所以能無傷
而退,實在一半是運氣。眼前的對手可絕不能小覷了,特別是,他不用偷襲
的方法,而是光明正大的現身,想必非常有自信吧!
很好,這和自己差不多。
「我很困惑,結界外的世界不該有人,所以你應該是埋伏起來偷襲,但
你既然會這麼大搖大擺的現身,又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謂的偽裝呢?」白飛笑
道:「還是說,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嗎?」一面估算雙方逐漸縮短的距離,
白飛出言刺激對手,無論結果如何,都是蒐集情報的一種策略。
「不管你有多困惑,今天注定慘死此地。」樵夫伴著十分奇怪的詭異笑
聲道:「唔嘿嘿嘿,我是魂天官,將要終結掉你性命的人。而你的死訊,將
很快就會被頂上的鷹兒傳回大雪山。」在兩人的上空,烏雲大雨裡,有幾隻
老鷹盤旋飛繞,便是他所謂的傳訊鷹。
「魂天官?這是哪號人物?」腦裡想不起有關資料,白飛手中卻已搶先
發動,在敵人進入三尺範圍時,扣在掌心的兩粒鋼珠破雨而出。
啪!啪!兩聲,鋼珠沒入土中,激起泥柱,魂天官飛身半空,夾勁下撲
,聲勢猛惡,白飛覷準他身在空中,轉動不靈,手腕一振,又是五顆鋼珠射
出,角度算好,要害之外,打手腳兼封退路。
波!波!連續五響,魂天官竟是視死如歸,五顆鋼珠連一顆也沒能閃掉
,全數夾帶血線透體射出,其中一顆更是打穿了腦殼。而魂天官在劇痛刺激
下,勢道更猛,面孔痛楚猙獰間,他狂吼一聲,以腰間柴刀悍然斬出絕命一
刀。
驚見來勢猛惡,白飛情知敵人瀕死一擊,全部生命力集中在這一刀上,
非同小可,反手已掣開光劍,藍白色劍刃刺天而起,手臂旋轉增力,一回身
,毫無花巧地與敵招對撞。
砰!
火光四濺,由劍柄上傳來的沛然大力,震得白飛胸前一疼,虎口劇痛,
險些光劍脫手,但總算能穩拿手中,再一鼓勁,劍刃藍白光芒大盛,勢如破
竹,先是一聲脆響,擊斷柴刀,繼而由右肩破開敵人身形,斜斜斬下,兩截
屍體尚未落地便已死透了。
「吁!」白飛長呼一口氣,抹去臉上雨水、汗水,緩緩調息,平順胸口
混亂的氣息。剛才一交手,雖未受傷,但也給逼得氣息不順。主要可真是想
不到,這魂天官求勝意志如此堅強,一招內就要分生死,看來,他是故意不
閃,利用死前劇痛,令攻擊力憑空再增兩成。
再檢視看看,果然就像想的一樣,魂天官在決戰前已服用過某種藥物,
刺激生命潛能,把全部精力燃燒化為一擊;這類藥物,相當昂貴,所以只有
相當等級以上的人員才能配有,而效用上,便算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吃
下,也能爆發出近乎高手的一擊,擊出之後無論勝敗,均是力竭而死。一開
始便把自己逼到這等地步,對方戰意之強、之堅持,真是令人悚然動容。
「可是……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啊!」感覺上,這人武功雖然比雜牌
的強,卻仍是嫌低了些。剛剛見他以柴刀出手,自己著實吃了一驚,以為柴
刀是奇形神兵,或是敵人內力驚人,哪知雙方一交接,爛柴刀應聲而斷,魂
天官也死得悽慘落魄,實在有失正規軍的實力啊!
魂天官已歿,在空中監視的老鷹長鳴一聲,在雨幕中飛走不見。
放棄思索,白飛憶起了本來目的,也便在這時,不遠處響起女子驚叫,
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小愛菱的聲音,不好!」聽別方向,是在北面樹林傳來,白飛提氣
奔起,在最短時間內穿越樹林,出林時動作放小,閉起一切氣息、聲音,想
先窺視一下情形。
局面一如預料,是個明顯的陷阱,在突出的懸崖一角上,有棵老樹,樹
下倒了個像木馬似的東西,而一條粗索由樹枝上垂下,愛菱給懸在半空,放
聲呼救,只要繩索一斷,她就連人帶繩直摔下峭壁了。
「有什麼機關?」白飛心下存疑。這一類的安排,應該是趁來人搶救愛
菱時偷襲,所以敵人必定埋伏在樹林裡,或是那棵樹周圍,而就目前看來,
至少在表面上,樹的周圍沒有人,而此樹枝葉不密,也藏不了人。
「樹幹裡?地下?還是樹林裡?」倘使時間充裕,白家有幾項獨門功訣
,來掃瞄周遭生命體,但懸掛繩索的樹枝本細,現在已經岌岌可危,逐步斷
裂,再晚個十幾秒,少女就要摔成肉漿了。
無暇思索,白飛猛提一口真氣,縱身竄出,眨眼間便衝至樹下,人未至
,雙手紛揚,十顆鋼珠同時打穿樹幹、沒入地底,卻半點反應都無,顯然無
人在此埋伏。
「是藏在樹林嗎?」樹幹斷裂,愛菱尖叫一聲便往下掉,白飛趕個剛好
,左手一伸,拉住繩子將人扯上來,眼角餘光一瞥,確認應該沒有易容,右
手就要扯斷繩索,放愛菱下來。
左手剛觸及,忽覺繩索鬆軟崩裂,心中狂叫不好,冷鋒寒氣已貼近手腕
,百忙中彈出指間兩顆鋼珠阻截敵勢,不料對方竟似早知有此一著,近距離
錯身閃過,刀光一揮,右手腕已多了道血痕。
白飛左掌還擊,卻仍不敢用力,施用柔勁迫開敵人,己身趁勢後退,一
著地,光劍立刻掣開,抖劍護住週身,面對前方敵人。
而在他的對面,所謂的敵人,當然只有「愛菱」。嬌憨的俏臉蛋上,不
見以往的爛漫笑容,而是滿溢的殺氣,因為傷了敵人而喜悅不已,右手握著
的短劍上,血跡殷然,混著雨水,在劍尖凝聚成一滴滴的黑血落下。
「喂!你們大雪山可不可以別每次都在兵器上塗毒啊,好煩啊。」白飛
顫抖著手腕,催起內力鎮毒。他會的回復咒文僅能癒合傷口,卻無法解毒,
因此還是得用最傳統的方法。
面對敵人,本來應該沈默地冷靜觀察,但白飛卻選擇話說個不停的戰術
。照白家人的說法,物體受到刺激,才會產生變化,所以刺激對手是爭取變
化的必然條件,這點,韓特也深得其中三昧。
白飛盤算著,現在的愛菱當然是迷失了神智,可要怎麼破解那就是問題
,若說受到藥物控制,她的眼神又異常清明,沒有胡斬亂砍,這是什麼控制
法呢?
以個人的戰術來說,自己其實已做得相當不錯,既估算了埋伏,又考慮
到易容換人的可能性,卻沒想到還是中了招,真是棋差一著。
「唔嘿嘿嘿!我說過你今天一定要死的。」『愛菱』得意道:「我是魂
天官!」
「什麼?!」
與先前樵夫同樣的聲調,魂天官陰陰地笑起來,「我叫魂天官,就是說
我能讓自己的魂魄自由轉移。雖然我武功不強,可是卻有我能殺人,天底下
沒人能殺得死我,小子,你的武功不如韓特,卻也是個麻煩,等我先把你宰
掉,再用你的身體去幹掉韓特。」
「說得和真的一樣,你到底是殺手還是魔導士嗎?」白飛嘀咕著,他知
道武煉有種引魂入體之術,與一般魔法大異,是專門借助靈魂的術法,自己
對此雖是一竅不通,但以此為基礎,魂天官的話倒也不是太稀奇。
不過,這種對手讓人很頭痛啊,他如果能不斷地換身體,那怎麼殺他也
是無用;更何況他現在用的是愛菱身體,難不成再像剛才那樣把少女一劍兩
斷嗎?而且,如果敵人開始使用那一招,那自己就真的要上吊了。
「唔嘿嘿嘿,小子,你別抖手了,這種蝕骨散是我大雪山秘藥,憑你的
功力是逼不出的。」以愛菱的聲音,卻發出猥瑣笑聲,聽起來格外詭異,「
別拖時間了,我們來把一切了結吧!」
魂天官揮劍搶攻。愛菱的身體雖無內力可言,但魂天官早針對自己長處
下功夫,攻擊全憑狠惡招式,一昧主攻,又快又辣,對自己要害擋也不擋,
加上短劍上的劇毒,威力大增。
白飛右腕漸麻,知道倉促間難以逼毒,當下劍交左手,連點右臂數處穴
道,光劍一撩,挺劍擋架。他左手使劍不便,兼之心有顧忌,招數全採守勢
,可魂天官對光劍避也不避,遇著劍刃,反而特意用愛菱肢體去碰,這樣一
來,白飛連防禦也是極難,沒幾下便左絀右拙,險象環生。
「閣下武功高強,白某不是對手,今日告別,他朝再戰吧!」既不能攻
,又無法守,那最理想的辦法只有逃命了,白飛虛晃一招,腳下連點,瞬乎
間已飄身至三丈外,再一加力就要逸入樹林。
「唔嘿嘿嘿!又是這種無聊的把戲!」魂天官作哨一聲,樹林裡爆出連
串巨響,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是幾個一人高的圓石,壓倒樹木滾來,卻是林
中另有助手,推動預藏大石。但聞樹木爆裂聲連響不絕,不多時便要壓到面
前。
「怎麼又是大石頭?」白飛暗叫一聲苦,敵人終於用上了最麻煩的手段
。要繼續逃入樹林並非難事,這種大小的石頭,只要以光劍全力斬下,可以
砍開一個,奪路而逃。但是,白飛敢打一百個包票,魂天官一定會直挺挺的
站在那裡,任由大石碾過,反正被壓扁的又不是本體,隨便再換就好了。
雨勢更大,白飛看準一顆巨石來勢,使盡全力往石上一蹬,當石頭往後
滾去,他也如羽箭般飆射出去,功力提昇至最高,指掌並用,聲勢驚人;要
賭這份強勢,在魂天官有所動作之前,看看能否把他擊昏,至不濟也要把人
撞開此地。
魂天官不愧是精於此道,白飛的算盤亦在他計畫之中,當下也不還擊,
等白飛迫到最近時,再一呼哨,腳下地底又是連串爆響。
「萬萬不可!」明白敵人策略,白飛怒喝出聲,強行再提真氣,速度驟
增,搶在爆炸力破土之前,一把揪起愛菱,勢子不停,就此衝出崖外。
爆炸威力亦在此時顯現,火藥裂石,竟將方圓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
,土石紛飛,夾著龐大衝擊力往四周轟去。
白飛給這炸力從後一震,腦中登時暈眩,又連中了幾下石塊,狠狠砸中
背部,鮮血淋漓,而胸口氣血翻湧,已受內傷。他竭力維持頭腦清醒,半空
迴身,想找借力處掠回,但地面一空,此時離崖邊已有十餘丈,人非飛鳥,
又如何掠得回去。
千鈞一髮之際,見到原先那株崖邊孤樹正在下墜,立即解開腰帶,只要
揮帶纏住孤樹,有所借力,就有機會施輕功掠回地上。
「啊!」
「嘿!你今天是死定了,別掙扎,老老實實地讓我再捅幾刀吧!」
剛要揮出腰帶,腰間已傳來劇痛,低頭一瞥,少女面上冷笑連連,正是
魂天官出手襲擊,一柄短劍沒入腰際,只疼得白飛滿頭冷汗,和著雨水一齊
滑下臉龐。
時機稍縱即逝,魂天官獰笑聲裡,孤樹已墜得老遠,追之不及,而白飛
亦於此時力盡,真氣一濁,兩人筆直往下摔去。
「你去死吧!」
魂天官拔出短劍,全力再刺。白飛望著越來越遠的崖上,長長一嘆,不
閃不避,任由短劍刺進小腹。
「哈哈!你死定啦!」魂天官喜出望外,卻還想再作攻擊,哪知短劍像
給磁鐵吸住一般,怎樣都抽不回來。
「喂!鬧夠了吧!」白飛眼中,綻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震得魂天官
不敢妄動,跟著白飛重掌擊下,立刻將魂天官打暈。
「對不起啦!小愛菱。」白飛皺著眉頭,托劍上毒藥的福,傷處只覺酸
麻而無痛楚,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他連短劍也無暇拔出,當下只是緊緊將
愛菱抱在懷裡。
無視於即將墜地的恐怖,白飛除了冷靜之外,面上表情,竟是異常地溫
柔。摟著懷中的小小人兒,他低聲說著。
「小心點,小妹,我們準備著陸了!」
呼呼風聲、雨聲不住刮過耳邊,地下色彩逐漸清晰,一聲巨響,兩具人
體終於與地平線接觸了!
「奇怪,這邊怎麼追也沒看見,看來是追錯邊了。」在此都市最高的牌
樓上,韓特迎著細雨,向四方眺望,既沒發現愛菱,也沒有看見韓特,一種
不詳的第六感,讓向來嘻笑處事的他,也感到幾分焦慮。
「沒看到小白,他追的方向應該沒錯,可是怎麼看不見人,唔……他該
不會跑出結界範圍外了吧!」
這個推論讓韓特不安,因為他知道越出結界的危險性,特別是在此刻。
而原本應該冷靜的人,如果做出這種不冷靜的舉動,那自己百分之百有應該
不安的理由。
「真討厭,好想找幾個人來砍一砍。」韓特惡聲惡氣的自語著,然而,
這時的他,絕非在開玩笑。對兩名伙伴,特別是對白飛的擔心,讓他滿身殺
氣,很想找些東西破壞來發洩焦躁心情。這時如果有敵人被他碰上,一定殺
無赦。
驀地,韓特眼睛一亮,站在高處果然是有好處,至少,容易發現一些平
常不好發現的事物……或是人。
不再多浪費半句,韓特縱身往目標追去。
水的聲音仍大,朦朧聽來,若有風雷齊鼓、萬馬嘶鳴;可是,一曲輕哼
著的小調,仍在耳畔迴響,曲子的歌詞是一種古老語言,聽不出意思,但藏
在柔和曲調中的那種深沈哀愁,則無論風雨聲怎麼加大,都無法將它淹沒。
愛菱醒了過來。
一醒來,立刻給眼前情景嚇了一大跳。她還記得,自己不醒人事前,在
草叢裡看到了一雙赤紅眼睛;可現在,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岩洞裡,有人生了
火,外頭一片昏天黑地,景物朦朧;雨下得好大,傳來水聲轟隆,附近一定
有河。而在洞口,自己的木馬給扔在一邊,火光對面有個人影倚坐著,披頭
散髮,輕輕哼歌,雖然在出聲,全身上下卻沒半點生人氣息。
愛菱吃了一驚,立即想往後退,可是身體整個僵住,四肢麻痺,一個轉
動不靈,仰頭就倒,跌得像個滾地葫蘆似的。
「唉唷!」
歌聲頓止!
「嘿!是這個叫聲沒錯……小愛菱,妳醒了嗎?」
幾枚碎石準確地擊在愛菱肩膀、腰肋處,將封住的穴道解開,準頭沒錯
,但力道卻嫌大了些,擊得愛菱好生疼痛,這代表發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
手勁。
認出了聲音,甫一起身,愛菱立刻往前奔去。卻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東西,在記憶中,不管戰鬥有多激烈,白飛哥總會讓自己保持一副優雅又整
潔的俊逸外表,與血污臭汗絕緣;但現在的他,長髮披散,面色憔悴蒼白,
幾無血色,身上更是又濕又臭,看起來就像是鬥敗的公雞一樣頹喪。
「白飛哥,你怎麼這麼難看啊?」
「多管閒事的丫頭,我的樣子難看,妳現在的樣子倒是挺美的啊!」
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的模樣也很狼狽嗎?
愛菱想找個可以照出樣子的東西來看看,火光映照,卻驚覺自己的外衣
、長褲,不知何時給褪至洞內一角,身上僅著一件貼身內衣與短褲,光滑肩
頭與大腿整個裸露在外,少女嬌小的玲瓏體態,展露無遺。
「啊∼∼∼哈啾!」
尖叫到一半,給突起冷風一吹,立刻變成了個大噴嚏。白飛揚手將一件
乾了的外袍擲給愛菱,微笑道:「穿上吧!全是骨頭,半點肉都沒有,我不
會淪落到對小丫頭有非份之想的。」聲調仍有著平常的詼諧,但聲音卻有氣
無力,他傷得可不輕啊!
愛菱急忙穿上袍子,滿臉通紅,卻訝然發現袍子上有幾處染上一團血跡
,再望向白飛,他將左手貼在腰間,發出微弱光芒,正在已回復咒文全力療
傷。
「白飛哥!你怎麼會傷成這樣,是給大雪山的人害的嗎?」
「是啊,傷我的人是一個迷糊的小渾球,可惡透了!」白飛沒好氣地回
答。自己不是正職僧侶,而回復咒文自療的效果不彰,兩邊一打折扣,療傷
的效果實在有限。這兩劍上頭抹的蝕骨散未算致命劇毒,行功一陣後已無大
礙,真正麻煩的是刃傷入肉頗深,而短劍又是特製的放血刃,現在血行不足
,無功可運,這才是頭痛的事。
唔!與其說頭痛,不如說頭暈,因為自己此刻真的好暈,如果倒下,說
不定就一睡不起了。
僥天之倖,山崖下有條溪流,因為大雨而暴漲,自己連續翻滾卸去大半
墜力,連著愛菱一起摔入河中,順水漂流。漂浮中偶然拉著一物,居然是那
古怪木馬,便攀著木馬在水中浮沈,除了躲避河中岩堆,竭力維持清醒,還
得全神照顧用腰帶綁在背上的這個累贅,就此連飄了十餘里,好不容易在有
陸地的地方上岸。
之後,找了個凹陷岩洞暫避,先止血療傷,吞藥祛毒,再把愛菱身上的
濕衣服全脫了個乾淨,為了擔心她醒來後仍是魂天官,還得先點了她十餘處
大穴,防止萬一。最後,滿地難覓乾柴,只好用珍藏的一塊特異礦石,擊碎
後灑在其餘普通石塊上,施魔法燃燒。
當這些動作全做完,沒力地貼在洞口,勉強監視著洞外一切,以防追兵
,眼皮早沈重得睜不開,如果不是愛菱在此時醒來,說不定一累一闔眼,就
此葛屁著涼也。
見到白飛面色如此,袍子上的血跡又那麼大一塊,再笨也知道他傷勢沈
重,愛菱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拿出繃帶,便要給白飛包紮。
「是繃帶啊!」
「是啊!白飛哥,你先把手拿開,我幫你把傷口包好吧。」
「不,等等,妳先撕一塊下來,幫我把頭髮綁好。」
「綁頭髮!」愛菱不禁啞然,這人真是怪毛病,這時候還要綁頭髮,難
道外表會比傷勢還重要嗎?
「當然了,要我一直這麼披頭散髮髒兮兮的樣子,我都快要吐了,最起
碼也要把頭髮綁好。」
在白飛的堅持下,愛菱只得如願幫他綁髮。托了白飛捨命保護的福,少
女除了有點著涼,啥病痛也沒有,動作俐落得很。綁完髮,跟著就是包紮,
見到傷口處散有腥臭,肌肉微爛,愛菱一陣噁心,不敢多看,急忙將紗布裹
上。
「喂!小愛菱,和我說說話吧!」
「說……說什麼話啊!」
「什麼話都行啊, 讓我有精神一點,不然我等一下睡著了,就真的….
沒人再陪妳講話了。」白飛聲音漸低,聽得出來,他真的是很危險。
愛菱大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隨口道:「那……那我自我介紹給你聽
好了,白飛哥,你可千萬別睡喔!」
「聽人說話睡著,我才不作這麼失禮的事,妳有話就快點說吧!」
於是,愛菱烤著火,眼裡瞧著白飛,將自己出生以來的大小事,一件一
件地說出:自己的家世、理想,如何蹺家,怎樣和莫問先生旅行,怎樣遇見
韓特……由於心裡慌亂,又是想到什麼講什麼,所以沒有任何保留,連自己
是由一本手札學得技術、這次旅行黃金像來歷有蹊蹺、大雪山的目標尚有他
人,這些以前或隱瞞,或沒有時間說的東西,也全說了出來。就只隱瞞了赤
先生與那天地下取貨的事未講。
白飛靜靜聆聽,儘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斃的表情,但每當愛菱說到重要處
,眼中仍神光炯炯,將入耳資料分析整理。當代七大宗門裡,白字世家立足
於雷因斯境內,受一眾僧侶神職影響,所修練的內功在自我療傷、生肌續骨
方面,遠非其他門派所能及。白飛才兼數能,默催內力、掌運咒文,雙方面
料理傷勢,換做旁人,入此絕地又受重傷,早已在黃泉路上排隊了。
透過愛菱的述說,白飛對許多事終於有了了解。他不知道愛菱口中的莫
問先生是誰,但聽起來,一定來頭不小,不然就是與韓特交情不小。而愛菱
的出身……嘿!隆•貝多芬的女兒,這件事如果宣揚出去,效果一定非同小
可。
這也就解釋了這女孩為何一心想成為創師,也的確擁有過人天分的理由
,龍生龍,鳳生鳳,家學淵源啊!
「唉!妳想學太古魔道怎麼不早說,我雖然會得不多,但好歹也在太古
魔道研究院待過,教妳一點基本知識有什麼困難的?」
這話半真半假,而且說得有點心虛,自己的確只能教些基本的。雖然說
自認在這方面頗有成就,但看這女孩那天製作義肢的技術,自己事後研究,
儘管一些零件都是現成,但要把這麼多高危險性的機件拼組一起,相互為用
,只要設計與組裝上稍有差錯,別說當天那種規模的混亂,更大十倍的傷害
都不止。自己萬萬無此本事,而這女孩卻真的讓機件在最安全的情況下啟動
了,換言之,她在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之所以作不好東西,只是因為不得
其法而已。
「真的?啊!對啊,白飛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愛菱這才想起來,
以前就聽過,雷因斯的白字世家,當年最盛時,整個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
都囊括在其勢力下,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員,因為研究時有悟於心,
轉為創出上乘武學,自此開創了白字世家。今天雖說家族勢力衰弱,但仍是
這方面的翹楚。只是自己一直沒想起來而已。
太好了,這樣一來,有兩個老師,相互參照,一定學得更快。
「我還記得,這木馬是研究所的第一個作業。妳設計的外表又難看,功
能又貧乏,鐵定不及格,立刻就被退學……」白飛瞧向橫放在地上的木馬,
道:「呵,不過妳作得倒還真結實,這樣都沒壞,速度還能快成這樣子,我
們那一屆可不行……」
愛菱忽然想到,要是兩個老師都要求自己騎木馬當第一課,那一天課程
下來,自己恐怕給摔得支離破碎,半條命都沒有了。
「一直聽我的,太不公平了,該輪到白飛哥來說了。」感覺自己說得太
多,而眼前人的精神漸好,愛菱提出要求,她一直也想好好瞭解一下這位大
哥哥一樣的男子。
「我嘛!沒什麼東西好說啊,還是說那個吧!」
「哪個?一定很動聽吧!」
「是啊,很動聽,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時候聽到的故事,這故事,我很
久都沒再說了。」
白飛面上有一絲苦笑。凝視外頭的雨幕,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虛渺,「妳
說,妳的夢想是當好創師,這很不錯啊,不過,這個故事的主角,他的夢想
是要當個好醫師。」
「醫師?」
「嗯,他出身於名門望族,但是與主系血緣已遠,只是個不相干的閒人
。沒有什麼實質好處,只不過沾了姓氏的光而已。而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
母親就一起過世了,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為命……」
「這個人有妹妹啊?」
「就像妳有老爹一樣,這沒什麼好稀奇的啊!」白飛輕笑道:「他們從
小家境就不好,父母過世以後更糟,不過城裡的神職人員看他們兄妹做事俐
落,手腳乾淨,收留他們在神廟裡打雜,還讓他們受教育。他和小妹都很爭
氣,入學以後一直拿到獎學金,每一筆錢他們都小心存起來,希望以後用來
建立事業,證明他們出身不好的孩子,將來一樣能揚眉吐氣。因為這樣,所
以平常很窮,偶然吃塊糖都高興個半天,他小妹最愛吃的是雪花糖,每次放
進嘴裡都樂個半天,笑嘻嘻的樣子就像妳一樣,臉上有個酒窩,很可愛。」
沒聽出話裡的玄機,愛菱聽得很感興趣,「這個人的妹妹很像我嗎?」
「輪廓是滿像的,而且他小妹也和妳一樣,喜歡創造性的東西,只不過
妳是愛拼機械,她是愛種些花花草草。」白飛的聲音又低了下來,不是因為
乏力,而像是陷入某種古久的回憶,「她特別喜歡種花,把每朵花都當作寶
貝,每次花謝了,都要大哭一場,有一次一個同學摘了她的花,她哭了整晚
都不肯睡,一直鬧著哥哥讓花再長出來………」
「嗯,聽起來,像是可以和我成為好朋友的人喔!」愛菱笑道:「等到
這次尋寶結束以後,白飛哥你帶我去雷因斯,我好想見見那女孩喔。」
「應該見得到吧………如果墓碑還在那裡的話!」
咦?
驚訝間,白飛的聲音繼續傳來,儘管平靜,卻聽得出強力壓抑後的不自
然。由於是背著身子,看不見臉部表情,但從背部的輕微顫動,不難想像他
此刻的面容。
看到這一幕,再遲鈍的人也會有反應,愛菱曉得故事不單純了。
「小妹的身體一直就不好,那個人當醫生,就是想學好醫術後不用求人
,親自治好妹妹的病。」白飛道:「他十七歲那年,神官們把他推薦給王都
的總部,送他到稷下學宮深造。這是千中選一的難得機會,他高興得不得了
,只要能從稷下畢業,他就是第一流的醫生,可以幫小妹治病了。」
話語突然停頓,愛菱的心緊繃得快要跳出來了,她知道,接下來的一定
是重點。
「那時候,小妹的身體還算穩定,又有那麼多的僧侶、神官照顧,不會
有問題。而他也有自信,七年的課程,憑他的資質與苦讀,他三年內就可以
學成,為了她好,結果,他不顧小妹要他留下陪她的挽留,到稷下學藝。」
說到這,壓抑的堤防終於潰決,風雨聲中,白飛的情感傾瀉而出。
「結果事實是他錯了,在他離開快滿三年的二月,接到神官們的緊急通
知,小妹的病突然轉重,而且為了不耽誤他,前幾個月一直隱瞞,現在已經
非常危險!他得到消息後用最快速度趕了回去,可是還是晚了一步……那天
晚上,外頭的雨就下得像現在一樣大,雨點拼命打在窗台上,而他可愛善良
的小妹,她就這麼冷冰冰的躺在石臺子上……」
高亢聲調,配合著洞外轟雷霹靂、大雨滂沱,一字字都震撼著人心;而
在這段話之後,男子陷入了沈默。
異樣的沈重氣氛,愛菱說不出話來,她不太清楚自己該在這種環境中,
說些什麼話,用什麼樣的表情、什麼樣的態度,感覺起來,沈浸在回憶裡的
當事人,完全進入了一個專屬的領域,那是不容許任何外人觸碰的。
電光驚綻,一瞬間,愛菱隱約看見白飛的半邊臉龐。那表情、那眼神,
甚至連臉部的輪廓,都帶著讓人心悸的深沈哀傷。
「他看著小妹,心裡在想,如果他早點回來,如果他不去稷下,那就來
得及見她最後一面了,不,他甚至可以陪著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而不
會像現在這樣,放她孤伶伶獨自上路,路上又黑又冷,她一定很害怕……」
白飛道:「後來,他一直在想,他去稷下,真的是為了想幫小妹醫病嗎
?還是說,他只是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私欲,因為他知道,去稷下可以
讓他出人頭地,不用再依賴他人而活,可以讓他揚眉吐氣,再也不必過那種
見鬼的窮日子,因為這樣,他遭到了報應,代價就是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妹妹
………」
故事完了嗎?白飛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有更多毋須說出口的部份,直
接衝擊愛菱的心靈。
而洞內就此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直到愛菱覺得不能這樣下去,她
鼓起勇氣,走近白飛。
「白飛哥!」
「嗯。」
「我覺得,事情會這個樣子……我是說,你妹妹會發生這種事,其實不
能說是你的責任。」
「妳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不過,我覺得你這樣下去不好,你妹妹,她也一定不
希望看到你這樣的。」愛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學著平時看過的一些戲
劇對白,盡力去安慰面前這個男人,而一面說話,她的手也搭上白飛肩頭。
白飛回頭了。
而他這刻臉上的表情,則成為愛菱永生難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張精心炮製的鬼臉!
「哇∼∼∼!!」
打死都沒想到會看到這種東西,愛菱尖聲慘叫,嚇得連往後退,立刻跌
成仰八叉。
而刺耳的狂笑立刻迴響在耳際。
「哇哈哈哈,妳是這個故事第六百七十三個受騙者。」搥著石壁,白飛
捧腹大笑,「妳剛才的表情真棒,不枉我裝動作裝得那麼辛苦,唉!怎麼,
妳還真的以為我有妹妹,故事裡的人是在說我嗎?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
這麼容易就上當了,哈哈哈……」
笑聲爽朗而愉悅之至,與剛才的的悲愴神情判若兩人,愛菱呆了片刻,
終於明白自己上當了,又羞又氣。
「你剛剛說的全都是騙我的!」
「那當然,像我長得那麼英俊,當醫生豈不是好浪費,要當也去當演員
,專門騙妳這種看戲看入迷的小傻瓜,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眼淚從眼角
淌下,如果是剛才,愛菱一定以為他傷心而落淚,可是現在,白癡也知道那
是什麼眼淚。
「你一點良心也沒有,我剛才真的為你好傷心呢!」愛菱羞憤交加,奮
力舉起腳邊的石塊,就往白飛砸去。
「唉唷!別氣別氣。」白飛躲過石塊,笑道:「別這樣嘛,我是傷者,
要保持愉快心情傷才好得快,捉弄妳一下也沒什麼啊,而且,我已經想出對
付敵人的方法囉。」
「真的?」愛菱止住追打動作,等候白飛的下句話。
白飛一腳將木馬撥立,動作乾淨俐落,全然沒有受傷勢影響,「我傷勢
已癒,普通的小角色還不放在心上。我剛剛看過了,這木馬還能動,妳等會
兒坐上它,往城裡的方向衝,敵人如果看到妳就會追出來,以這東西的速度
,他們一時之間追不上妳的,而我會跟在妳後頭,趁著他們被誘出來的機會
,把這些傢伙全部解決掉。」
愛菱看看白飛,腰間的繃帶上僅有淡淡紅色,出血已止,如果白飛的回
復咒文像他說得那麼有效,裡面應該也長出新肉,和人動手自然沒問題。那
麼他的計畫呢?嗯,被人當成誘餌,好像有點危險。
看穿愛菱心意,白飛笑道:「不然倒過來,我騎木馬當誘餌,妳負責把
追我的敵人通通解決。」
呃!看來自己沒什麼選擇餘地了。
愛菱湊近頭去,再看看白飛傷口,哪知才一靠近,給白飛悄悄彈出塵屑
撲在臉上,立刻就淚眼汪汪。
「哇!你又在惡作劇。」
「哈哈哈,笨就是笨!」
兩人打鬧成一團。
對於白飛的故事,愛菱仍有些許無法釋懷,幾天後,她找個機會問韓特
,「白飛哥以前想要當醫生嗎?」
而韓特先是驚訝一陣,立刻爆出大笑。
「什麼?他對妳說了那個姊姊妹妹的故事啦!哪個版本?」韓特大笑道
:「那是我和這小子以前泡妞用的手段,如果女方年輕,就說妹妹;比我們
年紀大,故事就說姊姊。如果外頭天氣好,就說死時是大晴天,天氣不好就
說下大雨,靠我們兩個的精湛演技,當年不知風靡多少女性,咦?他對妳說
這玩意兒幹嘛?他想泡妳?不會吧,這小子一向對美人很有品味的,怎麼會
突然戀童起來了,古怪!我找他問問去。」
這個毫無浪漫情懷可言的回答,徹底讓愛菱死心,自己真的是不折不扣
的大笨蛋。
倚著石壁調息養神,白飛看著愛菱,她正對著火光,神情專注地調整木
馬,預備進行自己的計畫。
「咳!」
一聲咳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白飛用手摀住嘴巴。
「白飛哥,有事嗎?」
「沒有,妳繼續吧!」
攤開手掌,掌心裡溫熱的液體,卻是參雜青紫的詭異紅色。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撲朔不辨是友敵】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
韓特由牌樓上躍下,追蹤目標的形跡,在幾排屋頂上飛奔。
打從希爾恩城開始,自己這一行人就一直受到跟蹤、監視,但在剛剛的
一陣奔走中,韓特赫然發現,所有跟蹤監視的大雪山門人,消失得不見蹤影
,可見事態已經有了重大變化。
所以眼前跟到的這個線索,計決不能有失。
他以獎金獵人為業,你追我跑的情形是家常便飯,對於輕功、背後擲物
傷人之類的本事也是大有心得。以輕功造詣而言,雖然及不上他手中快劍,
但亦是不弱。
此處是城裡貧戶所群居,皆是木造屋房,韓特將真氣一轉,運起獨門秘
訣,腳下就如冰上溜行,在相鄰的一排木板屋頂上輕飄飄地滑過,半點聲息
都沒有。
然而,這次的目標也非庸手,眼看雙方距離已拉近,而對方仍無所覺,
韓特心中一喜,預計在巷子尾端可以追上目標。哪知巷子一盡,那人往左一
轉,突然間身形幻化,幾道黑影同時往四面八方散去,而當眼前再回復清晰
,人已經消失無蹤了。
「媽的,有一套。」韓特肚裡暗罵,從屋頂上翻身落地,只見周圍幾樣
斗笠、衣服之類的散落在地上。那是對方適才奔走於巷內時,順手由周圍拿
的,目的就是為了施展這樣的障眼法。
既然是障眼法,對方當然也還藏匿在這附近,這種技法,好熟悉啊….
叮!叮!兩聲,卻是韓特提起配劍,連鞘格飛了分左右襲來的兩枚飛針
,再往背後撩去,招架敵人猝起的突襲。顯然,敵人與自己一樣,現在都沒
有時間與耐性打持久戰。
招式未發,韓特一驚,對方的掌勁居然比預估中早到!
要知尋常高手決戰,任何因素都要考慮在內,而彼此間的距離更是關鍵
所在,一個估量不好,下一刻便已落敗身亡。他剛才以背後響起的風聲,估
算雙方距離,哪知對方竟能以某種特殊手法,中途加速,令得招式驟快,比
原先早到數秒。
高手過招,容不得分毫差錯,換做一般好手,這一下已給了結性命。但
韓特應變奇速,立刻鼓勁劍身,令劍鞘受激飛出,與敵招相撞,而他本人趁
機轉身,第一時間劈下手中之劍,連環攻擊,反要攻敵人個措手不及。
蓬!
對方反應也是極快,見劍鞘飛來,已知韓特變招之法,也不眷戀,立即
飄身後退,襯著一襲黑袍飄揚,身法如鬼似魅,虛緲得讓人不敢置信,待得
長劍劈空、劍鞘墜地,人已立在一丈之外,轉身便走。
「等一下,請留步!」匆匆一瞥,韓特已經認出,對方就是那日沙爾柱
市酒吧中遇見的黑袍女郎,當時她給大雪山門人追殺,被叫做叛徒,而剛才
交手,她的身法、招數,都帶有大雪山家數,自然與此淵源極深,說不定能
向她查問點情報。
另外,而此地一非大城,二無主要幹道,會在此見著,偶遇的可能性太
低,誰也不敢保證她不是為己而來,先扣下來問問再說。
眼見對方並無止步之意,韓特告了聲「得罪」後,揮劍追截,黑袍女郎
冷哼一聲避過,還了一掌,雙方就此動起手來。
連拆幾招,黑袍女郎始終沒用兵器,並且右手一直收在袖內,似有隱疾
,僅是單純地以左手拆招還擊。照理說,拿了兵器的佔便宜,韓特本應大佔
上風才是,但這時巷內交手,騰挪空間狹小,對於大開大闔的快劍反而不利
,而黑袍女郎招數變幻,詭秘莫測,時出奇招,將近身短打的長處發揮盡致
,連續幾下重手,反令韓特應付維艱。
嘩啦!
一聲脆響,卻是韓特一招使得老了,波及旁邊木桶,把桶子剖成兩半,
而他心念一動,索性勁灌劍上,大力劈斬,仗著重劍巨威,周遭房板器物多
是木造,稍微帶著便毀得乾淨。這一來局面又是不同,韓特大劈大剁,威力
驚人,黑袍女郎不敢硬接,全憑小巧身法在劍招間閃避,處了下風。
「在下只想問個幾句,不欲傷人,我數一二三,一起停手。」佔了優勢
,韓特提出停戰要求,自己目的是尋人問話,不是沒事找人動手廝殺,在此
交手更是不智,還是早點罷戰為宜。
「一、二、三!」
「哼!」
當韓特收招之際,黑袍女郎冷笑一聲,抬起手,一指點在劍上;而韓特
只覺一道奇冷寒勁沿著劍刃,瞬間摧破護體真氣,直入經脈,沿途血液為之
僵凝;韓特大驚失色,連忙鼓起最強內力,要在寒勁入侵主要脈絡之前將之
驅出。
他是有料到,收招之後對方可能還會動手,卻料不到會有如此厲害的手
段。古怪的是,以自己見聞,雖非盡知一切,但江湖上的著名武學也多有耳
聞甚至親身體驗,只是,卻從沒聽過這門古怪指勁,而這指勁雖是奇寒徹骨
,偏走陰柔,但勁力之渾厚卻非普通陰毒武學可比,必然大有來頭。
總算,對方並未真心出手,指勁一發即收,讓韓特順利驅除,饒是如此
,背後也已冷汗涔涔,當下連退數步,拉開距離,以防止對手再有異動。
「這是對你在大街上隨便攔人的懲罰。」黑袍女郎冷冷地說道,聲音一
如那晚,低沈而有磁性。她瞧了韓特兩眼,「想找你朋友,等會兒躲在一邊
」,說著腳下一點,整個人羽毛似的飄上了屋頂。
「好好保管黃金像,我會再來找你。」
「什麼?」
沒聽懂黑袍女郎的話,韓特頗感訝異,只見她撮唇尖嘯,短短一聲,音
色急促淒厲,遠遠傳出,跟著便飛身往南急走。兩人這一輪交手,本就已驚
動四周,再這麼刻意一嘯,更是八方皆聞,而也就在她發嘯聲的同時,不遠
處的屋子忽然有了動靜,有人隔著窗子窺視外頭。
「是什麼人在呼哨……」
「!!!」
「是第一目標!」
接下來就是一陣騷動,下一刻,將近三十名的蒙面黑衣人,自周圍幾處
地方竄上屋頂,一起往南方追去,速度不慢,幾下就消失在遠方屋簷後了。
而這一切,全給躲在某處簷角下的韓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這些人所出來
的藏身點,這一下,他可什麼都曉得了。
「老友,你可千萬別出事,我馬上就搞定過來找你。」安靜地移動,往
其中一地趕去,韓特祈求朋友平安,而同時….
「嘿!有趣的女人,最近還會再見到嗎?」
和愛菱一起步出洞穴,外頭雨勢出奇地開始減小,白飛扶愛菱騎上木馬
,計算往城裡的方向,當一切妥當之後,他給愛菱一個鼓勵的微笑。
「加油囉,小愛菱,誘敵的工作是很重要的。」白飛微笑道:「妳不是
常常想有所表現嗎?這就是好機會了,好好表現吧!」
「真的沒問題嗎?」愛菱道:「你在後頭一定要盯緊我啊,不然……不
然……」
「放心啦!不會有人能傷到妳的,就怕妳自己摔下馬給弄傷。等會兒妳
就摟住木馬頸子,什麼也別想;千萬別回頭,也千萬別轉向,就直直往前衝
,等到妳再睜開眼睛,一切都沒事了。」
愛菱半信半疑,但仍在白飛鼓勵下,摟住馬頸,機括一開,人馬化做一
道棕影,轉瞬間便奔出老遠。
在她身後,本應以最快身法追隨而去的白飛,卻還默默站著不動;而原
來因為傷勢痊癒大半而紅潤的臉色,此刻竟泛起一層灰敗色澤,連呼吸也粗
濁了下來。
「唉!這趟結束以後,應該多花點時間研究解毒的!」再次把真氣盤運
體內一周,白飛喃喃說著。
在早先的全力催癒下,腰間所受的劍傷、出血,都已經勉強鎮住,恢復
活動能力。但是,因為要求在最短時間內恢復戰力,體內蝕骨散的毒性,只
是強行以內力鎮住,時間一長,便逐步侵蝕筋骨,敗壞氣血,對自己更加不
利。
「不過如果能多爭取到一點時間的話,那也就划得來了。」
「爭取你自己先上路的時間嗎?唔嘿嘿嘿!」
熟悉的刺耳尖笑與嘲諷話語來自背後,白飛毫無訝色,如果是韓特遇著
的那名黑衣女子,那還有話說;其餘像這種程度的潛行匿蹤,是瞞不了自己
這個在惡魔島上特別鑽研此道的行家的。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幫小愛菱爭取上路的時間。至於你說的那條路嗎
?不用擔心,說不定你馬上就要上去了呢!」淡淡地丟出辛辣諷刺,白飛轉
過身,對著背後的魂天官,動作謹慎而不露空隙,不給敵人任何偷襲機會。
後方,魂天官半個身體猶在土裡,這一次的他,身材極矮,露出土面的
上半身看來就像個圓滾滾的冬瓜,十分滑稽可笑。
「呵,樵夫之後是鼴鼠嗎?很合你背後捅人刀子的形象啊!」白飛自然
也清楚,這副模樣鐵定不是魂天官的本體,而是不曉得哪個被奪了身體的倒
楣鬼。麻煩的是,一會兒動手時就算自己把這具身體劈了,甚至再劈個十具
八具,也只不過是讓魂天官多換具身體而已。
這傢伙果如他所言的,能將靈魂任意轉換身體,那麼除非有辦法剋制這
項能力,否則殺他再多次都是多餘,白費力氣。只是,這力氣自己如今又不
能不費。
白飛掣開光劍,藍白色光柱立即由劍柄透出,卻因為持劍者元氣不足,
忽明忽滅,極不穩定。
「你想用這玩具來幹嘛?殺我嗎?唔嘿嘿嘿!」有恃無恐,魂天官的笑
聲一如前次那般陰沈。
有法就有破。在稷下所受的教育、惡魔島上的經驗,令白飛堅信,魂天
官的移魂術法,必定在某處有著極重大的缺陷,否則這種能力如此厲害,他
憑這便可於大陸上獨霸一方,又怎麼會屈就於大雪山,當一名默默無聞的殺
手。
如果找到了破解方法,白飛發誓要這傢伙用命來為他的難聽笑聲負責,
不過,目前還不可能,所以僅能用最笨的方法來應付。
刷刷兩下,光劍盪出兩道光虹,分左右向魂天官合攏,使的是白鹿洞入
門十二技之一的知禮劍,招式簡單明瞭,正適合現下因為蝕骨散而筋骨乏力
的手腕。
魂天官見機甚快,揮掌濺起沙土一阻,整個人趁勢縮鑽進地底,潛地逃
命。
「哪裡走!」白飛見他始終沒整個人離開地面,早知他有此一著,出劍
時手中暗扣鋼珠,見狀立即擲出,只聽得魂天官悶哼一聲,左肩骨半碎,忍
痛遁進地底。
「鼴鼠胖子,別逃。」白飛計算敵人地底潛行路線,仗劍直追。
出洞前,他曾對愛菱說過,這是誘敵戰;話是沒錯,卻只說了一半,而
且誘餌用的也不是愛菱,而是自己。他估計,以自己的修為,武法齊施,要
將身上傷患痊癒,回復十成戰力,沒有兩天半絕對不行。而這樣長的時間,
已足夠讓許多危險變數發生,特別是身邊還有一個不能拿來冒險的小愛菱。
當然這段時間裡,韓特有九成機會循線找來,但在不明白魂天官的特殊
能力時,他被偷襲受傷的機率也頗高,要是兩個主要戰力一起受了傷,而大
雪山又再有高手來到,那結果就是一敗塗地。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退而求其次,寧願讓毒素侵入筋骨,延長療傷時間,
卻回復一定戰力,再來,最低限度也要把愛菱送回韓特身邊,告知魂天官的
真面目。當然這計畫不能讓愛菱知道,所以編個善意謊言把少女騙過,讓她
全心全意趕回去。
就大雪山一方而言,趁強力敵人帶傷時將他解決,絕對比追殺一個無關
輕重的小女孩重要;加上木馬的快速,只要大雪山主力被自己引來,愛菱便
可以一路順風地回去。而自己也非無一拼之力,魂天官的武功不強,便是自
己有傷在身也穩操勝卷,如果把時間拖得長些,又無別的大雪山高手出現,
只要能拖到韓特來援,那就大勢定矣。甚至說得極端一點,一旦少了愛菱這
包袱,便是猛然出狠招幹掉魂天官,自己全力飛奔回城,這也不是不行的。
白飛一面截追,手裡鋼珠一面往地底射去,雖是勁力不如平時,仍足以
破地傷人。卻見地面在輕微隆起痕跡之上,不時有鮮血往上噴出,隨著地痕
拖了長長一道,顯示地下魂天官傷勢不輕。
由於怕真的殺了魂天官,又讓他有機會轉明為暗,變化形體,白飛鼓催
專門用以強化腦域、提昇推算能力的白家神功,對著快速移動中的目標,仍
能控制好鋼珠不傷要害;但眼見魂天官毫無戰意,只是死命地往前衝,心裡
也知不好,自己必是給敵人往某種陷阱引去,只是此時雙方互相牽制,不追
也是不成。
就這麼一追一逃,在盞茶時間追逐後,一幕景物漸漸在眼睛裡清晰了起
來。
「要引我去的,是那裡嗎?」
浮現在眼前的,是一座蒼鬱樹林,乍看之下沒瞧到盡頭,但肯定是面積
甚廣,而這樣大的樹林,的確是很適合埋伏的好地方。
「不能再讓他走下去!」白飛心念一動,奮起手上內力,將光劍灌勁擲
向地下,要將魂天官轟出。
「蓬嘩」一聲,魂天官終於破土而出,週身血淋淋的,四肢還有不少處
直接給鋼珠射得洞穿,瞧來十分可怖,而他頭也不回,撐著傷殘身體竭力往
樹林跑去。
「放棄吧!你跑不了了。」實在佩服敵人的忍痛功夫與鬥志,白飛真氣
一提,縱身躍在魂天官身前,將人截住,反身出指想點他穴道,卻給魂天官
一個倒栽蔥狼狽避過。
幸運只得一次,近距離之下,白飛再次出手,擒拿手已拿住魂天官肩頭
,身高懸殊下,立刻將他按得不能動彈,勁力再一透,只要他稍有異動,立
即便能將他斃於掌下。自然,這樣的話也就前功盡棄了。
一輪奔跑,血行加速,血中毒素也加倍蔓延,白飛腦中微暈,極力提氣
凝神,口中敷衍道:「對啦!這樣喘口氣不是很好嗎?你傷我也累,大家坐
下來休息一下如何?」照正常狀況,敵人現在已是半死不活,可偏偏對著這
古怪傢伙,越是傷重越是大意不得。
雙方身高差距太大,看不清表情,魂天官二話不說,張口便要咬斷舌頭
,白飛雖說扣住他脈門,又哪敢當真發勁,所幸這著也在預料中,左手一動
便卸脫了魂天官下巴,此時,按在他肩頭的右手忽覺異動!
「糟糕!」心裡叫糟,白飛狂催真氣,於千鈞一髮之際斜後飛退,躍至
半空,而腳下巨響一聲,火焰沖天中,慘叫震耳,魂天官已給藏在體內的炸
藥炸得粉身碎骨。
白飛一點都沒有憐憫敵人壯烈死亡的感覺,反正他換副身體立刻就回來
,說不定還更俊俏些,對戰起來不會讓自己噁心。倒是自己的處境堪慮,這
一下飛退,身法是飄逸美觀,可人卻躍到了樹林上空,便是想退也來不及,
鐵定要被請入甕了。
沒奈何,當真氣一洩,白飛筆直落入林中。
這邊,騎著三角木馬的少女,在山野間急奔。靠著求生潛力的發揮,以
及這些日子的騎馬練習,於體力、臂力大有好處,愛菱任著木馬上下瘋狂顛
簸,卻坐得四平八穩,身體隨著起伏卸力,距離城市也越來越近。
「太好了,誘敵成功!」想到自己終於能圓滿完成任務,少女心中滿是
歡喜。原本還以為這任務很困難,沒想到這麼簡單,路上好像是有人打算攔
截,但木馬的高速讓他們計算錯誤,猛地闖過之後,又哪裡追得上。而那些
人,想必也已經被殿後的白飛哥解決了吧!
念及此事,愛菱覺得有點奇怪,路上她也偷偷回頭看過幾次,都沒看到
白飛的形跡,當時只以為他匿藏在後不便出聲,但現在前方建築已清晰可望
,進城在即,為什麼他還不現身呢?
再回頭呼叫了幾次,除了耳邊風聲,全無半點回應,一個驚悸的想法掠
過心頭,愛菱感到不對,想要回頭。
「赤伯伯說,轉向是拉馬尾還是扯右耳啊!算了,沒時間了,兩邊都試
試看吧。」
兩個動作齊作,一陣激烈磨擦之後,木馬冒著煙火掉頭回奔。扯右耳是
轉向沒錯,那拉馬尾呢?
是加速!
糟糕的是她還拉到底了!
於是,在白飛與魂天官都沒料到的情形下,一個不怎麼靠得住的友軍飛
快來援了!
往樹林裡墜下,白飛伸手腰畔抽劍,這才發現平時習慣插在腰間的光劍
,已於剛才擲劍出手時,留在林外。不由得暗叫一聲苦,現下手無寸鐵了,
真正是糗大了。
沒法可想,只得鼓勁護住週身要害,採取比較安全的姿勢,在連續踏斷
幾根樹枝卸力後,安然落地。腳踏著實處,白飛舞動雙掌,護身兼清出視野
,既已身陷林中,便不急著出去,還是先看清楚情況,免得猝遭暗算。
藏身在樹後,白飛調勻氣息,隱蔽自身的蹤跡,緩慢而謹慎地觀察林中
一切。
調息之餘,白飛已運起白字世家六藝絕學之一的無相訣,掃瞄周圍動靜
。白家六藝,是當年處於全盛期的白家祖先所創,其中的無相訣,道理非常
玄妙,是憑著修習者的六識思感,去洞察施展範圍內所想瞭解的一切,最高
段的「武中無相」,號稱具有與魔族太上天魔同等的靈覺,無論天下間任何
絕學,在其之前都無所遁形,在瞬間理解、破解。
白飛並不是嫡系子孫,但由於曾入雷因斯研究院求學,因而以優異宗親
的身份,獲准傳授六藝中兩藝的部份口訣,恃之防身。其中,修習無相訣便
讓他有著遠超常人的計算能力,與匪夷所思的思感靈覺。
現在,他便以這能力在探索八方。
樹林裡,所有生物都有著不同的氣息,饒是同屬同種,亦無兩同。以自
己如今的等級,雖然可以憑著生物的氣息來判斷一點事,但畢竟能力不足,
所知有限。可是,如果配合無相訣來使用,就可以擁有遠比自己應有更強大
的洞察力,讓林子裡發生的所有事,自己無所不知。
思感緩緩掃過,白飛肯定,樹林裡生物雖多,但在自己掃瞄過的一里多
範圍內,除了自己,並沒有第二道人氣。換言之,並沒有如先前預料一般,
有人在此埋伏。
然而,這並不代表沒有埋伏。
「唔!那鼴鼠胖子會搞什麼鬼?」不知道魂天官的真面目是什麼,白飛
擅自替敵手取了個不雅綽號。
「唔嘿嘿嘿!白飛,這次我看你怎麼逃得掉?」
陰沈而張狂的笑聲,再次響起,在林內到處引起回音。白飛忍住想嘆息
的衝動,靜靜地靠著樹木不動,依照林木茂密的程度來算,只要自己藏得夠
好,敵人想找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只是,這傢伙怎麼這麼麻煩啊!自己還是首次見到這麼耐打的敵人,雖
說他表現出來的鬥志,在劇烈痛楚下堅持忍著把敵人引進陷阱的毅力,確實
令人佩服,但此刻白飛腦中唯一意念,就是把魂天官聯想成某種家庭害蟲。
「白飛,你以為不出聲我就找不到你了嗎?」
「廢話,你要是找得到?哪用得著噴那麼多口水?」白飛心底暗罵,卻
覺得有一絲不對勁,這樹林裡應該沒有其他的人啊!
「魂天官是我藝成之後的代號,但我在武煉修行時還有另一個代號,你
不知道吧!」
「我管你叫阿貓還是阿狗,關我什麼事。」一面在心裡回罵,白飛思考
著剛才的想法,如果說樹林裡頭沒有其他人,那就是說,魂天官的附身不限
於人體囉!
「嘿嘿,我的另一個代號是,獸天官!」
「不妙!」警訊乍起,白飛連忙換位,兩條墨黑色小蛇恰好撲在他適才
所立之處,動作疾若星火,要不是閃避得快,已經被蛇牙咬中了。
墨蛇在樹上一頓,盤屈身體,立即轉向射來,動作靈活迅捷,白飛不慌
不忙,隨手折下一截樹枝作劍使,橫臂揮出,將小蛇擊落。
「嘖,沒想到還有這招。」白飛嘴裡抱怨,手中舞動樹枝護身,此時上
方傳來聲響,有生物從上投擲樹果攻擊。
閃避之餘斜眼上望,卻是幾隻猴子在那裡拍掌唧唧叫好,跟著自己的動
作躍至別棵樹上,持續攻擊。牠們擲得高興,自己可是大大不好,才想找地
方暫避,只聞前方獸吼低咆,一雙綠油油的眸子出現在黑暗裡,竟是一頭花
豹聞味而來,而稍一遲疑,右邊也給一頭豹子堵死,兩頭動物口中低嗚,嗜
血的目光盯住自己身上每一吋肉。
「別這樣,我並不好吃啊!」情知狀況險惡,白飛仍維持家族優雅信條
中的從容,「唉呀,我上輩子是作了什麼對不起動物的事嗎?」
武煉位處大陸西南,境內偏多蠻荒森林,這魂天官在那處修練,除了移
魂之外,居然還學了這手驅趕野獸的本事。唉!如果不是處身這種情況,自
己其實是很樂意與動物們親近的啊。
「唔嘿嘿嘿!白飛,我從昨夜起便召集群獸,現在這林子裡聚集了方圓
數百里之內的野獸,你好好享受吧!」
「你如果不當殺手,大可改行當獵戶,保證不會餓肚子。」冷冷回撂一
句,白飛心下揣揣,瞭解敵人並非虛言,空氣中瀰漫了獸類獨有的腥味,當
風聲帶來遠近聲音,猿鳴、虎嘯、豹咆、狼嗥、蛇嘶……不知道有多少不同
的動物潛伏在四周,聲勢駭人之至,魂天官沒有說錯,他的確已經方圓數百
里的動物集中在這林子。
縱是平時十足狀態,面對這情形也是十分棘手,何況現在。自己就算大
發神威,殺獅斃虎,又能殺得了多少?唯一慶幸的就是沒把愛菱留在身邊,
不然真是半點生機也沒有了。
微微出神,腳下忽地一涼,卻是一頭蟒蛇悄沒聲息地爬過來,纏著腳就
要往上爬,白飛大驚,趁著蟒蛇尚未纏緊,鴛鴦連環足連踢甩開,同時飛身
上樹想要暫避攻擊,哪知人才躍高,手還沒攀上樹幹,樹上兩隻猴子奮不顧
身地撲在他身上,將他撞下去。
下頭的豹子同時搶上,對著頭臉張口嘶咬,蟒蛇也纏過來,箍緊身體,
要將他勒殺,連身上猴子也是又抓又咬,護身硬功本就不是白飛拿手項目,
真的挨實了這幾下,不死也得重傷。總算反應靈敏,在掉地同時搶先伸手,
抵住兩頭豹子腦袋,解決破喉危機,手肘運上巧勁,將猴子送進蟒蛇身旁,
給勒得呱呱慘叫。
花豹的灼熱氣息不時噴在頸邊,白飛竭力抵住。看看兩頭豹子,綠色的
獸瞳轉為火紅,噴出的氣息也熱得異常,顯然這些野獸受到的控制力非常強
大,讓牠們以殺死自己為第一目標,無視其他,否則不是早就自相廝殺成一
片。
腳底猛然發力,將一頭花豹從肚子踹向另外一頭,當兩頭豹子滾跌作一
堆,趕忙起身奔跑,想先逃出這個吃人樹林,哪知立刻又給四頭野狼擋住。
就這樣,白飛空手血戰群獸,情況的激烈,較諸日前與大雪山殺手的纏
鬥有過之而無不及,百獸從每一個樹叢、角落,絡繹不絕地竄出。別看猛獸
以外的生物沒有殺傷力,便算是麋鹿,給牠從背後踢上一下,也夠讓人疼得
眼冒金星。
戰情激烈,白飛一身雪衣上,全染滿了鮮血;近距離與獸纏鬥,什麼上
乘武功都不管用,而白飛也無法再維持優雅風範,狂提一身功力,拳腳翻飛
,掌劈野狼,左腳一起,將一頭花額虎遠遠踢飛,好不容易喘口氣,身上一
緊,又給一條巨蟒盤腰纏住,只得在鼓勁狂震時,混參巧勁滑開。
披頭散髮,呼喝連連,白飛豁盡每一分力量轟殺群獸,每屠殺一頭,身
上也就不可免地多了數道傷痕。發起狂的野獸,無疑比不怕死的殺手更不要
命,戰鬥在大量鮮血中進行。酣鬥中,最可怕的並不是虎豹這一類的兇惡猛
獸,而是攀扶在樹木上往下掉的蜘蛛、螞蝗、蜈蚣……這些毒物,體積細小
,最是難防,而一給咬中,毒素滲進體內,實無遜於遭到狼噬虎吻。
戰到後來,身體各處知覺都已麻木,縱然獸爪再身上撕過一道血痕,也
是一無所覺,只是依照最直接的反應,擊殺身邊的動物。這副情景,令窺視
在一旁的魂天官暗暗心驚,沒想到除了大雪山之外,還有別的地方能培植出
這種耐戰人才,傳聞西西科嘉島是個猶勝大雪山的修羅場,這樣看來果然不
錯。
當戰事撐到一刻鐘後,饒是白飛鬥志未竭,心律卻不爭氣地劇烈痙攣起
來,那正是內力、體力即將耗盡的前兆,只是雖至此絕境,白飛神智不亂,
仍舊清明一片,連續三記重腿,把迫上來的蛇、狼踢翻幾個筋斗,趁勢後退
喘息,連退十餘步後,倚在一棵參天巨樹底下,剛以為平安,哪知手腳驀地
一緊,古樹的樹藤就像有生命一樣,將他四肢牢牢纏住。
「不好!」料不到魂天官還有驅動植物的能力,白飛登處下風,正想運
勁強扯斷樹藤,上方嗚嗚獸吼,一頭身體碩大的巨猿由樹頂躍下,目露兇光
,一落地,便揮動兩條巨臂,要把這棘手的人類拍扁成肉醬。
手腳動彈不得,生死一線,白飛大喝一聲,拼盡體內餘力,一個頭槌猛
往巨猿腦袋上砸去。
「呱嗚∼∼∼!」只聽得巨猿尖聲慘嗚中,雙方都是頭破血流,而白飛
一次拼到盡,弓起身體,又是一記頭槌砸下,以硬碰硬;恐怖而殘酷的場面
上演,連續幾下豁出性命的狠撞,熱血飛濺,巨猿發出震天嚎叫,給連續頭
槌釘得腦漿迸流,重重身體後仰倒下。
當巨猿倒地,幾頭狐狸、豺狼之類的小動物想要撲上撿便宜,卻給白飛
咬碎頸邊樹藤充作暗器,一一釘死在地,額頭貫穿。
之後,白飛滿頭滿臉,都是稠濃紅液,噁心可怖,而他凜冽的目光,夾
帶爆殺巨猿的威勢,絕對冰冷地由左至右,再由右至左地橫掃一遍,百獸遭
其神威所懾,盡在原地低聲咆叫,卻無論後頭魂天官怎樣驅趕,都命之不動
,只能在一旁虎視眈眈。
這情形完全看在白飛眼底,饒是死戰,身為白家人的訓練,仍讓他保有
最冷靜的頭腦,來推算一切。從這情況看來,百獸無知,已經給自己唬住,
魂天官若是能驅動,就不會這樣兩相對峙;倘若僵局要打破,那麼一直藏匿
在暗處的魂天官,就必須親自動手了。
沒有鏡子看,但現在的儀表鐵定是威武怕人,充滿肅殺之氣;只是,白
飛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外表的十分之一光彩。酣戰時還不覺得,現在
難得靜下來,所有累積的傷患都在呻吟。連續中毒、大量失血,加上各處輕
重外傷,現在光是連站著都覺得萬分吃力,疲憊得只想閉上眼好好一睡,倘
若群獸不顧一切再次攻擊,自己只有束手待斃,在一分鐘之內便給野獸碎屍
,死得不能再死。
說起來還真該感謝這幾道樹藤,若不是手腳被綁住,撐著了身體,此刻
必是倒地不起了。
悄悄運勁,右腳的樹藤略有鬆動,有機會掙脫。直至此刻,白飛仍未放
棄求生,甚至是求勝的念頭。在他的推算中,自己並非是毫無勝算的,只要
能誘出魂天官,面對面地再一戰,那麼,自己仍有機會贏得勝利…….
一會兒之後,大氣裡有著異樣的波動,魂天官陰惻惻的聲音再次響起。
「姓白的,能在這裡頭撐到這時候,當今七大宗門的年輕子弟裡頭,你
算是數一數二的人傑,白家任你閒置實在是錯誤啊!」讚許的話只說到這裡
,繼而又是癲狂的大笑,「可惜你今天是死定了,下輩子投個好胎,到大雪
山來當學員一展你的長處吧!唔嘿嘿嘿!」
其他的姑且不論,大雪山弟子對自己門派的向心力,還真是沒話說!
「和你這種沒有美感的鼴鼠當同學,我的美學神經會受不了的。」急忙
運氣鎮傷調息,白飛咕嚷著,心裡卻為之一喜,這聲音是從不遠處逐步靠近
,魂天官要親自出手做出最後一擊了。
能以人聲發話,咬字無差,那他附體的動物便不難猜到。鸚鵡?九官鳥
?猴子?人猿?選擇雖多,但從攻擊力強的著眼點考量,應該是剛剛那頭巨
猿一樣的猴類吧。
有些期待敵人會以何種面目出現,白飛調息療傷之餘,更偷偷弄鬆了縛
住右腳的樹藤。
下一刻,就在白飛身前,土地忽然沒預兆地崩散,一個碩大物體竄了出
來,奇異聲勢,驚得四周百獸往後連退。
「怎麼會是這種東西?一頭巨鼠!」
沒有錯,竄出地面的,是一尾不折不扣的大老鼠。野狼般的大小,長長
的尾巴,前爪、門牙上都戴了鋼套,除了鋒利的鋸齒外,更理所當然地發著
淬毒後的藍光,詭異的外表,通告著所有生物,這是一頭有著強大殺傷力的
鼠類啊!
「沒理由啊!老鼠的發聲器官與人類………算了,和一個不正常生物討
論正常學理,只會是我的錯。」白飛嘆息道:「你選的動物還真沒有美感可
言啊!不過也對,和閣下很配,同樣是鼴鼠作為。」
巨鼠張嘴發出魂天官的古怪聲音,瞧來更是滑稽可笑兼而有之。「唔嘿
嘿嘿,等一下殺了你之後,我會砍下你的頭,送回大雪山供奉,這是我們對
優秀目標物的尊敬。」
如果是韓特在此,或是某個正率領四十大盜在自由都市北區作案的男子
,聽到這句話,大概會反唇相譏「又不是你自己的實力,卑鄙小人,有什麼
好誇耀的」。但是白飛有著不同感受,無疑魂天官的武功不強,手段也絕不
光明正大,但他也是一個盡職的好殺手,用心去設計自己的長處,然後做出
各種配合,拼命把自己升到可能升到的強,也許他不算高手,卻能因此而殺
掉遠比他強的高手,這樣的他,又有誰能說是錯的呢?
更重要的是,白飛從這樣的行為裡,感受到一份美的存在,這讓他對敵
人產生一種心有戚戚焉的感受。當然,用他摯友韓特的話來講,這就是白家
人血統裡最不可救藥的一面。
不過,敬佩對手是一回事,可沒有理由就因為這樣而把命奉上。盯住魂
天官的每一個動作,白飛籌畫著僅有一次機會的反擊。
魂天官的巨鼠軀體慢慢移了過來,在這種情形下,讓人出奇地感受到老
鼠的壓迫感。從角度來看,他的意圖很明顯,是想躍起來,憑著口中淬毒鋼
牙,攻擊白飛頸部;以鋼牙的鋒利,一口把頭咬掉,這也未必是做不到的。
白飛閉目不言,嘴角一陣唸唸有詞,神情肅穆,前進中的魂天官頓覺一
股異樣波動,在空氣中流動,心裡大大不安,立即腳下加快速度。
在魂天官沒有新命令之前,百獸俱在十尺以外圍觀。雙方距離越來越近
,當距離來到最近,魂天官看準角度,猛地躍起。
嘶啦!
爆裂一聲,白飛右腳迸斷樹藤,往上一踢,右手樹藤碎裂中,白飛右掌
疾出,一記手印結實打在魂天官胸口。魂天官不意有此突變,雖然立刻還了
一爪,令白飛胸口鮮血淋漓,右手傷幾見骨,卻阻不住右腿的第二招攻勢,
給他一腿踢在鼠頸。
砰!
擊中鼠頭,白飛大喜,剛要忍痛發勁,腰側忽然一陣酸麻,壓制住的蝕
骨毒素恰於此時發作,大口鮮血噴出同時,腿上勁力消失得無影無蹤,僅是
擦過了事。
魂天官站立不穩,往後摔倒,獸群失去心靈控制,又感受到某種威脅,
轟然一下,四散奔逃,但見周遭萬獸奔騰,樹木倒散,沒一下功夫,百尺之
內的獸類跑得乾乾淨淨,林子裡頓成死寂。
不久,巨鼠從地上翻身立起,魂天官的聲音再次出現。「嘿!好可惜啊
!如果你不是太拘泥用手的習慣,先浪費一腳解脫手臂,而把全力一腿集中
攻我頭部,殺掉這頭老鼠身體,至少還可以拖點時間,現在,嘿嘿,你到底
是輸了這一場。」
毒發與最後一擊,耗光了白飛僅餘的體力,令他只能癱靠在樹上,啞著
嗓子回答。
「不,我才是最後贏家。」
話聲一落,空間裡響起一種像是琴弦迸斷的聲音,巨鼠頸部為之爆裂,
鮮血像是噴泉一樣噴得老高。剛才那一腿雖已無力,但這絕頂聰明的男子,
對招數的運用也是絕頂巧妙,竟將一分殘力灌入,待得時間一長,立刻爆裂
動脈。
魂天官連忙止血,但鼠身終非人體,充其量僅能減小出血,要說止血,
又那裡止得住。然而,有恃無恐的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無聊的小動作,我只要換個身體不就成了嗎?說吧!這次你想要什麼
動物來送你的終?獅子、蟒蛇,還是讓森林裡的毒沙蟲活生生腐蝕掉……」
聲音突然一斷,跟著便是怒吼,「姓白的,你對我做了什麼?」
本已體力耗竭的白飛,聽著魂天官惶恐的叫聲,竟疲憊地低聲笑起來,
「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要浪費那一腳了吧?大雪山的資料有沒有告訴過你
,我以前在雷因斯當過神官,雖然時間不長,不過也會一些基本的神聖封印
法術。怎麼樣?你現在還能離開這個身體嗎?」
這個印法早就該用了,只是,離開稷下太久,自己又非魔法師,早把使
用方法忘得精光,為怕差錯反傷己身,哪敢亂用。拼命時一舉成功,這就算
是老天垂憐了。只可惜,因為某個戰術破綻,還是功虧一簣。
充滿不祥語調的問句,首次讓魂天官對死亡產生恐懼。白飛的戰術的確
漂亮,先用法術封印住他的魂魄不能離體,再施以致命一擊,便算是現在,
只要血一直不停地流,放血都足以將敵人放死。然而,魂天官隨即寧定下來
,靠著聽過的些許魔法知識,他發現這戰術有個破綻。
「唔嘿嘿嘿!真是可惜,你說的這種封印,我在武煉也見識過。這種封
印,只要施術人解咒或是自身死亡,封印就會解除。」魂天官狂笑道:「只
要我殺了你,我就能在這身體毀壞以前轉換身體,所以最後贏的人只會是我
,我沒說錯吧!」
最大的破綻已給敵人發現,白飛無話可說,如果一切能照計畫,第二腳
送掉魂天官鼠命,這個戰術就不會有破綻,失去操控者的百獸也會散去,自
己會成為勝利者。遺憾的是,任何計畫都難免有算不到的變故….
「說的沒錯,就如同你說的一樣。」白飛頹然慘笑,「我現在只想知道
一件事,既然你能驅使百獸,為什麼剛剛不直接調頭大象過來,踩死我算了
。」
「大象?」魂天官愣然,想不到敵人有此一問,「嘿!那是你小子運氣
,要是方圓幾百里內真有大象,你會活到這時候嗎?」
「沒有大象?」難以理解,白飛對這問題甚為關心。
「別想再轉移我的注意力,現在任你說什麼也改變不了命運。」
白飛恍若未聞,只是露出一絲詭異笑容,低語道:「沒有麼?那麼….
最後贏的還是我。」
「死到臨頭還在說鬼話。」巨鼠連竄帶衝,撲往白飛,他這次下定決心
,不管敵人有什麼反擊手段,拼著受一擊,也要在這身體毀滅前,殺掉這詭
計百出的麻煩男人。
雙方距離再次拉近,而此時,後方樹林隱約傳來不明顯的樹木倒塌折斷
聲….
「以老鼠而言,你算是厲害的……」白飛低著頭,喃喃自語。
魂天官已撲至最近,樹林裡的異響也大聲起來,恍若長空霹靂大作。
「……不,甚至可以說你是這世上最危險的老鼠……」不知是鎮定或是
放棄,白飛頭也不抬,只是說著難解的話語。
魂天官驚覺不對,急轉過身,眼前忽然一黑,一個強勁有力的馬蹄,從
天而降,正好踏在巨鼠面門。正是小愛菱在緊要關頭趕到,木馬的高速裂樹
毀物,無物不摧,一路驚得萬獸竄走,待見得白飛命懸一線,少女嚇得魂飛
天外,猛然一扯馬尾,木馬騰空飛起,重重落下,將可憐的魂天官當場踏死
,巨鼠成了一灘碎骨肉泥。
白飛最後一句話恰於此時說出,「但那終究不過是一隻老鼠的程度。」
驚險的戰局,還是由萬物之靈取得最後勝利,白飛一如自己的預告,成
了最終勝利者。但,他的危機並沒有解除。
木馬踏死魂天官,其勢未止,仍筆直往前衝去,白飛首當其衝,眼看就
要與魂天官同一命運。
愛菱大駭,慌亂中只記得赤先生曾說過,要是能馴服木馬,木馬就會停
下。但馴服木馬的條件是連續一十二時辰不墜馬,就算自己做得到,現下又
哪有這種閒功夫。
幾個念頭電光石火在腦裡一閃,愛菱徬徨無計,只是兩手死命勒住馬頸
,放聲大叫。
「木馬∼∼停∼∼∼停∼∼∼∼∼」
在最緊急的時刻,奇蹟發生了。不知是仙得法歌大神顯靈,亦或是連續
幾日騎木馬訓練讓少女臂力大增,就在大叫聲中,木頭碎裂聲響起,愛菱竟
硬生生將木馬頸部抱斷,馬頭掉落。而木馬在失去主要機括之後,嘎地一聲
停止動作,往右翻倒,背上的少女則是一頭栽進了白飛懷裡。
從頭到尾都保持冷靜的白飛,在確定自己已遠離死亡威脅後,抬起頭來
,對著地上稀爛的鼠屍輕笑,「你一直說我今天必死無疑,而我也一直相信
我會是最後勝利者,比較起來,我的預言準多了啊!」
不管敵人的素質如何?這場戰鬥將讓白飛永難忘懷,決定好好記住這頭
鼴鼠。
從緊張情緒裡釋放的少女,淚腺也同時運作,靠在這滿身血污卻無損其
氣質的男子胸膛,放聲大哭。
同樣的情形,有人因為危機過去,得以安心喘口氣;卻也有人正因為計
畫處處失利,而處於極端的懊惱中,這群不幸的人就是仍未撤離的大雪山學
員群。
他們目前仍然算是見習殺手的身份,雖然多數已經取得資格,將在回到
大雪山後正式述職,以正職殺手的身份,開始累積江湖名聲,但此刻,他們
仍只是大雪山最低階的學員。
這次的任務,剛開始,僅是調集這一期的所有學員,去追殺一個目標,
並奪取目標身上的某件物體,所有人都認為這很簡單。然而,到後來一些內
幕消息逐漸流傳,眾人才知道這件任務的難處,而事情發展到現在,更引來
了三個棘手的不速之客,破壞了所有計畫不說,還讓總部為此派了正職的學
長姊來處理事態,真是怎麼想都沒面子。
在他們之中,更有一雙姊妹,分外感到失意。就在沙爾柱市近郊,學員
群總集結,發動總攻擊,眼看就要將本來受傷不輕的第一目標截殺,奪取物
件;卻因為這兩人的貪功,令圍殺陣形有了破綻,讓第一目標在連傷十數人
後重傷逃逸,之後,第一目標將黃金像寄放給同夥,產生了新的敵人,而且
還十分難對付,進而連累到整個團體。為了這點,她們姊妹這些天來,除了
挨教官的紙上臭罵,更整日飽受同學們的白眼,甚至還有人故意在圍殺行動
中對她們放冷箭,想像得到,她們簡直就變成過街老鼠了。
現在,整件工作轉交給正職的學長姊接手,所有任務已了的見習學員為
免阻礙,全數撤回大雪山。想來回去之後,大夥兒挨教官們一頓狠刮,是免
不了的,一念及此,見習學員的士氣都很低落,對她們兩人更是白眼有加。
就像剛才,五名學員在屋內整理行囊,預備入夜後啟程,忽然間上級學
長專用的聯絡嘯聲急響,探頭一窺,竟是第一目標出現。儘管明知這是引誘
,但目標出現,學員們就得追去。她們兩人也取出兵器,預備一起出擊,哪
知卻給同伴推開,扔下一句「妳們別來了,多了妳們,我們不知道還有幾個
人能活著回來」。
於是,兩人只好無奈地待在屋裡。如果是第二目標三人中的那個女孩,
看到她們的處境,必然很心有戚戚吧。
「叩!叩!叩!」
門口響起不該有的敲門,令姊妹倆心中一顫,紛紛持匕在手,佔了屋裡
最有利的位置。
那門,當然是沒有人去開。
敲門聲驟止,姊妹二人提高警覺,這土屋建築簡陋,有門無窗,雖然出
入口只得一個,但牆壁不牢,硬要突破並非難事。忽然上方嘩啦一聲,磚瓦
剎那如雨齊下,裡頭還伴著一只原先放置屋外的石磨,鬧得兩人好不狼狽。
驚覺敵人可能自上方突襲,兩人本能地望向上方,這時又是一聲嘩啦,
兩扇木門給擊開,一道人影迅若急電,闖進屋來,攻得兩人不備,一手一個
,全都給點了穴道。反腳踢起凳子一撞,將門闔上。
「唉呀呀!有人敲門卻不應門,妳們真是沒禮貌啊。虧我還想假扮送外
賣的來混一下咧。」說話的自是韓特。有了前車之鑑,為防止人質立即自殺
,韓特立即封住兩人諸多穴道。他對女性的禮儀遠不及好友白飛的十分之一
,雖不至於大佔手上便宜,但該點的地方也全無避諱,點了個結結實實。
穴道點完,暫時不用擔心人質暴斃。韓特抽劍出鞘,那是無數血淚換來
的教訓,防止有人遠距離狙擊人質,害得自己無話可問。回頭一望兩女,饒
是在屋內,兩女都是黑衣、黑頭罩,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雙眸子,標準夜行
人打扮。
「真有一套,妳們都不嫌熱啊。」韓特哈哈一笑,反正兩女無法抵抗,
一抬手便將兩副頭套揭下,「這樣不是比較好嗎?除了對自己長相沒信心的
人之外,沒必要整天戴著這………咦?」
頭套之下,姊妹兩人都是少女模樣。看來老成些的是姊姊,棕髮黑瞳;
妹妹則是在希爾恩城見過的那一名,棕髮藍瞳,與那天易容過後的臉孔相比
,依稀有些熟悉。兩女雖不算絕色,但也是容顏姣好,五官清秀,唯獨有些
特異的,是她們的耳朵是像貓耳一般的豎耳。
「真難得,原來大雪山也收武煉人作弟子啊!」
武煉位於大陸西南,面積遼闊,本是境內三十六蠻族合組聯邦,但由七
百年前起,就臣服於艾爾鐵諾,成為武煉特別行政區。其境內多是原野叢林
、蠻荒大川,民風強悍,逕多非人類的種族居住。
據文獻記載,兩千五百年前九州大戰時期,魔族的各類獸兵動輒淫辱婦
女,有部份生下混血兒,也就是外表帶著野獸特徵的半獸人。當九州大戰結
束,這些半獸人不見容於人類世界,皆被逐往大陸西南方的蠻荒世界,又與
當地土著成婚生子,孕育後代,連續千年累積後,武煉人丁大旺,而有所謂
三十六蠻族之稱。
雖說是蠻族,但血統繁延至今,人類的血統早將獸系血統蓋過,武煉蠻
族的外表,也與一般人類無異,僅是有少許特徵不同而已。像這樣的貓耳朵
,就是其中特徵之一。
「呵,奇怪,我記得武煉人應該很不喜歡往外跑的啊!」韓特搖頭一笑
,「算了,這不重要,從現在開始,我問一句妳們答一句,要是有什麼不對
的地方……哼!我還沒問,妳們就已經打定主意了嗎?」
無視於韓特略帶威脅的口吻,二女一齊閉上眼睛,全不答話。大雪山的
教育,低階人員成為人質時,應該立即自殺,如果不行,也該保持沈默,無
視無聞,不受敵人的挑撥。
「開玩笑,給引到外頭去的那票傢伙不知什麼時候會回來,哪有時間在
這裡胡混!」韓特將臉色一沈,正要施展在惡魔島上練出的逼供手法,忽然
屋頂上轟然一響,有人以金絲網之類的的東西,封住了頂上缺口。
也就在金絲網封好屋頂破口的同時,整間土屋成了密閉空間,韓特頓覺
腳下一沈,土地像灘渾不受力的爛泥,讓自己緩緩陷入其中。
「該死,這麼快就給盯上了!」
敵人的攻擊自然不是區區下沈這麼簡單,韓特只感腳底微痛,立刻飛身
拔起,落在旁邊一只小凳上。檢視腳板,兩邊鞋底已給腐蝕掉一個大洞,要
不是退得快,腳底早已毀了。
「出師不利,少爺我下回再來。」見著敵人有此一招,韓特不敢怠慢,
搶著離開。一頓足,便往門口躍去,剛想以重手法破壞牆門闖出,一絲熟悉
酸臭味竄進鼻端,韓特一驚,半空中硬生生止住去勢,倒翻一個筋斗,落回
原先的小凳上。
這時室內景觀已然大變,四面牆壁、屋頂、地面,全化做一種詭異的墨
黑色,蕩漾濃稠酸臭,緩緩腐蝕接觸到的物件。室內僅有的幾張凳子、小桌
、木櫃,都發出呲呲聲響,冒著青煙,漸漸沈進地面,韓特腳下凳子因為重
量加倍,下沈的也特別快速。
「去你的,大雪山的殺手什麼時候都成了魔導士了。」韓特咒罵出聲,
他的疑惑與白飛遇著魂天官時相同,這樣的古怪殺技,怎麼看都不像武功,
自己行走江湖,也從沒聽說有哪個殺手以此法殺人,難道這是大雪山不為外
人知的神秘武器?
「王八蛋,這麼愛吃,就讓你吃個夠。」一飛身,韓特夾手奪過二女緊
握著的匕首,再一揚臂,匕首夾著勁風,分射向牆壁、地底。射往地面的那
一柄立即給吞沒無蹤;設往牆壁那一柄,卻是釘在牆上,讓黑色壁面腐蝕掉
金屬劍刃,而劍柄落地,再給吞噬。
「連這也吞得下?好,我就不信邪。」怒喝聲中,韓特勁灌劍身,全力
往牆上斬出。結果一無所獲,感覺上就像砍在水底,長劍繞了半周後拔出,
黑色壁面絲毫無損,但長劍也明耀如恆,沒給蝕出半點傷痕。反而是韓特不
得不藉力倒飛回凳,免得招數使老,身體接觸到黑色壁面。
「好劍……嘰嘰……真是好劍……等一下,我就用這劍斬下舊主人的頭
顱……」刺耳的怪笑,與魂天官有異曲同工之妙,唯一聽得出來的,就是個
男聲。
「你拿去把自己閹了還差不多!」韓特嘴邊回罵,眼中凝神觀察,沒過
多久,他發現了一處異狀。
這麼一段時間過去了,連腳下凳子都快被腐蝕到凳面了,而那兩個女人
仍直挺挺的站著,亦沒有露出痛楚神色,這代表…….
「嘿!兩塊防毒墊子,委屈妳們一下了。」韓特長笑一聲,縱足將兩女
踢倒,跟著便老實不客氣地踩在她們身上。如果是以騎士精神為信條的白飛
,必然不會有如此薄待女性的舉動。不過韓特是從來沒這信仰的,了不起腳
下施展輕功,盡量別把人壓痛,這也就是了。
見著韓特這反應,正在暗裡窺視的敵人,也沈默一下,繼而出聲。
「嘰嘰……你以為這樣就逃得出去嗎……嘰嘰……」
「剛剛還不行,但現在既然有墊子可用,那就有辦法。」韓特冷笑一聲
,飛腿將黑色眼瞳的姊姊踢往牆上,自己乘勢撞去,要藉著這具阻毒肉墊,
破解黑色壁面的劇毒腐蝕。
「啊∼∼∼!」
肉墊剛貼著牆壁,韓特還沒撞上,黑瞳少女突然殺豬似地慘叫起來,而
另一邊仍躺在地上的藍瞳妹妹也是尖聲嚎叫,韓特情知敵人已放開顧忌,狠
下殺手,心下嘆息,伸手將黑瞳少女拉回,倒飛途中順道踢起藍瞳的妹妹,
將兩人並排放在屋內最高的木櫃上,自己則再找了張凳子落腳。
「不要,不要啊學長,別殺我和姊姊啊!」
藍眸女子哭叫得甚是慘烈,她的背部給毒力腐蝕,燒灼了老大一塊,腥
臭難當,污血直流,想想也知道那份劇痛。反而是她姊姊看來氣硬得很,雖
然左手與前胸也有傷痕,卻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哼。
大氣中傳來異樣的波動,那名看不見的敵人,以如同字面上一樣的生硬
語調,冷聲道:「身為殺手便不該珍惜生命,既然是我大雪山的一份子,就
該隨時隨地犧牲自己,來完成整體的任務。」
兩女似乎平常受的就是這種教育,給這麼一說,立即忍住痛楚,不再發
出半點聲音,顯是對自己的命運有了覺悟。
怎樣也算不上旁觀者的韓特,卻旁聽得甚是惱火。在西西科嘉島上的傭
兵生活,他其實很明白,敵人所說的規矩,無關乎正確與否,卻有著相當程
度的必需性;在戰場上,如果固執地想照顧每個伙伴,就會為整體帶來超乎
預計的嚴重損傷,而這帶來的後果,可能是全體人沒法再面對下一場戰鬥。
儘管如此,本性豁達的他,在精神上的某一層面,對於犧牲他人這種事
極度反感,特別是那些毫不在意便笑著犧牲同伴的人,往往就在戰鬥結束後
,給韓特打得跌地不起。
而此刻,最應保持冷靜的一刻,韓特給這番話弄得有些不悅。
非常的不悅!
「幹你娘的,你這麼愛犧牲,怎麼不先把自己犧牲掉!」韓特冷笑道:
「你對這點小花招很得意嗎?告訴你,惡魔島上這種把戲多著了,瞪大眼睛
好好見識吧!」
說著,韓特披風一揚,從裡頭夾層取出一只小磁瓶,砸在劍上。磁瓶碎
裂,而劍身蕩漾著一層碧綠光澤,像是塗抹了某種異樣草藥。
「狗種,好好享受吧!」一聲呼喝,韓特擎劍猛往上刺,依照計算,上
方原本只有金絲網,該是上下四方中最薄弱的地方,果然一劍刺去,劍刃半
截沒入黑色壁面,雖然緩緩下陷,但的確有抵著實物的感覺。
韓特一喜,正待發勁,下方地面突然異變,平坦地面隆起成一個土丘,
其中更有一條繩索似的墨黑泥柱,纏住韓特腰間下扯。
「王八蛋,還有這一手!」韓特大罵一聲,將護身真氣全力護住腰際,
對抗毒力侵蝕,同時右腳飛起,將長劍剩在外頭的半截盡根踢入。只聽得一
聲悶哼,那名隱身在某處遙控攻擊的敵人吃了暗虧。
韓特人在半空,下一步就是以腳傳勁,創傷敵人。哪知正躺在半沈櫃子
上,輾轉呻吟的黑瞳姊姊,突然尖叫一聲,飛身起來,撞開韓特,兩個人一
起往地下摔。
本應給封死穴道的人,為何突然會動,看來是那名見不著真面目的敵人
,嘴裡說得強硬,卻仍幫二女解了部份穴道,讓她們得以尋隙逃生。卻不想
這女人放棄逃生機會,而且還作了與敵同亡的一擊,這下可鬧得韓特手忙腳
亂。
饒是韓特膽大,也驚得一身冷汗,忙鼓起全身內力,當大半截腿沒入地
面時,鼓勁護住下半身,同時張臂一抱,將這猶不知名的黑瞳女子接住。
「妳瘋啦!這樣撞我,妳自己也會沒命的!」
「為了……任務……個人的犧牲……是必須的……」雖已疼得神智不清
,但對於組織的信條仍然堅定,看她的眼神,如果還有活動能力,一定會努
力把韓特往地下擠。
「救你們真是白救了!」韓特咒罵一聲,心裡卻也很明白,對方這樣的
立場沒錯,反倒是自己為此救人,這才是不合理的事。
地底隱隱有股吸力,將自己往下拖,而兩腿傳來輕微刺痛,顯然護體真
氣絕不能持久,再不謀定對策,就要沈進土裡,一命嗚呼了。長劍刺在正上
方,這樣的距離,已難再搆到;左右一看,斗室不大,而放著另一人的櫃子
離此不遠,或許能利用機會來做點事。
腦筋一轉,計上心來,韓特嚷道:「那邊櫃子上的藍眼睛美女,妳幫個
忙,等一下接住妳姊姊好不好?我自己一個人完蛋就好了,不想拖著別人一
起死啊!」
以韓特的性格,這句話的真實性實在低得可憐,但基於姊妹情深,加上
疼痛使頭腦不清,一聽到韓特呼叫,躺在櫃子上的那名藍眸少女,馬上翻身
爬到櫃子邊,竭力伸出手臂。
「姊姊……拜託別殺我姊姊……」
或許是傷勢較輕,黑瞳女子依舊硬脾氣,嘶啞喊道:「妹子,妳躺好別
動……這傢伙……一定有詭計的……」
在下方托著她的韓特,微微一笑,「有獎,這點妳還真說對了。」說著
,振臂一揮,握住黑瞳女子的腳踝,將她整個人揮向藍眸少女,後者伸臂一
抱,姊妹倆肢體接觸,卻驚覺一股極黏稠的內勁,由黑瞳女子體內傳來,把
二女一起黏住。
於此同時,韓特額間冷汗直流,面上一道金氣大盛,暴喝一聲。
「起∼∼!」
說時遲那時快,兩具連成一線的女體給他握在手中,就像一件兵器一樣
舉了起來,往插在屋頂上的劍柄碰去。
兩相接觸,二女都感到一股電流也似的勁道,在體內竄過,直通劍柄。
在眾人都看不到的另一面,黑色壁面下,劍柄上綠液驟然發亮發熱,跟著便
整個兒地炸了開來。
爆炸一起,地底吸力頓消,韓特提氣拔身,整個人破土而出。他小腿上
有些潰爛,那是剛才將全力放在那一擊上,放棄真氣抵禦的必然後果。
在爆炸的同時,兩女失去連結力量,一起摔了下來,但四周黑色壁面已
消,不過是單純地摔落地面而已。
韓特躍往屋頂,拔下陷在金絲網中的愛劍。敵人的技法,看來是要在四
面密閉的空間才能使用,而給自己這一炸,傷及本體,雖然不至於重傷,但
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再戰的。
從披風裡取出密藏丹藥,韓特連吞三粒,祛毒、療傷、止痛,三效合一
,既然沒有老友白飛回復咒文的本事,受傷只好多吃藥。為此,還在配方上
花不少心思,裡頭加上大量紅糖、蜂蜜調味,甘甜潤喉,沒事時還可以當養
身補品,獨門秘方的一級良藥。
往地上一瞥,兩名姊妹依靠在一起,神情憔悴,韓特搖頭一嘆,揚手將
藥瓶往她們拋去,朗聲道:「武功差就別學人亂犧牲,一人吃半瓶,應該可
以多撐一點時間,趁這時間找妳們學長要解藥吧!」停了停,又道:「妳們
吃我的藥,不算受我恩惠,而是給我添了很大麻煩,不會抵觸門規,放心吃
吧,我不是每天都有興致救人的。」
救人還要顧到對方心理!這麼做,真像白癡一樣,沒有半點道理,韓特
自己也明白,但是,人並不是純按照道理來做事的。何況,不管用什麼理由
,這兩人可能也會以辦事不力的罪名,回去後飽受非難吧!而那就不是自己
該管的事了,個人事,各人命啊!
正職殺手的威力果然非凡,小白失去聯絡那麼久,可別真出了事才好,
越想越不安,該跟著去找找了。
「喂!」方欲舉步,背後傳來微弱呼喚。
「怎麼啦!兩位美女,再要藥我可沒有了。」
出聲的是藍眸少女,吃了藥,她的精神大見健旺,而她姊姊一直拉扯她
衣服,不想她多說。
「我的代號是夏草,我姊姊是冬蟲……」
「耶?冬蟲夏草!」韓特心裡一愣,沒想到會聽到這種怪名字,如果讓
白飛聽到,想必會抱怨大雪山命名沒有美感吧!不管怎麼說,這實在聽起來
不像是殺手的名字。
夏草道:「你的朋友,應該在城外東方二十里的樹林,你趕快去……也
許來得及和他死在一起。」
聽到後面半句,韓特的下巴差點掉下來,但看見對方沒有惡意的表情,
他也就明白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這就去死,可以吧!妳們絕對沒有背叛組織
的!」長聲嘆氣中,韓特快步出門,臨走還可以聽到輕微的語句,「去,真
是不坦率的傢伙!」
艾爾鐵諾曆五六五年十月十二號
白飛、韓特於自由都市與大雪山正職殺手發生戰鬥,不管是哪一方,都
與全身而退有段很長的距離。而無論他們是否能如預期般平安上路,今日的
戰鬥,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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